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当了皇帝,就可以不帮兄弟了吗
天下无战事,仿佛又恢复了太平之景。
张氏高墙宅院里,响起朗朗书声。
张鸳一边朗诵,一边偷瞧母亲夏侯氏的神色,跳跃的明眸泛着些许畏惧。
夏侯氏执着一条竹尺,监视着她,颇有严师的风范。
张鸳惴惴不安,生怕母亲的竹尺落下。
她每日习书诵诗,却心不在焉。
清脆的声音,戛然而止。
张鸳松了一口气,这一次她没有念错,总算完成了任务。
她很期待这一刻,询问道:“父亲都不曾钻习这些,为何我非学不可呢?”
夏侯氏一时语塞,心中充满了对张飞的怨念。
身为人父,竟没有立下榜样,终日一身酒气,如何教导得好儿女?
所幸夏侯氏没有放弃,坚持教授女儿识文断字,通晓仁礼。
忽然!
堂内走进一人,袍袖翩翩,身形似濯濯坚柳,神采外耀。
“你父亲自有大才,能统兵作战,安邦定国。而你没有!”
夏侯氏一惊,起身一拜道:“参见太子殿下。”
“阿斗哥哥,你来了。”张鸳雀跃道,她立即拿来一张字帖,喜滋滋地向刘禅献礼。
“这是我写的,母亲称赞我写的好。”
刘禅摊开一看,字迹娟秀清丽,舒展超逸。
比他的好看多了。
“鸳儿真厉害,假以时日,必能超越蔡琰,成为我大汉才女。”
“蔡琰是谁?”张鸳忽然聪慧好学起,看得夏侯氏直翻白眼。
完了。
这女儿白养了。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
“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
刘禅朗诵了几句,一股悲怨的韵味溢出。
“她是蔡邕之女,博学多才而又精通音律,是不可多得的奇女子啊!”
“只是命运多舛,她的丈夫卫仲道早亡,又被匈奴人掳掠去……”
刘禅侃侃而谈,将张鸳带入那一段颠沛流离的岁月中。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汉室倾轧,天下百姓也没有好日子过啊。”
张鸳心神一震,只觉得刘禅说的很有道理,但她总是有一点不理解。
那一种独特的思绪,让她迷茫懵懂。
“我不要当蔡文姬。”她目光坚定,绽放神采。
“为何?”
“我要和阿斗哥哥长长久久。”张鸳脸颊泛红,明眸顾盼,秋水盈盈。
“说得好!那咱就不做蔡文姬,卓文君与司马相如如何?”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卓文君姿色娇美,精通音律,善弹琴,有文名,又是出身蜀中。
“好啊好啊!”张鸳欢快道,一双美丽的眸子笑眯着。
刘禅微微沉吟,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的爱情虽不是特别完美,但能被千古传颂,自然有其道理。
此时的观念、价值大有不同,没必要纠结、评价。
夏侯氏见刘禅三言两语,便将张鸳逗得开心,她蓦地一叹。
刘禅气定神闲,又给张鸳讲了很多故事,张鸳一双妙目一动不动,明净清澈。
“我太喜欢西游记这个故事了。”
张鸳心里洋溢着外出闯荡的迷蒙喜悦,向往着花果山的美丽景色。
斜阳映水,炊烟袅袅。有猴子在林间窜来窜去,采摘瓜果,美不胜收。
她心里暖烘烘的,笑容分外甜美。
“阿斗哥哥,你带我去花果山看看嘛,我想去。”
刘禅脸一黑,正色道:“花果山不在人间。”
张鸳泪光朦朦,翘首望着堂外。
刘禅瞬间明白了她的心思,她只是想出去玩罢了,哪里管是不是花果山。
“你好好听母亲的话,等我回京师,一定带你出去玩。”
“真的?”
“千真万确,比真金还真。”
“好,我等阿斗哥哥回来。”张鸳挤出一丝明媚的笑意,明眸皓齿,恬静纯美。
“阿斗哥哥,你要去多久啊?”
“很快的,最多月余。”刘禅回应道。
张鸳嘴角一弯,微笑起来,掩饰内心的失落。
一个月。
时间好长。
刘禅也很无奈,古代的道路真是一言难尽,交通也是阻绝。
夏侯氏亲自下厨,准备了一桌饭菜,刘禅留下来用餐,天色已晚才离开。
次日,他收拾了行礼,向阆中行去。
道路在劳役的修缮下,已经没有此前颠簸了。
起初刘禅想骑马去,途中就当锻炼骑术算了。
关兴、张苞都出言劝谏,身为太子,就该有太子的牌面。
这也是对功勋之臣的尊重。
张飞听说刘禅要来,喜迎三十里。
“哈哈哈!”
“阿斗你总算来一次阆中了,叔父等你等得好苦啊!”
张飞爽朗地大笑着,拍了拍刘禅的肩膀。
张苞一怔,嘴角露出苦涩的笑意。
父亲还被蒙在鼓里,恐怕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刘禅与张飞寒暄几句,便被拉着一起喝酒。
“来了阆中,就不要走了。好好陪叔父喝一杯,到时候叔父带你去山上打猎。”张飞嗡声道。
他驻守阆中后,除了喝酒打猎练兵,也没什么事可做了。
刘禅笑了笑,答应道:“好!”
张飞一愣,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每次邀约刘禅喝酒,都会被拒绝。
今天答应得这么爽快?
一定有问题。
“阿斗,你跟叔父说实话,是不是来坑俺的?”张飞敏锐道。
“哈哈哈,没想到被叔父发现了啊。”刘禅也不隐瞒,跟张飞说话,直来直往最好。
“说说看,到底是啥难事,能帮上忙的话,俺义不容辞。”张飞目光沉定,他何曾怕过事?
他不去惹事都好了。
“是这样的,朝廷要变迁将军们驻守的地方,父亲已经和群臣商议定了。这些年来,叔父负责镇守阆中,与父亲聚少离多,父亲心中甚是想念。”
“随着年岁渐长,父亲两鬓斑白,处理政务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了。因此便想过召叔父回京,只是担心叔父的感受,这才犹豫不决。”
刘禅解释了一番,张飞已经听出来言外之意。
“这是嫌弃俺老了?”
张飞虎目圆睁,气势一振,一股浩荡的威势镇压而下。
“是父亲老了。”刘禅喟然一叹。
张飞一怔,提起酒袋,狂灌了一口,任由辛辣感冲刷了喉咙。
“大哥颠沛流离这么多年,确实心力交瘁。”
“此次召叔父去京,除了兄弟相会以外,也是为了筹谋北伐。”刘禅神色前所未有凝重。
“北伐?”
“不错,父亲身体健康,没什么大病。但继续拖延下去,难免体衰。趁着这几年还有精力,必然会北伐。叔父是车骑将军,一定会随军征战。”刘禅道。
“俺知道,俺什么都知道。朝中有人看不起俺和二哥,觉得我们有异心。俺只是一个屠夫,二哥是一介武夫,咱们一个成为了车骑将军,一个是大将军。他们眼红,看不下去了。”
“俺本以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有大哥挡着,俺没放在心上,没想到竟还是出了事。回去陪着大哥没什么不好,只是俺不甘心!”
张飞借着酒劲,不禁提高了声调。
“俺会回去,但俺心里不爽!侄儿,你要给俺出气啊,俺不受这气。为了匡扶汉室,俺付出了多少,这些家伙全当看不见!”
“叔父,你知道此行为何是禅亲自前来吗?”刘禅突然道。
“咋,你是俺的侄儿,也是俺的女婿。他们知道俺不会打你,所以把你当枪使,这些人坏得很。”
“不,这是侄儿自愿来的。”
张飞瞪大眼睛,投向刘禅。
“阿斗,你不站叔父这一边?”
“非也,侄儿来此,是请叔父回去主持婚礼啊,禅也该成家立业了。”
“哈哈哈!说的也对,俺也要嫁闺女了。”
张飞的阴郁一扫而空,又喝了一口烈酒,浑身舒畅。
“等到我军养精蓄锐完毕,即刻挥师北伐,还守什么阆中?”
“到时候大汉迁都长安、洛阳,出关中,平定天下。”
刘禅描绘了波澜壮阔的大势,张飞沉浸在其中,不可自拔。
“好说,只要让俺继续担任先锋,什么都好说。”张飞爽快道。
刘禅在阆中待了几天,与张飞一同狩猎,烧烤。
期间还遇到了一头猛虎,冲着张飞龇牙咧嘴。
张飞可不惯着它,蛇矛一刺将它钉在树干了,一直向刘禅炫耀。
“曹魏的将军们,还不如这头猛虎呢!”
张飞自吹自擂,刘禅悉心地捧场。
“将虎皮剥了,给父亲送去。”
“好主意!”张飞喜笑颜开。
叔侄二人度过了欢快的时光,张苞反而成了外人,处处被张飞刁难。
“俺在成都被人中伤诋毁,你身为吾子,都做了些什么?”
张苞正要解释,被张飞瞪了回去。
“你什么也没做,太窝囊了,你不是俺的儿子。”
张苞:“……”
他向刘禅投以救命的目光,生活太艰辛了。
“叔父放心,那些人的名字我都记住了,从今往后,他们休想获得晋升。”刘禅安慰道。
“哈哈哈!还是阿斗好,知道心疼俺。俺在外面打仗,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以前大哥还不是皇帝的时候,他们谁敢这样弹劾俺?大哥自会收拾他们,现在不行了,大哥是皇帝了,他要讲规矩了。”
张飞的笑声里,带着一丝苦涩。
他也害怕。
现在刘备是皇帝了,他们的感情会不会因此而变质?
因此,他要回成都去。
他不要听任何人诉说,他要亲自感受。
当了皇帝,就了不起吗?
当了皇帝,就可以不帮兄弟了吗?
当了皇帝,就可以让臣子欺负兄弟了吗?
天下重要,兄弟也重要啊!
“阿斗,你是叔父最器重的后辈,大哥做不到的事,你能做到。你是好样的!”张飞赞赏道。
刘禅抱拳一拜,道:“叔父统兵之才,在禅之上,北伐一定能够大放异彩!”
“说得好!”
张飞拍案叫绝,忽而轻声道:“北伐之后呢?”
一股浩荡的沧桑涌来。
大哥老了。
他何尝不是呢?
岁月峥嵘,乱世仍未结束。
但他却提前一步,老了。
张飞天天耍着丈八蛇矛,知道自己的气力在流逝,一天不如一天。
唯有心间的大志,越来越坚定,越来越昌盛。
“叔父何故如此感慨?”刘禅一语破除了张飞的怅惘。
“哈哈哈!”
“突然走进了死胡同,走不出来了。俺有些理解大哥了,故人一个个离去,天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实在不好受。”
“忽然有些羡慕汉升了,他才是真正的大丈夫。若俺在病榻上死去,到了地府有何颜面见他?”
人人都说张飞粗鲁、暴虐,实则粗中有细。
“有什么不好意思?”
“就跟老将军说,父亲称帝了,叔父贵为车骑将军,问他羡慕不羡慕。”
“汉军北伐,叔父又是先锋,老将军连做先锋的机会都没有。若给他重新选择,会不会苟延残喘?”
刘禅滔滔不绝,说得张飞心悦诚服。
“哈哈哈!还是阿斗机灵,俺都记下了。”
张飞看开了,反倒是张苞郁闷了。
他劝谏道:“父亲莫要轻谈生死。”
梆!
张飞蒲扇大的巴掌,呼到张苞后脑勺上。
“俺和女婿说话,你插什么嘴?”
张苞脑袋嗡嗡,忍不住嘀咕道:
“我这亲儿子,就是假的吗?”
“亲?你也有脸说亲,下次有人参你父亲,你敢不敢出手?”
“怎么不敢,往死里打!”张苞怨愤道。
张飞又一掌呼了过去,打得张苞眼冒金星。
“傻子!”
“张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一个傻子,你打死了人,你自己畅快了,还不是让大哥和阿斗给你擦屁股?”
张苞一怔。
父亲好像什么都懂的样子,但到了他那里,就控制不住了。
“等下我没出手,别先被您打死了。”
“你这兔崽子,别躲!”张飞手执棍棒,追了上去,要执行家法。
张苞脚下生风,一溜烟跑了。
“你跑,跑了就别回来!”张飞嚷嚷道。
儿大不中留。
张飞追得气喘吁吁,完全没看到张苞眼角的泪光。
曾几何时,父亲伟岸的身躯屹立于长坂坡,吓退几十万曹军。
现在却似老翁。
长久的行军生涯,终究还是消磨了太多太多。
只是张苞没想到的是,往后的十几年,他依旧沉浸在父亲的“淫威”之下。
第一百六十六章:荆州隐秘,关羽的坚持
“俺会回成都。”
“大哥在哪,俺就在哪。”
刘禅已经在前往荆州的道路上了,耳畔却依旧响彻张飞的嗡声。
为了天下大计?
非也。
兄弟情深更重要。
刘禅很理解这种感情,因此心里很不是滋味。
为帝为君后,身不由己。
任性很容易,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克己守礼难,维持帝胄的威严更难,要让所有人信服几乎不可能。
“为了积蓄北伐的力量,只能暂且委屈两位叔父了。”刘禅宽慰着自己,深吸一口气。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现在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了,万万不可大意。
车轴吱呀吱呀转动,浩荡的车辇向东行驶,碾碎了天地间的寂寥。
沿途刘禅遇到了很多修路的劳役,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叮叮当当地敲打着。
这时候没有钢筋混凝土,但劳动人民智慧无穷。
他们制作出了一种用石灰、黄土和沙子制成的混合材料。
这种材料十分坚固,能够让马车安然地行驶。
还有独特的“灰浆技术”,以糯米灰浆为代表。但这太奢侈了,只在某一段路程使用。
最普遍的还是“熟土”,把土用火炒一遍,不会有虫和草。
以“熟土”铺设的路面,几十年不长杂草都有可能。
汉代还有“地砖”,以黄土烧制。
这时候还没有什么重型车辆,普通的马车能够通行即可。
各种各样的材料汇聚,这才让蜀中通往荆州的道路变得平坦、通畅。
夷道也成为交通的枢纽。
刘备登基后,大赦天下,将部分俘虏释放回去了。
这导致了工地人手不足,工期顺势拖延。
“要致富,先修路。”
“只有将这个思想贯彻下去,大汉才能蓬勃地发展。”
刘禅非常赞同修路,为此不惜动用数十万劳役。
但对于很多世家大族而言,这根本不符合他们的利益。
尤其是儒家。
为何?
他们并不希望人口进行流通。
天下太平的时候,很多百姓都没有出过县域。
耕种,自给自足。
有什么需要,再前往县城购买。县城没有的话,他们也不会到处乱跑,成本太大了,他们损耗不起。
只有几种人会前往各郡进行交流,商贾、游学的学子等。
在这种情况下,将道路修得再宽敞,对于百姓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
因为他们根本不出门。有这精力,他们会选择修小桥,开荒种田。
后来,朝内还出现了一种奇葩的声音,禁止修路。
把蜀中的路修宽敞了,这不是给敌军行方便吗?
蜀中为何能够偏安一隅,不就是凭借着得天独厚的天然防御?
刘禅对此只能“呵呵”了。
如果他们父子的追求是割据地方,当然会像刘焉一样阻断道路,断了与中原的联系。
只可惜,刘备心怀大志,他要平定天下,结束乱世。
修路,成为了必要的交流方式,与外部进行沟通、商贸。
等到战时,还可以通过顺畅的道路运粮。
历史上诸葛亮北伐缺粮,并非是蜀中没有粮食了,而是运不出来。
倾盆大雨一下,蜀中的道路阻隔,根本无法运输。
一条好的通道,将成为蜀中的命脉。
刘禅途径各地,并没有惊扰地方官吏。
但总有一些不知好歹的上来献殷勤,刘禅没有接受,也没有训斥,只是默默地赶路。
这些官吏尴尬地离开了。
终于,他们进入了荆州境内,等到了江陵,刘禅第一次入城。
糜威已经恭候多时了,他没有通知其他官员,因为刘禅并不想应酬。
“参见太子殿下!”糜威拱手一拜。
他被刘禅安排至此后,一直兢兢业业,完成了自己的工作,没有给糜氏丢脸。
互市的工作,一直都是他负责,除了长安地区的贸易点。
关中的贸易点,是刘禅特地让出去的,总不可能什么都掌控。这样不仅累,对群臣也不尊重。
难道他们不能做好这一点小事?
“最近的贸易状况如何?”刘禅关切道。
贸易,关乎朝廷的钱袋子。
下一次战争谁能获得先机,优先看兵锋之盛。但打到后面,比拼的就是国库了。
曹魏有最多的人口,最广袤的领地。汉室目前只割据两州,情况比孙权好一点罢了。
“启禀殿下,除了蜀锦的贸易量降低了,其他的商品都维持在原状。”
“总体来看,货物减少了一成左右,咱们的利润减少了五六成。”
糜威忽然心痛起来,莫名有些难受。
北方的曹丕够狠,直接罢了五铢钱,让百姓以粮、布进行贸易。
这两样是普通百姓确切需要的。
曹丕此举,瓦解了直百通宝的优势。
“殿下,臣下以为,可以扩大和江东的贸易。”糜威沉声道,他似乎捕捉到了不错的契机。
“为何?”刘禅好奇追问。
“孙权发行了大泉五百,以抗衡蜀中的直百通宝。臣下突然发现,江东的商人似有意囤积直百通宝。”糜威解释道。
嗯?
刘禅疑惑了半晌,旋即想到了问题的关键。
孙权这一刀,割得太狠了啊,直接往江东商人、世家的大腿剜一块最肥的肉。
他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掠夺江东的财富。
现在还只是初级阶段,越往后江东商人、世家豪绅的资产会不断缩水。
直到他们恍然发现,原来用直百通宝,反而能够让自己的资产保值。
他们会怎么做?
当然是囤积直百通宝,然后拼命换成蜀锦、琉璃、精盐等畅销商品。
现在大家都处于比较克制的阶段,毕竟战争还没有打起来。
孙权失策在于,他没有商品绑定“大泉五百”,从交州搜刮的奇珍异宝,在曹魏、蜀中并不好卖。
除了一些门阀,谁都没有闲钱买一些装饰品。
所以糜威有意和江东商人达成合作,用商品以及直百通宝将他们手中的“金”“银”等贵金属交易过来。
以前一金可以兑换一万五铢钱,现在最少翻了几倍。
黄金几乎不会贬值,至于银只用于赏赐,几乎不用于流通,量太少了。
很多商人为了保住财产,也在囤积黄金。
这导致了黄金几乎不在市场流通,挣黄金比什么都难。
“此计可行,但不要过于得罪江东。”刘禅叮嘱道。
对于江东,他没什么感情,甚至想除之而后快。
但北方才是汉室的大敌。
孙权能够拉拢,便尽量拉拢,就看孙权最终如何抉择了。
“殿下放心,臣下一定会小心谨慎。”糜威拱手一礼道。
“北方的贸易,也不能停下。为了扩大销量,完全可以编造一些噱头。”刘禅沉声道。
“请殿下赐教。”
糜威目光灼灼,因为他知道接下来要获得新的知识了。
“当初制定互市规则的时候,一处贸易点在长安,另一处在南阳。”
“南阳这边是你负责,长安那一边是谁?”
刘禅回忆了一下,还是没有想起来。
“是黄治中。”糜威回答道。
黄权?
刘禅愣了一下,旋即道:“你与黄治中联络一下,提高南阳蜀锦的售卖价格,然后降低长安蜀锦的售卖价格,卖曹魏商人一个好。”
“放出风声,为了政绩,你们二人明争暗斗。再搞一些花边新闻出来,比如你参奏黄权,假公济私,最好闹得人尽皆知,让曹魏商人自以为捡了大便宜。”
糜威眸光大盛。
还可以这样?
蜀锦被曹魏抵制以后,销量一直在降低。再加上直百通宝很难继续流通,贸易的利润直线降低啊。
虽然现在还有的赚,只要贸易畅通,双方都是获益的,但糜威习惯了赚快钱,自然无法容忍“平等”的贸易。
大家都赚一样的钱,那还有什么意思?
分不出胜负来。
刘禅这一招,能够提高蜀锦的销量,让曹丕建立的贸易壁垒,出现松动。
曹魏不是抵制蜀锦吗?
到时候销量反而增长了,能够打魏国皇帝的脸。
“魏国似乎继续开通了丝绸之路,因此对蜀锦的需求一定会攀升,到时候你们再想办法把价格提上来。”刘禅叮嘱道。
“善!”
糜威犹如醍醐灌顶,很多事融会贯通。
每当遇到困境,刘禅总能给出确切地解决办法。
糜威非常信服!
刘禅在南郡视察了一番,也非常满意糜威的政绩。
除了互市做得优秀以外,糜威顺道将南郡治理得井井有条,开荒种植。
荆州一年的粮食产量,足够荆州百姓吃两年了。
这是两季稻推广所带来的收益。
虽然第二季的产量会降低很多,但在辛勤百姓的劳作下,他们一定能够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
两天后,刘禅率众抵达襄阳。
这座巍峨的城池易守难攻,已经具有大都市的体谅。
等到天下恢复稳定,人口继续增长,襄阳必能繁荣昌盛,远超其他城市,成为南方的标志。
负责迎接刘禅的,是关平。
他上前致歉道:“殿下,父亲巡视江夏去了,并不在城内。”
刘禅心神一震,有了不好的预感,追问道:“叔父去了多久了?”
“有半个月了吧。”关平无奈道。
江夏是最靠近江东的地方,孙权已经非常忌惮关羽了。
这种时候,关羽还跑到江夏去,这不是给费祎增加难度吗?
“叔父去江夏所为何事?”刘禅面色凝重。
“这……是为了铁矿之争。”关平没有隐瞒,只要刘禅稍微调查,就能知晓,隐瞒没有意义。
“铁矿?”刘禅疑惑道。
“不错,江东兵败失了江夏,却保留了部分地区。这些地区恰好有一处铁矿,几乎囊括整个江东的铁矿产出。”关平凝声道。
刘禅:“……”
怪不得费祎说将关羽召回成都,能够极大地缓和关系。
除了慑于关羽的威名外,还有此等隐秘。
费祎没有说清楚,大概是不想破坏刘备、关羽的兄弟之情,留下“离间”的坏名声。
“这个铁矿到底怎么回事。”刘禅神态渐渐凝重。
“说来话长,这个铁矿位于江夏郡鄂县附近,当地百姓称为大冶铁矿。”
“当初孙权割让江夏动了小心思,将江夏郡部分地区拆分,改鄂县为武昌,建立了武昌郡。”
“江东声称武昌郡非江夏郡,继续霸占了大冶铁矿的生产。父亲什么脾气,当然不会惯着孙权,双方爆发了几次冲突,但没有伤亡。”
关平说的很克制了,或许一些情节不是特别清楚,但足够让刘禅明白前因后果。
大冶铁矿的产出,能够满足江东的需求。
在巨大的利益诱惑下,孙权选择了不要脸。什么“武昌郡”不是江夏郡,脸皮没得说。
“现在这个铁矿在谁的手中?”刘禅在提问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父亲抢回来了,那武昌郡那几个县城可以不要,但这个矿必须拿回来。若是父亲脾气上来了,说不定会连那几个县也打下来。”
关平语气凝重,他也知道此间问题很大。
刘禅曾经处理过一段时间政务,替诸葛亮、刘备跑腿,但他从未听过关于此事的汇报。
是关羽没有上报,还是上面没当一回事?
现在看来,很可能是前者。
因为没有出现大规模伤亡,因此没人在意。
以关羽的威望,这点小事根本无足轻重。
费祎出使江东后,发现了不对劲,这才在文书中提了一句。
刘禅这时候才醒悟,以费祎的精明,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得罪关羽。
文臣的奏折也很有意思。
他会在稍微提一点,但具体的关键,要看批阅奏折的人能不能领悟。
刘禅终于有机会体验了一把。
关羽为大将军,持节,掌控荆州军政。他做事只要符合规矩,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此次铁矿之争,在他看来只会小事,但在群臣眼里会不断地放大。
趁着消息还没有扩散,刘禅必须尽快解决争端。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铁矿该不该占据?
这可是关乎江东命脉的大铁矿!
盐铁都是战略物资,尤其是铁,能够影响军队的战斗力。
就这么将铁矿让给江东,别说关羽不答应,刘禅心里也难受,没法跟朝廷交代。
“真是难为费祎了,出使真不是人干的活。在外面遭受白眼,国内还无法进行协调,全力支持他。”
“完全看个人造化!”
第一百六十七章:关兴的勇气,直面父威
刘禅没有只听关平的一面之词,他派人调查了一番,愈发确定了铁矿的重要性。
“百里黄金地,江南聚宝盆”说的便是大冶铁矿。
南方发展晚,根基薄弱,尤其是江东地区。
孙权能够“坐断江东”绝非偶然,逐鹿中原需要兵、马、器械,相辅相成。
江东地广人稀,意味着兵源很难征召。为了弥补士卒的数量,孙权主要诱惑、逮捕、拉拢山越,让他们从军。
其次是战马,江东地区的地势决定了战马的稀缺,这是绝对的劣势。
因此,孙权只能在器械上弥补,但器械又以铁矿为重。
没有铁矿,他什么都做不了,起初江东完全依靠走私铁矿,为此孙权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直到大冶铁矿的开采,彻底改变了这一格局。
孙权在赤壁之战前,便已攻破黄祖,占据江夏。
他效仿曹操,施行屯田制,设置“军屯”和“民屯”,仅毗陵一地从事民屯的人数曾高达数万口。
后来偶然间,有人发现了大冶铁矿,进献给孙权。
经过十几年的生产、发展,大冶铁矿俨然成为了江东命脉。
仅一年时间,江东便在武昌锻造宝剑1000口、刀10000口。
诸葛亮说过,“决敌之资,惟仰锦尔”,成就了蜀锦之名。
江东依靠什么获得战马、军资?
优质的农具、铁制品等等,都是江东出口之重。
只不过铁器是管制物品,江东比较克制,不像蜀锦一样畅销。
曹丕还是世子的时候,便招揽江东工匠为魏国打造兵器。
关羽攻打铁矿,断了江东的命脉,孙权能不急眼嘛。
所幸费祎出使,给了双方缓和的余地。
刘禅掌控具体情报后,惊出一身冷汗,他也没有想到情况竟如此危急。
“殿下打算去江夏一趟吗?”关兴询问道,他非常担心父亲的状况。
或许在关羽看来,凭借一州之力,足以平定江东。但牵一发而动全身,曹丕不会坐视不管。
大战一起,不是江东灰飞烟灭,就是汉室兵败如山倒,彻底失去平定天下的资本。
没人赌得起。
所幸曹丕是“弑君称帝”,孙权有所顾虑,没有直接靠向他。
“不。”
刘禅拒绝了,解释道:“这时候不能去江夏,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夸大一番,会彻底激怒孙权。”
他现在抵达襄阳,形势已经有所变幻。再去前线,真的解释不清楚了。
于是,刘禅安排道:“安国,你亲自去一趟江夏,请叔父回襄阳主持大局。”
“这……”关兴一怔,仿若一座泰岳压来,沉重的压迫感令他浑身一颤。
“殿下,还是我去吧。”张苞抱拳道,他不想让关兴为难。
这件事,可大可小。最终如何发展,谁都无法预料。
“你二人同去。”刘禅沉声道,眉宇间透出一抹忧虑。
“遵命!”二人异口同声,率数百骑奔赴江夏。
二人行至大江,转乘水师船只。
浪涛蹁跹,滚滚东流。
望着无边的大势,关兴心胸豁然开阔。
“安国,你放心,大将军对陛下忠心耿耿,你担心的事绝对不会发生。”
张苞目光沉定,没有丝毫的动摇。
“非是如此,只是忧虑父亲与江东起冲突,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不好跟殿下交代。”关兴长叹一声。
“放心。”
“无论什么情况,殿下都能解决。江东罢了,若真敢兴风作浪,灭了便是。”
张苞志气高昂,双眸浮现出一股煞气。
船队浩浩荡荡地行进,船舷浪花激荡,发出哗哗的流响。
等到抵达渡口,关兴急不可耐地下船,直奔沙羡。
关羽驻兵于此,虎步江东。
然而刚到城下,关兴略微迟疑了。
望着沙羡巍峨的城墙,关兴仿佛看到了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这座山,称之为“父”,亦或者“圣”。
关羽水淹七军,威震华夏。
在刘禅的推助下,有人立“武圣”之位,称赞关羽。
这是关兴一辈子追逐的目标。
“安国,怎么了?”张苞关切道。
关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回忆道:
“自从加入白袍军,追随殿下征战四方,我军屡战屡胜,帐下兵丁都换了一批又一批,我军依旧不败。这是仰仗了殿下的高瞻远瞩,以及独特的练兵之法,非吾之才。殿下才是真正的举世无双。”
说到这里,张苞露出了恍然之色。
“安国何必如此伤感?”
“殿下说过,我们要超越父辈,但未必要真的超越。这是一种信念,一种追求罢了。”
“大丈夫立于世间,当持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我们站在父辈的肩膀上,能让我们走得更远,无需因此自惭形愧。”
关兴一怔,没想到张苞竟能如此豁达,怎么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似乎是看到了关兴眼睛里的疑惑,张苞大笑着解释道:
“跟着公子这么多年,总要有一点长进吧?”
“哈哈哈!”
关兴微笑着回应,他鼓起勇气,信步决然入城。
他身上爆发的气势,令张苞为之一怔。
“好像安国做出了什么重要的决定,我滴乖乖,难道我考虑的还不够周全,瞎拱火?”
张苞连忙跟上去,生怕出什么问题。
他们入城后一打听,关羽已经出城巡视,到傍晚才会回来。
关兴、张苞便在城墙上等候,谈古论今,述说天下大势。
天地一片寂静,唯有呼呼的风声,在城墙上空回转。
夕阳西下,霞光万丈。
天地的尽头,出现一支骑兵队。他们手执兵刃,冷冽的锋芒令人心悸。
无边的气势蔓延,铁骑踏着雷霆,爆发恐怖的力量。
一面恢宏的旗帜,猎猎作响,醒目的“关”字逆天拔宇。
他们身上散发的骇然气势,让所有人骇然失魂。
尔后,伴随着一声呼喊,这些惊骇全都化作稳稳的安全感。
“大将军归城!”
呜呜呜——
苍迈的号角声,升上天穹。
这是大汉最强大的军队,统帅他们的是被称为“武圣”的汉大将军!
血染疆场铸就了武圣的威名!
敌人都匍匐在青龙偃月刀的锋刃下,瑟瑟发抖。
守军献以忠诚、狂热。
关云长的威名,震荡九州寰宇!
“大将军归城!”
关兴亲眼所见,一名士卒声嘶力竭地咆哮,随着呼呼的风声,传遍整座城市。
尖锐的号角声、嗡隆的钟声,响应着马蹄的轰鸣。
整座沙羡城,都能感受到关羽无边的影响力。
强悍的战意,席卷天地。
为汉室尽忠的誓言,在此刻爆发了。
哪怕尸横遍野,染红滔滔大河,他们也会为汉室献上忠诚,甚至生命!
关羽冷厉的目光,横扫着城墙,他的身上爆发出来的意志,足以摧毁一切。
这就是“武圣”“大将军”“关云长”所带来的压迫感!
关兴的呼吸急促了,他做好了与父亲见面的准备。
但从未料到,自己的信念被摧毁得体无完肤!
大汉的荣耀,在关羽一举一动之间展现。
忠义为国!
寸土不让!
虽千万人,吾往矣。
所有追随者都没有怨言,只有对强者的崇拜,从心底爆出狂啸。
骨子里的忠贞爱国,让他们变得无所畏惧!
吱吱——
沙羡的城门缓缓地打开,映着夕阳的余辉。
一将屹立城门洞,身材魁梧,相貌威严,挡在骑兵面前。
身姿挺拔如苍松,气势刚健似山峰。
关羽举起手臂,身后的骑兵纷纷止步,眸光散发出傲视天地的强势。
“安国。”
“父亲!”
父子之间的第一眼对视,便针锋对麦芒。
“传太子殿下旨意,请大将军暂且收兵回襄阳。”
关兴字字铿锵,将上位者的意志传达下去。
“吾侄儿既来荆州,为何不到江夏来?”关羽语气舒缓,但吐字有力。
一场无声的争斗,在父子之间展开。
“太子殿下千金之躯,怎能亲临前线。”关兴慷慨解释道。
“吾在,宵小之辈退散,江夏何来危险?”
“更何况,吾侄的胆量、气魄,非是等闲,怎会畏惧江东群鼠。”
关羽眉锋锐意,目光如刀。
“难道父亲忘了孙伯符吗?”关兴肃声道。
孙策一时英杰,却倒在了卑劣的刺杀中。
“好!”
“吾儿引经据典,有长进了。”
关羽不怒自威,气势外显。
一般人在这一股威压下,恐怕已经双腿发软。
然而。
关兴知道自己不能退!
这一退,他的一生都将笼罩在关羽的余威下。
张苞心里已经凉了半截!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传旨吗?
怎么搞得这么严肃!
他脸色郑重,心中一凛,却没办法插手这一场对决。
“这是父亲教导得好。”关兴抱拳道。
“咱们父子二人,好久没有一起好好谈过了。”
关羽蓦地一叹,语气却带着一股寒意,以及淡淡地失望、欣慰,各种复杂的思绪涌出。
关兴长大了,他找到了自己的忠义。
父子之间的感情,真的淡了吗?
关羽倏地想起了关平,长子从来不会忤逆他。
纵使有话,他也憋在心里。
可是现在,次子关兴竟拦住了他的去路,胁迫他回襄阳。
关兴眸光里的璀璨,以及那一抹坚定不移的信念。
深深地触动了关羽。
但。
这是孩子在父亲面前放肆的理由吗?
“太子殿下此次召吾,所为何事?”关羽向前一步,座下赤兔马沉重地喘息一声。
关羽轻轻地抚顺它的鬃毛,安抚它躁动的马蹄。
时光荏苒,他老了,赤兔马也老了。
此时回襄阳,却有些早了。
“父亲若是心有疑问,可当面询问太子殿下。”关兴故作冰冷道。
“大哥当了皇帝,侄儿当了太子,不知不觉,我也是大将军了。”
关羽有些神思不属,映着无边的霞光,他仿佛穿戴了一层浩瀚的金甲。
“当了大将军啊,就要以身作则,为所有武官做出表率,不能继续恣意妄为了。”
“吾不再是解良无名无姓的武夫了,是万人敬仰的大将军。”
赤兔马踢踏着脚步,驮着关羽入城。
关羽驭着缰绳,缓缓而行,他环顾着长街上欢啸的百姓,心生无限的感慨。
他当上了大将军,天下仍未太平,汉室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踏踏!
踏踏!
赤兔马迈着沉重的脚步,马蹄击着青石,发出清脆的声响。
二十多年了!
赤兔陪伴着他,征战了一生。
关羽陷入了深沉的回忆之中,目光浑浊、茫然。
……
“报!”
“启禀丞相,关羽把朝廷赐予的汉寿亭侯大印悬挂梁上,把丞相赐予的金银玉器、侍女仆役全都留下了。”
甲士铿锵汇报。
“关羽走了!关羽走了!”
“财帛不能动其心,爵禄不能改其志,生死不能阻其行。这样的英雄豪杰,别说我曹操了,天奈其何?”
“程昱,随我出城相送。”
……
“云长,为何行色匆匆?连喝我一杯送行酒,都等不及了吗?”
曹操喘着粗气,冲着关羽嚷嚷,仿佛在指责不辞而别的至交亲朋。
“禀丞相!”
“关某此前与丞相有约,一旦得知兄长下落,无论天涯海角,都会前去与之汇合。现在吾已知兄长下落,万望丞相恕罪。”
关羽目露惭愧,却依旧坚定。
“我既与你有约,又岂会食言?”
“云长啊,此去冀州八百里,路途遥远,路上风吹日晒,我给你准备了一件锦袍,供你路上遮凉御寒。”
“云长,我给你披上。”
曹操热络地拿出锦袍,凑向关羽。
然而,关羽却没有下马受礼的意思。
曹操乐呵呵地将锦袍放在青龙偃月刀上,亲眼看着关羽披上。
“就此别过。”
关羽一捋美髯,策马离去。
“云长……”
曹操小跑至山坡,眺望着关羽渐行渐远的背影。
“主公,您这是何必呢?我跟着您这么多年了,没见过您这样……”程昱怨声道。
一股挫败感,将曹操吞噬。
……
关羽蓦然闭上双眸,曹操威严的形象,还能清晰地在脑海中浮现。
赤兔马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悲伤,长呼一口气,马蹄高高地抬起。
关羽轻轻地拍了拍赤兔马,柔柔地安慰它。
“吾一生忠义,你也一样……”
轰!
伴随着一声巨响,赤兔马不堪重负,倒在了长街上。
残阳如血,晚风席卷。
赤兔马寿终正寝了。
哗——
关羽解下威风凛凛的锦袍,披盖在赤兔马身上。
天地一片寂寥。
第一百六十八章:汉将军关羽,参见陛下
“汉将军关羽,参见殿下。”
沧桑天地,留下了这一句永恒的回响。
河东解良武夫,杀人逃罪之徒,成了大汉大将军。
关羽巍峨的身躯,宛如泰岳一般,集荣耀于一身。
他莫名地失去了什么,成为万人敬仰的存在。
唯有一片忠心,天地日月可鉴。
“叔父,何故如此?”刘禅急补迎上,搀扶关羽。
一股刚毅的力量,贯入臂膀之间。
关羽沉甸甸的身躯,象征着傲然、不屈。
他的一生,都是璀璨的。
“我老了,该解甲归田了。”关羽怅惘地一叹。
天穹白云滚滚,一如桃园之誓,三人成影从涿郡走到了如今的地位,
关羽暗暗地告诉自己,该知足了。
大哥没有亏待他!
望着寂寥的天地,关羽睥睨寰宇的眸光,逐渐暗淡下来。
“叔父!”
“父亲绝对没有那个意思,也绝对不会让叔父赋闲。纵观大汉,谁还比叔父更擅长领军?”
“叔父虎步江东,为汉将之表率。岂是旁人的闲言碎语,可以中伤的?父亲之所以召回叔父,是为了养精蓄悦,等待北伐啊!”
刘禅连忙解释清楚。
“北伐?”关羽心神一震。
他期待了很久很久!
襄樊之战,还不够畅快,他要打到中原去,纵横天下。
一股豪气,从关羽身上爆发。
“不错。”
“叔父继续在江东,只会让孙权警惕,让曹魏警惕,又如何会给我军留下破绽呢?”
刘禅说话时很认真,态度真诚。因为他说的都是实话,没有任何地忽悠。
“大冶铁矿,侄儿打算如何处置?”
这是关羽心中的牵挂。
“此矿在我军手中,孙权必然会兴兵来犯。南方打起来了,岂不是让曹丕看笑话?”
“依侄儿看,铁矿很可能交给孙权处置,但必须有条件。如果曹魏、江东联合起来,对于大汉来说,将是一场灾难。”
刘禅语气平静,实则心里也不甘。
江东坐拥两州,不容忽视。无论汉室想要做什么,都处处受限,需要考虑孙权的反应。
“哼。”
“不如乘船东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灭了江东。”
关羽打心底看不起江东鼠辈,这些人从不做正事。
“曹丕不会坐视不管,容易爆发全面战争。一旦陷入僵持,汉室危矣。”刘禅沉声道。
“等到我军在凉州、关中北伐成功,如何确保孙权不会继续侵袭荆州?”
“他一定会捅刀子,无论我军胜,亦或者败。这是孙权的卑劣天性,无论给他多少利益,都无法改变。”
关羽一针见血。
孙权的信誉已经破产,没人相信他了。
只可惜,蜀中没有挑战两大势力的绝对实力。否则刘禅不介意先讨伐江东,割据南方。
这一步太难了,极具凶险。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拿下江东对于蜀中的帮助并不大,收获没有想象中那么多,不如西凉。
因为西凉有战马!
对于南方政权来说,最重要的战略物资,即战马。
北方多骑兵,仰仗着骑兵的数量,可以完成战略逆袭。
有了西凉,大汉便有了养马的牧场,能够培育出骑兵。
这是南方的局限性。
“叔父说的有道理,可是执行起来很难。这是大国的战争,每一步都需要小心谨慎。如今南中光复,先生正着手安排南中的屯田、发展等等。”
“再过两三年,蜀中将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能否在这三足鼎立中争取到优势,就看这一段时间了。”
刘禅目光如炬,他知道战争从来不是简单的算法。
“好。”
“大哥让我攻打哪里,我就去哪里。”
关羽很傲气,也很纯粹。
他没有继续纠结此事,而是坚决拥护刘备的决定。
“叔父做事问心无愧,此行回去,也正好打一些人的脸面。让他们睁大狗眼看清楚,大将军是如何地光明磊落!”
“他不仅是汉大将军,还是当今天子的结拜兄弟,当朝太子的叔父!”
刘禅语气铿锵,眉宇间透出坚定不移。
“吾回成都后,荆州谁来守护?”关羽突然询问道。
“子龙叔父。”
“是子龙兄弟啊,那我也就放心了。”关羽一捋美髯,气息顺了一半。
尔后,他转向关兴、张苞,威严道:“你二人追随在殿下身边,武艺是否有所懈怠?”
说完,关羽不等二人回复,淡然道:“且让关某试上一试。”
关兴不自禁地苦笑,求助似的望向刘禅。
“叔父要指导你二人,尽管使出浑身解数,莫要丢太子府的脸!”刘禅板着脸道。
张苞:“……”
雾草!
这是让他去当出气包?
武圣之勇,可不是开玩笑的!
一行人辗转来到演武场,关羽执定青龙偃月刀,雄浑的气势非是等闲。
青龙偃月刀往地面一砸,嗡隆一震,青石板皲裂,半个刀身沉入地下,透出一股难以想象的厚重气息!
令围观者心生震撼。
“父亲,孩儿斗胆!”
关兴从人群中拥出,眼前赫然惊现一抹璀璨刀光。
一身傲气,冲霄而起。
“好。”
“不愧是我关羽的儿子!”
关羽眸光冷冽,却带着对关兴的赞赏。
一刹那!
关兴动了,刀锋破空侵袭。
铛!
青龙偃月刀轻描淡写挡下这一击。
清脆的嗡嗡声在关兴脑海中震荡,他脸色涨红,竭尽全力压下,以至胸闷气短。
关羽磅礴的巨力,令关兴蓦地震开。
“战!”
关羽低吼一声,整个人的气势凌厉起来,隐隐之间,有一股刀意透发而出。
铛!
青龙偃月刀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宛如泰岳压顶,向关兴斩杀而来。
关兴心一动,手腕一抬,迎了上去。
轰!
一股常人难以想象的力量,镇压而下。
瞬息之间,关兴便被恐怖的气势笼罩。
凌厉锋锐,直抵他的面门。
“安国,吾来助你!”张苞冲杀过来,战矛流光闪烁。
关羽面色多了几分威严,独战二人,压制了一筹。
金属铿锵交击。
青龙偃月刀爆出翁声,宛如龙吟虎啸。
兵锋震荡激烈,刀刃霍然倾斩。
战斗僵持了三十余回合,关羽的气息依旧自然、平稳。
刘禅鸣金,宣布结束战斗。
“原本以为我已逐渐接近父亲,没想到竟还有这么长的路要走。”关兴紧捏着拳头,更显锋芒。
他似乎有了目标,一生追逐的目标。
“哈哈哈!”
“输了就输了,输给武圣不丢人。”
张苞看得很开,实则心里犟着一股劲。
他要变强,接替老一辈守护大汉。
关羽一捋美髯,道:“关某年轻的时候,也和你们差不多。今后也要严于律己,精于练习,万万不可懈怠!”
“父亲教训得是。”关兴抱拳道。
张苞致敬。
关羽简单收拾了行囊,毅然朝着成都奔去。
他的身后跟着周仓、关平、廖化三人。
“说起来,这竟是关某第一次入蜀,难怪群臣会弹劾。只是,他们低估了关某,也低估了大哥。”
关羽策马前行,心神恍惚。
他的老伙计,终究还是走了。
人到最后,也只是一抔黄土。
唯有兄弟之间的情谊,能够长长久久。
关羽放下了荆州,神清气朗,仿佛年轻了十几岁。
他纵马疾驰,无事一身轻,欢快得好似少年。
蜀道风景殊胜,山林雅致清幽。
关羽耳畔没有了嘈杂,只有尽情地纵马。
等到战马气喘吁吁之时,他总是停下来,望着无垠的天穹感慨:
“终究不是千里驹……”
“父亲,等到了蜀中,孩儿亲自去寻觅一匹名马作为您的坐骑。若蜀中没有,孩儿便去一趟武都、西凉。”关平宽慰道。
“哈哈哈!”
关羽抚髯大笑,世事纷扰皆在度外。
他忽然想起了刘禅说话的一句话。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此等境界,超凡脱俗。
他不如。
但他奉行了一生的忠义,至始至终都贯彻下去了,未必比这四句差太多。
等入了蜀中,清明的天空为之一变,
天幕暗云沉沉,雾气氤氲萦绕,清脆的鸟鸣缥缈而来。
关羽纵马踏花而过,忽而前方显现一队威武的骑兵队。
一人慌得弃下缰绳,直挺挺地向关羽奔来。
“云长!”
“云长!”
他一身锦袍华服,高高地举手呼唤着,踉踉跄跄。
“大哥!”
关羽红了眼眶,策马往前奔去。
刘备长袍一绊脚,跌倒在杂草丛中,急坏了身后追逐的侍卫。
“大哥!”
关羽翻身下马,动作一气呵成,伸出厚实的臂膀,将刘备搀扶起来。
“哈哈哈!”
“云长,你回来了。”
刘备眼角溢出热泪,喜极而泣。
“桃园之誓,羽未曾忘记,今日履约而来!”
“汉将军关羽,参见陛下!”
关羽深沉地一拜,却让刘备心碎了一地。
“云长,你是我兄弟,何必如此大礼啊!”
“这是为兄之过,皇帝不当也罢。”
刘备脱下了一身锦袍,向着关羽一拜。
俯身的刹那,被关羽扶住。
“大哥!大哥!”
“是备让二弟受委屈了。”刘备痛哭流涕,颤抖地握着关羽的手。
“备不当这皇帝了!”
一滴滴泪水落下。
“大哥,难道你忘记自己的誓言了吗?”
“你要结束乱世,你要匡扶汉室,你要申大义于天下!”
关羽捡起尘土中的锦袍,将上面的枯草、尘土拍打干净,亲自为刘备披上。
“备不敢忘!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羽愿誓死追随大哥。”
兄弟二人相拥而泣。
“吾只愿追随大哥,绝对不会屈于他人之下。”
从桃园之誓至今,已过三十八载,二人皆是白发苍苍。
唯有兄弟之情,永恒不变。
“大哥、二哥,为何如此伤感?今日我们兄弟三人重逢,应该喜庆才是!”张飞策马纵横而来,爽朗地呼喊道。
“翼德说的对。”刘备与关羽相视一笑。
天穹嗡隆一声炸响,有大雨倾盆而坠。
长风呼啸,昏暗一片。
兄弟三人并肩而行,无惧狂风骤雨,他们一生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
眼前的坎坷,皆付笑谈中。
这是大汉最有权势的三人!
……
雨水哗哗直降。
大将军关羽、车骑将军张飞从驻地回来了,朝堂上注定有人会倒霉,倒大霉。
然而这一切,都和谯周无关。
“允南,你真的决定了?这是一条不归路,你可以选择放弃。”
诸葛亮姿容俊逸,风度洒脱,他倒了一盏茶,幽幽的香气弥漫。
“是的。”
“我自幼通读经典,每日都会温习《论语》《春秋》。也喜书法,每日临摹蔡邕、钟繇真迹,这让我觉得很充实。”
“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士子负笈远游,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
谯周记性极好,几乎是过目不忘,他有傲人的资本。年仅二十岁,便被诸葛亮、刘备器重,为当今太子之师。
这是多少人一生的追求?
谯周二十岁便做到了,他只要等下去,等到太子刘禅登基,未尝不能位极人臣。
可是他却选择了远行之路,令诸葛亮惋惜不已。
什么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一看就是刘禅的名言。
诸葛亮可以阻止谯周,将他点醒,不至于误入歧途。
可是看着谯周那坚毅的眼神,诸葛亮放弃了。
纵使这条路是错的,他也会走下去吧?
立言。
成圣。
多么伟大的追求啊!
“我的行装已经准备好,只等大雨停下,即刻出发。”谯周坚定道。
“允南几人随行?”诸葛亮追问一声。
“家仆十人,奴婢两人。”谯周回答道。
诸葛亮:“……”
厉害。
这是去郊游呢?
“允南先去何处?”
“自然是比较近的扶南国,扶南靠近益州、交州,若是此次尝试成功,在转道贵霜。”谯周安排得妥妥当当。
“不可,绝对不可。允南何故送死,断送大好前程?”诸葛亮劝道。
“丞相,吾意已决。”谯周深施一礼。
“此行路途遥远,途中盗匪无数。允南三思啊!”诸葛亮苦口婆心道。
“吾何尝不知?但为了心中的大志,唯赴汤蹈火尔。”谯周挺直了腰身。
“既为使团,怎能落了大汉威风?”
“这样吧,等到陛下归来,亮请奏陛下出具文书,并安排两千侍卫,护送允南。”
诸葛亮最终还是决定助谯周一臂之力,亦或者是助刘禅一臂之力。
“多谢丞相!”
谯周感激涕零。
第一百六十九章:战略家荟萃,马谡舌战
关羽回蜀中了。
刘禅身为太子,暂且接管了荆州,直到赵云抵达。
一股沉甸甸的压力,让他几乎无法喘息。
刘禅是大汉储君,肩挑日月。
他必须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坚定不移地执行下去。
关兴、张苞等都是武将,他们对于政务、外交并不是特别精通。
刘禅目前需要解决的是大冶铁矿的问题,并且让江东、蜀中都满意。
关羽率荆州精锐强占了矿场,对于所有士卒而言,都是一种荣耀。
守护汉室、寸土必争,是军人血性的体现。
他们以行动阐释了忠义。
若是刘禅不顾他们的情绪,将铁矿送出去,绝对是一种背叛。
储君“背叛”了他们的付出。
刘禅对江东也没什么好感,他倾向于保留大冶铁矿。
但依目前的局势,绝对不能让曹魏、江东联合。
这成为了难以解决的死局。
刘禅也很头疼,总不能把远在江东的费祎给卖了。
人家出使一趟,也不容易。
糜威似乎感受到了刘禅的忧虑,亦或者觉得应该拉自己的属下一把,因此向刘禅举荐了一人。
拥有无双之谋的马谡!
“臣参见殿下。”马谡拱手一礼。
“免礼,幼常有何妙计可以解决此时的困顿?”刘禅直言不讳道。
“殿下所忧,不过江东尔。想要扫灭江东,绝非易事,因此只能进行安抚。”马谡一语道破。
“正是如此。”刘禅无奈道。
“殿下安抚江东,大冶铁矿是最好的筹码。但问题在于,江东是否满足。”
“如果将铁矿交给孙权,能否让他死心塌地地跟着汉室,不在我军北伐的时候偷袭背后?”
“臣下以为,希望非常渺茫。在孙权眼里,大冶铁矿是他的。用他的东西来进行交换,他怎么可能心悦诚服。”
马谡一语道破,真知灼见令刘禅佩服。
这家伙,还真有两下子,目光独到。
“幼常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刘禅追问道。
“必须让孙权看到汉室的诚意,以及重新获得大冶铁矿的不容易。”马谡沉声道。
这就涉及人心的领域了。
“臣以为,必须在大冶铁矿地区,与孙权战一场,将他的爪牙打碎,再进行和谈。”
“孙权欺软怕硬,并非英雄。他久攻不下合肥,因此听信吕蒙之言,攻打荆州。我军唯有彻底断了孙权的念想,才能让他安稳下来。”
“要让孙权知道,攻打荆州他要付出惨重的代价,远比攻打合肥要惨烈。”
马谡字字铿锵,句句在理。
刘禅不自禁地佩服!
他的思路也逐渐清晰,唯一矛盾在于,汉室打了胜仗,却将铁矿让出去,如何跟士卒交代?
深思熟虑一番后,还会发现重要一点,如何控制战争的规模,不被曹魏所利用。
各种各样的因素,都要考虑全面。
这些问题统合起来,为马谡的计划增添了难度。
但也间接证明了,马谡提出的方案,是可行的。
只是容易不受控制。
一旦家枷锁掌控不好,局势一下子就崩盘了。
大战会提前降临。
“我再考虑考虑。”刘禅没有直接答应,而是继续衡量。
“殿下,还有一个重要的情报。”马谡突然神秘兮兮地道。
“什么情报?”
“江东都督吕蒙驻扎交州一段时间,之所以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很可能是病了。”马谡沉声道。
“病了?”刘禅心神一震,这个情报非常重要。
“不错。”
“现在江东已经传出风声,称吕蒙要举荐陆逊为新的都督。”
马谡尽量压低了声音,他自己也很吃惊。
因为吕蒙是江东最著名的鹰派!
正是因为他,孙权才会做出奇袭荆州的错误决定。
若是他病重,一命呜呼了,对于荆州而言绝对是好消息。
“吕蒙白衣渡江失败,被江东群臣诟病。是孙权力保,觉得鲁肃的眼光不会错。”
“可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吕蒙并没有太大的建树,江东群臣对他非常不满。”
马谡解释了一遍,理由非常充分。
在这种情况下,吕蒙的都督之位,的确很难保下。
“孙权起初以为吕蒙会在交州建功立业,没想到他还是什么都没做成。”
“反观陆逊,是孙策的女婿,出身吴郡世家公族,他继任都督顺理成章,能够为孙权拉拢一批江东世家。”
马谡侃侃而谈,分析得头头是道。
刘禅浑身一震!
他终于知道自己的不足在哪里了,他竟忘记了收集足够的情报。
江东的情报!
这是他此前完全忽略的事。
只有掌控了足够的情报,才能准确地分析出事情的真相。
知道江东需要什么,孙权需要什么,对症下药!
他现在的空想、困顿,完全是没有必要的。
“幼常,你可还有什么确切的情报?”刘禅请教道。
“且听在下娓娓道来。”马谡深施一礼。
刘禅命人准备了酒宴,与马谡畅谈,二人聊着聊着,一见如旧。
马谡在历史上有着“纸上谈兵”的恶称,或许这也是事实。
但不可否认的一点是,马谡学富五车,非常健谈。
他引经据典,也都蕴含着常理,不会让刘禅觉得讨厌。
马谡不是那种呆板的学子,言谈之间带着一股傲气,以及对刘禅的尊敬。
他一向耿直,喜怒形于色,说到精彩处,拍案叫绝。
刘禅这才理解了什么是“才器过人,好论军计”,只要不让他领军,肯定是极好的臣子、谋士。
身为一名统帅,需要的考虑的问题更多,这是马谡所欠缺的。
通过此次交谈,刘禅获得了很多江东的情报。
不久后,费祎送来了重要的信件。一封至成都,另一封至襄阳,特地请示刘禅。
他们的谈判,主要围绕于“大冶铁矿”的归属。
关羽回成都了,但余威犹存。
孙权希望通过谈判,拿回大冶铁矿。
费祎没有确切的命令,不敢擅自答应,因此一拖再拖,表示要请示“陛下”。
孙权很不满意,但没有发作。毕竟汉室将关羽支走,已表露一定的诚意。
接下来的谈判,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刘禅心神一动,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历代王朝中,真的没有以南克北的先例吗?
朱元璋做到了,史无前例。
但在他之前,也有一人有足够的文治武功,在与北方的作战中屡战屡胜。
只可惜他命不够长,没能完成以南统北的壮举。
他所依靠的是什么?
一支精锐的水师!
刘禅怦然心动,良久才平息下来。
“传书费祎,我要与孙权会于武昌,问问孙权敢不敢来。”
信使快马加鞭,将书信送至江东。
费祎接过书信,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殿下到底要干什么?”
他疑惑不解,但决定咬牙一试。
于是,费祎递上拜帖,觐见孙权。
“这费文伟怎么又来了?”
孙权目光如炬,很显然最近心情不是很好。
大冶铁矿被关羽占据,咄咄逼人。为此他不知道损失了多少铁矿。
恰逢费祎出使,孙权就此事进行交涉,希望能够得到妥善的解决。
只可惜,一扯一拖,就是数月时间。
孙权脑袋都大了。
他甚至想接受曹魏的册封,成为“吴王”算了。
但曹丕的名声实在太臭了,弑君称帝。
倘若孙权接受了王位,史书怎么也会给他来一笔。
以后还怎么做人?
再三权衡后,孙权决定晾着曹魏的使者,以此向蜀中施压,赚取一些好处。
费祎的确闻讯而来,但他太聪明了。
谈判来,谈判去,费祎做的滴水不漏,没给孙权任何的机会。
不过在江东的“强势”下,蜀中终于把关羽调遣离开了。
孙权收到消息的时候,妥妥地睡了安稳觉。
现在费祎前来,肯定没好事。
孙权正要拒绝,又犹豫了一下,烦躁道:“让费祎进来。”
费祎信步而来,昂首挺胸,拱手一礼道:
“参见君侯!”
“何事?”孙权连客套话都省了。
“太子殿下欲与君侯会于武昌郡境界。”费祎恭声道。
“哪个太子?刘禅?”孙权心神震颤,又意识到自己失礼了,收敛了脸上的情绪。
“不错。”费祎肯定道。
真的是他!
孙权心中翻江倒海,久久不能平复。
刘禅少年英雄,孙权从不敢轻视。
“这是刘备的意思吗?”
“非也,这是太子殿下要见君侯,说是有解决争端的办法,要与君侯当面会盟。”费祎道。
“好,我知道了。”孙权没有直接答应,挥了挥手,示意侍卫送客。
孙权急得左右踱步,召集亲信张昭、陆逊、吕蒙等商议。
结果吕蒙称病,并没有前来。
孙权非常遗憾。
“诸位,刘禅让我到武昌郡会盟,你们觉得里面有没有阴谋?”
孙权将费祎的邀请,简单地说了一遍。
“主公,万万不可前去!”张昭急道。
“为何?”
“恐怕刘禅所说的办法,便是扣押主公。”张昭脱口而出道。
孙权脑海震荡。
刘禅真的敢这么做?
他有这胆子?
不管他有没有,孙权都不敢以身涉险。
“依张公之言,此乃鸿门宴?”
“然也。”张昭谨慎道。
“但若拒绝,岂不是显得江东没有气度、胆魄?刘禅一小儿都敢亲临,吾却不敢,说出去会让人笑话。”孙权神态犹豫。
“主公可派遣一名使者,代替主公前往。”张昭道。
话音刚落,孙权望向一旁的陆逊。
陆逊深谋远虑、忠诚耿直,为“社稷之臣”,也是下一任都督的人选,由他去最为稳妥。
“伯言,你愿意替我走一趟吗?”孙权柔声询问道。
“臣下愿往。”陆逊定神道。
“好!”孙权欣喜地称赞道。
但孙权心里的好奇心依旧存在,于是他决定亲临武昌边境,统兵为陆逊掠阵。
陆逊悠悠地出发,刘禅也从襄阳赶往江夏。
一路上,他都在绘制地图,与马谡一起完善计划。
这是一张徐、扬二州地图,上面密密麻麻的标记,都是刘禅和马谡的杰作。
“殿下!”
关兴高声呼唤,凝声道:“成都的旨意来了。”
刘禅摊开一看,正是刘备“便宜行事”的批示。
他将全权负责与江东的谈判,被刘备、诸葛亮同时寄予厚望。
上面还有诸葛亮的勉励。
“好嘞,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刘禅信心十足道。
对于如何改善与江东的关系,成都可谓是费尽心思。
刘备召开了几次会议,问题都没能解决。
关羽坚决反对将大冶铁矿拱手相让,诸葛亮也不赞成便宜江东,这会让将士们寒心。
大冶铁矿的筹码完全不足以打动孙权。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刘禅突然送回文书,告诉他们。
这件事他大包大揽了!
刘备差一点喜极而泣,最头疼的事若能解决,他也能专心致志筹备北伐了。
改善与江东的关系,刻不容缓,诸葛亮对刘禅拭目以待。
刘禅承载着所有人的希望,出发了。
马谡也很尽心尽责,为刘禅勘探出了地图上的地形,加以完善。
等到所有工程标记完毕,他简直满意极了。
“哈哈哈!”
“殿下的想法真是天马行空,在下有望见证,真是三生有幸啊。”
马谡大笑着,展示自己杰出的作品。
他“好为军计”,喜欢与人谈论各种战略。
但与刘禅相比,他还是太稚嫩了。
这一幅徐、扬地图,能够改变江淮地区的攻守之势。
画卷铺展之壮阔,令马谡叹为观止。
“谁说不能以南克北?”
“荒谬!”
马谡信心暴增,又与刘禅提了一些细节枝末。
能不能忽悠住孙权,就看这一次了!
等到刘禅抵达江夏却被告知,此次江东由陆逊代替孙权谈判。
这不是妥妥地提高了难度吗?
陆逊此人心思缜密,不容小觑。
但同为战略家,刘禅觉得事有可为,反正没什么损失。
这时候,就需要马谡出马了!
两位巅峰战略家的对决。
看谁能忽悠住谁!
马谡雄赳赳气昂昂地出阵,与陆逊会面。
两人的视线碰撞到一起,心中涌出同样的想法:此人必是吾仕途大敌!
“陆逊,字伯言,代主出使。”
“马谡,字幼常。”
简单的几个字介绍,在陆逊脑海中掀起惊天波澜。
此人就是马幼常?
曾经击败都督的神人?
第一百七十章:战略大师马谡,谁与争锋
阳光明媚,暖风洋洋。1
马谡伸展开双臂,仰望着天空,一副悠然陶醉的模样。
他笑迎上去,沉定道:“坐。”
陆逊姿容清雅,四处打量着周边的旷野,树影横斜,旌旗浮动。
他同样含笑道:“请!”
二人席地而坐,分列对案。
马谡轻轻倒了一盏茶,推至陆逊面前,风度怡然。
他缓缓给自己满上,浅呷一口,润了润嗓子。
“赤壁鏖兵,孙刘正式结盟。十几年来,陛下从未做过背信弃义之事,恩威著于四海。”
“今日定下的盟约,汉室也会遵从,列祖宗庙为证。”
马谡掷地有声,将此次会谈的基调拔高。
陆逊拱手一礼,以示敬意,心底却有些不满。
这岂不是暗地里说江东言而无信?
陆逊面不改色,十分冷峻。
“陛下一生都在为复兴汉室而忧虑,曹丕弑君称帝,僭号自尊,屠毁宗庙,人神共愤。”
“今江东与曹魏结盟,受伪帝册封,必受不义之名,将有累卵之危矣。”
马谡痛心疾首,言辞凿凿,从江东的立场考虑,为江东而忧虑。
发自肺腑!
陆逊偶一抬头,与马谡目光相接,差一点被他感动了。
他微微施礼道:“吾主未曾接纳任何册封,尔为汉使,怎能听信道听途说之言?”
“曹丕的使者,难道不在江东吗?”马谡倏地反问。
他自己都被震惊了。
江东的主子虚伪也就算了,臣子也这么虚伪?
每什么好东西!
陆逊望了一眼前方,坚定道:“吾主已将使者驱逐。”
脸不红心不跳。
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马谡。
听到这里,马谡忍俊不禁笑出声:“江东孙氏左右摇摆,墙头草一样,不觉得丢人现眼吗?”
马谡锋芒一乍,陆逊几乎失去风度,他暗道一声“不好”,险些被马谡破了防。
“此言何意?”
陆逊灼灼的目光,望着马谡。
马谡没有畏惧,也不怕江东翻脸,沉声道:
“陆伯言,此次我等带着诚意而来,为何不能打开天窗说亮话?”
“诚意?何来的诚意?只有使臣的恶意,以及对吾主的诋毁!”陆逊辩驳道。
老子还真是这么个意思!
为了大局,先忍你一手。
马谡收敛心神,道:“如果江东真有血性,就应该坚定地站在汉室一边!”
陆逊不可置否,以沉默应对,因为他知道马谡不可能只有这点东西。
马谡袖袍鼓荡,清雅飘逸,缓缓提高了声调:
“陛下愿与孙权重修于好,亲密无间!”
陆逊笑了笑,如今两家的裂缝,如何能够弥补?
马谡简直是痴心妄想!
陆逊深深一揖,道:“愿闻其详。”
在他心里,大冶铁矿就是马谡最大的底牌了。
只要将这张底牌争取过来,马谡将失去仰仗。
马谡重新打量着陆逊,嘴角微微上扬,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
“送给江东一州之地,够不够?”
轰!
宛如一道神雷惊降。
陆逊脑袋瓜嗡嗡一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州之地?
刘备真舍得?
荆州不要了?
怎么可能!
各种各样的疑惑涌出,陆逊神色极其复杂。
“不够?很好!送你们两州之地!”
马谡慷慨激昂,在陆逊眼里俨然成了疯子。
两州?
刘备还如何号令天下?
汉室的领地,也才两州罢了。
忽然!
陆逊灵光一闪,敏锐地捕捉到了重要的讯号。
他明白了!
马谡这是慷他人之慨,说的是曹魏的领地。
纵使如此,也足够疯狂。
“圣使这是要瓜分北方?区区两州,似乎不够啊。”陆逊出言调侃道。
他故意强调了“圣使”两个字,玩味地望着马谡。
“哈哈哈!”
马谡猖狂地大笑着、长笑着,眼泪都笑出来了。
“圣使为何发笑?”陆逊忽感不妙。
马谡很可能要发难了。
果不其然,马谡收敛笑意,一撩袍裾,询问道:
“听说伯言你要接替吕蒙,继任江东大都督?”
陆逊眉头微蹙,这种捕风捉影的事,能乱说吗?
他当即喝止道:“今日只谈会盟。”
“好,好。让在下继续高兴一会!”
“哈哈哈!”
马谡又笑了起来,这一次直接捂着肚子。
陆逊怒了,目光不善地盯着他,几欲噬人。
“圣使为何发笑?”
声音清清冷冷。
“哈哈哈!实在控制不住,请伯言多多见谅。”马谡拱了拱手,向陆逊致歉。
“若是圣使不能解释清楚,此次会盟休矣!”陆逊怒道。
他出身吴郡陆氏,世家大族,何曾如此失态?
都怪马谡!
不当人。
“依在下看,能够称得上江东大都督的,唯有二人罢了。”
“赤壁鏖兵,败曹军百万的周公瑾;联刘抗曹,至死不渝的鲁子敬。”
“到了吕蒙这一代,一介莽夫罢了!”
马谡一阵讥讽,毫不留情。
“住口!休要诋毁吕蒙都督!”陆逊咆哮道。
“也对,吕蒙好歹有勇气偷袭荆州。到了陆伯言呐,恐怕要成鼠辈喽。”
马谡的话,似草原寒风、冰棱相击,深深地刺痛了陆逊。
但陆逊并没有拂袖而去,而是以喷火的目光,死死盯着马谡。
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送你两州之地,你要都不敢要。不敢要也就算了,你还不敢想!”
“江东偏安一隅,终究是消磨了尔等的精气神,不思进取!坐吃山空!”
马谡陡然拔高了声调,直击陆逊的心灵。
“殿下送你两州之地,你当成了笑话,可你在马某眼中,又何尝不是笑话呢?”
“愿闻其详!”陆逊支撑着怒气,没有被马谡的言锋所击倒。
这时候,他终于认清了一个现实,马谡绝非简单人物!
雄辩滔滔,犹如大河奔流。
马谡和煦一笑,先向陆逊作揖回礼,接着道:
“伯言认为,送江东二州是玩笑话,可是伯言为何不问一问,是哪二州呢?”
陆逊心神一凛,追问道:“是哪二州?”
马谡非常满意,陆逊已经进入他的语言节奏中。
果然如殿下所料,再聪明的人,也是有破绽的。
这一场算计,他略占上风。
马谡脱口而出道:“青、徐。”
陆逊略一拱手,道:“请赐教!”
这态度的转变,令马谡一怔。
好家伙!
这是在等着他出错,好反讽一波呢。
“年轻人,真有志气。不像我,有殿下出谋划策。”马谡心中暗叹。
从陆逊出现的那一刻,他便已落入陷阱。
马谡两眉斜飞,目若朗星:
“吕蒙说过,徐州乃四战之地,纵使能够夺下,也不可长久。”
“魏军随时可能集结铁骑,碾压而下。江东缺乏战马,必然会失败。与其在徐州与魏军血战,不如趁势夺取荆州,以全长江天险。”
吕蒙确实说过这样的话,陆逊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只是从马谡嘴里说出来,难免有些怪异。
“江东屡次三番攻打合肥,也都没有取得战果,所以你们退缩了,选择了一条不归路。”
“这是你们作为臣子的无知,以及无能啊!正因为你们庸庸碌碌,才迫使孙权走上背弃盟友这条路。”
马谡唏嘘感慨,将陆逊带回大势之中。
那一次抉择,使得江东、蜀中的关系出现了裂痕。
“伯言,你设身处地想一想,好好动动脑子。若此战江东胜利了,真的获得了荆州,补全长江天险,下一步你们会怎么做?”马谡点到即止。
“自然是北伐!”陆逊坚定道。
“是吧,你们又回到了原点,江东还是要面对北方的铁骑。结局就是,江东依旧失败。”
“北方的曹丕可以失败无数次,而江东只要失败一次,即是万劫不复。你们还是战胜不了骑兵,你们还是无法攻占徐州,因为畏惧的种子,已经在你们心底种下了!”
马谡的话,宛如雷霆,击碎了陆逊厚重的伪装。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了!
“你们无能,你们无知,你们信奉了吕蒙的话,固步自封。江东最大的优势,你们一点都发挥不出来。”
“你连攻打徐州的勇气都没有,如何问鼎天下?”
马谡发人深省的话,再次重创陆逊。
犹如一槌,击在陆逊胸膛,郁闷得要吐血。
但他依旧保持着理智。
“圣使要怂恿江东,攻打徐州?如此伎俩未免太卑劣了一点。”
“噗噗——”马谡忍不住笑了。
“不错。”
“我就是要怂恿江东攻打徐州,攻打青州!”
马谡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反倒是让陆逊迷茫。
“你们没有问鼎青、徐之计,我有!”
嗡隆!
陆逊脑海震荡,脑浆都快保不住了。
这是吹牛?
这是怂恿?
这是狂妄自大?
“此话当真?”陆逊按捺住心神的躁动,死死地盯着马谡。
“千真万确。”马谡沉定道。
说完,他还忍不住嘲讽一句:“你们都想不到的事,我替你们想到了。”
好爽啊!
马谡心里美滋滋,有一股糖浆在作祟。
“愿闻其详!”陆逊郑重地抱拳道。
“此计若成,可修复两家关系否?”马谡朗朗询问道。
“可。”陆逊点头。
“此计若成,江东可愿意追随汉室北伐?”马谡再问。
“善。”陆逊认了。
但他忽然动摇。
这马谡贼子,莫不是诓我?
“此计若成,天下二分矣。”马谡感慨道。
陆逊:“……”
他按住腰间宝剑,抚摸了一下。
差一点没忍住!
等到马谡陶醉完毕,他拿出了一张地图,陆逊露出激动的神色。
还真有?
马谡又依依不舍地收了回来,唏嘘叹息。
陆逊:“……”
马幼常,你等着!
陆逊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什么是“好为军计”。
若不是马谡真的击败过吕蒙,陆逊早就没耐心了。
“给你,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得懂。”马谡瞥了陆逊一眼。
陆逊一把夺过,瞧不起谁呢?
蓦然摊开。
地图是以青、徐为模板,上面琳琅满目都是标记。
陆逊越看越震撼,心跳如鼓。
这都可以?
他手臂剧烈地颤抖着,几乎无法把持。
上面的几条运河,简直是神来之笔!
直接将各大水系,完美地串联、沟通到一起。
如果让陆逊形容此计,与“郑国渠的建造”有异曲同工之妙。
公元前246年,韩桓王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采取了一个非常拙劣的所谓“疲秦”的策略。
也就是派遣郑国游水秦王修建“郑国渠”,目的是要耗竭秦国实力。
结果呢?
嬴政咬咬牙,花费十几年时间,将郑国渠修建完毕,一举奠定了关中的农业生产。
马谡献上的这张地图,便是如此。
这是刘禅最大的算计。
当南北对峙的时候,南方的政权会陷入一种疲软的怪圈。
不是北方骑兵的对手!
除了朱元璋大获全胜,没人能够完成这样的壮举。
但有一人,凭借着水师压制了北方。
此人便是刘裕。
“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说的便是他。
南方没有足够的战马,怎么办?
打造无敌水师。
刘裕北伐南燕时,大建水师。
“大舰重楼,高者十余丈”,气魄恢宏,非是等闲。
因为晋朝水军可以从建业以东的京口,沿水道而上进入黄河。
再逆河西行,经渭水直入长安北郊。
刘裕掌控了绝对的制水权,其“却月阵”以两千人破万骑,成就神话。
当然,这是一百多年后的水道。
江东要实现这样的壮举,需要挖好几条运河。
刘禅都给标注好了。
江东只要按部就班发展,水师完全可以纵横徐州。
一直以来,运河都是主要的运输手段。
曹操攻打邺城的时候,修筑了一条白沟,将洛阳、邺城的水道打通了。
春秋时期,夫差修筑了运河邗沟,沟通了淮水、长江。
隋朝无敌的大运河,就是以这两条运河为基础,进行扩建,沟通南北。
也就是说,只要孙权攻下徐州,修建徐州路段的运河,那么长江的战船完全可以开到黄河来。
刘禅是在大运河的模板上,给孙权规划蓝图。
白沟是现成的,邗沟也是现成的。
他以绝对的战略实力证明,江东完全可以占据徐州,甚至提前把大运河的南方段挖掘通透。
孙权能够做到的话,必然名留青史,为万人所敬仰。
所以,陆逊才认为这是“郑国渠”阴谋。
第一百七十一章:大冶之盟,吕蒙病逝
纵观整个江东,无人能出此奇谋。
马谡的奇思妙想,令陆逊的眼界豁然开朗。
水师,竟还可以这样运用。
绝了。
“蜀中为何如何助江东?”陆逊沉定着心神,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这是在谈判,两大势力利益的相互交换。
“自然是为了北伐中原。”马谡傲然道。
陆逊没有太大的意外。
“曹丕僭位称尊,窃取国器,人人得尔诛之。”
“北伐,乃是众望所归。如若曹魏得势,江东只是待宰的羔羊罢了。”
“何不联合?”
马谡诚心诚意,没有丝毫的做作,角色转换非常自然。
以南克北,极难也。
纵使刘备取得了一定的前期优势,但仍然有天大的问题,摆在他们面前。
原十三州领地被三家瓜分。
大汉刘备,占据益州、荆州。
江东孙氏,占据扬州、交州。
北方全都是曹魏的领地,若让曹魏得势,江东能有好日子吗?
蜀中是抗曹急先锋,蜀中败了,江东只会败得更快。
陆逊当然知道这一点,并且有清楚的认知。
所以当曹丕派来使者,册封孙权为吴王的时候,群臣都是沉默的。
孙权看似被双方拉拢,可以左右逢源。
但这是在维持均势的情况下,天下三分,怎么可能一直保持下去。
等到契机出现,三家会继续征战,斗得头破血流。
纵使曹魏、江东联合,瓜分了刘备的地盘,孙权夺得荆州之地。
难道他能继续保持独立吗?
汉献帝都被杀了,曹丕怎么可能善待孙权。
现在马谡献出“青、徐”,成功打动了陆逊。
他实在没有理由拒绝!
“大冶铁矿,也必须归还江东。”陆逊沉声道。
这是孙权此前的交代,关乎江东的军备。
“不可能。”马谡抬手拒绝。
陆逊一愣,起初他以为这个条件必然会被答应,没想到马谡竟如此坚决。
“江夏郡已经割让给我国,不可能让出去。汉室已经拿出了绝对的诚意,难道江东不应该拿出信义吗?”
“两家要重归于好,并不是蜀中一味地讨好江东,若你们不能正视此事。汉室不惜一战斗!”
“纵使国祚消亡,也总比一次次承受背叛要好。望伯言三思!”
马谡字字铿锵,与此前的乖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汉室,不可能放弃大冶铁矿,除非江东拿出相等的价值来交换。
现在难题,转移到了陆逊身上。
“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陆逊眸光闪烁。
“大冶铁矿一半的产出,会贩卖给江东,此为两家结好的国策。”
“而且,汉室承诺,在北伐之时,从江夏出兵合肥,替江东牵制江淮地区的部分兵力。”
“此乃良言,望君采纳!”
马谡深施一礼,做出了安排。
这样谈判前,马谡和刘禅便商议好的。
曹魏阵营虽香,但为长久计,江东还是需要北伐扩大自己的声势。
若能得青、徐二州,江东会获得问鼎中原的力量。
等到把曹魏赶至黄河以北,格局又会重新变化,届时再商讨与蜀中的关系不迟。
陆逊已经被说动了,但还没有做最终的决定。
“此事,吾会向主公禀报。”
“善。”马谡并不着急。
第一天的谈判,暂且结束。
陆逊回到营中,一身轻松。
“没想到马幼常此人,竟这么有压迫感。”
陆逊复盘着与马谡的谈判,只能用“惊心动魄”来形容。
言锋犀利,字字如刀。
这样的绝顶谋士,真的太可怕了。
“此人如此年轻,竟有通天之谋,必为江东大敌。”陆逊暗暗警惕。
他手执地图,立即向孙权汇报。
孙权死死地盯着地图,半个时辰方休。
“妙啊!”
“此计绝妙。”
“只需要几条运河,我江东水师即可纵横无敌。”
孙权已经能够想象,当江东无敌舰队开到洛阳、邺城,曹丕是何等的恐惧的神色。
如此精妙绝伦的宏图之计,竟不是出自江东。
孙权深以为憾,叹息道:“伯言,你说如此谋划,有几分胜算?”
“我军自行北伐,胜算有两成。若是与蜀中联合北伐,我军有四成胜算。倘若蜀中北伐成功了,我军有八成。”陆逊一丝不苟地回答。
关中之地若失,曹魏无险可守的青、徐,也很难保住。
失去了主力部队的曹魏,只能退回黄河以北,休养生息。
前提是,蜀中北伐能够胜利。
陆逊并不打算和曹魏硬碰硬,江东的底子消耗不起。
“如此说来,必须和蜀中联盟了?”孙权心中有些不甘。
如果能够拿回大冶铁矿,他会毫不犹豫地同意。
可马谡给他出了一个难题!
蜀中满满的诚意,难道江东要舍弃信义吗?
此事很难两全。
“真是妙啊!”
“蜀中什么都不用付出,全凭一张嘴,就让你我君臣二人信服。”
孙权抚掌称赞。
他从未想过,争端竟然还有这种解决办法。
太诱人了。
两州之地啊!
若是他争气一些,拿下江淮、兖州也不是没有可能。
到时候再打造一个江东,岂不美哉?
“告诉刘禅,明日我要与他相会。”孙权目光如炬,似乎下定了决心。
陆逊忙派人前去通传。
刘禅收到消息的时候,会心一笑。
“孙仲谋上钩了。”
马谡肃然起敬,因为他清楚地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殿下所谋。
他只不过是重要的参与者罢了。
如此宏图伟略,谁听了不迷糊?
马谡自己都沉浸在那种大势中,不可自拔。
想必陆逊、孙权也不能免俗。
这一种力量,令人着迷,无法拒绝。
“殿下,您有把握说服孙权吗?”马谡很相信刘禅的实力,但终究还是有些担心。
“放心,孙权此人最好大饼,谁给他画的大,他就跟谁走,他绝对不甘心对曹丕俯首称臣。”刘禅正色道。
只要抓住他的心理,就容易对付了。
等到了约定的时间,刘禅前去与孙权赴约。
孙权天生异象,胆气过人。他死死地望着刘禅,心生感慨。
刘玄德之子,姿容俊逸、风度洒脱,举止之间有一种自然流露的威严和清贵。
这就是帝胄之气吗?
孙权心神一颤,差一点被刘禅所迷糊。
“见过君侯。”
“参见殿下。”
二人的关系仍旧很尴尬。
孙权眼神清亮,道:“大冶铁矿可以归属汉室,但必须交给江东开采。”
刘禅一听到这句话,便知道遇到了对手。
大冶铁矿归属汉室,这是满足了汉室的虚荣。
可问题是,刘禅实事求是,根本不屑于玩虚的。
刘禅略一施礼,道:“可以,不过北伐时,汉室不从江夏出兵。而且大冶铁矿一半的产量,要无偿上贡。”
孙权眉头微蹙。
什么是“上贡”?
臣子、番邦对于皇帝,才会上贡。
这是要让天下人知道,孙权臣服于汉室了?
高傲的他,根本不可能答应。
“殿下为何执着于此?”
“无它,信义二字尔。”刘禅坚决道。
这一点,他一步不退。
“孙氏信义昭著,从吾父吾兄开始,从未做过背信弃义之事。”孙权道。
刘禅招了招手,便有侍卫上茶。
他举盏抿了一口,仔细回味,一点都不着急,根本不想回孙权的话。
只觉清香满口,回味无穷。
江东孙氏若无联合的意思,他又何必贴着别人的冷屁股呢?
信义,依靠的是自觉、修养。
孙权眼看刘禅沉寂了半晌,道:“殿下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君侯,此次会谈,将载入史册。你我皆代表着一方势力,需从彼此双方的利益出发。”
“非是偷奸耍滑,非是耀武扬威,你要壮大江东,我要匡扶汉室,就是这么简单。你我目标不同,但绝对可以同走一程路,为何要将路走窄了呢?”
刘禅神态怡然,不卑不亢,令孙权动容。
如此油盐不进,真是不好谈判啊!
“蜀中真的会从江夏出兵合肥?”孙权确认道,神态非常认真。
“最少五万精锐。”刘禅承诺道。
“善。”孙权最终还是同意了刘禅的方案。
双方拟订了一些细节,刘禅装模作样给马谡看了一眼,确定没有问题后,与孙权各自用印。
史称“大冶会盟”。
孙权回到江东后,立即着手研究马谡的地图。
吕蒙在病榻上,也得知了此事,陆逊亲自向他汇报的。
“咳咳——”
“若吾早有如此奇策,怎会侵袭荆州呢?”
吕蒙后悔了。
为了江东的开拓,他可以背负一切骂名。
然而事实证明,他输了,输得一塌糊涂。
败给了马谡!
“都督认为,此计可行?”陆逊好奇道。
“这是自然,能够让江东水师纵横中原啊。立下此计者,千古奇人也。”
“败给这样的奇人,吾心服口服。”
吕蒙抬眼望着房檐,伸出臂膀,试图抓住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抓住。
“此去交州,又是吾一大败笔,染上此疾,恐时日无多矣。”
吕蒙唏嘘感慨,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仿佛能够感受到生命力的流逝。
“都督只是水土不服罢了,等过一段时间,一定能够休养过来。”陆逊宽慰道。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只是不能继续辅佐主公了,我犯下的错误,也没有机会弥补。”
“伯言,你一定要好好辅佐主公,让江东立于不败之地!”
吕蒙深切地叮嘱,紧紧握着陆逊的手。
“都督放心,此吾之志也。”陆逊坚定不移道。
“小心荆州水师!关羽虽不在荆州了,虎威犹存,不要给他人做嫁衣了。”吕蒙叮嘱道。
“善。”陆逊忽感一悲,让吕蒙好生休息后,便离开了。
接下来几日,吕蒙日夜钻研“马谡图”,愈发觉得精妙绝伦。
“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奇思?”
他不甘心,试图想出必“马谡图”更厉害的办法,壮大江东。
只可惜,他没有这样的文韬武略。
“吾不如周公瑾,也不如鲁子敬,甚至不如马幼常!”
“呜呼!”
悲从心来,吕蒙溘然长逝了。
临死前,他紧紧抱着“马谡图”,神色惶恐。
孙权得知后,蓦然叹息,悲恸万分。
江东的大都督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于水土不服。
令人惋惜!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尔非吴下阿蒙矣!”
孙权屡屡想起这些,都莫名伤感。
吕蒙投靠孙策,第一次作战时,年仅十五岁,依附他的姐夫邓当。
他并非正大光明地出战,而是偷偷跟着邓当前去讨伐山越。
邓当知道后,极其震怒,并且告诉了吕蒙的母亲。
面对母亲的质问,吕蒙振振有词:
“如此贫贱的日子,如何过下去?说不定哪天就饿死了!”
“现在我随军出征,还能够建功立业,获得功劳,获得富贵。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吕母痛哭流涕,怜惜而饶恕了他。
就这样,吕蒙一步步走来,成为了江东的猛将。
孙权劝说吕蒙,既然当了将军,就要多读书,通晓兵法。
吕蒙接受了,从此刻苦读书,终于成为了江东的大都督。
只可惜,他寸功未立,心怀不甘而去。
孙权下令缩食减眠以示哀悼,让其子吕霸袭爵,并赐给他守家墓的人家三百户,免收田赋的田地五十顷。
“子明少时,孤谓不辞剧易,果敢有胆而已;及身长大,学问开益,筹略奇至,可以次于公瑾,但言议英发不及之耳。”
“奈何生不逢时,天妒英才。”
江东皆戚。
……
与此同时,刘禅与孙权签订的盟约文书,也送往了成都。
刘备看了以后,赞不绝口。
“大冶铁矿保下了,还让孙权心悦诚服,不愧是智计无双的阿斗!”
诸葛亮诧异万分,孙权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了?
他打开盟约一看,终于发现了端倪,哑然失笑。
“这阿斗,竟给江东出谋划策去了,真乃天纵之才!”
“只是不知道这谋划是出于阿斗之手,还是马谡。”
无论是哪个,汉室都赚大了。
诸葛亮处理政务的时候,都抽空研究江东北伐的策图。
这几条水道畅通以后,江东豁然开朗了。
怪不得孙权会上当,谁看了都迷糊,能够将江东水师的力量,发挥到极致。
江东偏安一隅,步战不如蜀中、曹魏,唯有水师强盛,能够问鼎天下。
此图策,让孙权看到了夺取天下的希望!
“这……不会成为汉室的后患吧?”诸葛亮暗自心惊。
他思忖良久,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兴许阿斗有破解之法。”诸葛亮第一次发觉自己老了。
他继续钻研的时候,忽然荆州再次传来重磅消息。
江东都督吕蒙病逝了!
诸葛亮通体一震,如在梦中。
吕蒙才四十多岁啊,怎么就病死了?
这对于汉室来说,是极好的消息。
诸葛亮都忍不住惊赞,若不是百姓克制,恐怕要弹冠相庆了。
“阿斗真乃神人也。”
第一百七十二章:出使扶南
“殿下!”
“殿下,真的有效,曹魏商人开始大量购买蜀锦了。”
糜威兴冲冲前来汇报,运用了刘禅的“竞争宣传法”后,糜威和黄权互相弹劾,弄出了一些花边新闻。
这些消息就好像长了翅膀一样,在南阳、长安流传。
曹魏商人自以为捡了大便宜,开始囤货,大量的蜀锦销往北方。
之前因为曹丕抵制,蜀锦滞销,现在销路继续打通了。
曹魏商人都疯了,此前的压抑反而促进他们“报复性消费”。
“只可惜蜀锦最终还是降价了。”糜威遗憾道。
贸易的体量由谷底上涨了,却无法恢复到此前的繁荣。
“放心,只要有销量,直百通宝就能流通,以后还有的赚。”刘禅心态良好。
曹丕罢免了五铢钱,说不定会促进直百通宝抢占市场。
毕竟现在没有战争,直百通宝是相当稳定的货币,有汉室的信誉作为依托。
刘禅在荆州这几天也没有闲着,他着手安排起大冶铁矿的生产。
盐铁是一个政权经济的命脉。
为何如此重要呢?
简单地说,如果汉室贸然加税,世家豪绅、百姓都会疯狂地抵制,表达不满。
但稍微提高一些盐铁的价格,他们反倒是能够接受,最多抱怨两句。
要知道,一个人长期不吃盐,身体会越来越虚弱,以至于无法劳动。
铁矿可以打造农具、斧头、铁锅等等,也是关乎民生。
东汉时期曾放弃过盐铁专卖,施行征税制。
现在天下大乱,诸侯们都想着如此盘剥军费,盐铁专营又恢复起来。
大冶铁矿的存在,能够为汉室带来极大地经济效益。
以孙权的性格,必然不会轻易放弃。
现在为了两家的盟约,互相妥协罢了。
刘禅恢复了铁矿的生产后,交给了马谡的家族负责管理。
宜城马家是荆州大族,通商贸。
马良、马谡都是朝廷重臣,交给他们刘禅也放心。
也算是对马谡的嘉奖吧。
“铁矿的事,绝对不能马虎,时时刻刻小心,不被江东侵扰。”
“更不能虐待劳役,草菅人命。”
刘禅细心地叮嘱,马谡都记在心里。
“臣下一定会好好教导家族子弟。”马谡抱拳道。
“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刘禅凝声道。
“谢殿下!”马谡激动万分,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刘禅在荆州又停留了几天,直到赵云抵达,接管了防务。
赵云巡视的第一站,正好是大冶铁矿。
他精神矍铄,目光锐意,似乎并没有被岁月所影响。
赵云居高临下,仔细打量着刘禅,很是欣赏。
他下马抱拳行礼道:“参见殿下!”
“叔父何必多礼?若不是您在百万曹军中七进七出,恐怕禅早就死在乱军之中。”刘禅深施一礼。
“这是殿下福大命大,臣下只不过是顺手为之。”赵云谦逊道,“如今看到殿下器宇轩昂、天日之表,臣下心中甚是欣喜。”
“叔父可别这么说,今后荆州便托付给您了。”刘禅郑重地一拜。
“为了汉室,云赴汤蹈刃,在所不辞!”赵云目光坚定,没有丝毫的动摇。
刘禅和赵云同行,触景生情下,又说了很多当年的事。
谈起糜夫人殉难,赵云心神一颤。
“糜夫人性格刚烈,非一般女子。可惜没能保全,云之罪过也。”
说起来,糜夫人也算是刘禅的救命恩人。他对待糜家的这份情感,很难斩断。
从刘禅在襁褓中,就已经决定了。
只可惜了糜芳,如此结局。
但总比悖逆要好。
刘禅心情复杂。
时光荏苒,老将们年纪越来越大。
能够支撑起汉室的栋梁之材,越来越少了。
刘禅想要挽天将倾,必须挖掘足够的人才。否则老将提不动刀了,他还如何问鼎天下?
等到荆州局势稳定,刘禅立即返回益州。
现在他是储君,没有重要的事,还是不能离开成都太久。
沿途中,刘禅提出了一直以来的构想。
“我想扩充白袍军编制。”
关兴、张苞浑身一震,他们等待这一天太久了。
赵统和赵广也露出振奋的神色,白袍军终于可以继续壮大了。
“白袍军一万人,交给赵统、赵广统帅。”
刘禅的话音刚落,张苞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追问道:
“殿下,那咱们呢?”
他指了指关兴,他们可是从白袍军成长起来的。
怎么突然就被踢出去了啊?
“你二人统帅五部都尉,组建无当飞军,编制也是一万人,以灰袍为饰。”
“沙摩柯帐下的五溪蛮,今后改称黑袍军,编制五千。”
刘禅做出了初步的安排。
关兴和张苞沉默了半晌,刘禅宽慰道:
“白袍军的作战风格已经固定,交给伯忠、元忠我也放心。”
“无当飞军出身南中,桀骜不驯,需要你二人去镇压、训练,让他们成为一支能战善战的精锐。”
“遵命!”关兴和张苞异口同声道。
刘禅命马谡起草奏折,送往成都。
刘备只看了一眼,便同意了,将粮草、物资什么的,都准备充足。
“陛下!”
“太子殿下还年少,突然统帅这么多军队,不太妥当吧。”
李严心中有所疑虑。
他曾为键为郡守,凿通天社山,修筑沿江大道,大兴土木,把郡城整修一新,政绩突出。
“吏民悦之。”
“观楼壮丽,为一州胜宇。”
这些称赞都是对李严功绩的肯定。
在刘备北伐汉中时,李严击溃了蜀中的叛军,保后方稳定。
关羽北伐荆襄,李严又作为援军,立下了功勋。
刘备登基后,将李严召回,委以重任。
“有何不妥?今后整个天下,都是阿斗的。”
听到刘备如此回答,李严没有继续劝说。
古代太子强势,对于君王并不友好,会分出部分权力。
只可惜,李严漏算了一点。现在是乱世啊,大争之世!
若是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信任不了,刘备还能相信谁呢?
“莫说这两万五千人,以阿斗的能力,掌控二十万汉军不在话下。”
“若朕的身体撑不住了,他就是北伐的统帅。”
刘备眺望着北方,恢复汉室的大志,远比任何事都要重要。
他要在有生之年,看到天下一统,乱世终结。
忽然脚步声响起,
“陛下,谯周求见。”
“让他进来。”刘备道。
谯周袖袍一举,恭敬地向刘备行礼:“臣谯周,参见陛下!”
“免礼。”刘备肃然道。
诸葛亮曾上书提议,以谯周为使者前往扶南国,互通友好。
这是刘备此前便知道的,他打算为谯周加派两千人,以护卫周全。
可是谯周固执地认为,他不需要这么多军队。
“陛下,臣请使扶南,望陛下成全!”谯周郑重地一拜。
这个年轻人的眼睛里泛着光,神采飞扬。
只要稍加培养,以后一定能够辅佐刘禅。
可这人的脑袋,怎么就这么犟呢。
“扶南国不是那么好去的。”刘备沉声道。
“陛下,总要有先行者,臣愿意担此大任。”谯周语气坚定。
“你一介文弱书生,如何敌得过虎豹财狼?此次阿斗与江东交锋,便已暗藏无限杀机。文伟出使江东,那也是悬着脑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
“出使番邦,的确能够成功。可那张骞、班超是什么人物?他们文武双全呐,几百年就出了两个!”
“你会行军作战吗?沿途遇到部落劫掠,你能不失大汉风仪吗?”
刘备接连喝问,都是在谯周心坎下刀子。
“臣万死不辞,绝对不会做有辱大汉之事。”谯周坚定道。
刘备一阵头疼。
等到刘禅归来,莫名其妙被刘备训了一顿。
后来仔细一问,才得知是因为谯周之事。
“阿斗,你向来随心所欲,朕不怪你,但谯周这事,你做得不周全。没有侍卫的保护,谯周走不出密林,如何去往扶南国?”
刘备语重心长,要跟刘禅讲道理。
“谯周坚韧不拔,胸怀大志,就是脑袋有点不好用,总觉得儒学能够解决一切。”刘禅叹息道。
“除了他,难道大汉就没有其他人了吗?谯周之能,有更合适他的位置,而不是出使!”刘备摇了摇头。
他并不是拒绝出使,而是打算换一个人。
“伯苗有勇有谋,更适合此任。”
邓芝?
刘禅一惊,不得不说刘备的眼光非常不错。
历史上邓芝任官公廉且有治绩,后曾随诸葛亮北伐,与赵云一起牵制曹真,官至前将军,领军有一套真本事。
“全凭父亲做主。”刘禅没有继续坚持。
谯周听说了这件事,亲自来找刘禅,恳求道:
“殿下,您一定要我说好话啊,若不能出使,我心有不甘。”
刘禅无语了。
本来他已经内定了谯周,刘备也答应了。
没想到被谯周秀了一波智商。
“看来此次你只能为副使了。”刘禅道。
“这……”谯周沉默了。
“好好积累经验,先认清这个世界,为出使贵霜做准备吧。”刘禅道。
不久后,刘备正是宣布,以邓芝出使扶南国,谯周为副使。
此事注定艰辛,但总要有先行者。
刘禅与诸葛亮一同为使者践行,但大多数时间都是诸葛亮和邓芝叙话,家国大事都有谈论。
谈到南中的发展时,邓芝更是激动,仿佛有无数说不完的话。
“只可惜,南中的屯田,我可能赶不上了。”
这一声叹息,蕴藏了太多无奈,邓芝也没想到自己要出使。
刘禅也很意外,起初他只是让谯周去历练历练,成功了是大幸,失败了谯周也就没必要回来了。
没想到诸葛亮、刘备都很重视。
大汉是大国,不可能仓促地派出使者,这代表着大国的颜面。
“伯苗放心,南中的屯田我会亲自盯着,倒是你自己,路途要多加小心。”诸葛亮叮嘱道。
邓芝向诸葛亮拱手一拜,又向刘禅行礼,这才向南而去。
刘禅唏嘘不已,可别把邓芝坑了。
诸葛亮望着使团远去,背负双手道:“阿斗,屯田的事,你也多上点心。”
“是,先生。”刘禅恭声道。
最早的屯田是建安元年,曹操在许县展开大规模的屯田,一年增产百万斛。
后来,孙权继承江东后,也展开了屯田。
唯独蜀中起步最晚,所幸“双季稻”的存在,为蜀中挽回了劣势。
现在屯田要拓展到南中,此乃国策。
可以说南中的发展,决定着汉室北伐的“后劲”如何。
刘禅又了解了一些乌戈郡的情况,南蛮部落发动了七次千人以上的侵袭,都被李恢、爨习联合击溃了。
目前主要的县城正在建设中,武敢县成为了威震一方的存在。
刘禅答应的“自治”理念,被贯彻了下去,南中大姓热情高涨。
他们甚至胆大妄为地主动侵袭南蛮部落,俘虏劳役。
有人参奏爨习,认为他管教大姓不严,做出丧心病狂之事。
刘备只是口头告诫了一番,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乌戈郡对于大汉来说,仍然处于开拓状态。
和南蛮和平共处的境况很难出现!
但爨习、李恢也不是等闲之辈,他们贯彻了刘禅的理念。
拉拢一批南蛮,与汉人共治。
借助南蛮的力量,去削弱南蛮。
有三万汉军坐镇,足够应付一切叛乱。
刘禅逐渐放心。
正当刘禅准备前去拜访关羽的时候,刘备派人告诉刘禅,司徒许靖病了,让他探望一下。
对于许靖此人,刘禅真的是一言难尽。
他去司徒府走了一圈,感触颇深。
只要一个人养好名望,真的可以“为所欲为”,这也是曹操不杀祢衡的原因所在。
为何古往今来,君主对于杀名士,都很谨慎呢?
因为怕担上坏名声。
历史上,朱鲔杀害光武帝刘秀的哥哥,又差点断送刘秀的帝王梦,却得到了善终。
因为刘秀指着黄河水发誓,只要朱鲔投降,他既往不咎。
成就了美名。
后来,司马懿指着洛水发誓,不杀曹爽,结果毁约了,司马家族被历史所唾弃。
从此指着洛水、黄河发誓,都成了笑话,被司马懿拉低了下线。
这样的故事,还有很多。
以前冠军侯是美称,直到一个人的出现,让汉以后再无冠军侯。
此人就是“王甫”,因诬奏勃海王刘悝谋反,封冠军侯。
还是个官宦。
宋真宗封禅泰山,也把后面的朱元璋、朱棣恶心坏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拜访关羽
汉章武元年,魏黄初二年(221)秋。
曹丕使太常邢贞持节拜孙权为大将军,封吴王,加九锡。
“权天资忠亮,命世作佐,深睹历数,达见废兴,远遣行人,浮于潜汉。”
“绥安东南,纲纪江外,怀柔百越,民夷安业。”
“劳大者禄厚,德盛者礼丰。朕甚嘉焉,今封君为吴王。”
孙权婉言拒之,自称吴王,以陆逊为右护军、镇西将军,进封娄侯,领都督职。
并且派遣使者入蜀,以雀头香、大贝、明珠、象牙、犀角、玳瑁、孔雀、翡翠等兑换铁矿。
刘备接待了使者,并按照约定,将大冶铁矿的一半产出,卖给江东。
双方完成了约定。
唯独北方的曹丕气得半死。
冬十月,魏授杨彪光禄大夫,秩中二千石,朝见位次三公。
杨彪快入土的人了,竟被吓得半死,浑身抽搐。
他上章固让,坚决不受。
曹丕硬把印绶送至杨彪府邸,强征他为官。
曹魏弑君僭位,为天下人所唾弃。
若是杨彪接受了魏职,一生的清誉毁于一旦。
“这老匹夫,真以为朕奈何不了他?”曹丕大怒。
杨彪为汉朝三公,名满天下。若是能够拉拢他,足以宣示曹魏之德,并提高曹丕的人望。
因此,曹丕继续派人去征召杨彪,待以客礼。
“夫先王制几杖之赐,所以宾礼黄耇褒崇元老也。”
“公故汉宰臣,乃祖已来,世著名节,年过七十,行不逾矩,可谓老成人矣,所宜宠异以章旧德。”
曹丕还赏赐了鹿皮冠等物。
杨彪白发苍苍,竟还要受此大辱,眉宇之间透出灰败之气。
“难道天要亡我杨氏吗?”
他悲愤欲绝,继续推辞。
只可惜,这一次使者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杨公,你这是不知好歹!”朱铄喝骂道。
他为“曹丕四友”之一,为人性急,为曹魏中领军将军,执掌曹魏禁军。
杨彪当了一辈子缩头乌龟,竟突然硬气起来了,着布单衣、皮弁去见曹丕。
曹丕赐予的锦袍、鹿皮冠等统统没穿。
“杨公,你这是何苦呢?”曹丕蓦然感慨。
杨彪蓦然一拜,以沉默应对。
他已经八十岁了!
可以称得上“人瑞”,再加上他的名望,曹丕若敢杀他,天下士族都会唾弃曹魏。
曹丕只好派人将杨彪小心翼翼地送回去,别让他死在途中。
杨彪得以保全,浑身透着冷汗。
及至年末,凉州各地都有兵马反叛,要推翻曹魏的统治。
镇西将军曹真奉命出征河西,领命众将讨破叛胡治元多、卢水、封赏等。
斩首五万馀级,获生口十万,羊一百一十一万口,牛八万。
平定河西!
而恰在这一年,汉庲降都督邓方病故。
刘备以李恢领庲降都督、遥领交州刺史。
天下大势悠然运转,以一种无可匹敌地姿态前行着。
“快,都准备好了吗?”刘禅询问仆役道。
“殿下,都已经准备好了。都是宫内厨子亲自做的菜肴,以及一些稀奇的果品,还有上等的美酒。”一名官宦谄媚道。
他事无巨细,安排得井井有条。
刘禅好奇地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姓黄名皓,任职黄门丞。”黄皓躬身一拜。
刘禅一惊,竟是此人,旋即收敛了惊色,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好。”
说罢,刘禅则带着一行人,前往大将军府。
他身后带着一群戏班子,特地培养出来娱乐的。
大将军府的仆役看到刘禅到来,忙呼唤道:
“太子殿下到!”
所有人都忙碌起来,迎刘禅一人。
刘禅见怪不怪,询问道:“我叔父呢?”
“大将军在书房。”仆役回答道。
刘禅立即前往书房,敲了敲门,道:
“叔父!”
关羽捧着一卷《春秋》,正自出神,忽然听到刘禅的呼喊,他笑道:
“是阿斗啊!”
“走,我带了一些吃食,叔父一起。”刘禅大大方方地招呼道。
关羽蓦地放下书卷,跟着刘禅抵达堂内。
婢仆往来,一颗颗心浮跃动。
黄皓已上好酒席,摆上饭来。
戏台也搭建好了,咿呀呀地试唱着,好不热闹。
关羽眉眼一分,道:“怎么如此大的阵仗。食不语,寝不言。”
“边看戏边吃饭,才是人间一绝。”刘禅笑道。
关羽微微摇了摇头,满案肉香飘逸。
他斟上美酒,酒气薰人,忽而感受到一股温暖。
“叔父回到成都后,可还过得习惯?”刘禅关切道。
傍晚已有寒风呼啸,堂内却温暖如春。
“没有琐事缠身,倒也自在快活。”关羽肃声道。
他还没有适应这样的生活,及至台上的戏曲一唱。
“某,汉寿亭侯。是俺封金挂印,保定二位皇嫂,逃出许昌。”
“蒙曹操赠我美酒红袍,在灞陵桥相别。看天色尚早,就此前往。”
关羽:“……”
总觉得哪里尴尬,却又说不出口。
“彩!”
刘禅抚掌叫好,拍案叫绝。
忽然一英姿飒爽的女子闯了进来,娇喝道:
“父亲在此看戏,竟不叫我!”
此女长身玉立,瞧着人时,竟透出几分冷艳。
正是关羽之女,关凤。
“原来太子殿下也在,失礼了。”她倏地抱拳,连束带顶冠的男子都不如她。
“阿姐何须多礼,快坐,要到精彩环节了。”刘禅招呼道。
关凤号称“关三小姐”,在家里排行老三,年纪稍长于刘禅。
曾经孙权派使者来求婚,被关羽拒绝了。
“吾(虎)女怎能嫁权(犬)子?”
关凤也就一直留在父亲身边。
“咱们家赫赫扬扬,传出去不太好吧?”关凤刮了刘禅一眼,对这个始作俑者似乎很不满。
“怎么,谁又在朝中嚼舌根了?——黄皓,是不是你?”刘禅转移锋芒道。
黄皓一愣,他哪里敢说大将军的坏话,这不是找死吗?
一时间他摸索不清楚刘禅的想法,只好自己掌嘴。
“是我!是我!”
啪啪啪——
“好了!殿下跟你说笑,你还当真了?”关凤无语道。
啪啪啪——
黄皓却不敢停手,往自己脸上招呼。
“阿斗,你快让他住手吧,太煞风景。”关凤眼睛锐利,天然风姿。
“阿姐说的话,你都不听吗?”刘禅白眼道。
黄皓这才停下,恭谨地退至一旁。
一直没有说话的关羽,沉声告诫道:“阿斗,你这仆役过于谄媚,让大哥给你换一个忠正之仆。”
黄皓心神一震,如造雷击。
关羽竟一点面子都不给,当着黄皓的面直言不讳。
“既是父亲安排,身为人子,又怎能随意推辞。”刘禅摇了摇头。
“大哥可没闲工夫安排这些。”关羽肃然道,不怒自威。
刘禅一挥手,黄皓便退了下去。
他拿出一盏冰糖雪梨,递给关凤。
“我不喝酒。”关凤拒绝道,举止之间翩若惊鸿。
“这不是酒,而是果汁。”刘禅道。
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开发了各种各样的吃食。
冰糖雪梨只是其中一种。
雪梨是蜀中出产的水果之一,主要产自阆中。
关凤欣然饮之,甜甜的非常温润、好喝。
“只是有些冰了。”
刘禅笑了笑,非常无奈,这不是他能控制的。
毕竟水果不是一年四季都有,储存非常麻烦。
汉朝的冰窖已经很普遍了,刘禅取到冰块倒是极其简单。
等到戏曲结束,刘禅邀约关羽明天去直百司参观。
关羽对于神秘的直百司早就心生向往,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去罢了。
随着直百通宝的发行,直百司的名声早已传遍天下。
直百司锻造的环首刀、甲胄,都非常杰出。
“父亲,我也想去。”关凤眼巴巴地望着关羽。
“你该去问阿斗,此事为父做不了主。”
关凤的目光刮过来,这眼神转换也太绝了。
“好,明天带上阿姐一起去。只是……”
“只是什么?”
“直百司男子众多,又置身于火炉之间,举止难免有些不雅。”
“怕什么?”关凤无所畏惧道。
刘禅望了一眼关羽,见他没有“管教”女儿的意思,于是答应了下来。
到了次日,黄皓悉心准备了马车,提前出城门等候。
关羽、关凤都是策马而来,干净利落。
“阿斗,你怎么坐马车,亏你还是武将咧,父亲白夸你了。”
关凤气色绝佳,说话都带着一股天然的傲气。
刘禅脸红了一下,因为这马车是为关凤准备的,没想到她根本不需要。
于是,众人干脆策马前行,身后跟着数百骑。
关羽气血如潮,一点也不显老态,体内仿佛酝酿着浩然之气,战斗的血液好似即将苏醒一般。
策马驰骋,令他神清气爽。
这段时间关平一直没在成都,而是前往北方为关羽寻名马去了。
身为大将军,怎么能没有神驹相伴呢?
只是很可惜,像赤兔马这样的神驹,很难找到。
关平短时间内别想回来了。
不久后,一行人抵达了直百司的小城池,俨然一座堡垒要塞。
太子府侍卫出示了信物,顺利入内。
此地的守将,仍旧是马岱。
他出来相迎的时候,刘禅都觉得不好意思。
大材小用了!
直百司固然重要,也不能将一大将捆绑在此。
“找个机会好好提拔他。”
刘禅记在了心里。
第一百七十四章:来自关羽的提醒
刘禅一行人进入了锻造之城,观摩直百司,这里的铁矿大都是越嶲郡邛都提供的。
糜芳在邛都夺取的铁矿,其实早就闻名遐迩。
汉代卓文君所在的家族,正是因为临邛铁矿而发家。
秦一统六国后,又迅速崩塌。汉朝兴起,天下统一,经济繁荣,产生了很多大商贾。
其中以冶铁业最为昌盛,诞生了卓氏、程郑、孔氏、邴氏。
卓氏即蜀中有名的“钢铁大王”。
“有古石山,有石矿,大如蒜子,火烧合之,成流支铁,甚刚。因置铁官,有铁祖庙祠。”
经过几百年的发展,越嶲郡的铁矿生产依旧繁荣昌盛。
只不过铁矿的主人多有变化。
随着马岱的指引,众人来到了甲胄储存库。
映入眼帘的,都是金属霸道的美感,令人心旷神怡。
一般士卒多是皮甲,主要以熟牛皮制成,护住前胸背部,能够抵御一般的杀伐。
将军身上的甲胄比较高级,为鱼鳞铠。由几千片铁片组合而成,形像鱼鳞。
多是经过锻打的熟铁,偶尔会出现钢片。
汉代甲士最好的装备,称为“玄甲”,一般都是铁黑色。
历史上诸葛亮破魏,缴获过“玄甲数千”,是魏国最精锐的部队。
至于武器,蜀中以蒲元的环首刀为主。
精锐士卒的标配是“玄甲”和“环首刀”。
曹植在《先帝赐臣铠表》提到数种铠甲,为:
“先帝赐臣铠,黑光、明光各一具,两当铠一领,环锁铠一领,马铠一领,今世以升平,兵革无事,乞悉以付铠曹。”
即黑光铠、明光铠、两当铠、和环锁铠。
这时候将军们可以配备明光铠了,工艺超过普通的鱼鳞铠。
直百司府库中展示的铠甲,是制式“玄甲”,所谓制式,即可大规模地武装普通士卒。
“这样的甲胄,我军有多少?”关羽心潮澎湃,很少有如此失态。
这些金属在普通人看来,只是一般的震撼。
但在关羽这样的统兵大将眼里,是一场杀伐。
无数的甲士冲锋,踏破敌军军阵,这是何等地气魄?
山奔海立都不足以形容。
甲士越多,一支军队的战斗力越强。
足以影响一场战斗的胜负!
高顺的七百陷阵营,便是甲士。
马岱伸出了两根手指,在众人的猜测中,脱口而出道:
“两万具。”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关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神久久不能平静。
两万甲士冲锋,将是如何地山崩地裂?
关凤心有余悸,仿佛看到一处远古战场,大势扑面而来。
那一股震撼的气势,吞灭万里如虎!
“我军从魏国、江东处缴获了大量的军备,再加上铁矿的增产,足矣完成甲胄的打造。”
“现在又有了大冶铁矿,相信不久后玄甲只会越来越多,能够组成一支五万人的精锐!”
马岱侃侃诉说着,他自己也很震惊。
“好!”
关羽沉定心神,他终于明白为何刘禅要带他来此了。
从今往后,士卒的力量将得到提升,冲锋陷阵的绝世猛将,将成为传说。
以绝对的甲士力量,足以碾压对手。
接下来,马岱转到一处特殊的府库,这里的甲胄,更加厚重。
关羽上前一掂,一股沉甸甸的质感令他心生惊疑,这真的是给人穿的甲胄吗?
一般的玄甲,不会超过三十斤,在普通士卒的负重范围内。
此处的甲胄,很明显超过玄甲,达到了六十斤左右。
这是刘禅叮嘱蒲元专门锻造的重步兵甲胄,技术还不是特别成熟。
宋朝的重步兵是最著名的,一身铁铠能有百斤,可以抵御重骑兵的突击。
岳飞、韩世忠等名将,以密集重步兵阵容,屡屡击败金朝骑兵,将重步兵推向了巅峰。
目前汉室没有这样的制甲技术,但也足够恐怖了。
“阿斗,直百司功不可没啊。”关羽赞叹道。
“叔父有所不知,朝廷年年有赏赐下来,对匠人非常优待。”刘禅道。
“好。”
关羽压抑着心中的振奋,又涌出一股练兵的冲动。
汉室越来越强盛了,只要北伐成功,必能奠定统一之基。
“叔父,这些甲胄不算什么,接下来要看的,才是神兵利器。”刘禅笑道。
“哈哈哈!”
关羽纵声一笑,抚髯道:“带路,今天便看个痛快!”
“大将军请!”马岱继续引领。
他们离开了府库,前往校场,有人在试射投石车。
嗡隆的炸响不绝于耳。
每一次震荡,都会有专门的人员记录数据,然后进行方位调整。
“这是霹雳车?”关羽沉声道。
“不错,那边的试射非常危险,咱们远离一点。”刘禅道。
“哼。”
关羽冷哼一声,道:“何需畏惧。”
“叔父有所不知,那些投石车都是负重的试验品,器械很容易崩裂。”
“战场上的投石车之所以精准、而不出现坠石的事故,是因为这些匠人默默地承担了。”
刘禅解释了一番,令关羽心神一震,这是他从未关注过的领域。
按照此前的军令,如果有匠人制作出了伪劣的投石车,斩了便是。
哪来这么多事?
然而,在刘禅以及大匠的眼里,他们还可以精益求精,力求做到完美。
甚至投石车的“疲劳系数”都要记录下来,比如说投发一百次后,这辆投石车宣布作废,因为弹射装置承担不起了,容易产生事故。
在古代,这些军械精神,有些被遗忘了。
将军们只看结果!
匠人也容易稀里糊涂地丢掉性命,因为他们的社会地位太低了。
“要看的,就是这吗?”关羽好奇道。
“非也,叔父请看!”刘禅指着一处帷布,有侍卫前去掀开,露出了弩车狰狞的锋芒。
“这是诸葛连弩,能够一次发射十支箭。”
刘禅补充介绍后,关羽一怔,这诸葛连弩真有如此神奇?
这已经不是单人弩了。
马岱忙命人试射,弩兵装填完毕后,沉定道:
“放!”
机发,弦声一炸,呼啸破空而出,穿透了一百步外的木板。
诸葛连弩能够射十矢,缺陷在于射程太短了。
目前直百司继续改进,也只在一百步左右,暂时没办法突破。
“以铁为矢,矢长八寸,一驽十矢俱发。”
这就是诸葛连弩,即“元戎弩”。
“好锐利的器械!若能再现秦弩的壮阔,何惧魏之骑士?”关羽惊叹道。
“是啊,朝廷正在筹备连弩士,组建万人的弩兵。”刘禅道。
“善!”关羽大赞道。
“可惜,若朝廷能有一支精锐骑兵就好了。”刘禅无奈道。
蜀中没有战马来源,只能通过走私购买几十匹,一次能购入几百匹,就已是北方商人在卖命了。
如果有战马的渠道来源,刘禅还是舍得花钱的。
只可惜曹魏的封锁非常厉害,就算有人铤而走险,也不敢大批量走私,完全隐瞒不住。
“可惜了,若大哥当年趁势北伐,说不定已经将西凉收入囊中。”关羽叹息道。
当时刘备放弃了北伐,选择增援穰城。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曹洪、张郃等人已经做好了防御,刘备没有绝对的信心成功,还不如保全荆州。
直百司的甲胄、武器令关羽大受震撼,原来汉室的军队,已经这么强大了。
“现在父亲正在训练新军,北伐不远了。”刘禅坚定道。
“哈哈哈!”
“我这把老骨头,就等着北伐的那一天,能为汉室而战,是吾等一生的荣耀。”
关羽豪气万千,傲气狂燃。
“汉室能有叔父这样的忠臣,何愁不能再兴?”刘禅笑盈盈道。
“直百司可有擅长造船的匠人?”关羽突然询问道。
刘禅不太清楚,于是唤来了蒲元,他已经是直百司的负责人了。
关羽和蒲元交流了一番,频频皱着眉头。
很显然,对于造船方面,蒲元并不是特别精通,而且也没有举荐合适的人选。
“大将军或许可以在荆州寻找,蜀中没有水师,根本用不上船只。”蒲元遗憾道。
关羽也很遗憾,并没有为难蒲元。
“阿斗,你献给江东的图策,我也认真钻研了,可行性还是很高的。接下来江东一定会拼命打造水师,荆州必须有制衡的手段。”
“荆州水师的战斗力绝对要超过江东水师,唯独战船不行。如果荆州水师太落后,荆州一定为江东所趁,不得不防啊。”
“子龙擅骑战,他为荆州主官,一定会将水师旁置。此消彼长之下,江东水师未来必然无敌当世。你有想过如何应对吗?”
关羽未雨绸缪,语重心长地提醒刘禅。
刘禅一愣,他的确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很可能会成为隐患。
江东连海船都能打造,各种楼船、艨艟战舰更不必说了。
荆州水师不会被吊起来打吧?
关羽在荆州的时候,江东水师都退避三舍,现在恐怕要耀武扬威了。
但现在汉室的主要精力都在北伐上,花费巨资打造战船,真的值得吗?
而且打造了战船后,江东会怎么想?
孙权还会乖乖联盟北伐吗?
各种各样的问题,摆在刘禅面前。
当前局势,还不能过于乐观!
第一百七十五章:张飞的狩猎时光
刘禅思忖片刻,觉得问题的关键在于造船的技术。
也就是“爆船”的能力。
只要掌控了尖端的造船术,再保留一支万人左右的水师精锐骨干,即能在关键的时候,发挥出水师的力量。
因此,刘禅找到了蒲元,商讨在荆州开创直百司分司,主要用以锻造兵器,将大冶铁矿化为战斗力,以及研制战船。
荆州有足够的木匠,能够打造基础的船只。但与江东的造船技术相比,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公子要精研战船?”蒲元吃了一惊。
“不错,主要服务于荆州水师,先把队伍成立起来,再慢慢发展、壮大。”刘禅道。
“遵命,我会去安排妥当。”蒲元凝声道,他觉得自己肩膀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了。
不过为了大汉,他愿意奉献一切。因为刘禅给予了他们梦寐以求的生活!
什么时候匠人有这么高的地位了?
这还是第一次!
刘禅交代完毕后,这才与关羽回城,一路上二人交谈了很多,都是用兵方面。刘禅获得了十足的成长,倒是关凤一语不发,以很钦佩的眼神望着刘禅。
关羽不怒自威,在军中、家中都很有威严,说一不二。
他今天说的话,都赶得上半个月的积累了。
刘禅“宠侄”的身份实锤了。
毕竟正是关羽坚定地支持刘禅为储君,让这件事变得无可争议。
只是可惜了刘封,地位变得很尴尬。
如今他接替马超,镇守武都,很久没有回成都了。
“马岱此人心性不错,阿斗应当适当提拔才是。”关羽蓦地提醒了一句。
很显然,在这一次接触中,关羽对马岱十分赞赏。
“叔父放心,侄儿也在等待机会。”刘禅拱手道。
回到城内后,刘禅思来想去,还是找刘备提了一件事。
“今父亲贵为天子,对于骠骑将军应当重用才是。”
骠骑将军,也就是马超,斄乡侯。
马超称号“神威天将军”,实力有目共睹。
在刘备称王、称帝中,马超都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他的忠诚已经被证明了。
曾经的马超是枭雄,刘备对他多有戒备,这是可以理解的,甚至是必要的。
刘备也没有亏待马超,骠骑将军的地位,只在大将军之下。
就军衔而论,马超的地位在张飞之上。
张飞的地位体现在于,他的女儿是太子妃。
刘备将各种关系,都捋清楚了,没有特别亏待任何人。
但马超领军的机会很少很少,唯一的作战还是武都之行,后来驻守了一段时间。
“唉。”
“阿斗有所不知,彭羕曾对马超说过一些话,朕不得不防啊。”
刘备无奈地透漏了一些情报。
原来,彭羕初为益州官员,诸葛亮称他“心大志广,难可保安”。
刘备由是疏远彭羕,将他外派为郡守,没想到彭羕怀恨在心,在与马超见面时说:
“老革荒悖,可复道邪!”
“卿为其外,我为其内,天下不足定也。”
都是谋逆的话。
马超立即上报了,朝廷处死了彭羕,刘备待马超如故。
但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刘备怎么可能一点戒心都没有,遂以刘封替代马超,镇守武都。
“前些年我军已经错过了北伐,接下来更要做好万全之策。骠骑将军威震西凉,是最大的助益。”
“英雄易老,再过几年,众老将还有谁能继续为大汉征战?”
刘禅心情沉重,希望能够给马超争取一次机会。
“朕会慎重考虑的。”刘备正色道。
刘禅致敬后,退出大殿。
“阿斗,被大哥训斥了?”
忽然一大汉从宫墙拥出,刘禅心不在焉时差一点撞上。
“叔父!”
刘禅深吸一口气,顿时神清气爽。
“哈哈哈!”
“这有什么?大哥训你,你别放在心上。走,叔父带你打猎去。”
张飞爽朗地大笑,拉着刘禅往外走。
“叔父来此,没有要事吗?”刘禅好奇道。
“俺想想……好像忘了……不对,又记起来了,俺来找大哥打猎来着。想想一定会被拒绝,不如和阿斗同去!”张飞乐呵呵道。
“走。”刘禅也不含糊,答应了张飞所请。
他們带着几百人,就往城外跑。
刘禅起初以天色太晚为由,让张飞明天再去,张飞死活不答应。
“搭行军帐篷,住一晚上能怎么样!”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刘禅便溜出去了。
“这里便是西岭了,听说会有猛虎、巨熊出没,阿斗你不要独自行动。”张飞叮嘱道。
“好嘞。”
刘禅拾了长弓,绷了几下弦,感受着力量的传递,非常美妙。
“阿斗,你会用弓?”张飞好奇道。
“当然!都是子龙叔父教的。”刘禅傲然道。
“哈哈哈!”
“子龙的骑射,乃是一绝。”
张飞不吝称赞。
他望向西岭,树木葱翠,偶尔有飞禽窜起。
是张飞向往的自由之地。
成都太闷了,除了喝酒没什么好玩的,打猎是张飞唯一的乐趣了。
等到营地立起,张飞带着刘禅往西岭而去。
“希望能有不错的收获。”张飞沉着脸色咕哝着。
忽然!
张飞敏锐地察觉到了动静,有一头野鹿出现在前方。
他臂膀肌肉鼓起,拈弓搭箭,一气呵成,箭锋闪烁着冷冽的寒芒。
瞄准三息后!
一箭呼啸破空,将野鹿钉在树干上。
“好收成!”
张飞惊呼一声,立即有侍卫跑过去补刀,结束了野鹿的痛苦。
“今晚的晚饭,有着落了。”张飞嘿嘿一笑。
队伍继续往西岭而去,张飞的话突然多了起来。
“阿斗,大哥的年纪越来越大了,俺看他骑马都累得够呛。这次北伐,恐怕会很艰难,很艰难。”
张飞突然感慨起来,刘禅都愣了半晌。
“还是让大哥坐镇成都吧,俺和二哥为先锋,必然无往不利。”
“叔父,恐怕这也很难。匡扶汉室,是父亲一辈子的志向,他怎么可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刘禅露出苦涩的笑意。
“嘿!不是俺说你,大哥都六十岁了,书上说是什么花甲之年,你还指望他给你打江山呢?”
“哪有你这样做儿子的?依俺之见,你还是把大哥打晕,到时候偷偷领军北伐。”
张飞神态一傲,煞有介事。
“叔父,你这么能耐,这黑棍你来敲。”刘禅翻了翻白眼,一口气差一点没有缓过来。
“哈哈哈!”
“他虽然是俺大哥,但也是君啊,俺是臣子,怎么能下黑手呢?要被军师知道了,嘴皮子叭叭叭,你能受得住?”
“这倒是没什么,现在军师当了丞相,也没俺的官大。只是大哥醒来,不好交代,你是他儿子,他能拿你怎么样?”
张飞口若悬河,在脑子里安排好了一切。
“父亲可不只我一个儿子,我还稀罕这太子之位呢。”刘禅坦然道。
“没出息!”
“这太子有什么好当的?一点都不潇洒快活。”
张飞倏地摇了摇头,神色非常鄙夷。
“我要不是太子了,以后怎么保叔父你的蠢儿子,还有二叔的蠢儿子。”
“你说的对,兴国这孩子,确实有点蠢。没你的照顾啊,俺还真怕他败家。”
张飞若有所思,继续与刘禅叨叨家常。
“阿斗,你啥时候娶俺闺女过门?”
“急什么!北伐过后,就差不多了吧?”刘禅沉吟道。
“北伐?那俺可得努力点,打下一州做嫁妆,风风光光地大嫁。”
“叔父,你别吹牛了,打一郡差不多了。”
“阿斗,你瞧不起谁呢?实在不行,不是还有兴国这孩子在吗?他还年轻,总能继承俺的志向。”
张飞这时候谈起张苞,又骄傲起来了。
一行人走了一圈,来到茂林修竹处。
忽然!
刘禅似乎想到了什么,追问道:“叔父,你来打猎,有没有看到一种黑白相间的熊。喜欢吃竹子的。”
“吃竹子的?是白熊吧?”张飞振奋道,很显然认识。
“是啊,当地人好像是这么叫的。”刘禅道。
“俺见过,要狩猎来着,它带着娃,就没动手。”
“圆滚滚的,一巴掌把自己的娃拍下树,俺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白熊。”
张飞越说越来劲,很显然这样体验他是第一次有。
“下次叔父再遇到,抓几只幼崽回去饲养。”刘禅道。
“这是白熊,阿斗你要干啥?它一巴掌呼过来,能把普通人打死。”张飞震惊道。
“叔父放心,它们的幼崽只要从小养,很温顺的。”刘禅信誓旦旦道。
“好。”张飞一口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刘禅狩猎了几只鸟雀,以及各种山鸡,满载而归。
侍卫升起了篝火,开始烤肉。
刘禅和张飞畅谈良久,一边喝酒一边吃肉,愈发畅快。
随着年纪渐长,刘禅也开始喝酒了,统兵作战,没有酒不像话,一点豪气都没有。
“叔父,你会怪我把你召回成都吗?”刘禅突然询问道。
“你是俺侄儿,这有什么?俺没有放在心上。”张飞大大方方道。
“此次归来,也是为了积蓄北伐的力量,养精蓄锐。”刘禅道。
“好了别说了,俺都知道!只要北伐给俺先锋,什么都好说。”张飞嗡声道。
“叔父放心。”
“一言为定。”
江东已经安抚完毕了,甲胄、武器齐备。等到新军训练完毕,北伐的日期也快了。
刘禅曾与诸葛亮谈论过“子午谷奇谋”,诸葛亮并不赞同。
后刘禅又与关羽、张飞交流了一番,他们都认为是异想天开。
且不说子午谷如何险峻,这长安真的这么容易攻打?
几千人能拿下长安的话,这场战争将变得没有悬念。
真正能够北伐的路线,也就陈仓、祁山最靠谱。
刘禅在外过了一夜,次日才回城。
诸葛亮听说这件事后,亲自前往太子府,打了黄皓五十军棍。
打得黄皓皮开肉绽,呜呼哀嚎,一点也不含糊。
当着刘禅的面打的。
“太子身为储君,身系汉室安危,怎能如此恣意妄为?”诸葛亮正色道。
每一字每一句,都充满了威严。
张飞见势不妙,立即溜了,非常麻利。
反正这件事和他无关!
“阿斗,你要的白熊幼崽,俺会留意的。”
只剩下声音的回响。
刘禅独自面对诸葛亮的怒火,确实很艰难。
“先生!”
“既然还能认出我这个先生,看来殿下还有一定的清醒。”诸葛亮沉声道。
“先生放心,以后我会让黄皓督促的,若还有下一次,请打一百军棍!”刘禅义正辞严道。
黄皓:“……”
一百军棍,真会没命的。
“殿下还耍滑头?难道真要置天下于不顾吗?”诸葛亮不禁提高了声调。
他的英明神武,彻底折服了黄皓。
“先生,学生有些不理解。”
“说!”诸葛亮背负双手,目光灼灼。
“禅怎么就是置天下于不顾了?若禅只是乖乖待在太子府,日日夜夜苦读,天下就能太平吗?曹魏的刀锋,就不会加在大汉百姓身上吗?”
“当今天下、如今汉室,绝对不需要一名规规矩矩的储君!待在成都,待在这宫墙之下,您只能培养出废杂!”
“汉室如今需要的不是守成之君,而是开拓之主!”
刘禅说到激动处,慷慨激昂。
诸葛亮竟沉默了!
“学生曾看过一部古书,里面记载了一件事。”
“天下灾荒,百姓困苦不堪,只能挖草根、吃树皮、易子而食。”
“诸侯曰:百姓无粟米充饥,何不食肉糜?”
刘禅吐出一口浊气,心神沉定下来。
诸葛亮若有所思,旋即疑惑道:“吾纵观古籍,为何没有印象?”
“先生日日处理国政,对于学术稍有懈怠了。”刘禅道。
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关键是,诸葛亮还听进去了!
“殿下能言善辩,亮不想多说什么,只是请殿下以江山社稷为重,以天下苍生为重。”
“请先生放心,若不能光复汉室,禅枉来此世!”刘禅深施一礼。
诸葛亮看到刘禅认错态度良好,并没有继续纠结此事,径直离开了。
只是这一耽搁,不知有多少政务在等着他。
天生劳碌命啊!
等到诸葛亮赶至府衙,看到刘备正兢兢业业地处理政务,蓦然一叹:
“若阿斗能够收敛贪玩的性子,则天下之幸也。”
刘备微微仰起头,笑道:“阿斗还年轻,不知天下之重,丞相莫要苛责。”
这时候诸葛亮才恍然想起,刘禅也只是十几岁的少年郎罢了。
他这个年岁的时候,还在荆州苦读呢。
第一百七十六章:训练军队,拜见马超
天光正烈。
刘禅去往军营,观摩白袍军、黑袍军和无当飞军的训练。
共计两万五千人。
他们列阵成行,整整齐齐。
刘禅远远望去,在一声声震撼的呼喊中,洗涤复杂的心绪,神清气爽。
对于士卒的挑选要求,刘禅基本上是按照“纯粹”这个原则。
也就是说,这个人的精神面貌一定要好,做什么都阳光。
对未来一定要有憧憬、希望!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这不是最终的衡量标准,但一定是最初的标准。
刘禅认为,这样的人更容易获得信仰,能为汉室而战。
无论战争有多么艰难,他們都会毅然前行。
刘禅曾反思过,如此会不会显得很自私。后来转念一想,只要给他们公平、公正的晋升空间,他们反而会心怀感激。
要么以决然的姿态,往上攀爬,成为人上人。要么战死沙场,获得一笔丰厚的抚恤金,弥补对家人的遗憾。
刘禅做到了他的承诺。
隶属他的部队,他竭尽全力给予最好的待遇。
他能做的,也会为每一个士卒考虑。
至于生死……战争、乱世,无时无刻不在死人啊。
这是当今的生存法则,不能以后世的标准去衡量。
慈不掌兵。
“殿下,无当飞军的单兵作战能力很不错,只是在配合上,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要走。”关兴汇报道。
谈起这支军队的时候,他眉飞色舞,很显然对无当飞军很有信心。
有一股荣耀感。
这也是刘禅一直教导的事情,身为将帅,一定要对士卒有足够的了解,并且融入他们!
任何超脱的行为,都会让士卒抗拒。
当然,有一种神仙除外。
霍去病行军作战的时候,有一个习惯,也就是喜欢带庖厨。
军营里的伙食他根本吃不惯,食物必须精细一点。
为此,李广很看不惯,认为将军应该和士卒同甘共苦。
怎么能自己开小灶呢?
霍去病回答了一句,士兵需要的是胜利,只要能带他们打胜仗就好了。
打仗打不赢,天天和士兵同甘共苦,也是无能之将。
人人都想像霍去病一样豪放,但却连李广这样的程度都做不到。
做到“同甘共苦”,对于普通将军来说,是最容易的。
只要放下架子,和士卒同吃同住,便能获得感恩、感激,作战的时候,士卒也会英勇。
关兴、张苞都能做到。
在刘禅的带领下,他们学会了一件事,尊重。
他们尊重白袍军的每一名士卒。
因为白袍军作战勇敢,悍不畏死,赢得了将军们的尊重。
所以同甘共苦并不难,站在双方的立场上考虑问题、考虑得失。
这也是最容易凝聚人心的。
刘禅望着无当飞军,他们已经被关兴、张苞挖掘出了精气神,目光都带着神采。
唯一缺乏的,是如同白袍军一样震撼的收放自如。
“无当飞军才成立多久?你们急什么!”刘禅摇了摇头。
“末将听说,快要北伐了。不知道无当飞军能不能赶上这场战斗,当然,赶鸭子上架不算。”关兴认真道。
“不错,参加北伐只是其次,咱们是要在北伐建功立业的,如果不能建功立业,我浑身难受。”
张苞抖了抖上身,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难受怎么了,就你这样,迟早难受死。”刘禅没好气道。
“这可未必,只要无当飞军争气,咱们再努力拼搏,何愁功勋不来。”张苞昂首挺胸道。
“说得好!”关兴振奋不已。
“既然如此,你们直接去直百司领重甲。好好操练起来!”刘禅沉声道。
他为自己的部队争取到了两千重甲,以及五千玄甲。
从无当飞军中挑选两千人,训练成重步兵,五千玄甲装备白袍军。
加上白袍军此前就已经有的甲胄,可以称得上全员甲士。
两个字,奢侈!
也就刘禅有这样的待遇,毕竟他是太子,直百司的真正掌控者。
“好嘞!”张苞振奋道。
他也听说了重步兵的厉害,刘禅以大戟士、陷阵营给他们举例了,描绘了美好的未来。
只是重步兵不是这么好培养的,一身装备加起来百斤都不夸张。
能够符合标准的大力士,军中并不多。
无当飞军中,除了南中的汉人,还有南蛮。
刘禅印象中的南蛮都是“高大威猛”,身高两米,手执狼牙棒,毁天灭地。
实际上,大多数南蛮都骨瘦如柴,跟个猴子一样。
南蛮荒芜之地的物产,怎么可能超过中原?
他们吃的、喝的,相对于中原要少很多,身体又怎么会强壮。
只有一些部落勇士,体格出众,不缺吃喝,才会发育良好,力量超乎常人。
张苞正是要挑选这部分人,成为重步兵,对身体素质要求极高。
“可惜了,蜀中没有足够的战马,否则真应该训练出一支强大的骑兵。”
关兴捏紧了拳头,对骑兵非常向往。
“放心,只要北伐成功,拿下河西之地,还怕没有战马吗?”刘禅道。
“殿下说得对,此次北伐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关兴坚定道。
刘禅在军营里待了一整天,视察到最后。
等到所有军备上齐,旌旗铠甲,光照天地。
震撼的一幕令所有人动容!
这样一支精锐,足以毁天灭地。
“无当飞军已经准备完毕,请殿下检阅!”关兴站立如松,朗声汇报。
刘禅微微点头,无当飞军的操练在校场上展开。
鼓声大振,喊声大举。
如天摧地塌,岳撼山崩。
“这才是汉军无敌的气势!”刘禅感慨万分。
只是没过一会,毛病便出现了,很多人穿不习惯重甲,行动都成了问题。
刘禅只好先行回城。
“等到殿下下一次检阅,一定会有新的惊喜。”关兴目光坚定道。
“善!”
刘禅回城后,心里总牵挂着一件事,犹豫一番还是决定前去解决。
他策马奔赴骠骑将军府,准备拜见马超。
仆役很是震惊,没有通报便领刘禅进去。
马超正在院内舞枪,虎虎生威,仿佛有金戈铁马杀来,气势无边地蔓延。
残阳如血,风沙席卷。
天地寂然,旷古辽阔。
这是西凉。
马超是西凉之子,神威天将军。
他这一生,没有白活,在潼关之战将曹军杀得丢盔弃甲。
纵横西凉大地,令人感受到豪迈、悲凉的气息。
他是最年轻的“五虎”,地位尊崇,却很难继续驰骋疆场了。
刘禅在马超的招式中,看到了一种渴望。
战斗的渴望!
无边的黄沙弥漫而来,脚下是松软的尘沙,头顶着苍天。
万马奔腾,恐怖的气势仿佛要爆裂天宇!
这种景象在益州、荆州根本感受不到。
对于西凉人来说,战斗是他们价值的体现。
战争,激活了他们狼性的血脉。
马超每一枪,都霸道无敌,与赵云的风格完全不一样。
因为他们生长的地方不同。
每一枪,都有举鼎拔山的力量。每一次出手,都是气盖山河。
然而。
这样强大的战将,眼前却连一名敌人都没有。
他在空舞。
对于习惯了战场杀戮的西凉人来说,这是一种痛楚。
灵魂都变得沉重了!
刘禅的眼眸里,仿佛闪烁着无数西凉人的冲锋的威武身姿。
他们身着皮甲,手握战刀,面容粗犷、目光凶悍。
无畏地冲锋着,要撕碎一切。
等到马超的动作停下,肌肉紧绷起来,目光坚定而平静。
仆役在他耳畔低语几句,他这才恍然地望向刘禅。
马超信步上前,郑重地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没有打扰将军吧?”刘禅致歉道。
“哈哈哈!”
“太子殿下能到骠骑将军府,蓬荜生辉啊,何来的打扰之说。”
马超豪气万千,不拘小节。
二人的交流并不多,但刘禅屡战屡胜,很符合马超的秉性。
当初他也是十几岁上战场,差一点被阎行一枪挑喽。
那时候马超便明白,他还太稚嫩了。
在一次次生与死的磨练,这才成就了“西凉锦马超”“神威天将军”之名。
然而,这些距离马超都太遥远了。
现在他过上了锦衣玉食,极其安逸的生活。
这是乱世之中,所有人都向往的。
对于马超而言,却是一种煎熬!
他必须忍受这样的生活,无可奈何。
被张鲁所猜忌后,马超入蜀,家室大都被杀。
建安二十年正旦,马超妾董氏的弟弟董种来向马超恭贺新年。
马超捶胸吐血道:“家门百口余人,全部被杀害,如今我们两个还有什么好相庆祝的?”
这就是汉骠骑将军,斄乡侯。
“将军满意现在的生活吗?”刘禅突然询问道。
“殿下这是何意?”马超心神一动,没有直接回答。
莫非,朝中又有人中伤他了?
马超身躯莫名一颤,警惕起来。
“将军还能领军吗?”刘禅沉声道。
马超一愣,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建安二十四年的时候,我曾建议父亲北伐,以将军做先锋。只可惜,荆州危急,父亲选择增援荆州,错过了北伐的机会。”
“若再给将军一次机会,您会选择领军吗?”
刘禅望着马超的目光,两人的眼睛里都有烈焰闪烁。
“若能征战沙场,当为汉室而战,至死方休。”马超沉定道。
忽然。
马超神态一松,接着道:“只是朝中对我多有猜忌,陛下为了大局考虑,不会继续任用在下。如今在下能够身居此位,已经是陛下念及旧情了。”
“谋逆之事将军从未做过,何必因莫须有的罪名,而妄自菲薄?”
“神威天将军纵横西凉时的气魄,才是大丈夫所追寻的潇洒快活。”
“禅从未怀疑过将军对汉室的忠诚,父亲也一样。一个对汉室不忠的人,不可能成为骠骑将军。”
刘禅慷慨陈词,对于马超而言,是最大的慰藉。
他前所未有地安心。
这样的话,刘备也说过,不止一遍。
马超半生为枭雄,归顺汉室后,有种寄人篱下的危惧之感。
彭羕事件将这种危惧之感推至巅峰。
刘备处死了彭羕,对马超给予了信任。
但这份信任是保持在马超没有能力威胁汉室的基础上,倘若马超领军十万呢?
结果大有不同。
所以马超很难被重用,这对于双方而言,都有一定的好处。
君臣之间,也不用互相猜疑。
“将军是西凉猛虎,北伐若没有将军相助,如何成功?”刘禅坦然道。
“若有用得到在下的地方,请殿下尽管吩咐。”马超抱拳道。
自从曹操死后,马超仿佛丢失了活下去的信念。
他要报父仇,这是执念。
但曹操死在了他的前面,而且传闻是被天子刺死。
对于马超而言,是酣畅淋漓,是一种大仇得报的畅快。
可在此之后,他陷入了迷茫的怪圈。
家族不在了,仇人也死了,他终日无所事事。
好不容易混了个仗打打,也很快结束了。
荆州打得昏天暗地,也和他没有太大的关系。
马超的信念正逐渐瓦解。
刘禅拿出了一份地图,道:“如果从这里出兵西凉,有没有可行性?”
马超接过来一看,瞬间愣神。
这什么玩意?
“殿下,恐怕这不太行。”马超弱弱地回道。
刘禅似乎知道这样的结果,所以并不失望。
因为他正考虑从高原进攻。
成都平原是蜀中最富庶的地图,往西是纵横的山脉。
越过这些山脉,即抵达高原地区。
从高原俯冲直下,可以抵达凉州。
正常的路径是这样的,但这时候道路并未通常,行军百倍艰难。
“这片区域,被羌人诸部占据,具体什么情况,在下也不太清楚。”
“这种不毛之地,基本上不会有人去征服。”
马超对于高原,也不是特别了解,只知道有羌人部落割据。
刘禅当然知道,直到吐蕃出现,高原才有统一的政权。
“我军要的不是征服,而是借过!从这里出一支五千人到一万人的奇兵,攻打凉州。”
只是借过?
马超愣了半晌,他看了看地图,陷入了沉思。
“这条道路没有人走过,在下也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但可以推想,此行一定比开拓蜀道艰难。”
刘禅沉默了。
马超也沉默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天下大势,曹魏使者
这条路或许行得通,只是代价同样惨重。
有这心思,不如好好奇谋岐山。
刘禅郑重地向诸葛亮请教了一番,想听听他的高见。
没想到被一阵鄙夷,诸葛亮沉声道:
“阿斗,你向来大胆,做事天马行空。此次为江东谋,便是如此,可行性是有的,但风险更大。行军于不毛之地,如何保障自己的补给?”
“每个人携带一个月的粮草,不就行了?”刘禅正色道。
“迷路了呢?”
“有司南。”
“遇到部落侵袭呢?”
“哪有什么大部落,能集结几千人都算一个大国了。这个地方比西域诸国还要弱小,我军一万人行军,他们也敢抢?一万人,可以踏平他们的国祚了。”
诸葛亮思绪翻涌,他对于高原地区,没有丝毫的了解。
因为没有任何史料记载,他不可能亲自前往探险。
“光是成都西边的群山,就足够让人绝望了。高原地区我不是很了解,所以不能给出确切的答案。阿斗,你若想坚持,也可以派人去尝试。”
诸葛亮实事求是,没有拒绝,也没有反对。只是让刘禅小心谨慎,不要罔顾将士性命。
或许,可以先派遣几百人的探险队伍,看看能否开拓一条道路。
刘禅和诸葛亮聊了很久,心情很复杂。
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行不行,也没人告诉他行不行。
就好像是,自己把自己忽悠了,又不能自圆其说。
如果诸葛亮要辩论,刘禅是不怕的,他有自己的说法,有自己的道理。
满腹经纶,岂是开玩笑的?
只是要执行,必然很艰难,很艰难。
直到唐朝时期,高原获得了统一,成立了吐蕃,高原才有军队入侵蜀中。
吐蕃曾率四十八万军队攻打天府之国,被韦皋全面击溃。
但这是五百年以后了。
唯一能够证明的是,从蜀中前往高原,是可行的。
想统治高原,几乎不可能。
刘禅也不会在高原浪费时间,以及将士的性命,除非统一了中原,他才会进一步考虑。
现在他所思所虑,是派遣一支奇兵,侵袭凉州,需要绕路过高原。
如果从成都平原出发需要翻山越岭,那么南中地区呢?
南中地区也可以沟通高原。
只可惜,还是太异想天开了。
这就和曹操攻打汉中,明明可以从上庸进入,为什么一定要走阳平关呢?
主要是后勤经不起折腾!
刘禅摒弃了这个想法,但马谡知道后,却惊为天人。
“殿下,此事可行啊!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人们对于未知,总是抱有恐惧,何况是行军呢?从陌生的地方经过,需要思量太多了。”刘禅无奈道。
卫青、霍去病纵横漠北,也是需要勇气的。
李广正是缺乏了某种特质,才屡次三番在草原迷路。
作为开拓者,都很难很难。
走出一条道路,或许需要压上国祚气运。
当年秦攻巴蜀,开疆拓土,也是经历了无数的磨难。
先秦留下来的道路,还被后人所瞻仰。
现在汉室以两州之力,要打通一条康庄大道,难度不下于北伐。
刘禅看开了。
只是有可行性而已,难度还是太大了,浪费国力。
魏黄初三年(222)。
鄯善、龟兹、于阗王各遣使,入魏都洛阳奉献。
诏曰:“西戎即叙,氐、羌来王,诗、书美之。顷者西域外夷并款塞内附,其遣使者抚劳之。”
魏通西域,大肆购买蜀锦,转手卖给西域商人。
黄权脸都绿了,蜀锦贩卖至魏,魏加价两三倍贩卖出去。
还有这样不要脸的?
他上书朝廷,要断绝与魏国的商贸。
刘禅没有放弃,而是以“低价”引诱西域商人前来贸易。
只可惜,魏国的管控非常严格,西域商人若是与蜀中直接贸易,那么他们的货物就会被没收。
曹丕严厉打击这种行为。
没办法,刘禅只好大幅度提高蜀锦的价格,以两倍卖给魏国商人。
这下子轮到魏国傻眼了,这还怎么玩?
他们如果跟着加价,西域商人根本承受不起,两败俱伤。
因此,魏国只好缩小自己的利润,以保持蜀锦的畅销。
他们只是当二手贩子,还能大赚,没什么不满的。
蜀中也因此获得了丰厚的利润,促进了手工业的发展。
刘禅高兴地给女工、匠人们发了奖金,也就是10斛到100斛粮食不等。
魏国一看蜀锦的地位攀升,无奈地恢复了五铢钱,以促进丝绸之路的发展。
这块大蛋糕,魏国打算满满地吃下。
后来,他们又发现了茶叶的畅销。
蜀茶深受西域商人的喜爱,大批量地购买,抬高了价格。
汉室也因此积累了大量的财富。
这份安逸,让刘备都有些不舍得北伐。
一旦平衡被打破,他又得紧巴巴地过日子了。
汉章武二年(222)。
邓芝通扶南,双方建立了友好的交流关系。
他带回来了第一批商品,江东有的特产,扶南国都有,而且价格低廉。
因为孙权获得的奇珍异宝,都是从交州搜刮的,交州距离扶南国并不远。
刘备很高兴,亲自接见了扶南国的使者,双方进行了友好的商榷。
商贸之路将被打通!
但这只能为汉室恢复一点元气,和丝绸之路相比,差距还是太大了。
西域往西,有庞大的市场消耗蜀锦、茶叶。
扶南国充其量是百万人口的国家,只有上层社会才用得起蜀锦。
销量只能说一般般。
不过蜀中获得扶南国的商品后,可以贩卖给曹魏。
刘禅始终认为,奢侈品没有任何价值!
雀头香、大贝、明珠、象牙、犀角、玳瑁、孔雀、翡翠等,这些东西不能强大政权。
还不如卖给曹魏,换取一定的军姿。
只是魏国的商人也很傻眼,不知道为什么蜀中能够拿出这些商品。
起初他们认为这是皇室库存,只要清空了就没有了。
但蜀中依旧源源不断地提供,这就很有意思了。
由于价格较低,严重地冲击到了江东的商贸。
孙权派遣使者前来商议,觉得应该统一定价,不能让曹魏赚了便宜。
起初刘备想拒绝,在诸葛亮的劝说下,改变了主意。
现在应该拉拢江东,不能因小利而失大义。
商贸维持在了最稳定的状态。
谯周请出使贵霜,以通商道,刘备准许。
蜀中蒸蒸日上,府库越来越充盈。
三方势力都在为接下来的大战做准备,兵马调动频繁。
而恰在此时,马谡竟然找上门来,沉吟道:
“殿下,臣下以为,绕道高原之策可行。”
他语气非常坚定,根本不像是在开玩笑。
“哦?”
“你说说,补给怎么办?总不能出兵一万人,需要十万人运输补给吧。”
刘禅目光沉定,并没有因为马谡的乖张而慌神。
他自身也是这样的人。
“骑兵!”
“远征的部队,只要骑兵,五千骑就够了。再以五千匹战马运输粮草,足够我军纵横!”
马谡侃侃而谈,为完善计划而思虑良久。
“若是有这样一支精锐骑兵,足够我军兵出岐山,何必走这么远的路。”刘禅摇了摇头。
忽然!
他心神一动。
此事虽然不太可能,但可否虚张声势,让曹魏转移防守的重心?
刘禅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神兵天降罢了。
不一定真的走远征之路!
“幼常,你先完善计划,写成奏折,以后我有大用。”刘禅沉声道。
“善!”马谡立即去忙碌了,他的热情高涨,浑身都在燃烧。
此事若成,他将名垂千古。
刘禅转身就去和诸葛亮商议了,将议题摆出来。
诸葛亮大吃一惊,道:“此计不容易成功吧?曹丕怎么可能相信这样的奇策?”
“只要忽悠得好,不怕他不相信。纵使他不相信,咱们也没有什么损失,不是吗?”刘禅笑道。
诸葛亮心动了。
随着江东、蜀中交往越来越密切,曹丕俨然察觉到了不对劲。
天下大势正往他最不愿意的方向走,似乎有了不可控制的趋势。
他派人四处调查,为何孙权会突然改变主意,与刘备修缮关系?
难道江东被欺负得还不够凄惨吗?
“诸卿,如何化解江东和蜀中的联盟?”曹丕沉声道。
他册封孙权为吴王,被拒绝了。
他启用杨彪,也被拒绝了。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曹丕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
“陛下,臣以为当派遣使者前往蜀中……”刘晔在曹丕耳畔低语几句。
曹丕眼前一亮,真是好主意啊!
不管谋划能不能成功,一定能恶心江东。
只是曹丕完全没有想到,使者竟被挡在了阳平关外。
如今汉中兵马调动频繁,魏延不敢放使者入内,生怕遇到了密探。
刘备收到消息后,也没有轻举妄动,而是与诸葛亮商议对策。
“曹丕此时派遣使者前来,恐怕是来者不善啊。”诸葛亮沉吟道。
“丞相以为,朕该如何应对?”刘备疑虑道。
诸葛亮忽然想起刘禅的谋算,恰巧缺乏传递消息之人,遂对刘备道:
“可派遣士卒一路护送。”
也就是光明正大地监控起来。
“善。”刘备赞同道。
于是使者辛毗得以入蜀中,望着蜀中繁华至景,他不禁心生感慨。
“没想到蜀中这些年的发展竟远超中原,令人刮目相看啊。”
车水马龙,市井忙碌。
刘备的皇宫却破败一片,连修缮的钱财都舍不得花。
辛毗心生震撼,一路追随侍卫入了大殿。
“外臣辛毗,参见陛下!”
“使者远道而来,所为何事?”刘备威声询问道。
辛毗深施一礼,道:“陛下神威不减当年啊!外臣此次前来,是为了与陛下化干戈。”
“此话怎讲?”刘备眸光一闪,露出锋芒。
“因为一些误会,导致两国关系破碎……”
“够了!弑君称帝,也是误会吗?”
刘备拂袖一甩,怒气冲天。
他从未见过如此不要脸面之人!
辛毗一揖至地,道:“此非吾主所愿。”
“够了,别说废话了,曹丕派你来,是为了恶心朕的吗?”刘备怒喝道。
“请陛下息怒。”辛毗冷汗落了下来。
他知道这一次出使不容易,没想到竟有性命之忧。
草率了!
“废话朕不想听,直接说吧,你只有一句话的机会。”刘备肃然道。
“如今天下三分,吾主与陛下南北称雄,江东属实有些多余。”辛毗沉声道。
“哈哈哈!”
“曹丕这是派你来离间了?”
刘备轻蔑地笑了。
这是不把他当人看啊!
但曹丕的提议,确实令他心动。
如果能灭了江东,也就没有种种顾虑了。
只可惜,刘备不能上当,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心神沉定。
“陛下,难道您还执意相信江东吗?孙权做的事,天理不容。”辛毗朗声道。
“朕相信谁都可以,唯独不会相信弑君称帝的曹丕,懂了吗?”
“朕绝对不会妥协,不杀汉贼,何以立宗庙,祭祀列位帝君?”
刘备袖袍鼓荡,气势决然。
“陛下……”
“你是使者,朕不杀你,但这不是你放肆的理由,朕要杀你,易如反掌。”刘备威胁道。
辛毗浑身一震,欲言又止。
在刘备的杀意面前,他不敢轻举妄动。
“退下吧。”刘备挥了挥手,若不是为了大计,他真的忍不住动手杀人。
辛毗失魂落魄地出了大殿,有些不知所措。
“先生敢来蜀中,无畏生死,禅佩服!”刘禅笑道。
“原来是太子殿下,主命在身,不得不来罢了。”辛毗无奈道。
“趁着父亲还没有反悔,先生还是尽快北归吧。”刘禅好心提醒道。
忽然!
辛毗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灼灼地望着刘禅。
他在刘备处遭受了冷遇,何不另辟蹊径?
于是,心怀怪胎的两人,都露出了笑意。
“能与殿下再次相逢,真是三生有幸。”辛毗拱手道。
“哈哈哈!既然如此,不如到府中一叙。”刘禅邀请道。
辛毗瞬间警惕起来。
这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一切为了主命。
“多谢殿下款待!”辛毗乐呵呵道。
刘禅准备了丰厚的酒宴,款待辛毗。
觥筹交错之间,二人各自警惕,一场好戏要开场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刘禅的战略误导
魏国弑君称帝。
双方不可能进行友好的交流,刘禅深知这一点。
“没想到先生在魏竟被如此排挤,禅真是为先生不值啊。”
辛毗一愣。
啥?
他怎么没有听出来呢。
“殿下这是何意?”
“不是吗?曹丕弑君称帝,为天下所不容。父亲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在这种时候,曹丕竟让先生出使,这不是来送死吗?”刘禅提醒道。
辛毗心中凛然!
此前会见刘备,他的确感受到了杀意,只是没想到这么严重。
现在刘禅提醒后,辛毗知道事情比他想象中还要可怕。
一不小心,容易脑袋搬家。
“唉。”
辛毗长叹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
“不不不,先生你别解释,曹丕弑君称帝举世皆知,你要颠倒是非黑白,禅可不奉陪。”刘禅摇了摇头。
辛毗欲言又止,最终又是一声叹息。
“此次魏国通西域,商贸越来越繁荣昌盛了啊。”刘禅有意无意道。
辛毗警惕心起。
他就知道,这件事不可能简单。
原来搁这等他呢!
“丝绸之路,若是没有丝绸商贸,是不是缺少了点什么?”刘禅遗憾道。
咯噔!
辛毗怔怔地望着刘禅,心神一颤。
“殿下这是何意?莫非,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当然,无非就是卖蜀锦,先生不必紧张。”刘禅循循善诱道。
辛毗是老狐狸,不可能直接上当。
刘禅有足够的耐心,慢慢瓦解辛毗的戒心。
“殿下有何打算?”辛毗追问道。
“曹丕从蜀中购买蜀锦、茶叶,转手卖给西域商人,赚取差价,这让汉室蒙受了一定的损失。”
“为了贸易的长远发展,在下以为,曹丕可以少赚一点。将利益让出来,否则将会两败俱伤。”
刘禅语气淡然,却让辛毗有些不满。
“殿下,您这么直呼吾主姓名,这样不太好吧?”
“呵呵,这件事先生不必深究,等你回去了,再问曹丕在不在意,他若不在意,你又何必自作多情呢?我好歹是汉室太子,不骂他曹贼,都是尊敬了。”刘禅鄙夷道。
辛毗拱手一拜,没有继续纠结这件事。
“殿下打算做什么?”
“将蜀锦的价格再提高两倍,至于你们能卖多少,是你们的本事。”刘禅沉声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样西域商人根本不会购买!”辛毗拒绝道。
“实不相瞒,汉室已派使者前往大月氏国(贵霜)。此条商道一通,就没你们什么事了。”刘禅炫耀道。
“什么?大月氏国?”辛毗愣住了,根本不知道这是啥玩意。
似乎是西域再往西的一个大国,古籍中有所记载。
刘禅拍了拍手,黄皓便拿来了一幅世界地图。
这是刘禅简单特制的。
“先生请看。”刘禅骄傲地摊开。
上面有魏国、大汉、大月氏国、西域等地。
辛毗一看,惊得合不拢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大月氏国,北接西域,南邻武敢县。疆域这么庞大?”
“呵呵,不然先生以为,我们哪来这么多南方的特产,这可是抢了江东的生意。”刘禅笑道。
辛毗一怔,思绪翻涌。
“大月氏国,是一个庞大、无敌的国家,在西域颇有威名,只要先生找西域商人询问一番,自然可以了解清楚。”刘禅解释道。
大月氏国的疆域被他人为扩大了两倍。
没办法,不然南方不接壤,没办法忽悠了。
“我国已经派出使者,与大月氏国接触。只要这条商道打通了,还有西域商人什么事?”刘禅笑了笑道。
辛毗似乎抓住了刘禅的破绽,询问道:“呵呵,若真有这样的好事,殿下何不断了西域的蜀锦,自己贸易呢?”
“大月氏国很贪婪。——有些事,我没必要解释这么清楚吧?”刘禅反问道。
辛毗微微点头。
“现在谈论的是蜀锦通往西域之事,若是魏国不答应提价,那么我们只能自己与西域商人谈了。”刘禅沉声道。
“殿下,只怕是西域商人不敢。”辛毗自信道。
“哈哈哈!”
“先生此言差矣,您真的以为,只有一条路通往西域吗?您且看此处!”
刘禅指着高原地区,为辛毗解释了一番。
“只要从这里,也可通往西域。”
“什么?”辛毗震惊了。
这片区域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蜀中敢闯不毛之地?”辛毗眉头微蹙。
“这片区域,也就和漠北差不多,能通行商队。”刘禅笑道。
辛毗思绪翻涌,冷静道:“殿下,此事真有这么简单,您为何不直接沟通西域?”
“难啊。这部分区域,生存了一些羌人部落,他们干啥啥不行,抢劫第一名。恐怕需要派遣大军扫荡,生灵涂炭。”刘禅遗憾地摇了摇头。
派遣大军?
生灵涂炭?
辛毗似乎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情报,心神一动。
“莫非蜀中曾派遣军队征讨,结果失败了?”
这个可能性,非常大。
同时,辛毗心里也震撼不已。
因为这个地方,完全的不毛之地,中原不屑一顾。
可是蜀中竟在开拓!
先是南中,后有乌戈郡。现在是益州西部、南部,刘氏父子到底要干什么?
如此扩张势力,还是朝着中原未知的方向前行。
太可怕了。
辛毗不动声色,继续与刘禅叙话,他一直套取蜀中的战略。
刘禅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吹出大国泱泱之气。
但对于高原地区,刘禅几次避而不谈,转移话题。
辛毗心中暗暗生疑。
等到宴会结束,辛毗厚着脸皮道:“殿下,这地图能否赏赐给在下?”
“不可。”刘禅摇了摇头,将地图收起来,交给黄皓用锦盒封存。
辛毗只能眼睁睁看着,最终还是没有强求。
他回到驿站,种种想法天马行空地在脑袋过了一遍又一遍。
蜀中派遣大军扫荡西部,真的是为了开拓前往西域的道路吗?
蜀中为何抓着这些不毛之地不放?
辛毗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他觉得自己肯定忽略了什么。
凭借着心中的印象,他将地图还原,仔仔细细地琢磨。
驿站的灯,亮了一夜。
收到这些情报的时候,刘禅知道自己成功引起了辛毗的注意力。
“唉,一不小心,又往天才的道路走了一步。”
刘禅心情舒畅,他命黄皓去盯着使团,不管他们在做什么,都必须汇报。
黄皓欣然领命。
辛毗带来的侍卫,也都是打探消息的好手。
很快,他便收到了汇报,蜀中的使团的确开通了扶南国的商道,而且派遣使团,往大月氏国去了。
扶南是哪里?
辛毗经过一番查阅,才得知是南方的小国。
但这已经表明了一件事,蜀中有能力开拓未知道路。
他们的能力很可怕!
令人惊惧。
那么通大月氏国、通西域,都能成功吗?
“家主,我们四处调查,已经引起了蜀中的注意,每次打探消息过后,都会有人跟踪,与我们有接触的百姓,都会被带走调查。”侍卫汇报道。
辛毗越来越心惊,他总觉得有什么大阴谋笼罩着他。
忽然!
他想到了什么,命仆役准备一千金,前去拜访太子府。
“太子殿下不在,先生择日再来如何?”黄皓恭声道。
辛毗笑了笑,他故意等刘禅不在来的。
“这是一千金,请黄门令笑纳。”
黄皓心中一动,连忙拒绝道:
“不可,万万不可,被殿下知道了,一定会扒了我的皮。”
“你不说,老夫不说,谁会知道?”辛毗低声道。
说着,他又拿出了一份承诺。
“这只是小礼,只要你愿意帮老夫办两件事,还有三千金奉上。”
三千金?
黄皓震撼不已,他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
“不行,我对太子殿下忠心耿耿,绝对不会背叛。”
“五千金。”辛毗伸出五根手指,在黄皓眼前晃悠。
“五……五千金?”黄皓呼吸都急促了。
辛毗看到黄皓的窘迫,也不紧逼。
什么忠心耿耿。
原来是得加钱。
对于他们这样的官宦而言,没什么比钱财更重要的了。
“不行,殿下待我恩重如山。”黄皓又拒绝了。
“黄大人,您先别急着拒绝,不如先听一听老夫的条件。若真的对不起太子殿下,您再拒绝不迟。”辛毗没有放弃。
“好,您说。”黄皓调整自己的心绪,让自己变得正常一点。
“第一,老夫要那一份地图的赝品。”
“赝品?”黄皓惊疑道。
“不错,这不难吧?”辛毗笑了笑,和蔼可亲。
“不难。”黄皓低声回应。
“第二,老夫想知道,为何江东会放弃大冶铁矿?这也不难吧?”
“不难。”
听到这样的回答,辛毗欣慰地笑了。
“能否解老夫的疑惑?”
黄皓躬身一礼,道:“其实是太子殿下承诺江东,会将青、徐二州打下来。”
轰!
辛毗脑袋瓜嗡嗡的。
孙权是大傻狍吗?怎么连这种话都相信,脑袋没病吧?
“不对,肯定不会如此简单。”辛毗坚决道。
黄皓将设想,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辛毗急促的呼吸,让他无法保持冷静。
将战船开到黄河去?
直抵洛阳、长安、邺城?
这真的是普通人能够想出的计策吗?
蜀中真是有神人相助!
辛毗故作镇定,此次出使,他没有白来,可以向陛下交代了。
只要知道了症结所在,他们才能对症下药。
说不定能够成功劝说孙权,与魏结盟。
但这份图策,真的容易破解吗?
分明是阳谋。
执行很难,但只要成功了,江东也有机会问鼎天下了。
这种契机,没人会放弃!
远比夺取荆州更重要。
因为凭借孙权一人的实力,根本无法北伐成功。
一次次合肥之战,已经说明了问题的关键。
没有蜀中的帮助,孙权何以割据青、徐?
这使得双方的联盟,尤其巩固。
不久后,黄皓将临摹的地图,交给了辛毗。
辛毗如获至宝,回到驿站后仔细钻研。
他意识到,地图一定潜藏着什么。
或许关乎蜀中的下一步行动!
但很显然,这地图是残缺的。若是有蜀中行军图,那就太好了。
只可惜,辛毗没有这样的机会接触到。
他钻研了很久,没什么收获。
干脆向刘备辞行,准备回国。
刘备巴不得将人赶走,立即同意了。
黄皓心惊地拿着一千金,以及四千金的“字据”,向刘禅汇报。
“殿下,这是辛毗送的礼。”他颤颤巍巍,生怕刘禅震怒。
“你做得很好。”刘禅看了看字据,竟需要到京兆尹兑换,不禁眉头微蹙。
黄皓察言观色,立即跪下,求饶道:“殿下,属下真的没有贪墨,真的没有。”
“量你也没有足够的胆子,只是你这脑袋不太聪明啊,字据你也相信?这如何去兑换?”刘禅摇了摇头。
“属下立即派人前去,一定为殿下拿回这四千金。”黄皓瑟瑟发抖道。
“好,你立即去安排,不要让我失望。”刘禅道。
辛毗真是有钱,一下子给五千金。
阔气!
只是不知道,魏国会不会真的上当。
刘禅心中仍有所疑虑。
辛毗出成都后,一路火急火燎回国,跟飞一样。
抵达洛阳后,他觐见曹丕,将蜀中、江东联盟的细节,说了一遍又一遍。
曹丕皱起眉头,道:“难怪孙权会反复,这等小人,不配为魏国吴王。”
魏国兵多将广,实力雄厚,是南方的两倍。
但蜀中、江东的联盟,依旧给曹丕造成了一定的压力。
他该如何破坏联盟?
他该如何阻挡刘氏父子北伐?
曹丕将目光放在辛毗带回的地图上,吩咐道:
“立即去调查,大月氏国是否真的如版图上这么强。”
“遵旨。”辛毗抱拳道。
很快,曹丕便从西域商人的反馈中得知,这是真的!
大月氏国雄据一方,有实力横扫西域。
这说明了什么?
蜀中通过另外的渠道,和西域、大月氏国进行了交流。
曹丕的目光,最终停留在地图上的一片空白。
“这里,为何会是空白的?”
“陛下,据说此处为不毛之地,蜀中征讨了几次,皆失利了。”辛毗道。
曹丕心神震荡,提高声调道:
“你说失利,就是失利吗?从这里,可以攻打西域,可以攻打西凉!”
“若蜀中从此地出兵,你想过后果如何吗?”
辛毗浑身震颤!
这怎么可能?
他想起让江东水师纵横邺城、洛阳的图策,似乎又有一点点可能了。
然而。
蜀中没有给曹丕深入调查的机会!
汉章武三年(223)春。
蜀中、江东频频调遣军队,在边境集结了五十万雄师。
预谋北伐!
四面八方,风雨骤至。
神州大地将掀起血雨腥风!
第一百七十九章:孔明总督荆州,马谡入江东
群山飘渺,林郁滴翠。
弥漫的雾气,浩浩荡荡。
云涌风飞,给蜀道增添了几许幽美和神秘。
刘备经过一番衡量后,还是拒绝了让关羽回荆州。
关羽性格孤傲,能战善战,能独领一方,是统御荆州的最佳人选。
但刘禅据理力争,觉得应该派遣诸葛亮统筹荆州全局,与江东互相配合。
江东能够牵制曹魏的兵力!
这一点非常重要。
汉室还不具备横扫一切的战力。
若让关羽回荆州,只会激化矛盾。
诸葛亮一直以来都是统筹后方,为北伐的军队提供血液。
从征讨南中开始,诸葛亮第一次作为一军主帅,展露锋芒。
此次北伐,荆州集结了十五万正军。
五万部署在江夏地区,十万部署在南阳地区。
江夏地区的部队,一来是防御江东,二来是在必要的时候,按照约定牵制合肥的魏军。
南方布局十万,作为北伐重要的一路军。
荆州军分别交给诸葛亮、赵云统帅。
刘备、关羽、张飞则从汉中、武都出兵。总兵力也是十五万。
整个大汉的正军,为三十万骁勇。
零零散散的郡兵、运粮部队,没有算上。
这是汉室毫不掩饰的战略调动、布署。
至于奇袭……基本上没有可能了,魏国已经设立了祁山、陈仓、许昌等地的防御。
除非有大的变故发生,否则魏国必然严防死守。
此次刘备亲自送诸葛亮出任荆州牧,总督荆州的战事。
这也是刘备的一次放权。
“陛下,此战关乎江山社稷,切记不可掉以轻心。”诸葛亮谨慎道。
“孔明放心,这是朕最后一次机会了,若不胜,有何颜面入宗庙,拜见列祖列宗?”
刘备神色如常,眼睛里却带着一股滔滔的自信。
三十万精锐啊!
这是他从来不敢想象的盛景。
如果在徐州的时候,他能有这样的兵力,或许就没曹贼什么事了。
诸葛亮笑道:“有孝直在,亮也放心赴任了。”
刘备深施一礼,诸葛亮惊得上前搀扶。
“此战能否打开局面,就看孔明的神机妙算了!朕期盼了这么多年,终于等来了今天。”
“曹丕弑君称帝,毁我宗庙。若不能将其讨伐,朕死不瞑目!”
刘备热泪盈眶,有一股大势缠绕,陷入深沉的回忆之中。
他颠沛流离三十载,却从不忘记自己的大志。
尤其是在荆州的岁月,没有一刻不煎熬。
“我这等人,真的能成大业吗?”
“在下已经年近五十了,身无寸功,足无寸土,只有髀肉复生啊!”
“庸庸碌碌,岁月蹉跎,老之将至……”
各路英雄齐现。
陈登:“雄姿杰出,有王霸之略,吾敬刘玄德。”
陶谦:“非刘备不能安此州也。”
袁绍:“刘玄德弘雅有信义,今徐州乐戴之,诚副所望也。”
程昱:“观刘备有雄才而甚得众心,终不为人下,不如早图之。”
曹操:“今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本初之徒,不足数也。”
大梦初醒。
刘备已登基为汉帝,麾下三十万将士。
但距离他结束乱世,匡扶汉室的大志,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百折不挠,矢志不渝。
这就是刘玄德。
“殿下,你素有韬略,但切勿恃才。须知统帅身系全军,每一谋每一略都需要谨小慎微!”诸葛亮叮嘱道。
“先生放心,此行有父亲以及各位叔父在,禅不会擅自行动。”刘禅深施一礼道。
“善!”
诸葛亮说完以后,没有留恋,向刘备辞行,奔赴荆州。
此战,将决定着天下的格局。
如果不是考虑到江东的态度,或许关羽前往荆州是最佳的选择。
但此战不容许一丁点失误,诸葛亮能够调和江东的关系,统帅也不在关羽之下。
关羽、张飞都有自己的性格缺陷,唯独诸葛亮好似完人。
望着诸葛亮远去的背影,刘备显得孤寂很多。
“阿斗,你真不愿留守成都吗?”
“父亲,孩儿还是想参战,好好锻炼锻炼。”刘禅沉声道。
“为父也不勉强你,你的确有资格、有能力统兵。”刘备无奈道。
诸葛亮、刘禅都要北伐,势必会导致后方空虚。
刘备环顾一望,竟不知道安排谁统筹后勤。
此前诸葛亮推荐了费祎、董允、蒋琬三人。
他们的能力的确足够,但缺乏一种独断的气势。
诸葛亮能够跳过刘备,做出正确的选择、判断,事后给刘备汇报一声就行了。
刘备都觉得没问题!
可是费祎、董允、蒋琬能吗?
这是刘备心中的疑惑,至于其他人,他直接不考虑。
如果刘禅、诸葛亮留下一人,刘备也不至于这么惆怅。
关羽、张飞是肯定不会留下的。
法正不能服众,李严还缺了磨练。
刘备一阵眩晕。
“父亲,您怎么了?”刘禅看到刘备脸色不对劲,关切地询问。
“没什么,只是在考虑谁留守比较合适。”刘备沉声道。
此战,举国之力。谁都不敢怠慢!
粮草、器械都已经准备完毕了,只等着爆发的契机。
“父亲,蒋琬三人足矣,您要相信他们。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刘禅志骄气满,却惹来刘备一阵训斥。
“国家大事,岂能儿戏?臭皮匠又是什么?”
“嘿嘿,简单地说,三个智者的能力,完全能够超过先生一人所思。”刘禅笑道。
“没个正经!”
刘备嘴上不饶人,实则已经认同了刘禅的方案。
“既然费祎留下了,该派谁去江东?”
按照盟约,他们会各自派遣使者监军,长驻一方,以快速地传递消息、情报。
以及防止背刺。
如果使者一个月都没有任何消息传出,那么一定是出了事情,需要警惕。
这种办法很笨拙,但有一定的威慑力。
“幼常可以去。”刘禅忍痛割爱道。
“马良之弟,马幼常?”刘备疑惑道。
“是的,他在江东很有威望。”刘禅道。
“善。”刘备赞同了。
于是,刘禅将这个重要的任务,郑重地委托给了马谡。
“此次北伐事关重大,如果江东能够率先发难,能够缓解我军的压力。”刘禅沉声道。
这是他给马谡的秘密任务,督促江东军作战。
“殿下放心,只要有我在,江东一定势如破竹。”马谡傲气狂燃。
“天不生汝马幼常,江东万古如长夜。若你能助孙权打破十万的神话桎梏,我愿上书父亲,为你封侯!”刘禅承诺道。
“殿下此话当真?”马谡震撼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刘禅坚定道。
“好,此战江东二十万兵锋,碾碎一座合肥,易如反掌,且看我如何运筹帷幄!”马谡语气铿锵。
他收拾了一些行囊,提了印绶,便往江东去。
“宜城马家能否崛起,就看此战了。江东,还有孙权,你们不争气,谡替你们争这口气!”
马谡一路东行,而后乘坐孤舟入江东。
孙权听说此事,震撼到说不出话来。
“刘玄德这是什么意思?如此天纵之才,竟担当一名小小的使者!”
“屈才!太屈才了!既然刘玄德不重视,那只能便宜我了。”
于是,孙权亲率江东文武,迎接汉使马谡。
如此大的阵仗,一度让江东群臣怀疑,莫非主公已经有了投靠蜀中之心?
这怎么可能?
而与马谡接触过的陆逊,莫名地心神一震,总觉得有一股大势,向他碾压而来。
马谡衣诀飘飘,气盖山河。
孙权箭步迎上,抱拳道:“先生来我江东,蓬荜生辉啊!”
听到这句话,江东文武都震撼到呆滞,他们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及耳朵。
什么时候,孙权对待一名使者这么亲近、上心了?
纵使曹魏的使者,亦或者费祎亲临,孙权都不会如此热络。
唯独对马谡,孙权给予了最大的重视。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别有用心。
“参见吴王!”马谡轻轻抱拳行礼,便被孙权的热情淹没了。
“先生这边请。”孙权一路回城,与马谡畅谈。
仿佛一股清流涌出,洗涤了孙权的心神,令人心旷神怡。
为政方针,作战策略,天下大势,马谡都是信手拈来。
屡屡发人深省!
纵使谈及商贸、农耕,马谡也能滔滔不绝。
学识非是等闲。
忽然!
孙权起了考校之心,他反难道:
“众所周知,大汉四百年来,都是遵循商君的理念,重农抑商。”
“为了到了当今天子,却发展起了商业呢?”
商鞅虽死,其法犹存。
“重农抑商”在封建生存了两千多年,必然是有其道理的。
恰巧这一条“国策”,马谡与刘禅探讨过三天三夜。
最终马谡的观点破解,被刘禅说服。
“商人能够促进产业的发展、商品的流通,为朝廷创收。”马谡朗声道。
“商人重利,如此只会让他们膨胀,无视国法。倘若一地起了灾荒,百姓困顿不堪。一些商人为了利益,囤积大量的粮食,提高价格售卖。百姓没有办法,为了活命,只能售卖田产,换取粮食。”
“没有了田地的百姓,只能四处流浪,成为流民,若有豪绅鼓噪,百姓必会起兵反抗朝廷。”
孙权思维缜密,一发难便将马谡逼至墙角。
无论是曹魏、江东,商人都有崛起的趋势。
最根本的原因,并不是生产力提高了,而是被蜀中逼迫的。
蜀中通过商贸,获取了大量的利益。曹魏、江东怎么可能放弃这一口肥肉?
为了治理这些商人,孙权费尽心思,依旧不能遏制。
“这个简单。”
马谡说话时,停顿了一下,立即引起了众人的倾听。
“首先一点,从商必为商籍,也就是将商人与农户区分开。农籍不能从商,但可以向朝廷申请转籍,如此有效地控制了人人为商,不事生产的情况。”
“其次,商籍不能购买田产,无论他们掌控多少财富,都不能购买田产,哪怕一亩地。如果让他人代为购买,朝廷可以收缴全部田产。”
轰!
孙权心神一震,仿佛什么思路被打开了。
他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
商人的存在,会扩大贫富差距。一旦贫富差距太大,土地的兼并一定会更严重。
历朝历代的战争,都和土地兼并有一定的关系。重农抑商可以有效地防止土地兼并,为王朝的长治久安打基础。
但蜀中的政策,竟是商籍不能购买田产,变相购买也会被朝廷回收。
这对商人是一种极大地压制。
“还有一点就是,粮食是不能随意贩卖的,必须要有粮引。”马谡昂首挺胸。
“何为粮引?”孙权好奇道。
“就是和盐引差不多。”
“何为盐引?”孙权再问。
马谡瞥了孙权一眼,让孙权尤其尴尬。
“官府在商人缴纳盐价和税款后,发给商人用以支领和运销食盐的凭证,即为盐引,实际上更为复杂。”
“而粮引,也有明确的规定。例如规定这个商人,只能在成都收购粮食,那么他便不能去往其他地方收购,被抓到严惩!”
“粮食的贩卖价格,也会根据收购价格,定一个最高价,超过这个价格贩卖,轻则罚款,重则有牢狱之灾,甚至斩首。”
这不是一个自由的市场,而是有各种各样的限制。
孙权似乎听懂了一些。
“没有粮引,不得贩卖粮食。粮食贩卖的最高价格,标记在粮引中,稽查官很容易调查。在蜀中没有文书,是不可能经商的。”马谡侃侃而谈。
粮食,是统治的基础。
从粮食的贸易,可以窥探全境。
至于金银珠宝,以及各种奢侈品的贸易,跟百姓关系不大,甚至一点关系没有。
“若有商人铤而走险呢?”孙权依旧不甘心。
“难道禁商,就没有人铤而走险了吗?”马谡摇了摇头。
孙权彻底败下阵来。
说到底,商业不是不可以发展,而是看有没有监管手段。
无序的发展,一定会导致社会崩塌。
因为商人逐利,只要有利益存在,他们什么都敢干。
蜀中的商人不管做什么生意,都需要带上各种证件,以及到商贸中心交易。
私下交易,也是顶着脑袋赚钱。
相较于曹魏、江东来说,蜀中的商法是最完善的。
这就是马谡的底气!
至于腐儒的意见,他选择无视。
就是狂。
越狂孙权越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