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火焰的王者
血族城堡内。
轻柔古典的音乐环绕在耳边,乐师隐于幕后,看不见身影。
大厅内灯火通明,天花板上挂着精致的水晶吊灯,显得格外耀眼夺目。
长长的餐桌、雪白的餐盘和餐具摆得整整齐齐。
餐桌中央摆着红色的桌花与透明的水晶雕像,以及……那赤裸着身体,被绳子捆住,在白皙的皮肤上勒出红痕的六位少女,大概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
其中有五位的喉咙已经被割开,剩下还活着的一位,双眼满是绝望与屈辱。
与会的宾客衣冠楚楚,谈笑间推杯换盏,高脚的玻璃杯里荡漾的是血红的液体。
乍一看,这是某一个贵族举办的高贵、优雅的宴席,但披着的人皮之下,藏着的全是红眼的吸食人血的恶魔。
坐在首位的王座,俯瞰这一切的,自然是今日宴会的主人——萨尔瓦托雷伯爵。
相比其他的血族,他的红色眼眸异常纯净与浓稠,是一潭化不开的血池。
从外表来看,他大概只有二十三四岁的样子,面容俊朗,热烈而耀眼的金发像阳光一样灿烂。
他似乎十分疲惫,只是象征性地喝了几口少女之血,眼中闪过思索的神色。
突然,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看向城堡的大门。
大门通体是由金属制成,有四五米之高,十分沉重,现在却被缓缓推开。
不少血族因此而皱眉,他们觉得这一场宴席被打搅了,连大厅内飘荡的音乐也悄然停歇。
大部分血族都将视线投向缓缓打开的大门,包括宴会的主人萨尔瓦托雷伯爵,难得感到了有趣。
因为,他感觉到了,那并非是一位血族,而是一个人类。
一个胆大包天的人类。
“竟敢孤身闯入血族的城堡,真是个不怕死的家伙。”
“这场宴会到此为止了。”
一个淡淡的男声向在场的众位血族发出宣告,这并非商量,而是命令。
叶清的脚步踏在这某种奇异黑色石材铺就的地板,发出有节奏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像是践踏在血族的高贵之上。
有血族怒目而视,有血族不屑一顾,有血族轻蔑地笑笑……
他没有在意,就像他没有拔剑,没有使用安眠之息。
也许只有这昏浊烈焰才能烧干净这罪恶的一切。
“人类,你很大胆,你的依凭恐怕就是你神选者的身份,甚至,你能够杀死尼德。”
高位之上的萨尔瓦托雷伯爵右手食指轻轻敲击着王座扶手,酒杯不知被扔到了何处。
没有他的命令,其他的血族不敢轻举妄动。
“你很鲁莽。”他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眼神的光芒摄人心魄。
“是的,我很鲁莽。”
叶清叹了一口气,居然认同这位血族伯爵的话。
“按照我以往的习惯,我应该潜伏到城堡外,用安眠之息将你们全部迷晕,然后一把火全部烧个干干净净。”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我并不想这么做。”
他自然看到了,那宴会餐桌上被摆放的少女,没有一丝尊严,唯一活着的那位似乎丧失了对外界的一切感知,对大厅内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反应。
由绝望与屈辱,转变为麻木。
“你很有趣,这大概就是人类中名为‘正义’的品质。”
“如果你愿意的话,立刻向我臣服,我不仅会免你一死,还让你成为我手下的一位子爵。”
萨尔瓦托雷伯爵手上戴着一双丝质的黑色手套,纤长的手指在虚空轻点两下。
叶清歪歪头,同样回复道:“很丰厚的条件。”
“同样的,如果你现在就自裁,我会让你死得体面一点。”
“狂妄!”伯爵被气笑了。
叶清脸上露出笑容,指尖的火焰瞬间弹射而出。
“那就没什么可谈的了。”
嘭!
萨尔瓦托雷伯爵一下子化作数百只手掌大小的蝙蝠,四散飞开,同时嘴中吐出暗紫色的毒雾。
可惜,这些毒雾还没有接近叶清,就被他身边环绕的黑色火焰烧得一干二净,硬生生拓展开了一个安全空间。
其余血族可没什么道义可讲,也纷纷化作蝙蝠融入暗紫色毒雾之中,四处盘旋、环绕,黑压压的一大片,恐怖而压抑。
并且,他们口中的无形的声波连成一片,让屹立于中央的叶清耳朵、鼻子都流出血液来。
他岿然不动,仿佛没有受到一点影响,几条火焰长蛇从他的身上蔓延,往上空冲去。
啪啪啪!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响起,一只只蝙蝠炸开,化作一团血雾,并且逐渐汇聚成为一道巨大的血幕,抵挡住火蛇。
火蛇身上的黑色火焰一点点被浇灭,血幕也变得稀薄。
与此同时,毒雾中亮起一只只血色的眼睛,争相凝视着中心的叶清,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在飞舞的过程之中连成一条一条血色丝线,最终化作一张巨网笼罩而去。
可不管血族的手段有多少,叶清自一力破之。
那将空间都要灼烧得扭曲的昏浊烈焰,将一切敢于威胁他的招式烧得灰飞烟灭。
立于中心的叶清,完全就是火焰的王者,四方皆为臣服。
见血网失效,暗紫色毒雾中又亮起了奇异的波纹,一瞬间,叶清就感觉到自己体内血液的流速顿时加快,似乎随时要破体而出。
他嗤笑一声,放任自流。
飞出的并非伯爵所期待的血肉,而是那恐怖的火焰,而且因为血肉法术的那种奇异联系,这火焰直接绕过血幕与毒雾,烧在自己的身上。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自紫雾中穿出,暗红色的血液滴下,直接将坚硬的地板腐蚀、洞穿,可还没接触到叶清,就完全蒸发掉,同样没有用处。
看准时机,身披厚重的火焰铠甲,手中一把火焰长剑凝结,纵身飞跃,一剑劈下。
刺啦!
铺天盖地的毒雾瞬间被劈作两半,形成一道巨大的沟壑,宛若神话之中的神人分海。
同样,这把火焰长剑砍在了萨尔瓦托雷伯爵的身上,他的小半个身躯直接消失不见,在烈火中化作飞灰。
残存下来的的血族如同雨点一般往下坠落,散落在地面,笼罩半个大厅的毒雾也消散一空。
除了脸上残留的血迹,叶清始终淡然,面无表情地完成了这一切。
亲手击败了一位伯爵,以及他麾下的众多血族。
他吐出一口气,一步步走近萨尔瓦托雷伯爵,却见原本颓废的血族突然抬头,眼中红芒大盛……
第四十六章 降临的侯爵
空气里,弥漫着诱人而恐怖的气息,能嗅到血的腥味,一股凉意穿透身体,刺进骨中,仿佛禁锢千年的寒意突然得到释放。
血池后正对着的是一幅画,正是城堡主人萨尔瓦托雷伯爵的画像,画中的他正在屏神凝息,闭目深思。
血族伯爵以一种类似诗朗诵一般,缓慢而轻柔的语调感叹:
“你的‘正义’,不堪一击。”
“你杀死了一位无辜的少女,以她淋漓的鲜血,铺就你英雄的道路。”
这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无疑是极具讽刺意味的,那另外五位无辜少女的凄惨死去,仍历历在目。
更别说,他此刻沐浴的血池,又不知牺牲了多少条生命。
感叹完之后,萨尔瓦托雷伯爵复又用解释性的语气说明:
“我的月影结界会将你困死在大厅,永远无法出来,非侯爵级存在无法打破。每每天亮,结界和结界内部的一切生命体均会消失,进入一个特殊的世界,直至下一次月亮出来,结界才会重新降临,如此循环往复。”
“可惜,它有很大的缺点,非以结界内部的某样物品或是生命体为结界中枢,一旦中枢被破坏,结界自然也就失去了效果。”
“所以,为了最大程度确保结界的效果,我将结界中枢放在了少女的身上。”
“我以为你不会杀她,可惜,我失算了。”
他能感受到,那位少女身上的充满活力、时刻奔涌的甜美血液,生命十分蓬勃。
叶清这才明白,这位伯爵临走前做了什么,可怕的是,他对此没有一点察觉。
恐怕,真如这位伯爵所说,即便是靠着黑焰,他也不一定可以突破。
可是,叶清并不想听他废话。
如果是平常的话,他并不介意从一位血族伯爵的口中获取更多的信息。
叶清身上冒出仿佛无穷无尽的黑色烈焰,地下空间的潮湿空气一瞬间被蒸干,凉意瞬间消失,变得燥热。
眼神微微发冷,淡绿色的眼眸仿佛沁入了幽深的寒泉之中。
萨尔瓦托雷伯爵看着这危险的一幕,叹了一口气,嘴中轻声喃喃:
“我并不想做到这一步的……”
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他再度用右手食指在虚空轻点两下,同时嘴唇微动,似乎在念诵着什么。
灼热的火焰化作长蛇直扑过来,边缘火舌曲卷,将血池的大半血液瞬间蒸干,浓重的血腥气充斥,墙壁都因此染上猩红。
伯爵无法躲开,似乎接受了命运一般,闭上眼睛,等待审判的来临。
“嗯?”
叶清释放完火焰,不仅没有觉得心安,反而觉得伯爵的那个位置,有一股未知的危险正在酝酿。
“火焰是非常危险的东西,下次请小心使用。”
被淹没的地方传出一个声音,嗓音与萨尔瓦托雷伯爵一致,但给人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萨尔瓦托雷伯爵给人一种轻浮、不羁之感,像是一位多情的诗人,而现在出现的声音,则多了稳重。
话音刚落,炸裂开的黑色火焰瞬间收拢,被一只手掌捏在手心里,不断跳动,宛若挣扎的飞蛾。
“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是乌尔里希·加贝尔·科尔特斯,是一名侯爵,很高兴见到你,银月的眷者。”
明明依旧是萨尔瓦托雷伯爵的模样,但一举一动间,分明能认出两个是完全不一样的存在,这位更加稳重,更具有上位者的气息。
他从血池中爬出来,抖落身上的血液,脸上有亲切的微笑。
黑焰没用!
要不要试试安眠之息?
叶清的脑子里瞬间闪过这两个念头,并很快付诸于行动。
“请不要这样,这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名为乌尔里希·加贝尔·科尔特斯的侯爵有些责怪的瞥了叶清一眼,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小辈,手指在虚空敲了敲。
随即又喃喃自语道:
“像是群鸦之主的力量……”
叶清感觉的到,空气的流速和方向变了,以那位血族侯爵的意志为中心。
安眠之息无色无味,没有力量波动,完全是随着叶清的呼吸而被释放出来的,这种隐蔽程度,几乎不可能被察觉。
加上那位异化的古兰特子爵,这位侯爵是第二个了。
那位受红月污染而成为怪物的古兰特是凭借对危险的一种预知、直觉才能及时做出反应,并不清楚具体的危险是什么,而这位血族侯爵可以清楚说出叶清的恩赐来源,又是靠的什么?
“我的本体并不在这附近,只是因为赫尔曼的呼唤,短暂借他的身躯降临,这维持不了多久。”
“你要杀死赫尔曼,我并不在意,只是一位伯爵,死了便是死了。”
“不过,这座血池你不能破坏,这关乎亲王大人的重要布置。”
乌尔里希脸上挂着微笑,语气随意,一点不在意的说出了这种可以称得上是隐秘的事件。
加之,他对叶清的态度也过于亲切友好,明明他杀了这么多的血族,于双方而言,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有血海深仇的不共戴天之敌。
总之,态度十分暧昧。
“我可不管这是不是那位亲王的布置,我只是觉得,这血池太脏了,还是烧掉比较好。”
说出这话的时候,叶清一点没顾及乌尔里希所站的血族立场。
并非他不忌惮眼前这位强大的存在,而是,他感觉这位侯爵的态度似乎极为敷衍,回应呼唤也不过是为了完成任务一样,走个过场。
当然,对面的乌尔里希并未因此感觉到了冒犯,甚至面上的微笑一点变化也没有,深邃的眼眸波澜不惊,不知在想些什么。
“既然你不同意,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乌尔里希摊摊手,无奈地说。
“那么,再见了,我们以后会有机会再见面的。”
他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
只见萨尔瓦托雷伯爵的眼神一瞬间变得茫然,又逐渐清明,可没等叶清做些什么,他突然痛苦地捂住头部,跪在地上。
“不……不要……”
他的毛孔中不断渗出大量的乌黑色血液,还有白色的细小的类似蛆的长虫混在里面,看起来恶心极了。
没过多久,在这种极度的痛苦折磨之中,英俊的脸上还残余着茫然与憎恨,彻底失去了气息。
“好狠……”
叶清轻轻呼了口气,转身的瞬间,黑色的火焰将整片罪恶之地彻底点燃,一点点吞噬殆尽……
……
不知过了多久,这片地下空间的火焰才一点点熄灭。
血池被烘干,到处都是灼烧的痕迹,扭曲成了各种各样的形状,流淌着褐色的混浊油脂。
那残破棺椁里爬出一个通体由血液组成的类人型生物。
它四处张望了一下,旋即爬进了墙壁上挂着的那张画里,也是唯一完好的物品。
画上,正闭目沉思的萨尔瓦托雷伯爵的表情有些改变,嘴角勾起一抹邪异的笑容……
第四十七章 收获和背叛
滔天的黑色火焰张牙舞爪,肆无忌惮地扩张着它的爪牙,企图把所有的地方全覆盖在它的统治之下。
冒着浓烟,与漆黑的夜幕几乎融为一体。
大火像有生命般包围了整座城堡,一切嘈杂的声响在这场大火中扭曲着,如同死神的召唤信号。
叶清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看着那座巨大而雄伟的城堡一点点化为灰烬。
“亲王的布置……”
“血池和红木棺椁,这很像我在血宴城堡里看到的,那幅象征着科尔特斯亲王的油画。”
不过,他做的这些已经够了,面对一位神话的手段,他那微小如蝼蚁的力量又能改变什么。
何况,这只是一个虚幻的世界,做的再多也无力改变真正的历史。
那个真实存于历史中的、古老的蒙昧纪元,人类的文明黯淡无光。
他的手上拿着两块血色的晶体,提着一根实心的红木手杖。
两块血色晶体一块来自尼德子爵,另一位自然是来自萨尔瓦托雷伯爵,火焰将他烧成灰之后,叶清带走了它。
相比于尼德子爵的遗留物,萨尔瓦托雷伯爵体内的晶体块头更大,颜色更加纯净,纯粹的星光自然地映射而出。
除了这两块,他还从之前的吸血鬼魔兽身上也得到了一块,颜色相比起来更黯淡一些,略有瑕疵。
叶清猜测,只有拥有爵位的血族死后才会凝结出这种红色晶体,即所谓的灵质聚合物。
比如那位女子爵,和大厅里可能有的男爵和子爵,不过他没有费心去收集,毕竟不知道有什么用。
【你提取了一块灵质聚合物。】
【你获得信息:#%!$σ@$=&#$@*#%!∧$=*#%!∧&#$@*……】
【无法探知】
提取的结果还是没有变化,依旧是一大堆无意义的乱码和信息。
至于另外一支手杖,是从尼德子爵手上获得的,同样是一件超凡物品。
【威廉·迪亚斯的神奇手杖】
【威廉·迪亚斯为自己制作的一件超凡物品,并将它命名为“威廉·迪亚斯的神奇手杖”。
它的材料来自一位死亡的血族子爵,固化了一个血族的血线术,但需要提前储存血液。
使用它,你可以短暂地将自己变成一只蝙蝠,可是威廉·迪亚斯并没有考虑到,变成蝙蝠后要怎么携带它。
持有它之后,你将被动地获得和血族同样的夜视的能力,同时,会患上渴血的症状,需要随时饮用鲜血抑制。
注意,它拥有一定的活性,会试图杀死自己的主人并吸干他的血液,可惜,它并不具备活动的能力。
它讨厌强烈的阳光,这会让它主动沉睡,能力全部失效。】
能力很实用,并且副作用也很小,只要定时喝些动物血就能解决,并非什么难以处理的事。
所以,叶清就把它留了下来。
同时,实心的红木足够坚硬,拥有足够的重量,挥舞起来虎虎生风,完全可以拿在手上当作武器,敲爆敌人的狗头。
“这个时代,超凡物品似乎特别少见,即便是血族,我也只从一位子爵的手上得到了这么一件超凡物品。”
“萨尔瓦托雷明明是一位伯爵,整场战斗中,却连一件像样的超凡物品都拿不出来。”
“是这个时代的特色,大家都是这样的,还是,血族有什么特殊?”
叶清突然想到了这么一个问题。
不过,这念头也就一闪而过,很快就抛之脑后。
抬眼,将皎洁的月光和满天星光尽收眼底,他没有逗留,趁着深沉的夜色,转身快步离去。
通过了斯特山谷,下一站,就是叶清的目标,即遗留有群鸦之主痕迹的、处于地底的古老遗迹。
他有预感,他在这个虚幻的世界的旅程即将结束,这就是最后一站。
有时候,恍惚间,他都会以为这里是一个真实世界了,这里的人和物,都与现实一般无二。
可惜不是……
他来这里只是一位强大存在的安排,无力反抗。
尤其是这个时代并不安全,危机四伏,那即将爆发的神话之战,更是有风雨欲来之势。
神话之威,他只在典籍中见过只言片语。
但,这片摩卡拉山脉的人类,大概率没有什么机会存活下来了。
“只希望,祂们战斗的时候可以收敛一些了……”
叶清离开后不久,一位背负着巨大的蝠翼的男子披着银月的光辉,降临在这如今处处残破、一点看不出曾经是属于一位伯爵的领地。
降临的男子裸露着双臂,上面篆刻有黑色的扭曲纹路。
身着无袖黑色燕尾服,带有红色的边纹,左肩一个蝙蝠印章,还有一些银边,右胸的口袋里别有一朵血色的蔷薇花。
皮肤是病态的白,手中握着一支代表权力的权杖和一本书。
火焰几乎已经熄灭,风吹过来的,是大火过后的灼热与浓烟。
“看来血池已经完全被毁坏了,真是一个大胆的人类。”
他点点头,赫然是之前借萨尔瓦托雷伯爵身体短暂降临的血族侯爵乌尔里希·加贝尔·科尔特斯。
乌尔里希翻开手中的书,身影瞬间消失不见,来到了因大火焚烧而坍塌,被封闭起来的地下空间。
如他所预料的一样,血池和棺椁几乎被烧得差不多了。
“没想到,银月女神陨落了这么久之后,还能够见到祂的眷者……不是我动的手,科尔特斯亲王又怎么会察觉。”
他的脸上浮现了满意的笑容,嘴中轻声喃喃。
忽然,乌尔里希叹了一口气:
“王的状态并不好,又要面对两位神话的围攻,一位更是曾经的银月女神的从神,实力强大无比,无论怎么看,都没有分毫胜算。”
“我是对的,我不过是在保全血族的血脉,这样,王死后,血族依旧可以在这片大地继续生存下去,祂答应了我的。”
“我们可以往南方逃,那里是其他神话的领地,甚至渡海前往东方大陆,祈求那位神明的眷顾……只要等莫亚特大人晋升,血族一定可以再一次恢复荣光。”
第四十八章 成功
玛拉将自己罩在一件厚厚的衣袍之下,口鼻紧紧用布捂着,除了眼睛,没有一点裸露的皮肤。
虽然天气渐渐转凉,但也还没有到这种程度。
她快步行走,不敢停留,像是后面有什么在追赶着她。
凉风卷起一蓬草,滚过这无人的街道。
很难想象,这么荒凉的景象会出现在岩犬部落,玛拉同样觉得恍若隔世。
她还记得,当初随爷爷一同走商至岩犬部落时的场景:
一条条平坦、整洁的街道,四通八达,又蜿蜒地伸向远方;一座座坚固、漂亮的木屋林立,披着木头的清香。
行走着,身前身后是一张张或苍迈、或年轻、或世故、或青涩的脸庞,不变的,是脸上的希望和眼里的光。
人流如织,商贩们颇具穿透力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即便是夜晚,那明亮的灯火同样不会熄灭,装点整个部落。
可现在……
眼看着昔日繁华、广袤的部落瞬间成了人间炼狱。
一路走过去,很多家庭的门口都被用一种特殊的树汁涂抹,写上标注,提醒人们不要靠近。
里面传来的,是隐隐的、接连不断的咳嗽声。
这片区域几乎已经被隔绝了,所有患上血疫的病人都会送往这里,连她的爷爷也是一样,逃不过这场灾难。
剩下的还健康的居民,由古德大人带领,往南迁向了远一点的地方。
除了病人的家人,以及部落的巫,再没有人留在这里。
她这一次出来,也是想看看巫的情况怎么样,以及带一些草药回去,起码,可以缓解爷爷的一些痛苦。
想到部落里的一些风言风语,玛拉的眼眉不由得染上担忧的神色。
走至靠近一座山丘,相比其它的房子体积大的多的木屋,她轻轻敲了敲门。
笃笃笃!
“请进。”
屋内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
玛拉推开门,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你好,我进来了。”
屋里很乱,不知名的工具还有一堆草药随意地摆放在地上,不过,最让人觉得惊悚的,还是桌子上用某种半透明材质制作的盒子,里面锁着的手掌大小的怪物。
通体都是黑色,像是一团黏糊糊的血液,细小的触须张牙舞爪地从各个地方伸出来。
部落里的人都说,那是巫养的怪物,有人甚至亲眼见到巫用自己的鲜血喂养它。
发展至今,相当一部人认为这场血疫是巫伙同魔鬼所带来的,扬言要烧死她,只是被古德大人压下去了。
玛拉不知道那是什么,她只知道,巫是一个好人。
巫只是回了一句,便没有再理会进来的人,小刀“唰唰”落下,似乎在记录些什么。
“血疫的传染性极强,会通过皮肤接触和呼吸传播,主要症状是高热、寒战、意识不清、昏迷、感染性休克、皮肤红疹、坏死……患者死亡后尸体呈现紫黑色……”
“黑血怪被放出后,加上月心花的辅助,血疫会短暂得到压制……大概几天后,血疫会再次复发,体内再次产生了黑血怪,原因不明,猜测是黑血怪在体内通过某种方式繁殖产生了后代……”
“经过几天的喂养,黑血怪似乎并没有繁殖的能力,只会不断长大……”
“再次通过放血放出黑血怪之后,患者并没有再次恢复……不知为何,黑血怪在人体内产生的速度突然激增,远远超过放血速度,血液放干之前,黑血怪也不会全部被抓出……是否可以通过某种方式在体内就直接杀死黑血怪……”
“已知月心花可以对黑血怪有一定的抑制作用,让它们陷入非常短暂的沉睡……配合现有的已知草药以及一些未曾完全确定的草药和特殊材料,通过实验,验证是否对黑血怪有杀伤作用……”
“……第二百二十一次实验,使用月心花,以及有一定腐蚀作用的夏枯草,配合红藤、毒雾兰……实验失败,黑血怪短暂沉睡并受到了一定伤害,但很快恢复……”
“……第三百一十四次实验……实验失败……”
“……第四百七十六次实验……实验失败……”
“……第五百零三次实验……实验成功,黑血怪死亡……”
“……重复上一次实验……这一次同样失败,需要找出原因……”
……
一条条列举下来,全部都是短短几天内巫的记录,从她脸上的黑眼圈来看,应该没怎么休息。
她小心地将一个木碗里的黄褐色的浑浊液体倒进半透明的盒子里,亲眼看见,那只黑血怪一点点死去,并且没有再恢复。
巫的脸上有难以抑制的激动,突然抓住玛拉的肩膀,颤抖地说:
“我……我成功了……我,我……我找到了,终于……”
玛拉抱了抱她,大概知道巫已经找到了解救部落的方法,一边为此高兴的同时,一边注意到巫的蓬头垢面,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心疼地问:
“我知道了,不过,你多久没休息了?”
巫表情有些发愣,目光呆滞,木木地回答:
“就中间眯了一会,一直没睡,都在写和实验……”
玛拉听到这话,赶紧把巫扶到床上,让她好好休息。
“不着急,先睡一晚上,明天起来再做,你的身体健健康康,才能更好地医治大家。”
巫的眼睛大睁,眼珠几乎要凸出来,表情显得有些扭曲,精神恍惚,似乎没怎么听进玛拉的话,嘴中喃喃自语:
“是的,还需要一晚上,还需要一晚上,一个晚上就够了……”
玛拉不知道巫嘴里的“一晚上”是指什么,不过,看见疲惫的巫在自己的安眠曲中逐渐入睡,她也就放心了。
临走时,她还贴心地把门关上。
不会有什么人来打扰巫的,现在的部落里,除了玛拉和古德,几乎没什么人愿意靠近古怪、养殖着怪物的巫。
虽然没有拿到药,但回去的时候玛拉的脚步十分轻快,听到了这场血疫有救的消息,她无疑是非常高兴的。
“我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部落里的人……不、不、不,就让巫亲自宣布这个消息吧,大家一定会重新恢复对巫的信任……只要明天,只要明天……”
轻快的笑声有些冲散了街道的死寂……
第四十九章 被杀死
入夜了,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躺在床上的巫骤然睁开眼睛,眼神似乎仍然有些呆滞,但渐渐恢复光彩。
这么短的时间的睡眠并不能让她完全恢复,但起码让她有了些精神。
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似乎犹陷在下午配药时的场景之中,喃喃:
“成功了,成功了……是少了腐烂之水,腐烂之水对黑血怪有很强的杀伤性,只要设法减弱它对人体的伤害就行……”
腐烂之水是沿河部落对腐烂长河里流淌着的偏黄的混浊河水的称呼,平时用在生活各个方面,但不能喝,喝了容易中毒,呼吸衰竭而死。
“对了,晚上了,我还要试药,试药……”
巫找出已经确定的草药配方,临时为自己调配了一份解药,同时解开自己罩在外面的厚厚的袍子。
月光下,可以清晰地看见,巫裸露的皮肤之下有黑色的异物涌动,像是某种生物,几乎覆盖了身体的每一寸空间,不断游走,时不时顶起一个鼓包。
那是黑血怪,引发血疫患者病情的主因,巫起的名字。
谁都没想到,她会将这些怪物养在自己的身体里,任由它们肆虐。
更不会想到的是,表面看起来健康的巫,其实早已经感染了血疫,而且这么严重,谁也不知道她是如何活下来并保持正常的。
一口将调配好的解药吞下去,那辛辣的口感,似乎要将嘴里的皮肉都腐蚀灼烧掉,呼吸都变得艰难。
可巫还是坚持了过来。
她的耳朵轻轻动了动,似乎听到了什么,看向窗外。
“下雨了……”
……
“下雨了……”
古德望向窗外,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突如其来的这场雨会加剧部落的灾难,腐烂长河的水位一天天地在缓慢地上涨。
在这么下去,岩犬部落会落得什么下场还犹未可知,不过,结局不会好。
向西是血宴平原深处,那里现在几乎到处都有魔兽游荡;向东是腐烂川域,隔着宽阔、河流湍急的腐烂长河,想过也过不去,而且,最近这几天,河里一直有魔兽在游动,只是很少上岸。
向北行进也不可能,那里的环境过于寒冷,听说只有一些雪怪才能在里面生存。
一直向南行进似乎是一个选择,但腐烂长河涉及的边界实在宽泛,除了前任巫,谁都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避免被波及。
最近,不断有平原的部落投靠岩犬,人口数量激增。
再加上,这场突如其来的血疫……
整个部落被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下,人们仓皇地寻找着活下去的办法。
巨大的精神压力之下,很多居民临死前情绪癫狂,跑到大街上肢体乱舞,然后倒下,在抽搐中暴毙。
人心同样动摇,不少人精神恍惚,甚至渐渐地,在有心人的煽动之下,莫名其妙地产生了对一个所谓的掌管死亡的神明的信仰,组成了小团体。
他们以为,这是死神的怒火,以这种方式来毁掉世间所有的人,让正义与邪恶一起受到责难。
此外,还有几个居心叵测的神选者……
不过,这一切,统统被古德以强力的手段强压下去了。
“哥,你的心脏还好吗?”
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略带稚嫩的沙哑嗓音,正是拉特。
他的巡逻工作才结束,回到家里来。
古德转身,看着这个逐渐成熟、愿意担负责任、有着极大的改变的少年,内心充满了欣慰。
“没事,它很安分,最近都没有什么异动,我慢慢学会了操使它带给我的力量。”
“那是一股非常强大的力量,我的身体更加强壮,现在的力量甚至可以一拳轰开大石头,尤其是它所带来的名为‘斗气’的力量,让我可以杀死魔兽。”
“可是,我听说,神选者的恩赐都会有代价,这突然出现的未知的东西,很可能也隐藏着什么危险。”
拉特还是不放心。
古德拍拍少年的渐渐变得宽阔的肩膀,沉声说:
“我知道我在干什么,我们需要这股力量。”
没等拉特回答,他又转移话题:
“走吧,该去腐烂长河那里了,最近总会有几只落单的魔兽跑上来。”
“还有,你的战斗技巧仍然需要磨炼……”
……
第二天,雨停了。
巫死了。
被人给杀死了。
如此轻描淡写一般。
玛拉费力地挤进围堵的人群,看见了那具熟悉的尸体。
揭开了厚重的用于防护的袍子,巫裸露的手臂和小腿的皮肤之下,有黑色的怪物静悄悄地潜伏着,看起来极为可怕。
脖子上发青的勒痕,揭示了巫死亡的原因。
凶手趁着那场暴雨,潜入了木屋,将巫给活生生勒死了。
做出这等恶魔行径之后,几个凶手不仅没有后悔,反而自鸣得意。
他们认为,这是为部落除害。
甚至,这群凶手里面还混着一个神选者。
可惜,暴怒的古德只用一拳就让他们付出了死亡的代价,那第一次绽放在众人眼前的白光是如此刺目。
原来,副首领古德大人竟然也是一位神选者,而且还拥有极为强大的攻击力。
这些,都是玛拉从别人口中听到的。
她并不关心这些,因为再怎么样,也改变不了巫已经死亡的事实。
死了,一切就没有意义了。
她只是发愣,不知道应该做出些什么反应。
她就这么看着,看着巫的恐怖的尸体被送入大火中焚烧。
自血疫爆发以来,这种事很常见。
许多人就突然发病,经过痛苦的挣扎后,天明时便停止了呼吸。
街道上,尸体堆积如山。
古德大人不得不安排将这些尸体全部焚烧,滚滚的黑焰要将天空都遮蔽。
玛拉以为,她已经看惯了,甚至有一天,进去的是自己,都不会感到什么意外。
可她没想到……
真的没想到……
巫的尸体,就这么在无情的火焰中化为灰烬。
耳边传来的,依旧没有不平之声:
“死得好……”
“死得好……”
“看看她尸体的恐怖样子,下面都是怪物……”
“就是她带来了这场瘟疫……”
……
人们不敢大声谈论,古德用一位神选者的死亡树立了巨大的威信,以及他对巫的维护。
他们自以为找到了罪魁祸首,用这种手段安慰自己,同时肆意宣泄着那压抑着的恶意。
玛拉紧紧咬着嘴唇,明明裹得严严实实,却突然感觉浑身发冷,冒出一身的冷汗。
这是怎么了……
第五十一章 终至
“这里怎么变成这样了?”
从一扇高耸、布满奇异花纹的大门走出,鹿背着一个包袱,有些惊讶地说。
入眼是一片废墟,没有半处完好的地方,唯有从遗留下的一滴半点痕迹,看出这座城堡的原本的辉煌。
雅图大师也皱起了眉头,手一挥,大门在纯白的光辉中消失。
“我也不知道,我并没有在预言中看到这一幕。”
这一路上,有太多出乎他预料之外的事情。
顺着预言中的轨迹,他找到了命定之人,却发现一路上本应该存在的属于命定之人的指引者和其它机遇相继消失。
还好,小节可改,大势难逆。
一切终究会继续顺利发展下去。
吐出一口气,雅图再度拉开一扇大门,带着鹿走进去。
“风雪加快了脚步,昏黄之雨即将侵蚀大地,时间已经不多了……冬心老妪和河川之主似乎有些急躁。”
“不过,我感受到了,我们要的东西没有丢,还在那,这就没什么问题。”
眨眼间,两人就来到了因被烧毁而坍塌的地底空间。
越过干涸的血池,雅图将挂在墙上的油画摘下来。
“这是谁?”鹿好奇地指着画上的人,问。
画上是一位英俊的金发青年,正屏神凝息,闭目深思,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栩栩如生,仿佛画上的人随时都会走出来一样。
“血族的一位伯爵。”雅图大师随口答道。
他沉思了一会,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转身,郑重地将这幅油画递交给了身后站着的鹿。
“你拿着,放进你的‘门’里。”
“好。”
鹿赶忙接过,露出的右手手背上也隐隐可以看出有一个类似门扉的烙印,而与之相对的是,雅图大师手背的烙印颜色浅了一些。
与雅图大师的轻松相比,鹿一定要精神极其专注,不能被打扰,才能勉强在右手手心的位置打开一扇窗户大小的门扉。
这里面是一个奇异的空间,可以储存物品,十分方便。
说起来,鹿已经算得上是半个神选者了,还没有算上他从大师那里学来的各种神秘学知识。
高大青年的大动作似乎惊醒了什么,左手的袖子下有什么在蠕动,一条青色的蛇吐着信子,探出头来。
“这位伯爵有什么特殊的吗?”
鹿第一次见雅图的大师的表情这么庄重。
“这位伯爵没什么特殊的,特殊的是那位亲王留下的后手……”
顿了顿,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以后你就会知道的……”
雅图大师明显没有多说的意思,手指轻轻一动,将试图爬上他手臂的细长青蛇弹开。
……
昏暗的天空,扭曲的树干,还有那浸透了腐臭的恶风,弥漫四散。
那些挂满蔓藤,由森森怪诞巨木组成的昏暗树林里,有什么尖锐地鸣叫着。
就在那古怪的枝蔓之上,原来聚集着成千上万只乌鸦,个个体型硕大,羽毛油光发亮,在阳光下反射出漆黑的光泽。
还有许多飞动的黑点刺进云层,穿过薄雾,黑压压的混在一起。
乌鸦叫声是承认腐败的表示,使人仿佛听到了坟墓打破寂静的声音,散发着浓郁的黑夜的味道。
长眠的苔藓和青草下面,躺着不知是谁的尸骨,也许是很多人的混在一起,骨刺破开漆黑的土壤。
“终于……”
拨开森森的藤蔓,叶清探出头,显得有些疲惫。
大概奔波了十几天的时间,他从斯特山谷出发,沿着摩卡拉山脉的外围一直走,避开中心的吸血鬼,绕到了另一边,才终于来到了这里。
这熟悉的景貌,一下子唤醒了他的记忆。
这里是——群鸦森林。
在群鸦小镇尚未建起之前,一直在这里矗立了几千年、甚至几万年的原始森林。
那群喜好吞食动物眼球的古怪乌鸦,即便是在蒙昧纪元,依旧生活在这里。
当叶清走过的,时候,那些闪着恐怖的红光的眼睛紧紧盯着这个外来者,似乎在渴望着什么,有些蠢蠢欲动。
不过,它们终究是什么都没做。
“虽然是一个虚幻的世界,不过,我或许可以给自己留一些东西。”
突然,叶清的心底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
一方面,是带有一些玩笑的心理;另一方面,也是借着这样的想法处理一下手里的三块灵质聚合物,不知道用处,那就略等于没用。
石头大小,带着不方便。
另外,他未尝不是抱有侥幸的心理。
一路往里,腐臭的气味四处弥漫,像是行走在荒野中的坟墓之中。
那是令人厌恶与恐惧的、象征着死亡的气息,冷漠无情又难以捉摸,永远像一个严峻而凶险的谜。
沿着记忆中的路线,走进一个分外隐蔽,被石头和缠绕的杂草遮挡住的低矮山洞,里面响起滴答的水声。
“就是这,我记得光辉之犬就是停在了这里,想要进入地底,可惜没有成功。”
展现在叶清眼前的是一处空旷的地方,不知从哪投进来的一束阳光将这里微微地照亮。
当然,对他没什么用处,手杖赋予的夜视能力十分好用,几乎像是行走在光线黯淡的白天,只是颜色有些失真,不像是人类眼中的视界。
光线投注下的地方,一个长的像花的怪物盘踞,中心是血红的吞食器官,里面还挂着一个管状物体,发出巨大而又诡异的声音,像是在打呼。
它的身体是绿色的,不可描述,像是打了层现实的马赛克,还有些晃眼。
它察觉到了叶清的到来,空气震动,竟然模拟出人类的声音:
“啊!”
“我的白昼之花,它那被遗忘的花瓣已然凋零;”
“在黄昏中,它已结为一颗金色的记忆之果!”
它的语调、节奏以及语法等各方面都显得有些怪异,与叶清在这个时代的语言有明显的不同,不过勉强能听懂。
它这是在吟诗?
怎么这么奇怪!
你很难想象,这么一只怪物把叶子当作手,一边抚弄自己的鲜红的花瓣,一边怪腔怪调地吟诗。
任谁都不会觉得正常。
“旅人啊,为我带来一首远方的诗,我将为你打开通往地底的大门。”
第五十章 巫医的诞生
玛拉正在整理巫的遗物。
没有人愿意干这件事,他们害怕巫的东西上沾染了某种可怕的东西,这可能会使得他们陷于诅咒。
玛拉是自告奋勇,她自愿做这一件事情。
经历了早上的一幕,此时的她显得有些沉默。
她不知道应该将这份罪归于谁的身上,也不知道用哪种方式来描述这冷酷无情的场景。
她想要发出斥责的声音,可亲眼看见早上还在发出恶毒之语的围观者,下午就亲手葬送了自己的孩子、丈夫、妻子与父母,眼神空洞无神,宛如行尸走肉。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血疫,无论是谁都惊慌失措,他们努力尝试各种防治方式,都以失败告终。
有些人甚至走在大街上,突然就无意识倒下咽气;待在家里的人也孤独地死去。
每天都有尸体被焚烧。
侥幸生存下来的人,都聚集到安全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苟活着。
还能说些什么呢?
玛拉只能沉默。
“也许,这就是末日吧。”她苦笑一声。
她不敢想象,继续这么下去,会发生什么:
人与人之间逐渐失去信任,开始充满了猜疑和恐慌,瘟疫将演变为伦理灾难。
惊恐之下,人们甚至会把仍然活着的染病者的门和窗全部用木板钉起来,最终让他们在里面饿死。
亲情和友情的维系将会破裂。
房间里依旧保持着凌乱,不过,在玛拉的细心整理下,那些草药和工具回到了自己应该待的地方。
非常瞩目的是堆在一个角落的木书,上面篆刻的是巫的研究记录。
大多是对一些草药和特殊的材料的药性研究,以及在人体内出现的反应,包括这些草药的具体功效和配方。
玛拉看不太懂,不过她知道这是非常有用的东西,是非常珍贵的“财富”。
突然,其中的一片木书吸引到了她的视线,上面还残留了一些新掉落的木屑,看起来应该没过多久。
上面的字迹很清晰:
“……改用腐烂之水,出现了一定的呼吸衰竭的症状,可通过调配好的药水暂时压制……”
“……实验按预期设想进行中,体内黑血怪已基本陷入沉睡,部分产生了溶解,化成了正常的血液模样……提出猜想,黑血怪并非由外界产生,通过某种方式渗入体内,而是由体内正常血液转化而来,转化机制不明……”
“……大部分黑血怪溶解,皮肤上的红疹也快速消退,实验顺利进行,不出预料的话,该种药剂可以投入大量使用……”
“……有意料之外的变化,部分正常血液又重新变成了黑血怪,可能是剂量不够,需要加大腐烂之水的比例,这可能对我的身体造成损害……”
“……加大剂量后,正常血液没有再变成黑血怪,不过,残余的盘踞在心脏部位的黑血怪始终无法被消灭,生命力很顽强,必须设法杀死它们……”
“……放血疗法没有用,割开皮肤之后,即使陷入沉睡,它们也不会随着血液流出,相比于普通的黑血怪,它们的触须似乎多得多……”
“……暂时没有别的办法杀死它们的存在,不过血疫的症状得到了有效缓解……不对,它们似乎在和心脏一样起起伏伏,频率逐渐一致,这又是为什么……”
“……我听到了,我听到了,它们在呼唤,呼唤一位未知存在,这位未知存在的名字是——加西亚·雅赛拉莉·科尔特斯……”
看到这个名字的第一眼,玛拉就感觉有些头晕,耳边传来虚幻的呢喃声,似乎这个名字本身就蕴含着不一样的力量。
她赶忙移开视线,瞥到了巫所留下的、笔迹有些凌乱的最后一句话:
“我失败了,我没有选择……”
“这是什么意思?”
玛拉看着最后的这句话,有些疑惑,似乎巫正面临着不得已的选择。
明明是屋里,也没有风,挂在角落的阴影中的一件宽大的黑色长袍突然飘动起来,猎猎作响,那旁边的由某种独特的白骨制作的鸟嘴面具散发的芳香愈加浓郁。
“发生什么了?”
玛拉目瞪口呆,亲眼看见那件黑色长袍和鸟嘴面具凭空飞起,飘在半空中。
黑袍内,一个分不清男女的人形身影逐渐呗勾勒出来,完全被笼罩在阴影之下,面容也被这鸟嘴面具紧紧覆盖住。
这个人形生物站在地上,只有一双手裸露在外,其余的部位全部被罩得严严实实,连是胖是瘦都看不清楚。
鸟嘴面具后面露出的一对闪着绿光的眼睛,隐隐有些阴鹜,让玛拉不由打了个寒战,不寒而栗。
“你是?”玛拉忍不住问。
奇怪的人形生物没有回答她,环视了一下四周,径直往外走去。
“你是……巫!”
玛拉突然惊叫出声,旋即又捂住嘴,小心翼翼地问:
“是你吗?”
听到这个名字,人形的生物动作顿了顿,有了明显的反应,但还是没有回头,在月光之下,身影渐渐消失。
虽然没有听到确切的回答,但玛拉通过刚才的一瞬间,还是确信了这个作奇怪打扮的生物就是巫。
也许,她通过某种方式复活了也说不定。
不管怎么样,活着就好。
玛拉的脸上一扫之前的忧愁,挂上明媚的笑容。
“也许,以后还有机会见面也说不定……”
……
带着鸟嘴面具的人形生物,披着厚厚的黑袍,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根长棍。
朦胧的月色中,每经过一户人家,它就会轻轻敲敲木门,侧耳听听里面的动静,站立一会儿后就离开,去往下一家,并重复这一动作。
它的黑色衣袍一点点染上了鲜红的斑驳痕迹,并逐渐扩散,鸟嘴面具里传来几声沙哑、难听的咳嗽声,似乎也感染了某种疾病。
于是,它没有选择继续下去,转身朝着森林的深处走去。
独来独往,孑然一身……
[这是历史的第一个节点,第一位巫医诞生了。]
莫名的呢喃声响起,带着笑意,可惜,没有谁听得见……
第五十二章 可怜的克拉斯特妖
“旅人啊,漫漫悠久年岁里,你是第一个幸运者,寻找至此。”
花怪用巨大的绿叶抚摸自己的花瓣,像是人类整理发型一样的动作,位于中间的吞食器官一张一合,仔细看,内壁还有密密麻麻的倒刺。
无论说什么话,它似乎总喜欢改变句式和语调,像是在吟诗,只是除了开头的第一首,其它的都没什么美感可言。
“邪恶的群鸦教徒设下了秘术,来者无法察觉,往者终究遗忘。”
“我孤独地沉寂于黑暗之中,百千年、万万年,已然遗忘。”
“旅人啊,你唤醒了我,我将满怀着感激,如同盛午的阳光。”
明明可以用大白话表达出来的意思,这只花怪偏偏要装作有文采的样子,故作姿态。
这怪异的腔调和没有一点美感的句子,让叶清听得有些难受,不由得揉揉额头。
它还在继续说话,像是要发泄这么多年来的孤寂一样:
“旅人啊,为我带来一首远方的诗,我将为你打开通往地底的大门。”
“没有诗,会怎么样?”叶清皱眉问。
“没有诗,没有诗……”
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花怪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它的身体猛然拔高,被打了一层马赛克的绿油油的身体像条蛇一样不停地扭动,血红的吞食器官一张一合,内里的管状物体不停进出,抽抽插插。
“你怎么会没有诗呢!”
它的声音不再像之前一样故意拖长,非常急促和尖锐。
“你怎么会——”
“没有诗!”
看到它突然发疯,叶清吓了一跳,当机立断一团黑色火焰扔了过去。
那炽热的黑色火焰落在花怪的表面,像是遭遇了什么阻碍,不仅没有燃烧,反而顺着茎部滑落下去,一点点熄灭。
这个举动愈加激怒了花怪,花心部位的管道撑大至极限,发出了巨大的咆哮声,周身的两片绿叶拉长变大,狂乱地挥舞,拍打至岩壁直接出现一道道裂缝。
躲过花怪胡乱的攻击,叶清又吐出一口安眠之息,想让它沉睡过去,同时黑色火焰在外凝聚成一层护罩保护自己。
受安眠之息影响,花怪的疯狂渐渐平息,整个身体无力地瘫在地上。
空气震动,模拟出人类的声音,拉长尾音咏叹道:
“啊!”
“又一次!”
“邪恶的群鸦教徒的力量,这让我难以抵抗。”
“善良的卡特芭芭拉,又一次,又一次,倒在人类的诡计之下。”
声音逐渐变小,最后,再次发出了巨大而又诡异的声音,身躯微微起伏。
“看来,安眠领域的力量似乎是这种怪物的弱点,群鸦教会对这怪物简直是天克。”
“上一次,这只怪物的沉睡是因为群鸦教徒的关系,光辉之犬大摇大摆地跑了进来都没把它惊醒,我也就没想到有怪物潜藏……是由于光辉之犬的特殊性吗?”
“不过,入口在哪里?”
叶清看着这只陷入沉睡的花怪,挑挑眉,有些无从下手。
从光辉之犬传递过来的信息来看,这里是明确存在一座地底遗迹的,而且,从目前的状况看来,这只花怪应该被群鸦教会当做是守卫一样的存在。
不过……
叶清深吸一口气,实在是想不出现实之中怎么会存在这种自带马赛克的生物,让人失去了与之靠近的欲望。
他小心地接近这只花怪,最开始的目标是被它盘绕起来的茎部所遮掩住的地表,探查是否有什么入口。
“我眼睛痛……”
叶清低低地抱怨了一声,露出嫌弃的表情,小心地用剑拨开它的身体,每走过一寸土地都要用力踩踩。
可惜,什么都没发现……
想到之前的血池经历,他咬咬牙,徒手摸上那花心部位,此时正小幅度张合的、血红的吞食器官。
【可提取】
“这教会的人怎么都这德行,把自家的遗迹尽藏在恶心人的地方。”
银月教会是这样,群鸦教会还是这样……
叶清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同时不忘心中默念“提取”:
【你提取了克拉斯特妖的随身小世界。】
【你获得信息:这是每一只克拉斯特妖一诞生就会自主衍生出的随身的小世界,是一个独立的奇异空间,并会随着克拉斯特妖的成长,空间不断扩张。
不少克拉斯特妖成长到后期,会试图将自己生活的星球装进这个空间,当然,它们中的一部分高位存在,也做到了这一点。
随身小世界既依存于克拉斯特妖的存在,也可以看作独立的一件超凡物品,不过,必须用特殊的手段剥离,不然随身小世界会随着克拉斯特妖的死亡一同坍塌。
克拉斯特妖是很独特的存在,攻击力很弱,但几乎不会被杀死,除非,你拥有一瞬间毁灭一个小世界的实力。
不知为何,它们总是钟情于各种智慧文明衍生出的灿烂文化,并游走于各个文明。
许多文明的诗歌与史诗中,盛赞它们是极为美丽和友善的存在。】
“友善的话,我姑且认为它被关了这么多年,换谁来都得疯,有点不正常的举动很正常。”
“至于美丽……”
叶清瞥了瞥它这绿油油、布满类似于马赛克的物质的下体,移开视线。
“不予置评……”
“可能是审美的差异。”
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件吞食器官就是一件超凡物品,而且里面也藏着一个小世界,他也不再犹豫,直接扒开,钻了进去。
“希望我的结局,不是被它的胃液消化掉……”
……
当投进山洞内的光线逐渐偏移、黯淡,空荡的山洞又走进了新的来客。
克拉斯特妖再一次从睡梦中苏醒,率先用怪异的腔调开口吟唱:
“当我无所事事时,让我什么也不做;”
“不受打扰地浸入静谧深处吧;”
“一如海水沉默时海边的暮色。”
没等它发泄自己再次陷入沉睡的不满,以及向旅者索求来自远方的诗,面前的两人打开一扇门后就走进去消失不见。
卡特芭芭拉感觉到,自己通往小世界的管道有一瞬间的异动。
很明显,这两人用某种方式绕开了它,直接进入了它的小世界里。
可悲的是,自从这个随身小世界被群鸦教会改造以后,它现在连影响自己的小世界的能力都没有了。
要不是剥离小世界很可能会杀死卡特芭芭拉,并且一瞬间让小世界崩毁,恐怕这玩意已经不在它的身上了。
卡特芭芭拉没有再一次陷入沉睡,中间会有一段足够长的间隔期,它才会重新沉睡。
可是,它又无法脱离限制离开这里。
这只可怜的克拉斯特妖只能无力地哀叹:
“啊,善良的卡特芭芭拉陷于人类的诡计,无法逃脱。”
“我渴求的星星啊,何时能够指引我走出黑暗……”
第五十三章 选择
这里是一座岛,一座完全悬于空中的小岛。
滑过黏腻的管道,叶清来到了这里。
岛的面积并不大,一眼望得到尽头,往外是无穷无尽的汹涌的浓雾,遮蔽了视线。
岛上只有两座大门孤零零地矗立,细密的鸦羽仿佛是直接从门身上长出来的一样,虚虚掩着,看不清里面的光景。
随着他的一步步接近,浓雾渐渐消退,露出其下被遮掩的图景。
“这是……”
那是一个巨大的星系轨道模型。
站在浮空岛上,也一瞬间变得渺小,被囊括其中。
中心是一颗固定不动的恒星,外围一共是十二颗行星,不断环绕,永不停歇地自转与公转。
金属制成的巨大轨道,直通天际,齿轮啮合的声音“咔咔”作响,中心的共同的固定轴线将所有机件支撑。
与之相比,一座岛屿也不算什么了,只占据了一个小小的角落。
叶清难以表述出,自己面见这种伟大造物的震撼之情。
每一处精巧的机构都象征着人类的伟大力量与智慧,是文明的结晶。
而且,不知道已经过了多少年,这座机械依旧在运转。
单从此一角,便可窥见曾经存于大地的古代文明的灿烂辉煌。
忽然,这巨大的模型中有一颗流星出现,以恢宏的气势,流动的轨迹,从第六颗行星身边划过。
分辨不出男女的机械音响起:
“伟大的群鸦之主将再度降临希尔星……”
“伟大的群鸦之主将再度降临希尔星……”
……
只说了一句,后面的句子像是卡住了一样,说不下去,只得一遍遍重复。
叶清从震撼之中恢复过来,挑眉轻笑:“看来,也不是一点没坏。”
“这个小世界里的星系模型,大概率是古代的群鸦教会观测真实宇宙而得到的,并且,他们使用这一特殊机构预测群鸦之主的行动轨迹,以便及时祈求,获得回应与恩赐。”
“希尔星……古代文明对这颗星球的命名,不过,后世估计会有新的名字。”
“果然,再过不久,群鸦之主将再度降临希尔星,发生在神话之战之前,也或许是之后。”
“相比于继续探索,沿着古代黑鸦教团成立之初的线索,获得群鸦之主力量的赐予,我完全可以等着血族亲王被两位神话杀死之后,去捡漏……不过,这样变数太多了。”
“我的选择是……继续向前?”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他晃了晃脑袋,有些疑惑地揉揉额头。
“我遗漏了什么吗?”
“感觉像是有点怪异……应该不会错的……”
没有多想,从两扇门中随机地选了左边的这扇门,开门走进去。
没多久,慢了一步的雅图和鹿也来到了这座浮空岛之上。
同样为这宏伟的工程感到震撼,相比于眼界更开阔、见识更多的叶清,他们受到的冲击更大,久久无法恢复过来。
恐怕,这会成为他们一辈子难以遗忘的回忆。
“大师,我们应该从哪扇门走?”
良久,鹿才问道。
“这是我和你的旅程的最后一个阶段了,由你来做出选择。”雅图大师叹息一声,回答说。
“那么……”
鹿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明暗不定的光芒,不知在想些什么。
单从气质来看,这个质朴的青年明显成长了许多,更加成熟、稳重,染上了些许独特的神秘特质,为他罩上一层浅浅的迷雾。
可是从雅图大师的角度来看,鹿依旧过于稚嫩,恐怕无法承担起预言中的重大的责任。
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可没有办法,他已经尽力把自己所学的知识,在鹿能够承受的最大范围里,尽数传授。
“走右边吧,我觉得应该走这边。”
鹿轻声说,声音有些虚幻、缥缈,一点不像是从他的嘴里发出来的。
不知为何,雅图忽然感到有些悲伤,他好像……
为了所谓的人类的希望,将这个青年推向了一条不归路。
“嗯,走吧。”
注意到雅图大师情绪上的变化,鹿有些奇怪,略有些憨厚地摸摸自己的脑袋,露出阳光的笑容,问:
“大师,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
或许,只是他的错觉……
雅图再度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
“走吧。”
浓雾渐起,又重新将星轨淹没……
……
“这里是……岩犬部落?”
看着这记忆中的熟悉的景色,不过,并非是他的记忆,而是卡卡的记忆。
这里,与五年前的岩犬如出一辙,破旧、落后,富有原始气息。
这一次,没有叶清的降临,卡卡听从了母亲的劝告,没有再试图继续挑战首领的位置。
强大的古德很顺利地成为了岩犬部落的首领,这,本就是他应该获得的荣耀。
“如果没有我的出现,这一切都会上演……所以,这是正确的历史轨迹,不过,为什么这里会展现出来这些?”
“因为,我想让你看到。”
一个熟悉的男声响起,这一次,并非以呢喃的形式,而是直接出现在叶清的耳边。
“卡拉那·霍奇夫斯!”
虽然有一些差异,但是,这种感觉是一点都不会错,叶清怎么可能会忘记,这位可怕的幕后黑手和阴谋家。
以至于,他一听到这个声音,条件反射般立马惊呼出声。
叶清愕然,看向眼前突然出现的中年男人,披着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金黄色的眼眸闪闪发亮,眼神明亮澄澈,宛如婴儿一般纯净。
他完全没想到,这位古老的存在会在这里出现。
在他的猜想中,卡拉那是无法进入这个虚幻的世界的,也只能轻微地影响,不然,何必要求叶清替他收殓遗骸。
“你似乎认识我?”
令人惊讶的是,这里出现的卡拉那表现得像是一点也不认识叶清的样子。
叶清平复了复杂的心绪,很快意识到这里出现的卡拉那,并非后世的卡拉那。
只是,他从拜月祭司口中明确获知,卡拉那确实死在了第五纪元,遗骸就在血族亲王那里。
那么,这里出现的卡拉那·霍奇夫斯,又会是谁?
这样算起来,难不成,这位古老存在把自己分成了两份还不够,还要在教会遗址里留一份备用。
那可真是吃饱了撑的……
“不,我只是偶然听说过您的名号。”叶清冷静下来,补充说。
“不,你确实认识我。”
“我知道你是谁送过来的了。”
卡拉那突然露出笑容,肯定地说。
第五十四章 三个卡拉那
“我知道,你一定是卡拉那送进来的。”
卡拉那脸上带着笑容,念起自己的名字时,像是在说另一个人。
“你们不是同一个人吗?”叶清皱眉问。
“是,也不是。”卡拉那神秘地笑笑。
忽地,他又感叹道:
“看来,在这场战争中,加西亚的谋划没有成功,不然他不会把那本书交给我。”
“在后世,我肯定败在了卡拉那的手里,不然,我不会出现在这里,依我的性格,他肯定不会好过……”
“对了,我会把留在加西亚那里的遗骸毁掉,这样,他的存在就会产生缺失……甚至,反而会被自身困住……”
“呵呵……”
“我可不相信,他谋划这么多只是为了这么一件小事,一定还有别的目的,比如仪式,以及他的所谓的理想追求……”
他毫不犹豫地说出自己的猜测,显然,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另一位卡拉那,都有十足的理解。
这位卡拉那在胸前连点了几下,然后双手合拢,像是在向某位存在祈祷。
叶清这才注意到,卡拉那的脖子上挂着一条黑色的项链,坠着一个赤裸的、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巨大的羽翼从背部裂开的血痕延伸出来。
这是群鸦之主人格化后的雕像。
眼前的这位披着灰白长袍的男人,毫无疑问是群鸦之主的虔诚信徒。
“原来我在后世已经死了,难怪,我会看到你的存在,还有,梦境给予我的启示。”
即便是提早知道了自己的死讯,卡拉那依旧不在意地笑笑。
“这里是吾主庇护之地,即便靠着那本书,卡拉那他也很难影响到这里……可他偏偏还是将计划中最重要的一部分送到了我的面前,这是笃定我不会拒绝啊……”
他叹了一口气,继而脸上露出恶作剧一样的笑容。
“他很了解我,就像我很了解他一样,我们三个彼此都很了解,只是很可惜,梦灵过于傲慢了,才会落得如此下场……他猜的不错,我确实不会拒绝,可这不代表着我不会给他找一些麻烦……”
卡拉那突然伸出手指,轻轻在叶清额头一点。
明明动作缓慢,叶清却感觉时间凝滞了一般,没有躲过的可能性。
很快,他意识到,不是时间凝滞,而是他自己动作变得迟滞。
“他做了什么?”
看着卡拉那收回手指,叶清摸摸额头,心底有疑问冒出,但紧接着,突然呆在原地,额头冒出冷汗。
他张张嘴,喉头却像是哽住一样,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怎么会……我居然一直都受到了卡拉那的暗中影响……”
“明明我已经察觉到了黑鸦教团的危险性,为什么还要傻傻地回去,我完全可以从塔特队长他们那里要一份地图,直接去往贝卡亚特,卡特铎兰帝国里,如果想要获取足够的超凡知识,我的选择有很多……”
“而且,我为什么一定要向卡拉那祈求,如果需要化鸦术,以我当时的身份,完全可以向大祭司提出要求,获得鸦神雕像,凝聚恩赐鸦变,这是一个更加妥善的方法……”
“就是这样,我一步步走进了卡拉那为我设下的陷阱,让我不得不乖乖地为他寻找遗骸。”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卡拉那为什么会注意到我……”
“说不定,即使在这样的一个虚幻的世界里,虽然卡拉那说自己无力干涉,我同样也可能在某些地方不知不觉中就受到了他的影响……”
越想越深,越想越恐怖。
他猛地抬头,看向眼前这位带笑的和善的信徒。
即便他和现实中的那位卡拉那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可谁知道这是不是一种欺诈,又想利用他达成什么目的。
他可不会忘记,拜月女祭司雅赫摩斯·纳菲尔泰丽曾说过,卡拉那·霍奇夫斯是天生的阴谋家、诈欺者。
这是银月教会的教皇对这位存在的评价。
可能会有所偏颇,但绝对不会有什么大错。
“呵呵,不必如此警惕,这个世界又并非真实存在的,一切已经是安排好的结果,我不会对你怎么样,毕竟,我在你们那个时代早就陨落了。”
见叶清依旧没有放下戒备,卡拉那笑了,低沉的嗓音有一种独特的抚慰人心的柔和。
“事实上,这种影响不会改变你本身的意志,只会让你下意识地忽略一些事情,变得……嗯,稍微有些愚蠢。”
他说出这话时,明明没有任何恶意,却莫名让叶清感觉到他是在嘲讽自己。
不过细想下来,说的也没错,虽然叶清确实下意识忽略了一些事情,但还不至于意志被直接扭曲,抛弃了基本的逻辑。
正如眼前的这位卡拉那所推测的一样,现实中的卡拉那也许是被困住了,就困在了霍奇夫斯山脉,不得不以这种方式暗中影响,达成自己的目的。
“放心,在这个世界里,卡拉那很难再影响到你,而且,这种影响其实并非无迹可寻,而且限制很多。”
“我教你几个审视自身的方法,这可以让你及时察觉,自己是否有受到其他存在的影响。”
“一是一个祈求仪式,你可以向一位命运领域的神明祈求,并念出类似‘灵性眷顾、命运之波动’的祷词……一般来说,如果这位神明是友善的存在,献上足够的祭品之后,祂都会给予启示。”
“当然,祈求的存在也可以换成类似领域的史诗或是神话,不过效果可能不太好。”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刚好知道这么一位神明,祂的权柄与命运相关,我可以告诉你祂的尊名。”
见叶清摇头拒绝,卡拉那也不在意,继续说:
“二是一个秘术,准备清水、灵性血液、夜星草、灵质聚合物……磨碎、混合,并绘制出这样一个图案……”
卡拉那的手心浮现了一个由几道简单的弯曲的线条组成,构成一个抽象的镜子图案。
“你可以透过它,观察自己的命运是否产生异常……当然,这有时候也会吸引来一些充满恶意的存在,扭曲你看到的答案,这需要你自己辨别。”
“三是成为破壁者,这一级别的超凡者对自己的命运有了非凡的感知,神明之外的存在很难影响,不过……这条应该对你没什么用,毕竟,末日之后,除了原本就走在超凡之路上的存在,没有谁可以继续寻求晋升了。”
卡拉那的声音始终不急不缓,有独特的节奏,让人不知不觉被他引领,他招呼叶清:
“好了,跟我一起去看看吧,没有你的到来,这个世界将会怎样发展。”
“我也有些好奇呢。”
叶清没有拒绝,或者说不敢拒绝。
不过,与眼前的这位卡拉那交谈后,他心中对三个卡拉那的身份也有了一定的猜测:
“也许,这三个存在本就是一体的,只是各有不同的意识。”
“第一个卡拉那在第五纪陨落,遗骸留在了血族亲王那里,于是,顺理成章有了眼前的卡拉那,也就是第二个的出现。”
“结合他对群鸦之主的虔诚信仰,很可能,这位就是黑鸦教团的最后一位圣者,陨落在霍奇夫斯山脉的那位,他一直活到了新的文明纪元。”
“他陨落后,就是第三个卡拉那出现的时候,因为本身存在的缺失,以及第二个卡拉那留下的后手,第三个卡拉那被困在了霍奇夫斯山脉……”
“之后,就是我的出现,一步步被安排……”
想到这,叶清有些头疼。
“我身上应该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啊,是‘超凡提取’,还是系统,又或者是我穿越者的身份被发现了……”
第五十五章 故事的真正主角
“冲!”
“杀了他们!”
这是岩犬与血奴的战争,双方的战士相聚于平原之上,拿着武器互相拼杀,没有武器就肉搏,血液流了一地,还有断臂残肢。
看起来惨烈,但规模不大,顶多算是乡斗,毕竟限于环境,一个部落的扩张是有限度的。
即便是这种规模的战争,这几年也只发生过几次,更多的只是小队级别的冲突。
叶清以为,失去了神选者卡卡,岩犬没有胜算,应该很快会被灭掉。
但事实是,大河的态度十分暧昧,率先被岩犬和血奴歼灭。
三个吸血鬼似乎乐于见到战争的进行,只在血奴处于劣势时出手,维持稳定的局面。
到后来,这场战争的走向已经不是两个部落可以决定的了,没有吸血鬼的命令,谁都不敢停手。
直至亲王的呼唤出现,三个吸血鬼不得不离开,最后的战争彻底爆发,以岩犬成为胜利者的结局收尾。
不过,比之有了神选者卡卡支援的岩犬,他们的损失实在太大,甚至远大过收获。
都不知道值不值……
不过,叶清也知道,三年间的冲突,到了后面,双方的仇恨只会愈积累愈深,难以化解。
这期间,岩犬又用了近两年的时间缓慢休养生息。
而叶清,以一个完全不同的角度见证了部落里古德和珑的成长。
珑是一个好的医生,有天生的怜悯之心,在战争期间跟随自己的爷爷,医术的得到了飞速的成长。
古德同样如此,这一次,他没有成为谁的骑士,而是一个好的战士、首领和守护者,同样变得沉稳、可靠。
除了他的大胡子还留着以外。
就像是看电影一样,只有一些重要片段闪现。
然后,时间来到了巫死亡的那一天。
有两个意外的人前来拜访。
一个叶清并不认识,蒙着眼睛的神秘老者,另一位虽然面色稚嫩,但叶清还是记得这是腐烂川域那边过来的,曾经有一面之缘的一个小伙子。
蒙眼老者明显与巫相识,珑离开后,留下三人在昏暗的小屋谈话。
这一次,在蒙眼老者的引导之下,巫告诉了两人关于群鸦之主的消息,并再一次化身一个畸形的怪物死去。
护身符自然是在作为首领的古德那里,前来拜访的两人没有拿到,不过,他们似乎也并不需要。
“真有趣,达克斯家族的血裔没有灭绝,还有一位稀有的预言者,以及……一个适格者。”
叶清和卡拉那就在现场,看着这一幕的发生,不过,他们像是完全与这个世界隔离开,所有人都看不到他们,也无法触碰到。
达克斯家族的血裔自然是指巫,准确来说,岩犬部落最开始就是由达克斯家族的残存血裔组成,只是发展到现在,真正血脉纯净的已经不多了。
预言者是谁,也能猜到,是这位蒙眼的神秘老者,这也能解释他为什么不需要光辉之犬的指引。
不过,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来岩犬部落找巫。
可是……
“适格者是什么意思?”
叶清问,不管眼前的这个卡拉那可能会有什么别的目的,但与他相处,无疑是极为轻松的。
不仅仅是因为卡拉那所表现的亲切,还是他周身的气质,让人不由得放松身心。
“适格者的定义比较复杂,不过,你可以大致理解为,一种适合承载精神体,让死者得到复苏的体质。”
卡拉那嘴唇微翘,轻松地说。
“也就是,这个人注定会成为某位存在复活的载体。”
叶清感到一阵恶寒。
“谁也说不准,也许,这位适格者的意志力足够强大可以反过来吞噬掉那个精神体……只是,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是同一个人了。”
“天底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
卡拉那轻轻转身,面向叶清,他身上灰白长袍违反了自然规律一般,始终没有任何褶皱。
此时的叶清心里没有畏惧,直视卡拉那金黄色的眼睛,问:
“那你呢,你又是为何要破除我身上的影响,还有教给我三种察觉命运波动的方法?”
“为什么?”
卡拉那自问了一句,旋即呵呵地答道:
“一是觉得有趣……”
“二来嘛……我总觉得你将来会和他对上,这是一种直觉。”
“了解我们的人,都以为梦灵最傲慢,他也确实是如此表现的,这才死的最早,可是,那个家伙的傲慢可是一点不差,只是从来不表现出来。”
叶清知道,梦灵是第一个卡拉那,而那个家伙则是专指第三个卡拉那。
“好了,跟着他们两个,继续向前走吧。”
卡拉那一步踏出,周围的场景像是受到了某种强大力量的影响,快速扭曲,并且迅速变换场景。
略过旅途中经过各个部落的场景,还有两人传授知识的景象。
这让叶清感到可惜,没能白嫖到一些超凡知识。
下一秒,就来到了血宴城堡。
不过,这里的景象都看着十分模糊,不管是画面还是声音,像是老旧的放映机播放的动画,失真很严重。
“有神明的残余力量影响……看不清……”
卡拉那没有在意,再次向前走了几步,场景又一次变换,这一次,来到了矗立在悬崖上的萨尔瓦托雷伯爵的城堡。
没有了叶清,这里的城堡尚未被破坏。
蒙眼老者和来自腐烂川域的适格者趁着夜色,萨尔瓦托雷伯爵没有待在血池的时候,绕开血族,从地底摘走了那幅油画。
叶清也看到过那幅油画,不过,他以为那就是一件普通物品,都没有用“超凡提取”试探过。
再过来,就是群鸦森林,两人来到了关押克拉斯特妖的山洞,见到了星轨,与叶清不一样,选择的右边的这扇门。
不过,也许是因为有群鸦之主的力量影响,门后的场景再一次看不清楚。
看起来,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叶清的突兀插入,这个适格者将会是真正的故事里的主角。
卡拉那不明意义地笑了一声,再次踏出一步,转眼,眼前的画面被铺天盖地的风雪所掩埋。
那刺骨的寒意,连叶清都仿佛感受到了,他伸出手,雪花透过手心直接穿了过去。
“这是……”
第五十六章 欺诈
“妈妈!”
“妈妈!”
漫天的风雪之中,一个小孩裹着厚厚的兽皮,手脚被冻得通红,笨拙地奔跑,漫过脚腕的腐烂河水让他总是会滑倒。
噗通!
再一次跌倒在水里,溅起污浊的水花,小孩几次挣扎着要爬起来,却没有成功。
一只由泥巴组成的触手将小孩拦腰抱起,那是一只路过的魔兽,跨过腐烂长河,自腐烂川域而来。
黄色污泥组成的身体中部裂开一条缝隙,要将小孩送进口中。
“不要!”
“妈妈,你在哪!”
“哇……”
小孩扑腾着一双短腿,用力挣扎,脸部一点点涨红。
“给我放开!”
一声怒吼传了过来,伴随着的,是一支巨大的骨刺,伴随破空声,势如破竹般从中间斩断了这只触手。
是古德,岩犬部落的首领!
他飞扑过来,一把接住掉落的孩子,同时立马起身向着来的方向逃去。
魔兽没有追击,不然两人活下来的可能性都不大。
它向天嘶吼一声,继续朝着摩卡拉山脉的深处行进,这是来自血脉深处的驱使,为了王所征战。
古德抱着孩子,冒着风雪,重新回到队伍,完全没有注意到就站在一旁的两个人。
一个青年和一个中年男人。
青年身形高挑、匀称,淡绿色的眼眸有星辰的光辉落下。
与青年相比,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中年男人都更加引人注目,尤其是那双眼睛澄澈、纯净的金黄色眼眸,仿佛可以倒映出世界的一切好与坏。
正是叶清和卡拉那。
刚才发生的一幕也真是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卡拉那从梦境中得到的启示。
不过,摩卡拉山脉中心由于被三位神话的力量所大幅度影响,无法被观察,这是卡拉那的说法,真或假,只有他自己知道。
“血疫、洪水,现在又是风雪,在这种灾害之下,连魔兽造成的损伤也只是小事了。”
叶清叹了一口气。
他以一个完全的旁观者的角度,见证了这里的人类所经历的灾难。
先是四处游走的魔兽,致使血宴平原的部落都在腐烂长河的河岸聚集。
之后又爆发了血疫,数万的部落居民大半都死在这场瘟疫之中,横尸遍野。
紧接着,就是暴涨的腐烂长河和纷纷扬扬的大雪,逼得他们不得不向南迁徙,这一路上,不知又会有多少无辜的人倒下。
这还只是血宴平原,摩卡拉山脉可比血宴平原大了几倍甚至几十倍。
除此之外,腐烂川域的环境已经彻底不适合人类生存了,现在尚且还能坚持,但情况只会愈加艰难。
要知道,腐烂川域的部落可没有逃跑的机会,整个地区完全被腐烂长河围住,面积不会比摩卡拉山脉小。
在三位神话的战争中,人类没有生存的机会。
“这些人类没有生存下来的可能。”
像是知道叶清心中在想些什么一样,卡拉那看着古德回归大队,指挥人们向外逃难,笑着说。
他的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不会因为这些人的苦难而产生共情,完全是目空一切的漠然和空洞的慈悲。
“风雪之女……不对,呵呵,现在应该称呼祂为冬心老妪……‘冬’可不仅仅代表着风雪,更是生命凋零的象征,祂一旦出手,必定会有一场生命的枯萎之宴与之相匹配。”
叶清也大概猜得到风雪之女的称呼来源,从银月女神身边的两座雕像,结合象征性的风雪标志,很容易就联想在一起。
冬心老妪,即曾经的风雪之女,是银月女神的从神,后面甚至还可能参与进了那场背叛的行动之中。
“除了祂之外,河川之主将会腐化和淹没一切未腐化之物,浸于脏污之中,化作堕落与恶臭的集合物……加西亚是血族亲王,除了是种族的神话以外,祂还是血素的掌控者,动物、植物,具有生命的万物体内都奔涌着‘血素’,这将会为祂提供不朽的寿命。”
“血疫、洪水和风雪,这只是祂们斗争的第一步,源自各自的领域的显化。”
“不过,也并非没有变数。”卡拉那眨眨眼,笑地很神秘。
他握着胸前挂着的项链,眼神忽然有所变化,念诵:
“吾主即将降临。”
“祂是寂静与安眠的领主,梦境的王,星界之旅行家,文明观察者,灵性光辉之源,摘星神,死亡与丧葬的主宰,群鸦之主。”
“祂是伟大而友善的古老存在,诸多文明见证了祂的光辉。”
“生命不断重复,有形之物终究消逝,唯死亡永恒。”
“文明兴又衰,唯灵性的光辉依旧。”
“诸天述说吾主的荣耀,苍穹传扬祂的手段。”
……
“赞美吾主,赞美吾主;”
“赞美吾主,赞美吾主。”
……
随着这恢宏的赞歌念诵而出,周边的环境也随着产生呼应,恐怖的风雪瞬息之间被驱散一空。
透过这隐隐的呼唤,叶清听到了虚幻的水声,恍惚间,置身于幽深不见阳光的深海之中。
灵性也随之活跃起来,皮肤下,有什么在蠕动,要破开皮肤钻出来。
他不得不立马运转黑鸦呼吸法,强行压抑自己的灵性,这才让自己没有在这种异象之下变成怪物。
“单单只是听了完整的尊名和赞歌,就会有这样的危险,真是恐怖……还是说,是因为这里环境特殊……”
“不过,群鸦之主的尊名和我所知道的有所不一样,也许,是因为发展到了后世也有了改变。”
“这位先生,你是否要考虑信仰吾主‘群鸦之主’。”
此时的卡拉那表现得像是一个普通的传教士,对着过路的旅人忠实地传播自己的信仰。
“我对神明向来尊敬。”叶清脸上挂上笑容,如此说道。
“我是三人中唯一的虔信者,如果是以前,我会暗中影响你,让你成为吾主的信徒。”
卡拉那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遗憾自己不能使用以前的手段。
“所以,你的选择是?”
[所以,你的选择是?]
与面前这个卡拉那声音一同响起的,是脑海中的呢喃,甚至产生了重合。
像是什么东西炸开了一样,叶清连思绪都顿时有些凝滞。
“卡拉那……在欺诈我……”
第五十七章 赌注
“不用这么紧张,我放他进来的,不然,他无法影响这里。”
虔信者卡拉那嘴角微微上扬,拨开几缕遮挡视线的发丝。
[是的,何必如此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也从来没有过这个念头,我并非这个世界的亲历者,对这个世界的影响极小。]
[亚奇斯·蒂洛斯·伊格纳西奥,知道我为什么会选中你吗,因为,你是我唯一预见的失格之人,脱离这个文明的历史而独立存在。]
[只有这样的存在,才能满足我的需求。]
[你将是故事的主角。]
相比于耳边响起的声音,呢喃声则更加虚幻,难以捉摸。
[冬心老妪、血族亲王、河川之主三位神话的战争会影响到整个诺卡亚地区,甚至会波及大陆的其它区域。]
[没有谁会来阻止祂们,祂们自己也无法克制住自己。]
[冬心老妪受‘冬’之意象所困,生命即将消逝;河川之主的腐烂核心过于强大,终会将自我彻底腐化……祂们需要亲王的青春和生命的象征,所以,祂们一直在等待,等待着加西亚无法继续支撑下去的时刻。]
[整个诺卡亚地区的部落文明都将一瞬间被毁灭,几百万、几千万的人类将死于非命。]
[你忍心吗?]
叶清轻轻呼了一口气,实在没想到这样一位古老存在说出来的话,居然和道德绑架无异。
不过,这也可能正是他安排叶清在岩犬部落待了五年的用意。
他并非救济天下苍生的圣人,其他地区的人他管不着,也没有这个能力去管。
可岩犬部落不一样,以卡卡的身份和这具身体的母亲、古德、珑等人相处了五年,再如何,也无法将自己完全脱离出去。
即便,他的理性告诉他,这只是一个假的世界。
另外,不论从哪个角度考虑,叶清似乎都没有拒绝的资本。
他可不相信,自己不答应,还会好好地被放出去。
现在想想,自己从一开始就笃定群鸦之主可以帮助自己完成卡拉那的任务,未必没有被暗中影响。
“你的遗骸呢?不需要我继续去拿吗?”叶清问。
[你已经找到了,不是吗?]
呢喃声如此回答,像是在缓慢阅读一篇诗章,优雅而富有磁性。
听到卡拉那的回答,叶清这才恍然,他下意识把第五纪陨落的那位卡拉那与这两位分开,殊不知,这三位存在本就一体。
既然虔信者已经来到了这里,说明遗骸就在他的身上。
“为什么一定要让我成为卡卡,在岩犬部落生活了几年的时光,而不是直接让我来到这里。”
“而且,你为什么不自己来取?”
叶清继续问,他需要一个答案,很多事情的逻辑根本说不通。
[作为失格之人,必须让历史接纳你,这是必要的前提,为了达成这个要求,你必须在历史中有一定的影响,你也可以称之为功业。]
[所以,我将你安排在了岩犬部落。]
[当然,还有一些其它的原因。]
[不过,我说了,我很难干涉这个世界,你所做出的一切决定,都是基于你自己的本心,与我无关。]
[埋下种子以后,它能长出什么,并非我所能够决定的。]
[至于我的遗骸,在你来到这里之前,我一直都不知道它在哪,我无法确定它的位置。]
“那么,你需要我做什么?”
“去觐见吾主。”这一次回答的,是虔信者卡拉那。
他的表情很认真,一点没有说笑的意思。
[是的,去觐见群鸦之主,祂即将降临这颗文明星球。]
叶清注意到,两人提起群鸦之主时的态度完全不一样,一位是忠诚的信徒,另一位和叶清差不多,只有对力量的尊敬,没有信仰。
“我可以拒绝吗?”
叶清叹息,他无法想象觐见一位真正的神明的后果。
神明是难以揣度的。
即便是布置了这一切的卡拉那,恐怕同样无法预料。
[可以。]
出乎意料的是,卡拉那并没有强迫叶清的意思。
“你下一句是不是会说拒绝的结果会是死亡。”
叶清呵呵一笑,自嘲地说。
[不,我无法强迫你。]
呢喃声一瞬间模糊,又逐渐清晰。
[如果你拒绝,我的计划同样会失败,甚至会走向更加糟糕的结果。]
[我在赌,我赌你会选择做一个英雄,成为故事的主角。]
呢喃声平息的瞬间,叶清的左手边一道门户凭空出现。
“而我不一样,我赌你会选择独善其身。”
“你要明白,即便是神话,面对一位真正的神明,同样不一定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种时候,死亡反而会是最轻松的结局。”
这是虔信者卡拉那的话,他一挥手,在叶清的右手边同样有一道门户出现。
“从这扇门走出去,你将会回到你们的那个纪元,并且,你放心,没有我的支持,他拿不到遗骸,不可能会脱困,你将不会有任何危险。”
“而且,他也将为这一次的失败付出巨大的代价,这样何尝不是一种报复他的手段。”
虔信者卡拉那眨眨眼,话语间透露着满满的恶趣味。
“所以,你的选择是?”
[所以,你的选择是?]
他们再一次问出这个问题。
“如果我选择这扇门,是不是真的能够直接回归,并且,不会受到任何的伤害。”
叶清这个问题是对着虔信者卡拉那问的。
听闻此言,虔信者脸上的笑容扩大了几分,回答说:
“当然,我不会骗你。”
“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可以和你签订契约。”
“一份连神明都无法违背的契约。”
“条件很诱人啊。”叶清在心里感叹道。
他淡绿色的眼眸盛满不明的色彩,舔舔有些干涩的嘴唇,说:
“我的选择是……”
……
当大门消失以后,那些梦境启示的场景也随之消失不见,浓重的白雾逸散至整个空间。
只有穿着灰白长袍的虔信者卡拉那手里握着项链,依旧站在原地。
“他的选择很让我意外。”
[我不意外。]
[他是人,没有选择背叛人,这就足够了。]
“我也是人,可说实话,我并不太懂。”
[你先是神明的信徒,之后才是人。]
“呵呵……你的理论非常傲慢。”
[也许吧……]
[我已经找到你了,并且,这个赌注也是我赢了,按照约定,你将会归还遗骸。]
“当然,我是守信用的人……对了,加西亚会怎么样?”
[你要记住,加西亚是血族,是你们两个的朋友,和我无关。]
“何必如此,在第四纪的时候,大家相处得挺愉快的。”
[……]
[“34”,“血族的回廊油画”,这里面有加西亚布置的后手。]
“好的,感谢你的谅解……”
……
第五十八章 雨和雪
岩犬部落。
前几天连着下了好几场暴雨,到今天已经停了。
太阳出来了。
薄薄的晨曦在露珠上反射出七彩的光芒,一阵震颤中,露珠滑落草叶。
那是一个路过的老人,几天没打理的头发缠在一起,身上有点发臭。
他是阿玛尼,叶清曾经遇见的行商队伍的首领。
自从上次的魔兽事件,他当机立断放弃一切行商活动,带领队伍来到岩犬。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果然,没几天,血宴平原上的魔兽之乱愈发严重。
可阿玛尼也没想到,那位强大的神选者卡卡——也即是他选择这里的原因,一直没有露面。
还好,这个选择也不赖,起码远远避开了魔兽的侵害。
可谁也没想到,血疫会突然爆发。
“还好,已经结束了。”
想到这,阿玛尼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个由衷的笑容。
那是最近一段时间才在部落里流传的传说:
每至深夜,银月洒下光辉,他/她会从寂静的森林走出,伴着不知从何而来、某种不知名乐器发出的奇异音乐。
他/她披着一件长长的、厚厚的黑袍,看不清身形,脸上戴着奇怪的骨质鸟嘴面具,浑身上下浸透了某种香料的味道,散发着奇异的芬芳。
他/她手持长棍,在万物陷入静谧之时来到部落,轻轻敲击每一户的门,这样,就会将疾病和死亡带走。
谁也不知道,这位存在从哪来,要往哪去。
只知道,当这位存在不再出现之时,部落的血疫便彻底消散了。
有人看到,他/她唯一裸露在外的一双手布满伤痕,但每次试图接近,他/她便消失在了月光之下。
他/她是森林的精灵,生命的使者,是唤醒希望的神圣之人……
他/她是巫医。
“死亡之神,万物归寂之所,灵魂的安宁之乡……我们伟大的主,感谢您的慈悲与宽恕。”
阿玛尼轻声诵念,包括他,所有死神的信徒都认为,这位存在是仁慈的死亡之神给予人类的希望。
那黑袍与鸟嘴面具,无不与教宗所得到的启示中的描述一样。
部落里的水已经漫过脚腕,阿玛尼走回家,赤脚坐在门口,眼睛眯起,分外迷离。
这里已经空了,由于腐烂长河的影响,副首领古德不得不带领大家向南迁徙。
阿玛尼自愿留在了部落,和他做出一样的选择的,还有部落里的别的一些老人。
即便血疫已经被驱离,但身体上的虚弱是短时间难以恢复的,尤其是,年轻时落下了不少暗伤。
何况,他已经老了,能活到现在已经相当长寿了。
他很满足,没什么不情愿的。
“下雪了?”
阿玛尼很惊讶,抬起手,想要凑近一点看看落在手心的雪花,可很快便融化成为水。
“这个季节,不应该啊……”
老人叹息一声。
“怪事越来越多了。”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挪动身体。
身体里像是有一头不知满足的野兽,将仅剩的精力吞噬一空。
风怒吼,雪愈急……
所见之处渐渐覆盖上一层白霜。
阿玛尼虚弱地喘着气,他知道,自己要死了。
他挣扎着从怀里摸出一个兽皮袋,被捂久了,还有些温热。
里面装的是酒,最后剩下来的一点。
嘿,谁都没给。
苦涩的酒液滑过喉咙,阿玛尼想:
“玛拉不知道怎么样了,希望她好好活着……她是个聪明的孩子……”
恍惚中,他想起了年轻时的一次奇遇,也是他脱离部落,加入行商队伍的初衷:
那是一只黑色的鸟,横枝桀桀嘶鸣,眸中浮上灰影,扭身飞下枝头,竟化作一乌发娇俏女郎。
她救下了野兽口下的他,双眼始终紧闭,没说一句话,旋即踉踉跄跄地离开了森林。
年轻的阿玛尼没有办法看见那个女人的眼睛,不过,他知道,那一定非常美丽,盛满星河。
现在,他依旧这么觉得……
……
“哥,你看,雨停了。”
拉特难看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试图让自己的大哥高兴一些。
“嗯,我知道。”
可古德的情绪并不高,只是应了一声,面色沉凝。
迁徙的人杂乱地挤在一起,抱着行李与孩子,满面尘灰,脸上混杂着慌乱与茫然的表情。
他们不知道要去哪,也不知道今后会怎么样。
隐隐约约,有小孩子和老人的啜泣声响起。
这真是让人无法忍心看到的场面。
远远地,古德望见,天空中飘来一大片似乎布满灰尘的云。
压在泛白的天空里,压在罹难的死寂上,裹挟着风和雨,无情地席卷着大地,一会儿向东,一会儿飘向西,一会儿又形成大大的漩涡。
还有雪……
“轰隆隆!”
一声巨响震撼着大地,像是山岳开始怒吼。
那是一个巨大的石块,滚落下来,无情地飞向人群。
播土扬尘,飞沙走石。
“啊!”
人群中发出惊叫,可还是有人躲闪不及。
“妈妈!”
那是一个摔倒的小孩,他害怕地紧紧闭上了眼睛。
嘭!
一阵强烈的白光之中,巨石被轰得粉碎。
碎石散乱开,虽然不大,也给一部分站得近的人造成了擦伤。
不过,正中心的小孩反倒好好的,因为古德及时把他抱在了怀里。
孩子的母亲连忙跑过来,心疼地抱住孩子,一边不住地向古德表示感谢。
当一切平息以后,人们又退回休息地,只有拉特走近,关心地问:
“哥,那颗心脏……不要紧吧?”
古德摸摸自己的鬓角,明明还年轻,那里却已经有些泛白了。
可见,这种力量并非没有代价。
“……我没事。”
……
“见神者亚奇斯·蒂洛斯·伊格纳西奥踏上了属于他自己的旅途,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即便是安排了这一切的人——卡拉那·霍奇夫斯,同样无法知晓。”
“历史之书无法参与进神明的历史,这是无法更改的准则。”
“这是群鸦之主的意志。”
“不可改易!”
……
这是一本黑色封皮的普通书籍,内里的纸张微微泛黄,像是有了些年代,没有笔、没有谁控制,一行行字自动浮现。
这本书被握在一个男人的手里,男人将书轻轻合上,抬头。
那是一片挂满繁星的夜幕。
特别的是,这片夜幕十分接近,仿佛伸手可摸。
第五十九章 异种雪女
刺骨的寒风呼呼地吹着,向疲惫的人们袭来,吹到脸上如同刀割一样疼。
短短几天的光景,地面上就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白雪。
逃难的人们不得不裹上仅有的、可以保暖的任何东西。
玛拉同样裹着厚厚的兽皮,手被吹木,寒风吹在脚上,几乎冻僵,只能使劲跺脚。
她走在一辆四轮车的旁边,这是岩犬部落首领卡卡所发明的一种载运工具,上面是食物、工具,还坐着行动不便的老人和小孩。
寒风好似一个醉汉,在这片新形成的大雪原上,游荡着,时而放开喉咙狂怒地咆哮,时而疲惫地喘着粗气。
树木尚且还泛着绿,就已提前枯萎,枝干无力地吱吱作响,做着最后的挣扎。
这片地区,提前步入了万物凋零的时节。
玛拉感觉自己的鞋子和裤腿慢慢被浸湿,很快又结了冰,冻在脚腕的部位,刚开始还感到寒冷,后来就逐渐失去了感觉。
“应该是冻伤了。”她这样想着,却没有去管。
身后,又传来了哭泣的声音。
又有谁死去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某种程度上,比之血疫更加恐怖。
在这种寒冷之下,抵抗力弱的小孩子和老人是最先死去的。
而且,在赶路的途中,草药都是无比珍贵的,这其中,有资格治病的只有其他几个部落来的巫,和他们的学徒。
在玛拉看来,这些人,这些人的医术都比不上岩犬部落的巫,那个善良的女子。
可惜她死了。
死在了“正义”之下。
也只有死了,人们才会重新念起她的功绩。
不过,只有玛拉知道,巫还活着,化身成为了巫医,将所有人从血疫的魔爪之下拯救出来。
当然,巫医这个名字是她取的。
“不回来也好……就是为什么不肯见我一面……”
想到这,玛拉有些泄气。
“这么大的雪,她应该没事吧……”
“魔兽!”
“是魔兽!”
人群中传来了尖叫的声音,随即是难以遏制的慌乱。
不过,很快就有人站了出来。
是古德大人!
一名强大的神选者!
不少人的心直接安定下来,这些天,也有不少魔兽接近,很快便被古德大人斩杀。
这是长久以来建立的信任和威视。
立马有人站出来维持秩序,让大家继续赶路,不被影响。
古德大人斩杀魔兽后,自然会跟上。
这已经形成了一种固定的模式。
玛拉回头望了一眼,不知为何,莫名有些担心。
“应该不会有事的。”
她如此安慰自己。
……
古德看着眼前的魔兽,面色有些凝重,他的心脏在预警,告诉他,眼前的怪物十分危险。
不仅如此,这只魔兽居然眼睁睁看着众人离开,没有发狂阻拦。
这不符合常理!
按理说,几乎所有的魔兽对人类血肉的渴求都远超其它才对。
古德面前的生物,与其说是魔兽,倒更像是人类。
外形上来看是一个符合人类的基本审美的美女,纯白近乎透明的肌肤让她更少了几分凡间的烟火气。
她就这样飘在雪地之上,脚不落地,披散着一头淡蓝色的长发,银色的眼眸格外美丽。
不过,古德不会被外象所迷惑,知道这是一种来自冰雪之境的魔兽,名为“雪女”,外表美丽,但毫无理智,极其疯狂。
“哥,我来帮你。”
拉特也留了下来,手持骨刺,有些跃跃欲试。
“要小心,这只魔兽非常危险,你退远一点。”
听到这话,拉特立马意识到,这次可能不同于以往,必须小心应付,旋即脚步小心往后退,手中骨刺随时可以刺出。
这只魔兽就这么看着,呆愣在原地,没有动作。
“人类,你们好。”
“魔兽”泛白的双唇微张,吐出好听的声音。
古德瞳孔一阵紧缩,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她能说话,她有智慧!
这代表着,眼前的并非魔兽,而是一名异种。
“大人,您好。”
在不确定对方的目的之前,古德并不愿意贸然冒犯一位异种。
拉特捏紧了手中的骨刺,指节泛白,还是乖乖低下了头。
这名异种显然并不在意两人的态度,自顾自地说:
“我渴求一场风雪,将蓬勃的生命安葬,这是我的兴趣。”
“难得可以走出空寂的冰雪之境,我第一时间来到了这里。”
“大人,恕我不能答应。”
古德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强忍住自己的怒火。
这名异种的意思是,她喜欢看生命被风雪埋葬,就轻易决定,要让这里的人类都在风雪中失去生命。
他怎么可能同意!
“我并非征求你的意见,我站在这里同你说话,只是基于对生命的尊重。”
对生命的尊重,而非对人类的尊重。
意思是,人与其他野兽在她的眼中都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因为作为生命,才有了基本的价值。
古德气极,脸上反而扯出一抹狞笑,逐渐染上了狂暴的气质。
逐渐变回了当年那个狂妄的,挥舞着一对大石锤,就敢追着一只吸血鬼到处跑的战士。
脚用力在地上一蹬,整个人像是炮弹一样朝着雪女冲过去,拳头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光,像是一对拳套,散发的热意,将周围的冰雪都融化掉。
雪女的身体像是没有重量,顺着拳势,轻轻滑到一边,躲过,可还是被骤然爆发的白光灼伤了身体。
“啊!”
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啸。
她大意了。
她没想到,只是一个人类,居然有这种实力。
手一挥,淡蓝的冰晶飞舞,沿路瞬间有巨大的冰刺结成。
并且,随着她的发丝飞舞,这一片区域的风雪愈加狂暴了起来。
躲过冰刺,纷飞的大雪几乎完全遮挡住了古德的视线,眼睛眯起,几乎很难看清前面。
而且,他不得不让自己的身上也覆盖上一层白光,以抵御寒冷的侵袭。
“在哪里?”
“我在这里!”
风雪猛地凝聚,雪女的身形突然出现在古德的面前,几乎可以说是脸贴着脸了,那张美丽的面孔上出现的几乎要咧到耳根的夸张的笑容,显得异常恐怖。
一根冰锥在雪女的手中出现,朝着古德的心脏部位向前一刺。
古德的反应不可谓不快,身上的白光大盛,将眼前的即将威胁自己生命的冰锥连同雪女一同融化。
“这样的消耗太大了。”
白光回缩,风雪依旧没有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