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新建与委派
青云县依山而建，山名为峚山，山上有许多名为丹木的植物，红色的茎杆上长着圆形的叶子。
峚山如这太华山一般，同属于这北山山脉的一部分。
而之所以称为北山山脉，是因为这连绵地山脉处于这个世界的最北方，再继续往外就是天堑一般的界域。
整个中皇府就靠着北山山脉立起来，天下十三府之中，地处最北，而与中皇府相邻的，则是轩辕府和不周府。
说起来，皇人山也是北山山脉的一部，不过，算是里面最出名的，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特产，但因为一些历史遗留问题，和朝廷扯上关系，反倒有不俗的名气。
而峚山不同，是除皇人山以外，在北山山脉里最广为人知，连太华山远远都比不上，毕竟只有寥寥几句记载，地处北山山脉深处。
其中原由便是这丹木。
皇水从皇人山发源，支流流经峚山，却不被当地人叫作皇水，换了名字，称“丹水”。
丹水水底每年能凝成少量的玉白色膏状物，用掺了这玉膏的水浇灌丹木，再经过五至十年的生长，便会开出黄色的花朵，一棵丹木上，结出少少的几颗红色的果子，甚至没有。
这果子极为香甜，曾被御赐牌匾，评为“天下一绝”。
不但如此，其更是一味极其珍惜的药材，产量稀少。
少有人知道，这果子其实还是武道修行之中，锻骨突破至易筋的一味重要的辅材，这更加大了其本身的重要性，每年所采收下去的必须上供皇人城。
青云县最开始，便是依靠这一特殊植物的珍贵，而发家兴起的。
而作为这个世界武道起源的道教，自然是最早探索出这其中功效的，一定程度上降低了锻骨晋升易筋的难度，而他们原先就在峚山有一座宫观，也承包了一片丹木林，自给自足。
如今秦皇大赦，这片进了皇室手中的丹木林自然又回到了如今的道教的手中，秦夜不至于这么小气，当然，这其中曲折，以及在青云县内充斥的利益链条，为道教再兴而掀起的波澜，还是浮云道长亲自下山走了一趟，这才得到解决。
而此刻，浮云道长与他的两名弟子常生、常月就正在峚山山上原本的观址里，这几天的忙碌已经颇见成效，新的道观将在这重新建起。
对于秦皇大赦天下，摘去道教“谋反”的帽子这一事，浮云道长并不意外，这本就是他和秦苏谈好的条件，虽说不知道秦苏是如何说服自己大哥做出如此决定的，但事到如今，也算是了却了他的一桩心愿。
于是赦令子十一日秦皇登基发出，在十三日的时候就已准备好所有事宜，并开始修建新的道观，在原本的基础上。
“常苏如今头上顶了个‘祭酒’的身份，再加上一个闲散王爷的身份，也不知道还愿不愿意回来？”
浮云道长对整个朝廷都没什么好感，但对于常苏特殊，当成了自己真正的弟子，惦念着。
“这……”常生没有说话，不知如何回话。
“师父不必忧心，会回来的，常苏师弟不愿意，也不适合待在皇城。”常月淡淡地回答道，语气却十分肯定，让人莫名生出信服之意。
之前，常苏在道观里待着的那一个多月里，和这位新的小师弟相处，两人的感观不错，觉得他是一个不错的人，常月更是看出了什么，有更深的考量。
“待在皇城也好，回道观也好，都是他个人的选择，我又有什么好忧心的。”浮云道长摇头。
“倒是这一次回来，入了棂星门，便是正式成为出家道士，可不能随意再与凡尘过多地牵扯。”
道教毕竟是道教，讲究个清静，超脱与逍遥才是追求的目的，不像佛教，度己度人，在红尘中打滚。
光看庙宇道观建设便可知，道教习惯设于山上，而佛教往往将庙宇设于山脚，或者干脆就是喧闹的闹市。
至于入棂星门，这也有说法，因为在道教之中，这棂星门往往建于大型宫观的面前，是迎候神仙之处，便也有了凡界的交割线之意。
若秦苏做了祭酒，便应“屈己尘凡，救度危苦”，若成了出家道士，则谓“舍诸有爱，脱落嚣尘”。
意义不一样。
“常苏一事暂且不提，这峚山上新建的道观……常月，我想让你担任新的观主。”
浮云道长眼神在两人身上转移，最后停在常月的身上，郑重说道。
他一共四个弟子，常苏资历太浅，不可能上位，无法服众；常岳那性子，平常都懒懒散散，哪里担得起这么大的职责。
而只有常生和常月两人最合适，说实话，浮云道长是很看重常生的，为人踏踏实实，不骄不躁，可偏偏，他的这位弟子天赋不好，这么多年了，已经二十七了，武道修为还在练肉徘徊，也就是这两天突破成了新的锻骨武者。
可一旦过了三十，“神”得不到蕴养，开始衰败，便再没什么希望晋升易筋，更别提往后的先天境界了。
浮云道长自己，便是二十四岁突破的易筋，也算是天赋异禀，一直保持这个水平，捱到了这个年岁。
不过，虽然年纪比常生大这么多，却反倒有机会晋升先天。
若是叶清在这，自然可以推测出其中缘由。
按理说，灵性不会随着年龄衰败，反倒可能会因此增长，可问题是，因为这个世界的人类的特殊，再加上武道的锤炼，灵性与身体结合过于紧密，也即成了所谓的“神”。
身体随着年龄增大，身体状况自然也在不断走下滑坡，连带着影响了“神”，反倒是易筋武者，因为可以对“神”进行蕴养，只要好好保养，便没什么可担心的。
当然，武道修为只是评判的一个方面，还有道藏熟习程度，平日各种表现，也是重要的标准。
可问题是，常生这孩子即便拼尽全力，也只是勉强赶上常月的进度，悟性、理解力各方面，无法企及。
只能说，努力让他的下限不至于太低，而天赋则死死限制住了他的上限。
世事如此，谁又有办法……
第一百九十四章 青云武馆
常苏眼中闪过一丝黯然，虽早知结果，但难免心有期待，现在感到失望也是正常。
他虽比常月晚入门，却实实在在大了她六岁。
不过，比起自己才刚刚晋升锻骨，常月早已是锻骨巅峰，这几年，应该有很大的机会晋升易筋，尤其是拿回峚山上的这片丹木林之后。
再过个几年，下一批丹果长出，自然轮得到常月。
常月等得，常生可等不得，再过几年就过了三十，彻底没希望了。
尤其是南华真人出世，也侧面印证了先天境界的可能。
不过，他还是为常月感到高兴，祝贺道：
“恭喜。”
“等你成了峚山上的观主，地位与我等同，虽暂时不能换红袍，面对我，却也不用太过拘束了。”
浮云道长嘴角微扯，笑道。
如他所说，他现在只是浮云观的观主，顶多披了身红袍，再加上一个山居道士的名头，以及，明面上，整个道教都要听他指挥。
只是，原本打算在蓬莱岛上再建起的浮云观，由浮云道长做出决定，临时改易，变成如今的“南华宫”。
顾名思义，是以南华真人为主的宫观，也就是说，从一开始的最完整的道教浮云观残脉加投奔而来的零零散散的弟子组成的道教，由原本浮云观领导，改为以南华宫为主体，南华真人执掌大权，往后，浮云道长也只是浮云观的观主。
“以后，你就是新观主，这点，我会让常岳通知，并派一些弟子，加入这座新观，这之后，峚山包括青云县的事务全权交由你，我不好再插手。”
说着，浮云道长稍稍停顿，表情变得认真，又继续说：
“尤其是青云县内武馆的经营，事关真人大计，也事关我道教道统兴衰。”
他的语气逐渐转变为沉重。
“时代已经改变，道教不能再敝帚自珍，必须做出改变，而传播武道，则只是第一步。”
“好，我明白的。”常月点点头，知道其中的重要性。
“不过，也不必有太大负担，慢慢来……在武馆内，只负责教习后天前两个境界的修习，至于锻骨突破易筋的关隘，除非通过考核成为我道教弟子，不然不得教习。”
“可是，不用担心武馆弟子泄露秘籍吗？”常月有些担忧，以及，微微的不甘，但又很快收敛。
即便是道教内部，很多普通弟子刚入道教时，也不能具体地知晓武道存在，只隐隐了解，有这么个神奇的存在，需得通过考验，避免泄露。
这方面的措施，一直十分完善。
毕竟，这是道教这么多年以来探索界域的血与汗的结晶，付出了多少人的生命，又有多少位幽逸道士为此付出心力推敲、琢磨，一点点完善。
如此轻易付出，怎么能甘心。
“你倒是提醒我了，从今日开始，道门内部，也必须开启全员习武，秘籍按辈分与贡献依次公开……以后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浮云安抚常月，说：
“不必担心，此时的付出，来日将有更大的回报，这是真人给予的承诺。”
“而且，这个时代，将由我们道教亲手开启武道盛世，此为何等幸事，当刻名青史，流芳百世。”
浮云道长面上浮现出激动，眼神闪烁着明亮的光彩，很明显，他说的，都是他的心里话，肺腑之言。
被这情绪所感染，连常生的眼中都有异彩浮现，倒是常月，淡然依旧，除了刚刚的表现，没有什么情绪表露出。
一直沉默的常生突然开口：
“师父，我也要留下。”
“你说真的？”
浮云道长讶异，将视线放在这个有些朴实的男人面上，看着他的眼睛。
常生脸上的人中部位有一条疤，像是将嘴的上缘撕裂成了两半，因为这个，他小时候受了不少非议，难免心思有些敏感，虽说现在已经开朗了许多，浮云道长也依旧顾及他的情绪。
原本他的想法是交代好常月，便尽快带常生回浮云观，等时间将一切抚慰，可没想到，一向老实的人，居然会说出这么大胆的话。
“为什么不跟我回观，你要知道，虽然你成不了峚山上的新道观的观主，若捱个几年，这浮云观的观主的位置，大概率是你的。”
浮云道长沉声劝诫，他是为了常生着想，不希望这个孩子冒险，他并不适合，守成最佳。
此刻浮云道长所说的话也没有作假，浮云观内除去他的四个弟子，其实也有别的常字辈弟子，不过是别的道教宫观留下的，以后大概率会直接被派出去，延续曾经的传承和道统。
常岳过于散漫，性格不合适，常苏则是另类，以他的眼光来看，以后恐怕会有更大的舞台，所以也不想以观主的位置拘束他。
所以，常生大概率就是浮云观下一任观主了。
“我不希望这样，因为天赋被埋没，碌碌一生，最后找个好苗子再将浮云观传下去。”
说这话时，常生的眼睛极亮。
“你要想清楚，若入了新观，便不再是浮云观的弟子了。”浮云道长的语气极为严厉。
道观与道观之间，也是不一样的，有着分歧。
“让师弟留下吧，也算是帮我的忙，正好，我这里需要人手。”
这时，常月适时地开口了。
显然，她的话极为有效。
浮云道长叹了一口气，只说了一句：
“你好自为之……”
便不再开口……
……
相比于仍然未曾竣工，甚至连名字都未决定的新道观，青云县的武馆的开张倒是十分顺利，提前盘下了一个空旷的店面，对里面进行装修改造即可。
武馆名字很简单，就取“青云武馆”。
在刻意的宣传之下，有心人稍微打听一下，便知道这武馆是在峚山上新建起的道教道观支持的，来头很大，反正，青云县里，没有敢招惹的势力。
事实上，这个世界上，在此之前，并没有什么正式的武馆建立，毕竟除道教武道，并没有别的成熟的体系形成，而道教武道的出现，又是基于对界域的探索，获取了叶清记忆碎片中的部分知识，才会如此超前。
这个时代的人们，对于武道的认识浅薄，力气大、身体高壮，能将武器使得虎虎生威，便能称得上一方好手。
或者说，因为没有其他国家的敌对，大秦一家独大，加上国家内部，佛教的诡异画风，以及曾经延续已久的佛道之争，没什么机会发展起来。
也可能是因为，前世的叶清本就对这方面不了解。
倒不如说，是道能从叶清记忆碎片中的从小说中看来的只言片语和胡思乱想，发展到现今的境地，可真是厉害。
总之，大多数人并不太清楚其中作用。
但是，这不会持续太久，总会扩散开来……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天大寒
自进入十一月，转眼又进十二月，中皇府的大雪未持续太久，不周府的雪时有时无，也就和比往年大上一些，附近的几个府也是一样，甚至往南边过一些，有些百姓连雪都没见过。
但这一次，受灾最严重的是轩辕府，大雪持续数日未停歇，原本的百姓口中的“瑞雪兆丰年”已经彻底消匿了踪迹，将许多房屋压塌，甚至掩埋。
比之大雪，更可怕的是随之而来的严寒，所过之处，万物凋零。
一时间，哀鸿遍野，死伤无数。
即便秦皇第一时间作出反应，下旨输送物资，救济灾民，也是无济于事，根本来不及。
随处可见的，居然是冻死后僵直的尸体，甚至没有余力去掩埋。
整个轩辕府，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场天灾，几乎就要被压垮。
到了卷宗之上，无非一句：
“时大秦七二六年，轩辕府大雪连绵不断，饥寒冻毙者无数……”
……
直至十二月的第七日，雪终于暂时平息，但这并不代表着什么，刻骨的严寒无法驱散，就像这场灾难带来的伤害，已无法挽回。
广阔的积雪之上，一位衣衫褴褛的干瘪老头，佝偻着身子，正紧紧捂着单薄的衣服，里面鼓鼓囊囊，里面正躺着一名婴孩，昏睡过去，小脸通红，发着热，意识模糊。
这明显不是什么好的征兆，若是不管，怕是就得这么死了。
婴孩被用布条绑在老头的胸前，他一步一步艰难地前进，即便好不同意没了杀人的大雪，冷冷的狂风依旧在呼啸，如刀子一般，刮过脸颊，生疼。
在这样严酷的气候下，即使没有飘雪，又有什么不同呢。
老头已经快撑不住了，连日的跋涉让他体力近乎透支，脚步在积雪里一浅一深，摇摇晃晃，几次要倒下，可又强撑着站起。
他的眼皮越来越重，像是压了铅块，身体越来越冷，到后来，却又生出热热的幻觉，眼前景象一阵阵模糊，出现异样的光影。
然后，老头隐隐约约看见，一只蝴蝶在这种彻骨的寒冷翩翩而来。
“怎么可能……”
“出现了幻觉……”
“可惜我的孙儿……”
他闭眼，又睁眼，眼睛努力撑开，却看见那蝴蝶果然消失不见。
反倒是……
“帮帮我，帮……帮我……”
“求求……您……”
老头扯开自己胸前的衣服，露出里面婴孩的脸蛋，耗尽所有生命力，说出了最后的这一句话，然后双眼一闭，再也睁不开。
满面青白，完全不是正常人应该有的肤色。
蝴蝶消失不见，原来站在老头面前的，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个白胡老人，披着薄薄的长袍，却偏偏一点也没受极寒的侵蚀。
正是叶清。
他没有说话，将婴孩从老头的怀里抱出来，随手一挥，婴孩因生病难受而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
然后，又将积起的厚雪挖开，将老头的冰冷的尸首掩埋。
走几步，便在脚下，松软的雪中，踢到一件硬实的东西，湿湿滑滑的。
那是两具尸体，是一对母子，妇人紧紧地抱着自己孩子，孩子保持啼哭的模样，两人浑身光溜溜的，衣服被扒走了。
只是不知道，是因为衣服被扒走而死，还是死了之后才被扒走。
这不奇怪，再发展下去，人食人都有可能出现。
不，是必然出现。
母子在寒冷中都被冻成冰坨子，简直比铁还硬。
一路走来，干硬的尸体不少，皆被掩埋于雪中，或孤独一人，或成双成对，乃至全家老小相拥冻毙者，亦不少见。
普通的村子不可能抵抗这场大雪，好一些的，可以逃往轩辕府外，远一些，这些百姓只能向县里、城市里迁徙，大片大片流民冒着风雪前进，在这路上，相继倒下。
更惨的还是住在深山里的，都没有机会向外逃离，因为茫茫的大雪已经封住了整座山。
天大寒，缟素千里，百姓成塑。
即便秦皇有令，城市已经尽量接纳流民，可还是不够，再继续放他们进来，甚至反倒会扰乱秩序，造成更大的损失，加上权贵私心，不少城市因此做出关闭城门，不让流民进入的决定。
于是，城外拥挤着一片片的流民，彼此不相识，蜷缩在一起，沿着城墙向外蔓延，身上大多落着雪，却一动不动，看起来似乎是死了。
城门外，堆积着最多的尸体，乃至形成了冰人构成的“雪坡”，乃至将城门几乎掩埋。
无助与绝望，时这场惨绝人寰的天灾下仅有的基调。
这不免让叶清想起了蒙昧纪元时的诺卡亚地区，因为冬心老妪的肆虐，开启了一场万物凋敝的盛宴。
几乎让人以为，这是冬心少女入侵了他的梦境。
可是，这场灾难的背后，另有黑手。
风仍在刮着，呼啸着、咆哮着，仿佛要将人的性命给带走。
渐渐地，风中有细细白白的雪飘来，旋转着飘然而下，将眼前一切化作模糊的景象。
雪，又开始下了。
他抱着这婴孩，不愿再看，几步踏出，明明十分正常地跨出，却又仿佛将空间凝聚于脚下。
咫尺天涯。
眨眼间，就来到一片陌生的树林，这里显然离轩辕府中心极远，只有一点点雪落在树枝上，缓缓消融，不少昆虫没有陷入僵直，缓慢地爬行着。
叶清的突然出现没有惊扰了它们，仍然安然地爬行、捕食，进行着该进行的活动。
一只灰褐色，有着光亮又坚硬的甲虫顶着一只犄角，缓缓自这个巨型生物的脚边爬过，六只脚驱动着有些臃肿的身体，然后，忽然变得僵直，动作一点点缓慢，最后彻底没了动静，停在一个土堆上。
就像是死了一样。
可问题是，这只昆虫并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就这么突然陷入了死亡。
叶清沉默不语，一脚将这仅剩的躯壳踩烂，然后，露出里面所掩藏的不正常的电线与晶片。
与其他的“昆虫”不一样的是，晶片不像它们发亮有光泽，而是灰沉沉，黯淡没有光彩，像是使用过度。
这里是轩辕府的边界处。
他的眼前，雪又开始大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即将成功
以叶清在神话梦境之中的权限，虽然因为佛教信仰遍地开花而大幅削减，但改变一府天气足以，他若是想，一念间就能驱散这场大雪。
当然，这是正常情况之下。
而现在的情况，轩辕府内的这一场风雪，明显就是“释迦牟尼”的布置。
利用这遍布天下的“昆虫”佛器，强行扭转了一府之内的气候，造成如今的后果。
这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他没办法插手。
他没办法将这场风雪驱散。
“‘释迦牟尼’想要的，是整个神话梦境，从一开始就是，不然，也不会有如今的佛教出现……”
现在不过是轩辕府，若是往后继续蔓延开，中皇府、崇吾府、不周府……一个又一个，叶清将全部无力插手。
“可为何，要采取如此极端的手段……莫非，他想对这个世界的轮回动手……”
虽说佛教“释迦牟尼”号称执掌轮回，也能够让部分人进入轮回而不受损，培养出所谓的大佛和真佛，但叶清早已知晓，这位世尊所占据的从始至终只是一部分，核心的轮回规则依旧在正常运转。
也就是说，“释迦牟尼”虽然侵蚀了原本执掌轮回的“活性之神”，但只成功了一部分。
再加上活跃于荒野中的“救世之光”教团，以及其背后的救主，在上一次的入梦之中，叶清就已确定了其“活性之神”的身份，很明显，“活性之神”逃脱了“释迦牟尼”的掌控，并别有所图。
事实上，这一步棋“释迦牟尼”下得极好。
毕竟，这股外来力量以佛教为外壳在神话梦境扎根这么多年，生活在这的生灵已经完全将其当作平常，侵蚀极深，导致叶清处处束手束脚，不敢大肆动作。
到后面，恐怕只能一点点看着一府又一府被“攻占”。
要么将“昆虫”佛器摧毁，可这只是治标不治本，“释迦牟尼”可以随时向世界释放大批，若是叶清没有猜错，恐怕这中间十分重要的一环便是此界生灵——人类的认可。
可这些观念，又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更改。
此外，结合他对“释迦牟尼”欲对轮回下手的猜测，说不定原本游荡于“荒野”的救主，经此一役，也得彻底被覆灭。
“真是好算计……”
“可是，在这个神话梦境中，我的力量核心从不是源于人类众生，而是界域，一个独属于我自己的区域……”
“既然直接插手行不通，那么只能采取间接的手段了……”
“如此灭世之灾，当有仙人救世……”
叶清手中有一个彩色泡泡浮现，随手往外一抛，飞至半空中泡泡消失不见。
“变化期要来了……这样看来，我和‘活性之神’不一定完全敌对，有合作的机会……”
他怀里抱着的婴孩不知何时睁开眼睛，滴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窥望着周身的景色，自然也看到了那彩色泡泡出现又消失的场景，笑咯咯地挥舞着偏干瘦的手臂。
“至于这孩子，就交给静云吧。”
叶清可没打算当保姆，略微想了一会儿，就做好决定，将他扔在浮云观，总会有人将他养大的。
“我该做好准备了……”
他一步踏出，瞬息在这片陌生的小林子里消失不见。
……
“我们即将成功，各位。”
还是在那个房间里，空间巨大，悬挂着几张绣有奇异花纹的挂毯，地面上铺设着历史悠久、做工精良的地毯，从角落里，某种物质燃烧时散发出带有香气的翻滚着的烟雾。
在房间的一侧，一只奇怪的座钟摆在一个很深的类似壁龛的空间里滴答作响，座钟的钟面上刻画着一些令人困惑的不认识的文字。
这半掩的扇形窗户里，传进来某种怪异的鼓泡声，与座钟的滴答声交杂在一起，时间正于其中流逝。
房间中间的位置，是一张大的圆桌，一共有六个人围坐，面孔在烟雾之中显得有些模糊。
滴答，滴答……
开口出声的是石，六人之中唯一的女性，声音很温柔，身上笼罩着某种无形的气质，仿佛光辉一般散射开，温暖动人，让人一眼见她，就觉得，这是一位极其善良之人，没有任何恶的存在。
与之前的故作姿态不同，慢慢变得十分自然。
她正在向她理想中的慈悲的“圣母”接近。
“这其中，我们需要感谢的，正是这位这么努力又年轻的英俊小伙子……”
紫开口了，他的气质看起来还是像一位神秘的学者，没什么变化，十分纤瘦，给人整洁的感觉。
在荒野地面之下凝固的时光之中，外貌从来不是应该担心的问题，连那灰白的头发，也是一根不多一根不少。
他将目光移向坐在石旁边的青年，黑发黑眸，外表清俊，体型修长，正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正是亚奇斯，和石站在一起，总会让人觉得这两人的气质有些重叠，因为青年身上，同样带着温暖的光环，让人无不如面春风。
亚奇斯见话题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轻笑一声，谦虚道：
“不，这要得益于大家的帮助。”
他此话不假，为了竞争“神降之日”时的名额，每次聚会时，没人都分外卖力，哪怕是脾气最大的阿斯，都别扭地分享了自己的经验。
虽说石是自己真正意义上的导师，其他四位又何尝没有付出。
“不用谦虚，这是你的功劳，该是你的就是你的，没人会跟你抢。”
六人之中地位最高的古发话了，说话时，总是有一种不自然的古怪感觉，非常空洞，有种金属般的质感。
一直都是这样，没有改变，就好像，他的声带需要费尽力气，才能吐出每一个字眼。
他始终将他那戴着一双宽大的白色连指手套的两只手掌放在桌子上，即便这个动作让他的行为稍显古怪与畸形。
“你很棒。”
眼神涣散，哪怕是这种非常重要的聚会，也从来不在状态的启开口，他好听的声音能够很好地吸引大家的注意力，破天荒地夸了这位新进成员一句。
“我们，马上就要成为胜利者……”
第一百九十八章 蝶化蛾
当如同海洋一般、只有灵性可以察觉的、浓烈的奇异香气退去，浪花平息，亚奇斯，或者说叶清，从幻象之中退出，清醒过来，睁开了眼睛，黑色的眼眸中似有星辰坠落，熠熠生辉。
他已经逐步掌握了圣力，不再需要石的引导，就能够独自进入幻象，进入那一个奇异的不似梦境、非是现实的房间里。
自第一次进入幻象，触摸了那个金属制成的球体，有了本体的帮助，圣力地种子顺利在他的身体内种下，并且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不过，保险起见，他还是装出一副被影响的模样，对所谓的救主愈发虔诚。
光从表现来看，任谁都无法质疑他的信仰。
“今天是机械历128年41日，自上一次变化期，已经过了57天。”
这是轮回之城的纪年法，一百个昼夜交替便是一年，而这些讯息，都是从机械人亚蓝口中获得的。
虽然他已经离开了轮回之城，不过体内的机械钟仍然在运转，这倒是一个非常好的功能，很实用。
从这机械历可以看出，轮回之城的建立远比人类在荒野上出现来得晚，虽然不知道具体的，从石的口中，大概也能得知，人类生存至今已经有了至少几万个昼夜交替。
这57个昼夜交替里，加上第一次和刚刚的一次，一共进行了5次聚会，并不多，以至于隔着那薄薄的烟雾，叶清难以看透另外四个人。
阿斯十分暴躁，除了古，谁都不怵，说了几句话就要顶的那种；紫因为亚奇斯的外貌，似乎有着别样的好感，比较友善，但似乎，这只是表现在表面的特征。
不知道为什么，相比起其他人，阿斯对紫的厌恶度尤高。
启是个十分沉默的人，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因为古的话，才会有所反应，不过，最近还多了个亚奇斯，他对亚奇斯有些特殊。
古是六人中不可反驳的领导者，拥有极大的决策权，并且，似乎是几人之中唯一可以和牧首直接接触的人。
至于石，现在的她是亚奇斯的导师，两人处在同一区域，接触最为频繁。
现在的石，已经完全失去了和亚奇斯相遇时，最初的开朗热情的模样，自从她出师以后，独自一人来到一块新的未被开拓的区域，成为这里唯一的“引导者”、“传教士”，就慢慢转变成了这种模样。
这是必然的选择，等亚奇斯被同一组的另外几人判定为足以出师以后，同样要到一块新的未被开拓的区域，净化那里受到污染的人类。
石原先的导师就是古。
而出师的标准，自然是体内的圣力种子彻底成熟，开出花朵。
叶清怀疑，当圣力种子成熟开出花朵，就会发生某种未知的变化。
“呵呵……说不定，阿斯、启、古、紫现在的模样，并非原本的模样，而是被扭曲过了……”
不过，现在的这些不是他应该想的，反正待在天界的不过是一句化身，在怎么样也影响不到本体，无所谓。
此时，他的腿上正放着一块石板，石板上，有盘旋的圆轮，掩藏在阴影之下，半遮半掩，无处不在、无所不包的灿烂的、白金色的光辉，以及一根根石柱，石柱表面有金色的纹路盘绕在表面，似乎蕴含着某种奇异的规律。
这正是由古向牧首申请的物品，送予新人亚奇斯，和石手中的一模一样，在第二次的聚会上就交给了他。
那个幻象世界里，同样可以带东西进去，并非纯粹的精神内容，也包含有物质部分。
而这石板，与圣石不同，是一件超凡物品：
【这是一件关联器，可以与其他相同的石板发生关联，并以此为媒介，进入一个独特的、被幻象所改造的梦境。
可以单独使用，在特殊力量的刺激下，与地面之下的某种力量产生呼应，引导幻象的产生。】
这其中的所指的特殊力量，便是圣力，一种叶清此前从未接触过的特殊力量，源自于“幻象”的领域。
不属于“活性之神”，不属于石头神，更不可能属于“释迦牟尼”。
而修行的方式，便是用圣力刺激石板，引导幻象产生，进行特殊的“冥想”。
在长久的努力之下，叶清逐渐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种子即将发芽。
“开始了……”
他闭上了眼睛，微弱的圣力涌动，进入石板，然后被吞噬，与此同时，那摆放在双腿上的平整石板散发出幽幽的光芒，上面的图画一点点拉伸，从二维延展成为三维，并猛地向外扩张，巨大的圆轮将人包裹，飞快地旋转着。
接着，就来到了一片独特的空间里。
没有任何生物，同样也没有生物存在的痕迹。
大海、天空、草原和森林无远弗届地延展着，直到超乎想象之外的领域。
此时，在叶清的一侧，在轻摇的绿草之外，是澄碧的大海；汹涌海浪激起的水雾使人陶醉，水雾太过浓密，以至于海与天合二为一，天空也是同样的澄碧一片。
另一侧是森林，它仿佛和大海一样古老，无尽地向内陆延伸，林中阴森幽暗，所有的树木都大到了怪异的程度，连数量也是难以置信的多。
他能感到，在摇曳的绿色树枝发出的声音中，充满了某种古怪的恶意、仇恨，在树木那鳞状的绿色树干摇曳间，它们正在进行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对话。
也不知道本就是这样，还是因为灵性过高，看得到、听得到这些不应该的东西。
这并不是叶清第一次来到这里，自获得圣力种子之后，每一次的“冥想”，所引导出的幻象都是这样，只不过站的位置可能不一样。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在这片没有边界的空间走着，没有目的地，当种子里的圣力消耗之后，就会被弹出去。
依着古的话，如果想要让种子发芽，必须先在幻象之中找到“自我”，或者说，一种“象征”。
具体是什么，每个人都不一样，无法给出指导，不过，根据其他五人的经验，寻找的过程中，最好是一直向前，而不改变方向，并且，放空一切思绪。
当行走在这片绿色的草原之上时，叶清有预感，他这一次终将找到。
走着走着，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就在这一次圣力也即将消耗完毕的时候，在这一片没有任何声响的空间，一阵歌声突然响起。
这歌声让他感觉到熟悉，隐约意识到它离自己非常遥远，然而，除了这种朦胧的感受，什么也无法想起。
歌声渐渐明了清晰，充满无可言喻的性质，这一刻，在歌声的映照下，无所不在的青草中，隐藏在覆满鲜绿苔藓的岩石和灌木之后，有什么神秘的存在在颤动，即将显出身形。
于是，叶清看到一只蝴蝶飞出，在飞舞的过程中褪去了彩色的美丽翅膀，落在一片嫩绿的草叶上。
它化作了一只蛾……
一只混杂着黑色、白色与灰色的飞蛾……
一只背部长有一只巨大的、充斥着混沌的、时刻在变化着的眼睛的蛾……
第一百九十九章 祂的目的？
“那代表着什么？”
当叶清退出幻象，在属于自己的地底洞穴中睁开眼睛时，幽幽的紫色光芒映照在脸上，显得表情愈发晦涩。
即便清醒过来，他也一时无法回神，沉浸在那只蝴蝶化作一只背部生有眼睛的飞蛾的怪异景象之中。
这不能不让他在意，毕竟，蝴蝶确实一定程度上可以代表此时的叶清，二并非外在的、伪装出的亚奇斯。
“蛾？”
“我似乎听过……那是石头神的祭祀石刻中修普诺斯的留言……”
他记得，石头神的原话是：
“在那些不虔诚的窥探过程中，我所闻和所见之事切不可描述，即使是任何语言或者任何符号和暗示都不足以将其描述，只能忏悔……既是终局既定之人，就不该去面见伟大的变化之存在……”
“那是笼罩于世界的未知与谜题，是一切之变化与不确定，是混沌与幻象……是……”
“蛾！”
叶清将手放在了心脏的部位，在哪里，圣力种子已经发芽，逐渐伸出根蔓，微微敛眉：
“幻象……吗？”
“哥，已经是第二天了。”这时，一个机械、没有情绪波动的声音传来。
接着，是轮子滚动的声音，还有机械零件摩擦发出的刺耳声音，在有些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在空旷寂静的洞穴内，格外突出。
正是原机械人41602，实际灵魂来自人类，并且，前身还是一名神选者，可以操控火焰的亚蓝。
只要安心待在地底，他的恩赐并没有发挥太大的功效，连叶清自己也是一样，最近一段时间都专注于圣力的修炼。
“哥？你怎么了？”
亚蓝看着正坐在石床上低头沉默不语的亚奇斯，方块脑袋向旁边一侧，有些疑惑。
近期，虽然41602并没有在语言模块上加装过多的功能，所以单纯的说话声没有情绪，但自从觉醒了“亚蓝”的灵魂，并与地底的人类接触渐多，慢慢地，语气在一点点染上异样的波澜。
或许，在其他的机械人眼中，这就是一个“血肉污染”的过程。
亚奇斯抬头，从石床上爬起，直起身，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尘，露出一如既往的亲切笑容，说：
“没事，我们走吧。”
是他提前要求亚蓝在42日一早，就来找他，毕竟地底始终是一个模样，根本分不出白天与黑夜，要么时不时去地面上看看，要么依靠机械人身体里依旧运转的机械钟。
所要进行的，自然是来自“救世之光”教团的净化行动，这是每一位“引导者”、“传教士”的职责。
最近，石已经慢慢放手，让亚奇斯自己单独进行净化，而不单单只是辅助。
而今天，是亚奇斯第一次到比较远、从未涉足的区域进行任务，一直以来都只是在附近，并且，有石的看护。
“石已经把地图给你了吗？”亚奇斯问。
这方面的工作，他一直都是交给亚蓝，毕竟，除非能够进化到极高的层次，不然，人脑怎么比得上机械脑袋，无论是记忆还是运算均被吊打。
在轮回之城地时候，亚蓝还没有什么机会动用这方面的功能，除了构建“小世界”需要计算模型，而即便是这，也大多是在“主脑”的辅助下进行的。
在亚奇斯的要求下，亚蓝正慢慢将附近交错复杂的迷宫地形印刻在脑袋里，构建出完整的模型。
“已经给了，我记得路线。”亚蓝用自己的方块脑袋上下点点头。
“干的不错。”
亚奇斯夸赞一句，顺手摸了一下亚蓝的方块脑袋，实际上手感并不好，冷硬的感觉，不过亚蓝本身很喜欢。
在叶清心里，有一种养小动物的奇妙错觉。
走出空旷的洞穴之后，一副全然不同于之前死寂的模样映入眼帘。
穿行于交错的通道中，行走的人们不再在是满面麻木，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坏一点的只是显得有些呆愣，好一些的，表情极为开朗，有说有笑，遇到人会打招呼。
这正是“救世之光”教团带来的变化，正如教义所说，是荒唐末日里驱散绝望与黑暗的一束光。
不少看见亚奇斯走出来，亲切且带着尊敬，向他打招呼：
“亚奇斯教士，您好。”
“希望最近您一切安好。”
“很高兴见到您。”
“见到您十分荣幸。”
……
亚蓝在这群人类中混得不错，于是也有他的朋友打招呼：
“嘿，亚蓝，你好呀！”
“要跟着亚奇斯教士好好干，可不要拖后腿。”
“哈哈哈……”
……
相比于亚奇斯，人们对于亚蓝更加随意一些。
叶清将这些人的面孔一一收入眼底，大多都不记得名字，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穿着不同样式的衣服，其中有一部分的衣服样式特别古老，让叶清十分熟悉。
那是，古老的蒙昧纪元时候，那时候的诺卡亚地区人民的穿着，其中一部分的穿着又相对更为精致，明显是出自岩犬部落——这得益于叶清，即是卡卡·达克斯当时带来的翻天覆地的改变。
当然，这些有着古老打扮的人只占极小的一部分，更多的人的打扮都是来自于后世的文明纪元，甚至，有不同时代的特征，因为太过混杂，反倒认不出是哪里的。
这也表明了一件事，这里的人类，并非凭空诞生的，而是源自于外界现实中的灵魂。
就像，这整个莫名其妙扩充到如今地步的神话梦境，有来源未知的外界灵魂不断向这里填充。
而凶手只能有一个……
“‘释迦牟尼’……”
叶清无声地在心底自语。
“活性之神”不可能做到这些，不然，这代表着他的力量可以往外渗透，叶清在蒙昧纪元布下的封印就不算什么了。
可这也反应了一件事，那就是“释迦牟尼”在放任荒野中人类的发展，不然不会让人类源源不断地出现。
“而地面上出现的‘知识污染’，何尝不是一种围栏，将这里的人类赶进地底，畜养起来……”
只要本体待在神话梦境里，并且不刻意限制，待在天界的化身一样同样可以随时共享记忆。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所以，天界的叶清也知道吉祥天女透露出的信息。
救主以及“救世之光”教团，在“释迦牟尼”的眼中，究竟算什么？
或者，倒不如说：
“祂想要干什么……”
第二百章 新地区
“亚奇斯教士，对不起，我来晚了。”
亚奇斯和亚蓝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其他人并没有来打扰他们，知道这两位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径直离开。
这时，一个清脆的女声传了过来。
那是一个矮小的女性，大概只有一米五左右，脸蛋圆圆，眼睛很大，澄澈如一片晶莹的湖水。
身穿着一条灰褐色的连衣裙，没有任何修饰，盘卷起棕色的自然蓬松卷发，脖子上带着一条银色的项链。
她是艾拉，亚奇斯的助手，担任着曾经的亚奇斯在石的身边的一样的工作。
是一名非常虔诚的救主教徒，不然，也不会选中她，当然，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十分虔诚，甚至，为了他们心中的伟大的救主愿意付出生命也说不定。
但有一点不同，艾拉是这片区域之中，最“新”的一个人类，也就是说，除亚奇斯以外，她比其他人诞生得都晚。
——这一点，是石看出来的，和亚奇斯不同，她的圣力种子已经开花，也许，这正是她能够看出来的原因。
换句话说，艾拉最有潜力，虽然不一定高，但至少是“矮个子里拔将军”。
说到这里，除了亚奇斯，近一段时间里，荒野再无新的人类诞生，虽说轮回之城就建在这附近，导致了这里的危险性急剧上升，可那些机器人不是每时每刻都在，一个都没有就很奇怪。
“很抱歉，让您久等了。”
艾拉再次道歉，深深地一鞠躬，刚才急急地跑来，此刻有些气喘，脸上有汗珠。
看似有消耗，但在之后的时间里，由于“不变”状态的影响，艾拉的身体会不断恢复，以某种无法被理解的方式，重新补充完能量，变成最初的状态。
就和化学反应一样，即便被改变，也会自主地向平衡趋近。
但，需要时间，也有限度。
因此，这里的人被杀一样会死。
亚奇斯走在最前面，亚蓝和艾拉紧随其后，靠的比较近，走在一起，两位的身高差不了多少，因此十分和谐。
“你怎么来这么晚？”亚蓝面部的红点闪了闪，发出疑问。
平常的艾拉不会这样，一向积极和认真，每次都提前等待。
“发生了一些事情……”
艾拉情绪有些低落，行走时，蓬松的卷发一弹一弹。
“莉莉石化症发作了……”
在荒野之中，对没有寿命限制的人类来说，除非受到机器人围剿，这就是死亡终点的代名词。
“在她陷入高热昏迷的时候，我们将她扔了出去，扔上地面……要么被机器人杀死，要么，化作荒野上的一根石柱……”
莉莉是谁，亚蓝也认识，应该说，不像亚奇斯，他即便不相识，也单独建立了一套数据库，里面有每一个遇见的人的外貌录入和相应的名字对应。
相比大多数人只见过一面，只知道一个名字，莉莉算是这套数据库中比较熟悉的人，见过几次，也听过他的故事。
有些可惜……
这是亚蓝现在的心情写照。
对于艾拉来说，这是个很大的打击，毕竟她和莉莉是十分要好的朋友，是一个单位小组里的，互帮互助。
“请不要放在心上。”亚蓝如此安慰道，声音十分机械，就像他的动作一样，话也很笨拙。
“哈啊……”
也许是因为情绪突然的转变，艾拉的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然后收拾好了低落的心情，勾出可爱的笑容，还做了个鬼脸，说：
“这句话不应该是现在使用哦。”
“看起来，你的心情好多了。”亚蓝点点头。
“是的，早就该习惯的，也许某一天，我也一样会因石化症发作，而被扔上地面……不，应该是一定会的，必然会的，都一样，有早有晚而已……”
艾拉一蹦一跳地跟上刚刚因为和亚蓝谈话而落下亚奇斯的距离，亚蓝用以充代脚的轮子也一样加快速度……
……
“一片新的土地，未被拯救的人类……”
当由亚蓝指引，拐过七弯八绕的通道迷宫，走过不短的距离，以至于中间的时候，休息了几次，终于来到这片土地时，看到眼前的这一幕，艾拉不由得喃喃。
这里的人类，与之前她所居住的地方的模样何其类似。
地下居民或迷惘地靠在墙角躺着，或僵硬地行走着，共同点都是对外界干扰没有任何反应，互相不打招呼，麻木地生活着。
因为艾拉是属于污染比较浅的人，当然，这是相对于这片区域的其他人来说，因此，更早地醒来，也因此看见了曾经那如同炼狱的一幕。
一想到自己曾经就是其中一员，更让人头皮发麻。
而现在，这一幕又在她的眼前重演。
可是，这一次，不应该害怕。
艾拉握了握拳头，给自己打气，然后，崇拜地看先身形高大的亚奇斯教士——毕竟她只有一米五左右，也只能跟亚蓝这个曾经的残废机械人争一争高下。
“这是伟大的‘救世之光’教团的传教士，是可以拯救全人类的伟大英雄，而我，也成了他的助手……我们，将一同将这里的所有人类全部拯救出来……”
想着，她挺起了胸膛，骄傲地半昂起头。
大概唯一幸好的是，亚奇斯和亚蓝都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
与亚蓝讨论好以后，亚奇斯有些奇怪，艾拉怎么还不靠过来，遂转头喊道：
“艾拉，过来一下，你负责召集居民。”
“啊……好的。”艾拉收起动作，急急忙忙地走近。
“先召集五名就行，慢慢来，最好是不同单位小组的，这样方便后续的影响扩散，等完成以后，就把他们带到这里来，我和亚蓝还要找一个举行净化仪式的地方，你先行动吧……记得不要迷路。”亚奇斯嘱咐道。
“是的，我这就去，您放心，我一定会完成任务。”
说着，艾拉兴冲冲地离开了，十分迫不及待。
等艾拉的身影消失不见，亚奇斯突然低头问亚蓝：
“是这里吗？”
“是的。”
亚蓝上下点了点头，面部的象征眼睛的两个红点一阵闪烁。
“这是伊特别警告的讯息，不会有错……”
第二百零一章 探索号1772
在一处巨大而空旷的空间之内，紫色的幽幽光芒提供了微弱的光辉，让生活于此的人类不至于彻底陷入黑暗。
此刻，围坐在“引导者”亚奇斯的外围，有五个地底居民，分别是三男两女，已经闭上了眼睛，脸上满是沉醉与安宁，似乎在美好的世界里享受着什么。
单靠那源自于圣力幼苗的微弱圣力，自然不可能有这么强大的效果，可以瞬间对五个人类进行催眠，即便这五人本身没有任何反抗。
事实上，哪怕是圣力已经开出花朵的石，也未必能够做到。
所仰赖的，其实是这地底本身存在、无处不在的力量，只有被圣力所牵引时才能被模糊感受到。
这种神秘力量没有源头，均匀地分布在每一处空间，圣力修行者都能察觉，这也是他们战斗力的主要来源。
就像是一滴小水滴，试图引动周身的大海。
亚奇斯也闭着眼睛，但并没有沉浸入由地底力量牵引下所产生的幻象，一是这并不能帮助圣力修行，二是，他害怕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毕竟，这不是石板，其带来的力量未必可以被控制。
就像曾经见到的那个坐在篝火旁的完美男人——修普诺斯。
谁又知道，这永驻潮湿石林、蜃景河谷，嘲笑自我，敢于一头扎进禁忌的彼岸密林的终局既定之人，能够做出些什么。
于他而言，自身体被“活性之神”的力量入梦改造，种下圣力种子之后，就不再需要“石头神的金色假面”作为媒介，但也没有因此将其置于不顾。
他总觉得，这张和石头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金色面具，说不定会起到意外的作用。
空旷空间里，除亚奇斯以及五位地底居民以外，亚蓝不知所踪，另有任务，而艾拉则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虽然没有被幻象影响，但眼中亦有沉醉之色。
她同样经历过很多次这样相同的净化仪式，虽然具体的说不清楚，但能够感受到，一瞬间，就被这个世界接纳，化作一部分，被无边地安心与善意包围。
一切疲惫都轻易被抚慰。
仿佛能够看到，狂野地涌入的迷蒙的夜，裹挟并闪烁着金色的灰尘，火焰的漩涡旋在角落旋转，香气浓烈，还有沉睡的海洋倾泻进来，掀起微小的浪花，海面被金色的光芒照耀得波光粼粼。
当一切结束，亚奇斯睁开眼睛，眼中有着疲惫，在这方面，他确实暂时无法与石所媲美。
他双手环抱住自己，手指抵肩，念诵：
“惟愿光辉永恒！”
围坐的五人虽然状态有所好转，但不可能因为一次的净化仪式就立马回复正常，因此，只是眼神有所触动，身体似乎犹豫了一下想要跟着做出动作，但最终还是没有做出什么。
“艾拉，接下来是你的工作了。”
“好的，亚奇斯教士，您先休息一下吧，不要太过劳累。”
艾拉连忙走过来，牵引着这几人来到另一处。
静谧的洞穴中，昏暗的紫色光芒之下，有些稚嫩，如银铃般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讲述着神话：
“我们是‘救世之光’，信仰着人类文明的唯一救主，祂是轮回之神、现世的主祭、不变之守护者、救世之光。”
“在一切所行的事上，我们认定祂，祂必指引，行在正确的路上。”
“祂向追寻者展示了渺小与伟大，而人类的琐碎的、世俗的，那些表现出的、渴望的、所需要的——信仰——是何等的微不足道与华而不实……”
“……送苦者以永恒安眠，在光暗交替之际，逝者收到祝福，遗忘痛苦的过去，获得新生，重新步入荒野……存于现世，高悬于天，所有礼祭皆指向于祂，操持世间变化、流转……永恒的、不变的，不因时光流转而消逝，亦将一切赐福我们，在不变的时光之中…永恒的光辉，照耀一切，破除危险的黑暗，在无边的厄难之中……”
“生命在里头，这生命就是人的光，祂却拯救生命，照在黑暗中……”
……
虽然地底居民处于自我封闭的状态，但并不代表他们听不懂别人说话，尤其是亚奇斯的净化为封闭的心灵打开了一扇大门。
在此种状况下，地底居民很容易就会转变成为救主的虔诚信徒，也因此，“救世之光”教团的规模在短时间内扩展得极大。
可以说，地底人类中，只要有文明光辉所点燃之处，皆有“救世之光”的足迹，皆是伟大救主的信徒。
宣讲仍在继续，没谁注意到，亚奇斯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
而另一边，亚奇斯和亚蓝已经重新聚在了一起。
亚奇斯问：
“已经找到了吗？”
“找到了，如伊所说，哪里暴露了出来，并且，有许多开采的痕迹，用的工具很专业，不是地底居民干的。”
亚蓝如实汇报自己所搜集到的情报，很明显，刚刚他的离开，另外有别的事情处理。
亚奇斯勾唇一笑，有些昏暗的紫色光芒下，原先温柔的气质竟显得有些妖冶，若是让其他人看到了这一幕，定然会觉得不可置信。
可很快，如同错觉一般，他又恢复了原本的气质。
“走吧，开始狩猎活动……”
声音在通道空间里扩散开，撞在墙壁上不断回荡，向前向后，逐渐消弭……
……
“探索号1772汇报，地底无异常情况。”
某处交错的地底迷宫通道之中，亮起了不属于岩壁之上镶嵌的紫色石头的光芒，白色的从某种照明装置中发出的光亮，将一大片的空间照亮，让这昏暗的地底有了白昼的模样。
那是一个方块盒子一样的机器人，脚被滚轮代替，与亚蓝的外表十分相似。
或者说，最开始的时候，第一批机械人就是仿造着这些机器人制作的，后面才慢慢趋于成熟，有人类外形，线条更加流畅。
从躯干的两侧延伸出两条管状的手臂，顶部却并非夹带着枪炮，而是灵活的五只机械手指。
它是探索号1772，是专门用于探索的，并没有加装武器模块。
第二百零二章 圣力作用
在轮回之城，对于轮回所而言，一个机器人身上加装的功能并不是越多越好，相反，为了减少不必要的资源消耗，以及降低体积，大部分的机器人都逐渐趋于功能专门化。
探索号1772就是如此，第一位“1”的字符代表它是探索类机器人，第二位的“7”的字符则代表它的探索方向是资源分析和地形勘测。
这一次，除探索号1772以外，还有另外两个探索类机器人一同行动，分别是探索号1763和1755，来到地下，只是去往不同的方向。
“正在进行资源采集……”
探索号1772发出机械性的声音，两只管状手臂向前延伸，灵活的手指直接插进岩壁之中，将一块紫色石头挖出来。
“正在进行资源分析……”
五只手指头一用力，手中的紫色石头变成了碎片，然后又接着被碾成粉末，机器人的眼中有光芒射出，对这些粉末进行扫描。
“已确认，目标物体为能源晶石。”
“正在进行勘测……”
机器人的两只手，一共十根手指头不断地向前延伸，伸长到让人几乎以为是一条条挥舞的触手的地步，看起来已经不像是机械结构，反倒是某种生物的触须。
这极长的“触手”是一节又一节长出来的，到了顶端，已经成了一个闪着寒光的尖角。
十根手指再次插进了岩壁之中，足有几米之长，直至只有手掌露在外面。
机器人探索号1772正在对这里的地形进行勘测，以便确定这里的储有量，包括可开采限度，以及贸然开采是否会引起坍塌等不必要的麻烦，来确认后续其它机器人执行的开采任务。
它只是一个前锋。
即便是对于轮回之城来说，这种紫色的能源晶石也是十分重要的存在，是一切能源的源头和提供者，必须定期进行采集，保证轮回之城内部的正常运行。
可惜，地底不欢迎它们这些机器人，一旦过于深入，或者待的时间太久，各项功能都会发生紊乱。
这也给了地底居民喘息之机。
当然，如果恰巧遇上，机器人同样不会手下留情，直接击杀。
这也是伊——石身边的助手，最初醒来的那一男一女中的男性，所透露给亚蓝的，警告他不能接近这块区域，反正等开采完，机器人迟早会离开，不会待太久。
不过，偏偏有人要反其道而行。
嘭！
一个拳头大的火球飞射出，瞄准了正在执行任务的探索号1772。
探索号1772正通过手指，对附近一大片的土地进行勘测与分析，面部不断有各种看不懂的数据闪过，即将成功的那一刻，但突然被这火球打断。
面部绿光瞬间变成红光：
“警告！”
“警告！”
“危险警告！”
……
一连发出了几个代表警告的词汇，探索号1772的手臂迅速拉长，滚轮驱动，身体快速地向后倒退，躲开了这一颗疾射而来的危险火球。
火球没有集中目标，落在岩壁之上，“嘭”地炸开，烟尘飞舞，碎石滚落，还有紫色能源晶石的残骸，威力极大，相当于一颗炸弹。
然后，手指从岩壁之上“噗”地一声脱离，腿部的位置有火焰喷射出，加快了它的速度，如同子弹一般飞射出冲向制造这一切的凶手。
虽然他的身上没有加装枪炮之类的器具，但其实，这对足以穿透坚硬岩石所特别改造的手臂本就是十分强大的武器。
原本隐匿在昏暗之中的凶手在光芒的笼罩下显出了身形，有着和探索号1772类似的外形，不过，更加残缺，只有一条手臂，也不知道，是怎么样发出威力这么强大的火球的。
“我是机械人公民，要求你立刻停止攻击。”
面前外形是机器人，实际是机械人，正是亚蓝的存在发出了警告声。
探索号1772应声而停，面部红光转变为蓝光，仔细扫视这位自称机械人存在的外形，发现确实没有“轮回所”的标志，同时，还与资料库的信息进行比对。
“已确认身份，机械人41602，被人类捕捉，大概率已经被污染，于机械历127年51日正式被‘主脑’剥夺公民身份……”
探索号1772呆呆地站在原地进行确认，并机械地汇报查找后的结果，可亚蓝又怎么会放弃这么一个好的机会，两个小型的“炸弹”火球再度自唯一的机械臂上凝聚而出，瞬间弹出。
等机器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两颗“炸弹”直接在它的身体上炸开，直接倒飞出去。
可即便是这样，来自于轮回所所建造的坚硬机械外壳，还是保护好了它的大部分机能。
在这一方面，大多数机械人反倒不如这些机器人，因为他们有智慧，能自主思考，追求感官的享受，在没有安全的威胁之下，谁愿意套一个这样繁重的壳子。
确认身份之后，探索号1772不再犹豫，蓝光瞬间变为红光，进入战斗模式。
可还没等它做出行动，一道漆黑的人影突然闪现至它的身后。
那是一个人类，背部生有一对巨大的黑色翅膀，双眼猩红，手在机器人的方块脑袋上轻轻一抚摸，顿时，机器人面部的红光发生紊乱，时而聚合，时而散开。
“警告……警告……程序发生未知错误……正在处理中……”
“无法处理……”
“滴——”
在一声漫长的“滴”中，最后彻底死机，面部的光芒消失，陷入寂静。
来人正是亚奇斯，吐出一口气，将手移开，翅膀包括眼部的猩红，也消失不见。
刚刚的手段，其实是圣力的一种应用，就如同机器人无法深入地底一般，与地底力量同出一源的圣力仿佛天然克制它们一般，可以使它们的机能发生紊乱，彻底报废。
反倒是机械人，就如亚蓝，曾经41602一般，不会受到影响。
用相同的手段，他们两个已经先后将1763和1755处理掉了。
这是“救世之光”教团反抗机器人，反抗轮回之城的最大手段。
曾经的石，正是因为圣力枯竭，才需要亚奇斯的援助，而在地面，圣力是无法正常恢复的。
这也是圣力的一个极大的限制。
只是，以亚奇斯如今刚刚发芽的圣力，唯有靠近机器人，才能做到使其紊乱的目的。
“没事吧？”
第二百零三章 集合体
“哥，我没事，已经解决了吗？”亚蓝面部红光微闪，腿部底端的轮子滚动着靠近。
“已经解决了，毕竟不是专门用于战斗的机器人，没有携带枪械，只要小心不让他们的手臂打到就好。”
“对了，这些材料够吗？”
亚奇斯半蹲，摆弄着已经死机的机器人，随口问道。
他们出来狩猎机器人，自然不可能什么目的都没有，而是为了从机器人地身上获取现成的材料，经亚蓝之手，可以打造成为有用的工具。
亚蓝将躺在地上、身上有“轮回所”标志的机器人极其暴力地拆开，暴露出里面的各种复杂的结构。
明明都是差不多，做这种事却一点不留情。
但这很正常，即便非是亚蓝，而是41602，同样不会因为结构有类似的部分而下不去手。
毕竟，一个是机器人，另一个是机械人，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存在，从始至终，机械人就不会将机器人这种智慧低下、极其死板的存在放在同等地位。
虽说不知道如今的亚蓝对待机械人有何态度，但对于机器人，无非是一种工具而已。
在轮回之城，此乃常态。
“已经足够了，本来狩猎一个机器人就行，只是狩猎过程中，难免会有部分材料遭到暴力破坏。”
当然，这部分的暴力破坏的状况完全是由亚蓝自己造成的。
时间一点点流逝，即便只剩一只手臂，亚蓝的动作却并不因此受到太大影响，原本属于41602的那种老机型的笨拙，也因为人类灵魂的觉醒而部分消弭。
“已经完成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长久的沉默与机械和金属摩擦声音之中，亚蓝突然发声，唯一的手臂上出现了一个古怪的机器。
外表明显是由几片残破金属块拼接成的，隐隐露出下面的电线，一块电子荧幕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
这是由亚蓝所组装机器，目的是接驳“世界网”。
这方面的知识，每一个机械人只要通过“世界网”，轻易就能接触到各种各样的，包括危险的枪炮的组装，同样没有吝啬地全网发布，只要愿意，就能接触并下载下来，在记忆芯片之中占据不了多大的空间。
这其中，亚蓝也是其中之一，顺手而为之。
按理说，能够使用各种材料组装出危险武器的机械人，很容易就会发展成推翻轮回之城统治的恐怖分子，尤其是所有的记忆芯片最初都源自于人类灵魂，这更加剧了这一可能性。
在漫长时间流逝和积累中，偶然一定会演变为必然，再小的可能性也会变成绝对会发生的事情。
可是，一旦某一机械人组装了类似的武器，立马就会被发现，除非成为机械人博士，有“主脑”的允许，否则就会遭到警告，如果警告无效，则会由机器人迅速逮捕。
轮回之城种，每一个角落都被“世界网”覆盖，由“主脑”所操控。
对于人类来说，毫无隐私，时刻遭到哪怕是一个工具的监视，也是无法被接受的，但对于机械人来说，这很正常，规则需要维护，也就需要绝对公平的意志管控这一切。
这是机械人公民的意志所共同决定的，无机械人反对，他们拥有绝对的公平。
“试一试，可以做到吗？通过它接驳‘世界网’。”亚奇斯用眼神示意，让亚蓝使用这一机器。
亚蓝上下点点头，没见他做什么动作，面部三个圆形光点突然一阵波动，然后，变成了两条细线。
外人可能看不出来，可在亚蓝的视角中，自己的记忆芯片已经开始在“世界网”这片数据的海洋徜徉。
熟悉的属于“主脑”的宏大声音，通过某种特殊方式，直接传达到记忆芯片，让他听到：
“正在……进行身份……验证……”
声音断断续续的，在这片地区，明显信号不好。
许久后，就在亚蓝自己会被识别出原本属于机械人41602，已经被剥夺公民身份的本质之时，断断续续的声音再度响起：
“通……过验证，已……确认身份……”
“欢迎你的……使用，探索……号1772……”
再然后，亚蓝很快就感受到了熟悉的感觉，无数无法描述的东西从“自己”的身边滑过，还有数字所所组成的洪流，可以“感受”到，光线变成了另一种无法描述的颜色，清晰起来，从数个相对的方向洒下来，排成弧线，有散作一团，在这里，记忆与想象变成了一系列模糊的、仿佛图画般的景象，失去了明确的边沿与轮廓。
但亚蓝仍旧清楚，这些是什么。
“启用小世界功能。”
亚蓝向世界网发出命令，很快，无数的大块怪诞的色块自觉地跳出，组装在一起，向外不断延伸，即将变成一个具体的景物的模样。
可惜，即将完成的一刻，又瞬间破碎，亚蓝被排斥出去。
并非被发现了身份，只是单纯网络不好，维持不住。
外界，亚蓝面部的三个圆形光点重新凝聚成形，这代表着他“醒过来”。
“怎么样？”亚奇斯问。
“真的可行。”
三个圆形的红色光点产生剧烈的波动，仿佛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切。
“难道真的是……记忆芯片？”
“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一刻，亚蓝的语气稍稍染上了情绪的起伏，十分激动。
“就和当初救出你一样，我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具体不需要过多打听，你只要知道，这世界的秘密有很多。”亚奇斯比了一个保密的手势。
这消息渠道，自然只会是秦清月，也就是吉祥天女，“释迦牟尼”在天界的两位助手之一，负责轮回之城的事务。
她透露出，“主脑”本质是记忆芯片组成的一个巨大集合体，当然，是制造失败后的残次品，于是就被改造成了机器人，所有机器人内的残次记忆芯片又构成“主脑”的存在。
并且，“主脑”可以屏蔽机械公民的进入，在没有两位管理员——摩醯首罗、吉祥天女任一的允许，“主脑”没有能力抛弃自己的基础单位。
更多的，秦清月没有再说，毕竟，这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没有更多好处之前，比如先天的修行之法之前，不会说太多。
虽然只是残次的记忆芯片，套一层壳，伪装一下身份还是足够的。
可这，对于亚蓝的冲击却十分大。
第二百零四章 本质是欺骗
因为这代表，机器人与机械人同出一源，这是赤裸裸的欺骗，来自轮回所的最大谎言。
亚蓝无法接受。
虽说他已经接受了自己原本的人类身份，可曾经维持了127年多的机械人身份，以及近62年的在轮回之城中的经历，无法被抹除。
虽说已经被剥夺公民身份，投入曾经的敌方，也是因为始终没有与机械人发生明确的敌对。
“还好吧？”
亚奇斯关心地问道，手放在亚蓝冷硬的金属脑袋之上。
“没事。”亚蓝平复好心绪，内心对轮回之城又多了几分不信任。
为转移话题，他开始汇报接驳“世界网”之后的情况：
“成功以机器人身份进入‘世界网，感受到‘主脑’所发射的讯息，甚至可以正常开启‘小世界’功能，只是接收信号极其不稳定，恐怕要到地面去……”
关于伪装身份可以接驳进入“世界网”的信息，自然是亚蓝确认的，只要有别的记忆芯片在手，任何一个机械人都能做到这一地步，只是，很容易就被“主脑”察觉，并主动屏蔽。
但对于一个机器人的伪装身份来说，这反倒不现实，“主脑”没有这个权限拒绝，只能等摩醯首罗和吉祥天女批复——个中原由，亚奇斯并不清楚。
也许是为了防范什么。
可问题是，现在的吉祥天女隐隐有站在叶清这一方的趋势，知道了恐怕也不会作出反应。
虽说摩醯首罗也有这个权利，但从秦清月曾经和叶清所透露出的，“主脑”相关的事务只由她负责，要不然，当初也不会轻易就逃出来了轮回之城。
这是一个很大的漏洞，由内部人员制造的漏洞，给出了如今的机会。
至于剩下两个机器人的残次品记忆芯片，则是一起组装进去，充当信号接收以及发送的配件装置。
“‘小世界’？”亚奇斯有疑问。
他从没有听过，亚蓝也没有主动提过。
“那是一个虚拟的世界，由‘主脑’维持运转，所有机械人可以自由构建出自己想要的世界，包括各种自然现象，也可以在那里体会到感官带来的感受。”亚蓝解释道。
“也就是说，是一个精神层面的世界。”亚奇斯点点头，有些理解。
大概就类似于前世还处于概念中的虚拟现实游戏，脑电波对接，可以体会到游戏之中的一切。
“不，机械人并不相信精神以及意识类的存在，只有物质，才是一切的基础……而‘小世界’本质上是一种欺骗，欺骗你的记忆芯片，让你以为一切都是真实的。”亚蓝摇摇头，面部的圆形光点闪烁。
亚奇斯很快就理解了其中的含义。
对于人类来说，世界是在触觉、嗅觉、视觉等感知中被构建出来的，因此有了具体的模样。
可如果有一天，世界在欺骗人类呢。
有一朵花，你的视觉告诉你这是一棵树，触觉所抚摸到的也是一棵树的外形，嗅觉闻到的也是独属于树木的清香，可偏偏，这事物的本质就是一朵花。
“就像是幻术，欺骗感官……”
他很快想到了对应的描述。
不过，很快抛之脑后，没有放在心上，转而问：
“你的手臂不需要维修一下吗？有这么多的材料。”
顺手又摸了摸亚蓝的脑袋，安抚他有些异样的情绪。
“可以制造一条临时的，不过撑不了太久，因为并不适配。”亚蓝面部的三个红点表达出喜悦的含义。
“那就先做吧，材料不够再找，总不能一直空着，以后再想办法。”
“嗯。”
就当亚蓝准备继续利用地上的剩余材料的时候，突然，空旷的洞穴通道响起了异样的声响，是滚轮与凹凸不平的地面摩擦发出的声音。
“只有一个……”
亚奇斯耳朵微动，朝着亚蓝一点头，背后张开翅膀，脚尖轻巧一点，瞬息隐匿于角落的黑暗之中。
“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亚蓝发出呼救声，吸引了接近的机器人的注意，令它迅速靠近。
那是一个执法机器人，身上有着代表轮回所的标志，与探索号机器人不同的是，手臂顶端夹着明显的枪炮式的武器。
“我是探索号1772，请求支援……”
此刻，正在靠近的执法机器人2411有些疑惑，眼前的机器人看着不像探索号的机器人，并且，也没有轮回所的标志，可问题是，自己所接收的信号识别后，确实是属于探索号1772。
于是，它没有贸然靠近，而是不断靠近想做进一步的确认，眼部的圆形光点由绿光变为蓝光。
突然，一块拳头大的石头从昏暗中飞射而出，可以看出，投掷者有极大的力量甚至隐隐有破空声。
执法机器人2411立马转身，眼睛蓝光变为红光，将石头用子弹击落在地。
可就是这么一瞬间，三个火球瞬间在它的背后炸裂开来，火花迸溅，造成极大的伤害。
亚蓝得势不饶人，立刻又几颗火球飞出，想要将执法机器人的武器给破坏，可却偏移了几分，打在机器人身体上，出现凹陷。
这时，执法机器人2411已经反应了过来，准备开枪射杀这个主动攻击的“机器人”。
可悄然间，亚奇斯再一次摸了上来，翅膀的助力让他得以短暂悬空，来到执法机器人的背后，隔着一段不远的距离，手一挥，源自于心脏的圣力涌动。
这一次，他不再仅依靠自身的圣力进行破坏，而是引动地底的无处不在的那股力量。
当亚奇斯收回手，并且，感到脑袋微微地刺痛的时候，只见眼前原本威胁性极大的执法机器人也陷入了死机。
只能这样选择，毕竟不像是探索号，攻击性不那么强，执法机器人更危险，更警觉，短暂的时间里，那么远的距离，只依靠亚奇斯本身的圣力无法发挥作用。
幸好，及时收手，并且没有引动过于强烈。
这与净化仪式不同，净化仪式之中只是与这地底力量产生呼应，刺激其再一定范围内活跃，并不主动操控，以达到净化的效果，驱除污染。
而这，是不自量力地主动控制。
“走吧，能拿走的先拿走，不能留太久。”亚奇斯收回翅膀，催促说。
只是，以后这种方法再使用，可能起不到效果了……
第二百零五章 又是变化期
“是变化期……又来了……”
明明离上一次的时间，还没有过去多久。
“怎么会这么快……”
正独自待在一个洞穴中的艾拉，忽然感受到了寒冷袭来，不由得摸了摸手臂，旋即，又是微微的燥热，在身体内点燃。
这是变化期来临的征兆。
哪怕是哪些重度污染的地底居民，面对这未知而恐怖的变化期，都会本能地趋利避害，躲进山洞。
她不能控制地蜷缩起身体，捂住自己的耳朵，以此，驱除内心升腾的巨大恐惧。
从冷热变化的这一预兆开始，四周的氛围便开始发生了一种奇异、无法观测亦无法理解的异变，仿佛出现了无数的扰动与混乱，而置身其中的艾拉，甚至已经无法再保持那些正常认知的运动与时间的观念。
她只能将眼睛也一同闭上。
可即便眼睛看不到，耳朵听不到，这一刻，那一连串不断变化的某种事物还是被大脑感觉到了变化，在一种莫名的不断变化的观感中，所有一切，一直都在她脑海里盘桓，却又完全无法明确地意识到是通过何种渠道获得这些感觉的。
接着，在这照耀着幽紫色光芒的广阔寂静空间中，一声巨响毫无征兆地炸开，令人毛骨悚然，从某种乐器中发出的可怕尖响重复了三次，第三次的回声如痴痴窃笑，逐渐减弱消失。
然后，一种新的声音远处传来，在一个奇特的和弦中，一段略显陌生的节奏里，飘荡着难以想象的诡异特色，伴随着金色的音符……
“我害怕，谁来救救我……”
艾拉捂着耳朵，却阻止不了声音无休止地传入，身体完全蜷缩成一团，膝盖靠到胸前，蓬松的卷发被汗所打湿。
“不要……”
……
“变化期，终于来了……”
另一个洞穴，同是孤身一人亚奇斯略带感慨地吐出一口气，如此说道。
亚蓝不在这里，和别的地底居民待在一起。
亚奇斯这才知道，对于地底的这种剧烈变化，修习圣力之后，可以很明确地感受到，因为，那无处不在的神秘力量产生了剧烈的波动，分外活跃，像是一锅油，突然遭到了烈火的烹烧。
就和上一次一样，他的身旁出现了一条幽深漆黑的裂缝，灰白的雾气从里面逸散出，不过，这一次被扔出来的，是一张曲卷的卷轴。
将卷轴展开，其上绘有一幅画，正是“海上生明月”。
拿在手中并展开的那一刻，画上的大海突然像是“活”了过来，翻涌的海浪声从画面上传来，隐隐可以闻到那股独特的属于海洋的腥味。
画面上的大海也随之动了起来，波涛汹涌，海面之下，有大块的阴影悄然浮现。
悬于海面上，只露出一半的皎洁明月，洒落的月华愈加鲜明，仿佛凝成实质一般，被注入一杯清酒……
亚奇斯将画卷收起，收进衣服里面，夹在腰间，单从外表看，只是有些鼓鼓囊囊，看不出太多的异样。
他从石床上站起，准备再探一次变化期。
“这里面，一定藏着极大的秘密，不得不前去探查……”
另外，如果可以的话，他还希望可以与修普诺斯见面，进行一次对话。
有些事情，只有这位石头神才知道。
当走出岩洞之时，金色假面适时地发生了变化，一股无形的奇异力量蔓延开来，包裹在他的身躯外围，提供了一种奇异力量的庇护，以不让在变化期中汹涌的“洪流”之中受到伤害。
变化期正如其名字一般，是时时刻刻充斥着诸多变化，因此，在那交错、空洞的通道里，亚奇斯没有见到上一次飘浮着的一场模糊的、由形状与场景汇聚而成的“盛会”。
继而取代其的，是藏于暗处翻卷成万花筒般的肉色管道，跃起代表死亡的舞姿，闪着阴森红色的裹尸布悬挂在没有任何依凭的半空中，卷曲着，末端被织入宽广的黑色帷幔。
这些恐怖又诡异如同小肠一般蠕动着的的肉色管道，散发出极其令人渴望的味道，像是某种花香，又像是埋葬死者们的神龛中焚香的味道，或是两者都有。
然后，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响起了一阵嗖嗖的声响，伴随着击鼓般的声响，并最后演变成了雷鸣般的声响，冲击着、捶打着、令人无法忍受地炙烤着……
慢慢地，又转变为咯咯怪笑和歇斯底里的吼叫，让你意识到，这是沉闷而疯狂的肮脏巨鼓打出的鼓点，或者尖细而单调的诅咒长笛吹出的呜咽。
这些怪诞的景象没有对亚奇斯造成任何的影响，正因为有金色假面的保护，他能淡然看待这些不应存于现世的事物。
不过，唯一令人讶异的，大概是他自己的身体，除了头部，四肢、躯干都或多或少地趴伏着一只两只蝴蝶，或者干脆是一大群，密密麻麻，宛如聚合的蛆虫。
在此种密集所带来的恐惧之下，连其本身的美丽翅膀都不再吸引人。
亚奇斯注意到这一幕的时候，都下意识地露出嫌恶，想要甩手将其甩开，可惜，这仿佛就是他本身的组成物，没法改变。
只能吐出一口气，缓解自己的心情，强迫自己不再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他摸了摸脸上贴合的面具，再一次感受到了某种似有似无的吸引力。
“还有用，就在这边……”
他抬步向前走去，小心地避开这些悬挂于半空，在头顶处无风起舞的裹尸布，以及从岩壁上延伸出的肉色管道，细看时，还有恶臭的涎水流淌出。
若是此刻亚奇斯路过艾拉所居住的洞穴口时，选择窥视一眼的话，便能发现，此刻，这位娇小的助手已经不复再有人类的形貌，蜷缩成一团，身躯呈现出难以形容的诡异状态。
可惜，他并不希望自己进入变化期“洪流”之事被注意到，于是，小心地避开这些大敞开的洞穴口，以免有地底居民不经意间窥视到熟悉的身影……
第二百零六章 糜烂的愈发糜烂
这是一个独特的、仿佛被施展了魔法一样的世界，闪烁着奇异又美丽，令人心醉的光芒，有古旧的风向标与墓地静静地竖立着，地面上盘旋着的，是狭窄又在某一个节点诡异地加宽的的街道，像是没有尽头的迷宫，令人目眩。
在这种迷宫中，散落着房屋，就像小孩子用积木搭起的一样，形状各异、分布散乱，外墙和斜顶也披上了雪白的装束，像是张开了灰白翅膀。
一种无形的朽烂悄然扩散。
某栋房屋里，一只只能用糜烂来形容的生物走出来，长相怪异而丑陋，仿佛是鸿蒙初开时，被粗鲁地塑造而成的世界中的造物，留在了无法言喻的空间，用雾气包裹它自身，隐秘地生存下去。
这只生物照例在迷宫中走着，漫步于这片与它格格不入的世界中，连不经意间的呼吸中都掺杂进了憎恶，从冰冷火焰的腐败光芒走进无法想象的黑暗之中，从无声无息、无人知晓的地界走向不可思议。
这个世界，仿佛正处于黄昏时分，冷冰冰地出现在这里，扇形窗和小拼格窗户在寒冷的暮色中一扇接一扇点亮灯光，不舍得熄灭。
但里面没有任何生物。
这里唯一的生物只有它一个，它这个糜烂的生物，当然，这不包括迷宫的正中心的那座高到看不见顶部的高塔，里面有什么，它不知道。
它连自己为什么存在这里都不知道，或许，这些，本就是无意义的，它时常会忘记去追究。
它走着走着，一直来到迷宫之中一处山丘的坡道旁，那里满是凄凉阴冷，暴露在呼啸的寒风中，看起来就像一个坟场阴森恐怖，但实际上，也确实是一个坟场，黑色的残破墓碑可怖地探出头来，仿佛庞大尸体身上的腐烂的指甲。
风轻轻吹过，发出可怕的“嘎吱嘎吱”声，就像沾满血迹与罪恶的绞架轻轻摇晃中，而发出的声音。
它的视线越过墓碑，向着远方看去，可以看见，密集的房屋织成罗网，连成闪烁的群星，层叠交错，但是，在如此的朽烂之中，又终将风化坍塌。
而后，遥远的远方，出现了从来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事物，是一片庞大的、遮天蔽日的黑影，在墓地的磷光之下，这模糊的景象显得愈发病态。
黑影逐渐显出身形——那是一条大河，怒吼着要将汹涌的洪流填满这个世界。
是一条令人作呕、暗夜滋生出来的、充斥着腐烂有机生物的河流，沸腾着、汹涌着、冒着泡，是不洁的集合体，渗透出无可名状的凶险，腐败刺鼻的恶臭渐渐浓烈。
迷宫似的房屋群却完全无法阻挡洪流的脚步，那条泛着泡沫与蛆虫的油腻的大河，扑向迷宫，沿路的建筑尽数倒塌，全部被淹没，什么都没留下。
它忽然抬头，仰望着什么，于是便看到，一道黑影掠过天空。
插着黑色翅膀的影子，如流星般掠过天空，穿过那堆巨大的石头建筑，巨大翅膀发出的沙沙声化作不似人声的靡靡低语。
它又低头，一棵枯朽的灰色植物上，一只灰色的肥嘟嘟的胖虫子正努力攀爬，来到两条枝干之间，唯一的一片叶子之上，吐出灰白的丝线，慢慢将自己完全包裹在一个茧里，然后，看不到的里面，身躯完全融化，成为大片的浓稠浆液。
这便是幼虫的使命，只需要时时刻刻、不停歇地吃，积攒足够的营养即可，然后，在结茧的那一刻，保留最重要的细胞组织，其余则全部充作新个体发育时的营养液。
如此残酷，又如此美丽。
这其中的时间并未消耗太久，只在一瞬间。
然后，破茧开始了……
沙沙……
沙沙……
……
这个茧开始蠕动起来，灰白色的丝线颤动起来，被里面的生物一点点挣开，逐渐破裂，露出内里幽深的空间，接着，一对美丽的翅膀舒展而出，然后显现出的，是纤细的身形，轻轻将过往的灰尘抖落，振翅高飞，不再留恋。
幼虫与成虫，似乎是两个个体。
轰隆！
仿佛雷鸣一般，那汹涌的恐怖洪流终于到来，蔓延至这片山丘，到了糜烂生物所在之处，张开恐怖的巨口，将其全部淹没。
它在彻底陷入洪流之中的前一刻，看见了那只美丽的蝴蝶振翅逃离束缚，飞往了广阔的天空。
于是……
糜烂的倒在地上，愈加糜烂；
美丽的飞往高空，愈加美丽……
糜烂的生物所没有看到的是，这道洪流最终来到了塔底，并不断高涨，化作了张牙舞爪的怪物，向上攀登、撕扯，很快，就要将这高不可攀的塔完全淹没。
可塔顶窗口之中，几道微弱的金光射出，那洪流便瞬间静止下来，并逐渐退去，失去了原本的嚣张气焰。
稍后，这屹立着的高塔，轰然腐化坍塌，化作无数的黑色、白色与灰色的飞蛾，背部是一只巨大的、充斥着混沌的、时刻在变化着的眼睛，化作浪潮，不可名状，难以描述。
而那只美丽的蝴蝶，即便侥幸躲过洪流的袭击，也终究被这无数细小的丑陋飞虫淹没，身躯被啃噬，然后，某种足以毒害心灵的发闷的振翅声，却又好似某种充满无可言喻的性质的歌声响起，这一刻，在其映照之下，蝴蝶的翅膀掉落，化作了飞蛾的其中的一员……
……
在逐渐稀薄的雾霭和散发着奇异芳香的云霾中，走来两列腰间围着虹彩丝绸缠腰布的、头上绑着由闪闪发光的金属制成的巨大头盔状火炬的人，火炬之中，散发出无名香脂的芬芳，在空中盘绕成螺旋状的烟雾。
这两列人踩着奇异的旋律，轻轻扭动着身体，围绕着中心的大片空旷却又一眼足以看出肥沃的土地有节奏地环走着。是某种原始仪式，祈求
像是某种神秘的原始仪式，属于光明和音乐。
中心空旷的土壤之中，零零散散地开着金色的花朵，数量不少，但相比于整片空出的空间，实在过于稀少。
更多的是嫩芽，以及空荡荡的表面。
在这种奇异仪式之下，一颗嫩芽忽然晃了晃，然后快速成长起来，结出花苞，并只在一瞬间就开出了花朵……
第二百零七章 圣力之花
这一次的变化期，依旧结束得十分突兀，就和上一次一样，不像往常，影响起码要持续几个昼夜交替才会慢慢消退。
当艾拉从床上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之后，才发现自己竟然在那种巨大的惊骇之中，不知不觉睡着了，保持着捂住耳朵的姿势，蜷缩成一团。
身上的连衣裙被汗水所打湿，不知是因为那变化期之中怪异的温度变化，还是因为内心的恐惧，导致即便是陷入沉睡，仍有冷汗冒出。
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没察觉到什么异样，于是紧紧握住自己胸前悬挂的银色项链，陷入某种呆滞中，两眼放空，虚虚地望着前方，没有焦距。
许久，她才终于缓和过来，从岩石上爬起，晃晃头，就慢慢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艾拉走到洞穴之外，迎面正好碰到了亚奇斯教士向着这个方向走过来，似乎正是来找她的。
“艾拉，你怎么了？看起来似乎十分疲惫。”亚奇斯看着分外憔悴的艾拉，关心地问道。
“没事。”艾拉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的意愿，反倒主动问，“今天需要开始净化仪式吗？”
“不，你太累了，需要休息。”亚奇斯不容拒绝地回答。
“正好，今天我和亚蓝有别的事情要处理，你不必过于操心了。”
“谢谢亚奇斯教士。”
若是平常，艾拉一定会露出一副感动的表情，但现在的她，精神刚刚经历了如此大的惊骇与冲击，稍稍有些恍惚，反倒表现不出这些应该表现出的，只点点头，又回到了洞穴里面。
“她这是……怎么了？做噩梦了？”
这一念头刚冒出来，亚奇斯旋即又摇摇头，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
如果是现实世界，或许会有这么一个疑虑，但在这天界，在这地面之下，受“不变”之状态的影响，连睡觉都只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梦境对这里的地底居民来说，根本是闻所未闻的东西。
这一点，由于天界和叶清创造的神话梦境本质上并不属于同一个空间，是“释迦牟尼”不知以何手段开辟出的，因而现实生灵在这有衍生梦境的基础。
反倒是神话梦境，本身只是一个大型的梦境……
“咦——”
“我倒是从来没有想过，梦中之人是否有梦……若是有，又是从何而来，构建出什么，是否可以进入……”
至于亚奇斯所提到的与亚蓝有事情要办，这倒不是说假话安抚艾拉情绪，而是真的准备做一些事情，在变化期又一次结束之后。
亚奇斯微微一笑，转过身去，身体四周，莫名地被一种未知的神秘氛围所包围，哪怕就近在咫尺，你都觉得看不清楚这人的面孔，时时刻刻有细微的变化。
……
当穿行过这些恐怖又诡异如同小肠一般蠕动着的的肉色管道，以及弥漫出的极其令人渴望的味道、闪着阴森红色的裹尸布，还有那半隐半匿的宽广的黑色帷幔时，由远处传来对这幅面具的神秘吸引力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并逐渐转嫁到亚奇斯本人的身上。
这一次，顺着吸引力前进，却没有再见到那个坐在篝火旁的完美男人——修普诺斯，而是在极度的恍惚中，在奇异的味道的迷惑里，没有任何察觉，就陷入一场诡异的迷梦。
梦里，他变成了一只肥嘟嘟的丑陋的幼虫，失去曾经作为人类的一切知觉，只有虫子的本能，不住地啃食周围一切存在的可以进嘴的，努力将其消化成为最为纯粹的养分。
然后，在某一日，这只幼虫仿佛受到来自冥冥中的命运的指示，等到了那一个极为重要的时刻的到来。
于是，它努力攀爬上一枝灰暗的植物，寄存了所有希望，吐出积蓄已久的灰白的丝线，将自己一点点全部包裹住，化作一个茧。
在茧里面，身体外皮与肌肉，也包括大部分组织和系统全部融化成为浓稠的浆液——那是营养液——为了供给少量的核心重新发育成为成虫。
最终，破茧，成为一只美丽的蝴蝶，飞往高空……
这一切，亚奇斯一点不记得，只是在跟随神秘吸引力的前进过程中突然陷入未知其中，然后，变化期结束时，他就睁开眼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就躺在地底通道某处冰冷的地面上，没花多久时间，他又摸回到了自己居住的洞穴。
这表示，他并没有走多远。
反倒是本体那里，透过“胡蝶之梦亚奇斯”的那只蝴蝶，看到了这变化的全程：
一只幼虫如何成长，如何结茧，如何破茧成蝶，又如何在某种未知之中，褪去美丽的翅膀，变成一只丑陋的飞蛾……
可惜，在幼虫、茧以及蝴蝶周围的景象反倒看不大清楚，一片昏黑，只闻到一股无法驱散的朽烂的味道，还有一股莫名熟悉的腐烂气味，让他联想起腐烂神——不论在哪，这位神话总是会被第一时间和各种腐烂与不洁联系在一起。
以及，嘈杂恶毒的振翅声，又像是充斥着不明性质的歌声，连成一大片。
这些倒是其次，最可怕的变化是，本体手中那只蝴蝶，背部两对翅膀上各自长出了一只睁开的眼睛，像是用混沌的色彩狂乱地涂鸦而成。
这意味着，顺着联系，一直从天界延伸到神话梦境，这股力量入侵进来，意图改变亚奇斯的本质。
幸好，本体不会因此有影响。
只是，难免会有疑虑……
亚奇斯的身上倒是没有别的改变，比如突然长出一对飞蛾翅膀，或者皮肤上被绘上怪异的眼睛图案……
这些都没有。
唯一一件反倒对于现阶段的亚奇斯而言是一件好事，那就是——
从“救世之光”教团获得的圣力种子，继长久的修炼，发了芽之后，突然一夜之间就开花了，金色的花朵就扎根在心脏部位，灿烂地盛开着……
……
在走来两列腰间围着虹彩丝绸缠腰布的、头上绑着由闪闪发光的金属制成的巨大头盔状火炬的人之间空出的宽阔通道里，一个人影大步走上前来。
那人影高挑纤瘦，潇洒地披着一身虹彩缤纷的长袍，头戴一顶闪烁着内在光辉的黄金头冠。
高贵如同君王，人影骄傲的姿态与黝黑的外貌中，展现着一种独特的魅力，在他的双眼周围，蕴含着高深莫测的慵懒火花，开口说话，柔和的音调仿佛回荡着河水轻柔的叮咚声。
他平躺在金色花朵包围的土地上，双手放于腹部，闭上了眼睛……
第二百零八章 变长的一天
机械历128年46日。
当独属于地面之上的光芒照进地底，昏暗的幽紫色光芒在此种灿烂的光辉之下只能屈服，被吞噬一空。
空洞之中，有人探出头来，手一撑，就完全跳了出来，接着，伸手进空洞，将一个方块机器人一把拉出。
正是亚奇斯和亚蓝。
此刻的亚蓝稍稍有些不同，因为，他拥有两条完整的手臂，虽然其中一条与整个身体显得极其不和谐，是自由伸缩的管道状，顶端有尖利的五根手指。
他利用那些材料，为自己临时制造了一根手臂，别的不说，起码方便了许多。
上一次进入荒野还是机械历127年43日，那也是亚奇斯第一次来到天界，在本体的力量之下，成功打开了通道。
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荒野倒是依旧没什么变化。
所能看到的，仍旧是一片荒芜，没有动物与昆虫，只有少量的植物顽强地在土壤里、黄沙里扎根，探出肥厚的叶子。
林立的大大小小的石柱遍地都是，插满整个荒野，只是普通的岩石，其中一部分石柱上面缠绕着莫名的金色纹路，如同蛇一样蜿蜒、盘旋，像是某种可怖的活物在静悄悄地挪动，诡异而又圣洁。
这一次，亚奇斯已经了解，这些石柱，除了本身存在的，或许大多数就是地底居民所变化成的，患上石化症，失去理智，然后，在之后的游荡里，要么被机器人杀死，要么无助地一点点石化，失去原本的形状，在环境作用下染上金色纹路。
空洞缓缓合拢，恢复了原本的平整模样，从外表看不出任何的异样。
“亚蓝，从这里可以连接到‘世界网’吗？”亚奇斯因这过强的光线有些不适地微微眯起眼，问道。
这正是他们两外出的目的之一。
“可以是可以，但信号依然很微弱，需要更靠近一些轮回之城。”
亚蓝手里正拿着那个制造出的可以帮助他伪造身份的仪器，摆弄了一番后，回答说。
“主脑”并非无法察觉探索号1772的异样，毕竟，在其监管下，是否有机器人损坏轻易可以知道，再庞大的数据量对它来说都可以处理。
这是超越想象的技术结晶。
可如今亚蓝的存在却不一样，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主脑”是一个人类，而每一个机器人的核心部分的残次记忆芯片就是它身体的一部分，现如今，身体的一部分发生病变，它没能力自愈，需要医生来救治，而这医生就是吉祥天女和摩醯首罗。
而“主脑”这个病人，一向是由吉祥天女这位医生负责和监管的，在非必要的情况下，如果吉祥天女不主动通知，摩醯首罗的业务范围不包括这一块。
所以，一定程度上知晓道教南华真人派遣人前来天界的吉祥天女，与之达成了一定的默契，不主动去医治“主脑”，也就导致了如今的后果。
这方面，其实也完全是一个极大的意外，毕竟条件极为苛刻。
谁又想到，有人类突破重重阻碍，直接进入了防守严密的轮回之城，还收买了内部管理人，里应外合，带走了一个被保护得极好的机械人。
荒野之上，整个“救世之光”教团加起来都做不到，除非那位幕后的救主现身，还有一丝希望。
亚奇斯用手稍稍遮挡住光线，向着远方眺望，说：
“那就继续走吧，向着轮回之城靠近一点。”
虽然不知道轮回之城在荒野上的具体位置，但只要找到信号强的地方就行，不过，要小心那群四处行动的机器人。
尤其是如果它们开始清剿之后……
……
无论走了多久，荒野的景象都没有什么变化，再加上没有标志性的建筑以及千篇一律只有形状有差异的石柱到处都是，更加让人迷惑以及眼花。
一路上，只是差点遇上了一队执法机器人，幸好亚奇斯提前警觉。
他对恩赐“化鸦”的掌握愈发熟练，即便不显露外形，也可以进入部分异化，加强各方面的素质，听力以及视力等方面的素质尤为强悍，稍有异动就能察觉。
另外，还遇上了一个女性的石化症病人，不过很快就被处理，跪倒在亚蓝的火球之下。
在轮回之城附近的区域，还能够遇上这么一个数量已经十分稀少的石化症病人，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已经可以了，不用再继续前进，信号足够稳定了。”
不知走了多久，亚蓝突然停下，如此说道。
荒野的天空没有任何星体存在，自然不存在太阳，怎么分得清时间的流逝，当然不会有上午下午的划分。
倒是亚奇斯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光从他的体感时间来判断，似乎……
“一天的时间变长了。”他抬头望着天空，眼眸里似乎沉淀些什么。
“是的，确实是这样，看来哥你察觉到了。”亚蓝点头。
“怎么回事？”亚奇斯又将视线放在亚蓝的身上。
“具体的原因我不知道，不过，以昼夜交替为基准，荒野的一天的时间长短是时时刻刻在变化的……在轮回之城，虽然看不见黑夜与白天，但对于一天的时间，其实有更精准的计时方式，以一个‘刻度’为单位标准……”
“短的时候，一天大概只有3万多个刻度，长的时候，一天可以有20万个刻度……”
亚奇斯点头，很快就理解了，这里的“刻度”，其实可以对应“秒”，虽然时间长短不一定一致，但通过这样的方式可以这样来理解：
也就是说，短的时候一天3万多秒，长的时候一天有20多万秒。
这或许，一定程度上可以反映天界与神话梦境，时间流速比在变化，或许是因为距离在变化，又或者是其它原因……
“找一个安全一点的地方吧。”亚奇斯环望四周。
这些石柱本身就是不错的遮蔽物，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最好没有干扰。
“你进入‘世界网’，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还有，试一试看看，让我也连接进‘世界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