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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辰微闪     今嫁txt下载     今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七一章 中秋

    郭溯颔首应是。

    燕辜微微皱眉。

    下了朝后,他追上了郭溯,闲谈似的说起了燕柒的爱好以及非常喜欢初冬这个季节,建议礼部把吉日定在十月前后。

    郭溯不知道这些细节,闻言记在心里,并向燕辜道谢。

    燕辜这含笑道:“子安能入玉蝶,本王也很开心。人微言轻,也只能尽些绵薄之力了。”

    说着随意的揖了揖手:“当不得郭大人的谢。”

    郭溯不好评价这话。

    但燕辜因身份低,故而言谈之间总会自谦一二,这是满朝皆知的,郭溯此刻听了脸上也没什么异色,寒暄几句,回衙署去了。

    太子妃和姜零染回城。

    街市上行人众多,马车一时停滞,车厢外的对话便传入车厢内几人的耳中了。

    “...听说礼部拟好了日子,要定在十月。”

    “京城又多了个亲王,朝局要动了。”

    “嘘,这话可说不得!”

    被提醒的人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柒公子的心思瞒得过谁?宫里宫外不知多少人在议论,咱们私下说说,无妨!”

    马车里,姜零染心有忐忑的望着太子妃的神色。

    他低调了这么些年,如今党争初现端倪,不管是太子还是几位亲王的心里都带着些斩除异己的血腥气,燕柒这个时候乍然张扬起来,怕是不妙!

    又想起他在皇觉寺时对她说,他会想办法要来圣旨。

    难道,这就是他的办法吗?

    简直愚不可及!

    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

    太子妃没什么神色的抿着茶,将到二和街的时候,才开口吩咐盈彩道:“抄好的经书可带着呢?待会儿入宫要向父皇母后请安的。”

    盈彩笑着捧出两个匣子:“准备着呢,太子妃放心。”

    太子妃点了点头。

    马车把姜零染送到了姜府,她与太子妃告辞,目送着马车走远,心事重重的进了府。

    厢竹几人迎上来,嘘寒问暖。

    姜零染无精打采的应和几句,进了内室。

    厢竹几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她心情不好,也不敢近前打扰,只在门外候着了。

    直到晚膳,姜零染才出来。

    小煤球早就嗅到了姜零染的味道,在门外等的抓心挠肺,这会儿见着人出来,巴巴的凑了上去,嗅嗅鞋子,咬咬裙裾。

    姜零染弯腰抱起它,道:“重了。”

    厢竹笑道:“如今可能吃了。”

    姜零染笑了笑:“能吃了好,胖点儿好。”说着挠了挠它的肚子。

    晚膳后她便等着燕柒来,可直到子时,也不见人来。

    次日依旧。

    姜零染心中暗暗着急,他这是打算久住宫中了不成?!

    若无那心,他就该避嫌。

    这么住着,就算是没那个心,也被人误以为有了。

    他到底在想什么?

    自从从皇觉寺回来,各府接二连三的来请她入府做客,加之中秋将至,各府往来的节礼也要送出去,庄子上送来不少东西,铺子里也到了结算月账的时候。

    姜零染忙得不可开交。

    可她仍旧会在晚间等到子时。

    燕柒却未出现。

    姜零染渐渐的生出了些恼意,他一定知道她担心着,却不露面,实在混蛋!

    转眼中秋至。

    一大早便有平肃侯府的人上门来败心情。

    文叔把人撵走了,也不去告诉姜零染,免得她生气。

    皇上染了风寒,燕柒侍疾在侧已有小半月。

    中秋宫宴上他无视四面八方的剖析打量,慢慢的抿着桂花酿。

    就着正前方敞开的窗子看着高挂的月亮,眉间微蹙。

    姜霁不在家,就她一个人,必然是清冷孤单的...。

    他一口饮尽了酒。

    宴会过半,他便微醺了,撑额坐着,昏昏欲睡。

    皇上时刻注意着燕柒这边,看他酒多,便让小福子带着他去更衣了。

    众人对皇上这无微不至的关切都是暗生嫉妒。

    皇后和太子妃交换了视线,又分开,各自用膳。

    太子来信说,支持燕柒入玉蝶。

    她们还能说什么?

    出了大殿,燕柒吹了风,像是有些清醒了,推开小福才搀扶着他的手。

    小福才起先还心惊胆颤的张开手护着,看他走的稳当当的也就放了心。

    到了紫竹轩,燕柒更了衣,洗了脸,瘫在椅子里,道:“有些饿了。”

    小福子忙道:“公子想用些什么?奴才这就去吩咐御膳房准备。”

    燕柒道:“席间的月饼尝着不错,准备一匣子来。”

    小福才惊讶道:“一...一匣子?”

    一碟子已是非常多,一匣子,谁能吃的完?

    莫不是喝多了,嘴瓢了?

    燕柒点头:“一匣子!”

    小福子没听错,燕柒也没说错,他忙点头应下,转身出去了。

    月饼是现成的,小福子很快装了盒,赶回来。

    燕柒掀开看了看,确定是自己吃着觉得好的,拎起道:“我出宫去了。”

    小福才忙跟上去道:“公子饮了酒,且天色已晚,宫门都落锁了,不如明日再出宫吧?”

    燕柒道:“无妨。”

    皇宫九门的侍卫无有敢拦燕柒的,他出了宫,没回府,直接去了二和街。

    汀兰苑里热热闹闹的。

    小丫鬟们得了赏银,得了月饼点心,喜滋滋的向姜零染谢恩。

    姜零染陪着她们闹了一会儿,便打发着她们出去了。

    厢竹以为姜零染是累了,又想着她晚膳用的少,便道:“梨子婶给姑娘准备了酒酿圆子,奴婢去端来,您用一点再睡。”

    姜零染点头,起身走到书架前,随意选了本书,坐在躺椅里看。

    夜风微凉,厢竹关了窗户后离开去厨房了。

    小煤球在躺椅边上呜咽打转,姜零染低头看它一会儿,然后伸出一掌,小煤球嗅了嗅,爬到了手掌上,姜零染捞起,把它放在身上。

    小煤球叼着姜零染的袖子玩了会儿,便累的睡了。

    姜零染手里的书自翻开便没掀页,她搁在旁边的小几上,抱着小煤球,翻了个身,也睡了。

    将睡未睡着的时候,怀里的小煤球挣脱了她的手,跳了下去,冲着房门奶声奶气的叫了两声,尾巴摇的飞快。

    姜零染坐起身,走到它身边蹲下来,手指点点它的脑袋:“是不是厢竹回来了,你闻到饭香味了?”

    房门“吱呀”一声推开。

    小煤球嗖的一下便窜了过去。

    姜零染转眼去看,目光内一双黑锦压金线的鞋子,宝蓝色绣福纹的袍角,往上,骨节分明的手上拎着个食盒,红漆映着白肤,格外的艳丽。

    再往上,是她所熟知的那张明晰俊朗的脸。

第二七二章 你俩真是心有灵犀!

    燕柒抱起在他脚下打转的小煤球,在手里掂了掂,笑道:“你主子养你养的不错,胖了。”

    姜零染站起身,对上他含笑看来的眸子,心里攒存的些许气恼一息间都消了,吼间动了动,道:“中秋快乐。”

    燕柒笑回道:“中秋快乐。”说着递出食盒:“给你带的月饼,尝尝喜欢不喜欢?”

    姜零染伸手去接,那只手却没松,她疑惑的看他。

    燕柒凝着她的脸,微皱着眉道:“怎么像是又瘦了?”

    姜零染用了点力气,从他手中夺过食盒:“哪里瘦了?没有的事儿。”转身把食盒搁在桌子上,打开盖子,随口道:“你吃过了?”

    燕柒走过去,靠在桌子上看她:“宴上吃了一口,没尝出滋味。”

    姜零染便捏出两块印着“合乐“字样的月饼,递给他一块,自己一块。

    燕柒就着她举起的手,低头咬了一口。

    这一口之大,差点咬到了姜零染的手指。

    她看着瞬间少了一大半的月饼,很怀疑他在宫宴上没吃东西。

    皱眉把剩下的一半递给他:“自己拿着吃!”

    燕柒嚼的有些艰难,忙倒了杯茶,把月饼顺了下去,道:“这不抱着狗呢。”

    小煤球非常懂,帮忙解围似的“汪”了一声。

    “...”姜零染看看他,再看看狗,真诚道:“你俩一唱一和的,倒真是心有灵犀。”

    燕柒:“...”

    姜零染把他吃了一半的月饼放回食盒里,坐下吃自己的。

    燕柒看她咬了两口,终于咬出馅儿来。

    腮帮子微微鼓着,唇边还沾着些碎屑,他看着便笑了起来:“姜零染。”

    “嗯?”姜零染道:“怎么了?”

    燕柒看着她手里的月饼:“再喂我吃一口。”

    姜零染把食盒推近他,道:“自己拿。”

    燕柒道:“我抱着狗呢。”

    姜零染被他厚脸皮的样子气的够呛:“它才多大?一只手掌都能托起来!”

    “也是啊。”燕柒说着腾出一直手抓住了她捏着月饼的手腕,带到自己嘴边,吃了一口。

    “!!”姜零染眨眼看着瞬间少了一大半的月饼,再看着他,气的想把月饼砸出去。

    燕柒顺手把她嘴角的碎屑捏下来,看她气的不轻,忍笑道:“你还挺护食。”

    姜零染懒得搭理他,捏了块新的,坐到一旁吃去了。

    燕柒跟上去。

    姜零染才咬出馅儿,听他又唤道:“姜零染。”

    姜零染忙护住了手里的月饼,警惕道:“又干什么!”

    燕柒道:“你是不是听两仪说了什么?”

    姜零染立刻明白了他问的是什么,没说话。

    燕柒趁她分神,抓住她的手,吃了口月饼。

    “...”姜零染额角直跳,气恼又无奈道:“你确定是给我拿的月饼?我到现在都还没尝到馅儿呢!”

    燕柒笑起来,把食盒搁在她怀里:“都给你。”

    姜零染指着桌旁的椅子:“你坐哪去。”在她旁边站着,总觉得不安全。

    燕柒笑着去了。

    姜零染这才又重新的捏了块月饼。

    燕柒接着刚刚的话题,道:“上次你问我是不是可怜你,我当是没明白,后来想了想,你是从两仪哪里听到了什么吧?”

    可怜不可怜的话,若要问她早就问了,不会等到这时候。

    而他也只在燕两仪面前,遮掩性的说起过可怜她的话。

    他觉得她是误会了的。

    姜零染终于吃到了馅儿,闻言头也不抬,淡淡道:“不是。”

    燕柒也不管是不是,自顾自的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觉得你这个人比寒冬里的冰还要冷,不好接近,没什么意思,只一心想着怎么把庄子弄到手。”

    “后来知道了你的事情,那个时候心里确实是可怜的。”

    “可渐渐的,我开始心疼你,我想对你好。”

    他看着她的眉眼,眸子里软的要沁出水:“你都不知道你笑起来多好看。我想让你多笑笑。”

    姜零染被他说的一口月饼都咽不下去,脸皮涨红,看他一眼道:“你别处耍酒疯去,别在我这里胡言乱语。”

    燕柒看她羞了,笑着道:“我解释了,你可不许再误会我。”

    这小丫头心思敏感的很,又不爱说出口,他若不解释,她怕是永远都不会问他的。

    姜零染默了默,回嘴道:“谁要误会你。”

    燕柒等她吃完一块月饼,才走过去,问道:“这狗乖不乖?”

    姜零染道:“尚可,没闹腾到让我想要炖了它的程度。”

    “...”燕柒想起送狗那日撂下的狠话,一时哭笑不得。

    这小丫头如今越发的会揪他的话茬了。

    小煤球听到这话,黑溜溜的眼珠将二人看了一遍,委屈的呜咽了一声。

    逗笑了姜零染。抬手戳了戳它的圆肚子,道:“这狗八成是和我有缘,就喜欢跟着我。”

    燕柒闻言低笑出声。

    姜零染觉得他笑的实在古怪,眯眼道:“你笑什么?”

    燕柒也没打算瞒她,道:“它最亲的有两个人,一个你,一个我。”

    姜零染觉得这话实在太过亲昵,又想到他一贯爱戏弄她,故而纵是心中好奇,也忍住没问。

    燕柒看出她的心思,笑着又道:“它刚生下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我,第一次闻到的气味是你的。”

    姜零染更疑惑了:“它怎么会闻到我的味道?”

    燕柒道:“我拿了你的帕子给它闻了。”

    姜零染愣了愣,打量着他道:“你什么时候拿我帕子了?!”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燕柒看她目光有异,忙正色解释道:“说清楚,我可没偷!”

    “是那次我翻墙划伤了手,你甩在我身上,让我用的。”说着轻咳了声,含糊道:“后来不知怎么的就给带走了,想着你也不会计较一块帕子,便没还回来。”

    姜零染内心毫无波澜的听完他一本正经的解释,道:“我信你才怪!”

    燕柒越发的觉得小丫头有趣儿,笑问道:“你为什么不信?”

    “那不然你说,我为什么要藏你的帕子?”

    姜零染被问住,答不上来,又看他笑的得意的嘴脸,气闷不过的抓起搁在小几上的书,糊在他脸上。

    笑声隔着书册,低低的传出来。

    手掌心感受着微微的震动,脸上更烫了,姜零染有些慌乱的收回手。

    燕柒捡起掉在地上的书,笑睨着她道:“每次羞了都要怪我,那我羞了怪谁去?”

    真是越说越没法儿听了。

    姜零染懒得理他。

第二七三章 选妻

    房门被轻叩几声,厢竹端着酒酿圆子进来,搁下后,又退了出去。

    燕柒看着道:“你还没用晚膳?”

    姜零染道:“用过了,又饿了。”

    燕柒不信这话,道:“既然胃口这么好,怎么还瘦了?”

    姜零染搅动着碗里的酒酿圆子,头也不抬道:“哪瘦了?分明是你看错了。”

    燕柒放下小煤球,手掌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捧住她的脸,感受了下,道:“明明瘦了。”

    他以为自己是尺子不成!姜零染没好气的拨开他的手:“可真是醉了!你赶紧走!”

    燕柒都多久没见她了,不敢再虎口拔须,忙卖乖道:“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你快吃。”

    姜零染想到他素日里蹭饭的样子以及刚刚吃月饼的架势,忍不住问道:“你吃吗?”

    燕柒看着比他手掌心还要小的一盅酒酿圆子,摇头道:“不吃。”说着躺在了躺椅上。

    姜零染便自己吃了。

    可他纵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存在感也是十足的。

    扭头看他一眼道:“别盯着我看!”

    燕柒忙把视线挪走,盯着房顶道:“我以为你有话要问我。”

    姜零染顿了顿,道:“我以为你不来找我,就是怕我问你。”

    “既然不想让我问,我又何必问呢?”

    燕柒扯唇笑了笑:“我以为我来的太勤,你会嫌烦。”

    姜零染静静看着他。

    燕柒被这么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坐起身道:“暂时还没有。”

    暂时没有夺嫡的心思,那以后呢?姜零染没了吃下去的胃口,道:“你打算一直在宫里住着?”

    燕柒看她片刻,不答反问:“你不希望我坐上那个位子?”

    姜零染道:“你不是不喜欢吗?”

    “...”燕柒一怔。

    他以为她会说他没才能,不适合,亦或者是言官列举出的他那些“恶习”,没想到她只是说他不喜。

    遇事,她把他的喜好放在了第一位。

    燕柒心里暖洋洋的,又躺回椅子里,道:“听说万景西的妹妹与江南梁家定了亲?”

    姜零染没再把话题转回去,点头“嗯”了声。

    燕柒道:“定了什么日子?”

    姜零染道:“明年的三月初六。”

    燕柒想了想,偏头望向窗外的圆月,抿笑道:“三月的江南很漂亮,是个不错的日子。”

    姜零染听出他话中的向往与怀念。

    月圆之夜,他想家了。

    “姜零染,若有机会,你一定要去江南看看,哪儿真的很漂亮。”

    姜零染点头。

    燕柒回了燕府。

    百香不知道燕柒会回来,汲着鞋,睡眼惺忪的看着人进屋,跟上去道:“皇上怎么让您这个时候回来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燕柒道:“皇上今日宿在承乾宫,我自己偷偷出来的。”

    皇上留宿承乾宫不假,只是让燕柒没想到的是皇上会派人去问醉酒的他。

    得知提着月饼出宫后,心中好奇他的去处,派人跟了上去。

    皇上以为他会去万花楼,却没想到回来的人说燕柒去的是二和街。

    二和街,姜零染!

    想起那日在皇后宫中用膳,他特意让端汤的宫女滑了手,汤盅掉在地上时,燕柒的身子明显的一僵,紧张的侧目看向身侧的人。

    原来他没怀疑错。

    皇上一宿没睡。

    隔两日,承乾宫下旨请姜零染进宫。

    此时燕柒在宝山,不知这件事。

    姜零染到了承乾宫,敏锐的发现气氛冷凝沉肃。

    且殿中只有皇上和皇后,不见燕两仪的踪影。

    她心下微凝,低眉嗪首近前,恭敬请安。

    皇后侧目看了眼皇上,眸光一转又看向姜零染,含笑温声道:“起来吧。”

    姜零染谢恩起身。

    皇后赐了座,与她寒暄着家常以及陪着太子妃去皇觉寺的事情。

    姜零染答的谨慎。

    对话中她找不到什么细枝末节来供她猜测今日皇后让进宫的缘由。

    一旁一直没开口的皇上咳嗽了两声,皇后立刻关切道:“皇上觉得如何?是否需要请御医来看一下?”

    皇上摇头,目光在姜零染进殿起,第一次落在她身上。

    “姜姑娘也看看吧。”沙哑略带苍老感的声音。

    姜零染不解,要她看什么?

    皇后认真的看了眼皇上,心思转了几转,终是没有开口说什么。

    皇上虚虚抬手指了指旁侧小几上的一摞儿帖子。

    姜零染不知是什么,但不敢违逆,颔首称是,走过去,拿起一本打开看,是名帖。

    名帖上的女子巧笑嫣然,温柔貌美。

    皇上的声音传了过来:“姜姑娘来之前,朕与皇后正在给子安选妻。”

    “你与子安也算是见过许多次,对他应该有些了解。”

    “一起帮着选选吧。”

    姜零染这才明白了。

    一时间手里的帖子仿佛是有千斤重。

    睫毛颤了几颤,盖住了眸子,她唇角弯起笑来,合上帖子,恭声道:“皇上折煞民女了,民女怎敢插手柒公子的婚事?”

    “有皇上和皇后娘娘做主,柒公子一定会娶到一位贤良淑德的姑娘为妻。”

    皇后看她明白,含笑道:“是这个道理。”

    皇上眼底深冷,看她一眼,不辨喜怒道:“太子屡次传消息回来,赞誉你兄长心思明净,懂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你们同胞兄妹,心性必然是相同的。”

    姜零染走在层叠的宫墙之中,四周静寂,只有倾斜的影子追着她。

    她该离开的。

    若当初随着兄长一起去边关,便好了。

    傍晚燕柒回城,被早已等在城门口的小福子请去了宫中。

    晚膳时,皇上闲谈似的说起了姜零染帮他选妻的事情。

    燕柒手里的筷子一顿,眯眼看过去:“皇上说谁?”

    皇上道:“姜副统领的胞妹,姜零染。”

    燕柒一滞,煜亮的眸子霎时变得黑沉。

    脸上却是扬起了笑,随口道:“她帮我选?不知选了谁啊?”

    皇上侧目看了眼高得盛。

    高得盛忙恭敬的呈上一本名帖。

    燕柒盯着名帖看了会儿,下颌紧绷着抬手掀了。

    被掀飞的帖子在空中转了几转,砸在脚下。

    燕柒起身道:“皇上恕罪,草民想起府中还有要事,不能陪您用膳了。”说完离了桌,鞋子好巧不巧的踩在名帖上。

    高得盛吓的心都停了,惶惶无措的看着皇上。

    皇上神色淡淡的:“随他去,小孩子闹别扭罢了!”

第二七四章 好人

    一口气冲到了宫门口,燕柒才算是有了些冷静。

    怎么就突然给他选妻了?

    就算选妻,为什么让姜零染选?这不是皇上的行事风格!

    莫不是皇上知道了什么?!

    借由此举敲打姜零染?

    这般一想,刚刚对姜零染的气恼皆化成了心疼。

    想到中秋那日他未做遮掩的便去了二和街,极有可能被皇上察觉了!

    她定是被皇上威胁了!

    一定是这样。

    汀兰苑里灯火通明,却静悄悄的,廊下无人候着。

    房间内,姜零染伏在书案上,凝眉敛神的捏着画笔描画。

    桌案一角的香炉里蒸腾出馥郁甜腻的味道。

    香料是前两日刚买的,今日第一次用。

    厢竹嗅过后觉得过于腻人,不是姜零染喜欢的,要撤下,姜零染却说好闻,还让摆在了桌角上。

    看着画纸上栩栩如生的墨竹,厢竹抿笑道:“姑娘今日心情好,画的竹子也好看。”

    姜零染没说话。

    房门“吱呀”一声从外推开。

    燕柒迈步进了房间,看清她的位置,走过去。

    姜零染短暂抬头看了一眼,微微抿了笑道:“你来了。”

    燕柒不曾预料会看到她这么淡然的一面,微皱起了眉。

    姜零染与他说完,侧目看着厢竹,温声叮嘱道:“去准备茶点来。”

    厢竹颔首应下,退了出去。

    姜零染道:“你先坐。”说完继续作画:“我马上就好了。”

    燕柒站着,静静的看她会儿,挪动着脚步到桌子旁,道:“姜零染,你...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语调犹豫,竟像是有些没底气。

    姜零染正端详着纸上的画,闻言抬头看他,有些茫然道:“说什么?”

    燕柒看着她的脸,心里慌得厉害。

    有个念头他不愿相信,可...可好像由不得他不信。

    咽了咽口水,缓解了吼间的紧绷与微哽,他道:“你今日,做了什么?”

    姜零染平静道:“做了很多事情,你问的是哪一件?”

    燕柒看她这般,觉得心被搬空了,什么都不剩下。

    荒芜的四处漏风,烈风刮开薄薄的只剩一层的心墙,疼的他忍不住的心尖发颤。

    “你今日进宫了。”

    他平和的问,姜零染平和的答:“是。你消息还挺灵通。”

    燕柒手掌蜷起又松开,他几度开口,才艰难的发出声音来:“你别用这种事情和我玩笑。”

    姜零染闻言似是有些莫名,又有些好笑,无奈道:“我不过是在回答公子的问题,哪里玩笑了?”

    “你替我选妻?”燕柒已经没有足够的定力与她周旋,直接道:“选了金敏佳?”

    “选了金姑娘吗?”姜零染眼底的茫然一闪而过,而后唇角牵起:“那一摞名帖里的姑娘,个个都长得好看,我挑的眼都花了,最后只好选了最熟悉的。”

    说着想起一事,笑意加深,语调也更加的真诚:“那次在城外见你们并肩骑马,很般配。”

    燕柒冷了脸。

    眉眼黑沉,周身锐利的扎着冰刺。

    他撑手在桌案上,俯身靠近,道:“皇上和你说什么了!”

    姜零染困惑的皱眉:“皇上什么都没说啊,难道是我漏听了什么话?”说着紧张问他:“皇上是不是吩咐什么事情?”

    燕柒一瞬不瞬的盯着她,想要找到这张脸上细微的破绽。

    姜零染任他看着。

    良久,燕柒收回了视线,颓然的垂首片刻,道:“你觉得金敏佳好?”

    姜零染道:“尚可。”

    燕柒默了一息,低笑出声:“在你心里,我究竟算什么?”

    姜零染认真的听着他的话,听完认真思考后,认真道:“乐善好施的...好人。”

    燕柒一怔,抬头看着眼前的人,旋即哈哈大笑了起来:“真是多谢姜姑娘崇高的赞扬。”

    他笑的太厉害,一句话坎坎坷坷的停顿了两三次才说完。

    姜零染跟着笑了笑,将手里的毛笔丢进笔洗里,墨汁在水中漾开,墨莲一般。

    她看了眼已经晾干了墨迹的画,慢慢的捏起两角,卷起来。

    “姜零染。”

    轻轻的一句唤。

    姜零染头也不抬,随意道:“怎么了?”

    “你凭什么!”

    姜零染手上一顿,抬起头来,澄净的眼睛里无甚情绪。

    “你凭什么帮我选妻,你算什么!”看着她疏冷的眉眼,燕柒觉得身上冷,指尖微颤,他抵在桌沿上,不被她瞧出。

    “你生气了?”姜零染看他片刻,淡声问道。

    鼻翼间飘荡的味道腻的他头疼,乱成一团的脑子更是不清晰了几分。

    燕柒有些坚持不住。

    但仍是不死心的再次确认:“是皇上知道了?所以威胁了你?是吗?”

    姜零染含笑反问道:“皇上知道什么了?”

    这句反问已经算是回答了燕柒。

    他怔了怔神,下出结论:“所以,是你抛弃我了。”

    “比抛弃一块臭抹布还要随意。”

    声音愈低,愈轻。

    姜零染慢吞吞的将画纸卷好,无奈道:“公子说笑了,我怎敢呢?”

    公子?

    哈!

    多好听的称呼啊!

    燕柒又笑了起来,眼睛却红了个透。

    雾气昭昭的看着她坦然柔顺却冷淡的什么情绪都没有的眉眼,他心里着起了火。

    她凭什么!

    咬牙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拽近,切齿道:“姜零染,你抛弃我了!”

    这么轻而易举,这么随心所欲。

    姜零染磕在桌沿上,生疼。

    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情绪依旧是平静的:“公子不是也帮我相看过?我不过是做了公子做过的事情,为什么这么生气?”

    燕柒一哽,周身的情绪霎时土崩瓦解,神情迟滞。

    姜零染很轻松的挣开他的手,道:“公子若是问完了就离开吧,我要休息了。”

    燕柒心生悲凉,唇角带起笑,低喃着道:“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姜零染也笑,笑的完美,温顺:“是啊。公子不知道吗?”

    燕柒看着眼前的“陌生人”,冷意遍袭全身,他一时难以适从,脚下退了一步,音调低低道:“我现在知道了。”

    说完又退了一步,转身欲走,临到门口他又站住,头也不回道:“姜零染,你真是了不起,让我再一次体会了溺水的感觉。”

    厢竹回来,房间里只剩姜零染一个人在书桌后站着出神,她疑惑道:“姑娘,柒公子呢?”

    姜零染回神,道:“他...走了。”

    厢竹看她神不守舍的绕过书桌,晃悠着往内室去,出声道:“姑娘,画。”

    姜零染站住脚:“什么?”

第二七五章 燕柒出京

    厢竹上前,把她手里攥着的画纸给抠出来,皱皱巴巴的不成样子,展开一看,还破了个洞,厢竹可惜的不行:“这可怎么办?奴婢用东西压一压,再用纸糊上吧?”

    姜零染看着破洞,眼角湿润,扯唇笑了起来:“早就知道的,这层纸早晚要破,为什么还是...。”

    她没说完,落寞的垂下眼,转身往内室去了。

    厢竹看她情绪不对,房间内又不见燕柒的影子,约莫着两个人是吵架了?也不敢多问,进去看了眼,见人躺在床榻上,侧身面朝里,像是睡了。

    她手脚轻轻的放了帷帐,退了出去。

    皇上对于燕柒的婚事更着急了。

    这日皇后召见金敏佳。

    金敏佳拖着病身子进了宫。

    皇后看她走路打飘,眼底发黑,眼珠血红,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不止,形容极其憔悴。

    她甚至以为是认错了!

    仔细的辨认后确定这就是金敏佳!

    惊道:“这才几日没见,怎么病的这般严重了?”

    金敏佳虚弱无力的上前行礼,低弱道:“...臣女没事,就是想家了。”

    皇后拧眉,这样子哪里像是没事的?

    听她说想家,又想着莫不是落下心病了?

    想到此,出声道:“你父母虽不在京城,但本宫和你姨母都在,再说,你以后也是要在京城常住的,怎么就在心里留了这么重的郁结?”皇后半是开导,半是心疼的说着,伸出了手。

    听了这一席话,金敏佳面上悲恸,握住了皇后的手,歪在皇后怀里哭了出来。

    皇后被她哭的满心的疑惑:“这是受了什么委屈不成?”

    “还是说遇到了什么难事了?说给本宫听,本宫给你做主。”

    金敏佳能说吗?

    说了就是死!

    故而,她只能摇头,违心道:“没有,一切都好。”

    皇后看她哭的可怜,少不得一番温和宽慰,待她情绪平稳,赏了些东西,派人用软轿把人送回了国公府。

    随行而去的芝如。

    宋蕴看到芝如便知道皇后的用意,面上带着愁苦道:“也不知是怎么了,这病一日重过一日,医药无用。”

    芝如看宋蕴眼圈泛红,扶着人坐下,又道:“御医怎么说?”

    宋蕴吸了吸鼻子道:“只说是受了惊吓,思虑过度。可她一个小姑娘,有什么可思虑的?再者,这宅子都住了多少年了,从来也没谁被什么东西吓着过。”

    说着艰难的叹了口气:“不瞒你说,这件事情后,我还派人去皇觉寺请了普济大师来。”

    “普济大师将宅子里里外外看了一遍,什么问题都没有。”

    说着眼泪簌簌的掉,哽咽道:“事到这般,我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芝如一时也是没了主意,安抚了宋蕴的情绪,又道:“徐州那边可传了消息回去?”

    宋蕴道:“前几日已经传了回去,现在还没消息传回来。”说着用帕子沾了沾眼角:“我真是愧对妹妹,好好的一个小姑娘送进京城来,结果病的这般。我真是没脸见她了。”

    皇上和皇后看重金敏佳,自从金敏佳病了以后,皇后隔三差五的便派人来问情况,却没想到已经病成这般。

    听宋蕴这话中的意思,竟是要把金敏佳送回徐州去?

    可皇上那边已经开始打算着让燕柒与金敏佳办婚事了!

    这事儿可怎么弄的!

    ......

    订了亲,万千千便着手准备嫁衣,特特的找了姜零染这位好友过去,一起选衣料花色钗环首饰。

    绣娘带了二十多种正红色的料子样品来。

    姜零染看着道:“三月的话尚有些冷,且一路多在河上,料子还是要选的厚实一点。”

    绣娘闻言选出三四种厚实的料子给万千千看。

    万千千指腹捻过料子,皱眉道:“不行不行,这也太厚了。”

    “到时候我肯定要紧张,再穿这么厚的衣服,必然是大汗淋漓,脸上的妆都要花了。”

    万夫人和姜零染听着这话都是笑起来。

    万千千涨红了脸,嘟囔道:“笑什么嘛。”

    笑笑闹闹的直到中午,也没能选定,不过这种事也急不得,万夫人让人送走了绣娘,打算着午后再选一家来。

    万夫人本还担心姜零染触景生情,想起那些不愉快的往事。

    这半日看她神色无异,心中放了心。

    ......

    另一边,两湖急奏入京。

    太子在折子上说两湖囤积的药材出了问题,造成了患疫的百姓中了毒。

    御医善治疫症,却不善毒,请皇上速派御医前往。

    两湖的药材大多半都是齐家商行捐的。

    皇上急传了燕柒来问情况。

    燕柒听后道:“所送去的药材全都是经过大掌柜一袋一袋查验的,绝不可能出错!”

    说着顿了顿又道:“可太子殿下不会拿百姓的性命开玩笑。”

    所以,真的是齐家商行送去的药材出了问题!

    想到此,他眉间尽是戾气,揖手道:“皇上,请允许草民出京,草民要亲自查清这件事情!”

    皇上皱眉,眼底划过异色:“你要出京!”

    燕柒道:“是!”

    皇上看着他好一会儿没说话。

    燕柒知道皇上为何犹豫,道:“皇上,您多迟疑一刻钟,中毒的百姓就多一刻钟的危险。”

    “两湖的灾情我下了血本,现如今告知我的药材出了问题,这锅,我不背!”

    “此去是为了揪出背后作恶之人。”

    “这件事情我会查清楚的。”皇上道:“两湖的情况尚不稳定,你还是留在京中,我才放心。”

    燕柒道:“太子不也在两湖?我的命还能贵重的过太子?”

    “且太子的性子您也知道,若不是事情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他不会传消息回来的。更不会说出是齐家商行的药材出了问题,这种极易引战的话。”

    皇上叹了口气,声音中带了苍老与柔软:“子安,我十五岁把你接来,直到最近,你才稍稍有了些接纳我的意思。”

    燕柒道:“皇上担心我不回来?”

    说着扯唇自嘲道:“我的身家全在京城,怎会不回来?”

    “若您实在放心不过,派人跟着我就是。”

    纵然他说的恳切,可皇上依旧不放心,也不敢冒险。

    只是,发生这种事情,最好的去解决的人选确实是他!

    从丰州大营调了两千精兵,护送着他,亦或者是“保管”。

    不管如何,务必要把人带回来!这是皇上给的口谕。

    城外,燕辜来送行。

    从马车里拎了两个食盒,并着一个包袱递给百香,道:“食盒里是点心,耐存放,包袱里是一件披风,若是冷了切记要穿戴。”

    燕柒看了一眼,含笑给他道谢。

    燕辜笑意真诚道:“要恭喜你,父皇终于愿意放你出京了。”

    燕柒苦笑:“两千个人盯着我,有何可恭喜的?”

    燕辜看着两千精兵,眼底带了些不易察觉的艳慕。

    也只有他,才能让父皇这般紧张,恨不能绑在身边。

第二七六章 要逃!

    “你别误会父皇,他这是担心你的安危,毕竟太子还在两湖...。”燕辜眼底带着些忧忡,模棱两可的说着:“又是他写了折子送进京,你才会去两湖。”

    这话,燕柒品了两息,笑意有些莫测,没顺着往下说,而是道:“多谢四哥来送我。”

    燕辜也像是没说过那句话一般。笑意亲和,搭手在他肩膀上,温柔又爱护的拍了拍,道:“咱们兄弟这么多年,不说这么客气的话。我在京城等你回来,给你接风。”

    燕柒含笑应下,翻身上了马,冲燕辜道:“风大,四哥回吧。”

    燕辜笑着点头,目送着队伍走远,恍然想起九年前带他回京时的场景,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摇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喟叹。

    .......

    姜零染知道燕柒出京的消息已经是次日晌午了。

    厢竹看她神色不好,猜想是燕柒没告知一声儿便出京的缘故。

    轻声安抚道:“想是事出紧急,所以公子才没来得及告诉姑娘的。”

    姜零染喃喃低语:“怎么和前世不一样了呢?”

    前世燕柒明明没去两湖的!

    不知怎的,她心里慌得厉害,午膳也用不下去,让人备了马车,她匆忙的往万府去。

    万冗不在家,但万夫人从万冗口中听到了些关于两湖的事情。

    知道姜零染一直担心姜霁,所以对两湖的消息格外上心,看她特特的来问,含笑道:“你兄长没事。”

    姜零染抿了抿唇,低声道:“听说柒公子出京去了两湖?若不是发生了要紧事情,皇上怎会让他出京?”

    万夫人看她这是不信,无奈失笑:“我还能骗你不成?”

    姜零染见她误会,忙解释道:“没,没有怀疑伯娘的意思。”

    万夫人哪会真的怪她,逗她罢了。

    闻言笑道:“这些年皇上是不许燕柒出京,不过这次事关齐家商行。说是齐家送去两湖的药材出了问题,燕柒出京便是去解决的。”

    说到这,她握着姜零染的手,压低了些声音又道:“皇上并不愿意这件事情外传,所以朝中也并无几人知晓。”

    姜零染知道这是让她守住嘴的意思,点头称明白。

    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道:“伯娘可知那些药材出了什么问题?”

    万夫人没想到她的好奇心这么重。

    看了看左右,凑近她,低声道:“说是掺了毒药草。许多百姓都中了毒,太子这才急奏回京,请求皇上派御医援助。”

    姜零染心里咯噔一下,第一个念头便是有人要对燕柒出手了!

    万夫人看她脸上霎时没了血色,手指都轻微的发着抖,皱眉道:“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姜零染摇头,缓了会儿才算是稳了些,道:“我就是,有点吓着了。”

    万夫人听她音调发颤,无奈又疼惜:“你啊你,若胆子和千千一般,我也能少些担心了。”

    姜零染很快离开了万家。

    厢竹扶着她上马车,发现她手掌冰凉,皱眉道:“姑娘冷吗?”

    姜零染摇头,矮身进了车厢,道:“去找隋风。”

    文叔皱了皱眉:“隋风是柒公子的心腹,出京必然是带着的。”

    姜零染道:“去看看,万一没跟去呢。”

    文叔没再说话,赶着马车往庆华街去。

    姜零染挑着车帘看着文叔进了齐家总行,不多时走出来,跳上了马车。

    行出一段距离,文叔歪头贴近了车帘,低声道:“隋风和百香都跟着柒公子出京去了。”

    姜零染听得皱眉,急声问道:“商行里可还有谁能给燕柒传话?”

    这么大的商行,他总不会一个掌事儿的都不留吧!

    “姑娘,咱们跟他们不熟,纵是有话,也不能让他们去传。”文叔说着甩了下鞭子,听车厢里没了声音,又道:“天气渐凉,咱们公子衣服没带够,我待会儿便出京去一趟两湖,给咱们公子送些穿戴衣物,顺便看一看公子是否真如信上说的那样好。”

    厢竹没听明白他们二人的对话,想说松鼠出京的时候不是带了不少衣服过去,怎么还要文叔去送?

    可嘴张开,看到的却是姜零染眼圈泛红,眼底不安,双手绞在一起的模样。

    她不如文叔警觉,但此刻看姜零染这般,还是意识到了,有她不知道的恐怖事情正在发生着。

    且,姜零染非常在乎。

    文叔把姜零染送回了府便轻装简行的出了京。

    他迟了燕柒一日半的脚程,所以只有下狠劲狂追。

    本以为他们两千人就算是着急赶路但总不如一人轻便,可直到次日晌午,文叔还是没见着人影。

    行到驿站之时,他稍作歇息顺便用干粮,多了嘴朝驿站的人做了打听,这才得知,燕柒那一行人全都是骑着马去的。

    文叔听后愣了片刻,回过神,干粮往怀里一揣,翻身上马继续追!

    京城之中金敏佳得知燕柒离京,心生狂喜,觉得拴在脖颈上的无形绳子终于松了几分。

    已顾不得皇上和皇后的意思,她收拾着东西就要逃离出京。

    住在国公府里,她的言行都瞒不过宋蕴。

    宋蕴急忙忙的找了来,看她包袱都收拾好了,皱眉道:“你这丫头,这是做什么去?”

    未免节外生枝,金敏佳本不打算告诉宋蕴的,想着留书一封便悄悄的出府去。

    却没想到还是惊动了宋蕴。

    眼下也明白,这是瞒不住了,便如实道:“姨母,我要回徐州去。”

    宋蕴心中恼火。

    若自己不找来,她岂不是偷摸的就走了?!

    嘴上叫着姨母,可眼里心里何曾有她这个姨母?

    一时又恼妹妹教出这么一个不懂礼数的孩子。

    又想到皇上和皇后的打算,后脊直窜凉气,就金敏佳这不管不顾的性子,真嫁给了燕柒,何愁不给家里招祸!

    一肚子的怨气,怒气,可看着金敏佳病恹恹的模样,宋蕴终究是没舍得训斥。

    冷着脸上前扯下她肩膀上挂着的包袱:“别胡闹!”

    “你病的这般,如何能回去?快回去躺着。”

    包袱里是路上要用的银子,眼下被夺,金敏佳顿时急了。

    只是以她现在的虚弱情况,硬抢是不行了。

    心一横,跪在地上,哀哀哭道:“姨母放我走吧,我再不走,会死在这儿的。”

第二七七章 燕家来送礼

    宋蕴刚压下去的火气蹭的又冒了上来。

    她这些日子为她筹谋婚事,忧心她的病况,日日不离府的照顾,到头来却是得了这么一句话?

    且这话意更不能细品推敲!

    被不知情的人听了,岂不觉得是他们国公府囚l禁了她,意欲要戕害她?

    秦若丹也得到了消息,赶了过来。

    一进屋子就看到金敏佳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再看宋蕴脸色铁青,克制着怒意,心下慌乱不解,忙上前道:“这是怎么了?”说着话已经搀住了金敏佳的胳膊,把人扶了起来。

    宋蕴似是已经气得没话说,听秦若丹问,沉沉的撇了眼金敏佳,冷道:“你自己问她!”

    甩袖转身,走到外间坐下。

    这一通气生的,宋蕴觉得口干舌燥,又看桌上没茶,正要让人上茶,却扫见了贴着墙根站着的雪竹和梧桐。

    二人头快低到衣服里,整个抖得筛糠一般。

    她看着心中起了疑:“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二人一听这话,猛地抬起头来,对上宋蕴审视威冷的目光,腿一软就跪下了,磕头道:“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夫人饶命!”

    宋蕴看二人这般情形,心中的疑虑更是多了几分,皱眉还要再审,金敏佳就窜了出来:“姨母这是何意?”

    “我整日病着,连院子都出不去,况且里里外外都是你们家的人,我有什么事儿能瞒的过你?”

    “既然疑我,就放我出京去!”

    惶惧之下,语调又急又冲。

    宋蕴受了这番抢白,一口气噎在喉咙里,脸色都变了。

    秦若丹看宋蕴关心反被责斥,脸色一沉,冷哼道:“表妹才是何意!”

    “你住下的这些日子母亲何曾亏待过你?”

    “眼下担心你,故而有了这番话,表妹不领情就罢了,反倒暗指母亲疑心你!”

    “你怎么说得出口!”

    秦若丹长得白净纤柔,素日里言行也多是温柔和顺,大声说话都极少,连府中的伺候多年的老人也鲜少看她动怒。

    金敏佳住了这么久也还是头一次见。

    训斥听在耳朵里,才算是有了些冷静。

    惶惶的看了看宋蕴,又看着秦若丹,刚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无措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就是,我就是太想回家了。”

    秦若丹气喘着怒气,别开脸不看她这可怜样。

    宋蕴被她哭的心软,叹了口气道:“真想走,我不拦你,只是却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

    “总要姨母好好的给你安排安排,不然这一路,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可怎么了得!”

    对与不对,都是孩子。

    既然送到她跟前儿,她就有保护照顾的责任。

    依着宋蕴的安排,金敏佳十天半个月也走不了。

    她必须要在燕柒回京前赶到徐州,这样她才能安全!

    “姨母,我今日就想出京,你就答应我吧。”说着又跪在了宋蕴的脚边,祈求的望着她。

    秦若丹看她这般,心中亦是起了疑。

    她这一遭入京可是要嫁人的。

    若真是这般离不得父母,徐州干嘛把人送来?

    且前些日子每日玩的连府都不回,真没瞧出是个恋家的性子!

    再说,她不是喜欢燕柒?心心念念的全都是要嫁给他,这怎么就甘愿出京去了?

    秦若丹越想越觉得金敏佳行为古怪反常。

    皱眉道:“你不会是闯了什么祸吧?”

    这模样真不像是想家。

    倒像是避祸!

    宋蕴听着秦若丹的猜测,再想着金敏佳的性情,倒真是极有可能的!

    凛然的抓住了她的胳膊,把人拽起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你说与我听听。”

    金敏佳欲言又止片刻,摇头道:“什么都没发生。”

    若能解决她早就解决了,哪里会等到现在被折磨的不人不鬼!

    燕柒查到的那些她杀过的人的证据绝不能泄露出去。

    不然别说燕柒不饶他,就是太子和秦家,也不会再维护徐安侯府了!

    到那时,徐安侯府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宋蕴看出她的踌躇,温声又道:“你别怕,咱们家若不行还有皇后和太子,你且说与我听,我来想办法。”

    金敏佳一口咬定什么都没发生,就是想家了。

    秦若丹看金敏佳什么都不说,正要去问梧桐和雪竹,却见一个小丫鬟走进来,恭声禀道:“夫人,柒公子府上来人了。”

    金敏佳听到“柒公子”这三个字,顿时脸上一白,脑子嗡嗡作响。

    完了,燕柒知道了,她走不了了!

    宋蕴以为听错了,不确定问道:“是燕柒府上的人?”

    小丫鬟颔首应是。

    宋蕴皱起了眉。

    因着国公府是太子党的缘故,又因燕柒一向敌视太子,故而国公府和燕柒往来甚少。

    今日燕柒的人上门,是何缘故?

    却也不能把人拒之门外。

    秦明浩不在府,宋蕴只好亲自去见,一边吩咐小丫鬟把人请去花厅,一边又叮嘱秦若丹好好的陪着金敏佳。

    秦若丹明白,这个“陪”的意思是探口风和防止她逃跑,点头应下。

    文季进了花厅,笑意谦和的上前行礼。

    他身后的两个小厮也跟着行礼。

    宋蕴含笑道:“不必多礼,请坐吧。”

    文季道了谢,却没落坐,谦逊道:“今日小的来是遵了家主的吩咐,不敢多做叨扰。”说着示意两个小厮把手中的锦盒奉上。

    宋蕴心中疑惑更重。

    这燕柒葫芦里买的什么药,竟给他们家送礼?!

    “这是,何意?”不问清楚,这礼,宋蕴真是不敢收。

    文季像是没看出宋蕴的防备与迷惘,含笑道:“家主听闻金姑娘久病不愈,心中很是挂念,故而离京前让小的去寻了上好的野山参和灵芝,送来给金姑娘补身子。”

    小厮打开了锦盒。

    盒中的野山参与灵芝都是难得的上上品,只一眼便知是价值不菲的。

    宋蕴惊愕片息,面上带了笑:“柒公子他有心了。”

    说着顿了顿,又道:“只是,却不好让柒公子这么破费,心意我替敏佳领了,东西就请带回去吧。”

    两个人尚不明不白的,且燕柒也一直没什么明话给出来,单是皇上一个人想当然,有什么用?

    眼下送了这些贵重之物,不定怎么被人疯传呢。

    若到最后两个人没缘分,金敏佳的声誉不全都毁了?

第二七八章 有喜欢的人

    文季像是早就猜到了宋蕴会这般回答,笑意不变,道:“这是家主与金姑娘一早便说定的。还望夫人高抬贵手,别让小的难做。”

    早就说定的了?!宋蕴听得心中微感惊讶。

    这前些日子金敏佳不还说燕柒不曾正眼瞧过她?得知了云痴的事情后,恼的要死要活的!

    什么时候关系去亲近了这么多?!

    还私下约定了药材的事情?

    她竟一点都没察觉。

    既是他们二人私下说定的,宋蕴便不好阻拦,毕竟许多人都盼着他们二人能有个好结果。

    可若就这么收下来,她却总觉得欠些妥帖似的。

    文季看她纠结,笑着提议道:“夫人若不好代收,小的就斗胆请金姑娘辛苦一趟。不然小的任务完不成,我家家主是要降责的。”说着一揖手:“求夫人可怜可怜小的。”

    宋蕴看他谦逊知礼,且口口带着燕柒,实在不好再驳,让人去请金敏佳了。

    金敏佳在秦若丹的陪伴下,一步当做三步走,慢蹭蹭的来到了花厅。

    文季听到脚步声,扭头看去,待看清楚来人,眼角一弯,唇角一扬,笑的和善可亲。退至一侧,恭敬的见礼。

    金敏佳看着这笑,整个人像是掉进了寒洞中,彻骨的冷。

    文季没空去想金敏佳心中的感受,把野山参和灵芝交给她,又替燕柒问了几句病情,紧赶着告辞了,说是还要写信送去两湖,好叫燕柒知道金敏佳的情况。

    金敏佳脸色更白,双腿发软,若不是倚靠着秦若丹,必然要摔到在地上。

    等到文季离开,宋蕴带着几分戏谑的笑,问金敏佳道:“你可还离开?”

    金敏佳木然摇头。

    燕柒定然是在府外,不,是在府内!

    她的四周,布了人。

    不然,燕府的人不会到的这么快!

    宋蕴和秦若丹相视一笑。

    “真真是小孩子脾性。”宋蕴走过去,嗔怪的点了点金敏佳的额头,又看着锦盒中的药材,感慨道:“柒公子也算是用心了,离了京城也不忘操心你的病情。”

    “以后可不能再这么任性了,知道吗?”

    秦若丹赞同道:“这么多年,还从未听说柒公子对哪个姑娘这般好过呢。”

    “表妹是有福气的。”

    福气?金敏佳苦笑:“我累了,先回院子了。”

    说出的话有气无力。

    宋蕴心中忧忡,叮嘱梧桐和雪竹好生伺候,又派人去请御医来。

    秦若丹扶着宋蕴坐下,自己偎着她,话家常似的道:“以母亲看,表妹刚刚为何那般?”

    徐州那边虽然宠纵金敏佳,但今时送来京城,不会什么规矩礼数都不教的。

    眼下却行事这般放诞,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宋蕴皱了皱眉,思虑片刻,不确定道:“难道是燕柒突然出京,她心中不舒服,闹别扭呢?”

    秦若丹听着点头道:“母亲和女儿想到一处去了。瞧燕府的人一来,她立马就不闹了。”

    宋蕴心下松快了些,无奈笑道:“还是小孩子。”

    秦若丹却不这么认为,轻哼道:“瞧她说的话,句句戳心窝子,哪里是小孩子能说得出口的?”

    宋蕴知道她心疼自己,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宽慰道:“你们是姊妹,以后同在京城,要相互扶持的。”

    秦若丹明白宋蕴的意思,纵是心中不喜,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就金敏佳这性情,以后嫁入皇室,不知是福是祸。

    燕柒的所作所为很快就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

    他讶然的微怔,依着燕柒的拗性子,这么快就变了心意了?

    想到那张被燕柒掀飞的名帖,皇上皱了皱眉,沉吟片刻又舒展了眉心。

    “过程有什么要紧,重要的是结果。”

    吩咐高得盛道:“你去告诉皇后一声,准备些东西派人送去。”

    皇后也正有此意,得了皇上的话,又丰厚了一倍。

    金敏佳看着堆了半屋子的赏赐,气得连砸了两个杯子。

    梧桐唯恐惊动了宋蕴,忙夺下了金敏佳手里的茶壶,急声道:“姑娘,这可不是咱们侯府,别砸了。”

    不同于金敏佳的以泪洗面,全京城都轰动了!

    前些日子就在传燕柒和金敏佳好事将近,中间沉寂了些日子,以为是没影儿了,谁知这两日又露出苗头了。

    姜零染陪着万千千在首饰铺子里选首饰,听到旁边的两个姑娘挤在一起低声说道:“皇后娘娘多次召见,赏赐,柒公子的妻子人选,定然非金敏佳莫属的。”

    厢竹听着,蹙眉望向姜零染。

    姜零染低垂着眼睫,手里捏着一支红宝石的水滴小金簪,拇指食指微微搓动,簪子跟着转,顶端的红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出好看的光泽,映进昏暗的眼底,多了几分华彩。

    万千千看了眼说话的人,暗暗摇头。

    这大嗓门,就别背着人说悄悄话了吧?

    凑近了姜零染,抱着她的胳膊,附耳低声道:“我怎么觉得这事儿是以讹传讹呢。”

    姜零染扭头看着挂在身上的人,笑了笑,不置可否。

    捏着簪子比在她鬓间,笑道:“好看。”

    万千千便收起放在了一旁的托盘中,待会儿一并结账。看姜零染不搭话茬,凑过去又道:“我给你说,我哥说了,燕柒他有喜欢的人。”

    姜零染一怔,眸光惶惶的看着万千千。

    万千千看她这般,道:“你也吓到了吧!”

    “我刚听到的时候也是你这个表情。”啧了声,感叹道:“燕柒的嘴也太严实了,这么些年也没听到过只言片语。”

    “对了,我哥说要保密,你可别说出去。”

    姜零染滞了滞,道:“你哥听谁说的?”

    万千千道:“木捷中。”

    姜零染又是一滞,道:“谁?”

    万千千道:“是谁,木捷中倒是没说。”

    “不过他说,燕柒决心娶那姑娘,还说现在时机未到。”

    好半晌,姜零染才“哦”了一声。

    万千千簪子都挑好几支了,听她这做梦似的回答,忍俊不禁道:“你可真是,怎么什么都像是不放在心上?”

    姜零染抿了抿唇,唇角微微牵起,轻声道:“别人的事,放在心上又有什么用?”

    万千千听了道:“说的有道理。反正也不是娶咱俩,放心上也没用。”

    姜零染听得瞪大了眼:“你喜欢他啊?”

    万千千吓了一大跳,捂着心口,眼睛瞪得比她还要大:“你可别乱说!我才不喜欢!”

    “他整个都冷冰冰的,瞧着都吓人。”

    “我都有些同情以后要嫁给他的姑娘。”

    啧了声:“每日住在冰窖是什么感觉?”

第二七九章 免费送

    姜零染听她这一通点评,抿了抿唇,没说话。

    厢竹很想替燕柒申辩一二。

    ......

    瑞王觉得燕柒和金敏佳若真成了亲,倒是极好的一件事情。

    徐安侯是太子党,金敏佳若是嫁给了燕柒,届时徐安侯又该何去何从?

    就着如今燕柒与太子的关系看,一旦燕柒伸出那只要分羹的手,两党必生乱象!

    而他,就可坐收渔翁之利了。

    信王燕辜却完全不在意这些,他正在勤政殿内端茶递水的尽孝心。

    前来禀事的朝臣见到燕辜,必然会称赞一句父慈子孝。

    皇上每每听到,都会欣慰的笑一笑。

    ......

    姜零染过的清净。

    汀兰苑里唯一会吵到她的只有小煤球。

    关于燕柒和金敏佳的进展,知情的不敢在姜零染面前提起。

    不知情的,就是听到了这些传言,也认为和姜零染无关,更不会去说了。

    而姜零染也不去刻意的打听。

    每日无事只算着文叔行了几里,还有几日能到。

    隔了两日,万千千定的头面样式以及宝石到了货,喊上姜零染一起去了首饰铺子。

    只短短数日,关于燕柒的消息已经淡了下来。

    京城就是这样神奇的地方,前一刻还烟花爆满天的热闹喧哗,下一刻就如灰烬尘埃般,尽都沉寂了下来。

    头面已经画好了样子,万千千看过后很满意,又递给姜零染看。

    姜零染接着画纸看了看,点头道:“好看。”

    万千千便定下了。

    小伙计恭声应下,又捧出早已经准备好的匣子。

    十几个匣子逐一打开。

    里面各盛了红宝,蓝宝,翡翠,碧玺,石榴石,珍珠,玛瑙,鸡血石,黄玉等。

    小伙计一旁陪着小心谨慎,道:“这都是掌柜精挑细选出的上品,请姑娘选看。”

    万千千最近看多了红色,有些腻歪,这会子便觉得红宝之外的都好看。

    七七八八的选了够两套头面的量,还不尽兴。

    “今雪,你做套蓝宝的头面吧。”她举着一颗蓝宝石,映着窗户的光看,笑道:“水蓝蓝的,真好看。”

    问出后没人回应,她低头去看,瞧见姜零染手里捏着颗红宝石珠子捻动,目光虚晃着出神。

    她推了推她的胳膊:“想什么呢?”

    姜零染霎时回神,珠子滑了手,滚到了脚下。

    厢竹忙上前捡起。

    姜零染含笑道:“想午膳吃什么。”

    万千千一听这个顿时来了兴致,说着从万景西口中听过的好吃的店家。

    姜零染笑着听她说,而后二人选了一家都觉得好的,从首饰铺子里离开就要上马车,万千千却拉住她的手,道:“听说哪家铺子里的首饰好看,咱们去看看。”

    姜零染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花容月貌。

    万千千看她迟疑,晃着她的胳膊央求道:“我就看一小小会儿,不耽误你用午膳,好不好。”

    姜零染闻言失笑,抬手拨了下她帷帽下垂的轻纱,笑声儿道:“好。”

    花容月貌里掌柜安曲正核对货品,看姜零染来,心下一凛,忙收起了账本子,迎了出去:“两位姑娘莅临小店,真是让小店蓬荜生辉啊。”

    说着吩咐人上茶,又请着二人落座,殷切道:“不知两位姑娘今日想要选些什么?”

    万千千是第一次来花容月貌,被这掌柜的殷勤劲给弄得有些懵,趁着他端茶之时,悄悄的扯了扯姜零染的袖子,低声道:“怪不得这铺子的生意这么好,这掌柜也太会留客了。”

    姜零染听得忍笑。

    安曲端着茶放在二人手边,又打发小伙计去人生大事买点心回来。

    万千千瞠目结舌。

    这花容月貌在四平坊,而那间叫人生大事的点心铺子,好像是在庆华街上,这一来一回,她们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再说,她们只是进来看看,不好这么麻烦店家的,闻言忙出声阻拦。

    安曲觑着姜零染的神色,看她点头,这才作罢,连连告罪道:“真是招待不周了。”

    万千千本是抱着来转一圈,随便看看的打算,这会子被盛情招待,撂脚就走的事儿是做不出了。道:“劳烦掌柜拿出些精致小巧的钗环来。”

    安曲颔首应下,转身进了柜里,片刻捧着一个铺着红锦的托盘出来:“这都是最新的样式,姑娘且看看。”说着放下托盘,转身又进了柜里。

    万千千瞄了眼托盘,又看向柜里。

    掌柜似乎在取东西,蹲了下来,从她们的角度,连头顶都看不到。

    嘟囔道:“这掌柜倒是放心的紧,也不怕被偷了去。”说话间被托盘上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捏起一支海蓝碧玺的雕花小金钗,透着窗户的光看了看,赞道:“真真是晶莹剔透。”

    姜零染在托盘里找出一对儿海蓝碧玺的耳坠和一个金累丝缠枝花纹的戒指,戒面也是海蓝碧玺,打磨的如猫眼一般,十分通透好看。递给她道:“这是一套。”

    万千千把戒指戴在手上,衬的肤色白皙,看得人也清爽,她很喜欢。

    安曲又捧着一个托盘出来,万千千看后感叹道:“你们的师傅是哪里请来的,这工样都太精致了。”说着捏起一支金镶珠石点翠簪,仔细看后道:“用料也好。”

    安曲想着姜零染初次带人来,怎么也不能太小气,闻言笑道:“多谢姑娘夸赞,今日若姑娘有心仪之物,小店一律免费送。”

    万千千以为听错了,瞪着眼看着他道:“你说什么?”

    一旁的姜零染暗暗扶额,已是无话可说。

    待亏是万千千,若换个人,必然要心中生疑的。

    安曲看姜零染的样子,明白做的太过。

    忙又改口道:“小店一律免费送到贵府!”

    万千千一口气咽下去,呵呵笑道:“掌柜说话好生幽默。”

    “姑娘过奖了。”安曲讪笑,觑了眼姜零染的方向,暗暗拭了拭额头的汗。

    最后万千千选了七八只钗,两幅耳坠,四个戒指。

    安曲结算的很便宜,这让万千千非常的惊讶,直说还要再光顾。

    姜零染买了一块玉佩。

    付银子的时候安曲不敢收,被姜零染不轻不重的看了一眼,这才收下,等到姜零染离开铺子,忙又派人把银票送回了二和街。

    到了酒楼,姜零染把玉佩送给万千千。

    万千千接过,发现是一块碧玺雕松鼠葡萄的玉佩,脸上登时一红,嘟囔道:“你这就着急做干娘了。”

    姜零染笑道:“我不着急,你们慢慢来。”

    “你这丫头,打趣人的功夫见长!”万千千脸上更红,隔着桌子要去撕她的脸。

第二八零章 抵达

    大同街的姜家客院,自从灵婆住进来,高妈妈每日就多担了一件差事,给她送一日三餐。

    为防外人知晓灵婆和大房做过的事情,客院里只派了两个可靠的小丫鬟负责照顾。

    而灵婆一个人习惯了,身边猛不丁的添两个人,便极其不习惯,故而两个小丫鬟时常都是在厢房外候着,只有三餐、起居之时灵婆才会让她们近身照顾。

    高妈妈提着三个人的膳食,往灵婆住的厢房去,厢房外却不见两个小丫鬟的踪影,她暗暗嘟囔道:“这是又偷懒了?”

    上前敲门,连敲三声都没人应,她皱了皱眉,尝试着推了下房门,还真没锁,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知道灵婆脾气古怪,高妈妈没敢贸然进去,而是探头往里瞧了一眼。

    就这一眼吓得她差点没了魂儿!

    只见房间内两个小丫鬟不知死活的躺在地上,不见灵婆的踪影。

    高妈妈忍着脚软,深吸一口气,大着胆子进去,上前试了试二人的鼻息,发现只是昏迷,大松了口气。

    一时间惊恐全变成了愤怒,巡睃着端起桌上的凉茶,照着二人的脸浇下去。

    两个小丫鬟激灵灵的醒转,眼睛看着高妈妈,可脑子还没回来,愣了好一会儿才道:“高妈妈怎么来了?”

    高妈妈看这二人还不自知,气的一脚踹过去:“让你们看着人,人呢?”

    两个小丫鬟挨了踹,一咕噜爬起身,将房间看了一遍,吓得直打哆嗦:“刚刚还在的,奴婢...奴婢这就去找。”

    自然是找不到的。

    灵婆这会儿早出了城了。

    事情传回素芝斋,老夫人意识到这是被骗了。

    郑明蕴想到给出的六万两,急的拍大腿:“快派人去追啊,都是死的不成!”说着一顿,眼底厉色闪现,咬牙道:“不!去告官,让官府的人缉拿!”

    老夫人面色黑沉,听郑明蕴尖声聒噪,却一句有用的话也没有,厌烦的揉了揉眉心,冷道:“她若落入官府的手中,咱们做的事情便瞒不住!”

    郑明蕴一哽,面上有片息的茫然,旋即回过神,忙出声喊住已经冲到门槛的高妈妈。

    不能去!

    不能去报官,若是事情传扬出去,姜冼木的官途就彻底到头了!

    高妈妈急忙刹住脚,站在门槛处望着郑明蕴,不明所以的喊了句:“夫人?”

    郑明蕴没了主意,看着老夫人道:“母亲,现在该怎么办啊?”

    老夫人沉吟片刻道:“找几个妥帖的小厮悄悄的去寻。”

    “要嘴严的!”

    郑明蕴连连点头,扭头看着高妈妈道:“快去!”

    高妈妈急声“嗳”了声,抬步迈过门槛,疾步出了素芝斋。

    派了十几个小厮出城去寻,直到城门关闭前回来,惧是一无所获。

    郑明蕴想到六万两打了水漂,还连水花儿都没见着,更不能得偿所愿,一时间摘了心一般,捂着发懵发眩的头,哀呼着倒在了椅子里。

    老夫人面色极其难看。

    仔细了这么些年,如今倒被一个骗银子的老巫婆给耍了!

    若不出了这口气,他日棺材都要躺不安心。

    “给我继续找!”

    “找到后也不必带回来了!”

    郑明蕴正头疼着,闻言睁开了眼,看到了老夫人眼底的杀意,心下一寒。

    木香听完,轻声应是,悄步出去吩咐了。

    郑明蕴看着木香的背影,想着她素日里唯唯诺诺,在半夏聪慧的映衬下,显得十分木讷呆滞。府中上下有什么事儿要找老夫人,也多是去拜托半夏,少有来找木香的。

    如今看她领了这等差事也能不慌不乱,淡定自若,实则是个深藏不露的狠角色。

    ........

    燕柒一行人终于到了两湖界。

    两千精兵的头儿是丰州大营虎威将军张怀濮的麾下副将,边虞山。

    看燕柒勒马,他忙也跟着停下,并抬手示意。

    众人看到边虞山的手势,惧是勒马驻足。

    一时间杂乱的马蹄声不闻,纷扬的尘土落下,四周安静,偶闻几声马的喷鼻声以及天空盘旋的鸟叫。

    边虞山打马上前,停在燕柒的侧后方,恭敬的等候吩咐。

    燕柒看着青石界碑,道:“还有多远?”

    边虞山跟着看了眼界碑,道:“还有百十里。”说着又看着燕柒,道:“柒公子可要稍作歇息?”

    自出了京,他们日夜不停,边虞山这等糙汉武将骑马骑的都能磨破了大腿,更不用说燕柒这个公子哥了。

    说来也是令人惊叹。

    领旨之时得知是随着燕柒出京,本还想着这位是个养尊处优的纨绔,吃不得苦,受不得累,这一程不知要拖到几时才能到达两湖。

    转念又想,他领的是随行保护的圣旨,行程快慢与他不相干,就是误了事儿,也自有燕柒担着,他就当是耍玩一遭了。

    却不想,燕柒竟是这么拼命!

    武将尚且如此,更不用说随行而来的御医了。

    燕柒体恤他们,没让他们骑马,准备了马车。

    四匹快马拉一辆马车,跑起来的速度并不输骑马的人。

    巨大的颠簸,御医们在车厢里连端坐都困难,一日下来,撞得膝盖青,肩臂肿,脑袋起了大包。

    次日便都学聪明了,找了厚棉被裹在身上,这样就算是颠下马车,也摔不疼。

    只是,免了磕碰,却免不了颠簸,这一日日的,胆汁儿都要吐出来了。

    燕柒抬头看了眼火炉一样的烈日,又扭头看不管是兵还是马,脸上都无形的写着疲累二字。

    他道:“稍作歇息,两刻钟后再出发。”

    边虞山得了休息的指令,竟也松了口气,翻身下了马。

    两千精兵一看边虞山下马,都明白是要歇息的了,忙都下了马,三三两两的找地方坐。

    御医们钻出车厢,撑着快散架的身子,挪到了树荫下,分着解暑提神儿的药丸吃。

    百香拿着水袋递给燕柒。

    燕柒眉间要蹙不蹙,面色寡淡,接了水袋道:“去看看他们怎么样。”

    百香顺着燕柒的眼睛看过去,发现小土坡上坐着几个面色比土坡颜色还要土黄几分的御医,点头就要去,边虞山忙拦下了:“卑职去就行了,柒公子好好休息。”说着冲百香一笑,转身从小兵手里拿了几个水袋,往御医身边走去。

第二八一章 安营

    隋风一手拿着折扇扇风,一手揪着袖子擦汗:“这里怎么比京城还要热?”

    百香听了道:“你又不知道京城是什么天气。说不定也是这么热呢。”

    隋风想着也是。

    看了眼燕柒,往他身边靠了两步。

    燕柒瞥他一眼。

    隋风笑道:“觉得你身边凉快些。”

    何止是凉快,巴掌大的脸上像是裹了两斤冰。

    一路上也没个笑脸,吓得谁都不敢往跟前凑。

    刚刚边虞山说是献殷勤,倒不如说是怕得罪这冷脸阎王,趁早溜走,避灾躲祸。

    百香正喝着水,听到隋风的话,差点喷出来。

    真真是好汉!

    这个时候也敢调侃燕柒!

    燕柒心里的燥火就没灭,嗓子眼里都要生烟。

    这会儿被大太阳一晒更是添了几分烦躁,盯了眼嬉皮笑脸的人:“想死?”

    隋风更凉快了几分,笑眯眯的退了半步,诚恳道:“家主息怒,我自扣月银。”

    百香看他这怂样,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惹得燕柒和隋风同时看过来,他忙敛笑正色道:“我在想咱们要多久才能调查清楚,回京去。”

    倒不是保命找话题,而是百香对于此行确实是无比忧心的。

    燕柒心情不好,而太子也在两湖,两个人针尖对麦芒的,若是起了冲突,那可是会闹上勤政殿的大事!

    加之,燕柒这一路紧赶慢赶的,为的就是早点回京。

    可是,从这一路收到的消息来看,两湖的事情却很棘手。

    若是药材的事情查不清楚,齐家商行必然要背锅的。

    商行里投了这么多银钱粮草,依着燕柒的性子,求得虽不是两湖的人对他感恩戴德,但到最后却也不能落了个骂名吧。

    “负责药材的拢共也没几个州县,且每个仓库都有专人负责看管和记录,到了两湖后,我一层层盘查下去,总能找到蛛丝马迹的,家主放宽心。”隋风受到了性命威胁,还丢了月银,期望着能用勤勉的一面在燕柒心中立下好感。

    商行里竟敢有人行这么损阴德的事情,燕柒绝不能姑息。

    不过,他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傍晚时分,燕柒终于见到了城门。

    负责守城的是禁军,远远就看尘土飞腾,数千骑兵浩浩荡荡的直冲城门而来。

    得了姜霁的耳提面命,戍守城中的禁军无一人敢懈怠。

    而他们并无人收到过有兵要来的消息,为保城中太子安全,他们不敢轻率,忙关上了城门。

    燕柒吃了个闭门羹,有些郁闷的勒马。

    看着城门上的人身着的是禁军服,他想到了姜霁那张黑脸,转而又想到了那张恨的人咬牙的淡漠的脸。

    边虞山看燕柒神色冷淡,忙打马上前,掏出腰牌道:“丰州大营边虞山,奉旨保护柒公子而来,速开城门!”

    禁军错愕片息,皇上不是不许燕柒出京的吗?!

    再定睛一瞧,为首的黑衣男子可不就是燕柒。

    忙不迭的打开了城门。

    进了城,边虞山刚要问太子在何处,就听燕柒先开了声儿:“隔离灾民的疫病区在什么地方?”

    一年长的禁军上前,揖手恭声的回了话。

    燕柒没来过这里,听他口里的地方,也分辨不清在何处,道:“带路!”

    禁军颔首应是。

    穿过整座城,从另一座城门出城,直行二三十里,远远看暮色中立着一座山。

    山脚下便是疫病区了。

    天色已然暗沉,火把被风吹得咧咧作响,燕柒看着山脚下临时搭建出的大片的草木屋,嗅着空气中的汤药味,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些人垂死挣扎的模样,眉头拧起。

    御医的马车停稳,车厢里的人一个个走下来,来到燕柒身前。

    燕柒看着他们,略揖了揖手道:“事态紧急,路上行的赶了些,辛苦几位了。”

    御医们一看燕柒如此谦逊客气,忙都是还礼:“职责所在,柒公子言重了。”

    都是血肉之躯,谁都不比谁强,这一路辛苦的人何止他们!

    目送着御医们进去,燕柒看着不远处的林子,道:“就在这里安营扎寨吧。”

    边虞山惊得“啊”了声:“扎营在这儿?”

    挨着疫病区吗?!

    燕柒扭头看他:“边将军有意见?”

    边虞山此前并未见过燕柒,但却听到过他不着调的诨名,诸如头次见面就差点打死太子,以及重金买下万花楼只为博红颜一笑,诸如此类的“丰功伟绩”。

    心里营造的纨绔形象在这几日同行中击碎成粉尘。

    他侧首看来,一半的脸映在火把的光亮中,另一半拢在夜色里,目光煜煜发亮,冰凉凉的,看得人心中发紧,边虞山就后悔起了刚刚的那一句问。

    此刻被盯着,边虞山忙摇头道:“卑职不敢!”

    但挨着疫病区安营扎寨这事儿实在不妥当,若是燕柒染了疫,皇上还不砍了他的头?

    陪着小心谨慎的道:“只是,柒公子一路辛劳,晚间必要好好歇息的。”

    “这野林子里蚊虫甚多,不如回城中安歇吧。”

    再者,太子就在这城里,他们来了此处,总不能不打招呼,不照面吧?只是这句话边虞山没敢说,怕触了燕柒的霉头。

    燕柒道:“这一路来,城中旧所未拆尽,新所正在建,随处可见木料石料,能供灾民居住的地方已然十分逼仄,咱们两千之众,若宿在城中,必然要占用灾民住所。”

    他说完,看着边虞山。

    边虞山也看着他,有些怔怔的。

    真是没想到,燕柒竟然这么体察民苦。

    怔了一息,忙揖手称是,抬头看燕柒要走,忙跟上去道:“天色已晚,公子要去何处?”

    燕柒翻身上马,道:“办私事儿。”

    边虞山知道这私事儿指的是什么,道:“卑职陪着公子去。”

    燕柒虽不愿意浩浩荡荡的惹人厌,但也知道拦不住,道:“别带太多人。”

    边虞山应是,叮嘱了部下参将安营扎寨,又悄声吩咐务必远离疫病区,再点了几十个亲兵随着燕柒回城去了。

    这边太子刚巡视完房屋的重建情况。

    巡抚石棉跟在一旁,随时听候吩咐。

第二八二章 查!(感谢春风物语小诺诺的千币打赏)

    太子看破败的城中寥寥火光,皱起眉,神色略显凝重:“眼看天气一日凉过一日,需待让灾民尽快有家可住。”

    石棉颔首应是:“殿下放心,微臣会吩咐下去,加快进度的。”

    太子点头,看石棉近些日子苍老许多,道:“石大人辛苦了。”

    石棉闻言面上涌出感动之色,揖手道:“太子殿下言重了,若论辛苦,太子殿下劳心劳智才是最辛苦的,微臣只是跑跑腿儿,不辛苦。”

    太子笑着拍了拍石棉的肩膀,道:“走,去看看他们的晚膳。”

    石棉应是。

    一行人便又往灾民的安置区去。

    安置区就多了很多鲜活气儿,太子看了面色稍有好转,瞧见有齐家商行运货的马车经过,他道:“如今吃的依旧是齐家送来的米粮吗?”

    石棉上前回话道:“是。朝廷拨来的已经吃光了,如今维持灾民的米粮都是齐家商行的。”

    “附近州府还在不断的运来。”

    太子点头。

    石棉想夸齐家商行几句,但想到齐家商行家主燕柒素来与太子不对付,加之毒草药的事情还未分明,他就又把话咽了下去。

    太子却道:“若是齐家商行的米粮,我便不用查看了。”说着笑了笑,转身离开。

    石棉一愕,太子的话意是觉得齐家商行的米粮要好过朝廷下拨的意思吗?太子这么看重燕柒的吗?!

    姜霁跟上去道:“殿下,夜色浓重,尽早回去吧。”

    太子笑看他一眼:“姜副统领真是谨慎持重,这么多日仍旧保持着这么强的戒备心。”

    说话间带了些调侃之意:“放松些,总这么绷着,人会累病的。”

    姜霁颔首应是,又道:“殿下,现在回去吗?”

    太子失笑,知道与他这牛脾气也说不通。点头道:“回。”

    刚要上马车,就有人来通传:“启禀太子殿下,柒公子来了。”

    太子险些以为听错了,难以置信道:“你说谁来了?”

    前来通传的禁军看太子没听清,高声重复着道:“启禀太子殿下,柒公子来了。”

    太子眨了眨眼,脸上的惊疑更重了:“就他一个人?”

    “随行的还有数名御医。”禁军说着又补充道:“负责护送的是丰州大营的边副将,带了精兵两千。”

    太子一听精兵两千就笑了:“人在哪?”

    禁军答道:“柒公子一进城便去了疫病区。”

    太子闻言敛笑,皱起了眉。

    等他赶到疫病区的时候,燕柒早没了影儿。

    只有乌泱泱的一大群士兵,以及被士兵砍去了小半的林子,腾出的空地上搭了数顶帐篷。

    帐篷四周架起了火盆,显然是打算在此处安营的。

    太子看到此景,暗暗的骂一句死小子!

    众人看太子来,忙停下了手上的活计就地参拜。

    太子道:“燕柒呢?”

    被边虞山留下的参将马乔上前回话:“启禀太子,柒公子他去仓库了。”

    太子点了点头,去疫病区见了被派来的御医。

    御医被燕柒带来,一口气没喘就送进了疫病区,都没来得及去拜见太子,眼下看太子来看他们,惧是心生惶恐。

    可太子却完全没有怪罪或者丝毫的谴责之意,只是叮嘱他们用心诊治。

    离开之时,姜霁去给太子牵马,翻身上马之时,姜霁听到太子的低声嘟囔:死小子,真当我不在呢!

    抬头觑了眼太子的面色,隐约带着笑。

    姜霁看太子坐稳了,才松开手,翻身上了自己的马,问道:“殿下,您要去找柒公子吗?”

    太子看了眼搭好的帐篷,道:“他在处理商行的事情,我就不去了。”

    又想,他来了这却不见自己,难道是怀疑毒药材的事情是自己做的?

    .......

    这边,燕柒到了堆放着米粮药材的仓库。

    侧目看了眼紧追不舍的边虞山。

    边虞山会意,忙止步揖手道:“卑职就在此处等候公子,公子若有吩咐,尽可派人来传话。”

    燕柒点头进去了。

    院子里铺满了木板,木板距地面有数寸,木板之上是一座座被油布包裹的密不透风的需待四个成年男子手牵手才能环绕起的粮仓和药仓。

    院中唯一一间屋子被收拾的干净整洁,此刻灯火通明。

    门外的台阶下乌泱泱的候了一二百号人。

    出京之时隋风已经给有可能牵涉药材的州府掌柜传了话儿。

    此刻两湖及其临近州县的掌柜,以及往两湖送过药材的州县掌柜都聚集在此处。

    这些人都见过隋风,却没福气得见过燕柒。

    今时被召来,虽说心有忐忑,但荣耀也是并存的。

    毕竟齐家商行上下得见过燕柒的委实不多。

    这一面见了,回去后能吹好几年。

    随着燕柒的走近,安静的人群微微骚乱,一双双或殷切,或期盼,或好奇,或激动,或敬畏的眼睛望过去。

    看走在隋风之前的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气的黑衣男子,便知其身份,忙都是弯腰揖手,口中齐喊:“见过家主。”

    燕柒目不斜视的进了屋。

    掌柜们一一二二的跟进去,排排站的规矩。

    负责看管粮仓药仓的活计依旧站在院中,等候传召问询。

    燕柒的目光在众掌柜身上扫视一遍,清冷的脸上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声音不大,却足以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初次与诸位见,本该开怀畅饮,大叙前程。”

    “只是我此番出京,为的是查清楚一件事情。”

    “这件事情的发生与造成的后果,诸位所闻所见必然比我更清楚。”说着目光又在众人身上走了一遍,道:“这件事情查清楚前,我是没什么喝酒的兴致了,不知诸位呢?”

    众位掌柜对上燕柒的眼睛,无不惭愧的低下了头,心中更是暗恨做下恶行的人。

    房间里静了会儿,燕柒道:“是让我查,还是自己招。”

    众人低垂着头,审视的目光在彼此身上逗留,转开,继而沉吟。

    燕柒极其不愿意看到商行里的人相互怀疑,眉头皱的更紧,道:“看来是要让我查了!”

    隋风适时开口道:“肖掌柜。”

    肖农是两湖地区的掌柜,也是此次赈灾接收米粮药材,与监管仓库的直接负责人。

第二八三章 嗯,白了!(感谢牟牛的万币打赏)

    闻声出列,揖手道:“肖农见过家主。”说着顿了顿,胖胖的脸上布满薄汗与惶恐,声音也低凝了下来:“肖农愧对家主,请家主责罚。”

    燕柒看着他,嘴角扬起些冷嘲的笑:“肖掌柜这么急着要责罚,是打算担下这件事情了?”

    肖农面上一慌,猛地抬头看着燕柒。

    对上他冰凉的眼睛,心下一凛,忙又垂下了头,紧张道:“肖农,肖农错在监管不利,却不曾行过那般阴诡之事。求家主明鉴!”

    燕柒看他片刻,道:“距离事情的发生已有数日,肖掌柜可查到了什么?”

    肖农咽了咽口水,神色更添了几分慌乱,几欲要哭:“肖农愚笨,什么都没能查到。”说着又是道:“求家主责罚。”

    一屋子的人对肖农都颇为无语,明眼瞧着燕柒是个做实事的,不喜人这么张口就认罪,他偏还一而再的说。

    不过想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约莫是吓傻了,这不眼瞅着肚子都小了两圈。

    ......

    发现毒药草的药仓总共有五个,里面的药材一根根的摘捡过,挑出的毒药草并不多。燕柒看了一遍,皱起了眉。

    五个药仓内药材来源的州县掌柜,燕柒一一见了,看守药仓的伙计也见了。

    每个人看起来都无辜极了。

    忙到近子时,燕柒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能查到。

    让众掌柜散了。

    隋风看他拿着几人“口供”看,灯影下满面的倦色,眼底带着乌青,他皱眉道:“家主该回去歇着了。”

    燕柒头也不抬道:“不回了,就住这儿。”

    隋风闻言并不意外,让百香准备休息之处,自己去同边虞山说了留宿在此的事情。

    边虞山也没说什么,开始布置守夜的轮次。

    太子这边直到次日午后也没见着燕柒的影子,知道他这是不会主动来找自己了,让人去请。

    连请了三次,到了晚膳前,燕柒才回到了城里。

    让他没想到并感到意外的是,太子并未住在城里,而是疫病区那座山的半山腰的土地庙里。

    辛在前引路,百香和边虞山跟在后面。

    燕柒的手掌在一株长在青石板小路边沿上的松树上拂过,看着伸展在半空中的枝蔓,淡声道:“这山可有名字?”

    辛回头道:“有的,叫清鹤山。”

    燕柒扯了扯唇,面上没什么笑意:“名字倒是雅兴。”

    一路无话,到了庙门前,燕柒站着看了会儿山脚下被山洪夷为平地的田地,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转身进庙。

    庙极小,没走几步就看到了姜霁。

    姜霁知道太子请燕柒的事情,见了他也不意外,揖手见礼。

    燕柒手里的折扇漫不经心的转着,似笑非笑道:“姜副统领不必多礼。”

    姜霁就站直了身子。

    燕柒上上下下的将人看了一遍,就在姜霁被看的浑身发毛,忍不住要开口问的时候,燕柒先开了口:“嗯,白了。”

    姜霁愣了会儿才明白燕柒说的是肤色。

    这人见了他不是挑剔肤色就是身材,真真是有病!

    磨牙轻哼道:“比不得公子的脸一直都白。”

    说他小白脸?燕柒笑了笑,用意有所指的目光看着姜霁:“不知以后养了我这小白脸的会是哪家闺秀啊?”

    说着上前两步,面上带着关爱的帮他正了正衣领,笑吟吟道:“姜副统领聪颖,帮忙想想。”

    姜霁脸色顿时黑沉,咬牙怒瞪过去。

    燕柒又是一笑,越过他,施施然的进了太子的屋子。

    辛等人都留在了屋外。

    除了百香,辛和边虞山都止不住的打量姜霁,暗暗猜想他与燕柒是何种关系?

    一个副统领,面对燕柒竟敢冷嘲热讽?而燕柒竟也不生气!

    观其二人一来一往,气氛紧绷,可好像又透着股子不易察觉的亲昵在???

    可怎么能是亲昵呢?他们之间并无往来的!

    二人一时闹不懂,都去看百香,百香却不看任何人,抱着刀,定定的看着矮墙头外的一株石榴树。

    石榴树上硕果累累,石榴结的又大又红,他有些馋,想着待会定要摘一个剥着吃。

    太子看燕柒进来,搁下了手里的公文,笑声儿打趣儿道:“我还以为直到你走,我都见不着你呢。”

    燕柒十分随意的打量了眼屋子,又看了眼太子,在鹅颈椅上坐下,不咸不淡道:“太子事忙,怎敢来打搅。”

    太子才不信他这话,边走过去,边问道:“你昨晚上宿在哪里了?”

    燕柒道:“仓库。”

    太子皱了皱眉:“这儿还有空屋子,你今晚搬过来。”

    燕柒看他一眼,失笑道:“这小庙盛你一座大佛就够了,我这小鬼儿便不来凑热闹了。”

    太子倒茶的手一顿,觉得他这话有别的意思在。

    侧目看过去,就见他挑眉一笑:“太子殿下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太子又重新去倒茶,递过去一杯,道:“听说你最近十分乖顺,父皇很开心。”

    燕柒喝了口茶,没什么情绪的道:“有求于皇上,若不乖顺点,如何能达成所愿?”

    太子皱眉道:“你想求什么?”

    燕柒笑看着他,道:“太子想问什么?”

    太子被他这满是防备的样子弄得颇为无语。

    默了默道:“请旨你入玉蝶的折子我已经送入京了。不过,听说你不同意?”

    说着疑惑问他道:“你为什么不同意?”

    燕柒笑赞道:“太子不愧是太子,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能精准的得知皇城里的消息。”

    太子被他刺儿的不舒服,也来了些火气儿,哼道:“若你求的是逃跑,劝你尽早歇了心思。”

    “父皇派了两千兵,你逃不掉的。”说着抿了口茶,瞥他一眼道:“况且我在这,也不会让你走的。”

    燕柒端着茶没动,黑沉的眉宇间没什么波澜。

    太子看了就明白了,他求得不是逃跑。

    不是出京,不是亲王之位,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太子觉得他了解燕柒太少了,对他想要的东西都无法得知。

    心中不免有些惭愧,道:“若需要帮忙,可以告诉我。”

第二八四章 自责

    燕柒淡淡看他一眼:“我自己都搞不定的事儿,太子就更没希望了。”

    太子知道他这是说自己不如他在父皇面前得宠,被堵得一时无话。

    燕柒看他吃瘪,心中一阵好笑。

    扫了眼燃着艾草的香炉,道:“中毒的人怎么样了?”

    太子听言叹了口气:“染了疫,本就身体虚弱,又中了毒...。”说着摇了摇头,又是一声轻叹:“生死有命吧。”

    燕柒难得听太子说出这么丧气的话,可见情况不容乐观。

    起身道:“我去看看。”

    太子一听这话忙拽住了他,冷面斥道:“你胡闹!”

    燕柒皱眉抽出被他拽住的衣服,不耐烦道:“怎么?”

    太子看他还问怎么,很想撬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装了什么!

    瞪眼道:“那是疫病区,你不要命了!”

    燕柒轻轻扯唇,笑意有些嘲弄:“太子不是才说了生死有命?”

    “...”太子又被堵了下。

    太子带着辛和姜霁,燕柒带着百香和边虞山,避开跟随太子而来的朝臣,免得被他们见了,又要跪下哭求着说一大通道理扰耳朵。

    悄悄的下了山,到了疫病隔离区外,还没等几人进去,就遇到两个粗使杂使抬着一具尸体出来。

    尸体被白布盖着,一只瘦的只剩了层皮儿的胳膊耷拉在木板外,随着粗使杂役的行走,一荡一荡,却全无生气。

    燕柒看的吼间发紧,心头止不住的一绞。

    若是草药没出问题,这人说不定能活的。

    是他的错误疏漏,造成了无辜百姓的死亡。

    太子看他面色发青,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姜霁掏出早已经准备好的面巾,道:“虽没什么大作用,但系上总是没坏处的。”

    边虞山闻言赞同点头,劈手夺过一条,紧紧系住口鼻。

    燕柒有些木然的接过系上,跟着太子进去了。

    一排排的草木屋,没有门窗,没有墙壁,简陋木床上躺着一个又一个病入膏肓的百姓。

    这一幕无比强烈的冲击在燕柒的眼睛里,他吼间像是被扼住,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御医和当地召集来的大夫提着诊箱在床板之间游走,几个粗使杂役端着大大的托盘,盘上放着一碗碗的汤药,分发给每一位病人。

    他们带着活下去的希望,毫无防备的喝下汤药。

    想到前些日子他们也是这样喝下了带毒的汤药,燕柒眉间染了冷霜,眼底是挣扎欲出的痛意。

    太子不打算带他往深处去,道:“都是一个样子的。”

    说话间,不远处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剧烈的咳嗽起来,御医见状忙赶过去,刚要施针,老者就憋红了脸,呕出一滩血,仰倒着躺下去,不知死活。

    这一幕发生在眼前,燕柒深受触动,不假思索的抬脚就要上前,被百香拦住。

    太子也扣住了他的肩膀,低喝道:“你去了也于事无补!”说着带着他往外走:“跟我离开这里!”

    辛等在外面,手里捧着托盘,托盘上放着汤药。

    太子解下面巾,面无表情的喝了一碗,又端一碗递给燕柒。

    燕柒接过,喝下。

    边虞山闻了闻,苦臭酸涩的味道令人作呕,但刚刚进了疫病区,为防止感染了疫病,这点苦不算什么,捏着鼻子灌了一碗。

    姜霁和百香也都喝了一碗,空药碗放在托盘上,向辛道谢。

    一行人沉默着上了山。

    辛看燕柒格外沉默,不解道:“柒公子这是怎么了?”

    想到什么,皱眉道:“莫不是我刚刚去端药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又吵了一架?”

    姜霁看辛一副操碎了心的模样,道:“没吵架。”说着看了眼燕柒的背影,猜测道:“他这应该是自责了吧。”

    辛听说没吵架便松了口气。

    知道燕柒自责什么,低声道:“草药的事情也不是柒公子的错。”

    “再说,这些人染了疫病,活着的希望本就渺茫。”

    姜霁没再说话。

    他对燕柒此人没什么好印象,但不得不承认,燕柒是个心存善念,心怀大义的人。

    ......

    土地庙里已经准备好了晚膳,太子和燕柒净了手。

    圆桌儿,也不分什么主次,二人随意坐了。

    太子看着菜色道:“比不得京里。”

    燕柒想到一路看到的景象,再看桌上这六盘冒着热气儿的菜,道:“已经非常好了。”

    太子闻言笑着点头,赞道:“嗯,确实懂事不少。”

    燕柒皱眉瞪他一眼。

    太子笑了起来。

    燕柒看他笑成这样,颇没了脾气,懒得理他。

    用到一半,辛进来道:“石大人得知柒公子来,想要进来请安。”

    太子知道燕柒不怎么爱搭理朝中官员,闻言不做应答,看着对面的人,征求他的意愿。

    燕柒咽下了饭菜,撩着眼皮看了眼辛:“请什么安啊,我好好的。”

    太子道:“他是两湖的巡抚,此次赈灾全靠齐家商行,他来给你请安,很正常。”

    若不来,太子才要好好的考量考量石棉的品行呢!

    燕柒闻言搁下筷子:“太子都替他说话了,那就请进来吧。”

    辛颔首退下,片刻引着一人进来。

    石棉一进屋子便要给燕柒磕头。

    燕柒受不了这样,忙道:“别别别,这是土地庙,我大不过土地神,石大人可千万别折我的寿。”

    石棉一听这话,弯曲的膝盖直也不是,跪也不是,僵了会儿,无措的看向太子。

    太子被他这话逗的笑起来,对上石棉投来的视线,温声道:“子安向来礼贤下士,石大人就不必多礼了。”

    石棉只好站直了身子,冲燕柒一揖到底,道:“感谢柒公子为两湖灾民做的这一切,微臣与万千灾民必然感念在心,永生不忘。”

    燕柒点头,随意寒暄敷衍几句,把人打发走,继续用膳。

    太子看他吃得欢,道:“口才这么好,不与人打交道,真是可惜了。”

    燕柒哼笑道:“打交道也分人。”

    太子就接着道:“你出京时,京城是何风向?”

    燕柒继续装作没明白,想了想道:“约莫是西南风。”

    太子:“....”

第二八五章 无果

    晚膳后,燕柒婉拒了太子让他留宿的盛情相邀,下山去了。

    边虞山挑着灯笼走在前,百香跟在燕柒身侧。

    皎白的月色透过枝蔓,斑驳的落在青石板地上。

    燕柒一脚踩下去,像是踩了一地的碎银。

    余光看百香手里攥着个圆圆的东西,抛高,接住,再抛高。

    眯眼细瞧道:“什么东西?”

    百香喜滋滋道:“石榴。”说着看了眼边虞山的背影,压低声音道:“偷的。”

    燕柒一言难尽的看着他。

    百香被他看的心里发憷,迟疑道:“要不,我还回去?”

    燕柒收回了视线。

    走不久,道:“回去剥给我一半。”

    百香:“...”

    次日燕柒又去了仓库。

    草药的进出记录,负责囤药仓的伙计,摘捡出的为数不多的毒草药,守药仓的伙计,每一条线索,每一环结扣,他都重新的、仔细的梳理了一遍。

    结果,仍是一无所获。

    商行的规矩,这种规模的药仓粮仓,囤积和开封的时候至少要有五个人在场。

    仓库开封到用光的这段时间里,每日三班轮替,一班是两个人。

    若要把毒药草放进仓里,决瞒不过一起轮值的人。

    审问之下,连当值时玩骰子赌钱和私会表妹的这种密事都给审出来了,可关于毒药草的事情却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他究竟是遗漏了什么细节?

    肖农胖胖的脸上带着忐忑与紧绷,双手搭在高出胸口的肚子上,乖顺安静的候在一侧,一动不动,只眼睛时不时的瞧一眼燕柒。

    隋风看燕柒翻来覆去的看着列举出的线索,无奈道:“快到晚膳了,家主该回去了。”

    燕柒推开桌上已经被他看了百十遍,能倒背如流的誊抄着线索的纸张,靠在椅子里,疲倦的揉了揉眉心,道:“疫病区今日情况如何?”

    隋风捏起被他推开的纸,叠好收起,闻言看了眼他的神色,道:“派了人去打听,情况略有好转。”

    燕柒点了点头。

    肖农身为两湖的大掌柜,有幸得见燕柒,可这两日,尽在他跟前挨训了。

    眼看燕柒要离开,左思右想觉得不妥帖,殷切的挽留着燕柒留下用晚膳。

    燕柒侧目看了眼不知是热的还是吓得满脸汗的肖农,道:“多谢肖掌柜,晚膳就不必了,回去还有账务要处理。”

    一路打马回了清鹤山。

    马乔不知哪儿猎了只野猪,正架在火上烤,看燕柒等人回来,笑着迎上前道:“柒公子稍等,马上就有好吃的烤猪肉。”

    军中之人说话没那么多弯道讲究,但听着亲切。

    燕柒闻言看了眼架子上滋滋冒油的野猪,含笑颔首道:“那我就等着了。”

    马乔高声应下,转身回去继续烤猪。

    燕柒和隋风回了帐篷。

    燕柒在哪,商行的账本子就会送到哪儿。

    看着书案上一摞摞的账本子,他扶额道:“怎么回事,我这头怎么疼的这么厉害?”

    隋风看他做戏,并没有陪着演一场的意思,给他泡了杯浓茶搁在了桌角。

    燕柒认命的坐下,拿起账本看起来。

    看到一本,皱起眉来:“光靠两湖周边的州县送粮,有些吃力了。往外扩一下。”

    隋风面前也堆着几摞,正看着,闻言头也不抬,道:“今早已经吩咐下去了。”

    燕柒轻笑一声:“没你我可咋办?”

    隋风道:“月钱什么时候涨一下?”

    燕柒端着茶喝了一口:“茶不错。”

    帐篷从外面掀开,太子矮身走了进来,看燕柒在书桌后用功,一张脸拧巴着,不知是看到了什么令他为难的内容。

    想到以前有次看公文时被他打趣,这会儿太子就没什么同情心的笑了起来。

    燕柒听到笑声,抬头看过去,见是太子,神色不变,复又低下头去继续看账。

    隋风忙起身见礼。

    太子被燕柒无视,丝毫不尴尬,不气恼,走到竹摇椅上坐下,摇了摇,道:“怎么这么不够意思,有肉吃也不知道喊我一声儿。”

    燕柒左手拨着算盘珠子,右手捏着笔,眼睛盯着账本子,嘴里答道:“粗食寒酸,怕太子吃不惯。”

    隋风已经倒了茶搁在太子手边,站了会儿看太子没吩咐,又接着回去看账了。

    太子有点佩服燕柒这一心不知几用的本领。

    “我闻着挺香的,你别小气。”说着眼角带了笑,揶揄的看他一眼:“反正也不是吃你的肉。”

    “...”燕柒一口气提上来,对于太子这种故意引战的行为很是头疼。

    看他在躺椅上晃悠悠的,哪里有一丁点的储君之态?!

    撇开眼,嫌弃道:“想吃,就让姜霁带人猎去。”

    “统共就那么一头小猪,你也好意思来分?”

    太子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整个像是黏在了竹摇椅上,一点走的打算都没有。

    燕柒看他几眼,摇了摇头,懒得理了。

    不多时,边虞山端着托盘进来,见太子也在,有些意外,忙行礼。

    太子道:“边将军不必多礼。”说着瞟了眼他手里的托盘:“肉烤好了?”

    边虞山看太子要吃肉,忙点头道:“好了,这会儿热着,口感最好!”

    说着忙把托盘搁在桌上。

    多了个抢食儿的,燕柒忙撂下账本子,招呼着隋风去吃肉。

    满满的两盘肉片,燕柒捏起一片吃了,不管是口感、肥瘦还是味道都是绝佳的,赞道:“马乔烤肉的本领倒是不差。”

    边虞山笑道:“营里就数他手艺最好,遇着烤肉的差事儿,都是交给他。”

    太子看燕柒连吃了两片,道:“怎么样?”

    燕柒看他不动手,道:“你来蹭饭,这会儿矜持个什么劲儿?”

    太子被嘲讽,也不气,笑道:“让你先吃。”

    边虞山听了这话,再看太子望着燕柒时温柔的神态,顿时想到了长兄如父这个词儿。

    可紧接着就听太子道:“有毒的话,先毒你。”

    燕柒:“...”

    边虞山:“...”

    太子发现没筷子,也不讲究那么多了,学着燕柒用手捏起一片,嚼了几下,点头道:“真是不错。”

    “今年秋猎的时候若是猎到了野猪,便这么烤着吃吧。”

    燕柒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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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睁开眼,她没在黄泉喝汤...今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今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今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