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何家
何式微依然还在笑,只是那笑意有些淡了些,掺杂着些许若有若无的自嘲。
“我小姑姑,也就是小姨未曾谋面过的昔日谢家三少夫人,可是个顶好顶好的人,无论面对谁,面上也总是带着笑意,温温柔柔的,她曾是我祖父和祖母最最欣慰的一个女儿,与小姨的长姐,也就是我的嫡母从来也是相处甚欢的,对我这么个庶出的侄女也是极好。”何凝儿的语气中夹杂着些许嘲弄,“可这世上,好人从来不长命”
“府里的人都说小姑命好,不过一个五品官家的女儿,却能嫁给侯爷嫡子,却都不过是外人看来的罢了。”
“连我一个小辈都看得清楚,小姑姑每每回到家面对祖父和祖母不过是强颜欢笑罢,她瘦弱的身子一直在硬撑着,为白宛表姐和白珍表妹硬撑着,为......谢三少爷硬撑着。”
“谢家高门,荣华富贵的自然不少,可如这等暴发户的家族最最缺少的就是对人的尊重,她们自以为高贵,于是旁的都是低贱,小姑姑自然如是。”
“况她还有谢三少爷那么个只知道风花雪月的夫君。”
“我每每见着小姑都替她担忧,这样的日子于她何时才算到了头,竟不想那‘解脱’竟来得那么早。”
“让我久久都不能接受,让祖父祖母也久久都不能接受。”
“他们引以为傲的女儿就那样凭空的消失了,侯府不说给个说法也就罢了,偏还编排说她是与人私奔,真是可笑!”
“小姑姑有多喜欢谢三少爷,谁不晓得,若不是为了谢三少爷,谁愿意踏进谢家那么个满是污泥的地方,荣华富贵吗,我们何家不稀罕!”
何凝儿说罢久久都不能平息,她看着李式微道:“我是不想让小姨你也步入我小姑姑的后尘,谢三少爷非可依托之良人。”
“三郎非良人?”李式微的口中不断的回味着这句话,分明凝儿这般年纪的人都晓得,她活了三十余年,怎么就不知道呢?
怎么就还得用死为代价,方能回头呢?
是她糊涂了。
“你说的对。”李式微道。
何凝儿面上松快了些,“那小姨还要嫁谢三少爷吗?”
“要不要嫁的,另说罢。”她打了个哈欠道,她若仅仅是李式微的话,当然是不要嫁的,可她不仅仅是李式微,她还是何式微,她还是一个母亲。
她不能在自己逃出了谢家那些泥泞后,就不顾她的一双女儿。
不为谢夫人所喜欢的一双女儿,想来在侯府中也是很难过罢。
李式微的心里突然就焦灼了起来,似有一万只蚂蚁在啃食她的心脏一样,她面色悠的煞白,“你祖父和你祖母可还好?”
“祖父和祖母骤失女儿,心中自然是不好受的,一下子便老了十多岁,祖父还好,毕竟是男子,祖母却不然,何家三子女,祖母平素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姑姑了,眼下小姑姑没了,她一下子就病倒在榻上,若非还有着要寻找小姑姑这么一个希冀在,怕是也要不行了。”何凝儿悲伤的说道。
她那还未到知天命的一双父母啊!
那些记忆虽已是许多年前了,可李式微记得清楚,父母对自己点点滴滴的疼爱,及至每每嘱咐,都是一片慈父慈母心肠。
是她不孝,让父母生前为她的境况担忧也就罢了,死后还拖累父母。
她能想象得到,素来视女儿为眼珠的澹台氏在得知女儿无故消失,还被谢家人污蔑是与人私奔后的痛苦与无力。
再加上母亲的身子素来就弱。
“我想......去看一看你的祖父祖母,远远地......看一眼就好。”李式微有些恳求的说道
何凝儿有些不解,却到底劝说道:“眼下你与谢三少爷的婚约虽还未曾落到实处,可这事已经被谢家人给传遍了,祖父祖母更是心如明镜似的,他们的女儿消失至今,谢三少爷却和你打得火热,真要见了你怕是要殃及你,他们虽出身不若小姨好,却都是爱女如命的人,万不会顾忌你的郡主身份。”
“可我还是想去看看他们。”李式微带着颤音道,“一个女儿因为我的一时之快,就突然的没了,我这心中总是愧疚的紧,就当让我弥补一下吧。”
何凝儿纵然有些为难,却到底也点了头,她晓得小姨和小姑姑都是顶心善的人,一切不过是阴差阳错罢了,真真该怪罪的人不是小姨,而是那些谢家人,他们以前蚕食小姑姑的心智,后来竟就将小姑姑整个人都给生吞活剥了。
得到何凝儿的应允,李式微当即心中雀跃,竟要立即出走。
左右顾忌着李式微的身子,忙劝阻道:“郡主若是要出去,不妨等些时日,等身子好了再说......”
真要等到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李式微的面色冷了冷道:“我不过出去片刻时候,况有凝儿相伴,没什么的,你们也无需告诉母亲。”
她去何府这事,被母亲知道了没什么,可若是被沈谢氏知道了,难免打草惊蛇。
就这样,李式微伴作丫鬟模样,跟着何凝儿上了马车,一同去到了何府。
何家在京都南街的一条巷子里,府衙陈旧,是许多年前就建起来的,这些年虽然也有修缮,可外头这些物事都是没有变化的。
隔壁曾住着的是谢家,那时谢家也贫寒,两家里长辈关系极好,小辈们自也玩在一处,后来谢家发迹,就搬离了这条小巷子。
感情,自也不复从前。
府门前有座石狮子,她记得年幼时曾与谢思贤在这儿玩耍,谢思贤坐在前头,笑说要带她去天涯海角,游历天下。
后来他不曾带她去天涯海角,却将她困在谢氏一隅。
若不是谢慎,她怕是死后不说坟墓,连一席帘子都不曾有。
终究是过去的事情了,也许谢思贤已经忘却,难为她记了那么久,甚至因为这些残存的记忆,而一直在谢家忍受着谢夫人一日复一日的责难。
甜蜜吗?怕是如砒霜一般。
李式微跟着何凝儿迈入何府,院前空落落的,只有一棵柳树,先前夏日时她是极喜欢在这里乘凉的,常常一坐就是一整日,和......也是谢思贤。
她悲哀的发现,在何家这处老旧的宅院里,竟处处都有她和谢思贤的往昔。
可惜也只是往昔了。
李式微目光渐渐变得冰冷,不再去看周遭的事物。
一左一右,分成两路。
何凝儿领着李式微从左边的角门进去,不过刚踏入了一只脚,就有一面目乖张的婆子猛的蹿到他们的跟前,拎起何凝儿的衣领,面上带着些得逞的笑意,“凝姑娘可算是回来了,蕊姑娘昨日丢的紫玉芙蓉耳坠寻了大半日还不曾找到,不想竟在凝姑娘的屋子里寻到,你得跟着我去大少夫人那里走一遭!”
第十六章:陷害
何凝儿原本就是极瘦弱的女子,眼下更是被那婆子不费吹灰之力的给拎在手里。
李式微瞧见了微微皱眉,就不说何凝儿原本就是何家的姑娘,是主子,更何况她的外家还是沈国公府,即便不是沈熹微亲生的,然而凤阳长公主素来还是会给这便宜外孙女几分体面的。
何家的下人未免也太不识大体了。
又突见何凝儿猛的咬了那婆子一口,婆子吃痛,不得不将何凝儿给放下来。
何凝儿涨红了脸道:“张婆子,你即便是要奉承你家主子,却也不能睁眼说瞎话吧,我这几日里都不曾遇到大姐姐,她的耳坠怎么就能到了我的房里。”
“可事实那耳坠原就是在凝姑娘的房里寻到的,凝姑娘既然问心无愧,不妨同我去走一遭。”张婆子一脸趾高气扬,分明不曾有半点收敛。
何凝儿只好道:“那好吧,我且同你走一遭。”说罢有些愧疚的看了看李式微。
李式微了然的点点头,跟着何凝儿过去,她倒是要瞧一瞧,她那许久都不曾见过的大嫂并大侄女究竟又是怎么个嚣张法,光天化日之下还能做出此等栽赃陷害的事情。
不久之后,她们一行人便到了何家大少夫人何谢氏的院落里,然后李式微看着何谢氏那张熟悉的面容。
何谢氏是谢家庶出的女儿,自幼由谢夫人一手抚养长大,当年何谢两家交好,与何家大少爷何维兼曾有婚约的其实是谢家嫡长女沈谢氏,只后来谢夫人说什么也不承认这桩婚事,在大婚当日里,让何谢氏扮作沈谢氏的模样,嫁入了何府。
何家二老都是老实人,纵然如此,在何谢氏过门后也没说什么,只道是娶都娶了,让何维兼好好儿的对何谢氏。
可何谢氏并不是个知足的人,她自幼由谢夫人一手抚养长大,又加之骨子里的欺软怕硬,于是一边嫌弃着何家门楣低下,对着何家二老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另一边又忙着对谢夫人伏低做小的献殷勤。
分明令她嫁给何家的就是谢夫人,何家不过是被谢家欺瞒了,偏何谢氏不敢怪罪谢夫人,只敢怪罪何家。
这世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至于她的嫡亲大哥何维兼——李式微想到这个人,就禁不住冷笑出声,怪道是何维兼最后与何谢氏成了夫妻,可谓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何维兼自小聪慧,于做人上也是“聪明”极了,他深知谢家如今得势,靠着何谢氏这么点子姻亲关系,往后他许不成能被谢家提拔,因此即便是何谢氏野蛮又刁钻,对着何家二老从不尽孝也就罢了,还见天的气两位老人家。
他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于何维兼的眼里,父母哪里有谢家的权势重要了。
昔年她在谢家做儿媳时被谢夫人欺负,虽然她心性好,时常也就忍下去了,然却也有忍不下去的时候,何维兼这个大哥也只会数落她的不是。
想到长兄长嫂,李式微如今大抵也只是冷笑一声。
至于凝儿——她是何维兼的亲生女,出生后就被抱养到三哥的名下,可何谢氏素来刁蛮,以前沈熹微还在的时候,尚且能护住凝儿,可如今沈熹微不在了......
李式微看向何谢氏的眸光里露出一丝凶狠。
何谢氏是敏感的人,她当即就察觉了出来,然后看向李式微,“你后头的那婢子是谁,怎么从来没见过。”
“是凤阳长公主身边的。”何凝儿语气中不禁然露出一丝忐忑,“因外祖母见我今儿一个人去的沈国公府,到底悉心,就让身边的婢子送我回来。”
何谢氏面上原先的盛气凌人立马就被嫉恨所代替,凭什么这个昔日的小庶女不过是因为抱养在了三弟的名下,就能得到凤阳长公主的另眼相看,她的蕊儿还没这个待遇呢!
语气中自也全然是傲慢道:“凤阳长公主是待你顶顶好的人,若是让她知晓她倾心相待的‘外孙女’其实不过是个小偷罢了,你说她以后会怎样看你?”
何凝儿脸上渐渐的显现出委屈,“事情未曾查清楚,大伯母何必如此刁钻的就认为我真的偷了大姐姐的耳坠,都是何家女,我想我还不至于贪图这么点子钱财罢!”
“呵!”何谢氏身后的少女冷笑一声,然后缓步上前道,“喊冤谁不会,可证据却也都在那儿摆着呢,你平日里贴身的丫鬟寸心方才都承认了,你见我耳坠漂亮,于是心生歹意。”说话的正是何谢氏的女儿何蕊儿。
她生得并不大好看,大脸盘子遂了何谢氏,左脸下侧又长了颗大黑痣,再加上此刻的盛气凌人,全然没有官家小姐该有的气度。
与生得娇小玲珑的何凝儿形成鲜明的对比。
何蕊儿又叫了何凝儿跟前的婢女寸心上前来指认何凝儿。
寸心于是按着何蕊儿所说的,将脏水都给泼到了何凝儿的身上。
于是何蕊儿越发得意,眼角上翘的朝着何凝儿道:“虽都是何家的小姐,可何家谁人不知,你的父亲不过是在衙门里任个文书罢了,平素里只那么一点月钱,都不够自己借酒消愁的,哪里还能顾得上你。”
“你不过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可怜虫罢了。”
“觊觎我的东西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何凝儿红着眼的看向何蕊儿,“都是一家子姐妹,大姐姐就真的要这样逼迫我吗?”
更何况她们两个其实还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你这等子贱人,怎敢与我称姐道弟?”谁知这竟让何蕊儿大为光火,张着手就要打何凝儿,不妨被何凝儿后头站着的李式微给紧紧的握着她欲往何凝儿脸上呼的一张手。
何蕊儿目露凶光道:“你一个下人,竟敢阻我?”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是何维兼进来了,何谢氏瞧着立马呵斥何蕊儿道:“快把手放下,即便是你妹妹偷了你的东西,你也不该这样对她。”
何维兼于是就看向了何凝儿,然后又若无其事道:“夫人这儿既忙着,我便先到书房里处理些事情,一会儿就来。”
何谢氏忙应了。
何凝儿有些悲哀的祈求的望着离去的何维兼,直至何维兼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再怎么瞧,那也是我父亲,同你没任何干系。”何蕊儿嗤笑一声道,“你后头那个婢女,倒是胆子不小。”
第十七章:压制
何凝儿眼下心如止水道:“这是凤阳长公主身边的婢子。”
凤阳长公主何等尊贵,即便是她身边的婢女,于何谢氏这些人跟前,也是尊贵的。
何谢氏面上就端了些笑意,同李式微道:“阁下既将小女送回了府中,想来可以去同长公主交差了,至于其余的都是何家的家事了。”
“非也。”李式微摇了摇头,然后缓步上前,“凝姑娘是我们长公主的长女唯一的女儿,是长公主如今唯一的外孙女,她不止你们何家的人。”
方才低头不语的少女这时突然抬起头来,何谢氏和何蕊儿才得以见到她的真正面容,不禁诧异,凤阳长公主身边的一介婢女竟如此绝色,骄阳艳艳的少女端的是一副从容不迫,矜贵中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正气,让人莫不敢直视。
“况且,于凤阳长公主的嫡亲外孙女来说,拿了你们的东西也就拿了,你们应该感到荣幸,而非是如今日这般模样,让人觉得丑陋不堪!”这是何等不讲理的话,可听在何谢氏和何蕊儿的耳里俱是一颤。
这就是权力的魅力。
让何谢氏这等人听了只余臣服,讨好道:“按理是该这样的,我们不过是想要弄个清楚明白,别是凝儿年纪小,她身边的婢女背着她做坏事,偏她自个儿不晓得。”
何蕊儿到底年幼,眼下颇是不服气道:“可纵然如此,三妹妹觊觎我的东西,也该同我说一声,不该一声不响的就拿走了罢。”
“觊觎?”李式微不待何谢氏呵斥何蕊儿,就微微一笑道,“凝儿姑娘看上你的东西,是你的幸运,而非觊觎,蕊儿姑娘这话说错了。”
“可.....”
不去理会何蕊儿又要说什么,李式微走到寸心的跟前,“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这耳坠是被蕊儿姑娘放在了哪里的。”
寸心颤颤巍巍的抬头,一触及李式微的目光,就感觉能被她给看到心里一般,然后忙的低头道:“就在凝姑娘内室里的一个小箱子里头,箱子上上了锁子。”
“既然上了锁,你怎么就能打开。”李式微快声问道。
寸心来不及细思就道:“因为凝姑娘小箱子上锁子的钥匙在我手里。”
“哦?原来是这样。”李式微立刻便冷了下脸,“凝姑娘能将自己小金库的钥匙都给你,可见对你的信任,偏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竟就伙同外人给开了凝姑娘的小金库。”
“还真是让人想象不到,又有什么事情是你做不出来的。”
寸心忙跪到了地上,声声求饶,偏李式微不理会她,于是就只能求何凝儿。
谁能承想,素来在府中都没甚地位的凝姑娘,竟不知不觉间得了凤阳长公主如此的看重——以至于亲自派着贴身婢女送她回府。
起码寸心以为跟着何凝儿这样的主子,以后是没什么出路的,于是才会毫不犹豫的就将何凝儿给出卖了何谢氏。
素来心善的何凝儿眼下却不理会她。
欣赏够了寸心的落魄无助,李式微又与何凝儿道:“奴婢记得昔日里长公主殿下曾赏赐过凝儿姑娘许多好玩的物事,那些东西想来也都被姑娘给藏在了小金库里吧。”
何凝儿心思百转千回,立即明白了李式微的用意,就道:“是有许多新鲜又好玩的玩意,既是外祖母赏赐给我的,当然要好好的珍藏着,似翡翠莲花镯子、流烟云影簪不过尔尔,我最喜欢的却是一些稀奇的古玩,俱在里头放着。”
“凝儿姑娘既有着长公主殿下送的这么多珍贵的物事,又怎么会看得上在某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的眼里的一副区区耳坠。”这话也不过是李式微捎带着的,她主要还是针对寸心,“既这样你不妨去凝姑娘的小金库里,就将那枚流烟云影簪给拿过来。”
寸心有些迟疑。
何凝儿就道:“没听到吗,让你去拿你就快些拿。”
寸心这一去就差不多一刻钟过去了,因有了李式微在后头给她撑腰,何凝儿不觉底气也足了几分,正色立在一旁,面上满是平静,似乎丝毫不因寸心过去的时日太长而有丝毫的不耐烦。
反倒是上头的何谢氏有些坐立不安的。
若只是何凝儿,何谢氏随便编排些什么事情给安到何凝儿的头上,也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事罢了,谁想半路蹦出来一个凤阳长公主身边的贴身婢女。
她何凝儿不过是沈熹微领养的一个姑娘罢了,就能在凤阳长公主那儿有这么大的面子?
可看着李式微,何谢氏又有些不确定了。
若不是凤阳长公主的贴身婢女,普通的婢女又怎会如此绝色,甚至周身的气势都带着专属于世家权贵身上的那股子杀伐果断?
少卿,寸心满头大汗的过来,先同何凝儿跪下道:“奴婢没找到姑娘所说的流烟云影簪。”
“啪——”的一声,李式微毫不犹豫的就打了寸心一巴掌,“大胆奴才,凝姑娘放得好好儿的东西怎么就没有了,那箱子的钥匙除了姑娘,也就只有你有了,莫不是你仗着姑娘年纪小,管不得事,贪污了不成。”
寸心连连说“不”。
李式微已经转身看向何谢氏,“似这等贪墨的婢子,连自家主子屋子里的东西都不放过,她的话又怎么能让人相信呢,不成蕊儿姑娘的那副耳坠子就是她这奴才偷的,不过是怕被惩罚,于是竟就敢污蔑凝姑娘。”
“也不过是看着凝姑娘的母亲刚刚去世,觉得她可怜好欺负罢了!”她说这话的时候,眸光从何蕊儿的身上一直看到何谢氏的身上。
“可是......凝姑娘的母亲虽然去了,她的外祖母却还健在呢!”
何蕊儿有些不服气,不过被何谢氏压着不让她出这个头罢了。
李式微区区三言两语,其实并不能让人信服,可这就是权势的好处。
因何家二老上了年纪,整个何家怕都是何谢氏这位大少夫人在做主,何凝儿在她眼里不过是一只蚂蚱罢了,她轻轻一捏就能捏死的那种,因此都不需要多么高明的设计,就能污蔑何凝儿。
可李式微背后的凤阳长公主,于何谢氏的眼里同样是惹不起的存在,长公主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她只需要一句话便能轻易的定了一个人的罪、
李式微这也不过是用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罢了。
也难怪何蕊儿不服气,偏不能说什么。
第十八章:澹台氏
“您说得是。”何谢氏纵然心里憋屈的要命,却仍然出来奉承李式微,“我刚开始听到的时候也是不信的,这不才想唤凝姐儿过来对峙的不?”
“如今既晓得凝姐儿是冤枉的,一切不过是那等下贱婢子的错罢了,来人,还不将寸心这等婢子给带下去狠狠的给打一顿,然后再发卖了!”
一句话,已经注定了寸心往后的结局。
一个被小官家的夫人给赶出府去,还是因为手脚不干净,往后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人家要她的,她只能沦落到在最下等的人家做最下等的婢子。
寸心不甘心自己落得个这么个结局,连连的哀求何谢氏,最后见求不动何谢氏,又来求何凝儿。
可是何凝儿只道:“从你背主的那天起,就注定了你今日的结局。”
尔后越过寸心,同何谢氏道:“我想先过去看看祖母。”
何谢氏见着李式微跟着何凝儿一同过去,忙道:“正巧我也过去看看夫人,便一起吧。”
何凝儿不便拒绝,于是一起去了何夫人澹台氏那里。
路上的时候何谢氏有心同李式微搭话,寻思着这毕竟是凤阳长公主身边的婢女,若是能得了她的好感,也许她能在长公主跟前替自己美言几句——何谢氏虽与沈家大夫人沈谢氏同是出自谢家的姐妹,可一嫡一庶,沈谢氏并不大看得上何谢氏,平素里也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都回谢家的时候见上一面。
至何谢氏,还做着能将何蕊儿嫁给沈谢氏的嫡幼子的美梦。
于是就刻意的走慢了几步,与李式微道:“我们家凝儿素来在家中被宠惯了,颇有些不懂事,没在贵府上给贵人们添麻烦吧。”
“凤阳长公主殿下的长女亲自教养的女儿,即便是长公主见了也要赞一声仪容工整,有大家闺秀的风范。”李式微嘴唇微勾,“如凤阳长公主亲自赞叹过的凝姑娘,怎么在何少夫人的眼里,就这么不堪了呢?”
“还是何少夫人认为,凤阳长公主的眼光错了?”
何谢氏连连说“不”,只觉得凤阳长公主身边的这婢女未免也太较真了些,偏她面对着这人还是禁不住一阵紧张,只觉得之前在嫡母谢夫人跟前时都没这么紧张过。
李式微又道:“这便就好,以后何少夫人但凡想要对凝姑娘做些什么的时候,就想一想长公主殿下,若是让长公主殿下晓得了她心尖尖的长女所抚养的外孙女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会做出些什么可怕的事情。”
她之前是何式微时,就太了解这个长嫂了,典型的欺软怕硬,不论她身为何家女儿,亦或是谢家媳妇,只因她不为谢夫人所喜欢,何谢氏就没少给过她脸色看。
尤其是面对着没人护着的何凝儿,那还不是怎么高兴怎么来。
李式微到底是怜惜何凝儿的,当下以凤阳长公主为名头,想来短时间里何谢氏也不会再对何凝儿做些什么。
一路无言,终行至何夫人澹台氏的院里,院里很是简陋,唯左侧种着些月季花,被修剪的整整齐齐的,可见着虽然澹台氏卧病在床,却也是个讲究的人。
李式微当然晓得为什么素来淡雅的澹台氏偏在院子里种着些月季花,当然是因为她昔日在何家做女儿的时候就喜欢,这一种就种了这么些年。
随着何谢氏与何凝儿一同进了澹台氏的屋子里,一阵阵药香味扑鼻而来,何谢氏颇有些嫌弃的捂住了口鼻。
里头的人听到了响动,就问左右道:“可是来人了。”
因澹台氏喜静,屋子里伺候的也不过一个常年跟着她的冯嬷嬷罢了,冯嬷嬷听罢就说:“是呢,大少夫人和凝姑娘一起来看您了。”
“好呀。”澹台氏睁开有些浑浊的眸子望向来人,突然她激动的要坐起身来,冯嬷嬷忙扶着她道,“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澹台氏只定定的看着何凝儿身后的李式微,却将何凝儿给吓了一跳。
她的祖母澹台氏其实也是出身名门,当今澹台大人是正二品的尚书令,正是澹台氏的同胞兄长,至于澹台氏为何常年不与澹台家联系,以至于京中诸人都下意识的忽略澹台氏,也实是因为当年澹台氏与何父的婚约一事。
澹台氏的父亲并看不上出身寒门的何父,澹台氏同其三媳沈熹微一样都是死心眼的人,认定了一个人就再看不上其余的人,不管他贫穷贵贱也都要嫁过去。
不过当时澹台氏并没有与澹台家闹的太过,只是后来澹台老大人去世,两家里自然就疏远了一些,尤其澹台夫人,也就是澹台氏的嫂嫂很是看不上低门的何氏,久而久之的,澹台氏自然不去自取没趣,因此到如今几乎可以算是不来往了。
可再怎么来说,于何凝儿的眼里,澹台氏其实都是一位眼光长远的长辈,她认得李式微,其实不算得什么稀奇。
就在何凝儿以为澹台氏认出了李式微的身份,并且将何式微的消失给怪罪到李式微的身上,要寻李式微的麻烦,并赶紧将李式微给护在身后的时候,且听到澹台氏一声激动道:“微娘!”
这一声“微娘”力道十足,丝毫不像是在重病中的人所发出的。
何凝儿登时就懵了。
何谢氏心中却是一阵紧张,寻思着这位可是凤阳长公主身边的婢子,澹台氏别言语冲撞了人家,给何家惹来祸端,正要上前拦着澹台氏一点,就见着李式微竟也朝着澹台氏而去。
李式微努力抑制着浑身的颤抖,让自己看起来更平静一些,更柔和一些,然后就如先前何式微还在的时候,温顺的叫澹台氏一声“母亲”。
澹台氏登时就更激动了,她抱着李式微道:“她们都说你没了,我偏偏就是不信,明明前儿我都还梦见你了,我好好的女儿,怎么就会没了呢!”说着越发用力的将她给抱在怀里,生怕一醒来,式微又不见了。
李式微也随着她去。
越是靠近澹台氏,李式微才越发的能觉察出来她素来康健的母亲都成了什么样子,身子虚弱的仿若纸片人一般,额上的鬓发也多了许多白丝,整个人瞧着更加憔悴了几分。
可她记忆中的母亲却不是这个样子的。
第十九章:誓言
虽然已为人妇这许多年,可澹台氏从来是个爱美的妇人,最近新出了什么衣裳,什么发型,她总是乐得尝试一番。
何父宠妻,也总是随着她去。
李式微的记忆中,母亲便是这么个时兴的妇人,她说话时常轻声细语的,教导起儿女来也不例外。
因此除却何家大郎外,二郎和式微都是极温柔的性子。
可是如今,母亲的身上肉眼可见的全然都是憔悴,装扮衣裳这些外物且不说,澹台氏是从内到外的绝望,因此浑然什么都不在乎了。
李式微当然晓得这是为什么,对于一个爱子如命的人来说,女儿骤然消失的无影无踪,谢家人还用着最恶劣的言语来贬斥她的女儿,在这样的境况下,澹台氏能勉强支撑到现在就已经很不错了。
她轻柔的抚摸着澹台氏的发丝,就像是幼时许多次母亲抚摸自己时一般无二,“女儿这不是回来了吗,之前不过是有事离去些日子,是我不好,没与母亲明说。”
澹台氏似个小孩儿一般,猛的点头,“我就说,我的微娘怎么会一声不吭的就走了呢。”
“嘘。”李式微又作神秘状,“只是我回来的事你不要与旁人说,这是我们母女之间的秘密。”
澹台氏自然无不应允,“母亲知道,谢家那家子人都是坏人,不让他们知道是对的。”
李式微就笑了笑。
身后的何谢氏却有些气愤,偏李式微在前头,她不能说些什么。
李式微将澹台氏给扶起来,又道:“瞧母亲刚醒来,还没洁面吧,就让女儿侍候你一番。”
她给澹台氏拭了面,又点了妆,姑且让澹台氏看起来精神了些。
澹台氏又闹着想到外边走一走,其实李式微这个时候应该回去了,不然时间长的话沈国公府那边会露馅的,再加上于父兄来说,应该不是很喜欢自己当前的这幅面容。
“只是母亲难得高兴。”她一这样想,就不纠结了,听何凝儿说,澹台氏的身子已经很不好了,偏她自个儿心病郁结,并不大好好吃药,因此若能让母亲高兴一些也罢。
于是李式微就陪着澹台氏在何府的后花园里逛了两个时辰左右,她听着澹台氏絮絮叨叨的说着何家的近况,听得一本正经,丝毫没有注意到相隔不久的角落里,何家二郎正阴鸷的看着这边。
将澹台氏给哄得睡着了,李式微便欲离开,何谢氏热情的想要送送她,李式微也没拒绝,二人快要出门的时候,何家二郎何维善拦住了李式微的去路。
何维善面色不善道:“明珠郡主是吧,你到我们府上是何居心?”
李式微面上淡淡的,内心其实已经很是波涛汹涌了,她和二哥因着只差一岁的缘故,不同于与大哥的疏远,两人是一同长大的,因此感情也很深厚。
素日里式微受着谢夫人的磋磨狠了,偶然也会与二哥何维善发发牢骚,何维善没有长兄何维兼那样的八面玲珑,他不会叫何式微忍,而是直接握着拳头去寻谢夫人说个理。
平素那个意气风发的何家二郎,在经历了爱妻产子而死、妹妹莫名失踪不见后,就越发的堕落,平素里只晓得借酒消愁。
瞧着何家萧条成如今这个模样,李式微就忍不住心里发冷,谢夫人母子因为一己之私,不仅仅毁了她何式微的人生,连带着她的一双女儿、母亲澹台氏、兄长何维善都变了!
他们本是很好的人,本不应该这样的!
都是谢家!
李式微还没说什么,何谢氏就上前道:“二弟,这位是凤阳长公主身边的婢子,原是送凝儿回来的。”
“婢子?呵呵!若非心里有鬼为何不敢以真身份视人。”何维善上前揪着李式微的衣领子道,“你以为你到我们家来陪陪我母亲,就能弥补你们对微娘做的一切事情吗?旁的人傻,我却不傻,微娘八成就是被你们这一对奸夫**给害了。”
李式微被她揪着领子喘不过气来,面上不见怒意,反而带着几分欣慰,这才是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二哥,不惧权势的二哥。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不论姐夫你信与不信,对令妹的死我虽颇有些戚戚然的感觉,但是令妹的死与我没有直接的关系。”她的眼中尽数是一片坦然,没有何维善想看到的心虚。
何凝儿也上前安抚何维善道:“父亲,谢家于小姑姑来说就是豺狼虎豹,小姑姑是折在他们手里的,没有明珠郡主,也会有别人。”
何维善何尝不明白这样的道理,可是他急需要一个出口,谢家那边就如一个水桶一般,被护的滴水不漏,他进都进不去,何谈去问个究竟。
今日好不容易碰到了与此事有那么微一点关系的李式微,就像是绝境中唯一的一抹希望一般,只是他到底是被冲动占了理智的上峰。
何谢氏一听那人是明珠郡主,并不只是凤阳长公主身边的婢女,一时也呆了,待反应过来后,就上前拉扯住何维善道:“二弟你何必这样,你们没教导好小妹,让她与人私奔,做什么为难郡主。”这是一个上好的献殷勤的机会,何谢氏如何会放过。
谁想李式微竟和何维善同时不耐烦的看向何谢氏道:“你走开。”
“这事瞧着与我毫无关系,却又似有千丝万缕的关心,纵谢家为人不仁,我终究也是一个导火索。”李式微眼中有晶莹闪过,她到底是不希望何家因为她的事情而各个都颓废成这般,“又念着长姐曾嫁予姐夫为妻,令妹也算是长姐的妹妹,与我也是隔着一层的亲戚。”
“故而我以凤阳长公主嫡幼女——明珠郡主的身份发誓,不查清楚令妹何式微的死因,我此生不嫁,即便那人是谢三郎也不嫁。”
明艳若骄阳的少女在太阳的照射下眼睛微眯,郑重其事的诉说着看似与她毫无关系的誓言,竟让人忍不住信服。
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少女罢了,却让人莫名相信她就有那么大的能量。
以至于连何维善都忍不住就要信了。
“只是......”
第二十章:问责
“姐夫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情。”李式微又道。
何维善嗤笑道:“我便知道,你们权贵家的女儿怎么会如此好心,说罢,要怎么样。”
李式微仍然不恼不怒,就好像站在何家人跟前的不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女,而是一位饱经沧桑的妇人。
可偏偏她的面容是如此的年轻而又蓬勃。
“我幼时有记忆起就不大见过长姐了,但未尝不曾听人说起,道是长姐于我幼时也曾教我说话,扶我走路,我第一声会叫的不是‘父亲母亲’,而是‘长姐’。”李式微说起这些来,有些控制不住的悲哀道,“更曾听人说,长姐曾是母亲最看重的孩子,可惜于长姐来说,姐夫在她心里的地位是胜过我母亲的,所以即便是面对着终身都不能与母亲再相见,她也选择了姐夫。”
“我想长姐若是在世的话,一定想看着姐夫好好儿的生活,如此方不负她一生追随。”
何维善怔怔然。
他以为李式微会提出什么刁钻的条件,亦或是让他从今往后不能与她过不去,可他没想到她竟会是要他好好儿的。
恍惚的,何维善想起了最后一次见到幼妹何式微,那是中秋节过后的一日里,他依然沉浸在妻子沈熹微难产而死的痛苦中,那时候何式微也是这样说的。
也是这样的神态。
分明她们两人之间相差着十几年的光阴,然而在这一瞬间,似乎幼妹何式微与跟前的李式微恍恍惚惚的重合在了一起。
他都会产生这样的错觉,更何况是病入膏肓的母亲呢。
何维善突然有些释然了,又想着眼前人是他妻子的妹妹,妻子素来是极温和的人,她的妹妹应该也不是他想的那么不堪。
只是他太痛苦,想寻一个出气的地方罢了。
何维善道:“好,我应你。”
“那如此,式微便告退了。”李式微掠过何维善,就要往出走。
“郡主留步。”忽然一声沉如钟的声音道。
李式微的身子又是一僵,她未回过身子,却已是有感应般道:“何伯父。”
分明是至亲之人,前一阵的时候她还能在父亲跟前闹着玩,偏现在连声“父亲”都叫不得,她不免有些失笑。
“犬子不懂事,唐突郡主了。”何侍郎也是一怔,传言都说这明珠郡主天真单纯,可只凭声音就能明确的叫出他来,未免让人意外,“小女失踪之事实属我何谢两家的事情,与郡主无关,郡主不必太在乎犬子的言论了。”
何侍郎是极有教养的人,即使也心痛无力女儿的莫名失踪,可他心里头明白,这一切跟跟前的少女没有丝毫的干系,因此面对着李式微,也是极温和的。
这也是当初澹台氏从许多年轻才俊中偏偏就看中了何侍郎的原因。
“当初我懵懂无知,初识谢三郎的时候是因为长嫂,那时并不晓得他已有婚配。”李式微不急着说‘不’,而是道:“后来倒是晓得了,却听闻三郎的妻子消失了,这一阵围绕在我身边的风言风语有很多,刚巧我也很好奇,我曾经一眼看中的谢家三郎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这不仅仅是为了大人的女儿,也是为了我自己。”
何侍郎听着面前人的话有理有据,一时间也不由得佩服几分,心道不愧是凤阳长公主的女儿,果真与一般人不同。
“既这样,若郡主有需要帮助之处,尽管来何府中。”何侍郎极大方道。
李式微道“是。”
何凝儿送着李式微出了何府,很是愧疚道:“今儿我原想悄悄的带着小姨过来,万没想到会发生这许多的波折。”
“原过来的时候就会想到这些事情。”李式微道‘无碍’,又说:“相比于何夫人和何大人失去女儿的痛苦,我受到的这么一点点又算什么。”
即便罪有应得,识人不清的也是她,万不该让父亲和母亲承担这一些,李式微于心中这般想。
从何府中不过刚回到了沈国公府,凤阳长公主就着人唤她过去,她瞧着身边近身的这三个婢子,皆数跪在她的跟前,便明白了一切。
虽然早已明白自己今日出府的事情不论如何都瞒不过去,毕竟她在何府中还碰到了何谢氏,何谢氏偏巧还同何维善的口中晓得了她的身份,不告诉沈谢氏是不可能的。
然而李式微还是感觉到一股无法言语的愤怒。
即便她是明珠郡主,手底下的人听命的其实还是凤阳长公主——这本没什么错,毕竟于长公主眼里,李式微还是个孩子,长公主想无时无刻不晓得自己孩子如何了,可作为一个即将及笄,且快要出嫁的少女,身边人所听命的还不是自己,这滋味就有些不好受了。
因此她只淡淡的瞧了一眼底下的这几个婢女,也没让她们起来,就这样越过她们,去寻了长公主。
知晓女儿大半日的未归,还是跟着何凝儿到了何府中,凤阳长公主这大半日的心里都颇有些惴惴不安,她也晓得何谢两府的风波,并不欲李式微卷进其中——女儿喜欢谢家三郎是一回事,嫁给谢家三郎又是另一回事,起码在谢家没能将与何家的纷争给弄明白之前,她并没想过让李式微嫁给谢三郎。
这会儿见着了李式微,只顾着瞧瞧她有没有受人欺负,眼瞧着她身上每一处都是完好的,这才长吁了一口气,“凝姐儿也真是的,竟是一天天的瞎胡闹,分明晓得你还在病中,竟就拉着你出去。”
她没敢说去何府去,关于女儿喜欢谢家三郎这事,外头传的有鼻子有眼,凤阳长公主也曾去问过,并得到了李式微肯定的答案,十三岁的花季少女,又正沉浸在爱情当中,长公主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哪里说错了话,就让李式微如沈熹微一般,铆足了劲不回头,哪怕最后至死也不服软。
因此她就没与李式微深入的交谈,再者也是想着她的女儿,喜欢什么也是不为过的,只要她开心就好。
就是谢家——凤阳长公主对他们多少是有些不满的。
眼下李式微就抬起头来,盈盈水光的眸子里浸满了笑意,“这事不怪凝儿,我原是嫌待在屋子里头太闷了,恰巧凝儿过来,我就突然想去看看大姐姐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这才缠着凝儿去何府中的。”
“因缘巧合竟也见到了大姐姐的公婆以及夫君,他们都是极好的人,很是热情的招待了我呢。”
李式微一笑,凤阳长公主这个老母亲只觉得一颗心都要化了,自然无不依她。
又想着何家竟没有因为何式微之死殃及李式微,诧异之余也无不佩服。
这个世界上多的是想要将自己的痛苦施加到旁的人身上的人,这是本性,何家却能压制本性,这样想来自己的大女儿眼光也不算差。
同凤阳长公主腻了一会儿,李式微也就回去了,那些之前在那儿跪着的婢子没能得了主子的吩咐,自然不敢起来。
她在上头坐着,左右自有人奉了糕点来,她拿起一块,微含了一口,又喝了口茶,这才叫着为首的那个叫春桃的婢子问:“我出去后都发生了什么。”
第二十一章:立威
春桃上前,自不敢隐瞒说:“是郡主跟着凝姑娘出去了有一会儿的时候,大夫人便过来了,奴婢们只说是郡主睡下了,大夫人不过刚走,长公主就派了人过来。”
“奴婢们不敢欺瞒长公主,因此......”
李式微听着春桃正说到这时候,面上的笑意凉凉,原好生握在手中的茶盏突的一松,连带着滚烫的茶水都“啪”的一声洒到了地上,偏正好溅到了春桃的身上,偏她一动都不敢动。
“谁是你的主子。”良久,李式微发问。
春桃道:“自是郡主。”
“可偏偏你是母亲派过来的,给你发俸禄的是母亲,照拂你一家老小的是母亲,所以你在本郡主分明说得清楚明白今儿出去的事情不想声张的时候,母亲不过一问,你们便乖乖的说了,是也不是?”她说这么长一段话,偏也不带喘的,直问得底下的三个婢子脸色发白。
周所周知,明珠郡主平日里可最是大方和善的主子,从不曾对底下人发火,今儿却是头一次了。
春桃神思了一会儿,方才说道:“殿下也是担忧郡主,奴婢们亦是。”
“你们说的也不无道理。”她在上头还边点点头说,“只以前本郡主还小也就罢了,你们即便与母亲说了什么,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只从今往后却是不行了,你们得记得我才是你们的主子,即便是往后我出嫁了,你们跟着的也是我,拿着你们卖身契的也是我,若是不服的,自去禀报了母亲,我梦蝶轩里容不下你们。”
她们听着面色只越发白了些,当然晓得明珠郡主是不满她们不将她当成一回事,只是她们做奴才的,在夹缝中求生本就不易,尤其这上头的那位还是凤阳长公主,面前的这个又是明珠郡主,偏生哪个都得罪不得。
李式微看着她们久久都不曾说话,不免冷笑一声,就吩咐道:“来人,将春桃给带到母亲那边,就说婢子春桃,觑着本郡主不在的时候刻意行窃,我用不起这等人!”
若先前她们还不将李式微的话当成一回事,现在却明白明珠郡主这是较起真来。
春桃更是明白,依着凤阳长公主的性子,那自然是李式微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哪里还管她到底行没行窃,轻一点的也是直接发卖了了事。
不由得忙跪地磕头道:“婢子错了,婢子从今往后只视郡主为唯一的主子,只听郡主的命令行事,再不敢犯今日知错。”
既有了春桃的表态,其余人自也随着这样说。
可李式微依然不满意,她挑起春桃的下颚道:“果真?”
“千真万确!”春桃不敢有丝毫的迟疑。
“既你这样说,我给你一条生路,且收拾行李去到凝儿姑娘身边,她独一个的在何府中,偏上头的何少夫人不是仁善的,我身为她的小姨,总是担忧的。”李式微的眼神突兀的就温柔了几分,“你是我身边的大婢子,行事又向来有章法,我是因为信任你才将你给派到凝儿的身边,你要好好的保护她,并何府中有什么风吹草动一并都告诉了我。”
不论前世今生,她所在乎的人其实并不多,何家的父母便是一个。
她困顿于如今的身份,不能侍奉于双亲,也只能这样了。
从明珠郡主身边的得力之人,不过一夜之间便要成了凝儿姑娘身边的婢女,这中间的天差地别让春桃颇有些不想接受,可相比于先前明珠郡主的雷霆之怒,她是敢怒不敢言,因此当李式微为她“可好?”的时候,春桃不假思索的就点了头。
李式微面上当即松快,“也罢,你今儿好好回去休息休息,等到了明儿就去凝儿那里。”
春桃怀着复杂的心情退了下去。
紧接着是其余的两人,李式微不欲再费些功夫,就直说道:“且去下面领上十板子,从今往后就到外院里伺候吧。”
闻言她们都是微微怔愣,能被凤阳长公主挑作明珠郡主跟前的一等婢子,她们的才情能力在诸多婢子中都是上乘,而今竟一下子被派到外院,都晓得外头待着的一向是粗使婆子并一些粗壮的丫鬟,这打击不可谓不深。
然而奴婢哪里有讨价还价的理由,尤其她们面对的还是说一不二的明珠郡主,自磕了头都退了下去。
屋子里顿时就只剩下了她独一个人,李式微一手撑着桌面,凝眸似是假寐。
突有一极快的身影从外头跑了进来,只见来人约莫是少年模样,生得白净俊俏,举止间还带着些孩子气,就扯着李式微的袖子问道:“小姑姑,我听闻凝儿表姐今儿过来了,她人呢?”
李式微还未反应过来,映入眼帘的少年人就已急切的问了三遍。
她想了一想方才道:“都回去半晌了,你才过来。”
少年人是府里的五哥儿沈若磐,大房沈谢氏所出继室嫡子,因是最小的哥儿,平日里也极得凤阳长公主的喜欢。
也不过年方十岁,与何凝儿年龄相仿,倒是很能玩得到一块儿。
眼下他因为太过着急的缘故,额上满头大汗。
李式微对这个侄子倒是很亲切,她还用帕子给他擦了擦额上的汗,饶有兴致的问道:“即便是你大哥和三哥他们年龄大一些,与你之间有许多代购,然而你那几个姐姐却也都与你差不离罢了,你缘何就只喜欢同凝儿玩呢。”
“同是姐姐,我当然都是喜欢的。”沈若磐就小大人一般的说道,“只是我与凝儿表姐更为志趣相投。”
“譬如呢?”
“譬如我喜欢摆弄玩偶,三姐姐她们只会说我是不学无术,唯有表姐会支持我。”沈若磐话音刚落,沈谢氏也急匆匆的赶来。
沈若磐见状连忙躲在了李式微的后头。
“叨扰郡主。”沈谢氏见状很是不好意思道,“今儿他逃了夫子的课,被我拘在屋子里头思过呢,本就是三心二意的,一听说表姑娘今儿过来府上,竟是立马蹿到了郡主这儿。”
李式微就抚摸着沈若磐的额头,目光爱怜道:“他这么大的男孩子,正是最跳脱的时候。”心中却想着,之前的时候她与何凝儿出府,沈谢氏就过来了一趟,尔后凤阳长公主便晓得了自己离府的事情,眼下她也不过刚从长公主处过来,沈谢氏跟着就过来了。
说是追着沈若磐而来的,可李式微知道这八成就是沈谢氏故意让人将何凝儿过来的消息透露给沈若磐,然后沈谢氏好名正言顺的追着沈若磐来套她的话。
第二十二章:试探
果不其然,下一瞬沈谢氏便问:“郡主今儿去了何府上了?”
“因是好奇,何府与我们府上说来渊源颇深,我却一直都没得空去过。”她说着便点头,也没一点遮掩的意思。
沈谢氏想着何谢氏差人说起李式微在何府上与何家父子的一番对话,故而眸色颇深了些。
不过她到底是聪明人,不曾与李式微直接说何府,而是旁敲侧击的问道:“先前郡主与我三弟相处倒是颇为融洽,故而我娘家母亲想让我过来问问郡主,可还有意与我三弟结亲?”
李式微眉头微皱。
沈谢氏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这样说话唐突的,于是又补充道:“不瞒郡主说,我三弟是娘家幺,最受父母疼爱,然而近来却颇受了些许磋磨,他原先娶过妻子,正是出身何家的幺女,虽然何家女出身微寒,然我父亲念着两家往日是旧交,不计较何家女的出身,然不想这何家女却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嫁过来后仗着自己生了两个女儿,对上不孝,对下不仁,偏生我三弟是个绵软的性子,从不肯大声说何家女一句,竟让她越发的过分起来。”
“这不,也就前一阵没多久,抛下我三弟与人私奔了。”
“这事我听说了一点。”李式微面上尽数都是坦然,过后又极是诧异,“只是不想三郎貌美又有才华,竟有女子愿意舍得他而去?真是让人不可思议。”
她说罢就含笑看向沈谢氏,眼底却是一片冷意。
瞧瞧沈谢氏都是怎么编排的,谢家宽仁?也许是有,宽仁的却也只谢侯爷一个罢了。
何家女不知天高地厚?也许是,不然怎么就妄想着凭借自己的努力来获得谢夫人的好感呢,分明是不可能的。
听着李式微对谢思贤的称赞,沈谢氏面上也不由得得意几分,她的三弟那确实是一表人才,一时竟有些失了分寸道:“我三弟虽好,奈何有些人瞎了眼,也是没法子的是。”
李式微觉得沈谢氏又说对了,她可不是瞎了眼,不然怎么会误把鱼目当珍珠呢?
“只是......若换了一般人,三郎这样好,定是怎么也不肯放弃的,何家女这样做,莫不是三郎有隐疾?”她一脸避讳的模样,“若是这样的话,那即便三郎再好,想来母亲也是不愿让我嫁的。”
沈谢氏一时脸色大变,强颜欢笑道:“郡主说笑了,这怎么会呢,不见着三郎还有两个女儿呢。”
“三郎还有两个女儿?”李式微又惊诧道,“我虽中意三郎已久,可也不想一嫁过去就给人当后母。”
沈谢氏眼珠子猛的一跳。
她以为李式微傻,是个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姑娘,可没成想她也是计较这些的。
李式微心下冷笑。
大抵从前的李式微和何式微都是傻的,可如今她们两个成了一个人,当然便不会那么的傻了。
沈谢氏忙又道:“三弟虽有两个女儿,却也到了待嫁的年龄,若郡主要嫁到我们谢家,我们为了不委屈郡主,当然不论怎么样也都是要将她们两个嫁出去,定不会委屈了郡主。”
李式微又不禁想起她临死前的那一幕,为了一双女儿,她豁出去尊严跪求谢夫人和谢思贤,现在看来,也许都是一个笑话。
她的长女白宛至今也不过十一岁罢了,幼女白珍甚至才八岁,沈谢氏就敢说她们到了待嫁的年纪。
甚至于若她有一丝一毫流露出现在要嫁进去谢府的意思,怕她们明儿个就能将白宛和白珍给卖了。
谢夫人可是最听沈谢氏的话,而谢思贤不会反抗谢夫人。
李式微长叹一口气,颇有些心不在焉道:“倒不必这样,传出去还说是我难为人。”
沈谢氏又禁不住诧异,素来被凤阳长公主宠的无法无天的李式微还是头一次会在乎旁人的看法,她觉得明珠郡主这两天令她感到诧异的地方越来越多了。
尤其是李式微今儿还去了何府,还与何家人很亲密。
她还欲再问些什么,只是李式微已然摆摆手道:“罢了,我最近也累了,招待不了长嫂,不妨长嫂先下去吧。”
沈谢氏只得讪讪然的带着沈若磐退下了。
她的眸光随着沈谢氏而去,直到沈谢氏完全消失,然后她又传了春桃上来。
春桃又惊又喜,她方才下去,未曾收拾东西,想着让人在凤阳长公主跟前说上一声,看她离开沈国公府这事,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然而长公主怎么可能会愿意因为一介婢子而惹了李式微不高兴,从而影响了母女关系。
甚至颇为兴味道:“微娘果真长大了。”还让人立马着手从外头人牙子手里再买几个机灵的丫头送到李式微的身边,让她挑一挑。
春桃只得灰溜溜的回去收拾东西。
不成想只收拾了一半罢了,明珠郡主竟又召了她上来。
春桃以为李式微是反悔了,又要留她下来了。
虽同同样做婢女,可做何家的婢女怎么能同明珠郡主的婢女相比较呢。
可不想,李式微只是淡淡的吩咐她道:“等到了凝儿的身边,做事机灵些,多去何侍郎与何夫人那里瞧一瞧,他们二老是凝儿最看重的长辈,再者就是——何家的大少夫人,这个人你得仔细跟我瞧着,我怀疑大姐姐的难产而死与她有关系。”
后头的那句不过是她胡诌的,为的是让春桃在盯着何谢氏的时候更上心些。
不怪李式微太谨慎,实在是谢家人太狠毒了,谁也不能保证,谢家为了与何家从此再无干系,会不会让何谢氏对何家二老下手,毕竟这两位的性子都是极犟的,何式微一日行踪不明,怕他们都不会与谢家轻易罢休了。
果不其然,春桃听着面上就越发的谨慎了些。
她是被凤阳长公主安排到李式微身边的头一个人,察言观色皆是上乘,尤其李式微一连两次提到了何谢氏,她便也知这人不一般,她得好好儿的盯着。
李式微又许以好处说:“你好歹也伺候了我这么多年,先前也是气的狠了,这才拿你来立威。”
“不过你放心,若是你在凝儿的身边伺候的好,假以时日,本郡主会让你再回来的。”她说罢又让人从账上支了一袋银钱给春桃。
原心如死灰的春桃立刻恢复了先前在李式微身边伺候的时候的精神抖擞。
未过几时,二夫人许氏也来看望李式微。
第二十三章:赔罪
梦蝶轩里这两日客满盈门,李式微觉得再这样下去,怕是自家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这其实也很正常,毕竟李式微的身份在那里放着,不论沈谢氏许氏之流,亦或是于三夫人安氏,既是在国公府里讨生活,首要的得凤阳长公主高兴,其次便就是明珠郡主李式微了。
又恰巧李式微大病初愈,她们这些做嫂嫂的格外关照更属正常。
若她是原主,也许就欣然应允了。
只如今的她喜静一些,然而对于今日来的许氏,李式微还是蛮感兴趣的。
相比于出身名门的三夫人安氏,亦或是国公府如今的主母沈谢氏的八面玲珑,二夫人许氏就显得颇为寻常了些。
一来她出身不高,二来她也不喜欢争强好胜。
不过这也并不意味着许氏是个全然不懂人情世故的人,府中其余人所做的譬如讨好婆母凤阳长公主并明珠郡主李式微,她也有做的。
只是相比于过于殷勤的沈谢氏,许氏就显得过于温吞了些。
现下她过来李式微这儿,头一句问的便是,“郡主身子可好些了。”
“有劳二嫂关心。”李式微道,“已经好多了。”
说话时她也在观察着许氏,这位的出身不仅平凡了些,甚至样貌也普通了些,浑身上下无论何处都显得是“中规中矩”四个字。
然沈家二爷毕竟是庶出,想来母亲凤阳长公主也是刻意寻许氏这样的人做二房夫人,既不至于抢了大房的风头,又不至于太过蠢笨给沈国公府惹麻烦。
“上次瑶姐儿那事......”许氏显得有些局促道,“后来她都同我说了,都是我教女无方,给郡主惹麻烦了。”
从许氏来的伊始,李式微便猜到了她的来意,无非是为了长女沈若瑶。
“我万万不曾想到,这孩子胆大包天到竟然敢利用郡主。”许氏现在都有些害怕,她是个胆小的妇人,论出身比不上沈谢氏和安氏,论到子嗣上也并不丰盈,进门至今只得了两个女儿。
丈夫沈二爷是个极度重男轻女的,因此对许氏平日里也没几分好脸色。
因此许氏在府上从来都是夹着尾巴做人,不敢有半分逾距。
瞧着许氏这般惶惶然的模样,只差一点怕是就要哭了出来,李式微不免有一阵心软。
瞧着她过去和许氏的如今是何等相像。
同样是高攀,同样是只生了两个女儿,只不同的是,许氏的婆婆凤阳长公主不似谢夫人那般卑劣。
“瑶姐儿是我的侄女,我做姑姑的怎么能因为这么点小事就和她计较呢。”李式微大方的表示。
许氏苦笑道:“郡主也只是辈分上比瑶姐儿大一些罢了,可实际上瑶姐儿还要比郡主大上两岁,然而她竟做下这等糊涂事。”
“即便是郡主原谅了她,我也是内心难安的。”
“可若不是瑶姐儿,我怎么会知道涵姐儿原来待我这个姑姑不似表面这般。”李式微含笑道,“若这样说来,我合该感谢瑶姐儿,是她让我辨明了人心。”
关于沈若涵与李式微之间的事情,凤阳长公主勒令不许人传出去,可许氏是知道的,概因为沈若瑶是许氏的亲女儿。
沈若瑶自知自己犯下了大错,虽然李式微如今不与她计较,可谁知道以后呢,惊慌失措之下自然要寻许氏商量个说法。
也是由此才会有许氏来到这里走一遭。
“不过若是二嫂还是不安心的话,那我这里倒是有一桩事情,想要二嫂去走一遭。”李式微寻思着便说,“寒哥儿至今已二十余岁,他的亲生母亲去世之前便曾为他与澹台家的小姐澹台明月定过亲,至今魏氏已去世七年,这七年里,寒哥儿在京都待的时日不长,又加上沈谢氏毕竟不是他的嫡亲母亲,自己的一双儿女尚且顾不过来,又怎么会管寒哥儿。”
“可寒哥儿的年纪早便到了,换一句话说,即便寒哥儿能等,澹台家的明月姑娘也不能等。”
“这门亲事,终究合该是提上日程了,只是需要有一个人在母亲跟前提上一句。”
沈萧寒是沈国公府的嫡长子,他的母亲魏氏去时,他不过六岁,因生了与母亲魏氏悄似的容貌,沈国公又与魏氏感情极其深厚,不想每每看到沈萧寒时就会想到原配魏氏,因此对这唯一的儿子也疏远了好多。
沈萧寒是原配嫡长子,论理这国公府合该是由他继承的,若成了婚,李式微想着自己再在母亲旁边旁敲侧击着,定能为沈萧寒请封世子,这样一来,定是会压了沈谢氏一头。
要晓得沈谢氏之所以迟迟不提沈萧寒的婚事,为的也不过如此,她能嫁到沈家,必定是有着狼子野心的,又怎么不会指望自己亲生的磐哥儿能继承世子位。
只以前也就罢了,仅凭着沈谢氏的为人,和她做的那些事情,李式微就不会让她如愿。
许氏当即明白了李式微的意思,其实她这些年也是眼看着本应该嫡长子沈萧寒所得到的一切,偏生被沈谢氏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而给沈若磐谋福利,就很是为沈萧寒这个嫡长子有些不值。
然而她位卑言轻,更不是个喜好出风头的人,因此也不过只看着罢了。
只是如今李式微提了,没别的法子,即便是她想继续做这个缩头乌龟,然而谁让瑶姐儿做错了事情呢,她这个母亲得替沈若瑶补救,也只得应下了这门差事。
李式微就很高兴,她很期待沈谢氏听到这事后的反应。
左右也不过隔了一天,许氏就在清晨去给凤阳长公主请安的时候,当着沈谢氏并一众小辈的面,将这事给提了。
凤阳长公主倒是很有些意外,众所周知许氏在沈国公府上是个透明人,如今既事关沈家大房的事情,竟然是许氏提起来的。
纵然是很意外,但是凤阳长公主倒是很高兴。
沈萧寒是府里的嫡长子,他的母亲又是出身名门,对这么一个嫡长孙,凤阳长公主是寄予厚望的。
之所以一直没将沈萧寒的婚事提上议程,一来她并不想让沈萧寒过早的成婚,沈家男儿从生下来就是马革裹尸的命,譬如老沈国公,更不要说沈萧寒还是长子。
在没有获得足够的历练的时候成婚,那是害了人家姑娘。
第二十四章:诘问
二来也是想以此看看沈谢氏这么个儿媳是否合格,若说刚开始沈谢氏进门的时候,凤阳长公主还对沈谢氏抱过希望,觉得这是个贤惠厚道的媳妇,对原配所出自己与自己的女子能够做到公允。
最起码沈谢氏在初识沈国公并凤阳长公主的时候是这样表现的,那时候她极尽殷勤的关照沈萧寒,这也是长公主同意她做国公府续弦的原因之一。
可这么多年下来,沈谢氏终究是让凤阳长公主失望了,她没能做到身为沈国公府主母该做到的一切,哪怕只是面上对沈萧寒的关照也没有。
眼下既然许氏提起,凤阳长公主只微眯着眼睛道:“本殿早已不管这府中杂事了,寒哥儿既是大房的,他的亲事当然是由他如今的嫡母做主,到不到时候的,还是得看她。”
屋里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沈谢氏。
李式微坐在最靠近凤阳长公主的地方,一面给长公主剥着橘子,一面状似天真道:“按理也是,分明瑶姐儿都到了议亲的时候了,没道理比之年长的寒哥儿的婚事还没丝毫的动静。”
“况且......”
沈氏正欲说些什么来,不想李式微下一句便道:“况且寒哥儿的婚事是魏家嫂嫂早年便定下来的,长嫂如今并不需要费尽心思的为寒哥儿相看姑娘,只需派个人到澹台家提亲就是了,没道理拖这么久的。”
桔子的酸涩回味在凤阳长公主的口里,久久不散,只是素来挑剔的长公主还是笑着将幼女亲手剥的桔子给咽了下去,然后不住的点头。
“话是那么说,只是......”沈谢氏不妨许氏竟突然提起这个事情,那寒哥儿已然二十岁,寻常人这个年龄孩子都有了,只是她打量着品平素沈国公并不待见沈萧寒,凤阳长公主对这么个长孙也不太上心的样子,于是就越发的不把沈萧寒当成一回事。
而眼下凤阳长公主虽是说沈萧寒的婚事全凭自己做主,可精明如沈谢氏,当然听得清那话里的意思,又被李式微说了那么一通,她忙道:“只是我听人说,澹台家的老大人似乎近来得罪了皇后,怕有个万一的,那澹台姑娘于我们岂不是拖累?”
“笑话!”沈谢氏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这个长公主就冷叱道,“皇后出身微寒,能有今日,全然靠的不过是‘钻营’二字,朝中人不喜她甚多,偏澹台老大人又是个直性子,得罪她有什么好奇怪的,只澹台老大人也是三朝元老,一个区区皇后还奈何不得了他。”
“再者,即便澹台家有难,昔日的婚约也万没有不作数的说法,那岂不是要让人戳我们沈国公府的脊梁骨?”
沈谢氏心下不屑,嘴上却连连道“是”,并说:“是儿媳糊涂了,多亏得殿下指点。”
这时许氏旁边的瑶姐儿却‘嘻嘻’笑道:“也不是这么个理,毕竟长兄的婚约是许多年前便由魏伯母定下来的,近几年也没听说澹台大人得罪了皇后的,想来也不过是就近的事情,怎么大伯母偏拿这事来说事?”
见着二房今日一反往常的安分守己,处处针对起沈谢氏,三夫人安氏就顺嘴添了一句道:“是这么个理,可见着大嫂在有了自己的两个孩子后,对魏嫂嫂的孩子终究是疏忽了。”
“不过这也难怪,毕竟寒哥儿不是长嫂亲生的,再加上长嫂膝下的涵姐儿和磐哥儿又还年幼,分了长嫂许多心神,让大嫂顾不上也是情有可原的。”李式微斟酌着开口,似是在替沈谢氏开脱。
可沈谢氏终究是失职了。
再加上前几日里沈若涵做下的那等子混账事,凤阳长公主更是怒从心中来,丝毫没顾着沈谢氏作为一家主母的颜面,就当着二房许氏和三房安氏的面将许氏给狠狠训了一通。
等出了凤阳长公主这儿,沈谢氏面上已是阴云密布了,许氏斟酌了一会儿还是上前与她打了声招呼说:“今儿也非我要刻意的寻大嫂的不自在,实在是寒哥儿确实大了,世家里哪有他这么大的孩子都还没成婚的,又弄不准大嫂是个什么意思,这才偏激了一回,直接与长公主说了。”
“也是想着殿下素来待大嫂仁善,不成想今儿竟一反常态。”
眼下不过刚出了长公主的院里,四下里还有长公主跟前的仆人,隔着这么多人的面,即便是沈谢氏对许氏有意见,却也不敢明说,兀自强颜欢笑道:“二弟妹说的哪里的话,是我疏忽了,难为还让二弟妹替我着想。”
“这话倒是极对。”后头来的安氏尤嫌事情不够大似的,就赶上前来说,“虽说长嫂管着这诺大的国公府,有些事情顾及不到也是正常,可寒哥儿的事情合该是最最重要的,毕竟那可是我们府上将来的世子。”
这话很是刺痛了沈谢氏,对于原配留下来的这一嫡子,她是极为愤恨的,然而沈萧寒常年在边关历练,也就是近几年才回来,然却与沈谢氏走得也不近,沈谢氏想对沈萧寒做些什么,也是力有不逮的。
安氏又说:“可俗话说在其位谋其事,谁让大嫂是国公府的主母,若是顾及不到阖府,倒不若让二嫂来的好,起码她就不会忘了寒哥儿的婚事。”
话音刚落,许氏的面色就不好了,她平日里胆子就小,眼下出这么一回头,也不过是因为李式微所说罢了,当下摆手道:“三弟妹说笑了。”
沈谢氏则冷了下脸道:“我瞧着二弟妹也有这么个能耐。”说着拂袖而去。
“大嫂这是恼羞成怒了。”安氏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许氏没敢搭话,忙走了。
等到沈谢氏回了菁华轩,将自个儿关在屋里冷静了好一会儿,才叫来心腹段嬷嬷,说了在凤阳长公主那里发生的一切,犹有不甘道:“分明都是府上的嫡子,也不过就因为我的磐哥儿年少了些,世子之位就与他无缘,我想来想去总是不甘心。”
“原想着能拖一日是一日,不想今日许氏那不长眼的,竟然主动与殿下提起,我偏生气也得陪着笑,被殿下好生说叨了一会儿。”
段嬷嬷是陪着沈谢氏长大的,哪里能不明白自己主人的心思,就道:“想来大夫人也不仅仅是不想大少爷成婚吧。”
“你说的是,男儿到了年龄总是要成婚的,我能拖得了他一时,拖不了他一世,只是澹台家的门楣也太高了些,尤其澹台明月才名在外,真要嫁过来做国公府少夫人,哪里还有我这个大夫人的存在。”沈谢氏恹恹道。
第二十五章:春和
做主子的这样说了,自然就是要身边人给出主意的,段嬷嬷寻思了一会儿,就劝解沈谢氏道:“如今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当初给大公子和澹台姑娘定下这婚约的魏氏都已故去,谁也不晓得澹台家是个什么意思,许是也不愿意将自家的宝贝女儿嫁给大公子这么个没了母亲的人?”
“你是说......”被段嬷嬷这么一点拨,沈谢氏顿时也有了想法,“就便是澹台家的愿意将姑娘嫁到我们家,然若是这中间出个什么岔子,譬如寒哥儿若是喜欢上旁的姑娘,亦或是与旁的姑娘不干不净的,传到了外头,澹台家的自也不愿意将女儿嫁过来了。”
既想通了这些,沈谢氏紧皱的眉头不由得松开,又恍然想起了什么,“我记得魏氏还有个姐妹似乎也是嫁到了京都里。”
“是小魏氏,嫁给了城南的定侯做续弦。”段嬷嬷平素里跟着沈谢氏往各家里跑,许多沈谢氏不曾注意的人或事,她都会替沈谢氏给注意着,因此格外熟悉,“那城南的定侯如今都已到不惑之年,至小魏氏也不过是庶出,这才会嫁给定侯,并生有一女,唤梓兰,今年年方十五。”
沈谢氏当下眼睛里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她和寒哥儿是表兄表妹的,又加上年龄正好,倒是可以亲上加亲。”
段嬷嬷也呵呵笑道:“大公子若真看上了袁家的梓兰,不仅仅可以断了同澹台家的姻亲,甚至可以说是德行有亏,这样一来,即便长公主殿下想为大公子请封世子,当今圣上也不一定能同意。”
“今上是殿下的兄弟,未必会驳了殿下。”沈谢氏语气中却有些不屑,“然而今上最听皇后的话,我娘家兄弟在皇后跟前很能说得上话,与皇后通一声气,皇后再与皇上吹吹枕头风,那就不一定了。”
沈谢氏想的是极好的,当下便令段嬷嬷着人去注意着近来定侯府上小魏氏母女的动静。
......
如此沈国公府上平静了许多时候,李式微也趁着这功夫好好的养身子,又因凤阳长公主晓得她发作了底下的几个婢子,担心她这里人手不够,就又着人牙子买了一批奴仆进府,亲自挑了许多看着伶俐的丫头给李式微,让她自个儿再选几个看着顺眼的。
李式微心中感叹着凤阳长公主这母亲做得果真是周到,又将这些丫鬟看了又看,仅从容貌上来看,当真是各有千秋,可见着自家这母亲也是个颜控,她手随便一指,偏指向了中间那个最平庸的,唤她出来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鬟面上看着倒是镇定,然而不断抖着的双腿出卖了她,能被明珠郡主从这么多人里选出来,过于激动也是正常,她上前叩头道:“奴婢春和。”
“春和......”李式微口中咂砸道,“好名字,本郡主准了,往后你便做本郡主跟前的大婢子吧。”
话音刚落,不止是春和,底下的那些婢子皆数都震惊了,失望者更不在少数。
领着这些人过来的吴管事就好心提醒李式微道:“郡主,这些人里头前面的这排,皆是家生子,由府里的老嬷嬷们悉心教导过的,至于后面的那排,都是才从外头采买回来的,礼仪规矩当然也有,只是到底不比前头的。”
“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李式微淡淡笑道,“也是瞧着这么多人里头,就春和瞧着别致一些,旁的们花枝招展的,看着我眼花。”
话音落,底下的婢子们纷纷恨不得自毁容貌。
紧接着,李式微便又挑了三个貌美的,其中有小家碧玉的、端庄秀丽的、也有妖娆多姿的,分别取名“夏和、秋和、冬和”,皆是随了那叫“春和”的。
李式微又与吴管事道:“之前我这儿的奶娘徐嬷嬷,前一阵不是回乡探亲去了么,怎么这一阵还没回来。”
“按理是该回来了。”吴管事道,“只是徐嬷嬷回去后,约莫是水土不服,一时竟就病了,养了两个多月才好,前儿个方才来信,说要动身回来了。”
她微点头。
见李式微这儿没事了,吴管事方才退了出去,去凤阳长公主那儿回禀。
李式微坐在椅子上看着她刚选的站成一排排的四个婢女足足有两个钟头,底下的婢子们只觉站得腿脚发麻,更心头惴惴。
能入了凤阳长公主眼,并亲自送到明珠郡主这儿让其挑选的婢子们,当然也不是个傻的,晓得这新主子八成是要立威,因此即便是腿脚发麻,也在那里站得一丝不苟。
然不成想过了没多久,李式微偏轻飘飘道:“行了,你们下去吧,春和留下。”
她们虽心有疑虑,然而到底不敢违背,皆退了下去。
李式微又打量了春和许久,道:“之前的时候我听三郎说他们府上也有个叫‘春和’的婢子,不成想今儿竟碰到了个名字一样的。”
“倒是缘分。”春和初始有些慌乱,过不久便平静了起来,概因从前只听闻明珠郡主天真单纯,也许只是随口一问,“不过是名字相像罢了,奴婢之前与谢侯府上并无瓜葛。”
“是吗?”李式微眯起眼睛,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总归是让春和下去了。
她坐在太师椅上又晒了许久的太阳,冥思了一会儿,她先前当然不是无缘无故挑选的春和,实是因为这是一位故人——是李式微前世的时候给长女白宛挑选的婢女,原先是看重她做事稳妥,也果然是,春和将白宛照顾的很好。
长女同她这个做母亲的很是不同,谢白宛性子坚韧,做事有主见,一向心疼何式微这个母亲在谢夫人跟前伏低做小,时常因为何式微而与谢夫人发生争吵。
这世道孝道大过天,可想而知,谢白宛怎么能争得过谢夫人,平白落了个“忤逆不孝”的罪名,还被谢夫人责罚......
白宛若是知道她死了,一定会查个究竟罢,李式微很肯定,春和定然是长女派到自己身边的。
毕竟无论如何,何式微对外消失不见,正巧是李式微倾心何思贤的时候,李式微有这个嫌疑,聪明如白宛,不会想不通。
李式微长叹一声气,以往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太懦弱了,以至于死后还要女儿来替她查明真相。
贰日里,祁伯侯府老夫人家五十大寿,凤阳长公主与他们家的老夫人是自小一块儿长大的,自带着自家的小辈们一同去给祁老夫人贺寿,连带着被关在祠堂里许久的沈若涵都被放了出来。
第二十六章:无视
贰日一大早,凤阳长公主才让沈谢氏将沈若涵从祠堂里给接了出来。
沈若涵这些日子里在祠堂里过得很是清苦,因她之前便被凤阳长公主令人打了三十大板子,后来直拖了两日,沈谢氏才求了长公主通融,令郎中与她医治,也没在榻上修养,每日里抄写佛经,并有长公主派人看着,自不敢偷懒,一日三餐皆是素食,可谓是瘦弱了许多。
因着这一阵磋磨,沈若涵从前的那些心气皆数都没了,沈谢氏与她道:“一会儿我先领着你去郡主那里,你与她好生的道歉,她是长辈,想来也不会与你一直计较。”
沈若涵自点头道:“女儿经过这么一遭算是明白了,纵我再自命不凡,可在祖母心里,就是比不得小姑姑。”
“你能这样想便是极好的。”沈谢氏道,“谁让形势比人强呢。”
“可我就是不甘心。”沈若涵眼中泪珠闪过,“算了算了,再不甘心往后我却也不敢得罪小姑姑了。”
可那眸中分明是真真切切的恨意。
沈谢氏明白自己女儿的想法,尤其看着女儿受此大罪,她又何尝不心疼,不恨?她替沈若涵擦干了眼泪说:“你瞧,才上了妆,你偏又哭,可不是要将妆给哭花了。”
沈谢氏又安抚了沈若涵一会儿,母女两个一起到了李式微那里,不曾想许氏和大姑娘沈若瑶竟先一步到了。
沈谢氏还记着前不久也就是许氏主动与凤阳长公主说了沈萧寒的婚事,却让她在许氏并安氏及一众小辈跟前落了面子,又见许氏近来对李式微越发殷勤,心中不由警铃大作。
上前就与李式微道:“郡主今儿起得倒早。”
如沈氏许氏及至府里的一众小辈每日里都是要到凤阳长公主跟前请安的,李式微却是不必,因长公主心疼女儿,李式微也乐得自在,每每惫懒,总是起得极迟。
“今儿毕竟是祁老夫人的五十大寿,我总不好让母亲再等我。”李式微笑嘻嘻道。
沈谢氏又道:“二弟妹今儿怎么过来郡主这里了。”
“顺路路过而已。”许氏淡淡道,“与大嫂是一样的,就是涵姐儿瞧着最近真是瘦弱了许多,这要到了祁老夫人跟前,少不得要被念叨。”
沈谢氏原是要讥讽许氏刻意献殷勤,偏许氏不卑不亢的给还到了沈谢氏的身上,又主动提起沈若涵——沈若涵被罚,是为的什么,旁人不晓得,她们却都是晓得的。
而沈若涵是未来祁伯侯府的少夫人,自然于祁老夫人眼里是不一样的,难免关照,可沈若涵为什么会成为这个样子,还不是因为在凤阳长公主跟前口出狂言,诋毁祁焕,这说来就很有意思了。
“前些日子里郡主缠绵病榻,涵姐儿忧心她小姑姑,每日每夜的为郡主祈祷,想来即便是祁老夫人,也是能谅解的。”沈谢氏沉声道,又与李式微说:“之前涵姐儿做的那些混账事,我与殿下都说过她了,也狠狠罚过了她,她如今是真知道错了,今日前来便是给郡主真心实意的道歉的。”
话毕沈若涵就跪着到了李式微的跟前,央着李式微的胳膊道:“小姑姑我错了,你就念在我无心之举,原谅我吧。”
李式微将沈若涵的手给拨弄开来,“我倒是想原谅你,然而一想到我差点因为你的缘故就死掉了,总是意难平。”
“也罢,我晓得你心里是恨我的,也别在面上装这等孝子贤孙,且起来吧,到了祁伯侯府别丢了我们国公府的面子就成,其余的我也懒得与你计较。”她面上轻描淡写,然而话语却是直戳沈若涵的内心。
孝子贤孙说来有些讽刺,让她安分更是因为之前她在宫宴上与贺兰意之的不检点之行径。
沈若涵直被李式微说得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到底面皮薄,当下死咬着嘴唇,任由沈谢氏在后头怎么给她使眼色也不管用,就是不再与李式微说一句服软的话。
一旁正给李式微扇着蒲扇纳凉的春和见状却是觉得大快人心。
昔日里那个仗着自己是国公府嫡女的沈若涵,一回了谢府上被谢夫人当成心肝宝贝的沈若涵,面对何式微与谢白宛母女居高临下的沈若涵,眼下却跪在明珠郡主的跟前。
被践踏、被无视。
李式微起身,掠过沈若涵,挽着沈谢氏的手道:“我明白长嫂的心思,是想让我和涵姐儿和好,然这是不可能的,不过长嫂放心,我待长嫂一如往初。”
沈谢氏被李式微挽着手,只能随着李式微走,后头的许氏和沈若瑶也没理会沈若涵,任由沈若涵一人在后头跪着。
没法子,沈若涵只得咬牙起来,然后跟在最后头。
到了凤阳长公主那儿,虽然长公主很是想无视掉沈若涵这么个狼心狗肺的孙女,然而无法,这孙女是将来要被许给祁焕的,祁伯侯府待沈若涵与旁人自是不同,就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在祁伯侯府惹了祸端,被人嘲笑。
于是长公主又将沈若涵给叫到最前头,当着沈府子女们的面又殷殷“教导”了一番,末了又道:“快要出府了,需得知道外头不比府上,别再哭哭啼啼的了,沈家这么多子孙,就没见过一个像你这么能哭的,且本殿说错了不成,谁让你先犯了错。”
沈若涵觉得心里委屈,愤恨,凤阳长公主越看不得她哭,她偏越哭的得劲,凤阳长公主被她哭得厌烦了,就摆摆手道:“来人,给三姑娘戴上帷帽,且求个眼不见为净。”
一行人从沈国公府行至祁伯侯府,也不过用了个把时辰,伯夫人裴氏领着其子祁焕一同迎接凤阳长公主,上前道:“母亲她一早的就盼着殿下您呢,可算是将您给盼到了。”
凤阳长公主道:“我又何尝不想你母亲,现如今到底不比年少时,家中琐事一大堆拖累着我们,让我们几个老姐妹都难得一聚。”
径直被裴氏带到了祁伯侯老夫人的房里,今儿是祁老夫人的寿宴,她穿着一身暗红色,整个人笑呵呵的,见着了凤阳长公主更是高兴,两个人从小长到大,从不拘泥于礼数,就当着小辈的面在那里话起了家常。
祁老夫人又想起之前听闻李式微在皇宫时晕倒的事,就招了李式微上前说:“微娘病好了罢。”
第二十七章:恭维
“这些日子一直在休养,也好得差不多了,原就是因受冷得了风寒而已,亏得这是大夏天的。”李式微乖巧的回道。
祁老夫人一脸慈祥相,让人就觉得很亲切,道:“这就好......”
又寻着去找沈若涵——沈若涵毕竟是与祁焕有婚约的,自幼时便跟着李式微常在祁沈两府间行走,又惯会卖乖讨巧,是以祁老夫人对这个未来的孙媳还是很满意的,总算是从这么一众人的最后头看到了沈若涵,忙道:“涵姐儿怎么站得那么靠后,明知道老婆子挂念你,还不快上前来,让我看一看。”
沈若涵正在......发呆。
凤阳长公主与沈谢氏使了个眼色,沈谢氏的身子也是一阵僵硬,忙将沈若涵从后头给揪了出来,打圆场道:“也是她近来一直担忧郡主的身子,每日里都给她小姑姑抄写经文,都不曾好好休息,精神便有些恍惚。”
事实到底如何,总归凤阳长公主和李式微都不会拆穿她就是了,毕竟这是在外头。
沈若涵有些不情不愿的到了前头,总算是寻回了些理智,便道:“近来精神多少有些不济,今儿又是老夫人的好日子,我便不愿到前头给您添晦气。”
“涵姐儿真是长大了,既晓得为你小姑姑担忧,还晓得替我老婆子着想。”分明祁老夫人是将这话当了真,掀开沈若涵的帷帽,果见她瘦弱不少,不由心疼道:“待今儿回去后赶紧补补身子,女孩子太瘦了也不好。”
“哎。”沈若涵应道。
祁老夫人又指了指祁焕说:“我瞧你在这屋子里闷的紧,不妨让你祁哥哥带着你出去走一走,同年龄相仿的小姑娘们说说话也好。”
凤阳长公主这时就睨了沈若涵一眼道:“在家里丧着一张脸也就罢了,别在外头也见天的这样,好似谁欺负了你似的。”
沈若涵牙关死死的咬着唇角,她负起的想着,若非因为李式微与祁焕,她怎么可能受这一阵的磋磨,被凤阳长公主所不喜,以至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呵斥。
就越发的不想同祁焕单独待在一处,这么个跛子。
于是无视祁焕过来招呼她的手。
却见那祁焕从祁夫人裴氏的后头出来,他走路缓慢,可看上去与正常人也无大差别,只有细微观察的人方才能看出不同来,李式微也趁着这个功夫打量祁焕——这是位真正的名门世家之后,面容清秀俊朗,眉目温润,就是身子有些太瘦弱了些,他瞧着沈若涵不大搭理他,也只得无奈与祁老夫人说:“看来涵妹妹还是更想和祖母待在一处。”
想到祁焕的经历——原也算是天之骄子,若不是为了未婚妻的弟弟,也不会跛了一只脚,竟平白还被沈若涵这等狼心狗肺的东西给嫌弃,李式微就不由得帮腔了一句说:“涵姐儿约莫是被母亲给说愣了。”并不是不想和祁焕待在一处的。
祁焕倒是有些讶异,李式微虽然辈分在他们这些人中大一点,可她素来天真爽朗,不拘礼节,幼时也是常在一起玩的,也就是近两年才远了一些。
记忆中这小姑姑可从不是个心细的人,更不会替旁人解除尴尬了。
难为小姑姑被凤阳长公主骄纵的养着,竟还会这样替别人着想,不由得另眼相看几分。
祁老夫人也假势拍了拍凤阳长公主道:“瞧你一凶,竟将涵姐儿给吓到了。”
长公主这会儿倒没再说什么,只是警告意味的看了看沈若涵。
沈若涵低头道:“是被祖母给训斥傻了,竟没注意到祁哥哥过来了。”
而后跟着祁焕出了祁老夫人的屋里,恰巧遇到谢侯夫人带着谢家媳妇们要进来,谢夫人瞧着外孙女沈若涵眼眶红红的,当下就诧异问道:“涵姐儿怎么了,是谁欺负了你吗?”
“是本殿下欺负的她,怎么,你还要寻我的麻烦不成?”凤阳长公主没好气道。
沈若涵低着头走了。
谢夫人只好打着哈哈说道:“长公主殿下教训孙女,原是应该的,我也就是没弄清楚而已。”
虽说谢府与沈府算来是姻亲关系,可毕竟门楣在那里摆着,谢夫人见了凤阳长公主到底还是得恭维着。
凤阳长公主挑眉道:“谢夫人真是教出了一个好女儿。”这般一语双关的话,谢夫人可不敢接,不由看向了沈谢氏,沈谢氏苦涩一笑。
幸亏凤阳长公主打量着这儿是外头,没继续说下去。
谢夫人被晾在了一旁。
百无聊赖的走近了李式微这儿——因着沈谢氏这层关系,再加上谢夫人很是会恭维人,李式微又看上了谢三郎,总归那之后见了沈谢氏就很是亲近。
眼下谢夫人便很是遗憾的挽着李式微的手道:“之前的时候听闻了郡主落水的消息,就一直很是担忧,亏得听你长嫂说了没事,这才放下心来,也忙让思贤去看了你,现下可大好了?”
昔日里在谢府说一不二、见了何式微便鼻孔朝天的谢夫人眼下却在小她一辈的李式微跟前伏低坐小,李式微面上淡淡的,然后不动声色的抽回了她的手说:“已大好了,就是之前三郎来看我的时候,也没停多久就走了,我还以为三郎是厌了我了呢。”
“他敢!”谢夫人咬牙说道,狠狠的剜了一旁的谢思贤一眼说:“如郡主这么灵巧动人的小姑娘,谁会不喜欢呢,我只恨自己不曾有你这么一个贴心的女儿。”
李式微唇角扬起似有若无的笑意,“是吗?”
谢夫人猛的点头。
李式微有些恶趣味的想着,若是将来谢夫人晓得了何式微与李式微本是一个人的时候,又该是作何想法。
“可我听说,谢府里倒还真有一个似我这般灵巧动人的小姑娘,是谢夫人的嫡亲侄女,同三郎走得倒是很亲近。”
说着她眼睛便饶有兴致得看向了最后头眼睛扑闪扑闪,骨碌碌转的兰姑娘,她生就一双如水的眸子,似里头有万种柔情一般,察觉到李式微和谢夫人俱往她这边看的时,似羞涩的低下了头颅,然后悄无声息的向谢思贤投向求救的目光。
这是谢夫人的侄女,谢二少夫人小兰氏最小的妹妹兰灵儿。
第二十八章:孟浪
李式微对她并不陌生。
因为兰家在兰灵儿很小的时候就将她送到谢府了,说是她体弱多病,谢家人杰地灵,方便兰灵儿养病。
可李式微知道,那不过是个幌子罢了,兰家将兰灵儿送过来的真正原因,是为了让兰灵儿成为谢思贤的妾室——概因何式微不是谢夫人所喜欢的儿媳,又生不出儿子,更或者,若没有明珠郡主的存在的话,谢夫人是想让兰灵儿取何式微代之的。
面前的兰灵儿,正是花骨朵一样的年龄,会撒娇会故作委屈,又是谢夫人所喜爱的,那时候的谢思贤对这个表妹真的是很细心呵护的,以至于常常都忽略了何式微这个妻子。
而至兰灵儿本身,也是很想攀上谢家,每每主动挑衅何式微,过后又装作委屈的模样,说是何式微寻她的麻烦,动辄便要收拾包袱回家去,偏谢思贤就吃她这一套,与何式微更是关系渐远。
而今瞧着这两人眉目传情,李式微还有什么不明白。
而一向都极喜欢兰灵儿的谢夫人当着李式微的面却道:“也不过是受娘家人托付,这才勉强将她接过来小住几日罢了,平日麻烦事情也很多,若是郡主不喜欢,我明儿回去了就将她送回家去。”
谢夫人以为李式微是介意兰灵儿和谢思贤走得太近了,一面心中又想着,纵然郡主瞧着对她疏远了些,想来也是因为太爱谢思贤了。
没过一会儿,屋里前来为祁老夫人贺寿的人就多了起来,祁老夫人让这些小辈们出去透透气,一会儿再一起看戏。
谢夫人格外叮嘱了谢思贤,让他多亲近亲近李式微,又警告了兰灵儿,让她离谢思贤和郡主都远一些。
兰灵儿面上应道,出了外头看着谢思贤直奔着李式微而去,心里就不大痛快,连带的面上都有些很是阴郁。
李式微原是跟着沈家姐妹们在一处的,瞧着谢思贤过来了,面上就有些不耐烦,她盯着谢思贤道:“谢公子不与谢家人们在一块,作甚么却来寻我。”语气中很是有几分疏离。
谢思贤心头就有些懊恼,却不得不陪笑道:“今儿我们家里来的都是女眷,同她们在一处倒是怪没意思的。”
“那我也是女眷,怎的你和我在一块就有意思了。”李式微讥诮道。
沈家姐妹们一看这个哪里还不明白是为的什么,估摸着小姑姑最近不喜欢这谢家三少爷了,沈若瑶便出口笑道:“小姑姑怎么能同旁的人相比呢,要知道攀上了小姑姑,那往后的前程定然是飞黄腾达,谢三少爷毕竟只是谢府三子,又只生了副好样貌,论才比不得谢家二少爷,论钻营比不上侯府长子,可不得靠着这些歪门邪路。”
沈若瑶近来和李式微走得近,通过李式微对沈谢氏母女的态度,便猜测小姑姑估摸着也厌烦了谢家人,因此敢这样出口。
沈家三房的二姑娘沈若许见状,也灵机一动,道:“大姐姐别这样说,这世道自己无能,靠着仅有的那一点美色往上爬的男人已经见多不怪了,可人家们好歹家世清白,不似谢三少爷已有婚配,家中二女,在外头又跟许多女人不清不楚的,这样的人竟也敢肖想小姑姑,真是贪心!”
这话传到或远或近的人耳里,都掩唇笑了。
谢家虽因着谢侯爷有救驾之功而等封侯爵,然谢家大少爷刻意逢迎皇后,手上没少沾染鲜血,谢家的口碑并不算好。
而作为被议论的中心——谢思贤只觉得恼羞成怒,他素来在谢家因是最小的公子,颇是受宠,却唯独碰到了一个明珠郡主,谢夫人让他奉承李式微,因此他没在李式微跟前伏低作小,郡主身份高贵,心思也捉摸不透,让他费了许多的功夫。
以至于最后成了间接杀死发妻的凶手,日夜被心魔所扰,本以为能得郡主欢心,娶郡主进府,博得一个日后前程,一切便也值了。
可谁知着李式微怎么就这么让人琢磨不定,眼下竟让他受此大辱。
谢思贤在袖中的拳头已经攥紧,然而面上做出一副浑然不在意旁人评论的看法,只道:“郡主似乎对我有误会,既郡主如今不想见我,我便去寻个郡主看不到的地方也就是了。”
李式微道:“如此甚好。”
谢思贤身子一僵,转身离去,寻到了祁伯侯府的一处假山上,一拳打在墙壁上,又痛的受不了,忙将手收回来好生的吹了吹。
这时跟了谢思贤一路的兰灵儿出来了,她一脸心疼的看着谢思贤道:“贤表兄,你受苦了。”说着将谢思贤的手抱在自己怀里。
谢思贤就势竟也抱住了她。
“想贤表兄是个多么好的人,偏明珠郡主好似瞎了眼一般,竟然这样作践表兄。”兰灵儿泫然欲泣道,“我一心仰慕表兄,但为了表兄的前程,愿意听着姑母的,只在表兄的身后默默的看着表兄,若明珠郡主是个性子好的人也就罢了,可如今这样......还不如先前的何式微呢!”
谢思贤方才在李式微跟前受的委屈,似都在兰灵儿这儿得到了弥补一般,他揽着兰灵儿道:“她们无论是谁都比不上表妹你呢。”
说这话的时候,谢思贤眼中不觉湿润了几分,也不由得想起来发妻何式微,不得不说,与明珠郡主李式微相比,他的发妻确实更温顺一些,不论受了什么委屈,从来都不会给他摆脸色看。
兰灵儿也好。
都比他面对着李式微要好。
兰灵儿眼中有惊讶道:“表兄果真是这样看的吗?”
谢思贤猛的点点头。
“那贤表兄为何不纳我为妾。”兰灵儿企盼的望着谢思贤,“郡主总不会那么小气,连让人纳妾都不许吧。”
“我是这样想的,若是表兄往后在郡主那里受了气,我只有成了表兄的人,才好更方便的安慰表兄不是?”
面前少女似将一腔真心皆剖出来给谢思贤看一般,所思所想尽是谢思贤。
谢思贤忍不住动容道:“今儿回去了我便向母亲提,不是纳你为妾,我要娶你为妻。”
说是一时激动也不尽然,近似于报复李式微刚刚对他的羞辱一般,也是拿不准李式微是不是还向先前那样迷恋他——她今日这样待他,难保不是厌了他。
若是这样,他们谢家岂不是丢人丢大发了!
如此,倒不若先下手为强,让明珠郡主来丢这个人!
兰灵儿纵然惊喜,却也忍不住又问道:“若是姑母不同意呢?”
“母亲不同意,我便求到她同意。”谢思贤道。
兰灵儿信以为真,一脸娇羞。
谢思贤忍不住趁着私四下无人吻了吻她,兰灵儿竟也忍不住意动,反手抱住了谢思贤。
“光天化日,竟行此......孟浪之举,真是岂有此理!”另一旁,无意间看到这一幕的祁焕气愤道。
第二十九章:脱罪
沈祁两家关系由来就好,祁焕和沈家姑娘们都是一起长大的,包括李式微这么个辈分上比他们大了的小姑姑。
而今关于谢思贤和李式微之间的风言风语越甚,甚至很多都是从谢家那边传来的风声,可想而知谢家有多想谢思贤和李式微的事情能成,因此李式微甚至承担了许多本不该由她而背负的东西——譬如谢家原三少夫人失踪之事。
外人们只将这些当作是二女争一男的话本子,明珠郡主李式微在里头成了个恶霸,为了占旁人的夫婿,狠心杀死人家的原配妻子,至于谢思贤,就成了不巧被恶霸郡主看上的那么个小白脸。
这事情沈家睁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没去追究谢家,当然也是因为这些传言只在民间流传,晓得的人都畏惧沈国公府的权势,凤阳长公主并不知道这些。
至祁家,隐隐为李式微担忧,但到底也不好插手旁人的事情,却也认准了谢家定然是对李式微有意的。
而今却让祁焕看到了谢思贤和旁的女人亲亲我我,当即怒上心头,只觉得谢思贤渣到了极点,登时便要替李式微寻个说法。
偏这个时候沈若涵拉住了他,她极是不屑道:“你现在上去能怎么样,小姑姑就是喜欢极了我小舅舅,凭他是有十个八个女人,还有原配妻子并原配所生的二女,也要巴巴的赶上去,你就这样在众人跟前戳穿他们,也只会让小姑姑颜面无存罢了!”
心中却很是畅快。
她李式微不是仗着长自己一辈,便对自己指手画脚吗?也不过就是落水而已,又没要了她的命,她便死咬着自己不放,如今也是活该,想到李式微心心念念的小舅舅心中另有他人,想着以后李式微即便嫁过去了侯府,也只能落得个丈夫不爱的下场,沈若涵就很高兴。
连带着往日里在李式微跟前受的那些气也全然没了似的。
“你怎么能这样说?”祁焕似乎从来都不曾真正的认识到跟前这个沈若涵似的,“那可是你嫡亲的小姑姑,你不说劝着她离谢三少爷远一些,竟反而似看笑话一般。”
沈若涵嘲笑道:“你知道什么,她李式微在府里的时候是怎样待我的......”
似又突然醒悟过来一般,“对,我就是这样的女子,你还想要娶我吗?”尔后轻蔑的绕过祁焕,扬长而去了。
祁焕怔怔然的望着沈若涵的背影,突然感觉很无力,喃喃道:“那是长辈定下的婚约呢......”
祁焕其实是个很死板的人,因祁伯侯和裴氏自他小的时候便告诉他,将来沈若涵便是那他的妻子,他要一直好好儿的护着她,也因此,这么多年祁焕待沈若涵一直都很不同,说不清是真喜欢还是什么,就是一种近乎于本能的冲动,于是才会在沈若涵的胞弟沈若磐被歹人挟持后,什么都不曾想的一股脑的冲上去,哪怕过后他跛了一只脚也不曾后悔。
可今儿个,祁焕方才晓得,沈若涵似乎并不喜欢他,甚至还有些厌恶。
祁焕觉得很挫败,呆呆的坐在那儿。
李式微瞧见了,便上前道:“祁焕,你怎地了?”
“小姑姑?”祁焕呆呆的抬起头来,又忙朝着李式微鞠了一礼,想了想,终究还是与李式微说了,“方才我见到谢三少爷了,他似乎和一姑娘很是亲密。”
“哦?”李式微浑然不在意道,“他竟然如此大胆。”
也并非不在意,而是她真切的晓得谢思贤的性子,方才被她好一通诋毁,若不从旁人那里将面子给找回来,怕是这一阵都心里难安。
夫妻十几载,李式微晓得,谢思贤其实是个死要面子的人,偏他什么都做不成。
祁焕收起自己的思绪,然后苦口婆心的与李式微说:“小姑姑,谢家三少爷并非良配。”
“我知道。”李式微朝他笑笑,“可愿帮我一个忙?”
祁焕愣了愣,他觉得他似乎没与李式微将话说明白,又问:“什么忙。”
“将谢夫人她们并今儿个往来的妇人姑娘们都给叫过来,好让他们瞧一瞧谢家三少爷的品性。”
李式微这样一说,祁焕便明白了。
“可是,外头不是说你仰慕谢三少爷吗?”祁焕陷入了深深的迷惑。
李式微洒然一笑,“我仰慕他,便要纵着他与旁人苟且吗?”
再者,李式微身上背负的莫须有的罪名太多了,她如今既成了李式微,就得替她自个儿好好的将这些罪名给挣脱了,没的让坏人在后头笑。
这话说得似乎很有道理,祁焕连连点头,心中竟有些艳羡李式微的爱憎分明,又应下了这事,跑到前头与祁老夫人说道:“咱们府上的后头假山处先前养的几株虞美人开花了,孙儿想着今儿来的客人如此多,不妨让大家都瞧瞧。”
祁老夫人忙说“好”,央着几位夫人道:“别跟着我老婆子这里了,快去瞧瞧那刚开的虞美人,可是不好开呢。”
众人忙应了,谢夫人在这里并不受祁老夫人待见,自然也跟着去了。
外头的姑娘们听到了这消息,自也一股脑的到了后头的假山处,正与兰灵儿亲近的谢思贤听着这声响,忙要将兰灵儿往外头推呢,然祁焕已然出声道:“哎,那里的那个人好似谢三少爷。”
许多人便顺着祁焕的指引看过去,然后就看到了谢思贤和兰灵儿两个人正极是慌乱的分开。
谢夫人嘴角一抽,目光狠厉的瞪向兰灵儿,怨恨她勾引自家的儿子。
与谢夫人极近的澹台夫人就状似无意道:“想来谢三少爷的女人缘还真是旺盛,随随便便到旁人府上贺寿,都能勾得姑娘春心荡漾。”
“澹台夫人说笑了。”谢夫人就道,“思贤身边得那个是我娘家侄女,自幼被我养在膝下,他们自来亲近。”
“谁家表兄亲近,也没亲近到他们这个份上的。”自进了祁伯侯府,就没怎么说过话的澹台家的独女澹台明月陡然出声道,“除非是有着婚约的,却也没在婚前两人便拉拉扯扯的,更不要说,谁都知道谢三少夫人刚刚不见了,谢三少爷不忧心少夫人,反而与表妹这样,实在让人不难怀疑,谢三少夫人的消失究竟是怎么回事。”
“澹台姑娘慎言?!”谢夫人眼睛猛的就是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