第五七一章 死忌
瑞王有多看重这场宴会,再没有比瑞王妃更清楚的了。
更因这场宴会是办给她和腹中孩子的,瑞王妃知道,这是一个绝佳的在太子妃湘王妃以及京中官眷面前扬眉吐气的机会,所以她甚至比瑞王还要的重视。
看喜泉慢怏怏的,皱眉道:“精神呢?若是累了便去歇着,我再调下面人来伺候!”
喜泉闻言心下一凛,忙挺直了脊背:“奴婢听着呢。”
瑞王妃略有不悦的盯她一眼,沉声道:“告诉前院后院的人,办好了差事有赏!”
“若办砸了,要他们的小命!”
喜泉知道瑞王妃这是借机在敲打她,更是谨慎了,恭声应下,忙转身出去吩咐了。
........
太子进进出出忙碌了一整日,太子妃等着他用晚膳。
饭菜热了两次,太子方才回府。
太子妃嗔怪他忙碌起来连饭都不吃。
太子笑了笑,未作辩解,等到用完了晚膳,才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太子妃。
太子妃震惊的好一会儿没回神。
为燕辜竟敢勾结汝州,意图谋反作乱。
更为了姜零染身边有那样一条毒蛇,她竟能淡然无事的说笑嬉闹。
若不知还好,她知道并一直在调查,却还能这么淡然?太子妃不禁想,若事情发生在她的身上,她能否想姜零染这般沉稳?
太子看她吓住了,轻轻的握住她的手,温声道:“没事的,放心。”
太子妃回神,看着太子蹙眉道:“你要怎么做?”
此事牵连的不止瑞王和信王,还有汝州。
这些年,皇上一直未动汝州,若因此事而掀起风波,国政怕都要动荡了!
而那些面对绝境的人,会如何求生?
太子妃不敢想!
太子想起了姜霁今日问他的那句话:殿下,可要反击?
他有什么理由不去反击呢?!
太子明白太子妃的顾虑,笑着拍了怕她的手背:“乱中取定。”
“而且,解决了这件事情,秦若丹的婚事也就迎刃而解了。”
在家国安稳面前,儿女情长都是小事。太子妃皱眉道:“要去告诉父皇和母后吗?”
“暂且先不告诉。”太子摇了摇头:“我要把危机缩到最小!”
“先把局面稳定下来,到那个时候再逐一击溃就稳妥的多了。”
太子妃听他如此说便知道他心中已有了成算,点了点头:“用不用我给家里去封信?”
浙州距离汝州极近,这些年武德侯未能回京,除了当年被燕柒误解,更多的是皇上有意让武德侯就近的监视镇压着汝州,防止他们作乱。
发生这种事情,皇上不能告知,武德侯确实能告诉的,也好让他们提前做好大乱的准备。
太子看她忧惧惶恐,有些后悔告诉了她。
把人抱在怀里,轻拍了拍后背:“你安心,这些事情都由我来做。”
太子妃在他怀里舒了口气,点头道:“你在,我安心。”
距离瑞王府宴会的日子越来越近,黎锦出府的次数也增加了。
雷氓和文叔接连送回消息。
姜霁也多次往返太子府。
很快到了宴会这日,黎锦早早的起床,洗漱后往姜零染的院子去。
按照姜零染以往参加宴会的习惯,她会先饱饱的用了早膳,然后再出府。
可等到用完了早膳,姜零染却没有更衣梳妆的打算,而是让人去请姜霁。
黎锦愣了下,回过神忙道:“今日瑞王府好像有宴会,没给你下帖子吗?”
姜零染道:“下了。”
黎锦松了口气,正要问这个时候不出府,请姜霁来做什么,听她又道:“不过我拒了。”
黎锦哪想到会有这种变动?
焦灼与惊恐之下,额头上很快见了细汗,脱口便道:“为什么!!”
姜零染温声扭头,看着她的模样,蹙眉道:“你为什么这么惊讶?”
黎锦这才意识到在她面前失了态,忙收敛着神色,强笑着解释道:“我就是有些奇怪,你为什么突然就拒了瑞王府的宴会?”
“前两日不是还在准备要送给瑞王妃的贺礼?”
难道她发现了什么?
这般一想,黎锦额头的汗更多了,她仔细的瞧着姜零染的神色。
和素常一般无二!
不不,是她多想了!
若是姜零染知道了什么,怎会任她住在府里?
突如其来的变动,让黎锦差点维持不住镇定。
她佯做无事的在桌前坐下,端着茶抿了口,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平定下来。
姜零染点了点头:“嗯,贺礼已经送过去了。”说完往内室去了。
黎锦看她只回答了一半,蹙了蹙眉。
咽下了口里的茶,捏了块点心咬着,不在意的问着厢竹:“你们姑娘为什么不去?”
厢竹看一眼内室的方向,借着给黎锦倒茶的功夫,低声道:“黎姑娘有所不知,今日是我们将军的死忌。”
将军?黎锦闻言想到的是姜霁。
转而一想,意识到厢竹说的是姜浮杭!
“今雪的父亲?”
厢竹点头。
“是今日吗?我怎么没听说?”黎锦皱眉,目含质疑的看着厢竹:“且也没见她准备拜祭之物!”
厢竹无奈道:“这几日您早出晚归的,如何能知道我们姑娘做了什么准备?”
“再说,这种事情又什么好隐瞒的?黎姑娘的反应真是奇怪!”
黎锦被厢竹的话堵得一哽,再不敢多说什么。
只是,如何能甘心呢!!
竟然这么巧,瑞王府的宴会和姜浮杭的死忌是同一日!!
姜零染不去参宴,那她便也没有理由出现在瑞王府。
心头的不甘快要逼疯黎锦,她恼恨的恨不能把姜浮杭从棺材里掘出来,挫骨扬灰!
她筹备了这么久的计划...这么完美的一击即中的计划...黎锦觉得自己的心头在滴血!
少了她的协助,计划便就会生出纰漏...不行,她要去阻止他们。
这个时候不能打草惊蛇,不然若在想行动,便难如登天了!
只是,已经知道了今日是姜浮杭的死忌,她客居在府,必然是要上柱香聊表心意的,这个当口,如何才能出府呢?!
黎锦正绞尽脑汁,就看姜零染从内室走了出来,已换了一袭素衣,鬓间也只簪了支银钗,很是素净。
第五七二章 鼠胆
“抱歉,我这几日只顾玩儿了,竟不知这件事情。”黎锦站起身,面有歉疚的说着。
心中却在思忖,如何才能找个合理的借口脱身!
她要赶在瑞王府宴会开始之前,把这个消息告诉燕辜!
姜零染微微抿了笑:“无碍。”
黎锦也顾不上与她多做客套,忙追问道:“要在府中拜祭吗?什么时候开始?我能做些什么吗?”
姜零染将她掩饰不住的焦灼样看在眼里,轻声道:“要出府去。”
黎锦大松了口气。
若在府里拜祭,她免不了要去上一炷香。
但若是出府,她一个非亲非故的人,大可不必跟去。
果然听姜零染笑着道:“多谢你。没什么东西需要准备,我和兄长一起去坟前陪父母说会话就回来了。”
这话的意思便是无需她陪同了!黎锦凝重着神色点了点头,心中雀跃起来。
等不多时,一身素衣的姜霁过来了:“妹妹可准备好了?是否能出府?”
姜零染平伸着胳膊,原地转了个圈:“兄长帮我看看,这衣服可以吗?”
姜霁依言去看她的衣服,待看到素色衣衫上绣着的同色莲花纹后,抿了笑道:“很好。”
孟月姑生前最喜欢的花就是莲花。
姜零染闻言笑了笑:“那就好,咱们出发吧。”
黎锦巴不得他们赶紧走,但还是要佯做悲痛的说些宽慰的话。
兄妹二人道了谢,一起出府去了。
黎锦没做停留,立刻也出府去了。
等到燕辜得知这消息,已是开宴时间了。
他知变动,却不知是何变动!
后悔,恐惧,慌乱,懊恼一股脑的袭上心头,致使他捏筷子的手都打着抖。
瑞王为主,宾客满席,他自椅子上起身,举杯,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串扬眉吐气的豪言壮志,仰头干了杯中的酒。
太子、湘王信王都在,瑞王的这番话,众人不知该应?还是不该应?
讪讪笑着,都是往太子脸上瞄。
瞧见太子什么都没说,微微笑着端起酒杯抿了口酒,众人也忙都是端起酒杯浅抿一口。
瑞王说完,却满堂鸦雀无声,无一回应。
他站着,便有些坐不下去。
一群狗杂碎!
他才禁足多久?就全都只会看太子的脸色了?!
暗恨的咬了咬牙,瑞王眸光阴冷的朝太子看去:“太子殿下觉得臣弟这话是对,是不对?”
酒杯离了口,太子唇边噙着些笑:“客随主便。今日你是主,你觉得对,那便是对的。”说完一瞧众人。
众人皆笑声附和。
瑞王心中恨极!
却不敢轻易的与太子对上。
如今皇上最宠信的人便是太子,而他禁足期间,太子一党不知壮大牢固多少倍!
若是席上闹出争执,这些言官扭头往皇上耳边添油加醋的传两句,就足够他喝两壶的了!
况且,太子这话虽然没什么味儿,但到底不带刺儿,反倒是顺着他的,也算是给了面子,所以瑞王听完呵呵的笑两声,顺着台阶下来了。
坐定后,正好瞧见对面的燕辜,哈哈大笑起来:“我这里有老虎不成?吓得四弟浑身发抖?”
太子是储君,素常不管心中如何想,面上都是要“敬”着的,更因他现在需要维持个乖顺的形象给皇上看,故而有些仇怨只能暂且记下。
但对燕辜,就完全不必了!
话落,众人的视线劝都聚在了燕辜的身上,没错过他微微颤抖的手,略有些讶然。
这抖的什么?
太子看一眼,关切的道:“四弟可是有不失之处?”
燕辜摇头:“多谢太子殿下和二哥的关心。”放下端着酒杯的手,有些无奈的道:“昨晚取高处的东西时被箱子砸了肩膀,起初还不觉如何,这睡一觉起来,便觉得手臂发沉,用不上劲儿来。”说着指了下酒杯,呵笑道:“瞧,端个酒杯都费劲儿。”
瑞王那话听着像是打趣,但实则是要把他塑造成一个胆小如鼠,不堪重用的形象。
这宴会把京中能请的文官武将全都请来了,若他们误信了瑞王的话,对他来说可是麻烦事一桩!
太子听完颔了颔首,温声叮嘱道:“伤筋动骨是大事,四弟不可忽怠。”
“待会儿宴后还是尽早找个御医诊诊脉吧。”
燕辜微垂着首,笑着称是。
谦卑之态摆的足足的。
湘王看瑞王还要再开口,忙出声叫住了他。
这疯子闷在府里这么久,竟还没有学乖?也是奇了!
不过,若容忍他当着这么多的人的面闹腾,实在有损皇家威严,纵是心中不愿,却也只能出声斡旋一二了。
“这是什么佳酿?口感这个香醇?”湘王咂咂嘴里的酒液,有些不解的问瑞王。
“这是前儿才从丰州运来的。”瑞王斜着酒杯,有些得意的道:“你喝不出是什么吧?”
这宴会之上的吃喝,全都是精中之精。
他暂时无法参与朝政,所以他想要用这场宴会,向众人展示他的实力!
眼下听到湘王的这话,瑞王顿时觉得面上风光。
湘王笑吟吟道:“还真没喝出,请赐教一二。”
这边姜霁和姜零染到了墓前,看到大房的人竟在。
坟边摆了张太师椅,老夫人坐在上面,看着坟冢抹眼泪。
姜冼木在一旁低声宽慰着。
姜钰则威威吓吓的指挥着小厮们清理杂草。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上前走了过去,给老夫人和姜冼木问了安。
不管之前有什么恩怨,现在他们来祭拜父母,他们都要客客气气的。
老夫人泪眼摩挲的看着二人,点了点头道:“你们来了。”说着指指墓碑:“快去被你们父母磕个头。”
二人点头去了。
墓碑前已经摆放了不少的供果点心,姜零染看了一遍,并无父母生前爱吃的。
便让厢竹把带来的东西摆上。
老夫人也跟着看了一眼,约莫认出几样东西,好像是孟月姑喜欢吃的,暗暗怪姜冼木准备的不够真诚。
姜冼木挨了老夫人一眼瞪,有些无奈的撇撇嘴。
都死多久了,谁还能记着他们爱吃什么?
兄妹二人本想多陪父母呆会儿的,现下听着耳边嗡嗡的语声,也是没了心情,更不想让他们吵着父母安宁。
寒暄两句,抬脚离开了。
第五七三章 亲近
他们本不是一路来的,离开自然无须结伴。
先走后走也没什么不妥。
老夫人看他们走的干脆,有些急了:“你们搬了新宅子,我还没去看过。”
“今日顺路,便去喝杯茶吧。”
大房二房的关系越来越僵,老夫人本想这姜零染定亲是个好机会而,由他们率先低下头求和,谁曾想,这兄妹二人如此悖逆不孝。
竟然舍弃他们而去找了三房主持!
老夫人气的足足卧榻好几日才缓过劲儿来。
缓过劲儿,老夫人又想着如何缓和大房二房的关系。
二房不肯低头,只能是大房先低头了。
可老夫人劝了几次,姜冼木都不肯,说二房把事情做绝了,他再凑上去,指定又要被人骂是涎皮赖脸。
他被骂怕了,死活不肯。
老夫人只好作罢。
而后又等到姜霁无缘无忧的告假在府,那时传言纷纷,不少人都说姜霁犯上,惹了太子生气,被太子弃用了。
姜冼木就得意的往老夫人身边说:“待亏没去,不然太子连他们也要一并恼上了。”
老夫人想着这兄妹二人年纪轻轻,乍然得势,必然要被人嫉妒。
朝中就是个大水潭,一朝不留神就会被人暗害。
这二人一定是做事不留退路,把人得罪死了,以至于连个开口劝和的人都不见。
不过,这也是老夫人曾预料过的事情。
却来得比老夫人想象的要早。
等到他们开始把机会压在姜晚凝身上的时候,就听到了姜霁与白蓉定亲的事情。
前段世间的传言瞬间被掀翻,众人都说太子夫妇信赖极了姜家兄妹,加之燕柒的存在,他们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
老夫人悔的肠子都青了。
姜冼木也坐不住了。
更要命的是这次瑞王办宴,竟然没有请他。
他怎么也是户部侍郎,瑞王竟然如此过分!
若被人知道瑞王独独漏了他,那他在衙门可是待不下去了。
无法,他只好来祭姜浮杭了。
如此,一来能缓和与二房的关系。
二来,也能遮一遮羞。
......
黎锦刚到府不久,姜零染便回来了。
她看着走在姜零染身边的头发花白的干瘪老妇,疑惑的皱了下眉,低声问小凡:“那是谁?”
小凡亦是低声回道:“那是老夫人。”
“就是今雪的祖母?”黎锦想起了前些日子传去封地的那些关于姜家大房的言论,眸中闪现不齿之色。
小凡点点头,看那一行人进了花厅,嘟囔道:“老夫人可凶了。”
黎锦轻挑了下眉:“咱们去看看。”说着就要走。
小凡皱眉,迟疑着不敢动:“这不好吧。”
“姑娘没传,奴婢不能去。”
黎锦没想到姜零染看着绵软,竟还是个能震住底下人的,哄着道:“你都说了,老夫人太凶。”
“若她欺负今雪,咱们也好帮衬一二不是?”
小凡听黎锦这话的意思是要动手,眉头皱的更深了:“老夫人她不会吧?”
黎锦轻叹一声,语调有些忧虑:“听说老夫人不太喜欢今雪?会不会的谁又能说得准?”
小凡听得动摇起来。
黎锦紧接着又道:“你若怕今雪罚你,咱们就不近前。只守在花厅旁边,听到动静就进去,若听不到,咱们就当不知道。”
小凡这才点了头。
二人蹑手蹑脚的往花厅去。
花厅里,姜零染把一杯茶放在老夫人手边:“你爱喝的老君眉。”
老夫人看姜零染还记得她的喜好,很是受用。
端起茶盏慢慢的呷了一口,满意点头道:“不错。”
比她在府里用的还要好。
何止是茶,这厅里的摆设也都是不俗的精品。
暗暗感叹,这兄妹二人如今算是傍上皇家了。若当初没有把关系闹僵,眼下这份儿荣耀,大房也能分去一半。
姜零染转身在椅子上坐下。
老夫人有些愕然,她好像并未让她坐!
厢竹把茶搁在姜零染手边,低声道:“人就在外面,用不用赶走?”
姜零染摇了下头。
黎锦还有心思来偷听,想来事情办得很顺利。
姜零染心中定了定。
厢竹颔首,退到了姜零染身后站定。
老夫人侧目看着她,刚刚还满意的神色逐渐泛了冷。
这丫头,长了一身的逆骨,天生的与她犯克!
老夫人压着心头的怒意,淡声道:“婚事准备的如何了?”
大房的打算,翻来倒去也就那个几个,姜零染连猜都懒得猜,不咸不淡的敷衍了几句。
这么防备,倒好像他们求着盼着的要来帮忙似的!老夫人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却强忍着没有发作,平和着声音道:“听说小七一直在这府里住着?”
早前儿府里的人在街上遇到三房一家,回去禀报说,那穿着,金贵的活像是皇亲贵胄。
姜颜乐那么个小孩子,鬓间的簪子都是赤金红宝的。
偶遇了燕柒,竟也不怵,仰着小脸与马背上的人交谈,气派端的足足的。
老夫人知道,这一切都是姜零染的功劳。
她日常宴会带着姜颜乐参加了不知多少次,见惯了世面的人,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气势。
况且,燕柒与他们兄妹亲近,对待姜颜乐自然也是和气的。
老夫人听了这个消息,难受的好几晚没睡着,直觉得三房占了大房的便宜。
再想到赋闲在府的姜钰,她又是难受了几晚。
左想右想,都觉得二房这里有可以供大房翻身的大机会,她不能放过。
老夫人说前半句话,姜零染便能猜到她的后半句,闻言点点头:“嗯,住着。三叔三婶和烨儿也都在。”
“姊妹间,是该亲近亲近。”老夫人不去看她冷淡的脸,自顾自的说道:“明日让六姑娘过来,你们姊妹有日子没见面了。”
姜零染轻笑了下:“太子妃邀了我明日过府,怕是没空见旁人。”
老夫人听她这么说,眼睛亮了几许:“什么有空没空?自家人,还用抽空见吗?让她跟着你一起去太子府就是了。”
姜零染笑意更深了些。
真真是打不散的豺狼!
“怕是不成的,太子妃她不愿见外人。”
“我若自作主张,怕是连我都要怪罪的。”
第五七四章 道不同
老夫人闻言面上浮现遗憾之色,顿了片息,无奈道:“你也确实做不得太子妃的主。”
“既如此,便让六姑娘后日来吧。”
先修补了大房和二房的关系,等到两房亲亲热热,太子妃还会不给面子?
“我好像并未答应。”姜零染端着茶慢慢的喝了口,语调平平,说不上是拒绝,还是揶揄:“您这么自作主张,不太好吧?”
老夫人微微皱眉,审视了姜零染一会儿,轻笑道:“不过是姊妹间的走动,有什么答应不得的?”
“传出去,倒让人笑话。”
“您说的不错。”姜零染点点头:“若是姊妹间单纯的走动,我自然没什么不能答应的。”
她说着搁下茶盏,偏身面对着老夫人,含笑道:“但大房向来以利益为先。”
“您见谅,我啊,处不来这样的姊妹。”
老夫人懵了片息,脸色骤然变得难看。
在姜零染这种不屑与讥讽的笑容下,她只觉得浑身的难堪。
嘴角翕动着,她怒喝道:“你放肆!”
姜零染哂笑:“放肆也不是一两回了。”
轻飘飘看她一眼,压低着声音道:“您还没适应呢?”
老夫人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她能用孝字压着心中恪守着孝道的二房。
但若他们心中已无孝,亦或者是,他们已经不把大房当成亲人,她再抬出孝道,简直就成了笑话!
“你...你...。”
姜零染看她“你”了几声,欲言又止。
轻轻笑了笑,有些不在意的道:“让我猜猜您想说又不敢说的话。大约是,说我翅膀硬了?说我不孝不悌?说我不得好死?说我无父无母,所以不懂事?”
“是这些吗?”
老夫人要说的话从她口中睡了出来,更是说不出话了。
姜零染看着她蜡黄的脸色,轻叹了口气:“其实我挺佩服您的。”
“这些年为了大房,能做的全都做的,怎奈有些人不争气,您的辛苦努力全都白费了。”
老夫人被她的话触动,神色萎靡,艰难道:“我是为了姜家,你不懂。”
姜零染笑意有些讽刺:“口口声声为了姜家,可为了姜家,您就能随意的做主别人的生活?以一己私欲去伤害别人的性命?”
“为了姜家,每个人都成了你手中的棋子,只要棋子还摆在棋盘上,她如何难熬,是死是活,您都不会在乎的。”
“甚至为了所谓的保全大局,您还可以亲自摧毁那颗棋子。”
“这样恶心的做事方式,我确实不懂,也不想懂。”
“道不同不相为谋,以后您别再来了。”
“别把兄长心里仅存的那一点的血缘亲情给彻底的抹掉了,不然,对你们没好处的。”
老夫人瞠目结舌,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在威胁我?”
“对。”姜零染答的有些轻描淡写,但足够的坦诚直接。
“...”老夫人再一次的说不出话来。
以他们兄妹现在的地位,若要对大房做些什么,大房根本没有反手之力!
加之,大房早在京城之中臭了名声,所有人都避而远之,与二房硬碰硬,确实没好处。
花厅外,黎锦斜倚在墙上,听了这些交谈,笑意讥讽的道:“人与人之间,最能维持牢固关系的便是利益了。”
这一点,她站老夫人。
小凡没听真切,低声问道:“黎姑娘说什么?”
黎锦摇摇头,站直身子道:“没什么,走吧。”
这些家长里短,还不配让她消磨时间。
“不是要守着?”小凡看黎锦抬脚就走,紧忙看了眼花厅,最后无奈的跟着黎锦离开了。
后院进行的不顺利,前院也是如此。
虽然姜霁态度还算不错,但也仅仅是态度不错而已。
好茶好点心的伺候着,再多的,就一概没有了。
姜霁喝着茶,听着姜冼木一串一串的大道理,内心毫无波动。
等到姜冼木自己说累了,也没听见姜霁回应半字,他看了姜霁一眼,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
姜霁被这一声咳唤的回了神,殷切的招待他喝茶。
姜冼木更尴尬了。
姜钰看不下去,竖眉怒视着姜霁:“父亲的意思是让你给我找个差事,你聋了还是脑子不清楚?话都听不懂。”
“凭什么?”姜霁闻言看向姜钰,淡声反问。
姜钰一哽。
姜冼木暗瞪姜钰一眼,笑着打哈哈:“都是一家人,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姜霁笑了下:“您不说,我都以为我是冤大头了。”
姜冼木:“...”
姜钰:“...”
大房灰头土脸的无功而返。
这样的日子,兄妹二人都有些想念父母了,什么话都不想多说,沉默着一起用了午膳,各自回去歇息了。
燕辜这边结束了宴会,急忙让雷简去找黎锦过来。
他倒要问问她,究竟在搞什么鬼!!
万事俱备的当口竟然取消行动?脑子里装了猪粪了不成!
下一次再想找到这么合适的机会,这么完全的准备,哪要猴年马月了?!
燕辜越想越气,恨不能立刻杀了黎锦解气才好。
雷简知道燕辜气极了,不敢迟疑,忙就出了。
黎锦知道燕辜会找她,却没想到找的这么急。
暗道他一丁点的耐性都没有!
这么沉不住气,如何能做大事?
听说姜零染在歇晌,黎锦找了个借口应付小凡和梦月,出府去了。
见到燕辜,毫无意外的遭受了一大顿怒火。
她静静的听他说完,淡淡道:“今日是姜浮杭的死忌,姜零染不能去瑞王府参加宴会。”
燕辜顿了下,顺着她的话想了会儿,眉头皱的更紧了。
暂时压制下来的怒意隐隐有再爆发的意思:“所以呢?姜浮杭的死忌和这个计划有什么关系?!”
黎锦道:“若姜零染不能去参加宴会,我便也无法出席。”
燕辜明白了。
冷笑道:“你出席与否,又有什么关系?”
“真当离了便你不成了?清惠郡主未免太过自负了!”
黎锦自认为今日行动取消的过于突然,是她的失察,也明白这件事情会让燕辜心中不舒服。
可她心里何尝又舒坦呢?
她本打算着耐心的等他发泄完怒气,再商讨下一步的计划,可听到“自负”二字,她免不了的就冒出了几分火气,冷讽道:“殿下,一个强大的成功者,是不会这么急功近利的。”
第五七五章 另寻机会
倒来教训他!燕辜神色更冷了。
军师站在一旁听得忐忑。
这才签下同盟之约,怎么一桩事情没做成就隐隐有闹僵的苗头?
黎锦他是知道的,自来心高气傲,这种事情上,从不会主动的递台阶。
燕辜嘛,瞧着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军师只好出声道:“郡主息怒,殿下息怒。”
“今日未能大成,确实遗憾。但紧急的情况下中止了计划,却并未被人发觉,此乃幸事。”
“有汝州的实力与信王殿下的协助,咱们只需斟酌细密的布置下一个计划,照样能取得成功。”
说着小心翼翼的看了二人一眼,用小心翼翼的声音道:“这么争执,并没有用,也没有好处。”
黎锦闻言匀了个呼吸,朝燕辜揖了揖手:“殿下息怒。怪我失察了。”
燕辜不愿与一个女人计较。
又看她主动赔罪,更不好说什么。
心不甘情不愿的揖了揖手:“郡主言重了。”
军师见状忙请着二人落座,倒了热茶。
燕辜慢慢喝着茶:“确定无人发觉?”
“确定确定。”军师忙不迭的点头:“每个人都是提着十二分的精神做事的,不敢有丝毫的差池。”
燕辜神色好看了些。
沉默了会儿,缓和了情绪,转而问黎锦道:“姜零染在此之前未曾告诉过郡主姜浮杭死忌的事情,是否是心有怀疑?”
他问着,又开始回忆今日太子的神色与言谈。
若发现了什么,太子不会这么淡然吧?
至少不敢去赴宴!
想到这里,他又心生遗憾。
绝佳的机会就这么白白的浪费了!
黎锦摇了摇头:“这件事情是我的失察,姜零染并未怀疑我。”
她死活都没想到,姜浮杭的死忌竟是今日。
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她责无旁贷。
燕辜听她独揽过错,不好再斥责什么。
沉声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黎锦也没什么头绪,顿了会儿道:“我会尽快的找到机会的。”
军师道:“咱们为何不主动的创造机会?”
二人都朝他看去:“什么意思?”
“瑞王府能办宴会,信王殿下也能办宴会的。”军师道:“若地点设在信王府,那一切都好控制了。”
燕辜听了冷笑了下,不以为然道:“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一旦发生,皇上便会调查到底。”
“宴会在本王府中,本王就算是一丁点嫌疑都没有,也必然会遭到怀疑、审判,甚至被太子党的人反扣污水以泄恨。”
“计划虽重要,但全身而退更重要。”
黎锦也是一个意思。
军师看了眼黎锦的神色,讪讪的闭了嘴。
黎锦沉吟了会儿,低声道:“姜霁和姜零染都是这个月的生辰,若他们其中一人办生辰宴...。”她说着抬眼看燕辜。
燕辜却摇头:“他们兄妹二人素来低调,生辰宴从未大操大办过。”
“更不用说姜零染已经定了亲事,要尽量少的抛头露面了。”
黎锦皱眉道:“我会尽力的说服他们的。”
燕辜对她的办事能力已经深表怀疑,闻言道:“尽量不要被发现。”
黎锦点头。
姜零染午睡之后听厢竹说黎锦出府的事情,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一边伸着胳膊让厢竹给她穿外衫,一边问道:“你们怎么样了?”
这几日阿芙每日都上门送些小东西。
替谁送的,不言而喻。
厢竹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茫然的道:“什么怎么样了?”
姜零染转个身,让她给自己扣扣子,笑着道:“隋总掌啊。”
“你都是大姑娘了,若觉得他不好,我要抓紧时间考虑你的终身大事了。”
厢竹被姜零染说的脸红,嘟囔道:“奴婢不知道。”
姜零染笑了笑:“这害羞的样子,我也无需多问了。”她说着轻轻的拍了拍厢竹的脑袋:“能看到你和青玉都找到归宿,我很开心。”
厢竹忍着羞意抬头看她:“多谢姑娘的苦心操劳,奴婢感激不尽。”
轻抚的手掌变成了轻拍,姜零染蹙眉嗔道:“说什么感激不感激的?咱们之间,不说这些。”
厢竹笑着点头。
姜霁想着姜零染心情不佳,晚膳时主动让人去隔壁府请燕柒过来用膳。
所以姜零染到了前院,看到燕柒时很有些意外,意外过后便只剩开心了。
小圆桌前,三人随意落座。
桌上近一半的菜色都是燕柒喜欢的,姜零染看着便明白,这是姜霁特意吩咐的。
他这兄长,嘴上面上嫌弃燕柒,心里倒是记着他的喜好。
燕柒没问今日拜祭的情况,只是适时的说些轻松的玩笑。
晚膳后,厢竹端着茶进来,低声在姜零染耳边道:“她回府了,要来这里,被青玉拦下了。”
姜零染点了点头。
姜霁看了眼更漏:“时辰尚早,要下棋吗?”
燕柒记挂着早早的去她院子里,便有些打退堂鼓:“不了吧,兄长早些休息。”
“嗳!”姜霁一拍他的肩膀:“放心,我让着你,不会让你输的难看的。”
燕柒忍俊不禁,看了眼姜零染。
姜零染笑道:“看我做什么?你们下棋吧,我要回去洗漱了。”
燕柒记着她每晚要泡药浴,便点了点头:“那就提前谢过兄长了。”
黎锦等在姜零染的院子里。
雷氓则也等着姜零染回来。
二人互相看不顺眼,故而谁都不愿意开口打理对方。
姜零染回来就看到板着脸的两个人,也不去点破这层关系。
一边解下披风一边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可用了晚膳了?”
黎锦道:“回了有一会儿了,我去找你,可青玉拦着不让。”
姜零染挑眉惊讶道:“竟有此事?”她扭头看青玉。
青玉道:“黎姑娘回府后想要同姑娘一起用晚膳,得知姑娘在前院便就过去了。”
“若换做往常,奴婢也不敢拦,只是今日柒公子在。”
黎锦听青玉说自己是打听清楚后才往前院去的。
唯恐姜零染误会她是有意的要接近燕柒,忙解释道:“原来是这样。”
“幸亏青玉拦下我了,不然我可就太失礼了。”
姜零染听完含笑道:“无碍的。”
关于燕柒的事情,她一字都不愿多说。
雷氓开始准备姜零染的药浴东西。
第五七六章 试探
黎锦趁着这短暂的时间,问起了她生辰的事情:“听小凡说你的生辰是这个月的二十八?你想要什么生辰礼,我买了送给你。”
姜零染笑了笑,睨她一眼道:“你有银子了?”
黎锦被打趣,有些羞赧的道:“银子的事儿好说,家里很快就送来了。”
姜零染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送什么都是你的心意,我都喜欢的。”
黎锦应下了,顺势又问道:“到时候你会办生辰宴吗?”
姜零染道:“不知道,还没想过。”
“怎么能没想呢?这眼看着就快到了。”黎锦道:“早早的决定,早早的准备,这可是你出嫁前的最后一个生辰,要好好的操办。”
“早早的决定,早早的准备...。”姜零染听完她的话,慢慢的嚼了嚼这句话,笑意幽幽道:“我记下了,会仔细的想一想的。”
黎锦不知一个生辰宴有什么可想的?却又不好说的过多,免得引起她怀疑。
说笑了会儿,瞧见孟氏走进来,黎锦顿时便起身告辞了。
因着知道姜零染也不喜孟氏,所以黎锦丝毫不遮掩她对孟氏的厌烦。
厢竹送着黎锦出了院子,把手里的灯笼递过去:“黎姑娘慢些。”
黎锦笑了笑,爽朗道:“这路早就走熟了,就是没灯笼,我也摔不了跤,放心。”
厢竹笑着称是,目送着她走远,这才回了院子,锁上了院门。
前院酣战小半个时辰,燕柒险胜。
“兄长的棋艺一日精湛过一日。”他说着眼睛仍在琢磨着棋盘:“再过数日,我也难言胜啊。”
姜霁看着棋盘,笑的很满意:“明日再来过。”
“您这是把我当陪练了是吧?”燕柒笑道:“我很贵的,要收费。”
说完一愕,这话倒让他想起,他还欠着姜零染银子呢。
身上起了疹子后他就进宫了,把拿银子那茬事儿给忘了。
姜霁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一时好笑起来,点着他道:“你可让我说你什么好?”
燕柒看了眼更漏,已经到了他能翻墙的时辰了。
一边收着子,一边笑道:“姜零染总说我是奸商,兄长也随着她这么唤吧。”
姜霁皱眉:“胡闹!如何能这么说?”
虽说姜零染言谈不妥,但到底是自己的妹妹,姜霁连个罚字都说不出,唔囔了下,道:“那个,你放心,明日我帮你说她两句。”
燕柒摆手:“不用,她怎么叫都行,我都爱听。”
姜霁闻言兀做平静之态点了点头,心头确实满意的紧。
暗道,天地可鉴,不是他不教育妹妹,是妹夫拦着不许的。
百香走了进来,揖手道:“公子,信王殿下来了。”
燕柒皱了下眉,没说话,合上棋盒盖子,起身道:“兄长休息吧,我先回了。”
姜霁点头,送着他出了院子。
时隔数月,燕辜再一次的来到燕柒的府上。
和黎锦分开以后,他左思右想仍不能心安。
黎锦那样粗心大意的人,或许并未瞧出姜家兄妹的真是想法?
要命的事情,他不敢马虎。
却又没理由去姜家,只好来找燕柒了。
前厅落座,等了会儿看到燕柒过来,笑着站起身道:“我还担心你已经歇下了。”
燕柒人还在天井里,瞧见厅里的燕辜,笑着揖手:“四哥安好。”说着大步上了台阶,迈过门槛进了厅。
一边请着落座,一边让人上茶。
“四哥这么晚来是有什么事情吩咐小弟吗?”
燕辜意外燕柒仍旧这般热情和谦卑。
短暂的愕了下,忙回神:“没什么事情,就是今日得空,来看看你。”
“多谢四哥记挂着我。”燕柒从善如流。
小厮端着茶点进来,搁下后又躬身退了出去。
“四哥喝茶。”燕柒并不信他无事登门的话儿,却也没着急去探究。
燕辜喝着茶,悄悄的睃了对面一眼。
咽下茶,轻叹了声:“刚从宫里出来,想着你搬了新宅子我还没来看过,到了府门口才想起时间太晚了。”
燕柒笑着道:“最近琐事繁多,睡得倒是不早。”说着也抿了口茶,漫不经心的道:“宫里有什么事情吗?”
燕辜又是叹息一声,略有些苦恼的道:“还不是那件事情,父皇似乎不愿意。”
燕柒看他一眼,轻笑道:“四哥说的是,你想娶秦家姑娘的事情?”
不知怎的,燕辜从他这笑里看出了嘲讽的味道。
若非无处可打听,他怎么也不会来他这里的!
咬了咬牙,面上却挤出了个笑:“就是那件事情。”
“不知子安可有什么好办法?”
燕柒无奈摊手:“四哥都没办法的事情,我如何能有?”
燕辜笑意淡了些。
若换做往常,但凡他有难题,燕柒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帮忙解决的,哪里是现在这般事不关己的模样。
但他今日来的目的不是这件事情,也未作多谈。
又因如今与燕柒有嫌弃,不敢留下丝毫的把柄,道:“或许父皇有更好的人选安排给我吧。”
“为人臣,为人子,自然该恭顺忠孝,父皇如何决定,我便如何听从吧。”
燕柒闻言称赞道:“四哥这番话说的我羞愧不已。”
“也难怪父皇总在我面前夸赞四哥呢。”
燕辜摇头失笑:“你快住嘴吧,谁不知道父皇夸赞最多的人是你?”
燕柒笑着没说话。
燕辜又道:“听门房说你去和姜副统领下棋了?”
“嗯。”燕柒点点头。
燕辜接着又道:“听说今日是文靖侯父亲的死忌?你去拜祭了吗?”
燕柒摇头:“前两日去问过姜副统领的意思,他说不合礼数,让我成亲以后再去。”
燕辜眸光闪了闪,连燕柒都提前知道,难道真的是黎锦失察?
忖度片息,笑着打趣道:“你如今倒是细心,连文靖侯父亲的死忌都记着。”
“我哪里能记得住?”燕柒笑道:“是去下棋的时候看到府里的下人准备东西,多嘴问了一句。”
燕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送走燕辜已是亥时两刻,燕柒觉得姜零染已经睡了,翻过院墙,蹑手蹑脚的到了廊下,试探的推了下房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竟给他留了门。
第五七七章 对襟
燕柒笑了笑,闪身进去,锁上门,轻步往里走。
内室里只点了一盏灯烛,昏昏暗暗的,幽幽的安神香的味道,让人精神都放松下来。
看着被褥下凸起的一团,燕柒脚步更轻了。
到了榻边,他俯身,伸手在她脸颊上戳了戳。
戳了两下,姜零染的睫毛颤了颤。
眼也不挣,抓住腮边的手,唔囔道:“好冰。”说着往被窝里带,要给他暖。
燕柒在榻边坐下,轻笑着道:“我还没脱衣服。”
姜零染睁开了眼,看他一会儿道:“信王殿下找你做什么?”
“也没什么事,说是来看我的宅子。”燕柒单手解着腰带,要解扣子的时候忽然顿了下,道:“解不开,你帮我。”
姜零染正出神想着燕辜的用意,听见这话朝他看去。
瞧他垂着单薄的眼皮看着他,下巴微仰,露出喉结明显的脖颈。
她看了两眼,撑手坐起了身。
从颌下一直解到腰间,蹙眉道:“下次别穿对襟了,麻烦。”
燕柒两手撑在身后,一瞬不瞬的看着她,闻言笑起来。
姜零染疑惑他为何忽然发笑,再一回味自己的话,不觉羞的红了脸。
“我本没那个意思,你这么笑,倒像是我有什么企图一般。”
燕柒坐直身子,将她拢在自己的阴影里,勾唇道:“我没明白文靖侯这话的意思?还望文靖侯不吝赐教。”
姜零染眯眼道:“不明白?”
燕柒点头。
“骗人是小狗?”
“汪。”
姜零染低眉笑起来。
燕柒最见不得她这么笑,心口悸动着他俯身,姜零染却先一步的躲过他,钻进了被窝。
支肘撑脸,侧躺在她身后,燕柒伸手拢住她的耳朵,揉了揉她红透了的耳垂:“又羞了?”
姜零染拉着被角盖住耳朵:“谁羞了?我这是冻的。”
燕柒手指滑到她的脸颊上,捏了捏:“可脸也很烫。”
姜零染拨开他的手:“那是你的手太冰了。”
手被拂开,燕柒撇撇嘴:“你帮我暖暖?”
姜零染不理他。
燕柒的胳膊从她颈下穿过去,扳着她的肩膀让她面朝着自己。
指腹从她眉心往下,划过鼻梁到了嘴唇,摩挲了下,低声唤道:“姜零染?”
姜零染觉得他手指到过的地方又痒又热。
被他这么叫着,连眼都不敢睁了。
“还说不是羞了?”
“这脸烫的都能当手炉了。”
指腹摩挲着脸颊,轻笑道:“像是涂了胭脂。”
这厮就是故意的!!姜零染咬了咬牙,忍耐不住的睁开了眼,瞪着他道:“你还睡不睡?再这么多话,我可赶人了!”
脸颊红红的,衬的一双眼更加的黑亮,波闪间带着些水光,燕柒看着轻笑了笑:“怎么这么凶?听得我都怕了。”
若不是他的手在她下唇上来回摩挲,眸光也越发的玩味,姜零染都要信了他这话了。
气的抓住他的手咬了一口。
“嘶——”
燕柒疼的眯了眯眼,笑意更深了:“这是要夺了我刚刚封得的小狗的名号?”
“送给你就是,我...。”没等说完,她就听不下去的推着他的肩膀把他压在榻上了。
低骂一声“混蛋”,一手捂住了他的嘴,而后俯首咬在了他喉结上。
笑声并着抑制不住的痛呼皆被压在掌下。
姜零染下口有点重,喉结这里皮儿又薄,听他从嗓子眼里溢出的低呼,她立刻就松缓了牙齿的力量。
抬起头看了眼,有牙印,等了会儿,见没出血,松了口气。
“疼。”
掌下他模糊的一声。
“活该。”姜零染嗔他一眼,却还是在他被咬的地方轻轻的吻了下:“明日又要穿高领的衣服了。”
他高领的衣服好像都是对襟的...。
燕柒轻轻的抚着她的背,眼睛里满满的盛着笑意:“明日兄长约了我下棋,若被他瞧见,我该如何说?”
姜零染顺着他的话想了想,想说让他别去了,这牙印被兄长瞧见着实是个麻烦事。
可再一想,他这哪里是讨教她的意思,分明是威胁她!
伸手掐着他的脸,气闷道:“你想如何!”
“简单。”燕柒拉下她的一只手,咬了下指腹,轻笑道:“亲我一口。”
大眼瞪小眼的看了会儿,听她低骂一声“奸商”,唇上覆上柔软。
......
晨起梳妆时,厢竹从首饰盒子下抽出一沓银票,惊讶道:“好多银票啊!”
姜零染正穿衣,闻声看过去:“银票?”
厢竹点头,忙拿给她看。
姜零染接在手里,一沓足有二三十张。
看了数额与银号,再想起他离开时,她似乎听到些细微的匣子响动的声音。
轻抿了笑道:“给这么多银票做什么?”
莫不是怕她嫁妆不够?给她压箱底的?
厢竹听姜零染这么说便知道是燕柒留下的了:“这...怎么处理?送回去吗?”
“留下吧。”姜零染笑了笑,把银票递给厢竹,让她保管。
厢竹有些意外。
以她对姜零染的了解,姜零染并不是这么轻易就收下别人东西的性子。
不过她转念一想,再有一两月他们就要成亲了,燕柒对姜零染来说不是别人。
况且姜零染愿意收下,也足以证明她没把燕柒当别人。
含笑称是,接过银票,妥善锁在匣子里了。
早膳前,太子府递来帖子,说是太子妃要过府坐坐。
黎锦知道后顿时打消了出府的心思。
正好她可以在太子妃面前提提姜零染生辰的事情,让太子妃劝说姜零染办生辰宴。
姜零染总不好去逆太子妃的话吧?
辰时左右,太子妃到了承春坊,姜零染迎到府门外。
马车停稳后,姜零染上前,看着下马车的太子妃,下意识的伸出手:“您慢点。”
太子妃攥住姜零染伸来的手,嗔道:“你还出来做什么?怪冷的。”
姜零染笑道:“我来又不是迎您的,是吃的太撑,散散步罢了。”
太子妃听言笑起来:“我才不信你的话。”说着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黎锦,笑意不改,招呼道:“黎姑娘也在。”
黎锦没想到太子妃会与她交谈,面上带着些欣喜的上前见礼。
太子妃的目光在她脸上逗留,眸底的冷意一闪而过。
她拢了下披风,含笑点点头:“黎姑娘无需多礼。”
第五七八章 再生算计(三更)
黎锦谢恩站起身。
姜零染笑着道:“这里风太大,还是进府吧。”
一行人到了府里,也没去花厅,而是去了姜零染的院子。
太子妃在姜零染这里很是舒服自在,也不论什么形象仪态了,歪在竹椅上,晃晃悠悠的道:“我想办个宴,却一时拿不定主意,特来找你问问。”
“办宴?”姜零染立刻便明白了太子妃的意思。
有些惊愕太子会这么快的出手反击。
只是宴会办在太子府里,黎锦他们敢出手吗?!
唯恐黎锦从她脸上看出异样,姜零染很快便垂下了眸子,敛住了眼底的情绪。
再抬眸,便只剩下疑惑了:“非年非节,也不是什么特殊日子,您要办什么宴会?”
黎锦却开心的几乎要狂跳起来。
这个时候她最喜欢听的便是谁家办宴了!
只要办宴,他们就有机会了!
可办在太子府却有些难度...不过有弊,就有利。
太子若在自己府里的宴会上出了事,能怪谁?
太子妃道:“这几日母后总在忧心两仪的婚事。”
“我就想着是否能请几个可靠的人家到府里去,让两仪远远的看一眼。”
姜零染了然的点点头。
公主相看是大事。
也是庄重事情。
未免被人随口传扬,失了皇家威严,所以在选定在之前,此事不能被人察觉。
那这场宴会请的人家一定不会少,以此来掩盖真正的目的。
用燕两仪做由头确实不错,可这样一来,宫里就瞒不住了吧?
“这件事情,您问过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意思了吗?”
太子妃摇头道:“暂且不打算告诉父皇。”
如此便是只有皇后知情了!
可为何不告诉皇上呢?
想着这些年皇上对汝州的宽慈,莫非太子是怕皇上心软,继而阻止他的计划?
若是如此的话,足以证明太子是下了狠心,要铲除这株毒草了!
姜零染与太子的想法不谋而合,有些隐患注定只会是隐患。
只有除掉,才能高枕无忧!
奢望着用怀柔手段去感化敌人,继而取得大圆满的结局,那是话本子上才会出现美好事情。
现实之中,人心,都是欲壑难填的!
“我先与太子商量了下,他说可行,让我去问过母后的意思。”太子妃说着笑了下:“只是,我觉得男子心性不够细腻,便先来问问你的意思?再做打算。”
姜零染抿笑道:“这是好事儿,皇后娘娘一定会答应的。”
太子妃道:“那明日你与我一起进宫吧。”
姜零染点头应下了。
....
隔壁府里,燕柒站在镜前,微仰着下巴,看着脖颈上浅浅的牙印。
这次咬的太靠上,衣领遮不住啊。
若被姜霁看到,那还不戳了马蜂窝了!!
他没有作死的爱好,想了会儿,让百香去姜霁哪里告个假。
姜霁已经摆好棋盘等着杀燕柒个片甲不留了。
却等来这么句话,顿时有些泄气:“他身体不适吗?还是商行太忙了?”
百香躬身笑道:“商行事务太多,一时抽不开身。”
姜霁叹了口气:“行吧。”
百香站了会儿听姜霁没了吩咐,便回去了。
回去后瞧见燕柒闷头看账,觉得无事可做,便也告了假。
燕柒没抬头,笑了笑道:“准了,回去吧。”
百香被燕柒这一笑,笑的颇有些不自在,挠了挠头道:“我就回去看看,那个,家里要打个橱柜。”
燕柒听百香一本正经的解释,一时戳中了笑点,伏案笑的浑身抖:“准了准了,一日可够?”
百香被他笑的都不敢走了。
最后还是燕柒催了两遍,他才同手同脚的走了出来。
身后的燕柒笑的更厉害了。
家中确实要缺个橱柜,其实只要他开口,自有现成的橱柜用。
但家中的一应用物都是隋风给准备的,这个橱柜,他便想自己动手打。
回去之前买了木材和工具。
云痴正晾晒衣服,看到他回来,意外的笑起来:“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
百香一边吩咐着木料店小工卸木料,一边答她道:“无事,便就回来了。”
木材堆在院子里,云痴擦了手上前去看了看,疑惑道:“这是做什么用?”
百香送走了小工:“打个橱柜。”看她冻的手都红了,心疼道:“不是说了回来我洗吗?”
云痴一听就笑了:“你上次把我裙子洗烂了。”
百香窘迫的挠了挠头:“那...那下次你在一旁指导着我洗,可好?”
“我又不是什么金贵的姑娘。”云痴笑道:“洗衣做饭还是能做的。”
百香皱眉:“娶你回来又不是做这些的。”
她命不好,确实也不是什么金贵的姑娘,但在他心里,却比真金白银还金贵。
云痴看他执着,再说下去俨然要急了,好笑道:“行行行,以后你洗衣,我做饭,如何?”
百香这才缓和了神色,连连点头:“你做饭好吃。”
云痴忍不住笑起来:“真好吃吗?”
“好吃。”板着脸,答的十分认真。
像是带一点笑,都会有玩笑的意思一般。
云痴见状笑的更加厉害。
百香看她笑,也跟着笑,却是不解的道:“你到底在笑什么?”
云痴笑的几乎站不住,扶住他的胳膊道:“你怎么傻乎乎的?”
百香不知道自己哪里又傻了?
但看她开心,他也开心。
傻不傻的也不重要了!
卷了卷袖子开始处理木材。
云痴要帮忙,被他拒绝了,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一旁托腮看着他摆弄,却觉得他不得章法。
蹙眉道:“你会吗?”
百香摇头,皱着眉道:“只见别人打过,自己没上过手。”
还以为很简单,没想到这么复杂难做。
云痴也没弄过这些,看他皱眉,轻声道:“其实也不用很精美,钉在一起,能立起来,放几副碗筷就行了。”
百香闻言笑了起来。
这下换云痴问他了:“你笑什么?”
百香摇了摇头。
云痴看他摇头,更勾起了求知欲,追问道:“你到底笑什么?”
百香停了手上的动作,看着他道:“我只是觉得你在哄我,所以开心,就笑了。”
云痴红了脸,支吾道:“这就叫哄?那你也太好哄了些。”
百香看她害羞,也不再多说。
目光又看着木头,道:“那我可真就随便做了?做的丑了,你可别嫌弃。”
云痴点头道:“不嫌弃。”
这边燕柒在百香走后找到了文季,问起了给云痴找合适身份的事情。
文季道:“找了几家,都不太合适,还在继续找。”
“又因着不敢张扬,所以便就慢了些。”
“抓紧。”燕柒道:“我还等着他们年前成亲呢。”
文季笑着点头:“自然是要抓紧的,我和隋风还等着喝喜酒呢。”说着想起一事,道:“其实找个会易容的,教教云痴姑娘也是不错的办法?”
燕柒闻言一怔:“我怎么没想到。”
云痴在万花楼多年,那张脸太过打眼,与百香成了亲,定会有流言蜚语。
但若是云痴在容貌上做了些小改动,旁人看了也只觉相似,加之新的身份,不会有人怀疑的。
“方法不错,却也要征求百香和云痴的同意才行。”
“明日等他来了,且先问问他吧。”
文季笑道:“他邀了我晚间去他们家用膳,我见到了便问一问吧。”
燕柒点头:“也行。”
..........
黎锦在姜零染午休时出了府,避开人直接去了信王府。
向燕辜说了太子府打算办宴的事情。
燕辜一听就明白了黎锦的打算,皱了下眉又舒展。
所谓富贵险中求,他也不是怂的!
在太子府摸鱼纵然不容易,却也不是全然没办法的。
况且,若是办的好的话,太子想查都找不到门道。
这般一想,心里就热了起来,看着黎锦道:“你们在太子府布了多少人?”
黎锦闻言微皱眉,有些警惕的看向他。
“这也要保密?”燕辜审视着她的眼神,似笑非笑。
这本是绝密之事,但眼下他们拴在一条藤上,黎锦确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想了下道:“前后院加上厨房约莫有十几人。”
燕辜震惊的瞪大了眼:“十几人?!”
这些年他费劲力气的也只安插了几人而已!
汝州竟然能送进去十几人!
缓了下又问道:“那瑞王府有多少?”
黎锦看他这样子,心中得意,说话也带着股子飘劲儿:“只能告诉你,瑞王府是最好经营的。”
燕辜点点头。
怪不得瑞王府的时候,计划会进行的那么顺利。
草包就是草包。
府邸进贼都不知道!
想到什么,他眯了眯眼,眼底闪现冷光。
太子府和瑞王府都被汝州安插了线人,那他这府里呢?!
但如今他们同盟,这话不好问,更让黎锦不好回答,故而话在嘴边滚了滚,又咽了下去。
黎锦道:“此次我打算用燕两仪。”
燕辜一时没明白:“两仪?用她做什么?”
黎锦笑了起来。
笑意很是凛冽,隔着桌子倾身,低声道:“当然是用她打掉太子这颗绊脚石了!”
燕辜一怔,旋即明白了:“你想让她和太子!!”
“怎么?”黎锦度着他的神色,漫不经心的问:“舍不得?”
燕辜冷笑了下:“有什么舍不得的?”
用燕两仪的话,就是神仙,也救不下太子这个储君了!
怕是连他自己都没脸活!
黎锦笑道:“那便如此说定了。”
燕辜点头,端着茶盏举了举。
黎锦也端起茶盏。
二人相视一笑。
第五七九章 什么妹夫?
秦云融骑马到了承春坊,刚过坊门就被一股迎面风吹得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道:“愈发的冷了。”说着裹紧了披风。
门房往姜霁的院子去通传,告知秦云融来访。
姜霁正看棋谱,闻言愣了下:“他是不是走错门了?”
门房挠了挠头道:“小的也是这么问的,还给他指了柒公子家的府门。”
“但他说就是来拜访公子您的。”
姜霁也顾不上多想秦云融的来意,忙搁下书,起身迎了出去。
秦云融站在姜家府门前,伸着脖子望了望燕柒家的匾额,暗暗咋舌:“定了亲事,连府门都不出了。”
嘟囔完又看着姜家的匾额:“还这么黏糊,媳妇儿搬去哪儿,就跟去哪儿。”
“真给人长脸!”
百香打马回来,瞧见秦云融,愣了下,愣过之后忙翻身下马,揖手见礼。
自从他打了宋巳以后,还没和秦云融见过面。
约莫着秦云融不会愿意见他吧?
秦云融瞧见百香,嘿的笑了:“正想找个人去传话,可巧你就回来了。”
“告诉燕柒,让他准备好酒菜,我待会要去串门。”
百香见他如往昔一般,也收起了心中的不自在,笑着揖手称是。
姜霁迎出来,热情道:“不知秦二公子来,怠慢了怠慢了。”
秦云融笑着还礼:“姜副统领客气了。”
姜霁请着秦云融往府里去,瞧一眼百香:“你也来找我?”
百香忙摇头:“路过。”
秦云融跟着姜霁走,还不忘叮嘱百香一句:“天冷,今晚吃锅子吧。”
姜霁明白秦云融这是要去隔壁用晚膳的意思。
又想,依着自己和燕柒的交情,他怎么也不会只请秦云融,不请自己吧?
到了前厅,二人落座,寒暄两句,姜霁问起了秦云融的来意。
秦云融道:“前两日文靖侯仗义救下舍妹,全家都感激不尽。”
“只是未免给文靖侯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却不好大摇大摆的登门来谢。”
“我虽是小辈,但此来是父母所派,便也如同父母亲来了。”说着起身深深一揖:“谢过文靖侯。”
姜霁并不知道秦云融口中的事情,听他说了这些还懵着没明白,就看他一揖到底,忙伸手去扶:“当不得,当不得。”
扶住了秦云融,姜霁才疑惑道:“不过,到底是什么事情?”
秦云融愣了下,无奈失笑:“莫非文靖侯并未告诉您?”
姜霁实诚的摇头。
姜零染还真没向他提过。
他约莫着不是什么大事,不然姜零染不会瞒着他。
秦云融便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姜霁。
姜霁听完笑了笑,果真是不值一提的。
“小事而已,如何当得起二公子这般?”
秦云融正色道:“于您和文靖侯是小事,于我们却是极大的恩情了。”
燕辜现在为了能娶到秦若丹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家中多次拒绝,怎奈燕辜不退,实在令人烦忧。
现如今京城上下都知道了这件事情,眼下最怕的就是燕辜做些令人误解的事情,故意的坏秦若丹的声誉。
上次在街上,多亏了姜零染出面,才及时的阻止了这种事情的发生。
姜霁看他神色肃穆,笑道:“行行行,晓得你们的谢意了,此事就揭过不提了。”
秦云融道:“那个,其实今日来还有一事。”
姜霁看他欲言又止,很是为难的样子,忙正了神色:“秦二公子但说无妨,能帮忙的一定帮忙。”
秦云融道:“上次百香和宋巳打架,您来劝架,当时不知内情,言语上对姜兄多有冒犯,实在是抱歉的紧。”说着揖手道:“在此赔罪了,还望姜兄不要与我一般见识。”
姜霁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听他这么说,一时好笑的摆摆手:“秦二公子言重了,我都已经忘记这件事情了。”
再说依着秦云融当时的立场,不着恼才是奇怪了。
说着看了眼更漏,距离晚膳尚有些时辰,便道:“秦二公子会下棋吗?一起下棋吧?”
他正在兴头上,偏偏燕柒事忙,这看了一日的棋谱,手痒的很。
秦云融以前没怎么和姜霁来往过,没想到竟是这么有趣好相处的人。
闻言笑着道:“会一点,但下不好。”
“若姜兄不嫌弃,便切磋一局。”
“别客气,我下的也不好。”姜霁说着去搬棋盘。
走了几招,姜霁发现秦云融没说谎。
他下的是真的不好。
之前和燕柒下棋的时候都是琢磨着怎么不输。
现在,他琢磨的是,怎么能赢得不太讨厌。
燕柒这边准备了晚膳,让人去请秦云融。
秦云融走后,姜霁气的肺都要炸了。
这是个什么妹夫?!
请秦云融去用晚膳,却漏掉他?
姜零染正用着晚膳,瞧见姜霁一脸阴沉的走了进来:“秦二公子走了?哥哥怎么没留他用晚膳?”
姜霁在她对面坐下,哼了声,没好气道:“用得着我留?”
姜零染无端被他凶,眉头蹙的更紧了,茫然道:“你们起争执了?”
这般问着又觉得不太可能。
秦云融是来道谢的,怎么会和姜霁发生冲突?
再说,姜霁也不是随便乱发脾气的人啊。
“没有。”姜霁摇了摇头:“他去隔壁用晚膳了。”
姜零染度着姜霁的神色,思忖着道:“难道没请兄长?”
姜霁气哼了一声。
姜零染想到什么,神色微变,抿了抿唇道:“燕柒今日没和你们一起下棋?”
姜霁道:“他今日事忙,说不能来下棋。”
“可是事忙的人却一整日待在府中,还能留秦云融用晚膳!”
姜零染又是抿了抿唇,心中有些同情燕柒。
“那个,不请就不请,咱们家的晚膳更好吃。”
姜霁看她一眼:“有你这么护着的吗?这还没嫁过去呢!”
“我下次见了他一定好好的教训他!”姜零染忙陪笑道:“怎么能这么不懂事呢?”
“这还差不多。”姜霁面上好看了些,捏起筷子开始用晚膳,吃了几口道:“天冷,明日吃锅子吧。”
姜零染点头道:“好啊,庄子上刚好送来的羊肉。”
隔壁府里,燕柒裹着一件白狐狸毛的披肩吃锅子。
第五八零 生几个?
锅子里的汤烧的沸滚,热气一阵阵的往外扑,秦云融脱了外衫,看他把披肩裹得紧,拧眉道:“你不热啊?”
燕柒抬手压了压颌下的狐狸毛,夹了块肉嚼着:“这两日染了风寒,见不得风。”
秦云融不疑有他:“今日风是挺大的。”
不在纠结他披肩的问题,转而道:“我刚才来的时候,你舅兄的神色可不太好。”
“怎么不请他一起来用?”
燕柒简直是欲哭无泪。
他这舅兄可是个记仇的主儿啊!
想来想去也只能怨秦云融上门讨食,害他这一场!
晚间到了姜零染跟前,姜零染一见他就笑了:“牙印没消吗?快给我瞧瞧。”说着去解他的披肩。
燕柒揽着她的腰,仰着下巴让她解。
包着喉结,有一个浅浅的牙印,姜零染心疼的摸了摸:“我下嘴太狠了。”
燕柒闻言笑起来,笑罢又发愁:“兄长是不是生我气了?”
“有点。”姜零染笑道:“说你明明有空却不陪他下棋,还不请他用晚膳。”
“你帮我说好话没?”燕柒满眼希冀的看着她。
姜零染笑的有些虚:“那个,我原本是这么打算的,但我兄长的脾气你也知道,话到嘴边,没敢说。”
“惨了!”燕柒扶额:“这下惨了!”
“没事的。”姜零染忍笑拍拍他的肩膀:“我兄长敢过分,我一定替你出气。”
燕柒苦笑:“...先谢过娘子了。”
“好说好说。”
梳头的时候,姜零染想起一事,扭身问他道:“你留那么多银票干什么的?”
“那是我欠你的。”燕柒倚在床柱上,随手拿起榻边小几上她看了一半的书看起来:“府里现有的都拿来了,不知是否够?”
欠她的?姜零染想了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一时哭笑不得:“我玩笑的,你还真信了?”说着放下梳子,走到榻边:“不过,这生意可比开铺子赚银子快多了。”
燕柒把书盖在腿上,笑看着她道:“依旧作数的,再来?”
姜零染看了眼他的衣襟,摇头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褪了鞋,爬上了榻。
“可你不是君子。”燕柒捞着她抱在怀里,双腿夹着她有些凉的脚暖:“你是我的娘子。”
姜零染看他一脸的期待,好笑道:“我嫁妆够,别总变着法儿的给我攒银子了。”
自他从江南回京后又先后办了几间铺子,现如今也无须藏着掖着了,全都记在了她的名下。
她既不用出本钱,也不用费心的去经营,每月只需在家里收红利。
燕柒不知想到了什么,拥着她,笑意柔软的道:“等以后咱们都老了,你就可以把嫁妆拿出来,一样一样的传给孩子了。”
姜零染闻言也是笑起来,咬了咬下唇,忍着羞道:“那,生几个?”
燕柒有些意外的看她一眼,惊讶她会主动谈及这种话题。
定亲后,他还真的考虑过这件事情。
听人说,生孩子很辛苦,也很危险。
燕柒不敢让她冒险,虽然他很喜欢孩子,但相比较起来,他还是更在意她的安危:“一个就够了。”
“一个?”姜零染皱眉,滞了会儿,爬起来看着他。
燕柒跟着坐起身,对视着她微微瞪大的眼,轻笑道:“怎么了?”
姜零染被他笑的不自在,低垂着头,揪着衣襟支吾道:“一个,会不会太少了?”
燕柒捏着她泛红的耳垂,笑道:“那你想生几个?”
姜零染揪着衣襟的手慢腾腾的伸出来,竖了三根手指。
燕柒看着她的手指,再看着她这张脸,这个眼神,便觉得心里的想法有动摇之意。
“可是,太辛苦。”
姜零染看着他,欲言又止一阵,什么都没说,躺下睡了。
燕柒俯身看着她:“想说什么?”
姜零染摇摇头。
燕柒等了会儿,见她不打算说,便熄灯躺下了。
又过了会儿,燕柒从背后抱着她,覆在她耳边道:“说出来,不然你睡不着的。”
姜零染睁开了眼,翻个身面朝着他。
黑暗中看着他的眼睛道:“燕柒,和你生孩子,我不觉得辛苦。”
又伸出手指:“三个,好不好?”
“...”燕柒从来没想到,从她嘴里听出这句话,他竟然会忍不住的想哭。
姜零染听他没有回应,感到贴在她背后轻拍的手掌也停顿下来,以为他是不喜欢。
沉默着攥回了手指。
“听你的。”
黑暗中,他微微哽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姜零染怔了下,伸手去摸他的脸,没等摸到就被他抓住了。
燕柒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下:“都听你的。”
“你是哭...唔。”没等姜零染说完,唇就被咬住了。
.......
次日一早,姜零染随着太子妃一起进宫。
太子下朝后就来了承乾宫,告知了皇后实情。
所以对于太子妃的建议,皇后一口就答应下来了。
看皇后眉间含忧,太子妃轻声安抚着。
皇后勉强笑了笑,叮嘱二人道:“实情暂且就不要告诉两仪了,她稳不住性子。”
二人也是这个意思,闻言都是点头。
离开承乾宫后,二人一起去了飞鸾殿。
燕两仪对于能出宫参加宴会,自然是一百个情愿的,忙不迭的应下,而后又问姜零染:“兄长怎么说话不算话?都说了要带我出宫玩,我都等了好几日了。”
这可问住姜零染了。
眨眼笑道:“不如我出宫后,遣人去问问?”
燕两仪点头:“如此最好了。”
这边,燕柒带了一副上好的棋具登门赔不是。
府门口遇到要出府的文叔,笑着招呼道:“有些日子没瞧见您了,这是要去何处?”
自从太子接手了军师的监视情况,文叔和松鼠就撤了回来。
揖了揖手笑道:“我去找王老先生拿公子今日要用的药包。”
燕柒只听了一半的回答,也不继续追问,点点头,轻车熟路的往府里去了。
姜霁看到他,皮笑肉不笑的道:“呦,什么风把柒公子这个大忙人给吹来了?”
燕柒挂着真诚又灿烂的笑:“兄长折煞我了。”
姜霁哼哼两声,没搭话。
第五八一章 杀你
燕柒也不尴尬,笑着捧出棋具:“这棋具是我偶然看到的,第一眼就觉得是兄长的东西,便买了下来。”说着笑容更真诚了:“这不,紧赶着就给兄长送来了。”
姜霁看一眼,没接。
燕柒解释道:“那个,昨日有些事情要和秦二谈,不方便请兄长过去。”
“今日府上送来了新鲜的肉,烤着吃,或者切成薄片涮着吃都是极好的。”
“兄长可否赏光?”
姜霁不是不讲理的人。
更不是揪着小错不饶人的。
再说,这个棋盘确实合心意。
勉强颔了颔首:“让柒公子破费了。”说着接下了棋具:“多谢。”
燕柒松了口气:“兄长太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姜霁很受用。
端量着棋盘与棋盒里的棋子,眸光越发的满意,笑道:“今日就用它了。”
二人酣战数局,胜负参半。
松鼠进来问午膳,燕柒道:“姜零染还没回?”
松鼠摇头。
姜霁道:“那等她回来,看她想吃什么,再让厨房做吧。”说着又道:“三叔那边不用等我们一起。”
松鼠颔首退了出去。
又过了两刻钟,宫里来传话,说姜零染被皇后留在宫里用午膳,午膳后方回。
姜霁看了眼更漏,又看了眼燕柒:“咱们俩凑合吃点吧。”
燕柒点头称好。
姜霁又道:“你想吃什么?”
“不知道。”姜零染不回来,燕柒吃饭都没胃口:“您看着吩咐吧。”
姜霁想了会儿:“刚刚听你说烤肉,有些馋了,咱们吃烤肉吧?”
这也叫凑合吃?燕柒挑眉道:“那喝酒吗?”
姜霁顿了下,砸吧了下嘴:“不喝酒的话,是不是缺点味儿?”
燕柒赞同的点点头,看一眼他的膝盖:“您现在能喝酒吗?”
姜霁摇头。
“那就别吃了。”燕柒道:“你要是喝了酒,姜零染回来能扒了我的皮。”
最后二人只一人一碗小馄饨,一张油饼,就打发了午膳。
午膳后也不午休,继续下棋。
等到傍晚时,姜零染从宫里回来,二人才停下。
姜零染看燕柒一眼,眼神询问,哄好了?
燕柒得意的朝她眨了下眼。
姜零染抿唇轻笑。
..........
平肃侯府,孟致沛整日醉的不知昼夜。
这会儿醒来,揉着闷疼的额角坐起身,房中没点灯,有些昏暗。
他看着窗户外的亮光,烦躁的神色滞了滞,怅然若失的好一会儿没动。
坐了不知多久,他动了动发僵的腿脚,汲鞋下榻。
“云喜?”
“周氏?”
唤了几声,无人回应。
“人呢!!”他低喝着,眉间又升起了烦躁之色。
走到房门口,手指搭在了久未触碰的门栓上,双手同时用力向内一拉。
房门吱呀着打开了。
入目的景色却让孟致沛怔在原地。
院中的地上疏落的留着未扫净的落叶,原本养着金鱼的红梅大翁缸不知何时碎了,枯黄的树叶半盖在早已干瘪被蚂蚁咬的金鱼身上,廊下挂着的几只鸟笼,被风吹得左右摇曳,而笼子里的鸟雀早已经死了。
眼底震颤着厚重的惊讶泄出,手掌无力的从门栓上落下来,他一时有种酒没醒的错觉。
这是什么地方!?
风声呜咽,卷起地上的落叶以及久未清理的潮臭味,扑在孟致沛脸上。
他激灵灵的回神,冷的打了个哆嗦,也顾不上回去穿衣,慌张迈步跑至院中,先摸了摸大翁缸的断裂处。
尖锐感刺着指腹,非常真实的感觉。
这不是梦。
更不是酒未醒。
孟致沛惶惶着直起身,环视着院子,怔愣数息,咬牙嘶吼道:“人呢?人都死哪去了!”
他是喝酒,他是荒唐,他是不问事,但他没死!!
他仍旧是这府里的“王”!
他们竟敢这么糟蹋他的院子!
这么糊弄他!!
怒吼声在空旷的院中回荡。
良久无人回应。
暮色一点点的挤走光亮,四周静的只能听到风声,以及他粗重的呼吸。
冷风裹在身上,冻得筋骨都疼。
孟致沛的拳头松开又攥起,不知是冷的还是什么,他脸色渐渐发白,心中也逐渐的激起了惶恐。
“有人...有人在吗?”再一次出声,已是缓和了不少。
微弱的声音被风吹得散开。
依旧是无人回应。
他咽了咽口水,挪动着沉重的脚,却不知该往何处走。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呦,侯爷您醒了。”
身后骤然响起一道声音。
孟致沛正出神,被这猛不丁的一声吓得瑟缩了下。
扭头瞧见来人是王路,怒气火气蹭的一下窜上天灵盖。
眦目欲裂的恶视着王路,他紧步上前:“狗东西!”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话音没落,脚已抬起。
眼看着一重脚要落在身上,关键之时,王路却闪身避开了。
孟致沛一脚踹空,受不住力道的摔在地上。
心中的怒火到达了一个无以复加的高度,他咬着牙,目光似乎要将王路碎尸万段:“杂碎,你还敢躲!”
“侯爷息怒。”王路笑吟吟的,眼睛盯着孟致沛,手掌探入怀里,掏出一物。
孟致沛看到那尖锐的冷光,整个人顿时僵住:“你...你想干什么?”
王路晃了晃手里的刀子,笑的极其愉悦:“杀你。”
“你敢!”孟致沛猝然瞪大了眼,撑手站起了身,嘶吼道:“我可是侯爷!”
“是啊,没人否认你侯爷的身份。”王路点点头:“可这与我要杀你有什么关系吗?”
孟致沛语噎。
看他不是玩笑,吓得忙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
却无一人回应。
跑着跑着,他渐渐的站住了脚。
因为,这个从他出生起就住着的府邸,已经陌生败落的他都不认识了。
站在厚重的枯叶上,他举目四望,尽是黑黢黢的,毫无生气。
后腰上骤然一凉,剧烈的足以令人窒息的疼痛感袭来,他痛苦的张大了嘴,嗓子眼里却发不出声音。
王路贴着他,低低的笑道:“侯爷,您跑这么快,小的都追不上了!”
他一边说,一边转动着手里的刀子。
孟致沛喉间压着痛苦的嘶吼,用力一甩手,挥开了身后的人。
王路连退几步。
而孟致沛却是倒在了地上。
手掌压在后腰上,汩汩的热流一点点的染红身下的枯叶。
第五八二章 你娘是谁?
王路拎着鲜血淋淋的刀子,站在一旁,笑吟吟的看着他:“抱歉,没忍住,手重了点。”
“为,为什么?”孟致沛喘着气,嘶声问着。
这个从小就跟在他身边的忠仆,怎么会杀他?
怎么会呢?
“侯爷不知?”听到这句为什么,王路反倒一愣。
他,他竟不知!!
一时不知该怒还是该笑:“也是,从出生就高高在上的人,如何会在意我们这些蝼蚁?”
“侯爷不知道,那我就告诉您!”
“您风流快活,可为你付出生命代价的不只有姜零染肚子里的孩子,还有我娘!”
等他从牢里出来,看到的是什么?
一滩肉泥?
他从来都不知道,人还可以变成那个样子。
从那一刻起,他就发誓,他要颠覆这侯府。
这些个金尊玉贵的人,都要去给她娘陪葬!
“你娘?”孟致沛有一瞬的茫然:“你娘是哪个?”
“你说什么!!”王路死咬着牙,血红的眼珠紧盯着地上的人,鼻翼翕动,呼吸加重,嘴角勾动着,一个笑未掀起便已经冷了下来。
他跨步上前,弯腰之时,手中的刀子重重的落进了孟致沛的胸膛里:“你给我去死!”
中了一刀的孟致沛已如砧板上的鱼肉。
且这些日子的纸醉金迷早已掏空了身子,哪里抵得过王路的灵活与手臂的力量。
阻挡不及,眼睁睁的看着刀子下落,刺破衣帛,撞断骨头,没入血脉中。
孟致沛从小到大,受伤最重的一次是姜霁用鞭子抽的。
那个时候他瘫在地上,觉得头发丝,指甲盖都是疼的。
可眼下,却比那时更要疼上百倍。
刀子冷硬的硌在心口,疼的他双眼发黑,全身瞬息麻木。
两处刀伤的位置率先苏醒,逐渐加重的疼痛如同细小的钩子,钩住皮肉筋骨,慢慢的撕扯。
难以忍受的折磨,让他的呼吸变得断断续续,他颤巍着抬起身侧的手,想要把刀子拔出来,松快松快。
却听王路笑悠悠的道:“劝侯爷别动它。”
他弯腰蹲在孟致沛身边,认真解释道:“现在拔出来,血会立刻的喷溅出来,你就活不成了。”
孟致沛不敢动了,艰难的张张嘴道:“帮我,帮我请大夫,我会报答你的。”
王路笑道:“侯爷要怎么报答?”
孟致沛每呼吸一下,都会带动伤口。
他不得不放慢了呼吸,低声道:“这府里的东西,我全都给你。”
“只要你现在去请大夫。”
“侯爷,您睁开眼睛瞧瞧,这府里还剩什么?”王路的笑容更大了:“只剩空壳子了。”
孟致沛想到这些日子,府中事务他全都交由了王路去打理。
瞬息便明白了这话中的意思:“你...是你?”
“除了我,还能有谁?”王路看这蠢货终于明白,哈哈的笑起来:“侯爷放心,我会拿着你的银子,舒服自在的过下半辈子的。”
“你,你真是该死!”孟致沛怒目圆睁,挣扎着去揪他的衣领。
王路岂容他这般?!
冷哼着,一拳砸在他心口上。
胸膛扎着的刀子被这一拳震得微微晃动。
孟致沛挨了一拳,嘴里登时呛出血来,好一会儿无法动弹。
王路有些后悔起来,这两刀给的太干脆了,导致现在血流不止,怕是这一时半刻之内,孟致沛便要死了。
他不想让孟致沛死的这么轻松。
一边脱下衣服帮他压住流血的伤口,一边道:“侯爷谦虚了,最该死的人是您才对。”
衣服裹在刀子周围,血液很快浸透衣服,王路皱了皱眉,喃喃道:“还想多玩会呢,看来是不成了。”
“侯爷可知,其实不止我想让您死,还有一个您心心念念的人,比我更想让你死。”
孟致沛渐渐失去光泽的眼睛骤然一凝,他盯着王路,嘴唇动了动。
声音太弱,连王路没能听清。
但他能猜测到孟致沛说的是谁,笑着点头:“侯爷聪明。”
孟致沛胸膛剧烈起伏了下。
这一喘气,扯动了胸口的伤,他五官扭曲着,极其艰难的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不,不可能!”
她不会,姜零染她不会!
稀薄的暮色里,王路笑意嗜血且残忍。
他盘膝坐了下来,掠了眼孟致沛身下的血迹和胸口的刀子,叹息道:“侯爷也没多久了,有些事情,我再不说,此后便没有机会了。”
孟致沛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王路像是讲故事一般的娓娓道来,将他与姜零染的交易、姜零染曾指派他做过的事情、以及他对姜零染的猜想,一股脑的都说了出来。
说了这些还犹觉不过瘾,又把他与郑清仪及周氏的事情也说了出来。
孟致沛浑浊的眼底染了杀意,颤着呼吸道:“你...你该死,我要杀了你!”
他勉力的攥紧拳头,死盯着仇人,努力的要爬起身。
王路根本不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
但看他如此愤怒,心中愈发的畅快起来。
“其实李老道的事情我也调查过一些。”
“您啊,确确实实就是李老道的儿子。”他说着,举着巴掌在他脸上掴了两下。
看着孟致沛青白的脸皮泛了红,又像是心疼似的,轻轻的抚摸了下。
“让我算算...。”他有模有样的掰出手指,一个一个的点名:“李老道,老侯夫人,姜零染肚子里的孩子,郑清仪,王胡子,啧啧,侯爷怎么杀了这么多人?”
“怕是阎王都不乐意收您吧?”
“享福半辈子,死后却只能入地狱。”他遗憾的摇着头。
孟致沛眼前发虚,浑身发冷,手脚一点点的发凉发木。
他知道自己活不成了。
但王路这个狗杂碎,他一定要收拾了。
不然,就是死,也闭不了眼。
“姜零染,救我!”他看着王路背后,低低的呼救。
姜零染?!王路悚然一惊,旋即扭身。
环顾四周,阴森的破院子里一个鬼影子都没有,更别提姜零染了。
“侯爷...。”
他想嘲讽孟致沛这是在死之前看到了最思念人的虚影了。
可一句话没说完,他就整个被扑到,一道泛着殷红的利光在眼角闪了下,而后脖子上骤然一沉。
他惊恐的张大了嘴,嘶哑的不成腔调的声音从破碎的嗓子眼里挤出来。
第五八三章 霉头
“一起...一起死吧。”孟致沛用尽全力的拔出了刀子,炙热的血液喷溅在他脸上。
他长舒一口气,翻身倒在了地上。
看着天际仅剩寸缕的金光,良久未闭眼。
次日城门守兵在核查出城百姓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形迹可疑,言语矛盾的女子。
城门兵不敢随意放行,要去找上峰汇报。
女子却忽然的挣脱守兵的管制,要逃出城去。
几个兵眼疾手快的将人拿住,挣扎间女子绑在身上的包袱散开,金银首饰洒了一地。
“我的东西,我的东西!”女子嘶吼着要把首饰抢回来,手脚却被人死死的制住。
城门上猜测是哪家逃跑的奴仆,连人带物,一并送去了京兆府。
夏恽原先也是按着这个方向审的,可审问之后才得知此人是平肃侯府的奴婢,名叫云喜。
一听说是平肃侯府的案子,夏恽就直皱眉头。
这个孟致沛也太不消停了。
唆使府中下人杀了李老道,以及他亲自杀了妾室与妾室的姘头又随便推到小厮身上的案子才过去多久?这就又闹腾起来了!?
没人愿意去摸屎尿,对朝中的言官来说,孟致沛就是那滩屎尿。
不理他,他捂着被窝高兴高兴就得了,偏偏不消停!
真当天王老子第一,他第二呢?
京城还治不了他了!?
夏恽一肚子的火气,再看这云喜也没好颜色,先命人打了二十棍,自己往后面去喝茶消火了。
挨了二十棍,云喜觉得下半身都碎了,有出气没进气的趴在地上。
夏恽喝了茶出来,惊堂木一拍,八面威风的喝道:“还不速速招来!本官看你是女眷,许还能免你少受些皮肉之苦!”
再打命都没了,云喜哪还敢隐瞒?
把所知道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昨日她本与王路约定好了在城门关闭前出城去。
可从傍晚直等到了天黑,仍是不见人来。
无法,她只好去王路的住处寻。
却仍不见人,便又偷摸的往平肃侯府去。
这才发现早已死透了的王路和孟致沛。
她知道这件事情捂不住,便打算着裹些金银逃命去。
哪曾想,连城门都没能走出去。
夏恽听完愣了。
不就是个逃奴盗窃的案子吗?
怎么还审出案中案了!!
回过神后,夏恽头疼起来,两杯茶浇下去的火气又冒了出来。
暗骂这孟致沛活着死了都他妈的不消停!
晚死两年,他任期就满了,偏这个时候死??
午后,孟致沛被家奴杀了,死前拼着一口气又反杀了家奴的折子便就递到了御案上。
皇上看到事关孟致沛,下意识的皱了下眉头。
这一幕被夏恽看到,一时心头惴惴。
自从姜零染被赐婚给了燕柒,这满朝的聪明人再不敢提孟致沛半个字,就怕触了贵人的霉头。
眼下案子送上门,夏恽就是不想管,也是不成的。
心中把满天诸佛默念了一遍,只求雷霆之怒不要波及他才好。
皇上看了许久,才将简短的折子看完。
微皱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波澜不惊的道:“死了?”
声音低沉的飘荡在空荡的殿中,夏恽觉得嗓子眼都紧了,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忍下拭汗的冲动,点头道:“是,已经死了。”
“仵作去验了尸,说是昨日傍晚死的。”
皇上点了点头,把折子按下:“既然案情明了,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夏恽度着皇上话中的意思,慢慢的点头称是,揖手退了出去。
尽管已经极其低调,但一个侯爷死了,还是在京中激起了不小的浪花。
更何况,这个侯爷是姜零染的前夫。
不少人都把视线放在了姜府和燕柒府上。
燕柒听到这个消息,愣了会儿:“死了?”
他并不在乎孟致沛是死是活,却没想到他会死的这么突然。
百香点头:“死了。”
“哦”燕柒又是愣了会儿,而后点了点头,没了余话。
百香等了会儿,瞧燕柒闷着不吭声,小心翼翼的道:“用不用属下去查查?”
燕柒抬头看他:“查什么?”
百香手指头指了指姜零染院子的方向:“会不会是...。”
没等他说完,就看燕柒的眸光凛冽起来,百香心口一紧,忙垂首道:“属下该死!”
他有此一问全是因为之前姜零染一直在暗中对付孟致沛,他担心这件事情也是姜零染所为。
又担心姜零染没收好尾,被京兆府查出什么来。
没想到惹了燕柒的不快。
“出去!”燕柒没什么情绪的说着。
百香忙退了出去。
隔壁府里,姜霁听到这个消息,和燕柒一样的愣神:“怎么忽然就死了?”
虽然他觉得孟致沛活着完全是浪费粮食,但这死的也太突然了。
又想到府里住着个一肚子坏水的,他有些担心是汝州要用孟致沛的死做文章。
这才刚安稳几日,且眼看着婚期将至,可别再生出什么岔子来才好。
松鼠看姜霁神色凝重,低声道:“用不用小的去打探打探?”
姜霁想了想,摇头道:“不用。”
言毕坐了会儿,起身往后院去了。
姜零染已经得了文叔送进来的消息,看姜霁来,便已知其意。
姜霁到了她这里,反而说不出话来了。
在心里组织了几句话,可到嘴边却都觉得不对味,又咽了下去。
闷坐了会儿,起身离开了。
姜零染叫住他:“我已经知道了,哥哥不用担心我。”
姜霁滞了滞,轻叹一声道:“我没别的意思。”
“来是想问问你,这件事情有没有可能是汝州捣的鬼?”
姜零染已知前因后果,抿笑道:“我觉得不太可能。”
“这个时候,再没有比黎锦更希望我安全的了。”
姜霁顺着她的话想了想,觉得有理。
就算是汝州要对他们兄妹做什么,也只能是在太子那边得手以后了。
是他多想了。
松了口气,他觑了眼姜零染的神色,斟酌着又道:“昨晚的锅子吃着还不错,不如,请燕柒来吧?”
姜零染笑道:“哥哥若这般,他反倒会不自在。”
“就如往常一般就是了。”
姜霁也觉得太过刻意。
皱眉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第五八四章 撒泼打滚
晚间燕柒翻墙的时候,姜零染的院子里灯火通明,吓得他蹲在墙头上不敢下来。
暗暗嘀咕,莫不是舅兄查夜了?
等了会儿,没听到房中有动静,他从墙上扣了一块拇指盖大小的泥土块,对准姜零染的窗户掷了过去。
“咚”的一声脆响,惊了房中的主仆三人。
姜零染瞬间坐直了身子,下意识的看了眼更漏:“呀!”
“怎么这么晚了!”
她说着忙站起身,开门走出去,两步来到墙下,看着可怜兮兮缩在上面的人,一脸抱歉的道:“快下来。”
燕柒看她伸着胳膊,母鸡护崽一般,笑了笑,撑手跳了下去。
落地时佯装没站稳,踉跄了下,成功的扑入了她准备好的怀抱里。
双手圈住她的腰,下巴垫在她肩头,笑声儿道:“娘子接住我了。”
姜零染皱眉道:“是不是腿又蹲麻了?”说着微微的推开他,低头去看他的腿。
燕柒道:“有点。”说着像模像样的双腿僵硬着挪了挪,单臂搭揽住她的肩膀,大半的力量都放在了她身上:“劳烦娘子扶我一扶。”
“你——”骤然下压的力量,姜零染腿都软了,险些被他给压倒了,撑着劲儿抱住他的腰,咬牙道:“你管这叫扶?”
“不行不行,太重了,你快起来。”
燕柒动也不动,哀呼道:“哎呦,我的腿好像长在麻劲儿上了,容我缓缓。”
姜零染不敢再推他,强撑着等他缓了会儿,才道:“你好了没?”
“文靖侯这是干什么?”燕柒指指她箍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忍笑道:“趁人之危?吃我豆腐?”
“...”这厮!
姜零染气笑了:“明明是柒公子投怀送抱,反倒怪我?”
“行,我不吃你豆腐,我撒手行了吧!”说完她把手一撤。
却不防备燕柒忽然把全部的力量放在了她身上,支撑不住的低呼一声,两人齐齐的摔在了草地上。
燕柒倒地时把一只手掌垫在了她后脑勺上,另一只手撑地,没切实的砸在她身上。
“娘子,你这是什么行为?”燕柒居高,目光戏谑的看着她:“欲拒还迎吗?”
姜零染哪还有不明白的?气的在他腰侧掐了一把:“混蛋,你就是故意的!”
燕柒吃痒,低笑起来:“你要掐就用点力,这挠痒似的。”说着抓着她的手往脸上拧。
姜零染哪舍得用力,狠狠的揉了揉:“倒怪我手劲小,明明是你皮糙肉厚!”
“你脸皮薄,我若再不厚点,可怎么行?”燕柒揪一株草,悬在她脸上晃了晃,草叶上的露珠就掉了下来。
姜零染觉得眉心一凉,下意识的眨了下眼。
燕柒笑着,俯首舔走了露珠,又在她唇上亲了下:“害我蹲这么久,是不是要哄哄我?”
“可又不是我让你来的?”姜零染撇撇嘴,一脸的冷酷无情。
燕柒眯眼啧了声:“真是个小没良心的。”说完抱着她翻了个身。
姜零染处在上,忙就要撑手起身,却被他单手揽住了腰,另一只手压着后脊,按了回去。
燕柒挑眉道:“这是要逃?”
“这是我家,我为什么要逃?”姜零染无奈道:“地上太凉,要染风寒的。”
姜零染不置可否的点头:“你见过小孩子撒泼打滚求关爱吗?”
姜零染不明就里,点了点头道:“以前去庄子住的时候见过一次。”
好像是因为他母亲不给他买果子吃,所以他又馋又委屈的哭闹起来。
而后被他母亲拎起,在屁股上打了两巴掌,抽抽噎噎的回家去了。
燕柒松开了抱她的手,手臂枕在头下,在地上躺瓷实了。
对上她迷惘的眼神,笑道:“我现在就是。”
“...”姜零染下意识的看了眼他的屁股。
燕柒不知她心中所想,摈脸丢皮的道:“你现在要哄我,不然我就不起了。”
“...”姜零染神色复杂的看着他,良久才感叹道:“燕柒啊燕柒,你真是...怎么总能让我对你刮目相看呢?”
“快哄我。”燕柒哈哈笑起来,催她道:“地上太凉,要染风寒了。”
合着他还知道冷呢?姜零染无奈扶额:“好吧,你想让我怎么哄?”
燕柒撇撇嘴,很有几分委屈的道:“这种事情怎么能问我?没诚意。”
这厮,真真是得寸进尺!姜零染暗暗磨牙。
真想再在他脖子上咬一口,让他捂着,两日不能出门。
深吸了口气,控制住了露出獠牙的冲动。
她趴在他胸膛上,伸手在他头上轻轻的拍了拍,然后顺顺毛,温声哄道:“小柒乖,不哭不闹才是好宝宝。”
燕柒愣了愣神,继而狂笑起来。
这...他怎么有种自己还没满周岁的错觉呢?
姜零染道:“笑了是不是就代表哄好了?”
“看到你,就是想生气也是不成的。”燕柒心满意足的抱住她,坐起了身。
等二人回到屋子,厢竹和青玉早没了影。
姜零染有些羞,又觉得刚刚玩闹的一幕被她们二人看到,又有些窘,瞪他一眼道:“都怪你。”
燕柒轻车熟路的找到了帕子,先给她擦衣服上的露水,才开始擦自己的。
闻言笑道:“她们走的时候我瞧见了,捂着眼走的,没看到咱们做了什么。”
“...”姜零染觉得明日可以不用见人了。
燕柒看到桌上一笸箩的碎布:“你刚刚就在鼓捣这个?”
姜零染点头。
燕柒捡起一块靛蓝的粗布条看了看,不解道:“做什么用的?”
“打算给小皇孙做件百家衣。”姜零染道:“听太子妃说他最近总是不舒坦。”
燕柒虽然没养过孩子,但百家衣倒是听说过的。
说是要向四邻亲友讨要碎布,拼凑着缝在一起制成衣,谓能得百家之福。
穿上百家衣的娃娃能减少灾病,康健成长。
只是...他皱眉道:“看着很费力气啊?你会做吗?”
姜零染摇头:“没做过。”
“不过,应该不难。”
她要先学习一下,以后也要给他们的孩子做。
燕柒闻言点点头,厚着脸皮道:“那文靖侯给我也做一件吧。”
姜零染抽了抽嘴角。
想象一下,他穿着一件五颜六色的百家衣招摇过市的样子...。
第五八五章 一起
姜零染忍不住的笑起来:“你确定?做了你真的敢穿?”
燕柒一本正经的点头道:“你若给做,我就敢穿。”
姜零染忖度了会儿,试探道:“你莫不是想让我给你做衣服?”
燕柒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只道:“上次下棋,舅兄向我炫耀你给他做的新衣服来着。”
姜零染无奈。
若没记错的话,这场炫耀的战争,发起人是燕柒。
他先向姜霁炫耀了自己送他的那枚装着护身符的香囊。
而后次日,姜霁就发起了反击,穿上了她给做的秋衫。
燕柒率先发起了挑战,而后惨败。
这两个人,心智没一个大过三岁的。
“你喜欢什么颜色。”姜零染问着,看了眼他身上的墨衣,挑眉道:“看你多穿黑色,喜欢黑色?”
“倒也不是喜欢。”燕柒道:“我接手商行的时候年纪尚轻,底下的人都是经营多年的油滑之辈,有的人孙子辈的都比我年纪大。”
“整日里想法设法的糊弄我。”
“我就想着扮出老成的模样,让他们不敢随意的对待我。”
姜零染好像听他说过,接手商行的时候是十三岁。
这么算来,他从十三岁起就这么穿衣了?
“你是我见过的穿黑色最好看的。”
燕柒闻言笑起来,揉揉她的脑袋:“你这么哄我,让我觉得黑黢黢了这么多年,也是值得的。”
姜零染道:“那之后你扮老成,有用吗?”
燕柒摇头,轻笑道:“没什么用,该怎么糊弄我,还是怎么糊弄我。”
“最严重的时候,我连真实的账册都看不到。”
姜零染蹙了蹙眉:“那你是怎么改善局面的?”
“也巧,我接手后没多久便是年下核账。”燕柒道:“但凡查出错的总掌,或降或免。”
“一番整饬,才算是学乖了。”
姜零染能想到当时的腥风血雨。
但他说的言简意赅,姜零染明白他这是不愿多谈,便也不多问。
只是笑了笑,踮脚揉揉他的脑袋:“小柒真棒。”
燕柒笑起来,言归正传道:“我上次看你穿茜红色很好看,你给我做件茜红色的吧。”
“穿出去也好配你。”
姜零染想象不到他穿茜红色是什么样子。
拉着他进了内室,从衣柜里找出了那件茜红色的裙子,在他身上比了比。
燕柒站着没动,瞧她的眼睛在裙子上和他脸上来回巡睃,疑惑道:“怎么?不好看?”
姜零染收回裙子,脸色微红的支吾道:“还行吧。”
茜红色娇艳,他以为配他会显得轻浮,却不想,竟也是极好看的。
且他这张脸,这双眉眼,穿什么颜色,应该都不会给人轻浮的感觉吧?
只是,他想起他穿红,最先想到的是喜服。
“语气怎么这么勉强?”燕柒倚在柜门上,看她叠衣服:“要不换个颜色?”
不然穿出去,倒丢她的脸。
姜零染把叠好的衣服放进柜子里,伸手揉揉他的脸:“就用这个颜色,给你做冬衣。”
如今已是十月中,等到她做好冬衣,他们应该已经成亲了。这么一想,燕柒就觉得心里暖,抿笑道:“好啊。”
姜零染看了眼更漏,时辰已经很晚。
一边推着他往净房去,一边道:“在地上滚了一圈,快去洗。”
柔软的手掌贴在肩胛骨上,燕柒心中一动,反手抓住她的手腕:“你也滚了,一起。”
“我不——”姜零染一句话没说完,人已经被他拽进了净房里。
她刚泡过药浴不久,净房里仍水气腾腾的药香弥散,且连蜡烛都没点,姜零染只依靠着屋外的光亮,勉强的将他看清楚。
只见他站在她对面,黑亮的眼睛一瞬不瞬的将她看定,内里闪烁着汹涌的情绪。
姜零染莫名的感到心口发紧,刚要开口说点什么,就看他身形一动,房门被他踢上了。
“咚”的一声,净房里彻底暗了下来。
姜零染努力的睁大了眼,依稀分辨着他的位置:“那个,太暗了,我去点根蜡烛来。”说着便借着门缝的光亮,朝着房门的方向去。
燕柒伸手揽住她,俯下身,脸颊贴着她的脸颊,蹭了蹭,低声道:“点蜡烛,做什么?”
这算什么问题?姜零染道:“不点蜡烛,如何能看得清楚?”
耳边有笑声,他贴着她又道:“看清楚了,要做什么?”
这又是什么问题?!
这厮摆明了要戏弄她!
耳朵被吹了风,痒的发热,姜零染缩了缩脖子,咬牙道:“不是要洗漱?!”
“嗯。”燕柒用牙齿衔住她的衣领,稍用力扯开了些,在她肩膀上亲了下,而后咬住吮吸,口齿不清的道:“是你让我洗漱的。”
“是!是我让你洗漱没错!”姜零染觉得浑身都要烧着了,推着他的脸道:“可你倒是洗啊!”
燕柒就着她撑来的手掌,偏头咬了下她的虎口,据理力争道:“是你让我洗漱,那为什么是我洗?难道不该是你来吗?”
“...”这又是什么歪理?!
姜零染差点气笑了:“你确定要我给你洗??”
“也不是不行。”燕柒坦然点头:“反正,你早晚都要看的。”
“...”这厮,简直是没一句人话。
“谁说要看了?我才不看!”姜零染面红耳赤,挣开他就要走:“你爱洗不洗!”手指刚摸到门栓,整个就被打横抱起了。
姜零染低呼一声,攀住了他的肩膀,惊道:“干什么!!”
燕柒把她放在了靠墙的矮柜上,身体堵着她,双手撑在她身侧,低声喃喃道:“姜零染,亲我一口。”
房间本就暗,这么被他拢在阴影里,更是什么都瞧不清楚了。
但感知着他的声音以及说话间喷薄的热意,姜零染知道,他贴她极近。
抿了抿唇:“亲了就洗漱?”
“嗯。”
好汉不吃眼前亏!姜零染抬手捧住他的脸,依着记忆凑过去,却亲在了嘴角上。
燕柒笑道:“偏了。”
姜零染脸更红了,嘟囔道:“太黑了,我看不清楚。”
正要再来一次,就听他笑了下,道:“我来。”
唇上立刻准确的覆盖了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