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一章 不见了!(感谢,加更)
路上姜零染仍在想这两间铺子里的账。
她名下也有铺子,一个月能盈利多少,她心里是有谱的。
这两间铺子的盈利高得太离谱了。
况且,她分到手的只是红利。
厢竹看她发愁,笑道:“柒公子是经商的能手,寻常人做不到的,他必然不在话下。”
“他经办的铺子,盈利比寻常铺子的盈利高,也必然是正常的!”
姜零染闻言笑了起来。
“你不说还不知道,原来他这么优秀呢。”
厢竹点头道:“难道姑娘不这样认为的吗?”
她?姜零染沉吟着笑了:“他耍无赖的时候更多。”
厢竹想说燕柒也只在姜零染面前耍无赖,可又觉得不该说,便抿了嘴没言语。
一路到了二和街。
门房递上搁置多时的帖子,姜零染接过看了,是单知舟的。
说在承春坊的葫芦小食肆等她。
“这么远?”厢竹看着地址,皱眉道:“姑娘要去吗?”
“他伤势未愈,没办法长时间走动,所以选在了距离他住处近的。”姜零染把折子收起,道:“要去的。”
不管他姓什么,他都救了姜颜乐。
况且她也想看一看,这个单知舟在搞什么鬼!
他与单家,真如传言那般?
小食肆内单知舟已等了一个晌午,看到文叔走进来,忙起身见礼。
食肆很小,又到了午膳时分,更显得拥促。
文叔客气道:“单管事请移步。”
单知舟意识到依着姜零染的身份不会涉足这样的食肆内,羞赧道:“是在下思虑不周了。”
“无碍。”文叔说完领着他去了斜对面的茶楼里。
二楼厢房里,姜零染已泡好了茶水,看到单知舟进来,和声道:“抱歉,让单管事久等了。”
单知舟忙揖手道:“是在下唐突了。”
姜零染请着他坐,把沏好的茶推到对面。
单知舟没喝茶,而是从怀中掏出叠的整齐的银票,道:“这银票在下不能收。”
姜零染道:“单管事不是缺银子?莫非是觉得少了?”
单知舟局促的脸上浮现慌乱,摇头道:“不,不少,是...是太多了。”
“马场给的银子够我花用的,多谢姜姑娘。”说完唯恐姜零染再把银票给他,站起身就跑走了。
姜零染淡然的喝了一杯茶,起身离开。
楼下遇到一人拦路。
“姜姑娘让奴婢好找。”小姑娘胖嘟嘟的脸上堆满了亲和的笑,口齿伶俐道:“我家姑娘想请姜姑娘用午膳,不知姑娘可否赏脸?”
姜零染不认识眼前的人,狐疑道:“瞧着你眼生,不知你家姑娘是?”
小姑娘笑道:“奴婢红珠,是荣国公府的。被我家夫人派在表姑娘身边伺候,今日梧桐姐姐身子不爽利,表姑娘便带了奴婢出来。”
荣国公府?秦家!姜零染道:“你家表姑娘是金姑娘?”
红珠笑着应是,道:“表姑娘去了二和街,听门房说姜姑娘在这条街上喝茶,便找了过来。可巧闻到了街头那家酒楼里的饭菜香,便馋的止住了脚。”
“姜姑娘赏个面子,移步吧?”
姜零染想不到金敏佳为何找她。
不过侍女都找到这儿来了,她若不去,就太拂金敏佳的面子了。
到了酒楼,房间内却不见金敏佳的踪影。
姜零染顿时皱眉,心中起了不安感。
却见红珠先急了,恰逢小二端着酒菜进来,她忙拉着道:“我家姑娘呢?”
小二不慌不忙的摆着酒菜,道:“说是去对面买东西,这就回。”说完退了出去。
红珠皱眉走到窗户旁,将窗格推开一条缝隙,朝外看了会儿,又走回来,恭声道:“我家表姑娘来京没多久,对京中不熟悉,容奴婢去寻一寻。姜姑娘稍坐坐。”
姜零染点头。
红珠要出去,看到门侧候着的厢竹,又顿住脚,厚着脸皮道:“不知这位姐姐可否陪我一起,这样找起来快一点。”
厢竹闻言没应和,而是看向了姜零染。
姜零染道:“你去吧。”
厢竹点头应下,出门的时候特特叮嘱了门外的文叔。
窗户没关,徐徐的清风吹进房间内。
将窗下条几上摆着的香炉里升腾起的香味送到了姜零染的鼻翼下。
桂花味里夹杂着丝丝的臭苦,不怎么好闻。
姜零染怀疑这熏香是受了潮了,才会这么难闻。
刚要起身要去灭了,却忽然涌上一阵剧烈的头晕目眩,她难以支撑,瞬间便没了知觉。
红珠和厢竹在不远处的一家首饰铺子里找到了金敏佳。
她笑看了眼厢竹,慢条斯理的把选好的两支一模一样的金钗递给伙计,道:“你家姑娘到了?”
厢竹点头。
伙计包好了钗,金敏佳招了招手,红珠忙上前接了锦盒,并付了银子。
金敏佳道:“一支是给姜姑娘的。”
红珠便把其中一个锦盒递给厢竹一个。
厢竹替姜零染道了谢,接在手中。
三人回了酒楼,推开门,房间里却不见姜零染的踪影。
金敏佳疑惑道:“姜姑娘人呢?”
厢竹转身出去,问文叔道:“姑娘呢?”
文叔道:“姑娘就在房里啊。”嘴里说着,脚下已经进了房间,待看到空空如也的房间后,脑子“轰”的一下炸了。
他就守在门外,这房门自始至终都关着,姜零染并未走出来。
现在却不见了。
他心中的感觉不怎么好。
看着敞开的窗棂,他疾步走过去,朝下看了看,行人摩肩擦踵,却并无姜零染的影子。
金敏佳好像还懵着,犹在问道:“你家姑娘呢?不是说在这等着?”
文叔转身看着她,一脸凝重道:“我家姑娘不见了!”
金敏佳一时没懂似的,重复了一句:“不见了?”说着“嗤”的笑了出来:“哄我呢吧?怎么会不见,你不就在房门外守着?”
“这可是二楼,你家姑娘还能从窗户飞出去不成?”
文叔哑口无言。
可眼下的情况容不得他发怔,多耽搁一刻,姜零染就可能多一刻的危险。
急道:“快回府传信!”
厢竹吓得心都要停了,闻言磕巴巴的点头,转身就往外走,还差点被门槛绊了脚。
文叔则将房间里里外外搜了一遍。
金敏佳看文叔这般,有些慌张起来,拧眉道:“真不见了?”
文叔急喘了几口气,道:“金姑娘来此处,还有谁知道吗?”
金敏佳道:“你这是怀疑我?”
说着不屑的哼了哼:“我是先去的你们府上,是你们府里的人告诉我,姜姑娘在这里。我听了后便找了来。”
“知情的人除了你们府上的人,就只有我和红珠知道了。”
第二四二章 找
文叔从金敏佳这里问不出线索来。
莫不是孟致沛?
可想到平肃侯府那群草包小厮的能力,想在他眼皮子下悄无声息的把人带走,绝无可能!
再者,还有王路在,若孟致沛真要做什么,他不可能不报信儿来。
可不是孟致沛,还会有谁呢?
单家!!
刚刚姑娘还见了单知舟!
猜到这个可能性,文叔心头揪紧,一息不停的往外走。
擦肩而过时,金敏佳的眉头微微抬起,又落下,眉宇之间浮现出畅快之色。
她施施然落座,看着满桌都是她爱吃的,满意道:“不错,没选错地儿。”
红珠看金敏佳还有心思吃东西,登时叫苦不迭。
白着脸将房间看了一遍,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颤声儿道:“表姑娘,咱回吧,奴婢怎么觉得这屋里有点得慌呐。”
青天白日的,人就不见了。
肯定是闹l鬼了!
.......
燕柒从庆华街的齐家商行总行走出来,大日头照得他心里有些烦躁,展开折扇遮在头顶。
百香跟在后面,道:“公子,午膳在哪儿用?”
这两日燕柒食欲不佳,百香不得不在膳食方面上些心。
燕柒翻身上马,坐了会儿没动弹,眼睛没什么焦点的看着街上走动的人群。
百香不知他在想什么,怕他被日头晒得又要烦躁起来,又问道道:“不如咱们回府吧?您上次还说那些御厨的饭菜好吃呢。”
燕柒还是没说话,抖了抖缰绳,打马缓行着往前走。
百香忙跟上,提议道:“不如请两仪公主出宫一趟?”
不知姜零染如今是何种情形,单看自家主子这模样,这再拖两日不和好,整个人非瘦脱相不成。
只要燕两仪出宫,就一定会去找姜零染,那自家主子也能跟着见一面了。
见了面不就什么气儿都消了?
燕柒知道他的意思。
可她那么在乎孟致沛,他还巴巴的往前凑什么?
不如不见。
百香看他神色郁郁,无精打采,行尸走肉一般。忧心道:“您别总不说话啊?怪吓人的。”
“...这京中太闷了。”燕柒深深的舒了一口胸腔里积郁的气,道:“找艘画舫喝酒去。”说着甩了一鞭子。
马儿瞬间加速。
“又喝酒?”百香苦着脸追上去,道:“派人去请秦二公子几个吧?您自己喝闷酒,容易伤身体。”
“闷酒?”燕柒侧目瞥他,没什么笑意的扯着唇角,凉飕飕道:“本公子喝过闷酒?”
百香被他看得心里发憷,呵呵讪笑:“没,您从不喝闷酒!一次也没有过!”
“所以,请秦二公子他们几人吗?”
燕柒收回眼神,道:“不请!”
百香:“...”
这不还是喝闷酒?
真不知道犟什么?
吵个架,人家没见怎么着,他先把自个气的半死!
厢竹骑着马往府里赶,半道儿被人拦了下来。
百香笑嘻嘻道:“厢竹姐姐这马骑的不错啊,我追了半条街呢。”
厢竹哪里有心和他说笑,抹了把泪,抽噎道:“我现在有急事,你快让开。”
百香这才看到她眼睛肿的核桃似的,惊道:“你这是哭了多久?”说着见燕柒赶过来,忙解释道:“公子,这次可不是我招的她。”
燕柒打量了眼厢竹。
她是姜零染身边最得力的侍女,素日里还算沉稳,这会子在街上都能哭的这般,必然是出了大事。
他拧眉道:“出什么事儿了?你们姑娘呢?”
厢竹看到燕柒,才像是有了主心骨,哭道:“公子,我家姑娘不见了。”
燕柒的心跳霎时骤停了下。
有一息的时间内他觉得街上的嘈杂声都变得遥远起来。
脑子里只剩下那句“我家姑娘不见了。”
他撑住马背,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音调紧绷道:“在何处不见的?不见多久了!”
厢竹道:“承春坊,街头第一家的那个叫迎风楼,不对不对,好像是迎客楼。”说着犹觉错了,可一时又想不起,狠拍了拍脑袋,懊恼着哭道:“我给忘了,到底什么楼来着。”
燕柒没空等她想,又道:“多久了!”
厢竹道:“两刻钟左右。”
两刻钟,已经两刻钟了!燕柒紧了紧手里的缰绳,道:“此事不能传扬出去!”
“你且回府等我消息,别轻举妄动!”
厢竹想着文叔的吩咐:“可...。”
没能说出第二个字,燕柒连人带马已经冲出去一箭地。
百香知道事态严重,更知道这件事情会在燕柒心中会刮起怎样的狂狼,唯恐他急的失去理智,忙提醒道:“这件事公子不能出面!属下去办,您放心,必定把姜姑娘给找回来的。”
燕柒手里的马鞭子要甩脱手一般,道:“去查单家,平肃侯府近两日的动向。”
“承春坊距离西城门最近!调一批人从西城门出去找,运人出去的话最可能的是马车!一辆都不能遗漏!”
“再派两队人以承春坊为点,一家一家的搜。”
百香觉得燕柒根本没把他的话听在耳朵里,拧眉道:“这么大规模的找,怕是连皇上都要惊动的。”
“别废话!”燕柒扭头低吼。
百香看他眼睛血红,脸上却毫无血色,再劝的话也是说不出口了。
点头应下,调转马头往府里去。
燕柒到了厢竹说的酒楼,抬头看了眼匾额:迎君阁。
刚要进去,却见金敏佳从里面走出来。
金敏佳看到燕柒,霎时慌乱起来,不过她很快稳下心神,上前两步,温声笑语道:“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燕柒看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心虚慌乱,心下泛冷,面上更是结了冰。
沉声道:“人在哪!”
金敏佳嘴角的笑僵了僵:“公子说什么?我不懂。”
燕柒盯着她,浑身的戾气如尖锐的刺一般,从四肢百骸里刺穿筋骨血肉,扎满了全身。
他咬牙,一字一句道:“我问你,人到底在哪!”
金敏佳不敢与之对视,转开眼,面上浮现委屈:“姜姑娘不见了,我也很着急。”
“可公子若非要这么冤枉我,那我真的要去御前喊一喊冤了。”
燕柒轻笑出声。
金敏佳听着这笑,看他一眼,没错过他黑沉的眼底布满的阴冷嗜血,不自觉的心底发寒。
第二四三章 你会死的!
“金敏佳,这不是徐州,你只手遮不了天。”燕柒逼近她一步,微俯下身,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最好祈祷她平安无虞,不然,我灭了徐安侯府!”
金敏佳的身子微微发着颤,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
眸中的温顺不再,怨毒的盯着眼前的人,嘴角却是酣畅淋漓的笑:“原来,柒公子的心上人真的是姜姑娘。”
燕柒眯了眯眼,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冷道:“是谁不重要,反正不会是你!”
金敏佳眼眶里的眼泪掉了下来,泪水刷净了眼瞳。
眼底那浓烈的近乎疯狂的恨意更加的清晰可见。
“那真是可惜了!”她勾勾唇角,喃喃道。
文叔去找了单知舟,在他那小院子里没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回来就看燕柒在,登时眼前一亮,急声道:“柒公子!”
燕柒扭头看了眼,抬步往外走,边走边道:“人出城了!”
金敏佳听到了这句话,眼底震颤,垂在身侧的手瞬间收紧。
马车上的马被厢竹解了去,文叔拉了匹酒楼门口不知谁的马,跟着燕柒直奔西城门。
可他心里有疑,道:“公子怎么知道人在城外?”
燕柒道:“金敏佳她刚来京城不久,对此处尚没有安全感,若要行阴诡之事,必然觉得城外是安全的!”
文叔惊道:“您的意思是说,我家姑娘是被金姑娘给掳走的?”
“我家姑娘与她无冤无仇,她缘何要这么对我家姑娘?”
燕柒心里发苦,说不出话来。
.......
姜零染睁开眼,看到的是黑沉沉的天空。
她不合时宜的想,要下雨了。
冰凉的风卷起地表的土尘呼啸的从她脸上滚过,头疼的好似要裂开,视线内的一切都泛着重影。
她辨认了会儿,才发现这是在山上。
房间里的那香有问题,她被迷晕,带来了这山上。
京郊的山有很多,她在那一座山呢?
文叔又能否找得到她?
有凉凉的颗粒状的东西扬落在她脸上,她闻到了新鲜超时的泥土味道。
风把男人的交谈模糊的带到她的耳中。
她知道了,他们在挖坑。
埋她!
她用尽力气,也只抬起了手臂,想翻身却不能。
不禁苦笑,前世她给孟致沛下毒,致使他浑身僵硬无力,而她在他手无缚鸡之力时,杀了他。
现如今换成了她,真真是因果循环啊。
两个男人挖了近两米的坑。
一人直起腰抹了把汗,喘气道:“差不多了吧?”
另一人也停手,道:“嗯,可以了。”
二人撑手翻出土坑,发现原本昏迷着的人已经醒了。
男人走过去,脚尖踢了踢姜零染的手,冷笑道:“这么快就醒了?活埋的滋味应该不怎么好受,你应该多睡会的!”
姜零染的手被踢开,手背磕在了一块坚硬的石头上,木木的疼痛感。
她看着男人,道:“让我死个明白,谁要杀我!”
男人看她不哭不吼,有些意外:“抱歉,我不能告诉你。”
又一人走过来,对上一双冷艳的眼睛。
目光在她身上游走着,舔了舔嘴角道:“长得挺好看。”
男人道:“不好看,咱家那位也不会杀她啊。”
这人“唔”了声,点头道:“那倒也是。”说着俯下身,伸手开始解姜零染的腰带。
“你干什么!”男人拽住同伴的手。
“反正都要埋了,埋之前让咱们兄弟快l活,快l活,也算是她在阳间积下的福报。”这人甩开男人的手,继续解。
男子低喝道:“这是京城,你别节外生枝!”
这人不耐烦了:“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
说着跨l坐在姜零染的身l上,顿时便感受到了不属于自己的柔l软,笑得更是舒坦畅快,道:“你要是不来,就一边待着去,别耽误我做正事。”
男子皱眉道:“你快点。”说着忿忿起身走了。
这人撕开姜零染的外衫,在她纤细的腰l肢上掐了两把,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怪叫两声,低头开始解裙子。
解完裙子抬头对上她不怒不惧毫无波澜的眼睛,心里顿时一阵不舒服。
掐着她的下巴,嘲讽道:“听说是个和离过的,是不是早就想男人了?”
姜零染道:“你会死的!”
这人冷笑着狠狠的在她脸上扇了一巴掌:“贱人,死到临头,还敢咒我?”
姜零染被打的偏了脸,牙齿咬在舌尖上,顿时尝到了血腥味。
她用这种方法激怒他,趁他不备时抓紧了手中尖锐的石头,用尽全力的往他头上砸去。
温热的血滴溅在姜零染的脸上。
这人没想到姜零染已经恢复了力气,挨了个正着,捂着头从她身上翻了下去。
姜零染迅速坐起身,赶在他扑上来之前,扣动了手中的袖箭。
泛着冷光的箭簇正正钉进了他两眉之间。
那一双瞪大的,满是不可置信的眼睛死死盯着她,身子缓缓后倒下去。
姜零染辨识着四周,发现她根本不认识这是哪里。
身后不远就是悬崖,左侧有另一个绑匪在,右侧和正前方,她选择了正前方的密林。
天色暗沉,林子里更黑。
她跌撞的跑进去,惊飞了几只栖在矮树上的鸟。
顿时暗叫不好。
脚下跑的更快,可密林的地上铺了不知多少年的枯枝落叶,她深一脚浅一脚,几次被绊倒。
可她不敢停,摔倒了就立刻爬起来,继续跑。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像已经听到了有人追来。
大雨就在此时落下。
顷刻间姜零染浑身湿透。
她却欢喜的笑了出来。
雨声嘈扰,那绑匪就算是追上来,一时也难以分辨出她的脚步声。
她一直在跑,不知道跑了多久,只觉得觉得嗓子眼里火辣辣的疼,肺也疼的厉害。
鞋子丢了一只,脚掌许是磨破了,每一次踩在尖锐的树枝上,都疼的她眼泪打转。
她又一次的被绊倒,却没力气爬起来了。
雨停了,四周静寂下来。
她屏息仰躺着,目光看着无尽的黑暗,努力的分辨着各种声音。
好一会儿,她微微松懈下来,没有追来的脚步声。
第二四四章 找到
劲风把火把吹得咧咧作响,摇摆的火光忽明忽暗的映着燕柒冷峻的侧脸,他微垂着头,冷目森森的盯着脚下的人:“人在哪!”
黑衣男子被斩去了双臂,殷红的血液从断裂处汩汩流出,他知道自己命不多时。
做过多少宗同样的事情,他早已习惯了“胜利。”
在姜零染不哭不闹的时候,他就该警醒的!
是他轻敌了。
他紧随着姜零染入了密林,可没等追上就遇到了这行人,缠斗一番,惨败下来。
可姜零染入了这密林,便是凶多吉少。
怎么死都是死,他也算是完成了任务。
面对审问,他咬紧溢血的牙关,一字不发。
燕柒对上一双求死的眼睛,勾起了嘴角,笑意残忍。
他侧伸着手,百香忙会意的递上一支火把。
燕柒攥在手里,火把狠狠的按在了他的断臂处。
炙热的火燎烧着筋骨皮肉,滋滋作响。
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味道。
黑衣男子撕心裂肺的哀嚎,痛的几乎要昏死过去,后脑狠狠的砸着地,咬牙低吼:“杀了我,有种你就杀了我!”
文叔看着一手攥着捡来的姜零染腰带,一手持着火把的燕柒。
火光下的那半张脸,阴森,嗜血。
不像人。
经过火把烧灼的伤口,血脉焦黑,却不再流血。
燕柒蹲下身,看着半死的人,冷笑道:“你想死?我偏让你活着。”
“我还会把你带回徐州,让人辨认你,并把你的家眷妻儿找出来。”
“让你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的死!”
黑衣男子听了这话,无法再维持平静淡然,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他竟知道他们是徐州来的!
“你是谁!”
燕柒勾勾唇角,低低的声音蕴荡在血腥的夜色里:“我叫燕柒。”
燕柒,燕柒!黑衣男子在心里念了两边,眸子猛地缩起。
他竟是燕柒!
“不行,你不能,祸不及妻儿!”黑衣男子相信燕柒有足够的能力说到做到。
他用脚、用脑袋顶着,撑着身子挪动到了燕柒的脚边,哀求道:“祸不及妻儿啊,公子放过他们!
“祸不及妻儿?”燕柒感受着在风中飘荡的腰带,血脉几乎倒流,他切齿冷道:“可你要杀的人,是我的妻子。”
“这账,又该如何算啊?”
文叔闻言皱眉。
这胡扯的又是什么!?
他家姑娘何时成了他的妻子!
简直胡言乱语!
反驳的话就要脱口而出,可看着燕柒血红的眼睛,他又说不出口了。
不知是觉得此时此刻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还是因为心中动摇了的心绪。
百香听着燕柒大言不惭,无奈的叹了口气。
想到什么,扭头警告的将跟来的人看了一遍。
众人对上百香的眼神,惧是垂首。
黑衣男子错愕着浑身抖得更加的厉害,惶惧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是柒公子的妻子,我...我只是,只是奉命行事!”
奉命!燕柒想到从酒楼里走出来的得意洋洋的金敏佳,笑意冷幽:“金敏佳的命令吗?”
黑衣男子听燕柒提到金敏佳,眸中最后一点侥幸的光都熄灭了。
恐惧使他牙关打颤,结结巴巴道:“她她...她进了密林。”
燕柒眸子一滞,悚然扭头看着身后的密林,汹涌的哽咽挤满了狭窄的喉咙,他艰难道:“进去多久了?”
“半个时辰!”
燕柒脚下脱力,险些坐在地上,他忙用手撑住。
低头间看到了手心里的腰带,眼眶湿润了些。
“会没事的。”他喃喃着站起身,吩咐道:“进去找人。”
十几人分做七队,从不同的方位步入密林。
......
姜零染已经彻底的分辨不出方向。
更糟糕的是这密林里伸手不见五指,她什么都看不到。
因而,她无法得知,前面一步等着她的是深渊,还是蛰伏的毒蛇猛兽。
她抬头看了看天,祈求着能看到月光,或者一点星光。
可是,什么都没有。
她扯唇苦笑。
摩挲着在地上捡了根树枝,瞎子探路一样的前行着。
可能是探路的动作不对,没走多远就踏空了。
翻滚着脑袋磕在了坚硬的石头上。
她吃痛的闷哼一声,缓了好一会儿,试探着坐起身。
看着不远处的在黑沉夜色下犹如墨汁一样的潭水,她扯唇笑了笑,算是庆幸的吧,她走出了密林。
没了再走下去的力气,却也不敢真的睡过去。
又冷又累,浑身都痛,四肢发抖。
就这么不知呆了多久,她隐约看到了一簇火光。
燕柒等人在林子里无方向的搜索着,两刻钟后找到了一只鞋子。
顺着鞋子往前走,没走多远就看到了枯叶上留下的血水。
终于在水潭边,燕柒看到了那个孤孤弱弱的站在黑暗中的人。
那是谁?姜零染仔细分辨着火把下照映的人脸,脚下却在后退。
就在她以为是绑匪追上来的时候,火把那头轻声喊道:“姜零染。”
是燕柒!姜零染的眼眶霎时刺痛,眼泪毫无预兆的掉了下来!
她看着那人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一阵风似的撞在她身上,整个将她箍在怀里。
姜零染被他大力冲击的怔了好一会。
嗅着他身上的味道,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以及勒的她骨头疼的有力双臂,姜零染心里才算是安稳下来,垂在身侧的手试探着抓住了他的衣襟,脸颊在他怀里蹭了蹭,道:“你怎么会找到我的?”
声音干哑哽咽的厉害。
燕柒心头刀割一样,抱着她又紧了紧,脸埋在她脖颈处:“我多聪明啊。”
姜零染听着他的声音,眉头拧起来,想要推开他,却没成功。
她不确定道:“你是在哭吗?”
燕柒摇头。
姜零染却已经感到了有热热的东西顺着她的脖颈淌在衣服里,烫的她心都酸了。
她抬手拍着他的背,笑道:“我没事,你哭什么?”
燕柒道:“怕吗?”
姜零染滞了会儿,轻轻的摇头。
燕柒道:“可我怕。”
“我怕判断错了,我怕找不到你,我怕你受到伤害。”
“我怕我像失去我娘一样永远的失去你。”
起了风,吹散了厚重的黑云,皎白的月光露了出来。
第二四五章 带回
姜零染看的心里发苦。
这种无助绝望的时刻,为什么是燕柒找到她了呢?
又为什么让她听到了这样的一番话呢?
沉默片刻,她道:“...你勒的我骨头疼。”
燕柒松缓了手臂的力量,站直了身子,手掌松松的揽在她腰背上。
姜零染退了半步,垂首轻笑道:“不是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我以后都会平安的。”
燕柒等她说完,将她拽回来,俯首吻了下去。
唇瓣相互压着。
姜零染看着近在咫尺的他。
眉头轻皱,紧闭的眼角里有泪流出来。
她怔住,甚至连推开他都忘记了。
一触即离。
燕柒松开她,给她理了衣服,又把自己的外衫脱下,抬着她的胳膊给她套上,然后用她的腰带束上。
压着她的肩膀坐下,他则单膝跪在了她身前,托起那只没了鞋子的脚。
脚掌里被石头,树枝割的血肉模糊。
燕柒揪着袖子给她擦着血,眉头拧的死紧,轻声道:“疼吗?”
姜零染迟缓着摇了摇头,片刻又想到他低着头,看不到自己摇头,便又道:“不疼。”
怎么会不疼呢?她安抚人的方式还真是蠢!燕柒撕开衣服下摆,裹在她的脚上。
然后背过身,道:“上来,我带你回去。”
姜零染看着他有些消瘦的脊背,没动。
燕柒道:“别心疼我,你这点重量,累不着我。”
谁要心疼他了!?姜零染好气的吸了吸鼻子,圈住他的脖子,覆在了他背上。
燕柒站起身,上托了托她,稳稳的往前走。
姜零染趴在他肩膀上,微微偏着头,静静的看着他的侧脸,走出一段路,她道:“这是什么山?”
“燕山。”
声音很稳,一点不喘。
姜零染信了他说自己的重量不会累到他的话,放下心来。
又听他说这是燕山,忍不住的多打量了几眼。
前世他死后就是埋在了这里的。
燕柒听她没了话,扭头看她。
她就在他肩膀上趴着,他这一扭头,下巴轻轻的扫过她的脸颊。
二人都是一滞。
燕柒先回过神,下巴故意的又扫了一遍,道:“累了就睡会。”
姜零染别开发烫的脸,低声道好。
山脚下百香已经备好了马车。
因着城门早已经关闭,他们全都回不了城。
不过燕柒在京郊也不缺住处,倒不至于露宿荒野。
文叔看燕柒背着姜零染下山,皱了皱眉,忙上前道:“多谢公子,还是我来吧。”
燕柒为了让她趴得舒服,脊背弯着,闻言斜抬起眼角,扫了眼拦路的,冷道:“你背?”
文叔一愣,道:“我...。”
是啊,他怎么能背姜零染呢?
燕柒轻哼一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到了马车旁,他放着她坐在车辕上。
小丫头睡得沉,这么折l腾竟也没醒。
燕柒眼底的冷意消融了些,腾出一只手扶稳了她,然后拦腰抱起,踩着脚蹬进了车厢。
文叔忙要去赶车,百香却先一步捏住了马鞭,一甩,马车前行。
文叔眉头皱的更深,翻身上了一匹马,紧紧的跟着。
马车上,燕柒简单的检查了一下。
都不是什么大伤,但小伤林林总总的全身都是。
脱下的湿衣服就扔在了一侧,他从暗格里找出兽皮毯子,将人团团包裹住,抱在怀里。
“没事了。”
他听着她低浅的呼吸声,喃喃轻语。
手掌一下缓过一下的抚着她肿胀脸颊上的五指印,平和的眼底又扎起了冰刺。
姜零染是被渴醒的。
睁开眼看着陌生的地方,她迷蒙的眸子瞬间充斥着惊恐,仓皇撑手坐起身,惊醒了伏在床榻边的燕柒。
燕柒瞬间坐直了身子,脸上同样带着惊恐。
二人对视着,周身的紧绷感都减缓下来。
“醒了?”燕柒率先开口,在她背后垫了引枕,道:“是不是身上疼?”
姜零染摇了摇头,道:“渴了。”
燕柒点头,倒了杯水端回来递给她道:“饿不饿?”
姜零染点头。
燕柒扬声道:“备膳!”
门外百香应了声,去吩咐了。
姜零染打量了眼房间,也摸不准在什么地方。
看着窗外的漆黑,她道:“什么时辰了?”
燕柒道:“子时刚过。”
姜零染看他一眼,两眉微微蹙着,道:“这么晚了,你怎么没走?”
燕柒道:“你在这,我能去哪?”
“...”姜零染低头喝茶,这才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过了,她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惊恐的瞪着他道:“我衣服谁换的!”
燕柒揪着袖子给她擦了嘴角的茶水,顺手拿走她手里的空杯盏,淡淡道:“侍女。”
姜零染松了口气。
燕柒搁下杯子,端着药碗过来,道:“还温着,快喝了。”
姜零染看了眼浓稠的漆黑的药汁,眉头拧着,身体抗拒的后避了避:“什么药?”
燕柒看她这样,单膝压在床榻上,用汤匙盛了一勺递到她嘴边,哄道:“乖,吃了身上的伤就不疼了。”
姜零染多大的人了,吃药还要被人哄?脸上登时浮现不自在之色。
抬手接过药碗道:“我自己可以的。”
燕柒看她一饮而尽,捏了颗蜜饯递到她嘴边。
姜零染抬手要接,道:“我自己...。”没说完甜甜的蜜饯就塞进了嘴里。
燕柒看着她,吮了下捏过蜜饯并沾了她唇瓣的手指,看她脸色一点点变红,他眼底带了笑,接过药碗搁在一旁的小几上,道:“再躺会吧,饭做好了,我叫你。”
姜零染觉得他这会子目光过于的“炙热!”
那还敢在他面前睡觉了?
“不睡了,不睡了。”说着缓慢小心的挪动着腿,要下床榻。
真是要命,这睡了一觉,身上的疼痛没减轻,反倒加了酸。
胳膊腿儿酸疼酸疼的。
燕柒看出她的企图,一手揽住她的腰背,一手从她膝弯穿过,将人整个抱起,低头看着她道:“你想做什么?我抱着你去,更方便些。”
“你才是要做什么!”姜零染惊道:“快放我下来!”
燕柒不做理会,只是道:“到底想做什么!”
这样的姿势,姜零染执拗不过他,无奈道:“...我就是想走走。”
燕柒没说话,又把她放在床榻上,一手捉住她的脚,一手拿起鞋子,套在了她脚上。
却只套了一只,道:“那只脚受伤了,肿着,还是别穿了吧。”
第二四六章 柒婆婆
姜零染觉得他真的是吓着了。
往常纵然是对她好,但到底还有分寸在。
今日在潭边和她醒来后他的所作所为,都在表明着他不想再克制了。
而她的应对与处理也十分的糟糕。
她那颗经历了寒冬,继而铸造起的铜墙铁壁的心,沐在了春日下,被日光暖出冰裂。
她清晰的听到了破裂声。
那一刻,坚固不复存在。
密密麻麻攀爬在墙外的柔软的枝蔓从裂缝中挤进来,将她那颗心,包裹起来。
冻僵的身子早已经回暖,不似他在潭边帮她处理伤口时的那般麻木,迟钝。
他的手指不可避免的从她脚掌上摩挲着,又因忌惮着她的伤口而不敢用力,若不是他一脸的疼惜难过,她都要以为他在故意搔她的痒了。
燕柒看她不语,脸颊却慢慢的腾出红晕,唇角勾了勾,轻声问道:“羞了?”
姜零染压下繁杂的绕不清解不开的心绪,将腿屈回来,垂眸道:“你别这样。”
“那样?”燕柒故作不知,笑声反问。
“...”姜零染抿了抿唇,低声道:“我真的没事,不用担心的。”
燕柒了悟的“哦”了声:“明白了,你这是怕欠我人情。”说着伸出一只手臂。
姜零染看着伸在眼前的手臂,有些困惑。
看她不明白,燕柒解释道:“给你当次拐杖。”
“下次我受伤,你也要这么亲力亲为,才算是还了我的情,知道吗?”
姜零染无奈看他一眼。
哪有人咒自己受伤的?
还有,什么叫他的情?人情就人情!
话都说不全。
姜零染拨开他的手,道:“我自己可以。”
燕柒反手抓住她的手腕,脚步一移,挡在她面前。
姜零染垂在床榻边的腿又缩了回去,抬着白净的小脸,用一双乌黑的眸子平静的看着他。
燕柒也看着她。
姜零染在他平和却坚持的眸光中败下阵来,就那么撑着他的手,双脚下了床榻。
脚掌霎时钻心的疼。
她嘶了声。
燕柒顿时皱眉:“疼了是吗?别走了吧,外面黑漆漆的,没什么好看的。”
“等你大安了,我再陪你来,想看多久都行的。”
姜零染觉得自己娇气了。
独自面对绑匪时她没怕,在密林里逃命时她没怕。
浑身的伤,漫无边际黑暗中渐升起的死亡感,她除了遗憾与不甘,也没几分怕意。
可等到见了他,她就什么都不行了。
药很苦,伤口很疼,连那窗外的黑都让她望而却步。
看他拧着眉,一脸紧张的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她心中止不住的酸涩。
吸了吸鼻子,压下情绪,低眉好笑道:“我知道了,柒婆婆。”
燕柒说完,对上她过于温软的眉眼,心里跟着软下来,再听这称呼,轻笑道:“叫我什么?
“柒婆婆。”
燕柒品出这“婆婆”的含义,一时笑得乐不可支:“好吧,随你怎么叫。”
幸而房间不大,姜零染适应着疼痛感,慢蹭蹭的挪到了房门口。
燕柒一手扶着她,一手打开了房门。
在房门打开的一瞬间,姜零染看到了几道黑影迅速的隐在了黑暗中。
她心中警醒,防备着退了半步,后l腰贴在了他温热的手掌上,身后是令她心安的声音:“别怕。”
姜零染这才想到这是他的地方,外面的人自也是他布下的。
她这是被吓得杯弓蛇影了。
恍惚想明白了什么,侧目看他道:“你用了多少人?”
燕柒道:“放心,没人知道你被掳了的消息。更没人知道我找你的事情。”
“...嗯。”姜零染觉得他有些生气。
想想也是,刚被他救回来,她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撇清关系。
换谁,谁心里都要有些不舒服的。
潮湿的凉风灌进来,燕柒偏头看着一直盯着他的小丫头。
抬手帮她拢了拢微散的衣襟,道:“盯着我看什么?”
拢了衣襟的手在她下巴上刮了下。
姜零染别开脸,用手背蹭了蹭被他刮过的地方,道:“不知道。”
“嗯?”燕柒不解。
姜零染道:“我说,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盯着你看。”
燕柒闻言挑眉,正了正衣冠,挂上了谄媚讨好的笑:“那不知我在姑娘的眼里可还够赏心悦目?”
姜零染被他逗得笑起来,配合着抬起了下巴,倨傲道:“尚可。”
燕柒笑道:“那就好。”
百香来送膳,看到房门口几乎挤在一起的两个人,忙垂下了头。
他还纳闷守着的人怎么全都没影儿了呢。
原来是因为这个。
放下食盒忙不迭的退了下去。
燕柒不敢让她劳累,摆了饭,放好了碗筷,扶着她坐下。
姜零染看着一桌子的清汤寡水以及药膳,忍不住朝他看了一眼。
燕柒看她可怜巴巴的,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哄道:“你伤着,饮食清淡些才利于伤口愈合。”
“等你好了,想吃什么,我都不拦着的。”
姜零染没了话。
不过她从昨日午膳便没用,也是饿的狠了,不挑不拣的用了小半碗饭以及一碗汤。
燕柒跟着吃了一些。
不知是不是吃了药的缘故,姜零染搁下筷子没多久,瞌睡劲儿就冒了上来。
她道:“我要睡觉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这半日他为了寻她,不定怎么奔波呢。
明早还要早早的回城,这会子已经丑正了,他根本没几个时辰的休息时间。
她刚打了个哈欠,眼珠上蒙了层薄薄的水雾,波闪间有几分慵懒。
燕柒看着便挪不动脚,道:“没屋子了。“
“什么?”姜零染一时没听明白。
“没有空余的屋子了。”燕柒指了指外间的矮榻,道:“我凑合一晚上,绝对不发出声音打扰你。”
姜零染眯眼看他一会儿,道:“那好吧。”
燕柒刚以为她答应了,就听她又道:“我离开,把屋子腾给公子歇息。”
“...”燕柒哀怨看她一眼,转身出去了。
姜零染拨开帷幔,探头看着他走出去,关上房门。
摇头笑了笑,往内室去。
没了拐杖,她还真有点不适应。
百香看着燕柒一脸颓丧的走出来,差点没笑出来。
燕柒瞥他一眼,道:“好笑啊?”
百香忙摇头,把正经的脸凑到他眼前给他看,道:“属下没笑!”
燕柒嫌弃的往后避了避,远离他的脸,道:“我去前院一趟,你在这里守着。”
第二四七章 不蒸馒头争口气
百香知道今日的事情让燕柒极大的失去了安全感,对他的吩咐不敢忽视,忙颔首称是。
前院里文叔见到燕柒,登时上前道:“我家姑娘如何了?”
燕柒言简意赅道:“醒了,吃了药,用了膳,歇下了。”
想到什么又补了一句:“有两个侍女在伺候着。”
文叔不禁感叹燕柒神通广大,这深更半夜,荒郊野岭的也能找到侍女,提着的心落了下来,追问道:“姑娘就没问起我?”
燕柒点头道:“问了。”
“说你辛苦,让你好好休息,明早回城。”
他傻吗?自然不会在姜零染面前提起文叔也在,不然这个时候守门的必然是文叔。
而他,休想靠近半步!
文叔还想说什么,燕柒却道:“人在哪里关着?”
文叔知道他问的是半死不活的绑匪,指了指不远处的厢房。
燕柒走了过去。
文叔也要跟上去,被燕柒身后的侍卫拦下了。
这别院燕柒几年还不来一次,疏于修缮,厢房里潮湿且满是灰尘。
燕柒走进去,看到了被丢在角落里的黑衣男子:“金敏佳进京所带的人手有多少,都在何处。”
黑衣男子闻声抬头,虚弱道:“柒公子若能保证放过在下的家人,在下就说。”
燕柒点了点头。
黑衣男子没想到燕柒答应的这么痛快,惊讶一瞬便心生怀疑。
这么多年经营商行下来,燕柒身上的冲动,浮躁早就磨没了。
可一旦牵扯了姜零染,他所修炼出的沉稳就彻底没了影儿。
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纯粹放l屁!
有仇需待早报!
而明早他有一百种方法查到他想知道的。
只是他等不及。
若他所料不错,金敏佳带来的人一定安札在城外。
他要让她明日睁开眼便看到自己种下的“果”!
所以他来了这里,做这个交易。
可眼前的人似乎并不信自己。
燕柒又道:“冤有头债有主。我对那些妇孺生不出杀意来。”
黑衣男子看着燕柒,目光疑忌。
桌角上点了一盏灯烛,厢房内有些暗,他站在桌子旁,烛光只追到了他脖颈以下,五官模糊的不真切,那双昏暗中泛着冷意的眸子更不能让男子相信。
他道:“若公子反悔今日的承诺,公子的妻子将会落到与在下的家人一样的下场。”
厢房里因他这一句话冷窒下来。
“找死!”侍卫冲上来当胸一脚。
黑衣男子登时吐口一口血来,他歪在地上咳嗽着,仍旧坚持着道:“公子答应在下,在下就把所知道的,毫无保留的告诉您。”
燕柒见他这般,心中有所动容。道:“我用自己的性命起誓,有生之年,只要你的家人不来找我麻烦,我绝不动他们分毫!”
黑衣男子见他宁愿用自己做注,也不愿牵连姜零染,足见姜零染在他心中的分量。
挣扎着坐起身,还要再说,就听那森寒暮沉的声音道:“你再敢提她,我即刻了结了你。”
黑衣男子嘴边的话顿住,默了片刻,道:“我说...。”
他知无不言,吐尽了这些年的恶行。
燕柒面无神情的听完,道:“把他说的人找出来,连同他的头,一并送去金敏佳的床榻上。”
侍卫颔首应是。
文叔看燕柒出来,道:“柒公子做了什么?”
燕柒道:“什么都没做。”
“天色不早了,文叔早点休息。”说完便离开了。
文叔皱了皱眉,刚要寻处地方歇息,就看随着燕柒进去的侍卫拎着一个圆滚滚的包袱出来。
月光下,包袱淅沥沥的淌着液体。
文叔知道那是什么,又忍不住看了眼燕柒走远了的背影。
燕柒晃悠一圈回来,小丫头早就睡沉了。
他蹑手蹑脚的褪了鞋,和衣躺在她身旁。
姜零染似梦似醒间觉得心口压得慌。
迷糊的想,被子太厚了?
摩挲着去捞,却抓到了一只手,她睡意全消,瞪大了眼看着不知何时摸回来的燕柒。
这混蛋敢阳奉阴违!
气的咬牙,巡睃着抓起了床榻里侧放着没用的软枕,狠狠的砸在他脸上。
燕柒激灵灵的睁开眼。
看到一脸怒意的姜零染,浑身的冷峭与警觉又消了去。
他委屈的唔囔一声:“你吓死我了。”
抱住刚刚砸在脸上的软枕,翻身面朝她,又睡了过去。
姜零染简直要气炸了。
没了可用的工具,她直接用手捏住了他的鼻子。
燕柒被憋醒,睁开眼,平静的看着她。
她穿的是他的衣服。
窄袖的中衣套在她的胳膊上,便空荡荡的,眼下这袖子抚在他脸上,她身上的药香味便从袖管里钻出来,扰的人心燥。
姜零染看他睁眼,松开手,推他一把,怒道:“出去!”
燕柒支肘半撑起身,眉眼间仍带着困倦:“我害怕。”
“??”姜零染额角直跳,神色间写满了一言难尽。
燕柒揪住了她的袖子,一点点的收在掌心内,然后就拢住了她的手腕:“...我怕我一不留神,你就又丢了。”
他声音轻轻的,没有玩笑戏弄,尽是惶恐后怕。姜零染挣出手腕,没好气瞪他一眼,声音却柔软许多:“胡说,哪里有人整日都丢的?”
燕柒打蛇随棍上,道:“那你能保证永远都在我的视线之内吗?”
“...”姜零染错愕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气道:“这和刚刚所说的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
“你别东扯西扯的,赶紧走!”说着在他腿上踢了一下。
燕柒本就睡在边沿上,这一脚差点掉下去,他稳住身体,道:“我觉得就是!”
“行!”姜零染与他说不通,气的道:“怕了你了,我走!”
可说完就犯了愁,他睡在外侧,她若要下榻,必然要从他身l上跨过去。
她假想出那个画面,不太敢。
燕柒看出了她的顾虑,笑了起来:“好啊,那你就走吧。”
姜零染被他这小人得志的样子气的咬牙。
这就是个十足的混蛋!
不蒸馒头也要争口气,她愤然起身,没真的跨过去,就被他揽住,按下。
姜零染看着他不断欺近的脸,抬手挡住他。
燕柒停顿下来,静静看她片刻,额头落下去,在她额头上不轻不重的砸了下。
然后他起身,汲鞋走了出去。
姜零染揉着额头,没听到开门声,想来是睡在外间了。
第二四八章 恩仇相抵
矮榻上,燕柒头枕着手臂,目光又冷又空的盯着屋顶,音调却轻轻的,问:“姜零染,你还没说呢。”
他喊她的名字的时候,尾音总是会扬起,似乎是心情愉悦,又似乎是不经意的撩拨。
姜零染听了,顿了两息,疑惑道:“说什么?”
“金敏佳。”燕柒道:“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是她?”
“你打算怎么办?”
内室里沉默下来。
就在燕柒以为她是睡着的时候,低低的声音传出来:“我还没想好。”
她远没想到金敏佳会这么的目无王法。
也没想到她的心思会这么缜密,毒辣。
她让侍女找到自己,说在家里打听到了自己的动向,所以找了来,请自己用午膳。
自己去赴约,到了酒楼,她却不在。
侍女去找,并带上了厢竹。
返回去后,自己消失不见。
而房门口文叔一直守着。
就算事发,金敏佳也有足够的说辞表明此事与她无关,她只是请了个午膳,人还没见着呢。
厢竹和文叔都能作证的。
若没燕柒找来,她的尸骨在燕山埋上一辈子,家里怕也是找不到的。
可要怎么报仇,她确实没想好!
皇上和皇后的态度,可以看得出是极其中意金敏佳的,指婚一事,许是指日可待的。
他们“夫妻俩”,一个要杀她,一个来救她。
便,恩仇相抵吧。
“这有什么难想的?”燕柒坐起身,看着从内室透出的微弱烛光。
等了会没听到小丫头的回答,燕柒皱眉又道:“你是有什么顾忌吗?”
姜零染拥紧了被子,脸颊蹭了蹭埋进去,闷闷道:“困了。”
燕柒明白她这是不想回答他的问题,皱皱眉,却也没追问。
等了好一会儿,他轻声唤道:“姜零染?”
内室里没人应。
他走进去,看到床榻上的人抱被睡得香甜,唇角抿起了笑。
来的匆忙,这别院里什么都没准备,连冰盆都没有,虽说雨后还算凉爽,但这么搂着被子早晚要被热醒的。
燕柒小心的把被子从她怀里抽出来。
姜零染动了动,翻了个身,面朝里了。
燕柒靠过去,胸膛贴着她柔弱的脊背。
沿着她的手臂捉住她拢在心口的手掌,下巴抵在她额顶上,无比贴合,无比安心。
低喃道:“睡吧。”
...
卯时,百香敲了敲窗棂,低声道:“公子,该起了。”
床榻上相对而卧的二人都睁开了眼,入目第一眼便是彼此。
对视片刻,姜零染转开眼,像是已经懒得计较他怎么又在床榻上的事情。
燕柒跟着她坐起了身,皱眉道:“额头怎么青了一块?”说着压着她的肩膀没让她下榻,手指撩开她额角的头发,摸了摸,鸡蛋大小的一个包。他眉头皱的更深了:“我昨日没瞧见,疼不疼?”
他衣服睡的散乱,头发也毛茸茸的睡出了乱发,锋利的眉眼带着没睡好的倦意,眼尾慵懒。
这会儿盘膝坐在她对面,被一个包弄得有些焦虑,唠唠叨叨个没完。
姜零染莫名的就想到了前世得知兄长死讯时,独自在院门口从早站到晚,等着孟致沛的来的滋味儿。
燕柒问完没人回答,他垂眼去看,瞧见她定定盯着自己,眼神中带着些不易察觉的依赖。
他的心登时软成了水。
手指从她额角滑下来,落在肩膀上,拢住她的耳朵,捏了捏耳垂,低声道:“问你疼不疼呢?”
姜零染回神忙摇头。
拂开他的手,揉了把被他捏的发痒的耳朵,逃也似的下了床榻。
燕柒瞅了眼她的背影,眼睛里沁了笑意。
洗漱之后用早膳。
饭桌上,为等会儿背着还是扶着的问题,二人争讨起来。
“....我的脚已经好很多了,走走没问题的。”姜零染喝着茶,等他把半碗汤喝完。
燕柒默了片刻,头也不抬的道:“我觉得抱着好!”
“...”姜零染呛了下,咳了两声,道:“那就辛苦公子再背我一次了。”
燕柒放下碗,笑的十分的人畜无害:“好说,好说。”
到了院子里,姜零染看着长得半人高的杂草,随口道:“这里没人住的吧?”
燕柒躲着地上的小水坑走,闻言也没过脑子,点头“嗯”了声。
将到别院门口,姜零染不想被他身边的侍卫看到这一幕,执意跳了下来。
她一身的伤,燕柒不敢与她拉扯争执,只好顺着她,扶着出了门。
见着门外站着的文叔,姜零染目瞪口呆,想到什么,扭头狠瞪一眼燕柒。
燕柒早做好她发火的准备,见状不急不慌,反而调侃了句:“我长得好看你也不能总盯着我瞧不是?”
姜零染气的差点吐血,甩开他的胳膊,就要往马车旁走。
燕柒追上去,手掌掐住她的腋下,一个用力把人举到了车板上。
然后在她目瞪口呆中转身朝文叔走过去。
文叔看到了燕柒的轻浮举动,眉头皱的死紧,单手按在刀柄上,愤慨的盯着走近的人,俨然有要打一架的准备。
姜零染就想,燕柒这么多侍卫在,文叔若动起手,定然没胜算可言。
然而担心的事情并未发生。
燕柒与文叔说了几句话,文叔就骑马离开了。
随之离开的还有百香与十几个侍卫。
留下赶马车的是一个姜零染没见过的侍卫。
燕柒撑手跳上了马车,推着门帘处的人进了车厢里,顺手在她头上揉了揉:“这么乖,还知道等我。”
姜零染拨开他的手,淡淡道:“我和文叔可以单独回城的。”
他无非是怕被人瞧见了,所以才支走文叔与百香。
燕柒从怀里掏出个药瓶,看着角落里低垂着头的人,温声道:“过来。”
姜零染抬眸看他一眼,没动。
燕柒便坐了过去,手指沾了药膏,要往她额角涂。
姜零染侧首避开,伸手去拿他手里的瓶子,道:“我自己可以。”
这一早上,燕柒已经听了许多遍这句话。
她的每一次刻意疏离,都让他无比难过与无奈。
姜零染能感受到他的情绪变化,微微垂下了头。
燕柒从来都看不得她这可怜样,叹息着道:“你浑身的伤,这么入京,被掳的消息就瞒不住。”
“你为了不与我同乘,连清誉都不顾了吗?”说着伸手拢在她的后颈上,把人带近。
第二四九章 误猜了态度
姜零染的鼻尖差点撞在他胸膛上,又气又惊的抬头,就看他面色如常的举着沾了药膏的手指轻轻的揉在额角处。
她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一肚子的气也要消不消,憋的难受。
燕柒不看她红白交错的脸,一边涂药一边又道:“我昨晚睡不着,大概想了想,你犹豫不决的原因是不是因为皇上和皇后的态度?”
说着心中冒起了火气,手指用了些力气的在她额角的包上按了下,听她痛的嘶了声,他眯眼盯她一眼,不悦道:“或者,还误猜了我的态度!”
姜零染咬牙推开他,捂着头,皱眉没好气道:“既然公子如此说,那我便没什么顾虑了。”
燕柒掏着帕子擦手指上残存的药膏,笑笑道:“我会时刻关注着你的,若做的不够解气,我可是会插手的。”
一路进了城,马车停在了后门。
到这里燕柒就不能进去了。
燕柒道:“药膏什么的我待会儿让人送来。你一定要涂。药也要记得吃。”
姜零染点头。
后门打开,文叔走出来,接了马鞭。
等到燕柒下车,赶着车进了府。
府里早清出了一条没人走的路,姜零染顺利的到了汀兰苑。
厢竹和青玉快要急死了,见了姜零染,撇嘴没忍住,嚎啕起来。
姜零染笑着揽住她们,少不得一阵安抚。
小煤球颠颠的走过来,蹭着姜零染的鞋子打转。
姜零染抱起它,笑道:“我不在,你乖不乖啊?”
青玉抽噎着擦着泪道:“姑娘不在,它什么都不吃。”
姜零染没想到这小煤球对她的依赖性这么强,喂狗的功夫厢竹准备了洗澡水。
浑身的小伤口,泡进水盆里的时候,有点刺痛。
厢竹看着这一身的伤,简直不知怎么下手,抹着泪道:“姑娘受苦了。”
姜零染却不在意。
马马虎虎的洗了澡,涂了药,辰时左右姜零染如同往常一样去了花厅。
听各处的管事回完了事儿,她又回了汀兰苑。
姜颜乐刚用了早膳,吵着要去马场。
姜零染自然是没办法去的,笑着哄道:“昨日落了雨,马场里怕是有泥泞,咱们今日就不去了。在家里练字好不好?”
姜颜乐点头称好。
荣国公府,金敏佳还没睡醒,翻了个身,脚背踢在一处黏糊糊的东西上。
她皱眉烦躁起来,暗骂雪竹连床榻都不会铺了,落了什么脏东西在她床榻上?
睁开眼一看,当场呆住。
围着她,摆了七个死不瞑目,血肉模糊的人头。
这些“熟人”这么看了她有多久?
金敏佳心生恶寒,周身犹如坠了冰窟般,冷到了极致。
她嗅着浓稠的血腥味,浑身发起了抖,伸展的四肢蜷缩再蜷缩,整个缩做一团在角落里。
“七个人”的目光有哀怨,有不甘,有愤怒,有杀戮,此刻皆瞪着她。
死死瞪着。
金敏佳的脸色发白,她不敢对视,可眼珠像是定住了,分毫都转不开。
她道:“来人...来人。”
声音颤抖低弱的像是从胸腔里发出的心声。
眼泪颤巍巍的掉下来,脸色惨白着又道:“来人!”
这一次,是撕心裂肺的吼叫。
廊下立刻便有了声音。
雪竹推门走进来,未到内室便恭声道:“姑娘醒了?”
话音未落就看垂放着帷幔的床榻内摔出一个人来。
雪竹吓的一声惊叫,待看清摔出的人后,她忙上前,扶住金敏佳抖如筛糠的肩膀,急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金敏佳看到雪竹,虚的仿佛是悬在深渊高处的心才稍稍稳了些,她道:“谁来了我的房间。”
过于惊惧,舌根发硬,说出的话冷僵的厉害。
雪竹疑惑金敏佳醒来这一连串不正常的行为,但还是恭声答道:“奴婢一直在房门外守着,无人进来。”
金敏佳僵硬着脖颈,扭头,惶恐的看了眼床榻。
......
姜零染病了的消息不知怎么传了出去。
万千千来探病。
看她一瘸一拐的,拧眉道:“你这脚又是怎么了?”
姜零染笑道:“不小心崴了下。”
万千千忙扶住她,埋怨道:“崴了脚还出来迎我?你这脚不想要了?”
二人一个说一个听的进了房间,各自落座。
万千千看她虽然生着病,但面色红润,也不担心,迫不及待与她说起了京中的事情,道:“你听说了吗?”
姜零染喝着茶,不解道:“什么?”
万千千道:“大房的事情啊。”
姜零染这两日养伤,厢竹她们唯恐她费心,在她面前什么都不说的,闻言摇头道:“大房怎么了?”
“你那大哥...。”万千千说着觉得这称呼不妥当,又改口道:“就那姜钰,不是与惠城的王家定了亲事吗?”
姜零染点头,道:“三年前王家的那位姑娘的娘忽然去世,她守孝三年,所以这婚便拖了三年。”
说着想了想,又道:“算下来的话,孝期满了吧?”
万千千道:“王家退亲了。”
“啊?”姜零染惊疑道:“为什么啊?”
万千千想到什么,嗤之以鼻,但看着姜零染,终究只是轻哼了声。
“自然是听说大房的冷血行径了呗。”
“大房等了三年,结果等到的是退婚书,自然是不答应了。那王家就说姜家大房人品太差,怕姑娘嫁过来要被磋磨死,故而死活要退。”
“一家要退,一家不退,最后闹得要告官。”
姜零染听了愣了会儿,前世姜钰夫妻明明过的很好的。
这怎么竟要退亲?
“那现在呢?”
“现在?”万千千笑道:“两家人每日都去京兆府讨要说法,听说夏恽的头发都愁掉了。”
姜零染想到夏恽和事佬的性情,没什么同情心的跟着笑了笑。
万千千咬了口点心,又道:“还有,元诚伯世子要纳了他表妹做姨娘。”
姜零染听得瞪眼:“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万千千古怪的看她一眼:“你真的是昨日才病的吗?”
“这都好几日的消息了,你怎么会不知道?”
姜零染笑了笑,道:“你也知道,我自来不爱理会他们的消息。”
“这倒也是。”万千千不疑有他,道:“听说你那堂姐哭闹的什么似的。你伯父伯母带着你祖母全都去了元诚伯府,也不知谈了什么,最后竟允了。”
第二五零章 求饶
说完看她神色郁郁,撞了撞她的胳膊道:“你堂姐都那样对你了,你就别为她的事情难过了。”
姜零染抿笑摇头:“我没有。”
她只是在想“变数。”
变得越多,她就越无法提前预知如何去避险。
燕柒这几日都住在了宫中,没人带给她两湖的消息,也不知兄长那边如今怎样了。
万千千发现了好玩的,惊喜着道:“你什么时候养了狗?”
姜零染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瞧见门槛外摇尾巴的小煤球,笑道:“养了没几日。”
万千千很喜欢猫狗,只是家中不让养。
这会儿看见这肉乎乎的黑团子,欢喜的不行,跑过去逗它。
小煤球却不愿意让它碰,怎奈狗腿儿太短,躲不过去,还是被强抱在了怀里。
万千千见小煤球的眼睛求救似的望着姜零染,心伤不已。
轻轻揪着狗耳朵,认真的告诉它道:“看清楚了,我可是你家主子最好的朋友,下次见了我不能再这么生分了。”
小煤球挣脱不过,喉咙里顿时发出警告的“呜呜”声,小奶牙也龇了出来,很有立刻咬万千千一口的意思。
姜零染忙上前接在怀里,道:“你当心点,它可凶了呢。”
万千千看狗到了姜零染手里就乖顺的成了奶猫,气咻咻道:“你养的狗一点不随你,不亲和。”
姜零染听了不禁想,不随她,难道是随了燕柒?
想着燕柒那张冷冰冰的脸,还真不怎么随和。
安慰她道:“它有些认生,多见你几次就好了。”
万千千明白这个道理,便道:“它爱吃什么,我下次带来?”
“俗话说吃人嘴短嘛,总不能吃了我的东西还咬我。”
姜零染笑道:“它现在只能吃些肉糜,牛羊奶之类的。”
“再等些日子,它能吃肉的时候,你带一大块肉来,它保准喜欢你的。”
万千千笑着应下,想到什么,又道:“我要做秋衫,你帮我画些花样子吧?”
姜零染道:“可以啊,你想要什么花?”
万千千道:“什么样的都行,你画的,我都喜欢的。”
姜零染笑着点头。
午后门房又接了张帖子。
是金敏佳的。
不等姜零染说什么,厢竹和青玉先恼了:“她还敢来!”
“姑娘千万别见她,不知她又要生出什么坏心眼呢!”
姜零染将帖子上的字看了一遍,探病。
唇角微微勾了笑道:“我又不怕她。”
说着把帖子撂在一旁,道:“去请进来吧。”
她很好奇,这个时候金敏佳来做什么?
总不会是真的来探病的吧?
金敏佳以为要被刁难上一阵,没想到帖子送进去没一刻钟,就有人来请她了。
没踏入花厅前,她以为会看到姜零染以胜利者的姿态,威风凛凛坐在主位上的一幕,却没有,花厅里只有两个小丫鬟。
小丫鬟见了金敏佳,恭敬的上了茶点,道:“金姑娘稍等,我家姑娘这就到。”
金敏佳心中带着些古怪与诧异的点了点头,随意择了椅子坐下。
却不碰那些茶点。
不多时看姜零染在丫鬟的搀扶下走过来。
进了厅,姜零染没什么情绪的看了眼金敏佳,抿笑道:“金姑娘久等了。”
金敏佳十分的错愕。
按照她所想,她对姜零染做了那样的事情,姜零染应该不会在她面前露拙才对,可眼下却并不怕被她看到这瘸着腿的狼狈的一幕。
甚至还能给她笑脸!
这实在太怪异了!
金敏佳甚至怀疑这花厅里有什么陷阱等着她!
姜零染不看她惶惶警备的脸,在她对面的鹅颈椅上坐下,道:“金姑娘今日来是有什么指教吗?”
她用了指教二字,可见心中所想不似面上这般风轻云淡!真真是虚伪!金敏佳深吸了口气,平复这心情。
沉默片刻,像是决定了什么似的,站起身朝姜零染走了过去。
厢竹和青玉心中一悚,顿时移步上前挡在了姜零染身前,警惕喝道:“金姑娘要做什么!”
金敏佳越过这两个丫鬟的肩膀看向鹅颈椅上的人。
她非常舒服自在的歪靠在椅子里,单手支颐,另一只手闲闲的拨弄着腰间玉佩下的流苏。
澄澈的目光静静的看着自己,笑意未减。
当然,金敏佳并不认为这是善意的笑。
而是嘲讽。
她隐忍着滔滔的恨意,觉得一颗心都在发颤!
可...可,她颓败的收回视线,忍着屈辱,跪了下来。
“求姜姑娘高抬贵手,饶了我吧。”
厢竹和青玉被这一幕吓了一大跳,忙左右避开,疑惑的看向姜零染。
姜零染微微坐正了身子,眼底的讶然一闪而过。
养伤期间,她深居浅出,对于报仇的事情并没有着急去做。
不过金敏佳这一跪,这句话,倒是让她明白,她耐得住性子,可有的人却等不及。
想明白这些,她笑了笑,平静道:“金姑娘言重了,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抬的哪门子的贵手呢?”
金敏佳说不出话。
垂首沉默了好一会儿,嘴唇几次翁动,才有些艰难的开了口:“是我不对,我不该那样对待姜姑娘,我给您道歉,求您大人大量,饶了我吧。”
这几日,她只要睡觉,再睁开眼时,床榻上必然摆着那七颗人头。
暑夏,天气热,人头逐渐腐烂。
血水,浓水,蛆虫以及不知何时结束的恐惧感时时折磨着她。
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而做这些的人显然觉得还不够,亦或者是对她房间严密的把守生出了不满,今早竟把那人头扔在了她的院子外。
若不是梧桐及时发现,整个国公府都要惊动了。
她不能让人发现这件事情,只好来找姜零染!
从前些日子的交往中,金敏佳觉得姜零染至少是个宽和的性子,自己来求饶,她极有可能会答应的!
“好啊。”
头顶一声温和含笑的回答。
金敏佳倏的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姜零染,压着心头的狂喜不确定问道:“你答应我了?”
姜零染含笑点头。
看着金敏佳脸上逐渐放大的笑意,她又补充道:“不过,你要离开京城!”
第二五一章 闻闻
金敏佳笑意一僵,整个呆住。
她不愿把事情闹大的原因就是担心被皇上,皇后,荣国公府众人知道了她的所作所为。
她想要继续以风光的姿态留在京城,争取她该争取的。
可姜零染竟让她离开!
姜零染道:“拿纸笔来。”
青玉不知这会子要纸笔做什么,但还是立刻去拿了。
姜零染指了指铺好的纸张,抿笑温和道:“再有,金姑娘离开之前,需待留下几个字。”
金敏佳此刻才意识到姜零染这温和的笑面之下是怎样的尖冷,刻薄。
看着纸笔,她拧眉不解道:“留什么字?”
姜零染道:“写徐安侯通敌叛国的罪证。”
金敏佳惊道:“你说什么!”
姜零染又重复了一遍。
金敏佳眉头拧的更深,她张口结舌,用匪夷所思的目光审视着,打量着,剖析着眼前巧笑嫣然的女子。
她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吗?
通敌叛国的罪证?!
她这是要把整个徐安侯连根拔了!!
姜零染静静看着她的脸色从青白变得黑沉,笑意清浅,音调温润道:“金姑娘不想写?”
金敏佳没疯!
这样的东西自然不会写!
愤然起身,喝道:“你不要太过分!”
“我都已经这么低三下四的向你道歉了。”
姜零染眉间轻蹙,有些不解的道:“你杀我,我就要被杀。你向我道歉,我就要接受。”
“金姑娘,你算什么东西啊?”
说话间,笑意不见,温和的眸子中扎出了血刺,周身的冰霜欺面压来,冻得金敏佳心底发寒:“你...你...。”你了半天,也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样的姜零染是金敏佳没见过的,一时也想不到如何去应对。
小煤球巴巴的爬了过来,如今已经学会了如何爬过门槛。
顺利的到了姜零染的脚边,蹭啊蹭的。
姜零染眼底的寒意消减了些,唇瓣带了些笑,声音又温软下来,看着神色铁青的金敏佳,颇有些耐心的解释道:“让你写并不是我要做什么,只是你太毒辣了,我放你出京,心中也是不安的。”
“有个把柄在,晚间才好入睡啊。”
金敏佳恨不能撕了她这张虚伪的嘴脸,切齿,一字一顿道:“我要怎么相信你的话!”
姜零染笑吟吟反问道:“写不写是你的事情,信不信也是你的事情。不是吗?”
这...这分明就是故意刁难!金敏佳气的浑身发抖!
最终金敏佳也没有写,反倒是撂下几句威胁,扬长而去。
......
自从姜零染病了,便依旧让姜颜乐去旁边的芳华苑住了。
洗漱过后,姜零染推开窗子,趁着凉风,伏案给万千千画花样子。
厢竹又多点了一盏灯烛,放在了桌案上,道:“姑娘明日再画吧,小心熬坏了眼睛。”
姜零染笑她大惊小怪。
厢竹拨了拨灯芯,烛光更亮了几分。
她陪在一侧看姜零染作画,想到了金敏佳离开是撂下的几句话,皱眉不安道:“今日那金敏佳离开的时候看着很不服气,她不会背地里又做什么吧?”
姜零染画好了一张,填着色,闻言头也不抬:“应该不会吧。”
厢竹看着不免叹气:“姑娘怎么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上次可差点把命都丢了呢。”
姜零染抿笑道:“你家姑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还用得着担心吗?”
厢竹无话可说,翻了个白眼。
心中又忍不住腹诽,这后福,就是燕柒啊!
看来以后要对燕柒更加的好一点!
福气可不能跑了!
再看姜零染一笔一笔描的认真细致,想来一时半刻是画不完的:“奴婢去给姑娘泡杯枸杞茶来。”
姜零染点头让她去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香炉里的安神香缓缓的晕腾出来,一屋子的安逸。
燕柒歪在门框上,看着书桌后的人,唇角的笑压也压不住。
不过他站了好一会儿,那小丫头竟也没发现。
便压着嗓子轻咳了一声,瞧见她伏案的小丫头顿时抬起了头,朝他看来。
烛光下柔和的脸,栩栩发亮的眼,微微抿起的唇...。
燕柒看着,霎时笑的更深。
姜零染看他两颊红红,疑惑道:“喝酒了?”
燕柒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摇头道:“没有。”说着就看她眉头蹙了蹙,似是不信。
他笑了笑,站直身子朝她走过去。
双手撑在她椅子的扶手上,将脸凑近。
姜零染靠着椅背,看着欺近的脸,不解道:“做什么?”
“给你闻。”燕柒说着又凑近了些,鼻尖若有似无的擦着她的鼻尖:“闻闻,看我是否喝了酒。”
姜零染脸上霎时滚烫起来。
这厮,真是一点戏弄她的机会都不放过!
压着窜起的羞意与火气儿,伸手推开他的脸。
却触手炙热。
她皱眉探在他的额头上,另一只手探着自己的,片刻拧眉道:“你在发烧啊!”
燕柒确实觉得浑身热,头脑也有些发懵,不过却没往生病上想,只以为是见了她的缘故呢。
毕竟,见她十次有八次都是这样的。
此刻感觉着她微凉的小手贴在自己额头上,他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
姜零染神情复杂看他一眼,抿了抿唇,低声道:“你吃药了吗?”
上次自己受伤,他担心的什么似的,自己也不能太凉薄不是?
总要关切一二,算是回报他的恩情。
燕柒听她这么问,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确定道:“在烧吗?”
姜零染看他这迷糊样,又气又急道:“你烧着呢,你都没感觉的吗?”
燕柒喜欢看她为自己着急。
笑着凑近她道:“那你多摸摸我的额头,我就舒服了。”说着也不管她怒瞪的眼,抓起小手依旧按在额头上了。
姜零染无奈在他额头上轻拍了下。
推着他坐在了外间的椅子上,扬声道:“厢竹!”
厢竹端了茶回来发现燕柒在,便没敢进去。
让福气与自己姑娘多说会话,姑娘身上的福气会多起来的!
这会儿侯在了廊下,听姜零染唤她,忙应声道:“奴婢在。”
姜零染听她在廊下,走出来,问道:“他发烧了,咱们府里有药吗?”
福气烧起来了?!这怎么行!厢竹登时点头道:“有的有的,奴婢这就去熬。”
燕柒觉得自己的情况没到喝药的程度。
不过算着熬药所需的时间...他满意一笑。
托腮看着她道:“你刚刚在做什么?这么认真,连我来了都不知道。”
语调酸溜溜的。
第二五二章 说一半(书友1101和平秋1990千币打赏加更)
姜零染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吃味的。
倒了杯茶给他,道:“帮千千画两幅花样子。”
燕柒顿时拧眉:“她自己怎么不画?你现在不能劳累的。”
姜零染无奈看他一眼,叫他声柒婆婆,真唠叨起来了。
“你不是在宫里住着?怎么出来了?”
说着看他穿的还是薄薄的夏衫,连个披风都没披,又是拧眉。
这几日接连下雨,夜里已经很凉了。
可这些话在她嘴边滚了滚,又咽了下去。
燕柒的手指绕过桌面上圈圈的树轮,压住她如云朵般的袖角,一勾,攥在手心里,扯了扯。
姜零染顺着袖子看过去。
见她看来,燕柒低笑道:“我的事情你打听的倒是清楚。”
他脸颊犹红着,此刻笑的弯了眉眼,一脸勾人且不自知的桃花像。
姜零染看着,便生出了把点心盘子糊在他这张招摇过市的脸上的念头。
她端起盘子,到他面前。
燕柒看了眼,有些疑惑。
“...”姜零染道:“吃吗?”
燕柒接过盘子,猜测着道:“是让我吃了点心然后闭嘴的意思吗?”
姜零染点头。
燕柒:“...”
她端给自己的,不管是什么作用的点心,燕柒都要吃的。
姜零染想继续去画花样子,可袖子被他抓着,抽也抽不回,她就妥协了。
看他吃下第三块点心,她皱眉把盘子拽回来,道:“别吃了。”
燕柒挑眉道:“为什么又不给吃了?”
姜零染道:“皇上不会饿着你。”
吃了晚膳再吃点心,等会再喝一碗汤药,怕是要撑得胃疼的。
燕柒一滞,旋即低眉轻笑:“为什么总喜欢把话说一半。”
他吮去指尖的糖霜,笑的腻人,声音愈轻:“你知道的,我更喜欢听下一句。”
姜零染抿了口茶,垂睫淡淡道:“没有下一句。”
燕柒眯眼凑近她,盯着她逐渐泛红的耳垂,笑的狡黠:“惯会骗人。”
姜零染简直坐不下去,用力抽回袖子就要起身,又被他拽住了手腕。
“我不逗你了。咱们说会话。”
姜零染审视看他一眼,燕柒认真且正色的点头。
她又重新坐下。
燕柒道:“身上的伤还疼不疼了?”
姜零染摇头。
燕柒又道:“脚呢?”说着低头看了眼:“已经能穿鞋子了吗?”
姜零染道:“都快结痂了。”
燕柒这几日住在宫里,最忧心的便是她的伤势了。
这会儿看她不管是精神头还是气色都极好,放下心来。
他已经在宫中住了七日,今夜为何而来,姜零染心中明白,道:“她今日来,没做什么。”
燕柒笑意泛冷:“晾她也不敢。”
姜零染听他这么说,便知他是真的做了什么。
抿了抿唇,道:“你为何在宫里住这么久?”
不是不喜欢宫里的吗?
还是说出了什么事情?
都病了,是不是很棘手?
燕柒看着她极浅的眉毛,回忆着摩挲过的手感:“小丫头,你如今对我的事情是越发的好奇了。”
“...”姜零染定定看他一会儿,转开眼道:“那你对她做什么了?这总是能说的吧。”
“...”燕柒极少在她面前遮掩什么,这好不容易遮掩一次,还被瞧出来了。
心生挫败,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不答反问:“她来说什么了?”
姜零染便明白,他做了什么是不打算告诉她。
聪明的不去追问,道:“道歉了,要我饶了她。”
燕柒满意点头:“那你怎么回她的?”
姜零染就把要她写通敌书的事情说给他听,看他听完没什么表情,她抿唇问道:“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许是真的发烧了,燕柒觉得有些犯懒。
他撑着额角,问她道:“你想让她写?”
姜零染没有立刻回答,垂眸片刻,低声道:“她要杀我。我虽然不能杀了她,但也不想让她过的太过舒坦。”
让一个人每日每夜的担惊受怕,长久下来,比杀死她更能让她痛苦百倍。
所以她才会问他,觉不觉得她过分。
甚至可以说是阴毒?
燕柒道:“不能让她写。”
姜零染的脊背僵了僵,睫毛颤颤落下来盖住了眼睛。
正在她要应“好”的时候,却听他又道:“让她爹写。”
“写了这封通敌叛国的信,我就不信徐安侯还会这么宠着金敏佳。”
“一日三顿打都是少的!”
姜零染迟滞着抬头,看着他漆黑的眸子在烛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冷光。
那清冷的眸子转过来,带了些暖与笑:“这么瞧着我做什么?像是才认识我似的。”
姜零染吼间有些哽,被他问的一时说不出话,吞咽了下,道:“金敏佳都没答应,她父亲更不会答应了。”
没人会把这种足够诛九族的罪名交到别人手上。
燕柒蹙眉道:“确实不太容易,不过还是有些办法可用的。”
“我且试试。”
“若这法子行不通,咱们再换别的,多得是办法出气。”
姜零染看他笔挺的脊背此刻软塌塌的弯着,撑着额角,有些疲倦的样子。
“你累吗?要不要躺一会儿?”
燕柒摇头:“不累。”
说着瞅了眼窗下的摇椅:“不过躺一躺还是可以的。”
姜零染进到内室给他拿了薄毯盖上,把窗户关好,又吩咐青玉准备冰水来。
投了凉帕子盖在他额头上。
燕柒拉住忙活的她,道:“没这么严重,你别担心。坐下,咱们说话。”
姜零染皱眉道:“你手掌心烫的厉害。”
燕柒笑道:“我不发烧,掌心也是烫的。”
这倒是。姜零染搬着锦兀坐在一旁。
燕柒道:“明日会有两湖的消息回京,不知你那死心眼的兄长这次会不会给你带信回来。”
姜零染道:“两湖的情况怎么样了?”
燕柒道:“事先做了防范,百姓伤亡极小,麻烦的是灾后重建与洪水退去后隐约想要冒头的疫情防治。”
“昨日皇上另派了几名擅长时疫的御医过去。”
“各地往两湖送的药材也加了几倍之多。”
说着看她一眼,道:“不知太子要逗留多久呢。”
太子不回京,姜霁自也是不能回的。
姜零染想着前世两湖的疫情很快便压了下去。
好像就是疫情结束后,太子开始准备回京事宜,然后就出了意外。
燕柒看她皱着眉,一时更是后悔起来,当初不该点了姜霁去。
可这会儿后悔已是晚了。
只能吩咐两湖的人,多留意些,务必保证姜霁平安回京。
不然这小丫头怕是会撕了他的。
厢竹端了药进来。
姜零染起身接过,道:“没准备蜜饯吗?”
厢竹恍然道:“奴婢忘记了。”说着又往外走。
姜零染用汤匙搅着汤药,待会儿他喝的时候不至于烫嘴。
看他盯着自己手里的碗,道:“稍等会儿,拿来蜜饯你再喝。”
燕柒坐起身,端过她手里的碗,一饮而尽。
然后压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正色问道:“姜零染,你娘都是叫你什么?”
“嗯?”姜零染一时没明白:“什么?”
燕柒又问了一遍。
姜零染道:“我娘就叫我今雪。”
燕柒道:“那我以后也叫你今雪,好不好?”
姜零染看他片刻:“我说不好,你就不叫了吗?”
燕柒笑了起来:“你不让,那我就偷偷的叫呗。”
说得多委屈,可真等叫起来,已经可以想象到的理直气壮了。姜零染道:“怎么忽然说起这个了?”
“他们都叫你今雪,就我一个人连名带姓的叫,听起来像是找茬的。”燕柒想到孟致沛用黏糊糊的音调叫这两个字,气的恨不能...恨不能去捂住她的耳朵,不让她听。
姜零染想到他叫她时的语气,蹙眉道:“不会啊。”
燕柒一怔。
姜零染说出口才意识到说了什么,懊恼不已。
燕柒发现了她的窘迫,笑着凑近她道:“你觉得不会啊?”
“那我以后可就连名带姓的叫了?”
“就我一人这么叫?”
姜零染推开他的脸,道:“吃了药,赶紧走!”
第二五三章 达成共识
次日果然有两湖的消息回来。
姜霁终于送回了他离京的第一封信。
满当当的写了两张纸。
多是写衣食住行的琐事,只在最后几句写道:一直谨记着她的话,一刻都不曾松懈过。
姜零染彻底放下心来。
燕柒已在宫中住了十日之久,且好像还没有出宫的打算。
此举让许多人都紧张起来。
当然,也有很多人从中看到了机会。
燕宅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
隋风送走了一波又一波试探、示好的朝官。
与朝官打交道不同于商贾,隋风在此道上是新手,又因事关燕柒,不敢懈怠分毫,每日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应对。
燕柒要参/政的消息就这么传扬开来。
而皇上和燕柒本人都未做过只言片语的解释,这在外界看来,就是默认的意思。
燕辜气恨的在府里大骂了两个时辰。
等到情绪平定,他又进了宫。
勤政殿里皇上和燕柒在棋盘上厮杀的正酣。
对于燕辜的到来二人都没空分出半个眼角。
燕辜自认为这是受了冷待,但他早已经过了会把委屈愤懑挂在脸上的年纪。
面色如常的上前几步,静静观战。
待看清局势,他温润一笑道:“子安危险了。”
燕柒被皇上杀的有些焦灼,双目紧锁着棋盘,对于身旁的笑语根本分不出精神去回答。
皇上也是同样的情况。
燕辜站着便显得有些局促。
高得盛悄悄的睃了眼燕辜,又垂下了眼睫。
额头下压,让人瞧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燕柒誓死反扑,还是落得惨败。
扶额挫败道:“您这是偷学了什么稀世棋谱吧?”
敢对皇上用“偷”字的,举国燕柒绝对算是第一人,可皇上一点不恼,只当燕柒是赞扬他,笑的无比开怀。
“是你疏于钻研。”皇上龙心大悦,满身的舒坦。
又快速的分拣着棋盘上的棋子,道:“来来,再来一局,这次我让着你。”
燕辜已干站了小半个时辰,看二人丝毫没有过问他的意思,反倒要再新开一局,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他含笑道:“都说遇到好的对手才能提高自身棋艺,看了父皇与子安的棋,才知此言不虚。”
一句话夸了皇上,也夸了燕柒。
皇上欣慰又欣喜道:“这些年也就子安能与我过上几招。”
燕辜笑意一僵。
不是他们棋艺不行,是他们不敢赢皇上。
不像燕柒,仗着皇宠,随心所欲的做什么都行。
再想到近来的传言,燕辜看燕柒的眼神愈发的冷凝。
深吸了两口气,他音调温润且带着关切道:“子安的风寒可好了?”
燕柒一边拣着棋子一边道:“多谢四哥关心,好的差不多了。”
皇上看他一眼道:“御医叮嘱要再吃两日的药,你可要听话。”说着看了眼小福子。
小福子忙颔首道:“皇上放心,奴才就是忘了吃喝,也绝不敢忘了公子吃药的时辰的。”
皇上满意点头。
一个小风寒,在皇上这里就成了天大的事情!燕辜切齿。
一口气顶着,他扫了眼安心享受着皇宠的燕柒,眼底恨意一闪而过。
“近来天气转凉,父皇也要多注意身体。”
说着又面朝燕柒,略带了些教导口吻的道:“还有子安,待会就随我出宫吧,在我府里住上两日,等到大安了再进宫,免得过了病气给父皇。”
燕柒拣棋子的手一顿,抬头看着满脸真诚亲昵,亲密无间的燕辜。
微微笑道:“还是四哥想的周到。”
说着将手里的棋子丢进棋篓子里:“我这出宫去,待到痊愈,再来陪皇上下棋好了。”
皇上听得皱眉,压着燕柒坐下,又斥燕辜大惊小怪。
燕柒这好不容易才答应在宫里多住几日,他一句话就要给撵走了!
燕辜一心为皇上的龙体着想,没想到反倒落了埋怨。
更让他心惊的是燕柒的言行。
他刚刚是以退为进了吗?
难道外界传言没错,燕柒有心朝政?!
两湖的太子将要被解决,这个时候若是燕柒插手朝政,那他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燕柒做嫁衣了!
燕辜怎能甘心!
......
孟致沛听说了姜零染生病的消息,带着厚礼来探病,被文叔拦下。
他却不顾脸面的耍起了无赖,死守在门口,说见不到姜零染就不走了。
文叔不是姜霁,能动手去打孟致沛。
威胁无果后,怒的要去报官。
姜零染听说了,让厢竹抱着小煤球去。
小煤球隔着府门放了两声嗓子,府门外的人立刻惊了,拔腿跑得没影。
真真是一朝被狗咬,十年怕狗叫。
文叔看小煤球比他手里的刀还管用,一时好笑起来。
再想到这小煤球的由来,文叔又笑不出了,低低的叹了口气。
虽然燕柒翻墙的举动过于轻浮了,但...但不得不说,他对姜零染是真的好。
可再好又能怎么样呢?
七月中旬是皇后的生辰,不过因着两湖的灾情,皇后不打算大操大办,只是极简单的摆了两桌家宴。
汝州送来了贺礼。
姜零染让文叔去打听送贺礼的人是宿在了京城,还是立刻就走了。
文叔去了两个时辰,回来禀道:“皇后娘娘赐了膳,这人用过膳后便直接出城去了。”
“宫里见过谁不得而知,不过从宫门口到城门口,这人没与任何人做过交谈。”
姜零染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又想,就算文安王和燕辜私下有联系,也不会傻到让一个明晃晃进京送贺礼的人与他联系的。
文叔看姜零染神色凝重,皱眉不解道:“姑娘怎么在意起汝州的事情了?”
姜零染摇头,抿笑道:“闲来无事,问问解闷而已。”
文叔不疑有他。
毕竟他们家与汝州无恩无怨,况且聪明人都避着汝州的。
宫宴过后,燕辜回府,看着书房桌子上多出的翡翠摆件,嘴角凝起了笑意。
文安王生辰的时候他在礼单外另加了一尊青龙腾飞的摆件送去。
这么久却一直没得到回应,他以为文安王是拒绝了。
可今日,文安王回了他一尊前程似锦。
前程似锦...这算是达成共识了吧!
众人皆以为文安王仰皇上鼻息,是个苟延残喘的可怜虫罢了。
可燕辜却觉得文安王手里攒存着不弱的实力。
这些实力若是不使出来,那可是可惜的很。
第二五四章 怕了?
这日二和街找来一人。
高个,魁梧,黝黑,风尘仆仆的在姜家门口下了马。
看了眼匾额,笑出一口大白牙,正了正衣襟,上前去敲门。
门房看着来人,客气道:“不知你找谁?”
这人笑道:“我叫松鼠,我找文叔,烦请通传一下。”
门房在他的大白牙上多看了一眼,暗道这人怎么傻乎乎的。
道了句稍等,进去传话了。
不多时文叔走出来,看到松鼠,登时在他肩膀上捶了一拳,笑道:“你小子,可算是回来了。”
松鼠揉着被文叔锤的有些疼的肩膀,开心回道:“收到公子的信就马不停蹄的赶回来了。”
门房都是分家以后才买进来的,并不知此人的身份,此刻看文叔与他格外熟稔,都是好奇的问了起来。
文叔拉着松鼠的胳膊,与门房众人介绍道:“这是咱们公子身边的贴身侍卫,松鼠。”
众人一听这傻不愣登的人竟有这层身份,忙都揖手见礼。
松鼠挠了挠头,憨厚笑道:“我算哪门子的侍卫,遇着事情还都是公子救我。”
文叔笑着道:“既知道这些,就发愤图强,好好的练好功夫。”
松鼠应声点头,随着文叔去见姜零染。
松鼠进了花厅就跪下了,咧嘴一笑,一个头磕下去:“松鼠给姑娘请安。”
姜零染看到松鼠也是开心,笑声道:“快起来,自己家里没那么多礼数的。”
松鼠点头“嗳”了声,站起了声。
姜零染想起上一次见他还是他随兄长一起去边关的时候。
一别几年,倒是更加的魁梧健壮了。
“长高了,也壮了,不过还是这么爱笑。”
松鼠挠了挠头,笑道:“公子疼我,什么好吃的都给我,我就长高了,胖了。”
厢竹看他这憨厚样子,没憋住,“噗嗤”笑了出来。
松鼠这才注意到姜零染身后还站着厢竹和青玉,咧嘴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这次不光厢竹青玉笑,姜零染也被他这模样逗的笑了起来:“路上可还顺利?”
松鼠点头道:“顺利,都顺利。”
姜零染道:“兄长去了两湖,不在京中,你就暂且跟着文叔吧。”
松鼠快进京的时候才听说了姜霁随着太子去了两湖的事情。
闻言道:“姑娘,我能不能去两湖找公子啊?”
姜零染道:“你若不觉得疲累,自然是可以去的。”
“而且,你在兄长身边,我也能放心。”
松鼠笑道:“我不累,我这就能出发。”
“还是一样的急性子!”姜零染抿笑道:“歇一晚吧,明早再出发不迟。”
松鼠点头应下。
又隔了两日,燕柒出了宫。
当夜便翻墙进了汀兰苑。
屋门半掩着,他推门走了进去。
隐约听到内室里的说话声,他站住了脚。
“姑娘身上都留疤了。”
“没事儿,一两年就消了。”
“那也不行,多难看啊。”
“穿着衣服,谁能看得到?我自己又不嫌弃。”
“理是这个理儿,可姑娘身上怎么能留疤呢?明日奴婢去就买祛疤的药膏。”
燕柒走进去,看她坐在梳妆台前,身后是给她擦头发的厢竹。
潮湿的乌发半遮住一张白皙素净的小脸。
再看她中衣下消瘦的肩膀,燕柒忍不住皱了皱眉。
手里的帕子湿透,厢竹转身换干帕子,这一转身冷不丁的看到燕柒,吓得“呀”了声:“公子怎么进来了!”
说着意识到什么,忙扯着衣架上的披风给姜零染裹上。
燕柒靠在门框上没动,似笑非笑的对上姜零染瞪来的眼睛。
垂眸一笑,抬步走了过去。
厢竹顿时无措起来,这可是内室,他怎么能进来!!
是请出去,还是放任不管?!
厢竹拿不定主意,无措的望向姜零染。
就看姜零染坐着没动,侧首坦然的看着燕柒走近。
厢竹便明白了,压下了心头的情绪,垂首后退两步。
燕柒走到她身后,微微弯腰与镜中的人对视。
姜零染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你总笑什么?”
燕柒挑眉:“我笑什么,你不知道吗?”
姜零染顿时无话。
燕柒笑着捏起一旁的帕子,另一只手搂起她的头发,慢慢的擦拭。
姜零染顿时要起身,却被他先一步压住了肩膀,沉沉的声音道:“别动。”
姜零染皱眉道:“你先出去喝茶。”
燕柒头也不抬道:“厢竹,去帮我泡杯茶来。”
厢竹忽然被点名,从装死的状态中活过来,一时没明白,疑惑的“嗯?”了声。
燕柒扭头看她一眼,重复道:“帮我泡杯茶来。”
厢竹对上燕柒清凉的眸子,只有点头应允的份儿。
姜零染看厢竹出去,下意识的要叫住她,就感到头发被不轻不重的拽了下,她拧眉,看向镜中的人。
燕柒俯身靠在她耳畔,与镜中的人对视这,抿笑低声道:“怎么?和我独处一室,怕了?”
姜零染愠怒着侧首看他:“你来做什么的?”
他本就靠她靠的近,她这一扭头,他们的鼻尖几乎挨着,呼吸可闻。
姜零染霎时回神,蛰了般起身。
头皮却被扯得一痛,她跌坐回去,没好气道:“松开我的头发!”
燕柒闻言忙松开手,帕子掉在脚下。
她那么靠来,他心都停了,忘记了手里还攥着她的头发,看她吃痛,忙按住她的脑袋查看,急道:“可拽疼了?”
姜零染胡乱拨开他的手,起身躲开他几步。
燕柒看她气咻咻的,无奈笑道:“我真不是故意的。”
姜零染没打算与他计较这些,指着房门道:“你出去,换厢竹进来。”
燕柒笑着捡起脚下的帕子,道:“厢竹去泡茶了,泡好了茶自然会进来的。”说着走到她身前,捏住她颌下的披风带子,给她系上。
姜零染道:“你是出宫了,还是暂时出宫?”
燕柒系好了,推着她坐下,道:“能在宫外住几日。”说着继续给她擦头发。
换了四张帕子,头发才算是擦干了。
燕柒靠在一旁,看着她挽发,觉得新奇。
姜零染看到他的神情,道:“这么看着,好像你不束发一样。”
燕柒道:“我没自己束过。”
姜零染想着她身边必然有照顾起居的侍女的,束发的事情自然也是侍女去做。
一时没说话。
第二五五章 什么都能舍弃
燕柒不知想到什么,眉间蹙了蹙,道:“你给你兄长束过发吗?”
姜零染随口答道:“当然束过。”
说完一顿,瞬间明白了他这么问的原因。
从镜子里看他,片刻道:“我兄长是我最重要的人,为了他,我什么都能舍弃。”
因着这一句话,此后的很多年里,燕柒都极其的嫉妒姜霁。
镜中对视片刻,燕柒淡淡撇开眼:“废话真多。”说完出去了。
厢竹泡好茶回来,正好看到燕柒从内室走出来。
黑沉着脸,无比凶煞。
厢竹看的心中发怵,立刻退避三舍。
又想,莫不是吵架了?
那自家姑娘呢?有没有受委屈啊?
这般想着,厢竹就进了内室,忐忑道:“公子好像是生气了。”
姜零染诧异道:“他没走啊?”
厢竹摇头,手指头弱弱的戳了戳外面,道:“喝茶呢。”
姜零染还以为给他气走了,都要松了头发睡觉呢。
叹了口气,更衣后走出内室。
就看他躺在摇椅上,合着眼,不知是睡了,还是闭眼假寐。
没看几息,就看他睁开了眼,黑沉的眸子望了过来。
姜零染立刻转开眼,在外间椅子上坐下。
燕柒的目光追随着她,待看到她漠然的样子后,眼底的光黯淡下来:“别讨厌我。”
姜零染倒茶的手一顿。
他这样的人,却对她说出这句话,姜零染吼间发哽,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垂眸平静片刻,她道:“你是不是很可怜我?”
“什么?”燕柒一脸的莫名。
姜零染抬头看着他,一字一句又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我为什么要可怜你?”燕柒一滞,而后豁然坐起身,手指头戳着心口,没好气道:“明明我更可怜好不好!”
“...”姜零染被他理直气壮下包裹着的可怜兮兮的惨态给震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燕柒红着眼瞪她一眼,又躺了回去,盯着房顶愤懑喘气。
姜零染怔怔然。
人的感情很奇怪的,有时候可怜一个人可怜的多了,就忍不住的想要保护,再延伸成连自己都看不明白的模糊情感。
而新鲜、冷静过后,回头再看那些模糊的情感,依旧是可怜。
她那时听了金敏佳和燕两仪的对话后,以为燕柒对她,就是这般。
可眼下看,好像不是。
回想着他刚刚听到自己说为了兄长什么都能舍弃的话后那眼底蔓延起的荒芜与挣扎,她心头像是被针尖戳了一下,尖锐的疼瞬间袭遍全身。
再看他明明气的脸色发青,可却一点走的打算都没有,姜零染不觉抿起了笑,轻声道:“这茶,你还喝吗?”
“...”燕柒磨了磨后槽牙。
她都那么说了,她觉得他现在能喝得下茶吗?
越发的会气人了!
姜零染瞧他堵气不看自己,死瞪着房顶,牙齿咬得咯吱咯吱作响,没忍住笑了出来。
燕柒登时扭头瞪过去:“你笑?!”
姜零染忙止笑摇头。
忍笑又道:“你到底来干什么的啊?”
他上次出宫是因为金敏佳来找她的缘故,这几日她这里风平浪静,一派安然,他为什么来?
其实她更想问,他到底在做什么打算?
这几日关于他“野心”的传言愈演愈烈,他不会没听到。
而他明明没那个心,听到这些传言后,却还逗留在宫中,任由谣言肆虐蔓延。
可他如今在朝中没有实力,这般继续下去,必然会成为瑞王与信王的眼中钉,若是引的暗箭射来,他怕是没办法自保。
可她上次问他,他不答。姜零染道:“你是想和我说什么吗?”
燕柒起身走到她身边,抬手揉她的脑袋。
姜零染没拨开他的手,因为她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低落感。
微微蹙眉道:“怎么了吗?”
燕柒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道:“我有点难过。”
姜零染知道此刻他需要一个供他倒苦水的聆听者,给他倒了杯茶,静静听着。
“每次我与太子吵起来,他都要来劝我,说太子国之储君,要敬重。”
“他说他无夺嫡之心,只想要做一个闲散的王爷。”
姜零染知道他说的人是谁。
自从茶楼那日她说了那些话后,他再未问过她。
虽然他信她,但这种事情他必然会调查的。
了然道:“你查到了。”
燕柒扭头看着她。
姜零染也看着他,眸光很安静。
他左侧放着一盏灯烛,烛光映着他的侧脸,他扭头看过来,逆着光,漆黑的眼睛里仿佛涌着波涛的黑雾。
她从中看到了痛苦。
燕柒看着灯烛下她温软的眉眼,心中跟着柔软下来,他道:“你之所以担心你兄长,是因为你知道了太子有危险,对吗?”
“我不是先知。”姜零染摇头道:“只是,赈灾是个绝佳的好机会。”
燕柒的眸子缩了缩,恍惚间心头掠过了许多往事。
他垂眸喃喃道:“是啊,赈灾是个绝佳的好机会!”
想要得到那个位子,那太子就一定是绊脚石,必须除掉。
而太子常年在京城,受多方保护,想要袭击,太难了。
可去了两湖就不同了,人荒马乱,机会不要太多了。
而后一个“意外”便可摘干净自身。
可...可若太子是敌人,那他呢?
他很想当面问一问那个在他心中清风霁月的四哥。
可看到那些暗查得来的真相摆在他的桌案上,他竟连面对他都觉得困难。
人心,真的好恶心。
姜零染看他神色疲累厌倦,皱了皱眉,聪明的没说话。
静寂中,燕柒的情绪慢慢平稳下来,抬头正对上她充满关切的眼睛,不觉一愕。
姜零染有些仓皇的收回了视线,端着茶抿了口。
燕柒抿笑道:“我没事了。”
姜零染点头。
.......
燕柒出宫的事情让燕府更加的热闹。
秦云融找了来,看着伏在账本子后的人,道:“咱们聊聊。”
燕柒知道他要聊什么,道:“没有。”
秦云融什么都没问,就得了这两个字,一头雾水道:“什么没有?”
燕柒写完最后一个字,靠在椅子里,笑看着他道:“我在回答你心里的那个问题。”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