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一章 一匹战狼
车轮辘辘,停在头顶。一只绣着海棠花锦鞋,定在了他的眼前。
“这是哪家的孩子,这般可怜?风华,你快看看,可还有气儿?”
模模糊糊的,他看到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子,周身散发着兰花的香味,她将他抱在怀里,摸着他的脸颊。
“公主,他还活着。”
清冽的冰泉,顺着喉咙流淌而下,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干涸的灵魂变得有了生机起来。
柔软的床铺,炙热的暖炉,清新的兰花香,他从地狱一下子飞到了仙境。
“三娃,你别怪娘,娘实在养不得你了。你两个哥哥都大了,能养活,可是你不行呀。你还这么小,吃了粮食也活不成。三娃,娘对不起你,你要是个祖宗保佑的,就能等到好心人收养你。娘这般做,也是为了给你一条活路呀。”
母亲的脸,他已经记不得了。可是眼前这张端庄略带威严的脸,他却记得。
“现在给你两条路,要么随我回宫,要么,我给你一些银钱,你去附近讨生活吧。”
她把一袋子银子交到了他的手上。他有些害怕,躲在了那兰花香的女子身后。
“别怕孩子,救你的,是当朝的贵妃娘娘,你的人生还很长,接下来的活法,由你自己选择。”
“进宫,就能和你在一起吗?”
他问风华。
他爱极了那幽幽的香味,她的眼睛,长得像娘亲。
“对啊。”
那双眼睛笑得弯弯的,初五的月亮一般。
“我要进宫。”
他不想再一个人了,他不喜欢那种被抛弃的孤独。
“禹喜,你想过为谁而活吗?!”
漆黑的暗室里,他被吊在一根木桩上,大脑充血,几度晕厥。胸口闷得厉害,头也胀得厉害。
“这点苦你都受不得,那你就不配活!”
一个强有力的力道,不断地摇晃他,他的世界天旋地转,胃中一阵翻江倒海,吐了一次又一次,最后只剩下苦水。
“只有忍受了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你才能毫无畏惧。”
那人的身影在他的眼前不断闪现,忽左忽右。
“只有毫无畏惧,你才能活!”
剧烈的摇晃,旋转,让他的眼皮不断发沉。猛然间,一张戴着魔鬼般面具的人,陡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宛若地狱来的罗刹。
“现在告诉我,你为谁而活!”
……
禹喜倒吸一口凉气,他恍惚地睁开双眼,才发现,刚刚的只是一场噩梦,是堆积在他心底最深处的沉珂。现在,他还躺在断崖边。
看了眼掉落在一旁的困灵锁,他的脑后一阵剧痛。
在即将要抓到朱夲的时候,有人从他的背后袭击了他。
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抓到朱夲了。
可恶,究竟是谁!
禹喜刚要爬起来,地面上传来的响动让他又躺了回去。闭上眼睛,十几个人便跑了过来。
“这不是跟在的那小姑娘身边的少年吗?”
一阵粗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肩膀被踢了一下:“嘿,还真晕得不轻。”
然后是另一个低沉的声音:“看来,我们来晚了一步。”
擎昊看了眼禹喜,他的头后有一滩血迹,不过好在,鼻息尚在,只是简单地被打晕了而已。
这种情况,流血比不流血要好。如此大的力道,不流血,血块就会淤积在脑子里,很有可能因此而丧命。血流出来了,反而意味着他的伤势不算严重。
“北王,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刀疤脸问道。
擎昊眯了眯眼:“云歌没有骗我们,这个少年的功夫不差,是个追踪高手。他现下的灵力也该在朱夲之上。朱夲灵石受损,毫无招架的余地,可偏还打晕了他。看来,朱夲是找到帮手了。”
“什么?帮手?!那战肖不是把朱夲的人围得死死的吗,谁还能来救他。”
“他对付的是湘人,重点都放在湘人的身上。却不知,楚人之中,也未必都是对他忠心耿耿的。”
“他们之中,出了叛徒?”
“极有可能。”
擎昊不相信手下找兆祥,便趁着去封地的机会亲自来寻。竟赶巧不巧,让他遇到了段景毅的诸多亲信。
凤昭帝多子,可真的有治国之才的没几个,这段景毅就算是其中比较优秀的了。
擎昊相信,段景毅将来会是西冥的劲敌,这般近距离地看着端国的形势,看着段景毅的处境和手段,他着实觉得,不虚此行。
“北王,我还是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听那个小姑娘摆布呀。我们要找的是郡主,不是什么朱夲。在这里浪费时间,真的有必要吗?”
刀疤脸对擎昊答应帮助云歌的事,一直心中不解。
他听那云歌说话,云山雾罩的,分明就是想利用他们而已,可偏得他的北王一世聪明,在此事上却这般糊涂,任人欺骗。
他们没日没夜地跟在云歌身边,白日里藏在树丛中,晚上也只能睡在树上,过着隐形人的生活,这样,真的有用吗?
“你见过羊帮着牧犬牧羊吗?”擎昊问他。
“羊,去牧羊?从未见过……”刀疤脸挠了挠头:“除非,那是披着羊皮的牧犬。”
“说的不错,”擎昊浅笑:“她,就是那头躲在羊群里,最烈的牧犬。或者,她比牧犬还要勇猛,我们称之为狼。”
“你是说,那小姑娘是一匹狼?那怎么可能呢……她聪明,这点我承认,但将她比为狼,未免有些过了。”
“她不是狼,又怎么会对同为湘人的朱夲下手呢。所有阻碍她道路的人,都是敌人,她都会不择手段地干掉,从这个角度看,你还觉得,她只是一个会耍小聪明的小姑娘吗。”
刀疤脸一时间语塞了。
“朱夲很快会修复灵石,我们必须在那之前找到他。”擎昊沉声说:“也许,她不能帮我找到兆祥,但是,我的身边,缺一头狼。”
容止带着朱夲,多少还留下了一些痕迹,一行人循着这痕迹,追逐出去了。
等他们全部离开,禹喜才睁开双眼。
忍着头晕坐起身来,他有些震惊地消化着听到的那些话。
云歌?北王?
北王擎昊行事狠辣果决,是西冥的‘阎王’。如此冷峻之人,怎会为云歌做事……
他们,又怎么会相识呢。
他撑起身,摇晃着站了起来。他摸了摸脑后的伤口,身后之人,很懂得力道。既能让他昏迷许久,又不会真的伤到他,该是个不容小觑的高手。
禹喜刚拾起困灵锁,忽然,他竟在地上的石头上,发现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印记。
“这,这是……”
第一二二章 禹喜质疑
云歌带着战肖来到村民遇害的地方,战肖仔细查看了现场,更加肯定是朱夲了。
“修复灵石所需的血肉与他丢失的灵力是成正比的,普通的灵力者,一头麋鹿足够了。吸食多了,反而会玷污灵力,遭到反噬。可你看,这里有三具麋鹿的骸骨,再加上那两个村民,定是个灵力高手,段位必在五品上。”
五品上的灵力,在将军中定是个起步的段位,可寻常灵力者中,却是个中高手。
这个人既是个五品上的高手,又灵石受损,整个平度,也就只有朱夲了。
不过,与云歌初看时不同,战肖还发现,朱夲和禹喜的脚印旁,还有许多深浅不一的脚印。
那是擎昊他们留下的印记。
“这些是……”
“向阳村的村民们,听说有人惨死在这里,一直愤愤不平,扬言要抓到凶手。会不会是他们去追了。”
云歌想要分散战肖的注意力。
“不会。”战肖并没有被她左右:“你看,这里的脚印跨度极大,说明这些人的奔跑速度很快,深浅不一,也说明他们的实力有差距。深的功夫相对较弱。这浅的,脚尖触地,几不可见,与禹喜的几乎没有区别,可见轻功了得。只是一个向阳村,不会潜藏这么多功力极深的人吧。”
云歌语塞了。
的确,现场告诉给他们的,正是这样的事实,根本不允许她再行分辨。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擎昊身为北王,不可能一人前去追朱夲,他手下的那些人,也不是每一个都像他和刀疤脸那样的身手,再小心,也会留下这印记的。
战肖当然不知道擎昊这一伙人的存在,他眯了眯眼,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难道还有朱夲余孽没有清理……糟了,禹喜有危险!”
策马狂追,越向里面,路越狭小,泥泞不堪,后来马蹄难行,他们便选择徒步。队伍用急行军的方式,在山林间穿梭。
云歌气喘吁吁,才跑了一会儿就跟不上了。
战肖蹲下身来,示意她上他的背。“这样快点。”
云歌咬了下嘴唇,为了不拖沓队伍的行进速度,她只能委屈战肖了。出宫后,每每涉及到体能的时候,她总是最不中用的那一个。
战肖的背很是宽厚,银甲冰冷而坚硬,硌得云歌很不舒服。他的奔跑速度极快,承担她的重量,并没有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
云歌紧紧地搂着战肖的脖子,努力避免牵扯到他右臂的伤口。感受着他均匀的呼吸,不知怎的,竟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下马又追了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原地休息时,他们遇到了赶回来的禹喜。
见到战肖追来,禹喜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云歌上前检查,发现他有脱水的症状,后脑还糊了一片污血。赶忙给他处理伤口,顺便用盐调和水,给他一并灌下。
喝了水,他渐渐有了力气,又食用了一些泡水的干粮,两炷香的时间,他就恢复了元气。
禹喜看了云歌一眼,对战肖说:“是容止。”
“谁?”
禹喜简单地向他讲了,青竹如何发现容止有问题,容止又如何将那份所有谍者的名单抢走的事情。
战肖满脸的难以置信。和禹喜还有青竹一样,他也不信,一向做事稳妥,颇有才气的容止,会是那个背叛他们的人。
不出这次的意外,他很有可能是下一任青云社的接班人,曾经,他们日夜相处,竟没看出来,老实本分的容止还有这份心胸。
“这是我晕倒的地方捡到的。”禹喜把一块小石头交给了战肖。
上面绘着复杂的图案,云歌看过去的时候,战肖已经把它捏在手心里了。
“打晕我的人是容止,可是,他却留下了这个。说明了什么?”禹喜看着战肖,表情严肃地说:“说明他是被胁迫的,他没有背叛我们,只是想利用朱夲而已。”
虽然,这也是禹喜的猜测,没有证据,猜测就不是事实。可容止在截走朱夲之后,还留下了信息,这样前后矛盾,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他本身的处境,也是陷入矛盾中的。
容止既不想背叛他们,背叛大楚,也不想自己的心愿不能达成,才选择抢走那份名单,与朱夲周旋。
战肖则更关心朱夲的状况:“朱夲的灵石损毁严重,他不惜用邪术自救,可见已是穷寇末路。再与你打斗,锤死边缘,我最担心的是,容止会一时想不开,帮他修复灵石。这样一来,再抓他怕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
战肖忙碌这么多天,就是为了困死朱夲,想不到,朱夲绝处逢生,竟多了容止这样的灵力高手做帮手。
不论容止是出于什么目的,去救的朱夲,他定是不会让朱夲死的。朱夲得到他七品灵力的温养,相信不出三天,就能正常行走了。
禹喜深深地懊悔道:“早知如此,我便不与他周旋那么久了,直接捆了就是。明明能抓到的,就这么让朱夲从我的手指缝里给跑了……”
“这怎么能怪你呢。”云歌安慰他:“你当即抓了朱夲,容止也会赶来相救。到时,你用困灵锁灵力受限,这头后的伤,定要半个月的时间才能痊愈了。”
禹喜点头,又吃了一口干粮。
从始至终,云歌都没有提及擎昊的事情,禹喜看着云歌细心为战肖更换纱布的模样,竟瞧不出她有什么不对。
那北王擎昊向来是个冷傲的人,而今竟会为云歌这样一个湘奴做事,两者之间必定是有深厚的交情的。
他忽然想起那日,王后去找段景旭要素问时,警告于他的话。
“你当真以为,云歌会成为大王最好的臂助吗?太天真了。这个云歌,我最为熟悉,她绝不是你们能控制得了的等闲之辈。你今日帮她,让她没了后顾之忧,就是助纣为虐,他日,她定会让你们吃尽苦头。”
禹喜顿时觉得口中干涩。
她的智谋,她对疾病和药方的把控,她的善用人心,若说只是个普通的小奴,谁会相信呢……
第一二三章 栖身酒肆
天色渐渐黯淡,宁静的小院里,悉如平常。
马儿在马厩中悠闲地吃草,鸡鸭被赶回了圈中。土地被新翻过,沤过的粪浇灌上去,变得肥沃了起来,等待种植上水果和蔬菜。
掌柜蹲着身子,把锄头全部捡回,放在牛圈旁。她掸了掸身上的泥土,脱掉外罩,褪去农妇的装扮,又恢复了那妖娆婀娜的模样。
一切,都和平日里一样,一切,又都变得不同了。
她走进柜台,给每一桌的客人分了一壶上好的果酒。
“多谢掌柜的!”
客人们得了好酒,都开心得不得了,全部举杯向她道谢。然而这酒后劲儿极大,大到他们只喝了一口,就开始发晕,喝了第二口,整个世界都变得虚幻了。
长年嗜酒的酒客们都是有分寸的,知道自己快不行了,纷纷起身,打道回府。才刚刚掌灯,昔日里热闹得非凡的酒肆,就这样打烊了。
掌柜送走最后一个客人,站在门前左右看了一下,确定没有人再来,才关门落钥。
转身,她给手下的使了个眼色,手下的点了点头,跑到地下室去了。
昏暗的房间里,容止正在给朱夲度灵力。为了不被打扰,他们清空了这个外表是小店实则是情报点的酒肆。
这座酒肆容止自己做的,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是他自己人。他们只知道他的存在,并不知道,他的上面还有一个青云社。
酒肆的掌柜在这里生活了三十年,附近十里八村的人,没有人不认识她。一次机缘巧合,容止救了她的性命,她便甘心为容止所用,为他打探附近往来客商口中的情报。
这是个绝佳的隐蔽地方,不在青云社的管理范围,青竹不会找来。就算当兵的查到这里,也会看在掌柜的面子上,草草了事。
故而,几次搜查,他们都没有发现,这里面有端倪。
从青云社离开,容止就一直住在这里。这一次,他冒险把朱夲也安置在这儿,并在此处为他疗伤了一整个下午。
“如何?”
收势,容止淡淡地问朱夲。
朱夲长呼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
容止的灵力,都是通过自己的努力,一点一点地积攒起来的,完全靠的是修炼,这样的灵力十分精纯,就像一个毫无杂质的珍珠,样貌剔透,价值不菲。
“不错。”
朱夲很满意。
轻轻地运行灵石,灵石的损伤被修复了一半,与禹喜打斗过程中消耗的那部分,也被补了回来。照这个速度下去,再行疗养几日,他就能完全恢复了。
容止却冷汗直流,胸口钻心的疼痛。那是灵石遭到反噬,所表现出的症状。
朱夲用血肉和人命温养灵石,灵力早就污秽不堪了。容止在传输他精纯灵力的同时,自己的灵石也不免遭受污染。不过好在,他的灵力足够强大,朱夲的灵力逆行得不多,只要用些时日,这些污秽的东西,就能被净化掉。
“想不到,你也是藏了后手的,知道那青竹靠不住,就秘密建了这个地方。早知,我也该做几个藏身之所,也不至于被追得险些丢了性命。”
“你死不了。”容止平稳了气息:“至少在我的手上,你还不能死。”
“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比任何一个人都想要我的性命。”朱夲咧嘴笑了起来:“可是怎么办呢,我抓住了你的命根,你决定了我的性命,我们唇齿相依,本是至仇,却成了最要好的朋友。”
“我与你,不是朋友。”
“你度我灵力,救我性命,我朱夲就会记得你的好。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别废话!”容止低声呵斥:“你最好马上告诉我她的位置,她少一根毫毛,我都会让你十倍奉还。”
“你杀气太重了,我可不敢告诉你。万一我说了,你再真的弄死我,我多不划算啊。”
“玩无赖是吧。”容止不怒反笑:“那你便试试,我的手段,可不是一般人能挺得住的。”
“哦?你想做什么呀。说来听听,也让我长长见识。”
朱夲索性躺了下来,一副大爷的模样。
“青云社牢房里的那些东西,大楚高狱里的那点手段,我都学得清楚明白。她出事,你不会死,我会每日用灵力吊住你的性命,然后一样一样的,让你尝遍所有的刑罚,少说十年,你才能孤单地死去。你的头,我会灌进狗屎,你身体,我会浸上马粪,分尸吊在五国国都的城门上各百年。五洲典籍上,会记下你分尸各国的惨状。让你的下一代,下一代的下一代,都耻笑你,唾骂你。湘国若能复国,有这一笔,也定会以你为耻,新帝将会把你永世开除国籍。”
容止看着朱夲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难看,唇角轻勾:“如此,你可能承受?”
朱夲重重地喘着粗气,他狠狠地瞪着容止,恨不得在他的身上瞪出一个洞来。
再重的刑罚他都不怕,死,也无所畏惧,可是,分尸和史册,却是他不能承受的。
他是湘人,如何能被开除国籍?!那岂不是死了,连祖坟都不许进了吗。
“想不到,你外表看着毫无公害,实则却是个阴险至极的人。”
因为情绪波动,朱夲的胸口开始发闷起来。他捂住胸口,半天才恢复了过来。
“就为了一个女人,你竟连子孙千秋万代都算了进去,看来,她比你的性命还要重要啊。”
容止冷声问:“她在哪里?!”
朱夲舔了舔嘴里冒出的血腥味道。
“你把我的灵石修复完整,再把那份名单给我,我便告诉你。他日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他本想再利用容止做更多的事,可是接触下来,他发现这小子也不是那么好控制的。稍有不慎,再惹火烧身,可就不值当了。
容止站起身来,目光阴冷:“你最好乞求,她现在绝对安全。”
这个房间,四面都是墙壁,只有头顶一处可以脱身的地方。容止命人着重看管,掌柜的走过来,看了看那紧锁的木门,又看了看容止有些苍白的脸色。
“此人心思诡谲,依我看,不可信任。你要找人,也不能完全指望他。”
容止捏紧拳头:“他是唯一知道她在何处的人,我也只能暂时妥协于他。”
第一二四章 青竹追来
那日华灯初上,她在人群中轻盈回眸,容止一下子就被她那清纯的笑容所吸引了。可是他没有忘记,自己只是一个细作,他要做的是怀着目的接近,而不是付诸真心。
……
“父皇明日会去猎场狩猎,他会带上富隆时。”
“阖宫夜宴,国内重臣皆聚于此。你可化作内监,随我一同赴宴。”
“富隆誉长妻的车马,明日午时经过南门。”
“这是父皇赐予我的手令,有了他,西冥任何地方,你都可以随意出入。”
……
兆祥是个聪明的女子,她长在别宫,有着后宫女子敏锐的洞察力,同时又出淤泥而不染,始终保持着纯良的内心。
即便知道他是细作,即便知道,他的出现对西冥皇室没有任何好处,他所刺探到的,很有可能会成为威胁西冥皇室的隐患,可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一次又一次地将情报,全部告知于他。
因为,她是真心爱他。
“我自小养在别宫,无父无母,除了四哥哥,就只有你对我最好了。你会一辈子对我好吗?”
风吹草地,她依偎在他的怀中。她的肩膀是那么的弱小,却承受着寻常女子不能承受的身世。皇室的私生女,如此尴尬的身份,她定然是要吃不少苦头的。
第一次,他想去拥抱一个女子,用尽他所有的力气,为她撑起一座港湾。
手缓缓上移,直到握住她的肩膀。他的心乱跳个不停,他的理智在谴责他,不该对眼前这个女子产生不该有的杂念,她只是他手上的工具而已。
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内心,无法控制体内燃烧的火焰。
“我已经是你的人了,就不可能再嫁给那个相国的公子。父皇再逼迫我,我就自尽给他看!”
那夜,她对他嘤嘤哭泣,诉说着养父对她的不公。他不断地安慰她,信口承诺她。却不知,她离开后不久,自己就接到了青云社发来的调令。
容止伪装成湘人的任务结束了,滨水大战一触即发,湘人为保卫国家会尽数回国,他不再安全了。
他想方设法地通知兆祥,可无奈,兆祥屡次抗婚,别院内外层层把手,根本没有传递消息的机会。
一面是兆祥,一面是与他共同前来西冥的几十个同伴的性命,他不能自私。
“湘国使者带着名册来的,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被多番催促,他忍痛做了这个决定,带着他的人连夜离开了西冥。却不知,她逃了婚,竟追着他过来了。
得知她在朱夲手中的消息,容止几度疯狂。
他利用她,已经心中愧疚,现下,竟还让她身处险地,生死未卜,不救出她来,他还算是个男人吗?!
喝了一杯热茶,容止胸口的冰冷才稍稍缓解。
上一次,他为了青云社,背叛了她。
这一次,他为她背叛青云社。
扯平了……
房间里空荡荡的,一如他此刻的内心,深渊般幽黑孤寂。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让朱夲恢复如初,朱夲还会残杀更多的楚人,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她落入朱夲手中这么多年,是否现在还活着……
什么都不知道,作为一个资深谍者,这是他不能允许的。
烛光轻轻飘动,晃动了他留在墙壁上的身影。容止放下茶杯,余光敏锐地扫过窗口的地方。
忽然,一只冷剑从窗棂刺入,距离他只有几寸的距离,容止侧身,将将躲过。
剑锋划过他的鬓角,一缕长发垂落在地,如此快的剑,让容止迅速警觉起来。他一拍桌子,强大的内力将放在桌沿处的宝剑震了起来。
横手拔剑,用力对上对方的剑锋,一瞬间,房间里变得狭**仄了起来,两相交锋,双方的内力掀起一层骇浪,将所有的东西,全部吹起,进而摔得粉碎。
这内力的浪潮席卷到楼下,身后的酒坛噼里啪啦震碎了一地,掌柜捂着头,辣目的酒香顿时弥散开来。
她赶忙命手下:“快去,把窗子打开!”
这等浓度的酒,沾一点火星,整个酒肆就没了。
“你,带几个人去门外守着,谁也不许靠近!”
“是!”
容止不断抵挡来人的进攻,眼前被灵力的光晕席卷,他几乎看不到来人的样貌。不过,从对方熟悉的招式,以及强大的灵力上来看,除了那人,也没有其他了。
几十招过后,容止已是气喘吁吁。
“青竹,这样打下去,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
青竹沉稳地收了剑势,灵力的光晕也减缓了一些。
“剑是我教你的,莫非你觉得,你的剑术还能盖过我不成?!”
“我是刀客,剑本就不是我的强项。”
“为什么背叛我。”青竹直入主题:“你可知,你做的这些,会害死多少兄弟。他们尽心做事,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你,你就是这么回报他们的吗?!”
容止深吸了一口气,总算平复了一些。方才度了灵力给朱夲,现下又被青竹全力袭击了几十招,他只觉得灵石部位已然灼痛难忍了。
“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这座酒肆,明明是他避人耳目做的,他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断不会有人知道此处所在。
“呵,你以为我在那花楼里,真的是开馆子的吗。你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控范围内。你救了这家掌柜的,她便做了你最忠实的伙伴。但你也别忘了,她的手下,也曾托付性命于我。”
只要是秘密,有了人的参与,就不会是秘密,总有一天,是要被其他人发现的。
那女掌柜对容止忠心耿耿,可无奈,她的手下,有青竹的人,故而容止做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
容止咬牙:“你早知道,为何不一早抓我!”
“建据点,并不是不可饶恕之事,青云社的每个人,都可以给自己留有退路。你不做这背叛之事,这座酒肆会是你一辈子的秘密。”
青竹提剑,指着他。
“可你偏要往绝路上走,还带走青云社重要的机密。你果然是要送给朱夲的……这么多年来,朱夲害死了我们多少人你可记过账目没有!现下你却为虎作伥,替他卖命!忠义仁孝,君子大道,你全都浑忘了?!”
第一二五章 打伤青竹
他当然不会忘。
可是他没有办法。
为了大义,他已经抛弃过她一次了,这一次,他不为她做点什么,这一生都会是个遗憾。
“我不会让朱夲一直这样猖狂下去的,只要我找到兆祥,我会即刻击杀他,拿着他的头颅回去见段景毅!”
“你竟真的是为了那个女子……”
青竹恨铁不成钢。
“青云社让我退,我退了,任她陷入水深火热,我却不能相助。她明知我是在利用她,还是一心为我。一介女子,尚且能为我付出这么多,我又怎能弃她不顾呢。朱夲答应我,只要我帮他恢复灵力,给他名单,他便会告诉我兆祥的下落。我找到兆祥,定然立即杀他,不会让名单泄露,更不会让朱夲轻易逃脱。我可以向你保证!”
“你拿什么保证?!”青竹冷声说:“谍者,本就不应该有感情,这是我教导你的第一课。除了主人和目标,不该有其他的顾虑。可你现在呢,却是为了一个女人,而枉顾兄弟的性命于不顾。整个青云社,上下数千人……当初,我真就不该交给你那份任务。或许你现在,早已经成了主上的左膀右臂。我对你的信任,对你的放任,竟让你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这般迂腐之人!”
青云社的名单泄露,上千人将面临着灭顶之灾。可容止,却口口声声说,他必须救下那个女人。两相权衡,他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我不是迂腐,我只是还存着人性!”
“我不管你的人性,也不管你的志向到底在哪里。现在,把名单交给我,只要你给我,我可以既往不咎。你想帮朱夲,想去救那个女人,我都不再干涉。只当你是个背信弃义的叛徒,我会下诏令,下次再与你理论。”
青竹退让了一步:“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该知道那份名单的分量。别胡来,别为了一个女人,做让你这辈子最悔恨之事。给我。”
“他说过,没有名单,不会放她。”
“给我!”青竹低吼。
“名单在我手中不会泄露,只是一个幌子,等我找到她,我就……”
“快给我!”
灵石不断闪动,将幽暗的房间映得通明。
剑身发出一阵刺耳的嗡鸣,仿佛一只咆哮的野兽,随时准备冲上前去,撕咬一番。
这就是七品上的实力,完全启动灵石,就能发生地动山摇的强大威力。
青竹起了杀心了。
他虽可惜容止,明明身负才华,却还要走向歧途。可他好言相劝,都不能动摇他分毫,既然如此,他只能忍痛割爱,亲手宰了这个祸害。
容止是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也是最可怕的敌人。在他羽翼尚未丰满时解决掉,才是保住青云社的最好方式。
青竹红了眼睛,他刚要发力,青竹忽然拿出了那份名单。
黑色的袋子包在外面,只露出了一角。青竹收了一些灵力,那一角他已然看出,就是他书写谍报贮存档案所用的材质了。
“交给我,我可以不杀你。”
容止摇头,把名单捏在手里。
“你可以给他一份假的,这一份真的,我必须带走。”
“朱夲没那么好骗,我不会给你。”
“你觉得,现在的你,还有资格与我谈条件吗?!”
两相对比,青竹的实力的确比容止强上太多,且他是五洲大陆上最厉害的剑客,他的剑一旦出鞘,想杀的人,就从来没有逃脱得了的。
容止打不过他,在青竹的灵力压制下,他只有交出名单这一种选择。
“那么,也只有这样了……”
容止忽然将名单抛在半空中,青竹去接,容止就在此时忽然出了一掌。他没有留手,这一掌他用了全力,趁着青竹不防,直接击中了青竹的灵石。
霎时间,满屋子的灵光全部消失,青竹被击飞,撞在墙上,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
“噗——”
青竹瞬间吐出一滩血来。
他还想去拿名单,容止已经先一步拾了起来。
“别动。”容止警告他:“也别想再用灵石,现在的你,动用灵石,会自焚而死。”
“你……”
青竹有气无力,他没有想到,容止会忽然使阴招,让他毫无防备地伤了灵石。
这一掌,几乎要震断了他的心脉,青竹清醒地意识到,再强行提气,他真的可能会死在这里。
“你竟杀我……”
“我没有要杀你,但你也不能一直这么逼我。”容止快速说:“请你相信我,事成之后,我会把所有的灵力都给你,帮你修复灵石。但是现在,我不能承诺你什么,更不能把兆祥保命的名单还给你。我欠她太多了,用我的命还都不为过。原谅我,我做不到再次放弃她。”
容止冲着楼下喊了声‘进来吧’。那掌柜的就晃动着妖娆的身体走了进来。
看着地上的青竹,她惊呼了一声。
“我的亲娘呀,这,该不会就是你说的那位剑神吧。”
“正是他。”
“风云榜第十的高手,就这么被你放倒了?我看那榜单,是要好生排一下了。”
容止皱眉:“不许胡说,他是真正的高手。”
掌柜扁了扁嘴,走到青竹的身旁,搀扶起他。
“走吧高手,我会给你安排一个最舒服的房间的。你呀,就好生在里面养伤。容止他言出必行,便是十个你过来,也是不能阻止他的,就别白费力气了。”
她扫了眼房间里被砸得稀巴烂的家具陈设。
“啧啧,造孽啊,这么些个好东西,都被砸烂了,也太浪费了吧。”
他们两人离开房间后,容止捂着胸口,直接摔在了地上。灵石的地方剧烈地灼烧,仿佛顷刻间就要将他整个人吞噬了一般。
他先度了灵石给别人,本该卧床修养的,却又和青竹交了手。那一掌,他伤了青竹,也伤了自己。现下,灵石躁动,真气逆乱不可克制。
容止挣扎了半天,强撑起身体坐起来,运了真气。灵力与真气混杂,在出掌的瞬间不断翻腾。
好在,他只用了一次,并没有真的如朱夲那般,将灵力溃散到体外。
与此同时,酒肆外,擎昊等人已经站在远处的树丛之中了。
青竹发出的灵光,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就是这里了。”
擎昊唇角勾起。
第一二六章 禹喜拦截
高典带着人追上了战肖的队伍,两相会合,足有两千人之多。
这是个不小的阵容,放在战场上,可以打上一场三天三夜的阻击战了。这本是一场力量悬殊的战斗,可是因为容止的参与,战局却变得不那么明朗了起来。
多年来,容止始终做着谍者的工作,行踪隐秘,灵力也没有经过考量,所以战肖等人并不知道他的具体实力。但从几次出任务的情况来看,七品该是绰绰有余的。这样的人,能以一敌百,所向披靡。
眼下青竹又不在身边,只有战肖一人在七品上,但凡朱夲恢复了过来,那么,这注定也是一场硬仗。
因为吉凶难测,战肖命高典照看云歌,留在原地。
这样的安排,云歌自然是不愿的。那样,她就失去了抓捕朱夲的资格,便是擎昊替她抓到了,也是没用的。
战肖却考虑她的安危:“你不会功夫,又没有灵力,去了会很危险。一旦打斗起来,我不能时时照看你,万一有所不测,就糟了。”
云歌知道自己没有武功,又没炼灵石是‘硬伤’。战肖不让她去,也是为了她好。
“要我留下也行,但是,高典大人必须跟在将军的身边。”
“此处时常有野兽出没,高典在还可护你周全。”
“我随将军出城寻人,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我没有将军想的那么弱小,我可以上树,可以找个山洞住宿,等将军回来取我就是。何苦还劳烦人照看我,这不真的成累赘了嘛。”
高典也担心战肖:“是啊将军,还是让我跟着你吧,云歌姑娘说的对,我替她寻一个安全的地方,让她等在那里。你的右臂还有伤,真的打起来,对方两个灵力高手,可能不是他们的对手。有我在,还能护得将军周全。”
高典是战肖的贴身护卫,和战肖共事多年,感情颇深。这次战肖在打斗中受伤,已经让他感到自责了,再遭遇朱夲,他又没保护在战肖身边,定会更加内疚了。
“那好吧。”
战肖妥协了。
为了更好地完成任务,他必须确保这一次万无一失,多一个帮手,也能多一份力量。
“我留两个人给你,万事小心。”
战肖温柔地嘱咐。
云歌点头:“我会的,将军放心。”
数千人的队伍离开之后,云歌借口如厕,悄悄地溜走了。
两个士兵傻等了许久,才发现云歌不见了,沿路搜寻时,云歌已在几里之外了。
她对追踪之术这种精细活儿不太精通,但擎昊留下的印记,她还是能看得懂的。擎昊的人分两路而行,一路紧跟在朱夲的后面,一路则是擎昊留下印记的地方,是相对简单易行的小路。
西冥一半草原,一半大漠,行走其间,很容易迷路。这便练就了西冥人辨识方向,寻找捷径的好技能。
她没有看错擎昊。
擎昊把追踪的路途缩短,为她简化,这减少了不少无用之途,也能弥补云歌行进速度慢的弊端,加快她找到朱夲的进程。
云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仔细查看树干上的标记,确定了方向之后,刚打算继续追。
忽然,一阵衣袂拂风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还没等云歌反应过来,那人已经站在她的面前,宝剑指向她的喉咙了。
云歌瞪大了眼睛。
“禹喜?”
禹喜冷眼看着她,余光瞥向那树干上的标记。
人赃并获,她和北王擎昊合作已是不争的事实。
“云歌,现在你便与我解释解释,北王为何会帮你。你和北王,又是什么关系……”
山中的夜宁静而阴冷,寒风拂过,被树枝刮得呜呜作响。地上的泥泞,混着污水,慢慢地渗透在她的布鞋中。冰冷湿润的触感,在脚底慢慢地弥散开来。
月色皎寒,映得禹喜的脸冷白阴森。
认识禹喜以来,他是最懂得照顾人的,平日里待她也最为和善。他还从未对她露出这样警惕的神色。
云歌捏着拳头。
她不明白,禹喜是怎么知道擎昊的,连留下印记的人是擎昊,都了如指掌。
在月亮沟,她与秦虎的对话中,并没有提及擎昊这些人,为了避免引起怀疑,她甚至没有主动打听兆祥。兆祥的事情,还是秦虎隐晦地与她说的。
她究竟是在哪里露出的破绽呢……
不过,眼前的局势告诉她,再用借口是不可能糊弄过禹喜的了,她必须给他一个十分合理的解释才行。
“禹喜,你先把剑拿开。”
云歌微微仰头,她已经能感受到,冰冷的剑锋已然触碰到了她的皮肤了。
“你这样,我怎么回答你呢。”
禹喜没有动。
“我不会功夫,没有灵石,再怎么样都不会是你的对手。你此刻放下剑,我才能与你详细说明呀。”
禹喜想了想,慢慢地放下手中的剑。
“你和擎昊是什么关系,他不惜亲自来抓朱夲,还给你留下印记供你搜寻。莫非,你真的是西冥的细作不成?”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禹喜不敢想象,云歌真的点头了,他该如何处置她。
冥国与楚国的关系还算得融洽,一百年来没有战争。但双方的细作,还是如常地通晓情报,这是知己知彼的常态。
那北王擎昊,从小就是被奉为神一般的人物,他如今封为北王,占据比邻大楚的那块封地,与潜藏在大楚的细作多加联系,也不无可能。
不过,从擎昊的语气上听来,他计算和云歌做一笔交易,好让云歌认清楚他的能力,似乎,云歌还没有被他降服。
擎昊和刀疤的对话,没有起因,没有缘由,更没有结果,禹喜不敢妄下断言。
也是因为这个,他才没有在战肖的面前揭穿她。
他想自己去查,是误会,解开了便好,不是误会,他定也不会手下留情。
“我……怎么可能是西冥的细作呢……”
一颗药包滑落在掌心里。
云歌不想浪费时间和禹喜多加解释,以她的脚程,能赶到地方,就已经很不错了,再与禹喜纠缠,怕是朱夲就要被战肖拿在手中了。
话音未落,一阵粉末飞扬在了禹喜的面前。
禹喜想掩住口鼻的时候,药粉已经被吸了进去。
禹喜就这样,晕倒在地了。
云歌用袖口捂住鼻子,手中的匕首发出嗜血的寒光……
第一二七章 为了复仇
云歌拿着匕首,刀刃清冷,闪烁寒光。
只要一刀,刺中他的胸口,这把来自西冥的凶器,就会让她彻底安全了。
到时,追查下来,也是擎昊一伙人所为,与她毫无干系。
这是个完美的计划。
也是目前,最不拖泥带水的脱身方法。
握着刀柄的手不断地调换着姿势,方便以最精准的力道刺入。云歌举起短刀,盯着禹喜灵石的位置,运了好几次力气,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她没有杀死他的理由……
重生为云歌,她发誓要做一个有底线的坏人,杀死禹喜,显然是在她的底线之下的。
他是无辜的。
一刹那,她想到了许多禹喜对他的好。
她想起了禹喜冒着得罪王后的风险救下素问。
想起他小心翼翼地帮她挑破脚下的血泡。
想起他把野兔最肥嫩的肉烤给她吃,为了让她能睡得舒服,甘愿自己睡在桌子上整整一夜。
想起禹喜对待国美的孩子们,既细心又有爱心,不过一天的时间,海尔就把他当成最信赖的人……
他,是个好人……
她不能杀他。
重重地喘了几口粗气,云歌举了半天的匕首没有刺入,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放了下来。
放过禹喜是冒险的,却不会波及无辜之人的性命。
她不能为了活命而放弃原则,否则和段景瑞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过,不杀禹喜,她就必须面对接下来的问题。
醒来之后,禹喜还会继续追问她与擎昊的关系。西冥细作这么沉重的锅,她可不能背。她必须想一个好的解释,来让禹喜相信她的忠诚。
“不动手吗?”
本应该昏迷不醒的禹喜突然开口了,云歌没有准备,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只见禹喜目光清明,一点都没有身中迷烟的样子。
“你……怎么……”
眼前的场景,让云歌震惊不已。
这不可能的,她做的药是上等的药效,只要禹喜的灵力没有突破五品,就不可能一点效果都没有。
难道……禹喜已是个五品的高手?
禹喜起身,面对她盘膝而坐。
“你想问,我怎么无事,对吗?我是在太后手下历练多年的谍者,这点小伎俩对我而言,毫无杀伤力。我刚刚是装的,想看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禹喜看着她,语气平静地问道:“为何要杀我。为何,又不杀了。”
她产生了杀心,就说明,禹喜已经接近事实的真相了。
可云歌又没有杀他,禹喜又觉着,她不可能是西冥的细作。
作为一个足以打入别国内部的细作,手段是不可能这般软弱的。如果他已然探明了实情,威胁到了云歌的性命,云歌必该动手杀他才对。
可她最后,却并没有动手。
云歌矛盾的做法,让禹喜琢磨不透。
他更加想弄清楚,事情的缘由了。
云歌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觉得自己在禹喜的面前形同透明,她竭力想掩饰的东西,一瞬间都被他给摊开了,她想藏都藏不住了。
出于本能,云歌下意识想跑。禹喜飞身冲来,一下子把她按倒在地。云歌挣扎,可她的反抗对于禹喜而言,就像是小鸡啄米一般不值一提。
“想跑?”
他反手压制住云歌,翻她过来,双手禁锢在头顶,云歌整个人都被他压制在身下了。
“不说清楚,你是走不了的。”
云歌挣扎无果,只能放弃了。
“我是奴籍,是最卑贱的下等人。”
“那又如何。”
“想要像你和战肖将军一样,变得更强,做更多的事,就必须做成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所以我想抓朱夲,我要抓朱夲!只有我抓到朱夲,才能真正地得到重视!”
“你要抓捕朱夲的功绩?”
“我就是想抢走所有的功劳,怎样!”
禹喜眯了眯眼:“你虽为奴籍,可事实上,在大王和太后的心中你已然不是了。大王要收你为姬妾,你不愿意。太后也应允你做陪侍的宫女,你大可以在大王身边辅佐,你也不愿意。大楚没有女子能入朝为官的,你做不了姬妾,就只能做宫女。你还有什么可不满足的,何苦争这份功绩?”
“端王姬妾不可入京都,有奴籍的宫女,更不可随侍到天子脚下。不是姬妾就是宫女,大王做不得皇帝,那我一辈子都要留在端国了,我不甘心!”
“你还真想当官儿不成?那你走错地方了,该去齐国才是。”
“我只想进京都!”云歌大声说道。
云歌的回答,让禹喜很是不解。
离宫之前,段景毅也曾提出同样的疑问,为何云歌甘愿辅佐他,甚至不惜性命,却又不求回报。
那时,禹喜不以为意,认为云歌不过是念着段景毅的好,才做出的无私之举。
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不为安稳人生,不为尊崇地位,就为了去京都?
这等目标,当真让人匪夷所思。
“为什么要进京都。”
“杀人。”
云歌毫不避讳地告诉了他。
经验告诉云歌,只有将自己最脆弱的‘秘密’交付给对方,对方才能对你放下心防。想要让禹喜相信自己,她就必须分享她的弱点。
“我的仇人在那儿,他杀了我全家,我要为我的家人报仇!”
“你不是失忆了吗,如何能记得杀你全家的仇人。前后矛盾,毫无逻辑,我怎么信你?!”
禹喜快速说道:“而且,湘楚相距甚远,如果你那仇人在京都,又怎会触及到你的家人。除非……等等,难道你的仇人是圣上?!”
得到这个可怕的结论,禹喜自己都不由得激起一层冷汗。
当年屠城惨案,五洲震惊。云歌所在的城池是攻进湘国的要塞。凤昭帝的命令是必须尽早拿下,可全城百姓在朱夲的领导下,奋起反抗,毫无突破的余地。为了让楚军忌惮,他们甚至把幼儿和妇女放在两军之间,让楚军不敢出兵。
双方僵持不下,云度主张大军不要再动,段景宸却建议不留情面,迅速拿下城池。便在云度回京复命之际,下令屠城。
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段景宸已经染病去世了,但说到底,大的方向还是凤昭帝下的命令。
禹喜手上的力道不由得加重了,难不成,这个云歌是想跟着段景毅回京都,刺杀楚帝不成?!
第一二八章 京都袁家
云歌一阵吃痛,她觉得手腕都要被禹喜捏断了。
“谁说我是湘人。”
云歌强忍着疼痛,从齿缝中说道。
“你不是湘人?!”
云歌的话,让禹喜有些震惊。
湘楚百姓在容貌上,看起来是极其相似的,并没有与冥人那般大的区别。
当地官府造册名录混杂,再加上俘虏越来越多,后期人手不够用的时候,就不按着名册编撰奴籍了。在湘国境内抓捕的人,就统一认定为是湘人。
如此说来,有几个是错误的,也是有可能的。
“那你是……”
“我是楚人。”云歌目光坚定。
……
凤昭帝十年,右相南宫盛大兴昭狱,叛臣纳兰特旧党被构陷,京都袁家便在其中。
袁家世代行医,到袁珍这一代,把医术研究得炉火纯青,登峰造极。他的儿子袁泉不仅在医术方面传承了父亲袁珍的衣钵,在灵草方面亦多有突破。
灵草是五洲大陆温养灵力的神草,调和霸道真气,达到增益灵力的目的。
各国能养灵草的人屈指可数,可以培植新品种灵草的人,唯独袁泉一人。
这等强势的医者,势必遭到五洲各国的追崇。
右相每日惴惴不安,只怕袁家与各国的灵力大师交好,在朝中的地位和实力超过了他,再替纳兰一族平反。
他便借着兵部大臣贝凌飞服用灵草灵力尽毁一案,给袁家定了个毒害朝中重臣的罪名,袁家上下百口人,都因此而殒命。
这是云祺儿时所见闻的最大的惨案。
袁家女人孩子全部流放,十二岁以上的男子全部斩杀。
事后凤昭帝深感懊悔,该留下袁泉一命。袁泉以后再无人能培育灵草,大楚也不再是五洲大陆灵力者的中心了,这对一个国家而言,是一场重大的损失。
云歌说到这里,轻轻地擦了擦眼泪。
段景瑞是皇族,她不能对禹喜说仇人是段景瑞,但右相就不同了。右相平素行事狠辣,权倾朝野,许多人敢怒而不敢言。唯一能与之抗衡的只有左相陈钊,无奈陈钊的性格沉稳低调,不明着与人纷争,奉承明哲保身的为官之道,每每到了关键时刻,都无法遏制右相。
朝中右相的追随者众多,但大楚上下的仇人也不少。
当初,是南宫盛陷害了云氏一族,说他是仇人,也不算冤枉了他。
之所以自称是袁家的人,云歌也是有自己的考虑的。
袁家已无后人。女眷流放之后,在流放之地均惨遭杀害。上报京都时,只说山矿骤然崩塌,砸死了所有服役的罪臣家眷。实则就是南宫盛着人灭口,永绝后患。
“我因发热送去医病,才侥幸一难。好容易从那些杀手处逃脱,乔装成生意人,一路向北,到了湘国。谁知道,竟赶上战乱,二皇子屠城。被抓后我不能说自己是楚人,南宫家知道我还活着,定会斩草除根,唯有做湘人挂奴籍,才能有生路。”
云歌轻轻地抽泣。
“至于自称失忆,我不是湘人,对湘国之事知道的不多,长此下去定会惹人疑心,说自己不记得,会省去许多麻烦。”
云歌说的真切,禹喜听了不免动容。
他听说过袁家之事,右相借圣上对纳兰特的仇恨之心,陷害袁家,袁家上下一百多口人先后遇难,无一生还。
因为关系着皇家秘事,皇位之争,所以许多细节,对其他国家皆是秘而不宣的。云歌不是楚人、不是袁家遗孤的话,是断不会知道这么多细节之处的。
不必云歌过多的解释,禹喜已经相信了大半了。
“所以,你治愈京东,也是家族的传承。”
禹喜想起云歌在为京东治疗癫狂之症的时候,对药味脉象的熟稔程度。
也只有来自医之大家,才会有这样的水平。
“祖父与叔父一直秉承传男不传女的思想,许多祖传的医术都没能继承下来,我也是平时跟在他们身旁,耳濡目染学到一些而已。”
只是旁听,就已经能与寻常医者比肩了,足以见得,袁家盛极之时,是多么的强大。
“这便是我与北王合作,抓捕朱夲的目的。只有拿到朱夲,大王和太后才不会再因我是湘人心生忌惮,才会像训练大人一样训练我。我要像大人一样,炼就灵石,成为灵力大师,只有身体变得强大了,才能去为我的家人报仇!”
右相和段景毅本就是不对付的,云歌的仇人是右相,与段景毅的大业并无冲突。
听了云歌的解释,禹喜放开了她。
站起身,他的表情复杂。
“进那种地方,可不是一件好事,你要承受常人无法承受的十倍百倍之苦。”
云歌从泥泞里爬起来,抹了一把泪水,手上泥巴也挂在了脸上。
“我不怕。”她语气坚定:“死我都能承受下来,还有什么可怕的呢。我一定要为我的家人报仇,为了达成愿望,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禹喜看着云歌,感觉自己重新认识了一次云歌。
说起来,家族遇难时,她还是个孩子。就能肩负起家仇血恨,独自一人跨越数国,绝境逢生。这样的际遇,注定了她会是一个坚韧的战士。
“其实你大可以把这些告诉我们,我,和战肖,我们都会帮你,你没有必要和擎昊联手。”
禹喜的语气缓和了许多,不再似之前那样冰冷敌对。
也许是云歌悲惨的童年,与他儿时的际遇相似,同样孤苦无依,有了共鸣。
“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任何人都无关。”
南宫盛是何其尊贵之人,想杀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不想牵连旁人,也不想把自己的负担强加在别人的身上,禹喜听她这般说,心底里不由得好一阵动容。
“但是我知道了,就与我有关。”
禹喜收了剑:“不是想抓朱夲吗,我帮你。”
看着云歌诧异的目光,禹喜笑道:“反正我没有你那么大的理想,能不能抓到朱夲,都不会影响我在小殿下身边伺候。能帮到你,也算是没白出宫一趟。”
禹喜转身,见她还愣在原地:“怎么,不打算赶在战肖之前,和朱夲见上一面吗?再磨蹭下去,就没有你的事儿了。”
云歌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看得出,禹喜是真心想要帮她的。
可是他不知道,她并不是袁家的人。
这一切,都只是让他相信自己的说辞而已。
第一二九章 酒肆混战
逆乱的真气刚恢复了一些,容止便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灵力在向他逼近。
掌柜的放下青竹,就听到门外传来打斗的声音。
手下肃清了酒肆周围,擎昊和刀疤脸毫无阻碍,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容止紧紧地攥起拳头,擎昊的灵石霸道而强势,相距了一个院落的距离,他就已经被压制得喘不过气。
隔着窗子向外看,昏暗之中,依稀可以分辨出对方有许多人包围了过来。
救朱夲,又和青竹搏斗了一番,现下的容止不是这些人的对手。硬碰硬,没有任何胜算。
他拿起宝剑,冲到地下室,把朱夲拎了起来。掌柜的已经准备好了马,帮容止把朱夲抬上马。
“一起走。”
容止上了马,对掌柜的说。
掌柜的摇头:“跑不掉的,我盾后,拖住他们。”
“你不会功夫,如何拖!上马!”
“我哪儿有那么不中用,替公子做了这么多年的营生,还怕这个吗?公子放心,他们不会把我一介女子怎样的。”
“快走快走,废什么话呀,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感受到擎昊强大的灵力,朱夲急了,忙不迭地催促道。
容止紧蹙粗眉,可事态紧急,不容他考虑。
朱夲见他还在犹豫,自己先驾马跑了。
掌柜的笑了笑:“公子还不快去追,朱夲是唯一知道兆祥姑娘下落的人。公子的心病,只有兆祥姑娘能解。快去吧!”
他不能放任朱夲跑掉,兆祥的下落近在咫尺,他只有帮助朱夲,才能找到她。
“小心。”
容止郑重地嘱咐了掌柜的一句,就调转马头向山里跑去了。
掌柜的望着他御马的背影,仿佛看到了那日,他站在马上,用长刀勾起那些欺辱她得胡匪之时的英姿。
“公子,保重。”
她转身向厮杀声中跑去。
擎昊推开后门,一把菜刀迎面飞来。他灵活地躲过,反手一掌,掌风袭出几米远的距离,把掌柜的整个人掀翻在地。
刀疤脸几步上前,将她踩在脚下。
掌柜的胸口一阵剧痛,顿时吐了一滩血出来。
擎昊睨了眼地上的女人,看到地上的马蹄印,该是刚刚骑马而逃。
“不许走!”
忽然,腿被人拉住了。掌柜用尽所有的力气,死死地拉着擎昊的小腿,不让他去追。
擎昊没什么耐心与她周旋。看她是个女子,本不打算动手的,可掌柜的纠缠,着实惹得他心烦。
刀疤脸松开她,擎昊再出一掌,掌柜的便断气了。
骑上马,他对刀疤脸说:“她的另一个朋友也在,留下,照顾好他。”
“北王,我和你一起!”
“他们两个,我对付得了。”
青竹挣扎起身,他的灵石损毁得太严重了,只是一个细小的动作,都让他呼吸困难。刀疤脸找到他,见他如此,赶忙扶起为他度了一些灵力续命。
得到刀疤脸精纯的灵力护体,青竹那苍白的脸上,总算有了几分血色。
“你……”
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圆月刀的刀疤,再看刀疤脸的服饰,便知道,是西冥人了。
“我奉命照顾你,你放心,有人去追了,他们跑不掉了。”刀疤脸声音浑厚地说道。
青竹紧紧皱眉。
刚才那股强势的灵力,非七品上不能成型。容止和朱夲两个人加起来,都不会是那人的对手。
青云社的名单,断不能落在旁人之手……想到这里,青竹的气血逆乱,险些吊不住胸口的那团真气。
禹喜和云歌也赶到了。
擎昊的手下认识云歌,却拦住了禹喜。
“我们是一起的!”
有云歌作保,禹喜得以走进酒肆。
战斗非常激烈,在酒肆外院的人,全部死在了战斗中。擎昊带来的都是高手,下手狠厉,一点都不拖泥带水,许多伙计是一击毙命的。
走过布满了尸体的院子,他们进了酒肆。
酒肆里也是一片狼藉,不少酒坛子都碎了。能产生这样效果的,定是有高手启用灵石给震碎的。
“云歌姑娘。”
刀疤脸从二楼的房间里走出来。
“你的朋友在这里。”
见到身受重伤的青竹,禹喜大惊。要知道,整个五洲大陆,能把青竹这样的剑神伤成这般的,没有几个。
“是容止。”青竹有气无力地说:“他救走了朱夲,抢走了名单,打伤了我……为了那个女子,他已经疯了。”
从青竹的口中得知实情,禹喜的脸色非常难看。
想不到,昔日里的战友,今日竟成了棘手的敌人。不是容止,他很可能早就抓到朱夲了。
可现在,容止不仅敲晕了他,连朝夕相处的青竹都下如此重手……
“我为你疗伤。”
“不必!”
青竹制止了禹喜:“去追,名单在他的手里,万不可落入他人之手。”
禹喜立刻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现在赶在最前面的,唯有擎昊一人。擎昊现下至多算上盟友,但绝对不是朋友。名单阴差阳错掉在了西冥人手里,那对青云社而言,造成的损失也是不可估量的。
“见到容止,就杀了他……咳咳咳……”青竹揪起禹喜的衣领,血红着眼睛说:“他为了那个叫兆祥的女人,什么都干得出来,他已不是我青云社的人了!”
听到熟悉的名字,刀疤脸瞪大了眼睛。
“等等,你说谁?!”
云歌也没想到,让容止背叛青云社的那个湘西女子,竟是兆祥。
她快速问道:“你说的兆祥,可是西冥郡主,皇帝义女兆祥?”
青竹虚弱地点点头。
刀疤脸拨开禹喜,大声地问道:“我家郡主在何处?!你快细细与我说来!”
“你别这样晃他!”云歌拉住刀疤脸的手腕说:“他灵石碎裂,你这样会杀了他的!”
“云歌姑娘,他知道郡主的下落!他知道!”
作为擎昊的亲信,刀疤脸知道兆祥对擎昊而言有多么重要。兆祥是他们此番偷入端国腹地的目的,找寻多时,都没有消息,现下好容易打听到了,心中自是非常激动。
“那你也且听他细细说,这是唯一的线索,切不可鲁莽行事。”
听了云歌的话,刀疤脸不情愿地松开青竹。
青竹被晃得周身大汗,禹喜为他捋顺了真气,青竹才缓了过来,将容止为兆祥背叛于他的事情说了出来。
云歌分析:“如此说来,容止是为了西冥郡主兆祥,才不得不被朱夲牵制的。他拿名单,也是为了救出兆祥……”
一个冷血的谍者,竟然会动了真情,为了一个女子抛弃所有大义。
如此真性情的人,云歌都不由得从心底里钦佩那个素未谋面的容止了。
第一三零章 朱夲中箭
“禹喜,我们现在去追容止。”云歌快速说道。
“我也去!”刀疤脸急不可耐地站了起来。
“大人且等等。”
“怎么?”
云歌与他解释:“容止是为了救出兆祥,才帮助朱夲潜逃的。如此,我们可以得出两个结论。首先,兆祥是朱夲手中重要的王牌,不论她现下在何处,都是绝对安全的。其次,只有朱夲知道兆祥的下落,抓到朱夲才能救回你们的郡主,容止现下也身受重伤,北王的实力,是不会让朱夲再有机会脱逃,找到郡主是早晚的事。”
刀疤脸轻轻点头。
“大人现在该提防的是,万一那容止反追查能力极强,侥幸逃脱了,该当如何。”
刀疤脸又紧张了起来。
“那怎么办!”
云歌指着床上的青竹说:“这青竹大人,是容止的师父。容止出于无奈,出手击碎了他的灵石,现下又被迫离开,心中定也是忐忑不安,焦急万分的。他若逃了,也会回来救治青竹大人的。你只消留在这里,照看好青竹大人,保证他活着,便可确保无虞了。”
刀疤脸立刻爽快地答应了。
递给云歌缰绳,禹喜不由得浅笑:“也就只有你,能想出这样的说辞稳住他们了。”
云歌上马,严肃地说:“青云社的名单最重要,留在容止的手中,也好过落入西冥人那里。”
刀疤脸是个很强的灵力者,如果他也跟着过去了,就给擎昊一方增添了不少的助力。万一名单被擎昊拿走了,那样事态就变得严重了。
她可不想让擎昊得到那么多的好处。
酒肆再往北,就快到湘国边境了。
现下边境守卫严格,在没有拿到通关手令之前,谁都不能穿过楚湘边界。
前有拦路的关卡,后有擎昊在追,容止深觉逃走无望。
朱夲也意识到了这点,回头问容止:“还有路没有?”
见容止不说话,他也急了:“你答应过我的,要把我送到安全的地方。现在怎么办?等死吗?”
“我只答应你修复好你的灵石。”容止冷声说道。
困兽之斗,他也无力回天。
且后面追着的,是一个七品上的灵力高手。
容止胸口一阵发闷,吐了一口血。
不到危急时刻,他竟不知,身边还有这么多灵力高手。
以他现在的情况,对付一些小角色还可以,应对一个原本就比自己厉害的灵力者,就是天方夜谭了。
他忽然停了马。
朱夲见他停下了,也跟着停下了。
“怎么了,你想到办法了?”
“我截住他,你跑吧。”
“什么?”朱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容止回首,冷冷地对他说:“但是,你得答应我,好好照顾兆祥。”
“你……”朱夲看到他眼中闪烁着赴死的光芒。
“快走!”
容止低吼一声,策马向回跑去。
擎昊提着短刀,看到折返回的容止,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弧度。
若容止一直逃,他从心底里鄙视他的贪生怕死,回来勇于面对,才是真正的勇士。
“杀!”
容止大吼着,拔剑出鞘。
擎昊也不谦让,直接挥舞短刀向他冲了过去。
灵力支配身体,身体调整兵刃,短刀上顿时浮现出一层浑厚的灵光,将漆黑的密林映得恍若白昼。
相比之下,容止的灵力则显得弱了许多。两相交锋,容止被浑厚的力道震得手臂发麻,剑拦腰折断,人也坠下了马,在泥水中翻滚了数圈。
再呕了一口血,容止浑身无力,只过了一招,就已失去了战斗能力。
云歌和禹喜赶到时,正看到擎昊走到容止的头前,举刀要砍。
他们想制止,也终是来不及了。
容止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从他决定背叛青云社那一天开始,就已经料想到有这一天了。只是,唯一的遗憾是,他没能在死之前,再见兆祥一次。
云歌的心都提了起来。
擎昊不在乎刀下之人是谁,只要他能抓住朱夲,就是达成了目的。可这容止既是帮助朱夲逃走的恶人,也是他妹妹兆祥的心爱之人呀。
这话,她还没来得及与他说,擎昊的刀刃已经快砍到容止的脖子上了。
就在此刻,在云歌以为,容止必定丧命在擎昊刀下之时,一支羽箭从密林深处射了出来。
感受到那箭身上的强大力量,擎昊本能地躲闪开来,箭狠狠地刺穿了他身边最粗壮的那棵老树,在树干上,留下了一道幽深而规整的洞。
擎昊眯了眯眼。
这种百年古树,能一招刺穿,绝对不是等闲之辈。他转身的功夫,那身影已经飞到他的近前。
咣当——
剑与刀碰撞在一起,擎昊后脚发力,整个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推得向后退出十几米远。
抬头,剑尖正刺在他的刀身上。
那质量上乘,还注满灵力的刀,竟被生生别弯。狰狞的弧度,仿佛随时都要被震断似的。
擎昊咬紧牙关再次发力,他才勉强稳住身体。
卸到地上的强大灵力,在周围激起一层气浪,断了许多枯枝。
“战肖将军!”
禹喜又惊又喜。
马蹄声越来越远,看到战肖来,朱夲立刻调转马头,跑得飞快。战肖反手握剑,架上弓箭,再行瞄准。在灵力的推进下,那羽箭就像子弹似的,穿越层层枯枝,劲风席卷,直扎在朱夲的背上。
朱夲惨叫了一声,跌落下马。
云歌眼看着朱夲被战肖射落,心中既开心又懊恼。
禹喜下马去查看容止的情况,云歌则直接策马跑向朱夲那边。
“好箭!”
擎昊不由得赞叹道。
要知道,能将弓箭运用得灵活已是十分不易,羽箭这种东西,御风即偏,将灵力注入在羽箭上,精准度会大大降低。
可从战肖方才这两箭来看,不论是精准度,还是力道,都是五洲上乘。放眼望去,怕是还没有谁能有如此灵活有力的箭术吧。
战肖收了弓箭,背在背上,侧头看他。
“你是……”
擎昊收了刀,也不隐瞒自己的身份:“在下擎昊。”
云歌拿着匕首下马,快速跑到朱夲的身旁。
朱夲正大口大口地吐着血。
他本就虚弱极了,容止的灵力算是暂时吊住了他的性命,战肖这一箭,算是彻底断了他的心脉。
云歌见他如此,焦急地蹲下身来:“朱夲,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第一三一章 功成名就
“朱四,你说,连枝是看上你了,还是看上我了。”
正是春暖花开的好时候,青青草地上,两个十几岁的年轻小伙子正躺在上面,悠闲地晒着太阳。
鹿三省叼着毛毛狗,笑出一排小白牙。
“我觉着,他是看上我了。每次经过她院子的时候,她都冲我笑呢。她笑起来可真好看呀,像春天的花儿一样。”
朱夲却不这么认为:“吴老三,人得有点自知之明好吗。瞅你黑不溜秋虎头虎脑的样子,哪家的姑娘会喜欢你呀。她肯定是看上我了。年前的时候,她家弟弟掉粪坑里了,还是我给捞上来的呢。我想,该是那个时候,她就对我倾心不已了吧。”
“做你的美梦去吧。”鹿三省坐起身,双手撑在身后,望着波光粼粼的小河,小白牙都闪着光。“她一看到你,就会想起粪坑里那味儿,有谁会喜欢屎壳郎啊。”
“我是屎壳郎,那你是啥,站夜里都找不到你,除了牙白,哪儿都黑!”
两个人斗完嘴,愣了片刻,都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那一年,他们是佘山上最厉害的猎手,也是村庄里,最俊美的少年郎。
……
“朱四,你看,那是什么!”
秋日里,林子里的野兽活动频繁,它们都在储存过冬的食物,警惕性高不好猎。朱夲和鹿三省本打算来林子里碰一碰运气的,没想到,真的让他们遇到了好东西。
朱夲向鹿三省指的方向看去,发现一只硕大的白狼正在那里盯着远处的什么东西。
狼林子里多得是,但是白狼,就特别珍惜了。
白狼一般是头狼,也就是整个狼群的首领。他们比普通的狼聪颖,机敏,也懂得运用战术,很难被猎人逮到。
故而白狼的狼皮,是最值钱的。
许多成年猎人,经验十足,专门去山上猎白狼,都多是无功而返。
今日,却被他们这两个少年给撞到了。
鹿三省给朱夲使了个眼色,那狼王的注意力不在他们的身上,只要他们左右合围,定能抓到它。
两人同时开弓,瞄准白狼。
忽然,白狼似乎发现了什么,猛地向前面冲了过去。朱夲反应不及,还没放箭,就听到‘嗖’地一声,鹿三省已经松了弓弦,羽箭‘腾’地穿过密林,直接刺入了狼王的身体。
一阵白狼的惨叫声过后,两人都兴奋地从草丛里跳了出来。
“射到了!射到了!”
他们竟然射到了头狼。
这下子,可以在村子里吹嘘好一阵子了!
鹿三省先兴奋地跑过去,还没跑几步,他忽然蹲了下来,头压得特别低,整个人都藏在了草丛里。
朱夲不明所以,拍了拍他肩膀:“怎么了?”
鹿三省吓得脸色惨白,赶忙把他抓进草丛,按住他的头。
“你……”
“嘘——”鹿三省的脸色不对,朱夲收敛了笑容,严肃起来。
鹿三省颤抖着指了指前面,朱夲望过去,这才发现,他们竟不知不觉闯入了皇家猎场。而那白狼,正插着他们的箭,惨死在了前面的草地上。
皇室来佘山狩猎,是夏天就定下的事。考虑着动物们的繁衍问题,原本只有春猎这一场狩猎,可因为皇家猎场地点局限,饲养的猎物又不如野生猎物好玩,所以,今年便在佘山的南山上开了这一处皇家猎场。
夏日里就开建了,现在已初有规模。官府不让百姓们靠近,违令者是要处死的。
他们两个一路打猎,一路贪玩,竟忘了这件事,一不小心,就进了皇家猎场的范围内了。
鹿三省头顶冒汗:“擅闯皇家猎场,是杀头的死罪,趁没人发现我们,咱们快走。”
可朱夲却舍不得那张白狼皮:“走可以,但是不能白扔了那么好的一张皮子呀。反正也没人,咱俩快点割,割完皮子就跑,不会有人知道的。”
“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皮子!”
朱夲又说:“白狼一百多斤重,那么大的尸身,定藏不住的。狼身上还有箭留下的伤痕,一看便知道是猎户闯入。不要皮子,也得处理尸身,抬不走,至少要做成野兽啃噬的样子,不然,全村的人都得遭殃。”
“你说的容易。”鹿三省还是不同意:“对面就是帐篷,看守的士兵一眼就能望到这边,不等我们处理,就会被当成刺客砍头的。”
说完,鹿三省就这样跑掉了。
朱夲不想放弃这个好机会,白狼的皮子就在那里,有了那狼皮,他就能攒下钱给家里置办个好点儿的帐篷了。而且,他必须处理好这头狼的尸身,他们闯的祸,不能让村子来背。
这样想着,朱夲鼓起勇气走了过去,刚翻开白狼的前爪,就发现,那爪下竟盖着一个人。
朱夲想起白狼方才的姿势,分明就是看猎物的样子。
难不成,它一开始注意力就是被这个人吸引的?
被这等巨物压一下可不是开玩笑的,筋骨不好的,很有可能肋骨尽断,闭气而死。朱夲使尽全身的力气,把狼翻了过来。所幸,底下的人身着金甲,头戴红缨冠,坚硬的铠甲护住周身,并没有被压断骨头。
好一会儿,那人才清醒了过来。
看到朱夲,他眼中的惊恐顿时减去了不少。
“是你……救了我……”
……
“杀!”
朱夲冲在最前锋,一枪砍下了敌军大将的头颅。他的英勇无畏,鼓舞了军中士气,一场又一场力量悬殊的战役,都被他以少制多,完美取胜了。
由朱侍卫到朱小将,由朱小将到朱将军,他只用了三年。
自从他救了湘国皇帝,被带回了湘国都城,朱夲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湘国皇帝是他的伯乐,他也是湘国皇帝的左膀右臂。
第一次,他认识到了自己的能力,发掘了他的潜力,实现了他的价值。
“朱将军回来了!朱将军回来了!”
衣锦还乡,他第一个跑去连枝的家,可没想到,出来迎接的不仅有连枝,还有同他一起长大的鹿三省。
“你们……”
鹿三省挠了挠脑袋:“我和连枝成亲了。”
朱夲看着他们恩爱的模样,唯有祝福。
假期很短,临行前的那个晚上,他去找鹿三省吃酒。
“你那么好的箭术,留在村子里当个猎手着实可惜。”朱夲醉醺醺地说:“说起来,当初那头白狼还是你猎的,你,才是圣上真正的救命恩人。”
“不许胡说!”鹿三省也醉了,但理智还在:“从今儿开始,这话你就烂在肚子里,对谁都不要说。”
第一三二章 孤家寡人
“我如何能不说……”
朱夲的心里发堵,却又不知道自己在堵什么。
村里的人都羡慕他,能一朝得到圣上的青睐,平步青云,可是,这一切都不是他想要的。
或者说,他在战场上那么拼命,那么厮杀,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活着,其实都不是为了加官进爵,而是……
“你救了村子里所有人,你是我们的大恩人。当时是我怂,是我没用,就想着逃,活该我失去那么好的机会。”
朱夲看着鹿三省:“想随我进军吗?兄弟,我下面所有官职,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内的,任你挑选。咱们一起当官,一起报效国家!”
这一次,他心动了。
第二天,编制中又多了一位中郎将,鹿三省。
……
“报!”前方探子回报:“楚军已在五十里外,数以万计,全是楚军!”
殿内,所有的将领都紧张了起来。
他们一直将老幼妇孺放在战场中央,就是为了牵制楚军,让他们不敢上前。楚军重视仁道,主将云度一向是个有原则的人,他们料定,云度看在这些弱小的份上,是不会出兵的。
不想,云度一走,楚军就有了大动作。
“怎么办,我们现在人手不足,粮草也没有运过来,按着这个态势,打下去定会全军覆没的!”
“城中能拿家伙的只有一千人不到,对方却有上万军队,我们能守一时的城池,还能守一世吗?总是要给楚军的,不如保存实力……”
“朱将军,您快拿个主意呀。”
两军打仗,士气最重要。湘国的多次失利,已经让大家产生了非常严重的厌战情绪。若不是有朱夲这面旗帜立在这里,怕是大家早已溃不成军。
朱夲叹口气,这种情况,绝不是与敌人对决的好时机。
鹿三省惊讶地看着朱夲:“你想逃吗?那城中的百姓怎么办?!他们为了拥护我们,可是把身家性命都压在我们身上的呀!”
朱夲无奈地说:“老三,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但是现在,保存战斗力才是最重要的。我们一没人,二没粮草,留在这里,就是把肥肉送到楚军的口中,实在得不偿失。适当的退让,是很必要的。”
大家纷纷称是,与朱夲的想法一致。也不浪费时间,纷纷带着家眷逃之夭夭了。
撤出城外,朱夲才发现,鹿三省竟不在队伍中。
连枝绝望地笑了笑:“他?当然是为了心中的大义,赴死去了呀。这不是你给他的吗?他是个有理想就必须坚持下去的人,鹿中郎将……呵呵呵,他怎么能抛弃他的百姓,与你们一同临阵脱逃呢。”
朱夲急得青筋暴跳,可楚军已经闯入城中,他回不去了。
……
“罪奴何在!”
“带上来!”
冗长的宣读之后,他们被架在火刑架上。
霎时间,火光冲天。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味道,连枝亲眼看着自己的夫君在广场上被执行火刑。
满地的奴籍,都在为他哭泣。
鹿三省,和其他忠肝义胆的湘人,就这样惨死在大楚的刑台上。
“唔——”
连枝想要为他哭上一哭,朱夲赶忙捂住她的嘴巴。
这里到处都是楚军,为首的那个战肖,更是段景毅身边最得力的将军,若让他注意到了,他们在此观刑,定不会让他们再逃走的。
连枝崩溃了,朱夲将她敲晕,连人抬走。
努力不去闻那味道,努力不去听那些可恶的楚人幸灾乐祸的叫好声。
朱夲一边扛着昏迷的连枝跑,一边涕泪横流。
……
“将军,不好了,夫人没了!”
朱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踹开手下,亲自跑去查看。
连枝就吊在房梁上,身体冷的像块冰。地上,还有那个刚出生就被她掐死的孩子。
该有多么绝望,才让连枝做了这等傻事。
朱夲跪在地上,看着连枝随风摇摆的尸身,抱着地上那还和胎盘相连的孩子,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声音。
……
“他说,他很后悔,不敢承担责任,让你一人去处理那头白狼。”
“他说,若是他上了战场,而留你在村子里,你,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遗憾了。可以为父母送终,可以娶我生子,可以享受天伦之乐。”
“他说,你给了他理想,给了他信仰。”
“他说,为了国家死,他很欢喜……”
“他把你当做此生挚友,用性命守护你对百姓的承诺,承担起你本该承担的责任……”
“在地牢里的那个,为什么不是你……”
颤抖着读着那张发黄的遗书,每次他都堵得心里发慌。
早在城破时,早在鹿三省被抓时,连枝就准备好了。
她在报复他。
再嫁给他,为他生子,再亲手杀了他们的孩子。
这一切都是她报复他的手段。
朱夲以为,鹿三省没了,他来照顾她,做她的丈夫,才是给她最好的归宿。
原来,一切都是他错了……
……
“朱夲!朱夲!”
那声音由远及近,朱夲慢慢地睁开双眼,看到的,是云歌那张满是急切的脸。
多么美好的容貌啊。
和连枝一样。
他也想像鹿三省那样,病了,有她照顾,饿了,有她煮饭,渴了,有她烹茶,难过了,有她安慰。
可说到底,这些不过是南柯一梦。
他没能赡养父母,没能尽享天伦。在功勋和权谋的更替中,他的野心越来越大,越来越膨胀,渐渐的,连最初那勇敢无畏的品质也失去了。
他抛弃了他最好的兄弟。
他最爱的人,用杀死他们的孩子的方法报复他。
孤家寡人,莫过于如此。
他感受到,生命在一点点脱离自己的身体,这种绝望和无助,只有濒死之时才能感受得到吧。
他想起鹿三省在处决场上,遥遥望向他时,那浑浊无神的双眼。
他是否在责怪他呢?
他是否,也烈火焚身的痛苦中,感受过这份绝望呢?
他不知道……
“朱夲,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甜美而急切的声音再次唤醒他的神志。
“就算你抓了我,我也不会任你摆布,让你去威胁容止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我也相信容止,他不会和你这种卑鄙小人同流合污的,你杀了我,他也不会!”
兆祥坚定的目光,和不服无畏的语气,在他的脑海里回荡开来。
“你最好马上告诉我她的位置,她少一根毫毛,我都会让你十倍奉还。”
容止那为了一个女子,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模样,亦让他记忆犹新。
朱夲张了张嘴,气息提不起来,说不出一个字。僵硬的脸颊,却浮现出一抹释然的笑容。
原来,他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做爱。
第一三三章 临终遗言
“醒了。”
模糊的影子在他的眼前慢慢变得清晰了起来,朱夲眨了眨眼睛,清醒了过来。
战肖收势,在朱夲命悬一线的时候,他用灵力吊起了他的精神。
虽然,这只是权宜之计。
容止揪着他的衣领质问:“兆祥在哪里?!告诉我,她在哪里!”
朱夲僵硬地勾起唇角。
“带我回家乡……我……我就告诉你。”
“你还要与我谈条件!”
容止怒不可遏。
兆祥的下落,只有朱夲知道。朱夲死了,兆祥就彻底失踪了。这是容止不能允许的。
站在一旁的擎昊,诧异地看向容止。一瞬间,他便明白了,这个差点被他杀死的少年,竟是兆祥一直追随的那个男人。
“我……我以前还挺瞧……瞧不上你的……现在看来,你才是……活得最明白的……那个……”
朱夲气息不足,断断续续地说着。
如果他能有容止这份洒脱,可以为了感情放弃一切,或许就不会把自己陷入这悲惨孤独的绝地。
“她在哪儿!”容止怒吼,没了耐心。
云歌让禹喜拉开容止。
朱夲看向云歌,眼中顿时有了光芒。
“朱夲,”云歌冷静地说:“兆祥是西冥的郡主,地位尊贵。你不交出她,万一有了闪失,便是你害死了她,西冥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楚湘这场仗打了这么多年,双方都很疲惫,你死后,或许会换得湘国多些时日的安宁。你总不想,因为兆祥郡主的事情,让西冥也与湘国为敌吧。到时,湘国要面对两个强大的对手,你就真的没有家乡了。”
这不是云歌的危言耸听,西冥不会为一个私生女开战,但北王会。
按着西冥的制度,封王有权不经过皇帝的同意,直接发起必要的战争。擎昊如此宠爱他的妹妹,肯定不会就这样罢手的,定会让湘国血债血偿。
“你的族人,你认识的所有人,不论老幼妇孺,都会因你而死,你真的想看到这些吗?”
朱夲长呼了一口气,嘴角的血还在汩汩地渗出。
“族人……家乡……呵呵呵……愧对先人啊……”
朱夲从胸口里颤颤巍巍地拿出一张地图,把它交到云歌的手里。
“把我葬在这……这里……你们就能找到……那个小姑娘了……”
朱夲看向容止:“该让我早点遇见你的……我就不会……错下去了……”
说完,他的眼神开始涣散,口中的最后一口气吐了出去,就这样没了呼吸和心跳。
云歌打开那沾了血的地图,上面标记的正是佘山上的一处。
擎昊拿过地图,仔细地看了起来。
佘山位于湘国境内,也就是说,他们要把朱夲的尸身,运到现在的湘国腹地才行。
战肖警惕地看着擎昊,手上的剑一直紧紧地攥着。
他没有忘记,方才与他对刃时,那股强大的灵力。
战肖是用了九分的力气的,能与他交刃却没受内伤,说明,此人也是个高手。
擎昊的西冥服饰也引起了战肖的注意,那是上好的皮毛织就而成,再加上擎昊那与生俱来的眼神和气场,以及对兆祥的关心程度。这世上,唯有一个叫‘擎昊’的人会如此。
战肖基本可以确定,此人的身份了。
容止踉跄着站起身,去夺擎昊手中的地图。擎昊躲开,把地图收入袖胸前。
“找兆祥的事,我来做,你不必参与了。”
“凭什么!”
“就凭我是她哥!”
擎昊的话,再次印证了战肖的猜想。战肖立刻拔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擎昊看了看脖子下的剑,毫无畏惧:“战将军这是何意。”
“这话该我来问你,西冥北王,擅闯楚境,你想做什么!”
擎昊笑了笑:“你也看到了,我的妹妹在楚国境内失踪,我是来找妹妹的。现在找到线索了,就不打扰了。”
“进来了,想走,可没那么容易。”
战肖不明白,抓朱夲,怎么擎昊也参与进来了。
不过,现下端国边关守卫森严,擎昊身着西冥服饰,能轻易进入端国,而不被稽查,这其中多少个环节有问题,却是他必须细细查究的。
“战将军慎言,你只是东楚封国的一个小小将军,用剑指着本王,本王不追究你已经是很给你面子了。莫不是想就地拿下本王?这勾起两国矛盾的罪名,怕将军担当不起吧。”
“你擅闯国境,我遵法缉拿,有何担当不起。”
擎昊也收敛了笑容。
“我无意与你为敌,但你也别步步紧逼。耽误了我找兆祥,你得死。”
“那就看看,是我的剑快,还是北王的刀快了。”
两人剑拔弩张,马上就要开始打架,云歌赶忙站出来圆场。
“二位息怒,息怒。”
两人双双看向云歌。
“战将军守卫边关,缉拿擅闯国境之人,是职责所在。北王寻找郡主,也是兄妹情深。二位都不曾有错,又何苦为难对方呢。将军你且先放下剑吧。”
纤细的手指,轻轻地落在战肖的剑上,然后慢慢地向外推开。
战肖怕弄伤她,只得暂时先收了剑。
云歌站在两人之间,细细说和。
“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查谁闯了谁的国境,也不是追究责任由谁来负。该负责的朱夲已死,兆祥却还下落不明,我们现在应该仔细考虑,是遵朱夲遗愿,把他带回家乡安葬,寻找兆祥郡主,还是把朱夲的头颅献给圣上。”
战肖想都没想:“自然是砍了朱夲的头,送到京都了。”
“不可!”擎昊立刻说道:“佘山在湘国腹地,那里是湘人的地盘,朱夲完整的尸首不能回家,他们是不会说出兆祥的下落的。万一他们对兆祥不利怎么办!”
容止也说:“据我打探的消息,兆祥最后一次出现在湘西,朱夲和他的旧部离开那处之后,兆祥也跟着失踪了。如此想来,把兆祥安置在朱夲的家乡,是很有可能的。他的族人得不到朱夲的全尸,定会以兆祥相要挟。到时,兆祥会有生命危险的……”
“容止!”战肖低吼:“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你别忘了你是谁!”
在得知容止背叛了青云社的时候,战肖是打心底里不信的,可是现在,容止口口声声都是为了那个女人,全然不把国家的利益放在前面,这让战肖不禁怒火中烧。
“我知道我这么做是自私的,可是,我不能再让兆祥以身涉险了。”
“我们带去的,可是朱夲的尸首,你觉得朱夲的族人,就会杀猪宰羊地欢迎你吗?朱夲是湘国的英雄,却死在了我们的手中,湘人知道这个消息,就会善待你的女人了?”
第一三四章 偏看好他
容止的脸色,不由得更加惨白了。
但凡涉及兆祥,他都没法理智。
战肖的话,像一盆冷水,狠狠地浇在了他的头顶。
是啊,带去朱夲的尸首,只会让那些湘人更加愤慨,只会让兆祥更加不安全。
“这便是最棘手的部分。”云歌冷静地分析着:“倘若朱夲只是想要回家安葬,故意诓骗我们的,兆祥不在佘山,该怎么办。兆祥在佘山,可朱夲的死讯在湘国腹地掀起风浪,湘人群情激愤,不交出兆祥又该怎么办……”
战肖看着云歌,不明白她为何话里话外都在为兆祥考虑。
云歌做事一向有分寸,权衡利弊后才会行事。抓捕朱夲,并上交京都,本就是他们此番的任务。现下好不容易追上朱夲,拿到了人头,为何还要顾虑许多。
更让战肖不解的,是擎昊对待云歌的态度。
擎昊身为西冥北王,杀伐果断,毫不留情,却对云歌的话言听计从。她站出来劝说,他便听着?
禹喜端详着战肖的脸色,问:“那你说,该怎么办。”
“两难境地,须从长计议。朱夲已死的消息,宜秘而不宣。”
……
鸡叫了三遍,天空泛起了鱼肚白,两方人马,折腾了一夜,总算在酒肆里安顿了下来。
酒肆被打扫得干净,伙计们的尸身被妥善埋葬,一地的狼藉也打扫得干干净净。
表面上,酒肆与平日里毫无分别,实则,早已面目全非。
一个酒徒摇摇晃晃地走过,看了眼门廊上‘闭店’的牌子,不开心地走开了。
容止亲自埋葬了掌柜的,这个他从胡匪的手中救下的女子,默默守护他许多年。她把他当做神,其实,他给她带来的,却是灭顶的灾难。
就算是死,她也没能留下墓碑。坟顶被抹平,只有翻新过的痕迹,再无其他。不出三日,这里就会和其他的山地一样,连这新土的痕迹都不会有了。
容止轻轻地撒上了一些她最喜欢的黄花籽。春暖花开,她的头顶,会长满璀璨的黄花儿。这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灵力高手听力非凡,等擎昊和刀疤脸出去狩猎,战肖才拉过云歌细问。
云歌将她怎样遇到擎昊,表露身份,怎样答应帮忙找兆祥才侥幸脱险的事情,全部说给了战肖听。至于,她要求擎昊搜寻朱夲这些,云歌只字未提。
“封赏大典马上就要开始了,大王这边迫在眉睫。此刻为找那位兆祥郡主而浪费时间,并不划算。”战肖快速说道:“且我们只要拿着朱夲的头颅和灵石回去即可,他的尸身,交给擎昊。他是西冥北王,还拿捏不了那一个村庄的湘人吗。说到底,也是西冥和湘国的事,我们实在无需插手。”
站在战肖的角度上,他的立场和想法都非常合理。
但是云歌却不能忽略擎昊这个人。
西冥北王是五洲大陆了不起的人物,是这一代后继者中的佼佼者,更是未来的冥王。虽然后来,他和大楚开战,但也是因为通商和利益上的冲突,本质上,他还是很爱好和平的。
战争过后,登上皇位,他主动与大楚交好,大兴互市,使得两国经济繁茂昌盛,这都是他励精图治胸怀天下的结果。天都帝君对他的评价更是极高,擎昊也是唯一一个被帝君亲自下阶相迎的人。
兆祥是擎昊目前最在乎的人,佘山近在眼前,既是能帮到忙,她便不想放弃这个与他交好的机会。
云歌总觉得,以后,擎昊会成为她不小的助益。
“将军说的极是。”云歌想了想,说:“但将军忽略了一点,北王擎昊此人,只能是我们的朋友,不可成为敌人。”
见战肖面露不解,她耐心地解释道。
“我与将军想的一样,希望能尽快奉上朱夲的人头,好如期交差。可若那兆祥郡主因此而死,北王会将这罪名怪在谁的头上呢?原本是朱夲造的孽,可容止大人却也牵扯其中。那郡主本该是齐国小公爷的夫人,她逃婚,流转湘楚之间,完全是为了容止。此番没了性命,容止大人也要承担一半的责任的。容止大人又是大王青云社的成员,大王是圣上的皇子,如此,楚国必要担下这份罪责了。大王拿下一个朱夲,却得罪了冥国,圣上知道了定会斥责大王,反而适得其反。”
战肖眯了眯眼。
云歌所说的,是将最坏的情况全部叠列在一起,但那北王擎昊真的视那个郡主妹妹如生命的话,如此迁怒于楚国也不无可能。
“这里离楚湘边界不远,来回佘山不过三日。不如随北王去走上一趟,能救回兆祥郡主最好,上天不佑救不回了,我们也尽了力,容止大人对兆祥郡主的感情,北王亦看在眼中,任他怎样也挑不出我们的过错。到时,是湘人害了郡主,与楚人无关。”
云歌的话,让眼前的局势变得明朗了起来。
救出兆祥,他们可成全容止一段佳话,还能让本王记下一份人情。
救不出,就只是浪费了三日的时间而已。
兆祥没了,也只会激起北王和湘国的仇怨,到时,西冥如何攻打湘国,对于楚国来说都是休养生息的好事。
战肖唇角轻勾:“被你这么一说,我不答应,还真的不行了。”
他从前觉得,云歌是有些小聪明的,但只适合于后宫中,却没想到,她在分析国家局势上面,也如此灵光。
陶锅里烹煮着浓香的汤汁,火焰烧得极旺,战肖打开盖子,从云歌的腰间拿出匕首,在掌心划出一刀细长的口子。
匕首刀刃锋利,并没有过分的疼痛。战肖连眉头都没皱,便将自己的血滴在了汤锅里。
这是温养灵石的最便捷的方法,战肖的灵力精纯霸道,他的血也是最好的滋补圣品。有了这碗汤,再加上战肖度给他的灵力,青竹便可坚持回到端国疗养了。
合上匕首,战肖举到云歌的眼前。
“只是我不明白,西冥四位皇子,为什么你偏看好他呢。”
战肖拔出匕首的一刹那,云歌就浑身僵硬了。
匕首的鞘上,那繁复的刻纹中,竟写着一个隐晦的‘北’字,迎光而出,逆光而匿。
北的背后,还有一个栩栩如生的狼头。
尖锐的獠牙,在血盆大口间,仿佛顷刻间就会化作活物,一跃而出,把她完全地吞入腹中。
第一三五章 幕后陷阱
刀镖在空气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直刺入灰兔的身体之中。刀疤脸跑过去,拾起兔子装在腰间的口袋里。
拔出镖,在皮布蹭了蹭,回头见擎昊有些心不在焉,他宽慰道:“找了这么多年,总算有了新的线索,这是好事。北王莫焦心,郡主一定能平安归来。”
擎昊轻轻点头,兆祥是他的心病,他的母亲每每与他提及兆祥,也都哭啼不已,眼睛都哭得不好了。
所以,他前往封地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找兆祥,完成母亲和自己的心愿。
本来都做好了无功而返的打算,幸好,情况不是那般糟糕,还是有一丝希望的。
“不过说起来,是我误会云歌姑娘了。还以为她是诓我们来着,没想到,她会向着北王。”
擎昊回酒肆后,就把当时在密林里的情况都和刀疤脸说了一遍。云歌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不仅阻拦了战肖和擎昊的一场厮杀,还说服了战肖,陪他们一起去佘山找兆祥。
“我也没想到。”
擎昊靠在树干上,望着远处的山川河流。
段景毅急需送朱夲回京都复命,云歌是段景毅的人,却愿意先帮他救妹妹,这实则是违背了她主上的意思的。
她这么做,是为什么呢?卖他个人情吗?
直觉告诉擎昊,这个云歌,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救了郡主,就让她随北王在北国住下吧,别回冥都那种地方去了。郡主性子刚烈,在别宫处处掣肘,看人眼色,定是十分憋屈。”
刀疤脸是看着郡主长大的,对她和对擎昊一样,都当做是自己的主子。当初兆祥逃婚,他因为擎昊随侍这敏感的身份,没能出手帮助,让兆祥在外漂泊了这许多年,心里也很不好受。
他这般考虑,也是为了兆祥以后的幸福着想。
走了几步,见擎昊没跟上,刀疤脸不解地转过身来。
见擎昊的脸色忽然布满了阴霾:“北王,怎么了?”
擎昊沉沉地说:“说起别宫,我心中有些疑问……别宫守卫森严,内外三层禁军,连我要去探望她,都不可暗中行事,必须向父皇请了令牌才能成行,兆祥,是怎么逃出去的呢。”
刀疤脸挠了挠头:“是啊,郡主的灵力才将到三品,平时豢养个灵物还行,想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别宫翻出来,那是不可能的呀。”
“以前我始终以为,是她心爱的那个男子帮助她的,就没有多想。可从容止的话中,可已看出,他当时并不知道兆祥逃婚追随他的事情。他是楚人并非湘人,分导名册时,定要全员撤出以防麻烦,也不可能留下人来接应兆祥。”
说起容止,刀疤脸对他的意见不小。
“脱身的说辞而已,北王莫要信他。他现下装得痴情,却不知,当初是真心喜欢郡主,还是利用郡主调查富隆一家。郡主对他痴心,可他呢?临走前都不知会郡主一句,不然郡主怎么可能无家可归沦落至此。”
“既没有容止接应,她能侥幸逃出别宫,也不能轻易离开冥都。齐国使臣来访,冥都的警戒加强了许多,再加上兆祥出逃,消息一个时辰便可到达城防长处。环环相扣,处处关卡,兆祥竟悄无声息地出了冥都,出了边界……”
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可兆祥却做到了。
擎昊寻妹心切,一心都放在兆祥走到哪里这个问题上,并没有仔细考虑,她是怎么离开冥国的。
容止没有帮忙,她没有高手傍身,是不可能走出冥国的。
“这么分析,的确蹊跷。我记得,当时管理冥都城防的是富隆时……”刀疤脸忽然有些激动:“北王,会不会是郡主害得他的兄长富隆誉被削官,富隆时怀恨在心,故意放走郡主的呀。”
他揉搓着手掌,想得越深,就越觉得毛骨悚然:“冥国境内,郡主还是圣上的义女,是齐国相府公子的未婚妻,他不敢做什么。可出了冥国,是死是生,就与他毫无干系了。郡主是自己逃婚的,就算出了意外,也最多是斥责他看守城防不利,免了他手下将领的职务而已,可他,却可全身而退呀。”
擎昊点头:“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兆祥在得知容止是楚人之后,却还是向北去了湘国。越北战乱越多,不是栖身之所。找不到容止,她也该留在端国,细细寻查才是。除非……”
“除非什么?”
刀疤脸紧张起来。
擎昊眯了眯眼:“除非,她背后有人追杀,不得不向那最乱的地方去,才能趁乱逃过一命。”
“他们要杀郡主!可是,为什么呀。”
“你也说了,富隆誉因为兆祥举报,被削了官职。”
“削官而已,又不是夺走官籍,祖上留下的东西也都没丢,以富隆一家的地位,该不至于痛下杀手吧。”
擎昊冷笑了一声:“那就要看,他们对兆祥出手的真正目的了。富隆家的荣耀,和富隆婷息息相关。如今东南西北四国都有了藩王,可她的肚子里还是没有儿子,如何能与我母亲比肩?怕她是想,用兆祥做文章吧。”
富隆婷是西冥大家富隆家送进宫的妃子,富隆婷人生得极美,才华横溢,很得西冥皇帝的喜爱。富隆婷入宫三年接连怀孕,无奈生下的都是女儿。生第三胎时,难产大出血,险些丢掉性命,也伤了身子。
富隆婷与擎昊的母亲同时入宫,可现下,擎昊已经长成西冥最强大的藩王了,而她,除了三个不中用的女儿,什么都没有。
然而,即便如此,她在宫中的地位,也是无人能撼动的。富隆一家占据了朝中诸多要职,给了她最坚强的后盾。只是没有儿子,始终不能与擎昊的母亲比肩而坐,这让她的心底一直很不舒服,每每都仗着西冥皇帝不喜欢擎昊母亲这件事,处处刁难。
兆祥逃婚的时候,擎昊分到了北国之地,只等到了年纪做藩王,富隆婷定觉得,有朝一日擎昊做了西冥的皇帝,不会放过她,就设下了这个陷阱。
富隆婷知道,兆祥是擎昊的母亲和别人生的,这是西冥皇帝的心病,她便要抓了兆祥,把这件事公之于众,擎昊的母亲有了私通的名声,那擎昊再优秀也不可能涉及皇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