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六章 愿意
姜零染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心中的情绪逐渐平缓下来。
自嘲道:“我以为拖下去,等到太子登基,状况总能好一点。”
“可今日,我才知道是我奢望了。”
姜霁从不知道她已经存了和燕柒共度此生的心思,看她失落难过,他亦止不住的心酸起来。
若不是他没看顾好她,让她有了那样一段糟糕的往事,如今的局面会是和美的。
是他误了妹妹这一生。
看姜霁愈发难看的脸色,姜零染意识到说的有点多了。
她从不觉得姜霁要为她的人生负责。
死都死过了,她没什么怕的。
只想让身边的人活的好,活的轻松点,不要再被她带累了。
“我在京城,必然会发生身不由己的事情,这是我不愿意的。届时也会让哥哥难为。”
“我离开,是最好的结局。”
房间里静了下来,姜零染看着姜霁眼底的痛色,抿笑道:“我又不是不回来了,等过几年,我玩腻了,就回来了。”
姜霁看她这样笑,心中的难过更重:“你为了他当真要做到如此?”
“可你们的事情,凭什么你一个人担着?”越说越怒,话到最后,音调拔高许多。
廊下松鼠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探头进来瞧了眼,见二人气氛紧绷,忙又缩了回去。
姜零染眼眶红了:“哥,我愿意的!”她嘴角抽动着,想要往下撇,却又忍住。
她不想让兄长误解怨恨燕柒。
“他能怎样呢?总不能去篡权夺位吧?”
想着他来辞行时的样子,她心都要碎了,低声道:“他离开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哥哥别这么说他。”
“皇上厚赏过,是我太贪心了...这件事是我错了,怪不得旁人,哥哥也勿心生怨怼。”
姜霁吼间哽咽更重。
他知道燕柒处境不比姜零染好多少。
但叫他如何不恼恨?既然没娶回去的本事,当初何必来撩拨!?他明明警告过的!!
可姜零染此时的意思就是告诉他,这段感情中她也朝燕柒迈了步子,如今陷入僵局,不能只怪燕柒一人,她亦有责任。
叫他还能说什么呢?
默了会儿,缓和了吼间的哽咽,他闷声道:“等他回京,看你不在,他岂会罢休?”
姜零染闻言想了想道:“我会留封信给他的。”
伤一个人的心再容易不过了。
等他累了,自也就倦了。
姜霁冷哼一声:“你都决定好了,何故还来问我的意思?一切都随你罢!”说完别开头,再不看她一眼。
姜零染知道他心里一时过不去这个坎。
可嘴上说的凶,眼眶里却泪光闪烁,她看的心中发酸,拖着他的手晃了晃,软软叫一声:“哥哥。”
姜霁眸光动了动,侧目看她。
姜零染顿时咧了个笑:“江南是母亲的家乡,姨母也在,我去了会过的很好的。”
“而且,明年娇娇就嫁过去了,我有她作伴,你不用担心的。”
姜霁收紧了掌心,攥住她的手,挤出笑道:“我这腿以后到底是怎样谁也说不准,江南适合养病,我...。”
“不行!”姜零染打断他道:“父亲教哥哥的,哥哥不会忘了吧?家国为重。”
“再说,咱们这二房才在京中站稳脚跟,你要是跟我一起走了,导致家道没落,我可没脸去父母坟前了。”
姜霁听她用“家国”“门楣”断他后路,眼睛彻底红了个透:“你不让我跟着,叫我如何能放心?”
姜零染撇开眼,不看他:“我会让文叔和大虎跟着的,安全上绝对没问题。”
他这妹妹脾性好的很,若是与谁意见相左,她多是顺从旁人的哪一个。
眼下看她言辞刚毅,态度果决,姜霁知道,就算此时不答应她,这以后数日她也总能想到别的话来说服他的。
“你真的决定了?”
姜零染点头:“等三婶生下孩子,我就离开,不然等到下雪,就没办法坐船了。”
姜霁看她连离开的日子以及天气问题都有考虑,明白这件事情在她心里应该已经想了许久了。
他更是说不出话了。
青玉急匆匆的跑了来,没到廊下便喊道:“姑娘,三夫人要生了!”
“什么!”姜零染蹭的站起了身,踢倒了椅子也顾不上扶,看着奔进来的人,急声道:“稳婆呢?大夫呢?”说着往外走。
青玉跑的太急,喘的厉害,闻言咽了咽口水,答道:“都在府里候着呢,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荷香园了。”
姜霁看她走的飞快,忙出声道:“我怎么办啊?!”
“你就别去了,等消息吧。”姜零染头也不回,音没落,人已经没了影。
产程很顺,傍晚,三房添了个小公子。
姜三叔看着被稳婆抱出来的孩子,欢喜的快要哭了,想伸出手抱又不敢:“怎么这么小。”
稳婆笑着道:“不小呢,是个体壮的小公子。”
姜零染看着这白白软软的一小团,心里爱的不行,紧张又期待道:“能不能让我抱一抱啊?”
稳婆自没有不应的,小心的把孩子递到姜零染的怀里。
隔着襁褓都能感到小孩子的柔软,姜零染有种自己的骨头会硌疼他的感觉,不免更加的小心了:“三叔,他叫什么名字啊?”
姜三叔凑过去看,手指头轻轻的点了点他缩在胸口没包住的小手指头,闻言怔了下:“我和你三婶想了很多,还没下呢。”
姜零染目不转睛的看着小奶包,笑道:“那就先想出一个乳名吧。”
姜三叔挠了挠头:“你来取吧,我这一时脑子里乱的很,什么都想不到。”
姜零染抬眼笑道:“三叔这是太开心了。”余光看到金乌西落,耀目的无法直视,她心中一动,道:“烨。姜烨,三叔觉得好不好?”
姜三叔品了品这个字,点头笑道:“好,极好,就叫姜烨!”
姜零染低头看着小奶包:“小姜烨,你母亲生你可吃了不少苦头,你快快长大,好好的孝顺父母。”
没两日万伯娘听说了姜三婶生了的消息,前来探望,万千千同往。
不多时大房也派了人来,送了份儿丰厚的贺礼便离开了。
因着秋猎在即,万冗要伴驾同行,万伯娘忙着收整万冗的行李,故而没久坐,说着改日再来。
第三七七章 去母留子
万千千不想这么快离开,闻言忙抱着姜零染的胳膊道:“我和今雪还有话要说呢。”说着指了指摇篮里的小奶包:“我还想看他醒了什么样子呢。”
万夫人虚点点她的额头,想说她什么又顾念着已经是定了亲的大姑娘,不好这么当着众人的面说,把话咽了回去,无奈失笑道:“你兄长在前院呢,我让他等你一起回去。”说着又板正了神色,叮嘱道:“可玩归玩,不许胡闹。”
万千千喜不跌的点头。
万夫人看她总少些稳妥劲儿,不如姜零染那般令人安心。
又忍不住叮嘱道:“今雪如今要照顾姜三夫人,你可不能添乱,玩一会儿就回去,知道吗?”
姜零染笑着握住万千千搭在她手臂上的手,温声道:“伯娘放心,娇娇没有捣乱过。”
“遇到忙碌的时候,有她在,我都能省好多事呢。”
万千千赞同点头,一本正经道:“是啊,我留在这里还能抱孩子,哪里就添乱了?”
万夫人看她们二人一眼,好笑起来:“真真是一唱一和,我是说不过你们的,走了。”
二人送到府门外,看着马车走远,才又相携回了府。
万千千偏头看她一眼,状若无意道:“你这两日是不是没出门啊?”
“没有。”姜零染笑问她道:“怎么?有什么奇闻趣事吗?”
“倒也算不得奇闻趣事。”万千千想到什么,眉头拧了下,眼底闪现些微的不屑。
“嗯?”姜零染看着脚下的路,没注意到她的眼神,随口道:“是什么?”
万千千“唔”了声:“其实也没什么,你不用知道也行。”
她这般,反倒勾起了姜零染的好奇心:“吞吞吐吐,这可不是你的性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算我不说,你过两日也能知道的。”万千千道:“但我若说了,你不许生气。”
姜零染有些莫名:“是与我有关的事情吗?”
万千千道:“倒也没什么关系。”
姜零染更莫名了:“你越说我越糊涂了,到底是什么事?”
万千千道:“就是,那个府里的那个妾最近或许要生了,听说在找稳婆呢。”因着这件事情,京中又热闹了起来,连着姜零染都捎带上了。
不过,如今已是无人敢说、也无人会说姜零染半字的不好,此次一边倒的骂平肃侯府,说他们有眼无珠,病的不清,诸如此类。
但万千千现在听到姜零染的名字与这些杂碎放在一块被讨论,都觉得心头堵得慌。
听到那个府,那个妾的时候姜零染就明白她说的是谁了。
失笑道:“你这称呼,也是够别致的。”
这件事情她知道,王路传了信过来,说孟致沛和老夫人的意思是去母留子。
那府里的人,谁死、怎么死,姜零染都没意见。
但她筹谋忍耐这么久,将要功成之时,他们反倒把郑清仪杀了,她岂能答应?
万千千看她没了后话,有些忐忑道:“你生气了?”
姜零染回神,抿笑道:“这种事情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万千千看她神色不似作伪,放了心,笑着道:“那咱们接着去看小姜烨吧?”
姜零染“噗嗤”笑了起来。
万千千奇怪道:“怎么了?你笑什么?”
姜零染凑近她些许,低声道:“你这么喜欢,到时候自己多生几个呗。”
万千千脸皮涨红,跺脚道:“你这死丫头,惯会打趣儿人,我不理你了。”
姜零染少见她这般,更是乐不可支,偏头追着她看:“我说什么了,你就羞的这般?”
万千千看到她眼睛里的揶揄,面上羞意更浓,气的要去撕她的嘴。
姜零染笑着躲在青玉身后,嘴上仍是继续逗她:“娇娇的脸好红啊,真是可爱的紧。”
万千千咬牙道:“你别躲,你给我站住!”
“站住干什么?是没听清,要我再说一遍吗?”
青玉既要挡着万千千,又要护着姜零染,听得身后的人还在说,吃力道:“姑娘快别说了,奴婢要挡不住千千姑娘了。”
园子里笑闹声不断。
在荷香园呆了小半日,午膳后姜三婶和小姜烨都睡下,二人回了汀兰苑。
天气渐凉,人就难免发倦,姜零染问她道:“你要睡会吗?”
万千千摇头,但人却懒懒的歪在了美人榻上不愿动弹:“略躺躺,咱们说会儿话。”说着拍了拍身侧。
姜零染让厢竹拿狐裘毯子,然后躺在了她身旁。
万千千抱着她的腰,往她那处挪了挪。
姜零染感到她的手在她腰间不老实,动的她有些痒,笑道:“做什么?”
万千千吸了吸鼻子:“可真是冷了,我这手脚都凉。”说着察觉她往一旁避,又给拽回来:“别跑,给我暖暖手。”
厢竹才把狐裘盖在二人身上,闻言忙又去拿了厚毯子过来,又关了门窗。
万千千觉得身上暖和不少,笑眯眯道:“还是厢竹姐姐好。”
厢竹笑着没说话。
姜零染看到了旁边桌上的匣子,问她道:“你那是拿了什么东西过来?”
万千千顺着她的眼睛看了眼匣子:“那个啊,是点心。”
“梁修弘不是回去了吗,这是他托人捎回京的,说让我尝尝。”
京城不乏各地的点心铺子,人生大事更是来了个荟萃,什么样的点心都能买到,但梁修弘这么有心,还是让人开心的。
姜零染在她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背上轻拍了两下:“多谢娇娇借花献佛,赏我点心吃。”
万千千听她又戏谑她,气的在她腰上掐了一把。
姜零染痒的躲开,告饶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万千千忍俊不禁:“你也知道怕?”
姜零染可怜巴巴的眨眨眼:“知道的,再不敢了。”
万千千看她乖,饶过了她,想到还什么,眸子里带上了新奇:“对了,你知道梁修弘是怎么把点心捎回来的吗?”
姜零染把翻腾开的毯子盖好,闻言摇头。
万千千笑道:“他是用齐家商行的商船捎回来的。”
姜零染想到燕柒是见过梁修弘的,便也不觉得意外,点了点头。
万千千笑着又道:“以后我要是去了江南,也这么给你捎东西,肯定又快又安全。”
第三七八章 多久回?
姜零染想到自己应该比她还要早去江南,一时心口发闷。
万千千嘴上说着不困,没躺多久就睡着了。
姜零染毫无倦意,怔怔的盯着房顶看了会儿,等她睡沉,小心的拿开她抱住自己的手,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间。
廊下青玉候着,她吩咐道:“你去前院看看万家兄长还在不在,若在,就告诉她娇娇睡了,让他不必等着,我会送她回去的。”
青玉点头去了。
厢竹刚从库房回来,见姜零染没睡,便把礼单递给她:“姑娘再看一看,还有什么需要添减的。”
礼单足有好几页,姜零染拿着进了屋,坐在书桌后,仔细的看了一遍,点头道:“一时也想不到再添些什么,先就这样吧。”
厢竹点点头。
姜零染看她面色凄哀,心中亦是觉得难过:“我留你在府里,是不是不开心了?”
离开的突然,平肃侯府的事情还没个着落,需待留下一人做余下的事情。
人选上自然是兄长最合适,但她不想让兄长知道她在做这些。
燕柒知道后没追问,她也不用解释,但兄长不同,他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有些事情,她没办法解释。
而且厢竹稳重细心,留下她,自己纵是去了江南,也不用担心小七和兄长了。
厢竹摇头:“奴婢没有不开心,就是...奴婢舍不得姑娘。”
姜零染笑着把礼单收好:“我会很快就回来的。”
“回来后给你做主,选一门顶好亲事,让你风风光光的嫁人。”
厢竹正难过,闻言脸色“唰”的红了个透,跺脚嗔道:“姑娘如今怎么没个正经,奴婢和您说正事呢。”
姜零染轻笑着靠近椅子里,几不可闻的叹了声,低低道:“京城太闷了,闹一闹,笑一笑嘛。”
厢竹没听清,刚想问,就听她又道:“我离开后你就去照顾七姑娘。”
厢竹被她这话说的又难过起来,眼泛泪花,撇嘴道:“您要多久才回来?”
姜零染认真的想了会儿:“嗯...大约两年,或者三年吧。”
他们不过认识几个月,感情应该会淡的很快吧?前世她对孟致沛的感情就淡的很快的。
厢竹想说两三年已经非常久了,可她明白,两三年能回来已经是极其顺利的情况下了。
擦了眼泪道:“那奴婢去收拾行李。”
姜零染叫住她:“等娇娇睡醒离开再收拾吧,别吵着她睡觉了。”
厢竹看了眼美人榻上的人,道:“姑娘今日没告诉千千姑娘。”
姜零染没什么笑意的笑了笑:“没什么可说的,明年就在那边见了。”她离开的消息以及去向暂时需要保密。
厢竹没在说什么,看她又拿起了那本棋谱,微微皱起了眉头。
万千千在姜零染这里用了晚膳,等到万景西来接,这才回了府。
姜零染正要去荷香园看看,门房却送来消息,说隔壁府里的婢子阿芙要找厢竹。
厢竹一脸的懵,完全闹不懂她为什么找自己。
更因燕柒害的姜零染要远避江南的事情,而厌乌及乌,不愿搭理隔壁府里的任何人,闻言道:“就说我歇下了,有什么事儿明个再说吧。”
姜零染知道厢竹的心思,脑海里想起了阿芙那一脸灿烂的笑:“你就去看看吧。”
姜零染都这么吩咐了,厢竹不好不听,抿抿唇,极不情愿的应下了。
找过去的时候,阿芙正和门房扎堆讨论驱赶人用棍棒好,还是用狗好。
门房众人都说棍棒好,具有恐吓性,又好控制,杀伤性小,不至于误伤或者重伤。
阿芙撇撇嘴:“能被赶出府的人必然召了主子不快,哪里用这么客气?”
拍着胸脯,竖着手指头,与有荣焉道:“看我们家的瓜子,多凶猛!”
确实凶猛!
上次撵着孟致沛咬!
几个门房觉得阿芙的话有道理,纷纷点头。
但点了头后又后知后觉,这不是骂自己不如狗吗?!
厢竹听了会,上前唤道:“阿芙姑娘。”
阿芙回头,看到厢竹,忙抱着箱子站起了身:“这么晚,真是打搅厢竹姐姐了。”
“阿芙姑娘言重了。”厢竹淡淡道:“姑娘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阿芙闻言轻叹了声,面带愁苦:“我遇到了些麻烦事儿,不好和府里的人说,便想找姐姐说一说。”
厢竹想到隔壁府里都是男子,看阿芙这般,自然而然的就想到是姑娘家难以启齿的事情。
纵然是不待见她,但还是狠不下心把人赶出去,点头道:“咱们去后院说,你别着急。”
阿芙向门房道了谢,跟着知心大姐姐去了后院。
到了二门,厢竹看了眼阿芙手里的小木箱子,道:“这是什么?看着挺沉的,需要我帮你抬着吗?”
阿芙看左右无人,便不再隐瞒来意,笑眯眯道:“这是家主让我给姜姑娘送来的。”说着轻松的掂了掂手里的箱子:“不沉不沉。”
厢竹蹙眉道:“所以,你刚刚是在撒谎?”
阿芙听厢竹扣了这么一大顶帽子,再看她面上隐有锋利之色,有些惶恐道:“我是怕有人嘴里不干净,辱了姑娘的清名。”
她到底是燕柒身边的侍女,若总来见姜零染,被有心人知道了,怕是会传出些闲言碎语。
但若是私下的来见厢竹,说些姑娘间的体己,却是合情合理的多了,也不引人注目。
厢竹冷笑一声:“你倒是细心。”
阿芙能感觉道厢竹身上的排斥感,一时心有不解。
上次来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啊?
既是来给姜零染送东西的,厢竹便没把人往自己的院子领,汀兰苑里姜零染并不在,问廊下的小凡道:“姑娘是去荷香园了吗?”
小凡点头:“是,刚去不久。”
厢竹想了想道:“你去荷香园一趟,悄悄告诉青玉,就说阿芙姑娘找她。”
小凡点头应下,往荷香园去了。
阿芙听说了姜三夫人生孩子的事情,闻言便道:“我不着急的,莫耽搁了姑娘的事情。”
厢竹看她一眼,没搭话,却倒了杯茶给她。
阿芙端着茶盏,暗自琢磨她到底哪里得罪了厢竹?
约莫过了两刻钟,姜零染回来。
第三七九章 家书
阿芙含笑上前见礼,捧出箱子道:“今日商行的商船回京了,这是家主给姑娘的。”
姜零染看着箱子,顿了顿才打开。
入目便是精致的各色点心。
她看的心中好笑。
这厮,梁修弘送点心,他也跟着送点心,是怕她没得吃吗?
阿芙在一旁提醒道:“姑娘,这是三层的箱子。”
姜零染点了点头,抬起第一层,看到第二层里放着几只绢花和珠钗,惧是江南式样的,他眼光不错,挑选的东西也都是精致不俗的。
再打开第三层,是棋盘和两盒棋子。
却不是寻常的棋盘与棋子。
黑曜石的基座,内嵌一块香榧木。
香榧木硬度适中,树纹极其的细微,用来做棋盘最是好。
她手指轻拂过纵横交错的线格,又打开两个棋盒。
棋子竟是白玉和黑曜石打磨而成,姜零染捏着棋子看了看,暗道他太奢侈了。
阿芙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姜零染:“这是家主的家书。”
姜零染笑的无奈。
她算哪门子家人?
信用了火漆封缄,她用拆信刀小心拆开,抽出信来。
乱七八糟的说了一大堆有的没有,姜零染甚至能想象到他站在自己面前,说这些话的样子,不觉唇边漫起了笑意。
信的最后说,等他回来,要与她对弈,让她好好琢磨棋谱,免得输得太难看。
姜零染眼底黯了黯,把信收起,看着阿芙道:“辛苦你这么晚还要过来。”
阿芙没从姜零染脸上瞧出开心之色,不免想,难道家主送的东西她不喜欢?可这些话她不好去问。
“姑娘言重了,奴婢不辛苦。”
姜零染走到梳妆台前,从匣子里拿出两支珍珠红玛瑙的小金簪,递给阿芙道:“你头发乌黑,肤色红润,戴这个一定很好看的。”
阿芙性格大咧,极少有人这么温柔的夸她。
目光落在姜零染手上,两支金簪,簪头用了金片做花托,红玛瑙雕花,花托下还绑了一圈儿小珍珠,虽是简单,但做工细致,且珍珠大小色泽都是极好的,红玛瑙也没有杂色。
阿芙不敢收:“姑娘,这太贵重了。”
姜零染笑了笑,朝她走了一步,把金簪插在她发间:“厢竹和青玉都有的,这对儿就给你了。”
阿芙看姜零染竟把她看的和厢竹青玉一般,有些受宠若惊,又猜想姜零染一定是看在燕柒的面子上。
簪子都戴上了,阿芙不好再辞,福身谢赏。
厢竹送阿芙出府。
这边姜零染将信又看了一遍,而后放在了蜡烛上空,烛焰燎着信纸,很快烧了起来,化为灰烬。
厢竹回来,将箱子里的点心拿出放在攒盒里,珠花和棋盘却不知怎么处理,问姜零染道:“姑娘,这些东西收在库里吗?”
姜零染抬头看了眼木箱子,顿了顿道:“放衣柜里吧。
厢竹点头称是,抱着箱子进了内室。
柜中的衣服已收拾出大半装了箱笼,所以衣柜很空,放个箱子也绰绰有余。
只是厢竹却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这箱子放在黑黢黢的柜子里?
......
郑清仪的身子一日懒过一日。
直到巳时,廊下的娉婷和知霜才听到房间里响起让进去伺候的话。
洗漱过后,郑清仪打着哈欠坐在了梳妆台前,瞧见首饰盒子下压着什么,只露出一角黑金。
她疑惑的掀起匣子,将压着的东西拿了出来。
“这是什么啊?”梳头的娉婷看着郑清仪手上的信封,疑惑的问着。
郑清仪脸色微变,闻言忙将信封压在心口,警惕道:“你们出去!”
二人一怔。
不是梳头吗?怎么又不梳了?
郑清仪看她们迟疑,皱眉厉喝道:“还不滚出去!”
二人回神,纵是狐疑也不敢多问,忙不迭的退了出去。
郑清仪确定门窗都关严实了,这才小心翼翼的打开了信封。
上次的那封信为她造了一个“福胎”,让她得偿所愿的入了侯府。
这一次,又会带给她怎样的惊喜?
信一共有两页,看完了第一页,郑清仪的神色极其惶惧。
老侯夫人和孟致沛竟要在生产当日杀了她!!
她一直做着母凭子贵的美梦,如何能接受去母留子的现状?
事急心慌,郑清仪迫不及待的去看第二页,祈求能找到生机。
一目十行的看完,她眸光大亮,刚刚的颓败惶惧已尽数消退。
此人果然是她的救星!
她兴奋异常的捏着信在房中渡步片刻,扬声喊道:“来人,更衣!”
娉婷,知霜推门走了进来。
郑清仪自觉的坐到了梳妆台前,急声道:“快快快,给我梳头。”
二人心中腹诽她翻脸比翻书还快。
等到梳了头,更了衣,郑清仪扶着娉婷的手往外走。
娉婷原本以为她是要在院中走走,却瞧她径直的往院门走,有些着急道:“姨娘要去什么地方?”
郑清仪神清气爽道:“去给老侯夫人请安。”
娉婷不知郑清仪这是发的什么疯,竟奢望着去给老侯夫人请安?
思忖着想了个含蓄的说辞:“老侯夫人不是病着?想是不愿见人的。姨娘有心了,只是绡月阁和上房隔着半个府呢,姨娘如今身子重,受不得累,还是别去了吧。”
郑清仪冷哼着瞥她一眼。
说什么病着不见人,应该是不见她才对吧!
娉婷被郑清仪这一眼盯得心底发寒,忙垂下了头,表忠心道:“奴婢是为姨娘着想。”
若眼下去请安,反连院门都进不去,瞿莲知道后岂不又要来嘲笑谩骂?到时候闹的鸡飞狗跳,谁都不痛快!她们这些做奴婢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郑清仪嗤笑一声,不再言语。
到了上房,果然被拦。
郑清仪不急不恼,看着拦路的丫鬟,笑吟吟道:“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老侯夫人,事关侯爷的前途,烦请进去通传一声。”
瞿莲在上房伺候多年,这上房里的人虽与她说不上多么亲密,但总好过这个妓子。
眼下看郑清仪拿主子的派头,众人更是不愿搭理了。
听了这大言不惭的话,更有人发出了嗤笑声。
一个妓子罢了,能说出什么事关侯爷前途的事情?!
郑清仪的好心情快被这些贱蹄子给磨没了,但大局为重,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
第三八零章 不好逼迫太过
暗恨的咬了咬牙,从头上拔下一根金簪道:“谁去帮我传话,这簪子就是谁的了。”
虽说拿郑清仪的消息去扰老侯夫人的清净必然会被斥责,但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小丫鬟们争先恐后的要接簪子。
郑清仪却抬高了手,眸带蔑然的扫一眼围上来的人。
众人不免着怒:“这是戏耍我们不成!”
郑清仪轻哼一声,一手扶着后腰,往前走一步。
这些人虽然敢取笑郑清仪,却不敢对她的肚子做什么,看她挺着肚子抖威风,纵然恶心不齿,但还是忙避开了。
都唯恐这妓子心怀不轨,故意制造祸端栽赃在她们身上。
郑清仪从她们让出的道路走到一个站在人后,眼底跃跃欲试,却站着没上前的丫鬟面前。
丫鬟是上房里的二等,名叫知春,素常在老侯夫人面前还算得脸。
知春疑惑的看着走过来的郑清仪,没什么恭敬意味的屈了屈膝:“姨娘有何吩咐。”
郑清仪把手里的簪子递到知春的手上,笑道:“劳烦知春姐姐了。”
知春与其他人一样,不屑被一个妓子使唤。
但她没想到郑清仪会这么直接了当的把簪子给她,她虽是二等,但素常里也能得赏银,手里不缺银子使,对郑清仪这讨好的举动不为所动。
簪子递到手里,她第一想法是推回去,但簪子沉甸甸的压在手里,她低头一看,瞧见簪头还嵌着的一颗鱼目大小的红宝石,日光下映着金光闪烁。
只一眼,她就舍不得推出去了。
郑清仪看着知春的神色,越发的成竹在胸。
知春把簪子揣在怀里,不乏蔑视的扫一眼郑清仪:“等着吧。”说着扭腰往里去了。
没得到金簪的小丫鬟,冷讽的剜一眼郑清仪,故意怠慢似的瞧不见,各玩各的。
郑清仪想着信中的内容,再看这群跳蚤一般的小蹄子,冷笑一声。
小半刻钟知春走出来,道:“老侯夫人请姨娘进去。”
众人闻言,惧是眼带骇怪的看着郑清仪。
郑清仪得意的哼一声,扶着后腰进去了。
文茵候在门侧,看到郑清仪,轻声道:“姨娘随奴婢来。”说着率先往里走。
郑清仪第一次来上房,紧跟着文茵的脚步,眼睛还不忘打量。
比她的屋子豪奢多了。
想着信中的内容,她不禁想,若有朝一日她成了侯夫人,是不是也能住这样的屋子?
到了小佛堂,文茵恭声道:“老侯夫人,人来了。”
老侯夫人跪在蒲团上,闻言眼也不睁,淡淡道:“说吧。”
郑清仪知道老侯夫人这是在与她说话,深吸了口气,上前一步,跪在老侯夫人侧身后,恭声道:“妾身给老夫人请安。”
老侯夫人听到她的声音就厌恶的想吐,闻言不耐烦道:“快说!”
郑清仪道:“妾身刚刚收到了表兄的信。”
老侯夫人轻笑一声:“你还有表哥呢?”
这一声笑,十足的轻蔑。
郑清仪听了却面色如常,微微笑着道:“我与表哥失散多年,也是才有了联系。”
老侯夫人眉间浮现了厌烦,冷道:“一个姨娘的表哥,还没资格上门打秋风,趁早歇了你的心思。”
若说刚刚是轻蔑,那这句就是折辱了。
郑清仪难维持面上的笑意,道:“妾身的表哥是庆州的知府。”
老侯夫人捻佛珠的动作一顿,眼睛唰的睁开,犀亮的眸光带着些锐利的盯向郑清仪:“你说什么!”
郑清仪感受着老侯夫人的情绪变化,慢条斯理道:“妾身的表哥是庆州的知府,官四品。”
“近日要进京述职,有九成的把握会留在京中。”
四品的京外文官,不值钱,一抓一大把。
但若是留在京中....京中四品的文官都有什么来着?老侯夫人一时想不到,问她道:“可确定留在什么职位了?”
“兵部侍郎吕淮平升了尚书后,侍郎一职就空了下来。”郑清仪意有所指的说着。
老侯夫人眼睛亮了,膝盖一磨,屁股坐在了蒲团上,正对着郑清仪,急切道:“此事当真!?”
郑清仪恭顺点头:“妾身怎敢哄骗老侯夫人呢?”
老侯夫人心中狂喜。
可再一琢磨就皱起了眉:“你表哥是文职,能入兵部?”这话纯粹是疑问,她是真的不懂这其中的门道。
但却问住了郑清仪。
与老侯夫人一样,郑清仪也是一窍不通的!
她说的这些全都是信上写的,听老侯夫人这么问,她心口顿时一紧,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听老侯夫人又道:“倒也不是不行,端看皇上怎么想了。再者,近年无仗可打,文官武将都是一样的。”
说着喃喃算道:“京外四品,平调京中四品,倒也是说得通。”
郑清仪松了口气。
老侯夫人想通这些,看待郑清仪就和颜悦色起来:“你表哥哪一日到京啊?”
郑清仪含笑道:“表嫂说应该能赶在我生产之前。”
老侯夫人神色微僵,很快恢复正常,点头道:“亲戚之间,理当如此照应。”
郑清仪从善如流的点头称是。
太子妃怀孕的消息传回了浙州母家,太子妃信上说想念父母了。
可武德侯一家却不能轻易的回京,收到信后,琢磨着让最小的女儿白蓉进京去陪一陪太子妃,等坐稳了胎,再回来。
白蓉到京后,太子妃为她办了个宴会,姜零染去赴宴,不等他们再想方设法的让她和石阡见面,她就先找机会告诉了太子妃自己要离开的事情。
这件事情太过突然,太子妃甚至从没想过,错愕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说,你要离开?什么时候?”
姜零染点头:“还没确定那一日,到时候会提前来向太子妃辞行的。”
太子妃觉得姜零染这是看出了他们的意图,所以才会萌生了离开之意。
一时间心生羞愧,再看她一脸纯粹温和的笑,太子妃更说不出话来了。
姜零染要走的事情,太子告诉了皇上。
皇上确实想把姜零染赶出京,但这种离开的方式并不是他想要的。
太子看皇上面色沉沉,低声道:“文靖侯这已是给了交代,况姜家忠烈,不好逼迫太过,免得凉了人心。”
这话说的极其直白,皇上闻言,眸光中泛出了冷意。
第三八一章 三十二日,未归
被皇上这么看着,太子垂下了头。
但他并不后悔说过的话。
不管是为了燕柒还是为了姜霁,在这件事情中他都要帮姜零染争取些公平自由来,哪怕只是一丁点。
殿中沉默片刻,皇上冰凉的没有温度的声音在殿中响起:“秋猎回来,我不希望她还留在京中。”
太子缓缓松了口气,揖手称是。
姜家大房,老夫人病了,无人主持中馈,姜冼木有些发愁。
老夫人便提议让王氏主事。
姜冼木怔忡着想了会儿才记起王氏是谁,皱眉道:“她不是病着?”
自从王氏生下的两个女儿接连死了后,她就一直病着。
他都快忘记府里有这样一个人了。
老夫人冷笑道:“郑氏在府的时候她病着,如今郑氏去了家庙,她的病也该好了。”
姜冼木听出老夫人话中有话,但他没有精力为女人间的争斗费神,看老夫人属意王氏,也不反驳。
他需要的只是一个打理宅子的人,是谁都没有区别。
况且,王氏没有孩子,用起来更放心。
王氏聪明,在老夫人的教导下上手很快。
这日代表着老夫人去二和街探望姜三夫人。
姜三婶诚惶诚恐的收下了王氏递来的长命锁,王氏又说起了孩子入族谱的事情,让姜三叔寻个好日子去一趟大房。
姜颜乐出生到现在都没入族谱,姜三叔也没奢望姜烨能被写入族谱里,这会儿听了王氏的话,很是震惊,愕了片息才点头应下。
探望了姜三婶,王氏去求见姜零染。
姜零染正看着厢竹和青玉收拾东西,知道王氏要见她,也不意外,让人请进来了。
王氏等在小厅里,远远看到一位素衣姑娘走过来。
她早年间是见过姜零染的,那是大年下,她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被孟月姑牵着来给老夫人请安。
她的两个女儿接连都没了,看到姜零染后心中止不住的哀恸。
孟月姑似乎发现了她的偷看,却未有嘲弄之意,反而让姜零染给她见礼。
那眉眼灵动的小姑娘朝自己看了过来,未语先笑,娇娇糯糯的行了礼。
这一晃许多年,小姑娘成了大姑娘,那一身的红也变成了素色。
姜零染进了小厅,看到一端柔妇人起身见礼,她微微笑道:“王姨娘不必多礼,请坐吧。”
王氏等她坐下,才落座。
姜零染道:“王姨娘见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多年的沉寂让王氏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呆愣愣的,低垂着头,轻声道:“老夫人她病了。”
姜零染道:“是吗,严重吗?”
王氏听她声音中没有起伏波澜,便知她是不在意的:“已经请了大夫去看,四姑娘不必担心。”
“妾身如今主持中馈,一定会好好的照顾老夫人和家庙中的人。”
姜零染闻言眉间微蹙,眸光深深的打量着王氏。
在她的印象里,王氏是个胆小懦弱的人,如今刚掌中馈,就敢生这等心思?
王氏被她打量着,又垂下了头。
姜零染看她着唯唯诺诺的样子,蹙眉道:“这些话,是谁要王姨娘告诉我的?”
王氏不敢隐瞒,如实道:“是老爷。”
姜冼木的意思很明确,以此来表示自己与她们不同,并示好姜霁与姜零染。
姜零染差点笑出声来:“老夫人若没了,长子嫡孙可是要守孝三年的。他这是打算自掘坟墓啊?”
王氏一怔,想到什么,面上一白,心中激起了后怕。
姜零染并没有要杀死老夫人的意思。
至于姜冼木的打算,她更是不屑苟同了。
“别让他自作聪明,胡乱揣测人心。”说完起身离开了。
王氏把姜零染的话原原本本的转告给了姜冼木。
姜冼木面色难看,皱眉思索好一会儿,叮嘱王氏要好好的照顾老夫人。
王氏点头称是。
姜三婶住进二和街后,姜零染就让文叔找人把姜三叔家的房子翻修了一遍,门窗都加固加密了,冬日里也是不怕的。
没有在晚辈家坐月子的道理,姜三婶略有恢复就回到了自己家中。
姜零染的房间已是空荡荡的,东西不是收进了库房里就是装进了箱笼,她坐在书桌后,目光凝静的看着桌上已经翻到最后一页的棋谱。
已三十二日了,他未归。
皇上当真把他拘在了江南。
她不想他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被拘。
是该离开了。
厢竹走进来道:“公子请您过去,说是船已经定下了。”
姜零染点点头,合上棋谱,站起身道:“把他送过的东西都收在衣柜中的木箱子里,锁好,放进库房吧。”
厢竹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点头应下了。
姜零染去了前院。
王瞎子也在。
姜霁的腿已经不用再外敷药,却要用蒸热的药包敷烫,外加针灸。
没走进屋子就听到姜霁嗷嗷直叫。
“您轻点,我要被扎死了!!”
王瞎子无奈道:“您别嚎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杀人呢。”
姜零染笑了起来,抬步走进去。
王瞎子余光看到人影,扭头看过来。
他这眼睛大有恢复,眼瞳上覆盖的白膜已经非常的淡,不细看甚至发现不了。
看东西虽不如常人清晰,但他已经非常满足了。
“姑娘来了。”说着话手上也没停,捻动着银针往下刺。
姜霁不好在姜零染面前呼痛,捏拳忍的辛苦。
王瞎子耳朵终于得了清净,下针快很准,很快结束了治疗,拿下已经凉了的药包,又捏了骨道:“下来站站吧。”
姜霁险些以为听错了,震惊道:“您说什么?!”
王瞎子收拾着银针,闻言道:“让你下来站一站。”
姜零染欣喜道:“老先生的意思是,我兄长痊愈了?”
王瞎子笑道:“怎么可能?这才几个月?且早着呢。”
姜零染笑意顿敛:“那您让他下榻?”
王瞎子道:“略站一站还是可以的。”
他再不给姜霁点希望,明日怕是不让他施针了。
姜霁暗道王瞎子可恶,说话说得这么让人误会,害他白高兴一场。
看姜零染一脸期待的等着,他撑手挪到了床沿,扶着床柱站起了身。
左脚沾地,膝盖往下顿如针扎一般,他皱眉倒吸了口冷气,姜零染紧张上前,要扶,却被姜霁拒绝了:“放心,没事。”
第三八二章 燕柒回京
王瞎子收拾好了,站在一旁看着道:“不要用猛劲,更不要把全身的力量放在左腿上,慢慢来,会好的。”
姜霁点头答应着,缓慢又小心的走出两步,膝盖往下虽还是疼,但他能感觉到自己没有坡脚。
姜零染也发现了,心中酸苦,却笑道:“这些日子哥哥喝下的苦汤药总算是没有白费。”又向王瞎子道谢。
姜霁也是道谢。
王瞎子摆摆手:“有啥可谢的,我已得了自己想要的。”背上药箱道:“针灸三日一次,但药包每日都要敷,我明日再来。”说着揖手告辞了。
姜零染不敢让姜霁多走,扶着他坐下了:“哥哥好了,我也放心了。”
姜霁脸上的笑意消退下来,低声道:“打算什么时候走?”
姜零染道:“明日去向太子妃辞别,若来得及,午后便出发了。”
姜霁心中不舍,神色哀哀。
姜零染没什么可说的,吼间哽咽,她也说不出什么来。
次日姜零染去太子府。
太子恰也在府,并且见了她。
太子想问她要去何处,却又怕自己知道后会忍不住告诉燕柒,故而忍着没问。
太子妃想说等她回来,再聚在一起赏花喝茶,却又不知归期是何,也不好多问。
姜零染装作没看到二人的欲言又止,说完该说的,便起身告辞。
太子妃留她道:“也不着急这一时半刻,留下用了午膳再走吧。”
太子点头:“是啊,就当是给文靖侯践行了。”
姜零染抿笑道:“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开口挽留,我本不该推辞,只是家中还在等着。”抿了抿唇,声音低了些:“等我回来,做东,宴请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到时候你们一定要赏光。”
二人对视一眼,眼底惧是有歉疚之色。
最后还是太子应了:“好,一言为定。”
刚走到廊下,就看辛急冲冲的跑来,差点撞在姜零染身上,也顾不上告罪,大迈步的冲进了花厅。
太子看辛这般,皱起了眉:“发生什么事情了?!”
皇上去秋猎,如今是他监国,万不能出丁点的差错。
辛从府门口一口气跑过来,嗓子都要冒烟,连咽口口水的功夫都没有,听太子问,急答道:“柒公子回来了!”
太子神色倏的一肃,蹭的站起了身,音调拔高了几度,尖锐又惊慌:“你说什么!!”
廊下的姜零染身子一顿,站住了。
辛道:“已经冲进府了!”
太子暗道一声糟糕,抬步就出去了。
姜零染看着擦肩而过的太子,滞了会儿,转身看着太子妃。
太子妃被她这茫然的一眼看的心酸,走过去刚要说什么,她却先开了口:“我能从后门离开吗?”
太子妃顿时哽住。
只要姜零染离开,所有事情都会慢慢平息下来的,可...可燕柒怎么就回来了?还赶得这么巧?哪怕晚回一日也好啊!太子头疼不已,疾步匆匆的往外走,还没到院子,迎面就遇上了燕柒。
满脸胡茬,一身脏污棉布衣,他看着,不自觉的站住了脚。
燕柒看到他,寒声道:“人呢?”
太子一路都在想,他怎么可能回得来?父皇明明派了人去!
再说,就算他回京,为何无人禀报!!
这会儿见了他,太子终于明白了,他是偷偷回京的。
他察觉了,所以瞒过了父皇的人,逃回了京。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太子无比震惊。
他这可是在明晃晃的违抗圣意啊!
燕柒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皱起了眉,目光中带着审视:“你早知道皇上的计划?”
太子一僵,眼底急速的闪过些许慌乱。
事到如今,他也不隐瞒,叹息道:“我们都是为了你能更好。”
燕柒听着“我们”这个词,眼底掀起冰刃怒涛,切齿道:“所以,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太子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不弱于初次见面时的敌意,不免心生难过,也窜出了几分火气来,冷哼道:“她是文靖侯,若杀若判都是要有明案,经三司,再由父皇判决。”
“她如今活的好好的,还用不着你来报仇!”
燕柒听他顾左右而言他,也懒的再说,抬步就要往后院去。
辛知晓太子的意思,见燕柒要闯,腰间的刀瞬间出了鞘。
百香紧步跟在燕柒身后,瞧见辛动刀,手一抖,一柄短刀落在掌心内。
气氛陡然带了杀气。
太子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盯着燕柒道:“你要闯我这里?”
“把人给我!”燕柒面上没有退缩之意,眼底的攻击性也未减弱。
太子冷道:“你是谁,她又是你的谁?”
“你最好清醒点!”
“别害死她!”
燕柒一滞,眸光恍了恍,内里的戾气瞬息散了大半。
太子不知他是忌惮,还是吓住了,但只要人冷静下来就好。
还要再说,就看他转身走了,太子急喊两声,他连停顿都没有。
辛忧心道:“殿下,现在怎么办啊?”
“皇上那边是不是瞒着?”
太子看着他的背影,眉头皱的死紧,闻言烦躁道:“你以为父皇没留眼线吗?”
“不出明日,圣旨必至!”
辛皱眉道:“那柒公子怎么办?”
太子咬了咬牙,急喘几口气,暗暗懊恼自己当时没派人去江南盯着,导致现在局面失控,落到进退维谷的地步。
父皇那边一步不退!
燕柒这边又步步紧逼!
他纵是请了神仙来,也改变不了这僵死的局面!
姜零染的马车停在太子府门前,从后门离开后,她就近找了处茶馆,让小二去府里传话,她则等马车来。
青玉看她自坐下便一动不动,一盏茶从烫放到凉,连碰一下都不曾,心中担忧,低声轻唤道:“姑娘,您没事吧?”
姜零染似是僵住的眼睫颤了颤,抬眸看过去,眼底多了些清明,淡淡勾唇道:“我没事。”
青玉低声道:“可您出神很久了。”
姜零染顿了片息,只是道:“我真的没事。”说着端着茶抿了口。
茶凉了,又涩又苦,恰似她此时的心境。
松鼠找到茶馆,请着姜零染道:“姑娘,公子在马车里等您。”
姜零染搁下茶盏,跟着松鼠出了茶楼,踩着脚蹬上了马车。
第三八三章 要亲你(欠的加更~)
车厢内,姜霁看到她,微微抿了个笑。
姜零染看着他的笑,鼻子发酸,低唤一声“哥哥”过去抱住了姜霁,脸埋在他的怀里,低低抽噎。
姜霁陪着她哭,安抚的轻拍着她的背:“都会好的。”
回到府里,姜零染看着庭院里的箱笼,若按照计划,此时她应该往城外走。
他这一回来,所有的计划都乱了。
也把她再一次的逼到了皇上为她安排的道路上。
厢竹心里很矛盾,开心姜零染短期内不会离开,又担忧若不离开,皇上会不会给别的惩罚?
看姜零染神色倦极,厢竹不敢打扰,放了茶点便退了出来。
青玉坐在一个大箱笼上,愁眉苦脸道:“这些东西怎么办啊?”
厢竹道:“怕是会生变动。暂且先把姑娘的日常用物归置出来,其余不动,搬去厢房,省的风吹雨淋。”
青玉点头。
夜色降临,房间内灯烛数盏。
姜零染坐在书桌后,安静的描着字帖,等着那紧闭的门扇从外推开。
不知等了多久,只觉手腕都写的酸疼了,才听得吱呀一声,顿时有风灌进来,吹动了外间桌上的烛火。
她手上一顿,抬头看去,目光在摇曳的烛火上停顿一息,而后往旁侧挪去。
房门敞开,他站在门内,依旧墨衣,却憔悴消瘦很多,衬的五官更加锋利。
一双笼着霜的黑沉眉眼平静的望着她。
被他看定,姜零染止不住的心口发紧,准备好的千百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燕柒站了会,反身关了房门,朝她走过去。
书桌空了一半,书架空了一半,他看着,唇角动了动,要笑未笑:“我若再迟一个时辰,就见不到你了吧。”
这天地悠悠,他可去哪里寻?
姜零染垂了垂眼,搁下笔,起身道:“要喝茶吗?”说着绕过书桌往外间去。
他的脚步声紧贴着她着,忽觉腰间一紧,她脚下不受控制的后退一步,后脊撞在他胸膛上。
燕柒埋首在她颈侧,好一会儿才道:“是我迟了,你罚我吧。”
姜零染听他这么说,眼眶顿时发热,继而就觉得肩膀骤痛。
她知道他在做什么,紧皱着眉,一声不吭。
燕柒下了狠劲,咬的自己都哭了出来,才松了口。
“...姜零染,你真可怕。”他收紧着胳膊,低喃埋怨着。
姜零染的眼泪掉了下来,她强自镇定,漫不经心的抹了把脸,嘲讽道:“明明是公子更可怕,这牙口比小煤球都厉害。”
她还有心情玩笑?燕柒用力的扳正她的身子,盯着她,咬牙道:“你想去哪!”
姜零染回视着他,勾唇轻笑道:“本打算去江南寻你来着,现下你回来,自是不去了。”说着拨开他压在自己肩头的手,走到外间的茶桌前,倒了两杯茶。
燕柒轻哼一声。
寻他?她真是找的好借口!
跟过去,撑手在桌子上,弯腰问她道:“你寻我做什么?”
姜零染喝茶的动作一顿,抬眼看着他笑:“我还没想好。”
燕柒嗤笑,面色泛冷:“不如我替你想啊?”
姜零染笑的甜腻,似是蜜一般,音调轻悠:“公子人多事忙,这种小事就不麻烦了。”
燕柒看她游刃有余的与他插科打诨,错着后槽牙,笑的清凉凉:“姜零染,你真行。”
姜零染笑意不改:“比起公子还是差点吧。”
“毕竟,我不敢随便砸别人的船。”
她一改风格,燕柒一时摸不准她在想什么,眯眼笑哼:“我赔给你啊。”
姜零染托腮,微扬着小脸迎着他俯下的脸,笑道:“我都走不了,赔我也没用了。”
“之前公子送我不少东西,这船,就当是我给公子的回礼吧。”
燕柒被她这嬉笑的态度弄得上火,咬牙道:“你好好说话!”
姜零染无奈失笑:“我这还不是好好说话?公子要求真多。”
燕柒忍无可忍,低喝道:“姜零染!”
姜零染笑意微顿,放下了托腮的手,淡淡道:“公子是要把我兄长招来吗?”
燕柒深吸了口气,平缓了声音:“你好好的,我们谈一谈。”
姜零染知道他要说什么,并不打算听。
“我和公子之间不欠不还,有什么可谈的?”
“夜深,我该休息了。”
燕柒看她笑,跟着笑了笑:“你怕了?”
姜零染一滞,旋即恢复如常:“公子说笑了...。”
燕柒打断她的话,接着道:“你怕被我说动!”
“...”姜零染看着他,抿唇不语。
燕柒也看着她。
片息,姜零染别开眼:“我听不懂公子在说什么。”
燕柒道:“看着我!”
姜零染道;“你有什么好看的?看你,还不如去看小煤球。”
燕柒嗤笑一声,忽的伸手辖住她的双臂,一个用力把人拽起,抵在桌子上。
姜零染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心理准备,惊慌之余极快的镇定下来。
燕柒道:“看着我!”
姜零染吸了口气,抬眼看着他。
对视一会儿,燕柒掐住她的腰,把人举到桌子上坐定,依旧看着她。
姜零染起初还能撑得住,渐渐地目光便有些弱下来,咬牙道:“公子到底要干什么!”
燕柒一手撑在桌上,一手压着她的脊背,凑近她,笑的又痞又冷:“姑娘不知我要做什么?”
彼此呼吸可闻,姜零染更是撑不住了。
气场调换,燕柒成了气定神闲的哪一个。
“我不知道!”姜零染自知局势不利,推开他就要下去。
燕柒岂能让她如愿?
压着她的肩膀让她坐稳了,而后捏着她的下巴,微抬起她的小脸,强迫她看着自己:“刚刚还能说会道,这会儿怎么怂了?”
姜零染拂开他的手,冷笑道:“我只是不屑与公子说话罢了!”
“是吗?”燕柒抓住她的手,反剪在身后,用力压着她靠近自己:“我也说累了,不如做点别的?”
被这么辖制,姜零染有些慌,再听他如此说,更是慌了,警告道:“你给我好好的,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燕柒轻笑一声,掏出匕首,放在她另一只手掌心里:“我现在要亲你,你不愿意,就用这个。”
第三八四章 小孩儿
姜零染听完,脑子还没有反应,他就已经亲了下来。
不似之前,这次姜零染被咬的生疼,他用力的吮吸着被咬处,她又疼又痒,挣不开,怒的踢他一脚,却被他抬手挡住。
挣扎中姜零染感到他攥住了她捏匕首的手腕,带着她的手往他身上去。
姜零染觉得他是疯了!
用力的往回拽,却不抵他的力气,眼看着匕首就要刺破他的脖颈,她吓得松了手,匕首“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燕柒松开了她。
姜零染怒瞪着他,细细的喘气。
燕柒也喘气,嗓音低哑道:“姑娘,你丢了防身的匕首。”
姜零染冷笑道:“快到年下,我不能因为被疯狗咬了一口而沾上人命官司。”
燕柒笑出声。
看着她殷红唇上沁出的点点血珠,眸色深黯,哑声道:“姑娘心善,我却不是好人!”说着重新吻了过去。
姜零染真后悔丢了匕首,这样的混蛋就该一匕首刺死了事!
不管她怎么反抗,他都像是打定了主意,箍的她手腕生疼也不松开,她渐渐的脱力,随他去了。
以为要被咬死,他却温柔下来,托着她的后颈,将她扣的密不可分。
不知多久,姜零染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他才松开了她。
燕柒舔了舔被她咬的发麻的嘴唇,哼笑道:“说我牙口好,你也不遑多让啊。”
姜零染想掐死他!
燕柒看她眼角泛红,眸带水光的瞪着他,气喘吁吁,可怜的紧。
他心下发软,不忍再和她怄气,小心的碰了碰她红肿的嘴唇:“生气了?”
姜零染反剪多时的手得了自由,她动了动手腕,闻言冷道:“我心善,从不与疯狗一般见识。”
燕柒笑了,捧着她的脸,俯首啄几下,然后将人抱住:“不生气就好。”
姜零染要被她气死!
她骂他是狗,他没听见吗!!
燕柒抚着她的脊背,温声道:“我明早去围场,见皇上。”
姜零染抵在他身上的手顿住,被他趁机又抱的实了些。
顿了顿,冷道:“你见谁都没用,我不喜欢你。”
燕柒松开了她。
轻挑着眉,似笑非笑的问:“那你喜欢谁?石阡?”
姜零染没想到他连石阡都知道,一时又惊又怒:“我喜欢谁关你什么事儿?你赶紧走!”
燕柒笑道:“你亲我一口,我就走。”说着凑脸过去。
姜零染被他这无耻的样子震的说不出话来。
燕柒道:“不想亲脸?”说着噘起了嘴,伸手点了点:“那亲这里。”
姜零染看着他尚带着牙印的嘴唇,额角嚯嚯直跳,一巴掌盖在他脸上,怒道:“滚!”
但凡她骂这个字,必然是羞极了!燕柒把盖在脸上的柔软手掌攥在手里,笑得乐不可支。
被骂了还笑?这是个什么人!!姜零染对他已是无计可施,眼下被他笑的浑身不自在,涨红着脸道:“你别笑了,赶紧走!”
燕柒点头道:“....走,我走...。”却是没止住笑。
姜零染没眼看,推着他道:“你让开,我要下去!”
燕柒把人抱了下来,却没撒手,低头看着她道:“身上的伤可好了?”
姜零染愣了下,疑惑自己何时受了伤?
转念一想,明白了。
他说的是他离开的时候,她肋下没好的硌伤。
她心下好笑:“这都多久了...。”说着抬眼看他,他的神色却让她犯了磕巴。
明亮的眼底尽是笑意,衬的那一双温柔的眼像是要沁出水一般。
此时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直把她一身的毛躁都看没了。
“...早好了。”撇开眼,低声嘟囔完余下的三个字。
燕柒不知她为什么又羞了,但她温顺垂着眼尾,两腮羞红的样子实在是百看不厌。
他笑着刚想逗她一逗,忽然听屋外有脚步声靠近,目光一凝,警惕的望向门窗,压低了声音道:“有人来了。”
姜零染心头一紧,紧张道:“难道是我哥?”
燕柒摇头:“不是。”
姜零染奇道:“你怎知不是?”
“是一个人,走着来的。”燕柒道:“你哥的腿还不能走。”
姜零染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姜霁就行。
她拍了拍他的手。
燕柒看她一眼,道:“做什么?”
抱的倒是理直气壮?!姜零染觉得早晚要被他气死。
没好气道:“撒手!我去看看。”
不待燕柒松开,窗户忽然“咚”的一声响。
燕柒瞬间明白了外面的人是谁,敛眉道:“何事?”
廊下百香道:“公子,王占来了,要见您。”
王占是禁军统领,他不是随驾去秋猎了?如何会来找燕柒?难道...姜零染想到什么,脸色白了白,指尖抑不住的发冷。
燕柒面色如常,道:“我知道了,退下吧。”
廊下应了声是。
燕柒抱她抱的紧了些,手掌贴在她后心的位置,温柔的拍了拍,抿笑道:“知道也好,省的我明日去找了。”
姜零染低垂着头,不知该说什么。
燕柒看她这样,心里发涩。
拢着她的脸颊,指腹轻轻摩挲了下,疼惜道:“抱歉,让你受委屈了。”
“我会解决好的,你等着我。”
姜零染听他这么说,肚子里的决绝的话便有些说不出口。
拂开他的手道:“你赶紧去吧。”
燕柒不好耽搁太过,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太过苍白,抿了抿唇道:“你早点休息。”
房门关上,姜零染有些无所适从,挪脚间,脚底踩到硬物,她低头看,发现是掉落的匕首。
终于是物归原主了!
她轻笑一声,刚捡在手里,房门忽的从外推开,燕柒去而复返,拿走了她手里的匕首,顺手揉了把她的脑袋,笑道:“小孩子不能玩这么危险的东西,改日给你带别的。”说完脚下不停的离开了。
“...”姜零染手上空空,眨眼想,他说谁是小孩儿!?
.....
王占戎装持械,守在燕柒的房门外。
他身后是二十个同样装束的禁军,个个手持火把,火把漫出的光,照亮了整个院子。
王占神色肃穆的望着紧闭的房门,音调凛然道:“柒公子,皇上有口谕,请您速速出来接旨!”
这话已是他喊的第三遍,但房中的人连半个字都没回应。
第三八五章 禁足
王占想着燕柒素常里虽然独来独往,谁也不爱搭理,但该有的礼仪却是从没含糊过。
眼下圣旨到,他何故不理?
“柒公子确定在房中?”他皱眉问一旁的隋风。
隋风也算是跟着燕柒摸爬滚打过,出门在外不管遇到什么大风大浪,他都没怵过,可这会儿却被王占一句话问的直冒冷汗。
默了一息,他冷静下来,揖手道:“家主远途而归,想是疲乏的很,睡得沉了些,我这就去看看。”说着抬脚要走,却听王占道:“我陪隋总掌一起。”
隋风脚下停顿,扭身看着王占含笑道:“我家家主不喜陌生人靠近他的寝房,况且这种小事也不敢劳烦王统领。王统领不如先去厅里喝杯...。”
王占看他一眼,不容拒绝道:“隋总掌,请!”
隋风半句话噎在嗓子眼里,脸色不太好看,思忖着刚要再开口,就听“吱呀”一声,紧闭的房门打开了。
燕柒拢着衣服走到廊下,眉眼间带着些没睡醒的困倦,以及被吵醒的烦躁。
这一瞬,隋风像是看到了菩萨真身般,激动的想要落泪。
燕柒扫了眼王占的阵仗,音调比着夜色还要凉:“王统领深夜来访,有何指教?”
这满天下谁敢指教燕柒啊?!王占忙揖手:“卑职不敢,柒公子言重了。”
燕柒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王占有些忐忑的直起身道:“皇上派卑职来,是有口谕给柒公子的。”
燕柒垂了垂眼,衣摆一撩,跪在了地上:“燕柒,接旨!”
王占呼了口气,总算还是配合他的。
端平了肩膀,微仰着下巴,朗声道:“燕柒顽劣不恭,违背圣意,罚其府中禁足,无召不得外出!”
围场上,皇上不知哪里得了消息,知道燕柒回京了,立刻派了他来传口谕。
王占一脑门子的官司,燕柒回京就回京,皇上这么着急做什么?又为什么要禁燕柒的足?
他不禁想起了前段时间那个不靠谱的传言。
说燕柒要和太子争皇位,所以皇上把他赶回了江南。
真是这样吗?
燕柒眉间泛冷,嘴角溢出一声嗤笑:“草民,遵旨。”
.....
燕柒忽然回京,而后被皇上禁足在府的消息很快传开。
更因是王占带禁军亲自把守燕府,更让这个不怎么有依据的传言多了些血腥气与真实性。
消息瞒不过隔壁,姜零染很是担忧,去找姜霁。
姜霁看她还有功夫担心旁人,心里窜出些火气来:“虎毒还不食子呢,你担心什么?”
姜零染抿唇不语。
虽然明白皇上应该不会怎么他,但她这心里就是不安稳。
且他一直没让人给她送信儿来,这太反常了。
姜霁看不得她这委屈模样,叹了口气,让文叔去请王占过府喝茶。
王占在燕柒午睡的时候去了隔壁的姜府。
姜霁看王占进来,忙起身见礼。
王占看他竟能站起身,颇有些惊讶道;“你这是已经痊愈了?”
姜霁笑道:“没有,只勉强能站一站。”
王占了然,忙让他坐下,唯恐劳累了这伤腿。
姜霁的起点很高,十一二岁便是四品的建威将军,入了军营就是副将,回京后被皇上看中选进了禁军,直接做了副统领。
不少人都说皇上有意让姜霁接自己的职,之前王占对这个说法是半信半疑,但姜霁在两湖舍命救了太子和燕柒以后,王占觉得这个说法就算起初是瞎传的,但经了这件事情后,至少已有八成的可能。
故而,王占虽是他的上峰,但很愿意给这个“后辈”充足的体面与关照。
“京中把那位王神医传的神乎其神,我本心中存疑,对你的伤病也多有担忧,今日看你已能站立,才知所言不虚,我这心也算是能放下了。”
姜霁面上露出感动之色:“多谢王统领关切。”
“王老先生医术确实不凡,我这腿,多亏了有他。”
王占爽朗的呵呵笑两声,又道:“还要养多久?那群小崽子整日念叨你,都盼着你赶快痊愈,回去当差呢。”
姜霁笑道:“他们是盼着我请他们喝酒呢。”
说着掌心抚了抚膝盖:“王老先生说还早呢。”
王占闻言叹了口气:“伤筋动骨养百天,你这腿远比伤筋动骨还要严重数倍,需待精心调养才好,不急这一月两月。”
姜霁含笑颔首。
请着王占和茶,状若无意的道:“您不是跟着皇上去了围场,如今御驾未归,您怎么赶回来了?”
王占守了燕柒这大半日,觉得比沙场杀敌还要累。
许是心中不满皇上的旨意,燕柒一百个能折腾,而他院子内外全都是禁军,就连一日三餐都是禁军负责送进去,燕柒见不到旁人,可不把气撒在他们身上了。
这会儿来了姜霁这里,终于能舒服自在的喝了口茶,闻言咂了咂舌:“皇上要罚柒公子禁足,还要我亲自看守。”
姜霁微皱起了眉,眸光沉了沉。
又抿了口茶,疑惑道:“柒公子究竟做了什么,皇上竟这么生气?只是禁足,还是有别的惩罚?”
王占对此事也是一头雾水,听姜霁问,张口就要把心中的猜想说出来。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心中不免纳罕起来。
姜霁不是太子的人吗?这会儿如何担心起了燕柒?
又或者说,他这是在替太子探口风?这样一来的话,燕柒确实是因为觊觎皇位,才被皇上罚了的吗?!
那太子必然在此事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短时间内王占心中思虑万千,想着姜霁是太子的耳朵和眼睛,故而不敢随意开口。
面有凝重之色,摇头道:“这却不知了,皇上什么都没说。”
这是实话,王占确实不知内情。
想了想又道:“不过,皇上应该会提前回京。”
至于什么时候回京,监国的太子必然是清楚的,所以他说出来也无妨。
姜霁沉默着点了点头。
明白皇上回京是因为燕柒的缘故。
皇上对燕柒都这么不客气了,对姜零染又岂会手软?
王占看姜霁神情似是惊惧惶恐,眼珠转了几转,暗暗道,他这是在担心燕柒不成?
忽有禁军跑来,急禀道:“统领,太子殿下来了!”
第三八六章 小孩子的方式
王占闻言神色一肃,如若现在燕柒和太子是对立面,那太子这个时候来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姜零染站在茶房里,看到王占疾步匆匆的离开,抬步往姜霁的房间去。
姜霁看到她,摇了摇头。
姜零染泄了口气。
是她糊涂了,皇上不遗余力的保护燕柒的声名,如何会告诉王占什么?
姜霁看她一会儿,道:“你今日出京吧。”
姜零染一滞,抬头看着他。
姜霁叹息着道:“我有些担心。”
姜零染顿了片刻,苦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就算出得了京,还能出得了境吗?”
姜霁沉默下来。
姜零染看他忧惧,低声道:“皇上想要的是我们分开,不是我的性命。哥哥别担心。”
皇上不是暴虐嗜杀的性格。
他们姜家忠烈,兄长在两湖舍命救了太子和燕柒,而她在天星山也救了燕两仪,皇上不会轻易取她性命的,就是有这个念头,太子和皇后也会阻拦的。
皇上自己也有权衡,所以当初才会封了她文靖侯,而非毒酒一杯。
姜霁做不到姜零染这般轻松,凝思不语。
让姜霁担惊受怕,姜零染很自责:“抱歉,哥哥。”
姜霁皱了皱眉,抬头看着她,片刻轻声问道:“你后悔吗?”
姜零染一怔,而后顺着姜霁的话想了想,摇头。
姜霁似是已经猜到了这个答案,笑了笑:“你不后悔,而我也不觉得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
“这话,以后就别再说了。”说着揉揉她的头:“我累了,要休息会,你回去吧。”
姜零染点头,扶着他坐在榻上替他盖好了被子,这才离开。
姜霁靠着床柱坐了会儿,扬声道:“松鼠。”
松鼠应了声,走了进来,道:“怎么了,公子?”
姜霁道:“你去找文叔,让他留意着太子何时离开,请他过府一叙。”
松鼠点头称是,转身离开了。
.......
这边,太子喝着茶,百无聊赖的看着房间的陈设。
燕柒埋首在账册里,一个眼角都没给房间里的人。
太子也不觉尴尬,悠悠哉哉的喝了半盏茶才道:“他们说你在睡着。”
燕柒噼里啪啦的拨着算盘珠儿,闻言头也没抬:“知道我睡着太子还来?”
“...”太子被噎了下,喝了口茶,缓了口气又道:“父皇明日会回京。”
燕柒想着历年秋猎的时间,不觉冷笑一声。
就他这一身的反骨,明日父子二人见了面,定然没好结果!太子心中担忧!
经了昨日的事情,有些话太子忌惮着他的心情本不好多说。
但眼下这种情况已顾不了这么多了。
沉吟着道:“这件事情,在你没给父皇明确的立场之前,父皇是不会解除你的禁足的。”
燕柒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看着他:“我的立场很明确。”
太子皱眉道:“你做事的方式就像个小孩子。为了自己的喜恶,把别人的性命置之度外。”
燕柒不受他这话的威胁。
皇上若因这种事情而牵连姜家,那可真是天下的笑话了。
垂眸盖住眼底的冷光,缓缓勾唇道:“我还愿意用小孩子的方式去解决,你们该庆幸。”
太子闻言面色骤变。
他当然听得出这句话的隐意。
但他从没想过,燕柒会为姜零染做到如此地步!
太子第一次觉得燕柒陌生:“你疯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疯?”燕柒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伏案笑的肩膀直抖:“这就叫疯?”
“那瑞王,信王,历朝历代参与夺嫡的人,岂不都是疯子?”
说着抬眼,敛了笑,冷冷的盯着他:“太子,又是什么呢?”
太子被问的哑口无言。
燕柒自始至终就没生过那个心思,但若真的无路可走,那就另当别论了。
窗外冷风呼呼的吹,衬的屋中的气息更是静默。
真是冬天到了,燕柒觉得有些冷,他交拢着手靠近椅子里,看着映在窗户上的枝蔓,低叹道:“我素常总觉得日子无趣,没什么在乎的人和事,也没人在乎我,日子一日日的过,一日日的清冷难熬。”
“等到遇见她,我才知道什么叫做期盼,什么叫乐子,什么叫活着。”
他说着停顿下来,转眸看向太子。
眼睛里才漫出的温柔眷恋又渐渐的消退下来,变成了犀冷之色:“百条路,你们堵了一条,还有九十九条,没有一一走完之前,我是不会放弃的。”
太子不知道他把那条血腥的路放在这百条路中的哪一条上。
看他好一会儿,提醒道:“你有九十九条路,可姜零染呢?她有吗?”
“就算她有,她会走吗?”
“你一心都是她,可她却未必如此!”
“值得吗?”
燕柒想到什么,眼底沁出有把握的笑,再看太子,则是满满的嘲讽。
重新低头去看账,口上道:“太子监国辛苦,就别在我这里浪费口舌了,怪累的。”
太子简直气的七窍生烟,与他已是谈不下去,茶盏一掼,拂袖走了。
院外王占焦灼渡步。
太子有话要和燕柒谈,下令他们不准靠近。
回想太子进屋之前凝重的神色,王占忧心二人会起争执。
皇上可是说了,禁归禁,却不能伤燕柒分毫。
这若是和太子打架挂了彩,算是禁军失职吗?!
不对不对,太子打不过燕柒!
可若是太子被打伤了,又是谁的责任?
正忐忑,就看太子走了出来,那脸色比进去之前还要难看。
快速的将人上上下下看一遍,总算是完好无损的。
王占松了口气,含笑迎上前,揖手见礼。
太子看到王占,站住了脚,皱眉问道:“听说他早午膳都未用?”
王占点头道:“柒公子说不饿。”
太子哂笑一声:“饿不饿的,王统领试过?”
王占一哽,垂首道:“卑职惶恐。”
太子想着他那牛脾气,叹了口气,叮嘱道:“他喜欢吃点心,你让百香去给他买一些回来,另外那茶都凉透了,也不知更换的吗?父皇说的是禁足,没说虐待吧?!”
王占被扣了大帽子,吓得冷汗都下来了:“微臣怎么敢虐待柒公子呢?太子殿下明察啊。”
太子没心情和他打官腔:“让百香进来伺候着,他使唤惯了。”
王占不敢不应,颔首称是。
第三八七章 传话
等到太子离开后,王占不禁又想,这不是政敌吗?怎么比疼儿子还上心???
百香去人生大事买了点心回来。
燕柒看到他有些意外。
百香解释道:“听说是太子斥责了王占,王占才让我来伺候您的。”
燕柒点了点头,问道:“隔壁怎么样?”
百香把点心匣子放在桌角,答道:“太子从您这离开后,文叔就把人请过去了,谈了什么不知道,不过太子离开的时候,神色稍有好转。”
燕柒皱眉低语:“神色稍有好转?难道是她答应了太子什么?”
百香自然答不出的。
推着点心匣子道:“您尝尝,都是刚做出来的。”
燕柒看也不看匣子,道:“阿芙在府里吗?”
百香门清儿燕柒的操作,点头道:“在的,公子要阿芙传什么话?”
燕柒想了想道:“说我都好,让她照顾好自己。另外,别听信太子那些蛊惑人心的话。”
他坚持下去的意义是她,若她轻而易举的就放弃了他,他可是承受不住的!
又想到她要偷跑的行为,叮嘱道:“看着点,人丢了,我拿你是问!”
百香点头应下,转身离开了。
阿芙却并不在府,百香去问隋风:“阿芙去哪了?”
隋风好笑道:“她可是你师妹,最该知道她去处的人不是你吗?如何来问我?”
百香挠了挠头:“没听说她要去什么地方啊?”
隋风没空掺和他俩的事情,燕柒忽然被禁足,商行上下都很惊慌,他紧赶着去商行呢。
百香还要回燕柒哪里,看隋风要走,道:“你是出府吗?”
隋风点头,随口道:“怎么?要我帮你找师妹吗?”
“不用找她,一会儿就回来了。”百香道:“你拐个脚,去隔壁传个话儿吧?”
隋风眼珠转了转,看着他道:“传给谁的?”
“当然是姜姑娘!”百香觉得他在问废话:“难道是姜副统领啊?”
隋风想到什么,嘴角带出笑意来,欣然点头道:“好,要传什么?”
......
厢竹正收整姜零染的钗环衣物,冬日的衣物都厚实,叠起来比较占地方,柜子便不怎么够用。
她发愁的看着那角落里的大木箱子。
小凡跑进来道:“姐姐,有你的信。”
厢竹惊了下,忙把叠好的斗篷盖在了箱子上,微皱眉,轻斥道:“毛毛躁躁的,若是姑娘在这里,你也这般吗?”
小凡脚下忙缓了下来,吐舌头道:“我知道错了,姐姐。”
厢竹不是严厉的性格,对这几个小的也是说教多与斥责。
听她认错,站起了身,顺手合上了柜门,道:“你说有我的什么?”
小凡把手里的信递给她道:“一个小孩子送到门房的。”
厢竹看着信,只觉得莫名其妙。
她不像青玉有家人在京城,她孤儿一个,谁会给她写信?!
“你去吧。”厢竹打发了小凡,这才拆了信,陌生的笔迹,请她去前街的茶楼,落款是隋。
隋?谁啊?厢竹想了会儿,脑海里浮现出一人。
是他!
她与隋风并没什么往来,他这会儿来找自己必然是燕柒派他来的!
想着姜零染等的焦灼,她忙去禀了姜零染,出府去了。
隋风小半个时辰仍不见人来,暗暗猜想,莫非信没送到她手里?
起身下楼,打算再去送一封。
刚到楼梯口就瞧见一人急匆匆的往上来。
他笑了笑:“厢竹姑娘不必着急。”
厢竹闻声抬头,看到站在楼梯口的人,松了口气:“我走错了,多走了一条街,又折回来的。”
隋风听着笑意更深:“怪我,没写清楚地址。”
厢竹上完了木阶,站在他面前屈了屈膝:“是我太粗心了。让隋总掌久等了。”
隋风笑着请她落座,茶还没给她倒好,就听她问道:“隋总掌找我什么事儿?是要传什么话吗?”
隋风把茶推到她手边:“是有话要传。”
“不过,你先喝杯茶,顺口气,不迟。”
厢竹端着茶喝了口,杯沿刚离口便问道:“什么话?”
隋风瞧她这般急人所急,轻笑出声。
厢竹奇怪的看着他:“你笑什么?我说错话了吗?”
“没有。”隋风把燕柒要传的话说给厢竹听。
厢竹听了点点头,起身道:“多谢隋总掌,告辞了。”
隋风跟着站起身:“我也要离开,一起走吧。”
厢竹脚步慢了些,与他一起出了茶楼。
茶楼外,厢竹张口想说告辞,却听他先开了口:“上元节的时候姑娘可有安排?”
厢竹不知他为什么这么问,道:“这刚十一月,上元节还有好久呢。”
隋风道:“姑娘若没事,我想请姑娘看灯,可以吗?”
厢竹怔了怔,看着他,一时没答话。
隋风笑起来:“姑娘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说着谦谦一揖手:“商行还有事,告辞了。”
厢竹站了好一会儿,仍是没能明白他为什么要请自己看灯。
还有,她答应了吗!?
......
这边,王占悄悄走到了廊下,探头往里瞧,点心匣子盖得好好的,人依旧埋在账本子后面。
看来是没吃。
他不禁发起了愁,这总不吃东西可怎么好?
又想着皇上明日就抵达京城,多饿一日也饿不出好歹吧??
谁曾想到了晚间燕柒就吃东西了。
王占拜谢菩萨之余又暗自腹诽,燕柒这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做事的方式怎么这么与众不同?
燕柒没绝食的爱好,不吃,纯粹是不饿。
素日里也没少这样,只不过太子等人不知道罢了。
秋猎之行急匆结束,皇上在燕柒回京的次日就抵达了京城。
燕柒禁足的地方从燕府换到了皇宫。
一时之间,朝野上下议论纷纭。
有的说太子谋害燕柒,皇上将人接进宫,说是禁足,实则是保护。
也有的说皇上偏护太子,打压燕柒,这禁足便是如此。
不过,真实的情况究竟是怎样的,没人知道,也没人敢找当事人去求证。
而燕柒到底没涉朝政,所以朝官对此事也多是持着隔岸观火的态度。
也是想以此事看一看燕柒的能力,是否能够有让他们交付身家性命的去拥立。
故而朝堂之上的平静是带着些试探与小心翼翼的。
第三八八章 丧仪
隔几日忽然传出燕柒患了急症的消息,且病情一日日的加重。
礼部甚至传出消息说已在为燕柒准备丧仪。
此消息一出,彻底搅浑了京城的这潭水。
朝堂上太子的地位俨然呈不可撼动之态!
燕辜对这个说法是信疑参半的,皇上会为了保住太子而杀了燕柒?!这不太可能啊!!
再说,真要到了那个地步,那燕柒总该是做了十恶不赦的大事的,可他并未查到燕柒做过什么!
父皇这禁足罚的简直是莫名其妙。
还是说有什么事情是他没查到的?
再者,父皇那次生病,他们在内殿究竟谈了什么?他总觉得一切的“结”都在那交谈的内容之中。
可他先后去勤政殿打探过几次,都未能得到过只言片语的线索。
.......
燕柒生病的消息刚传出来的时候,姜零染还能安慰自己,虎毒不食子。
皇上那么疼他,不会对他做什么的!
应该真的是病了,毕竟最近越来越冷,想是染了风寒?
可现在,她无法再用这个说法来劝说自己。
一切的冷静稳重都成了空,她心急如焚的跑去找隋风。
隋风并不比姜零染好到哪里去。
燕柒的消息让他、让整个商行都乱了。
轻摇头道:“自家主进宫,一丁点的消息都没有传出来过。”
姜零染心中咯噔一下,有东西沉甸甸的砸了底,坠的她心尖发颤。
她又想到了她和离时,万千千和她说过的那个故事。
前朝的那个小户人家的姑娘因貌丑而被夫家嫌弃,父母为了维护颜面,把和离归家没几日的姑娘给毒死了。
小户人家尚且如此,世家乃至皇室更是看重颜面体统了。
皇上这是容不下他这个损坏皇家颜面的人,打算让他“病”死了吗?!
隋风看她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血色霎时褪尽,泪珠子一颗颗的砸在衣襟上。
他还是第一次见道姜零染这种模样,不觉呆住。
愕了会儿,道:“...姜姑娘,您没事吧?”
姜零染摇头:“隋总掌您接着忙,这商行,还需待劳烦您帮他稳住。”说着转身要走,却仓踉着差点摔倒。
隋风心中一惊,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的胳膊:“姜姑娘!!”
姜零染稳了稳心神:“多谢。”离开商行后往太子府去。
太子妃已猜到姜零染会来找她:“他那紫竹院被禁军看守着,连殿下都进不去,我亦不知内情。”说着看她满眼的惊惧,太子妃心下叹气,攥住她微微发抖的手道:“你别太着急,应该只是病的急,不会有事的。”
这话纯粹是宽慰,因为连她和太子都猜不透皇上的真实心思了。
燕柒是真的病了,礼部办丧仪的事情也非空穴来风。
在此之前没人会相信皇上会对燕柒不利,但眼下的情况,已由不得他们不信。
“我明日进宫给母后请安,会再打听打听的,到时候派人给你传消息。”太子妃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姜零染起身道谢。
离开的时候遇到了太子。
太子刚从宫里回来。
燕柒的情况不明,或者说,生死不明。
他问过送饭的小太监,这接连几日,他都没看到过燕柒的踪影,房里甚至连语声都不闻。
说是病重,却只在最初时让御医去诊过一次脉,每日连汤药都不曾有人送去。
面对这样诡异的情况,有些事情,太子不愿信,难以置信,可好像都不得不信了。
他去勤政殿,父皇未见他,并让他在殿中跪了半个时辰。
他无法预料事情到底糟糕到了什么程度,但他不想看众人都后悔。
回府后听说姜零染来了,便忙找了过来。
父皇哪里没有转圜的余地,而他又见不到燕柒,为今之计只能找姜零染了。
他对姜零染说不上厌烦,但经了这些事情也对绝没什么好感...虽然她并无错。
太子明白他的这份讨厌有些没道理,但只要一想到燕柒会因她而丧命,他就很难对姜零染做出笑脸来。
来的路上,他已经想好了怎样去劝说,可等他看到姜零染这形销骨立的模样,腹中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了。
姜零染瞧太子这一脸急色,嘴角动了动,垂下了头,低声道:“他...不好,是吗?”
“...”太子看她这没了魂一般,心下叹气,冷冰冰道:“我不知!”
又想到眼下不是斗气的时候,斟酌着又道:“姜姑娘你能...。”
“他不让我听太子的话。”姜零染出声打断他的话,语调低而快速的说着。
太子一哽,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她这是不打算放手的意思吗?
燕柒死她也无所谓吗?!
还没等他想好下一句该说什么,却听她又开了口:“...但我知道该怎么做,太子殿下放心。”
离开太子府,姜零染想去万府,半路上却被人拦了马车。
“文靖侯!”
姜零染掀开了车帘,看到了拦在马车前的人。
这人寻常衣衫,面白体胖,却是有些面熟,细细想来,竟是在皇上身边见到过。
小太监上前,低声含笑道:“皇上要见文靖侯,今夜子时。”
......
是夜,姜零染入了勤政殿,空旷的殿中灯烛寥寥,显得更是冷寂。
她屏息上前,跪地请安。
上位者不语不应。
姜零染不敢动,在静默中等待。
跪的膝盖都麻了,才听到些微的的声音。
皇上端着桌角的烛台站起了身,走到姜零染身前。
高得盛忙搬了椅子来,顺手接过皇上手中的烛台。
皇上落座后沉声开口:“姜副统领与文靖侯于大庸皇室有恩,朕赏赐什么都觉得差些意思。”
“今夜请文靖侯来是想问一问,还有何想要的赏赐,说出来,朕都予你。”
皇上为何悄悄的请她来,姜零染是明白的。
若皇上见了她,劈头盖脸便是一顿训骂,那姜零染或许还能轻松些。
但这番话...姜零染心弦紧绷,伏地更深,恭声道:“臣惶恐。臣与兄长所做都是理所应当,不敢讨赏。”
皇上略点了点头,神色稍有舒展。
目光看着灯烛照不到的黑暗处,幽幽道:“文靖侯能这样想最好不过了。”
“只是...。”他语调一顿。
姜零染的心倏的提起,大理石的冰冷感从膝盖蔓延,瞬间布满全身,她止不住的打了个颤。
第三八九章 想嫁
皇上垂眼看着匍匐在脚下的人,目光冷锐:“...孟州太贫瘠了,朕再给你换个富庶的封地吧。”
姜零染交叠在额下的手不可抑的微微颤抖。
她张口小小的呼吸,舒缓了梗在心口的恐惧,尽量稳着声音道:“臣对国家社稷无功德、无贡献,一个侯爵和孟州的封地已让臣受之有愧...。”
皇上出声打断她的话:“文靖侯为何不要赏?”说着忽然俯下身,声音彻底冷了下来,带着杀意道:“文靖侯动心了?!”
姜零染僵住。
她当然能感觉到笼罩全身的戾气。
她知道,答错一字,等待她的便有可能是死。
“臣...臣没...。”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他的脸,这一句否定怎么都说不出口,有热流从眼眶中滚落,心中窒闷感让她整个人都难以呼吸。
忽然改口道:“臣愿意倾尽所有去对柒公子好,除了...除了臣曾和离过的事情...臣一定会真心的接受柒公子的爱慕,并比他更加深刻热切的去回馈他...求皇上,求您答应。”
潜藏在内心深处的话,如牙牙学语的婴儿般颤抖哽咽的道出,直白到没了章法。
皇上垂眼看着她,面上波澜不惊:“这些话你可对他说过?”
姜零染摇头:“不曾。”
皇上道:“我已为他择了良缘。”
姜零染僵硬支撑的脊背微微塌陷下来。
良久,她道:“臣明白了,必然会妥善处理。”
高得盛送着一定安静的仿若无人乘坐的轿子出宫,快到二和街的时候,轿帘忽然从内掀开一角,露出一小截手指。
高得盛低声询问:“文靖侯有何吩咐?”
月色下,他看到那一截手指紧了紧,帘后低弱的声音传出:“他...病的怎么样了?”
高得盛知道她问的是谁,想着皇上的态度,以及殿中所交谈的内容,答道:“只要文靖侯聪明,柒公子会一生安泰无虞的。”
手指松了下来,帘子又重新垂落,轿中再无语声。
..........
紫竹院里,燕柒看着里三层外三层的禁军,心中焦灼不已。
看向侧身后的小福才道:“皇上究竟何时有空见我!”
这话每日燕柒都要问上数十遍,小福才已经对答如流了。
闻言躬了躬身,颔首答道:“回柒公子的话,皇上在忙,得空一定就过来了!”
若换做往日,皇上不见燕柒,燕柒是一百个乐得清静,可他禁足宫中这些日子,姜零染定然是担忧的。
皇上能耗,他却不能!
“你去告诉他,若今日还不见我,就别怪我自己想办法出宫去了!”说完也不看小福才的神色,转身进了房间。
小福才思忖片刻,去了勤政殿。
午膳的时候燕柒终于见到了皇上。
“我要出宫!”
皇上拿筷子的手一顿,很快恢复如常,头也不抬道:“再住两日。”
“住?”燕柒冷笑道:“您这是让我住呢?”
“若不是这紫竹院我已经住了多年,就这三层外三层的禁军,我差点都以为我是在天牢了。”
皇上搁下碗筷,看着他道:“他们是在保护你的安全。”
燕柒不听这些虚假的废话,直接了当道:“您到底要怎样?别温温吞吞的,有什么招都使出来!”
“但我要提前告诉您,不管您做什么,我都不会放手的!”
皇上没了食欲,没什么情绪的看他一眼,起身离开了。
片刻小福才走进来,垂首道:“柒公子,皇上罚您跪一个时辰。”
.........
姜零染到了万府。
万夫人看到她,吓了一大跳,捧着她的脸仔细打量道:“这是怎么了?几日不见怎么憔悴成这样?是病了吗?”
姜零染攥住万夫人的手,抿笑道:“没病,伯娘别担心。”
“我今日来,是有件事情想让伯娘帮忙。”
万夫人看她这模样,猜想必然是出了什么大事情的,忙点头道:“什么事?你说。”说着忙又吩咐人道:“快把老爷请来。”
姜零染拦住了她,窘迫道:“是我的私事,不必劳累伯父了。”
万夫人一听这话,好悬的心缓了大半。
抬手屏退了左右,拉着她坐下,温声道:“你且慢慢说,有伯娘给你拿主意,别怕。”
“我...。”姜零染开口,声音有些发紧发颤。
吞咽了下,才又接着道:“我想请伯娘帮我找一户好人家。”
万夫人整个怔住,好一会儿没缓过神来。
好人家?她这是...要嫁人?!
她实在没想到姜零染要说的私事是这个。
“你的意思是打算嫁人了?”
姜零染笑的有些羞赧,点头道:“是。”
万夫人看她点头,大松了口气:“我看你这模样,还以为天塌了,可吓死我了。”说着欣喜的笑起来,拖着她的手搓了搓:“你这么想就对了!”
与孟致沛和离后,姜零染不止一次说过不打算再嫁的话。
她只当姜零染是伤心劲儿没过,想着让她缓一缓再提不迟。
“伯娘还能忘了你的终身大事?一直都留着心呢。”
自姜霁留在京中后,便开始有人向她打探姜零染,不过她瞧着那些人的子侄都配不上姜零染,便没应。
而今姜零染是御封的文靖侯,身份上更加的尊贵,在男子的择选上自也能更加的有有底气。
姜零染抿笑道:“伯娘,我想尽快,最好年前就定下。”
万夫人听着皱眉:“年前?这可就剩一个多月了?”
“怎么这么着急?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姜零染失笑道:“没什么事,就是想嫁人了呗。”
万夫人听她这么说,在她脸上轻捏了下:“你啊你,和娇娇一样,不知羞。”
姜零染低头轻笑。
“好了,这件事情包在伯娘身上,定然给你办的妥妥的。”
“伯娘,一定要在年前定下。”“伯娘可以把我想要再嫁的消息散出去...。”
万夫人打断她,急道:“不行!”
“会被人说恨嫁的,不庄重!”
“再说,婚姻大事,急不得。”
姜零染道:“我如今是文靖侯,谁敢置喙我?”
“到底怎么了?你哥撵你了?”
“没有的事,我哥疼我还疼不及。我真就是想嫁人了。”“若伯娘不愿帮我,我就去找别人。”
这种事情交给别人,万夫人更不放心了。
“我再问你一遍,当真要如此?”
第三九零章 父皇,成全我吧
姜零染看万夫人一脸的不可理解,明白若没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她是不会轻易答应的。
想着道:“兄长帮我找高人算了算,说我最近有血光之灾,若要化解,只能尽快的定亲。”
万夫人微微瞪大了眼:“真的?哪个大师算的?”
嘴上虽略有质疑的问着,但面上的神色已经是信了的。姜零染抿笑摇头:“这倒是不知,我没问兄长这么仔细。”
万夫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她还唯恐姜霁不知情,现在看来,姜霁是知情并且支持的。
兄妹二人无父无母,又没个得力的长辈相助,这种事情姜零染既然找来了,她自然责无旁贷。
“伯娘明白了,你且回去等伯娘的好消息吧。”
姜零染面上带着歉意道:“又要劳累伯娘了。”
万夫人握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你们虽然不是我生的,但我这心里把你们看的和他们三个一样重,别说这么客套的话。”
姜零染听着只觉鼻头一酸,眼眶莫名的发热。
她有些想念父母了。
唯恐在万夫人面前失了态,急速的眨了眨眼,压下了泪意,笑着点头。
时间紧,任务重,单靠万夫人自己是不成了。
送走姜零染后,她携礼去拜访了几位交好的夫人。
......
深夜,小福子匆忙忙的往勤政殿去。
皇上已在内殿歇下,高得盛守夜,瞧见小福子来,皱眉疑惑道:“你不在紫竹轩守着,这会子来这里做什么?”
小福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咽了咽口水道:“皇上不是罚柒公子跪一个时辰吗?”
“可柒公子自膝盖挨了地就一直没站起来,这都大半日了,再跪下去,我担心膝盖就废了。”
“再者,柒公子风寒刚好,这一整日水米未进,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住啊。”
“我担心会出事。”
高得盛神色一凛,一巴掌拍小福子的脑袋上:“糊涂虫,这么大的事情如何现在才来禀报!”
小福子揉着脑袋,苦着脸道:“师傅,我错了,您看现在该怎么办啊?”
高得盛看了看内殿的方向,皱起了眉。
这才歇下,若是现在去打搅,这一宿也别想再睡了。
可若放任燕柒不管,若是有了好歹,他们有一百条命也不够抵啊!
思忖片刻,他带着小福子进了内殿。
皇上铁寒着脸赶到紫竹轩,一眼瞧见跪的摇摇欲坠的燕柒,怒步上前,指着他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把自己的腿跪残了,对得起你娘吗?”
燕柒头重脚轻,眼睛发眩,耳朵嗡嗡作响,模糊看到一抹明黄晃到自己身前,没等他仔细瞧清楚,就没了意识。
“...你别以为你这么跪着就能让我妥协,我告诉你,你妄想!”皇上怒的浑身发抖,恨不能抽他一巴掌解气。
高得盛唯恐皇上盛怒之下说出什么话伤了父子之情,忙出言道:“皇上,奴才瞧着柒公子神色不太好,是不是找个御医...。”
“哐”的一声闷响打断了高得盛的话。
只见燕柒一头栽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皇上惊得上前去扶,瞧高得盛和小福子也一股脑的涌上来,怒道:“还不去请御医!”
小福子连连点头,连滚带爬的奔出去了。
叶院正来的极快。
燕柒已被挪到了床榻上,皇上看到叶惠,急的招手:“快快快,快来诊脉。”
小福子去请他的时候吓得没人色,叶惠还以为皇上怎么着了。
眼下瞧皇上急成这般,叶惠连礼都没好好行完,三步并两步的上前,脉没诊完就听皇上在一旁道:“他跪的太久,定然是跪坏了膝盖,你快给看看。”
叶惠忙不迭的点头,松开燕柒的手腕去看他的膝盖。
两个膝盖乌青一片,皇上看的揪心,怒斥小福子该死:“你就不会准备个厚实的蒲团吗?!”
燕柒变成这样,小福子真就觉得是犯了死罪了,闻言不住的磕头告罪。
叶惠按捏了会膝盖,禀道:“皇上,柒公子的膝盖没什么妨碍,养几日就好。”
皇上道:“那他为何会昏迷?”
叶惠又去诊脉,片刻又探手试了试燕柒的额头,道:“柒公子忧思太过又急怒攻心,加之起了高热,这才会昏迷不醒的。”
皇上听他说这么一大长串,更是没了冷静,急道:“可有危险?”
叶惠恭声答道:“只要对症下药...。”
皇上咬牙喝道:“你只说他有没有危险!”
这一声喝吓得叶惠差点跪下,忙答道:“没,没有性命之忧!”
皇上一口气松下来。
着急之下脑子有些发晕,仓踉中忙扶住了床柱。
高得盛吓得上前扶住,又骂小福才道:“蠢货,还不去给皇上搬凳子!”
小福子连声应着,爬起身去给皇上搬椅子了。
皇上在紫竹轩守了一夜,叶惠等人也陪了一夜。
燕柒感到自己身处漆黑的水底,他又冷又怕。
他知道不能坐以待毙,努力的往上游,可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游不上去。
渐渐的脱力,更往水底身处坠去,他想到了姜零染,想着她要是找不到自己了,可怎么办?
忽然看到水底有东西煜煜发亮,且那一团亮光越来越大,整个变成火球,将他包绕,火舌烧灼着他的肌肤筋脉,他听到了火团外姜零染在喊他,他急切的应了一声,睁开了眼。
他没被水淹,没被火烧,他依旧在紫竹轩。
眼珠转动着看到了榻边支颐小憩的皇上。
一瞬不瞬盯着燕柒情况的小福子瞧见燕柒睁眼,欢喜叫道:“柒公子醒了!”
皇上烁然睁开了眼,定了定睛,看着燕柒道:“醒了?可觉得好些了?”
燕柒看着他,哑然片刻,道:“父皇。”
声音干涩的厉害,加之虚弱,近乎低喃的一句,皇上却听得清楚,给他压被角的手僵住:“你叫我什么!?”
是他睡糊涂了,听错了吧?燕柒怎么可能会叫他父皇呢?!他从不叫的!
“父皇。”燕柒再度开口,音调清亮了许多。
皇上面上的疲倦神色一扫而空,满眼的欣喜雀跃,连声应下。
燕柒吞咽了下,喉结上下滑动。
他目光仍是发虚,但却紧盯着皇上,涩声道:“...父皇成全我吧。”
刚刚的那个梦让他意识到,姜零染等他,她一定是着急了。
他不能再待在宫里听之任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