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梁河县大祸
平心道人抬起头,看向林季。
林季的话没说完,但是平心道人似乎已经听懂了。
若是朝廷没倒,他这有根之浮萍,自然要比无根浮萍更容易迎头向上。
平心的意思是林季应当审时度势,方能安身。
但林季给出的答案,却是要么成,要么败。
平心大笑了两声,起身对林季打了个稽首。
“未来如何是未来事,今日兄台的解卦,倒是让我这个算卦的开了眼界。”
说话间的功夫,平心道人右手一翻,又出现了一枚铜钱。
他将铜钱放在桌上,又将先前的铜钱尽数取走。
“这一卦加上这一枚铜钱,便算是贫道两顿饭的饭资吧。”
“贫道在此祝兄台前程似锦,告辞!”
林季下意识的拿起桌上的铜钱,这铜钱与之前算卦的五枚铜钱一模一样。
只是有铜钱样式,但上面却并未有任何字迹,而是留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凹凸不平。
林季不懂算卦,看也看得出,这枚铜钱,应当就是先前平心道人口中少了的一枚未来钱了。
想到这里,林季抬起头想要叫住平心道人,问个明白。
可突然,他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头晕目眩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便如同潮水一般的退去。
但紧接着,林季就感觉,仿佛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消失了。
这是冥冥之中的第六感,如果不是修炼了六识归元诀,林季未必能有这种感应。
“发生了什么...”
正在林季疑惑的时候,他突然感到了心慌心悸。
像是风雨前的狂风呼啸电闪雷鸣,又像是地震前的兽走鸟惊。
...
一处密林之中。
一道穿着白袍的身影,正骑在一只山中猛虎身上,悠然自得的前行着。
突然,他坐起身子,看向身后的方向。
极远处,隐隐约约能看到梁城的城墙。
片刻之后,他又躺了下来。
“前前后后不过两个月左右,就沉不住气了吗?”
“也不知道监天司借了谁的气运,能掩盖住定魂降魔杵的踪迹,这么久了都没人算得出降魔杵的下落,真是不简单呐。”
“应当是朝廷中任职的某位?在梁城...展乘风吗?不然气运不与大秦的国运相连,又怎么降的住那邪佛的至宝呢。”
“应当不会是别人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总不能随便丢给监天司里的哪个妖捕吧,哈哈。”
“若是有机会的话...”
...
阴冷的山洞中。
血腥气极为浓郁。
黑袍人端坐在蒲团之上,面前的鼎炉正在炼着什么。
他的身旁,一具足有数十米长的森森白骨,正被盘绕着摆放在一旁。
他骤然睁开眼睛。
“藏了这么久,现在突然露出马脚,可疑,多半有诈。”
“可惜道爷我志不在此,哈哈。”
“算计谁也算计不到道爷我的头上。”
“从来都只有道爷我算计别人的份!”
喃喃自语声落下,黑袍人重新闭上了眼睛,专心祭炼着眼前鼎炉中的事物。
隐隐约约间,山洞中有龙吟声回荡。
...
京城,监天司。
正伏案疾书的高群书骤然抬起头。
推开窗户看向窗外。
天空中一片晴朗。
“已经要开始了吗?”
高群书放下手中的狼毫,快步走出书房。
恰好在这个时候,书房对面的一个房间中,一位面容年轻,两鬓却已经斑白的高瘦男人也走了出来。
“天机解开了留在定魂降魔杵上的手段。”高瘦男人沉声道。
高群书微微点头。
“到了这个时候,的确没必要再利用那小子的气运去遮盖降魔杵的下落了。万事俱备,若是此番梁城的谋划失败,那对方也不过是区区藏头露尾之辈,无须再理会了。”
“本就该如此的。”
高瘦男人点点头,“监天司何时须得如今这般委曲求全!放任梁城数十万百姓饱受苦难,只为揪出那幕后的鼠辈...这代价太大了。”
“哎,今时不同往日。”高群书轻叹一声。
“你也该去梁州了。”
...
林季睁开眼睛,心中的烦躁已经退去。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当看向手中那枚奇怪的铜钱时,先前那种心神不宁的感觉又会隐隐约约出现。
“这铜钱还有那平心道人,都不简单。”
林季思忖着,却百思不得其解。
管家老李突然走进了餐厅。
“老爷,昨天夜里的那位捕快又来了,说是衙门里有事。”
闻言,林季起身来到正厅。
朱瑜果然已经等候在此。
“什么事?”
“梁河县出事了,下面县里的文书送到了衙门,展大人叫你前去商议此事。”
林季闻言不敢耽搁,匆忙跟着朱瑜一道前往衙门。
一直来到展乘风的书房,书房大门敞开着。
林季刚到,展乘风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直接进来吧。”
林季走进书房,朱瑜则退了下去。
展乘风则没有丝毫耽搁,面色难看到了极点,指着手中的文书说道:“梁河县出了大事了。”
林季接过文书,扫了两眼之后,猛地抬起头。
“死了数千人?!”
梁河县拢共不过三四万人,一下子死了这么多。
放在任何地方,都是滔天的大案,足以让京城来人处理了。
“就昨天夜里的事情,消息刚刚才传过来,是梁河县的一位妖捕连夜赶路送来的。”
“那妖捕人呢?”林季问道。
“累晕了。”
展乘风目光渐冷,厉声道:“之前已经问过话了,说是一个黑袍人下的手,梁河县的捕头已经死在他手上了。”
“那送信的妖捕是怎么逃出来的?”
“说是那黑袍人并没有特意追他,似是只是为了杀人而去,但这事肯定不简单。”展乘风说道。
林季沉吟片刻。
“下官刚上任,许多事还不清楚,以往下面发生了这种祸事,梁城这边应当如何应对?”
展乘风说道:“城中能抽得出人手就让城中的人去;抽不出人手,就从下面别处的县城调动。”
“下面处理不了呢?”
“该由总捕带人下去查看,再不行,本官亲自前去。”
听到这话,林季的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
“我去不了,大人您也去不了。”
“我怒就怒在这里!”展乘风此时也咬牙切齿了起来。
“真是挑的好时候!”
第六十二章 往北
从展乘风那里离开之后,林季心事重重的回到了偏厅。
在书房中坐下,心中想的都是梁河县的破事。
“这梁河县真是...前有装神弄鬼的河神作祟,又被梁城的鬼物波及,听说也死了几百人,如今又出了这档子事。”
此时此刻,林季才感觉到,自己屁股底下的位置着实不好坐。
若是过去也就罢了,天下太平,哪有这么多破事出现。
可如今这世道一乱,妖魔鬼怪都出来作祟了。
“趁着梁城被鬼物堵着,知道监天司抽不出人手,才这么胆大包天吗?”
林季轻叹一声,再想下去也毫无用处。
他不是心系天下的人,从来都只在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但这种惨事,寻常人听了也少不得泛起几分同情。
更何况林季坐在总捕的位置上,他却只能安安稳稳的待在梁城。
“无奈啊。”
想到这里,林季越发觉得自己屁股底下的椅子发烫。
他坐不住了。
起身跟几个衙役手下打了声招呼,便匆匆离开了府衙。
...
时间一晃而过。
转眼之间,已经是林季来到梁城的第七天了。
一大早,林季在家中用过了早膳之后,便带着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包袱,赶到了府衙。
前几天梁河县的事情已经没了下文,不曾听说展乘风有什么举措,也不曾见到那来送信的梁河县妖捕。
这事就这么被搁置了。
对此,林季这几天几次见过展乘风,也不曾再提起。
今天倒是难得,刚刚走进偏厅,林季就碰到了行色匆匆的田文亮。
上次让田文亮三天时间,整理卷宗库里的文书,这位也没了下文。
之后几天林季不曾来府衙,因此也与他并未照面。
林季顿住脚步,似笑非笑的看着田文亮。
田文亮本是打算沉默不语的混过去的,但看到林季的目光,他只能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林大人。”
“卷宗整理的如何了?”
“回大人的话,才整理了一小半。”田文亮低头道。
林季点点头,又问道:“今天是第几天了?”
田文亮沉默不语。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在衙门?是本官说的话不管用?六品总捕,管不了你个没有官职的小小文书?”林季微微眯起眼睛。
“大人,小的我...”
“不必解释,我也不在意那天是谁指使你来为难我的,滚吧。”
林季打发苍蝇似的挥了挥手,然后便走进了书房,全然不顾田文亮那难看委屈到极点的神色。
赶走了田文亮,林季在书房中泡上了一杯茶,然后便靠在椅子上,哼着只有自己听得懂的小曲,颇有些悠然自得。
一天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中午林季也并未回府,而是打发衙门里的手下,随便准备了些食物,填饱肚子了事。
然后便又在书房里悠然自得。
一直到了傍晚。
“林大人,展大人叫您。”
“知道了。”
林季拿起包袱,掂量了两下,然后便快步离开了书房。
在府衙后面的花园里,林季见到了展乘风。
行痴大师也在。
两人正坐在花园当中的凉亭里。
“展大人,行痴大师。”林季行礼。
“坐吧。”展乘风指着一旁的石凳说道。
等到林季坐下之后,行痴大师笑道:“小友似是并不担忧?那鬼王城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想通了,便不担忧。”林季应道。
老早之前就预料到有事情落到了自己头上,这么久了什么后果都想过了,林季已经十分坦然了。
他也想明白了。
鬼王城又如何,又不是让他去送死的。
不然又何必把他安排到总捕的位置上?难道就为了安他的心,让他乖乖听话?
总捕官职不高,却前途极广。
想找个听话的送死鬼,什么好处不能许诺,非得是总捕吗?
所以林季很坦然。
“小友心性极佳,这是好事。”行痴大师笑眯眯的。
展乘风则在一旁直言道:“今晚子时你出城,顺着官道向北走二十里,你会看到一棵大榕树,在这个路口再一路往西。”
林季点头,他知道这是鬼王城的所在。
“往北,路上的鬼物不少,其中也有厉害的,该如何应对?”林季一边问着,又看向行痴大师。
难不成行痴大师又把北边的鬼物也清了一遍?
可南边距离鬼王城远,北边的鬼物可是源源不断的。
“就用定魂降魔杵。”展乘风直言道,“此物对鬼物尤为克制,你有第四境,再加上降魔杵,鬼将不是你的对手。”
“那若是遇到鬼帅呢?”林季再问。
“不会的。”展乘风摇头,却并未解释缘由。
林季也没有再问。
“有降魔杵开路,到了鬼王城,自然能见到那梁城鬼王。见到之后,将监天司的条件告诉他。”
“什么条件?”
“放了洛相女儿的魂魄、收拢手下远离梁城、再将鬼王城搬走。”展乘风说道。
听到这话,林季顿时苦笑了起来。
“这三个条件一个比一个苛刻,若是鬼王不应允怎么办?”
“随机应变便是。”行痴大师在一旁笑道。
林季沉默片刻,他原本的信心满满,此时受到了动摇。
等了半天,展乘风与行痴大师都并未再开口,只是静静的看着林季。
林季有些头皮发麻。
“没有别的要交代的了吗?”
“没了,你要做的就这么简单。”
展乘风脸上泛起笑容,说道:“若是都记下了,便去准备吧。”
“那...下官告退。”林季行礼,心中打鼓的转身出门。
等到林季离开之后,展乘风这才看向行痴大师。
“无论事后如何,这梁城的僵局,总算有个着落了。”
“展施主也终于能睡个好觉了。”行痴大师笑道。
展乘风摇头。
“此事结束,我还得去一趟梁河县,那边的事情已经耽搁了几天,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
深夜,梁城北门。
林季站在城楼上,身后跟着孙海和朱瑜。
“林大人要出城?这个时候?”孙海指着下方打得火热的景象说道。
“没办法,身不由己。”林季耸了耸肩。
“若是事情顺利,梁城的麻烦兴许能够到此为止。”
“万一...”
“闭嘴,没有万一。”
话音落下,林季便一跃跳下了城楼,无视城门外的鬼物,直奔北方而去。
第六十三章 鬼王城
林季自己也想不到,两个月之后,他又走上了这条官道。
进京述职的时候,他就是在这条路上跟着洛小姐,点破了那糊涂的孤魂野鬼。
如今再走旧路,竟然跟这件事还有牵连。
“所以当初我不多嘴,会不会就没有如今的这破事了?”
“也不对,早在那时离开青阳县之前,行痴大师就找上我了...呵,还说什么见我福缘深厚,不入空门可惜了,还送我佛门宝物。”
“等等!”
此时再回想,林季却突然心中一惊。
他骤然意识到整件事情中,有一个巨大的破绽。
时间对不上!
“若是这降魔杵落在我手上,就是让我去鬼王城走一遭的话...那这降魔杵被行痴大师交给我的时候,我还并未离开青阳县,鬼王的倒霉儿子也还没死!”
“难不成如今这鬼王围城,也在上面的算计之中?”
林季越想越觉得可能。
“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到底是为了什么?梁城鬼王...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可惜的是,林季的思绪很快就被打断了。
如今这官道,可不比两个月前那般的太平。
几只鬼将施展了鬼域,林季走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在原地打转。
“想的太入迷了,真是麻烦。”
林季的脸色一下子垮了,直接将定魂降魔杵从包裹里取了出来,灵气催动,朝着神识感知中鬼气最浓郁的地方砸了过去。
一阵金光之后,鬼域顿时散去。
几只鬼将也被打的魂消魄散。
“鬼将最强不过第四境,我有降魔杵在手,还敢来找死。”林季摇了摇头,继续前进。
一路上,又斩杀了不少找死的鬼物。
前进了约莫二十里之后,林季转向西方,一头扎进了路旁的密林之中。
林中的鬼物相比于官道上,反而少了许多。
不仅如此,林季一路上见到了许多灵智未开的鬼卒,但这些鬼卒分明察觉到了林季身上的生气,却并未发起攻击。
“还被约束着吗?所以外面闹事的那些,果然是鬼王失去了掌控的手下。”
林间的小路反而比官道上顺畅了不少。
一个时辰之后,林季已经前进了五十里的林间路。
此时此刻,周遭的鬼气已经变得浓郁了起来,甚至于压的他有些呼吸不畅。
林季知道,这是已经进入鬼王城的范围了。
鬼王城,便是梁城鬼王的鬼域所化。
鬼物在这鬼域之中是如鱼得水,但这地方,却是生人勿进。
别的不说,单单鬼王若是将这鬼王城搬去梁城,只需得片刻,城中的百姓就得死伤大半;侥幸不死的,也得生一场大病,少说坏了脑子,变成废人。
当然,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他绝对会遭受监天司最铁血的追杀。
监天司会不顾一切代价,竭尽全力的调集强者,以最快的速度将其击杀。
渐渐的,周遭的鬼气已经化为雾气,四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
林季看到有不少鬼物在周围来往,在这鬼域之中,他们活的像是生人一般。
有交谈声,谈论着山间何处有野兽,可以去弄死。
也有嘀咕林季这个生人为何出现在此的。
但唯独没有鬼物阻拦林季,也没有鬼物对他下手。
在这鬼王城之中,厉鬼们似乎能克制住自己的本性,鬼将们也更是如此。
也唯独在这鬼王城之中,这些鬼物们才能得到安宁。
“难怪鬼王逃出镇妖塔没多久,就能创下偌大的鬼王城,收拢数万手下...原来这里对于那些鬼物来说,是最好不过的地方。”
对于鬼物是好地方,对于人却截然相反。
“难怪要我第四境才能来,此时我竟然已经须得用七八分的灵气抵抗鬼气的侵袭,这还只是鬼王的鬼域而已...”
就在林季脸色难看,不知道前路还有多远的时候,一个人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生人?胆子倒是不小,敢出现在此处,莫不是以为我们不攻城,便不食生气了?”
林季抬起头,发现眼前的是一名穿着白色长裙的女子。
面容姣好,肤色却是一片惨白。
如果不是神识告诉林季,眼前这位美人体内尽是鬼气,林季甚至用眼睛分不出她和活人的差别。
“姑娘是...?”
“玲珑。”
林季怔了片刻,他没听过这个名字。
但眼前这女人,绝不是区区鬼将之流。
“鬼帅?”
“有点眼力见。”玲珑捂嘴轻笑,神态像极了大家闺秀。
“你来此处何事?若是不想死的话,便尽快退去吧,此处生人久待不得。”
“在下梁州总捕林季,奉命前来面见鬼王。”林季行了一礼。
“鬼王大人谁也不见,若是为了梁城的事,那你还是请回吧。”
玲珑有些惋惜道:“梁城之事,在鬼王城中也颇有些反对意见,毕竟监天司以前威名赫赫...罢了,总之此事你们展大人先前已经来交涉数次,还被鬼王大人打伤过,所以这事你一个小小的总捕来了,也毫无用处。”
闻言,林季直接取出了定魂降魔杵。
降魔杵一拿出来,周遭的鬼气顿时散去了不少。
玲珑也微微退后一步,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林季手中的降魔杵。
“这是何物?”
“定魂降魔杵,镇妖塔大阵的阵眼。”
林季说道:“有了此物,足以见鬼王一面了吧?”
“候着吧,我去通报一声。”玲珑小飘着离开了。
看着对方离开时的背影,林季心中却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他还是第一次玲珑这样的鬼物,鬼帅至少也是第五境甚至第六境的实力了。
这等强者,竟然对他好言好语,颇有礼数。
真是奇怪。
等候了没多久,玲珑就回来了。
“一直向里走,你自然会见到大人的。”
“多谢。”
林季点点头,也不收起降魔杵,就拿在手中,这样他能少费点力气在抵御鬼气侵袭上。
一路向前,只是走了几步,身后的玲珑就不见了踪影。
林季的神识察觉到,此时他每走一步,至少向前了数十米,而看起来却只是正常的前进。
“鬼王的手段吗?”
走了不过片刻,当林季又一步迈出之后,他却已经出现在了一处幽暗的大殿之中。
整个大殿空荡荡的,唯独尽头的台阶上,有一处同样空荡荡的王座。
鬼气缓缓的汇聚成了一道身影,在王座上坐下。
当那身影看向林季的时候,林季只觉得自己身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梁城鬼王,驾到!
第六十四章 梁城鬼王
林季事先想象过无数次,凶名赫赫的梁城鬼王会是怎样的形象。
但此时此刻,那个静静的坐在王位上,栩栩如生如活人一般的中年男人身影,还是打破了他的想象。
身上穿着的,不过是鬼气幻化而成的绸缎长袍,甚至于林季自己身上穿的没什么差别。
头发披在背后,看不清面容,但唯独一双眼中只是黝黑的鬼气,颇为显眼。
林季深吸一口气,壮了壮胆子。
“梁州总捕林季,见过鬼王。”
鬼王并未张嘴,兴许是林季看不到。
但声音却在林季耳旁响起。
“这般年轻的总捕?第四境的修为,还算不错...体内隐有雷霆之力,这是修了引雷剑诀?眼中清明,元神凝实..才第四境就能做到这一点,应当是学了某种元神功法。”
只是见了一面,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将林季的老底子看了个大半。
林季静静的与鬼王对视着,一言不发。
“监天司让你来,不怕我宰了你,平白无故损失一个天才后辈吗?”鬼王语气中泛起了几分嘲讽。
“梁城之事已久,上面让我来传话,为此事做个了结。”林季思忖着说道。
“让你个小小的第四境传话?看不起我?”
“展大人来过数次,都被你打了回去。”林季此时倒是不害怕了,侃侃而谈,胡编道,“监天司若是来更强者,少说也是第七境,鬼王你未必放心将这等强者放入鬼王城,可再弱的,不到第四境连面都见不到,更是于事无补,因此才由我带着降魔杵前来。”
林季举起手中的定魂降魔杵。
“此物鬼王不会陌生,你也说了,我这般的天赋,在监天司也是颇受重视的,再带着降魔杵来,也是表示监天司和谈的诚意,因此无论如何,在下出现在这里,都是最合适不过的选择了。”
这番解释说的林季都有些佩服自己的急智。
是真的想到哪就编到哪,最后还能自圆其说。
如果不是地方不合适,他少说都得喜上眉梢的自得一会。
片刻的沉默之后,鬼王微微点头。
“监天司的条件呢?杀我儿子的凶手寻到了么?不给我儿子偿命,此事绝不算完!”
话音落下,一股近乎凝为实质的杀意,穿透整个大殿。
林季浑身僵硬。
一是被这杀气震慑的,二是被鬼王的话给吓的。
他隐隐觉得,这股杀气就是在针对自己。
直至杀气散去,林季才长舒一口气。
“凶手的事在下并不清楚,但此事监天司一定会给鬼王一个交待。在下只是来传话的,还请鬼王不要再为难了。”
鬼王摆了摆手。
“说吧。”
林季如蒙大赦。
“第一,将当朝宰相洛玄一女儿的魂魄放回,任由其转世。”
“继续说。”鬼王不置可否。
“第二,收拢手下,不再侵扰梁城。”
“呵。”
林季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第三,将鬼王城搬走。”
话音落下,林季半天等不到鬼王的回应。
颇有些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却发现鬼王已经出现在他面前,只有两三米的地方。
林季下意识的退后了半步,但又止住了心中毫无意义的惊惧。
这里是鬼王的地盘,他除了听天由命任人宰割之外,也没别的选择了。
“监天司的条件便是如此,鬼王觉得如何?”
“监天司就这般看不起我吗?”鬼王突然来到了林季的身后。
阴恻恻的声音让林季屏住了呼吸。
不等林季开口,鬼王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在镇妖塔中被镇压了数百年,你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日子吗?”
“管你在外面如何的修为滔天,进去之后,面对的却是没有尽头的一切,入眼的全是虚无。”
“你尝试过时时刻刻被业火内焚的感觉吗?”
“就是熄不掉的火焰,在你的体内缓缓燃烧,不致命,甚至不会痛,只是单纯的燃烧着。”
林季沉默,他哪知道这些。
鬼王继续喃喃着。
“就这么燃烧了几百年,你会感到自己一点一点的被业火消融掉,如果不吞噬别的鬼物,就会被在这漫长无尽头的折磨中,缓缓的消散。”
鬼王来到了林季面前,与林季对视着。
“镇妖塔十八层,我在的那一层,关押的全是鬼物,少说也是鬼帅。”
“而我是最后一个,也是唯一活下来的一个。”
听到这里,林季却觉得有点不对劲。
数百年的折磨的确可怕,若是寻常的人,只需要关进一处见不了光的房间里,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吓得屁滚尿流。
没有时间概念,没有空间概念。
永久的虚无,的确足够折磨。
但那业火内焚,和吞噬同类才能活下去,怎么看怎么像养蛊。
而眼前这位鬼王,就是镇妖塔千年以来养出来的。
不过就在林季胡思乱想的时候,他感受到鬼气将自己包裹了起来。
“监天司真够可笑的,见我让手下收敛,就真以为如今的事情还有商讨的余地?”
林季猛地睁大眼睛,他感受到了鬼王身上传来的,赤裸裸的杀意。
“小子,临死前告诉你一声,我不过是在等一个机会罢了。”
林季说不出话来,鬼气已经将他侵袭。
如果不是手中紧紧握着降魔杵,帮他抵挡了些许压力,此时他兴许都已经失去了意识。
“早晚,我都会亲临梁城,让梁城的所有人,给我儿子陪葬!唯独此事,没得商量!”
鬼王脸上泛起狞笑,就要动手。
可就在这时,大殿之中,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鬼王且慢,杀这小子不打紧,可那降魔杵与他陪葬却是浪费了。”
说话间的功夫,一个白袍人突然从王座方向走了出来,来到了鬼王面前。
“这降魔杵你拿着也没用,不如给我,如何?”
林季此时无能为力,只能怔怔的看着这突如其来的白袍人。
他不是鬼物。
身上的白袍,怎么看怎么眼熟。
与此同时,鬼王扭回头,看向白袍人。
“这等小事,说一声便是了,还专门跑出来。”
话音落下,狂暴的鬼气骤然凝聚成鬼王的一只阴森鬼爪。
鬼爪却洞穿了白袍人的胸膛!
林季只觉得鬼王的桎梏消失了,整个人跌落在地上,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但是鬼王却面色骤变。
“慢!”
第六十五章 游天官
林季对于眼前的景象一头雾水。
这白袍人难道不是跟鬼王一伙的吗?怎么上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鬼王竟然对白袍人出手了。
随后林季就注意到,鬼王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紧接着,还不等林季有所反应,一只纤长的右手突然出现在了鬼王与那白袍人之间。
鬼王的脸色愈发难看了。
但此时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他只是死死的盯着那白袍人,看着那只纤长的右手,掐住了白袍人的咽喉。
“傀儡?”一道声音带着些许诧异响起。
“呵呵,原来如此。”白袍人嘴巴没有动作,但声音却在在场众人的耳旁响起。
话音落下,那只纤长右手的主人现身了。
那是一个面容较为年轻,双鬓却已经斑白的男子。
此时这男子目光始终停留在白袍人身上,也不曾松开手,只是静静的与他对视着。
看到这名男子现身,白袍人..或者说那傀儡的脸上,浮现出了极为人性化的惊讶,随后惊讶又变成了然。
“这可真是...出乎意料啊!”白袍人轻笑着,“不是说你们被拖在西边抽不出身吗?是监天司放出去的假消息,还是麻烦事已经解决了,所以抽出空子来梁城这边?”
“监天司二品游天官方云山!哈哈哈,不过区区一梁城鬼王,都能让游天官亲自出马...不,看这样子是来对付我的,有趣,太有趣了!”
“还真是承蒙监天司的大人们看得起,我这见不得光的宵小鼠辈,也值得方天官亲自跑一趟!”
“你是谁?”方云山冷冷的问道。
“方天官,你这等大人物,应当不会如此天真的。”白袍人依旧笑着,语气中满是得意,“我一具傀儡身,没了也就没了!可若是真实身份暴露了,那在这大秦的疆土之上,可就真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话音落下,白袍人又看向梁城鬼王。
“原来鬼王大人从一开始就并未上钩,而是将计就计,以自身为饵,想要钓我这条小鱼!死了儿子都能忍住,在下佩服!”
鬼王那儿子,可是他在镇妖塔中几百年的唯一寄托。
这般都能忍耐,不由得白袍人不佩服。
“你可不是什么小鱼。”鬼王阴仄仄的说道。
随后,鬼王又看向方云山,带着几分埋怨道:“方云山,你出来的太着急了。”
“你已经动手,我出不出来都不重要了,机会只有这一次而已。”方云山倒是满不在乎,脸上看不到几分沮丧。
“即便如此,监天司答应我的,也不准反悔。”鬼王又道。
“放心。”方云山随口应道。
此时此刻,林季已经爬起身子,但也只是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一言不发,装作小透明。
听不太懂,也不太敢问。
他只是隐约察觉到,好像鬼王从一开始就是监天司这边的。
所有的事情都是这白袍人的局?
看不懂,太高深了。
方云山松开了手,放开了白袍人。
“之前你与鬼王接触时,都是用的真身,此番为何用傀儡?”方云山随口问道。
既然拿这白袍人没办法,那还不如随便聊聊,看能不能套出什么话来。
“降魔杵现世不正常。”白袍人也不在意此时的诡异气氛,坦言道,“自镇妖塔大阵被破,降魔杵不知所踪,这段时间无数人算了又算,都找不到降魔杵的丁点痕迹。你们监天司都下令去查!如今这东西突然现世,还在一个小小的总捕手中,谁想不到其中有诈?”
“我虽然贪,但并不傻。”
“天机啊...”方云山长叹一声。
一想到那活了不知道多久,转世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天机道人,即便是如方云山这等人物,也只是头疼。
此番的谋划,监天司也借助了天机的手段。
降魔杵牵扯着大秦国运,是天机在其上施了法,借助了林季的气运,才将之掩盖下来。
这也是因为林季本就是监天司的人,还有官职在身,与大秦国运也有牵连,这才能够做到。
可几日前,天机没给监天司打招呼,便将降魔杵上的手段给解开了。
导致降魔杵再也藏不住,连远在京城的高群书和他方云山都能察觉到,更遑论眼前这个居心叵测之辈了。
一想到这里,方云山顿时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目光扫向一旁那满脸假笑的白袍人,他伸出一只手。
“无胆鼠辈,不久之后监天司将迎回降魔杵,重启镇妖塔!此番你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那重启镇妖塔之时,便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了。”
“方天官不再问话了吗?兴许多问两句,我可能失言透露了些什么呢。”白袍人笑眯眯的说道。
“不必了,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诡计,还不在本官眼中。”
话音落下,方云山单手握拳。
眼前白袍人的傀儡身被一阵灵气席卷,彻底化为齑粉。
解决掉了白袍人傀儡,方云山又看向梁城鬼王。
“收拢手下,退去兖州吧,只要你不做的太过分,监天司今后不会对你出手。”方云山平淡的说道。
但梁城鬼王听到这话,脸色却是微变。
“兖州?那地方鱼龙混杂,便是你们监天司都管不过来,这就是你们给我找的地方?!”
天下九州,青州、兖州位于极西方,朝廷鞭长莫及,监天司也束手无策。
这两州的疆土上,佛道之争持续了数千年,要比大秦王朝还久远。
不仅如此,妖魔横行,割据四方。
说是朝廷的疆土,但监天司在青州兖州的名头,未必能有多管用。
镇妖塔一事惹得天下大乱,但唯独青州兖州没什么变化,因为已经不能再乱了。
听到鬼王的质疑,方云山却冷冷一笑。
“以你的能耐,便是去了兖州也能混的风生水起,而在这梁州,你还须得小心翼翼,生怕哪天手下招来祸事,连累着你一起出事。”
“但我本就是梁城人士。”
“都死了几百年了,你会在乎这些?”方云山嗤笑着伸出手,“将洛小姐的魂魄交出来,然后带着你的手下走人吧。”
“切莫贪心不足!自从镇妖塔被破以来,单单是死在本官手上的邪祟,只算第七境的,也有六七位了。”
鬼王脸色微变,却不再反驳。
“既然如此,那便去兖州吧。”
话音落下,鬼王随手扔出一团魂魄,紧接着便不见了踪影。
第六十六章 大秦国运
在鬼王身影消失不见的同时,林季敏锐的察觉到,周遭的鬼气竟然在以极快的速度消散着。
但片刻之后,林季又在心中暗暗摇头。
“不,不是简单的消散。”林季微微皱起眉头。
神识探查了片刻,林季这才恍然。
是鬼王走了,带着整座鬼王城离开了。
紧接着,林季就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几个呼吸之后,他脚下已经不再是先前的鬼王城大殿,而是荒凉的山林之间。
“这就走了吗?那外面那些厉鬼与鬼将...”
“没了鬼王城作为后盾,这点鬼物,你们还解决不了吗?”方云山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林季这才回过神来,这位游天官还在呢。
“梁州总捕林季,见过方天官。”
方云山轻轻点头,双手背在身后,缓步向梁城方向走去。
林季不明所以,但连忙跟了上去。
走了片刻,方云山的声音响了起来。
“先前你的戏演得不错,那番辩驳鬼王的话,我听了都信了大半。”
“大人别取笑我了。”林季尴尬的扯了扯嘴角。
先前他还觉得自己颇有急智,但现在知道鬼王只是配合监天司在演戏,林季就愈发的觉得尴尬。
方云山却微微摇头。
“不必妄自菲薄,那种情况下还能有这般的口才,在年轻一辈之中,你算不错了。”
“大人过奖。”
“不是过奖,本官从不过奖。”方云山轻笑道,“当初天机那厮在京城留下你的名字的时候,我与高大人还觉得奇怪,定魂降魔杵何等重要,怎么能落到区区一无名小卒的手上?”
“后来特意让人查了你的履历,这才发现监天司中,竟然还有你这等有趣的人物。”
“留下我的名字?”林季不解。
方云山解释道:“当初镇妖塔被破,高大人与那破阵的歹人一番交手之后,定魂降魔杵不知所踪。”
“当然,只是对外的说法...在击退了那歹人之后,降魔杵第一时间就被监天司寻回。”
说到这里,方云山的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嘲讽的笑意。
“镇妖塔落在京城外已有千年,监天司何曾没想过今日的局面?那定魂降魔杵上早有手段,想丢都丢不了!”
林季听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不解的看向方云山。
“我们不想让旁人知道,这定魂降魔杵已经被找回来了。”
听到这话,林季思忖了片刻。
又想到之前那白袍人说,监天司三位游天官在外被拖住,结果方云山却出现在这里。
一系列事情联想起来,林季这才意识到。
监天司这是在营造一种虚弱的假象。
钓鱼执法啊!
“所以才将这东西交给我?”林季恍然。
“是。”方云山坦然点头,“你的名字就是天机递上去的,一番考察之后,监天司找不出比你更合适的人,因此才有行痴前往青阳县,与你结识的事情。”
“没有更合适的人?”
“不错,想要隐瞒降魔杵的下落,就须得借你身上的大气运来设下手段。你本就是监天司的妖捕,自身气运与国运隐隐相连,如此则更加合适。”
方云山笑道:“其实我等修士,但凡修为高深了,哪个没有大气运?可正因为我们身居高位,才太过显眼,反而藏不住。”
“有些事情与你说了也无所谓,想来你也猜到了,我们费这么大的功夫,就是为了引蛇出洞,给那些不安分的人一个出来找死的机会。”
林季苦笑两声。
这话说的还真是霸气外露。
方云山继续说道:“如今的监天司,早已不是千年前刚成立时那般的纯粹了。”
“宗门势力、家族势力盘根错节,下到地方的小小妖捕勾结地方为非作歹,上到我们三位游天官都未必是同心同德。”
“监天司这棵大树看起来枝繁叶茂,但是根子已经开始烂了。”
“您这等游天官都?”林季瞪大了眼睛。
二品游天官,论官位,已经是位极人臣!六部尚书也不过二品官。
论修为,林季不知道游天官有多强,但刚刚那少说第七境的鬼王,在方云山面前,显然也没多少底气。
这是绝对的监天司的核心高层。
但此时听到方云山的话,林季这才意识到,如今的监天司是个什么局面。
“呵,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高大人已经在位很多年了,虽然威名不减当年,但监天司司主的位置,总是要空出来的。”
这个话题说到这里,林季不敢再问,方云山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说回到梁城的事情上。
“梁城鬼王之事牵扯颇多,这万鬼围城,从头到尾都只是鬼王演的一出戏而已。”
林季苦笑两声,说不出话来。
方云山则解释道:“我们只是将计就计,那白袍人便是谋划一切的罪魁祸首...你可知洛小姐来梁城的缘由是什么?”
不等林季回应,方云山便面露嘲讽:“没有缘由!”
“不是说探亲?”
“洛相一家都是京城人士,在梁城哪来的亲戚!”方云山冷声道,“可洛小姐来梁城之事,哪怕到了现在,若是没有人点醒,洛相都不会觉得有问题。”
“邪祟手段?”林季又想起了被人炼成变婆的洛相夫人。
方云山点头道:“洛相是当朝一品大员,他出了事,必将牵连国运。”
“那为何不直接对洛相出手?”
“在京城,谁也动不了当朝宰相!哪怕是施展手段算计洛相的妻女,出手那人也绝对付出了大代价。”
说到这里,方云山却微微叹息了一声。
“但无论如何,他们成功了,不管什么样的代价恐怕都是值得的。不仅仅是镇妖塔与洛相的事情,在暗中还有许多监天司并未发现的手段。”
方云山看向林季。
“如今的大秦国运,已经被动摇了。”
林季不懂这些国运的事情,这对于他来说还太过遥远。
但他隐隐约约能察觉出来,前前后后,包括方云山说了与并未说的。
似乎监天司与那暗中敌人的博弈,都是围绕着大秦的国运。
一方想要颠覆大秦王朝,一方则严防死守。
而此时此刻,监天司似乎并不占上风。
谈话到这里,方云山伸手将洛小姐的魂魄递给了林季。
“此事因你而起,便也由你送她去转世吧。”
林季接过魂魄,发现洛小姐只是被简单的阵法困住了而已。
可还不等林季说什么,再抬头时,方云山已经不见了踪影。
与其一同消失的,还有林季手中的定魂降魔杵。
第六十七章 怎么会是邪物?
林季随手解开了洛小姐魂魄上的禁制。
那两个月前才见过的女鬼又一次出现在了林季面前。
“香囊我已经送回去了,你可以安心转世了。”
“谢恩公。”洛小姐深施一礼,魂体缓缓消散。
很显然,她很清楚外界发生了什么事,因此什么都没有多问。
等到洛小姐的魂魄消散之后,林季顿时感觉自己一身轻松。
这是这桩因果了结的缘故。
但是这种轻松并未让林季感到愉悦。
虽然刚刚方云山前前后后的话有不少掩盖的不详之处,但林季还是很明显的听出了方云山的焦虑,以及如今监天司的麻烦。
或许监天司并不像众人以为的那么虚弱,连梁城鬼王围城两个月这种大事,都因为人手不够而不得不放任。
但如今的监天司,情况也绝对好不到哪去。
“国运到底是什么...”林季皱着眉头。
他隐隐约约能猜测到,这所谓的国运,便是大秦屹立至今的关键所在。
但具体是什么,他又说不上来。
不过方云山的话倒是的的确确给林季解开了不少疑惑。
降魔杵会落在他手上,是因为他来历清白,与宗门世家都没有任何牵扯,而且身上还有大气运。
更重要的,是那位天机的推荐。
种种缘由相加,才让林季这个名不见经不转的小小捕头,落入了监天司高层的眼中。
而且林季也终于明白了之前自己的疑惑,为何这降魔杵与梁城鬼王的事情,时间对不上。
因为从一开始,监天司只是想借他的气运来隐藏降魔杵的下落。
后来白袍人谋划上了鬼王,想要让鬼王将梁州闹得乱起来。
但被鬼王识破,还暗中跟监天司联手,将计就计。
这才有了之后,行痴大师找上门来,说让林季第四境之后,去鬼王城走一趟的事情。
“原来这第四境,不仅仅是让我有能力走到鬼王面前,也是给监天司拖延时间,让他们趁着这段时间收拾那些四处惹事的邪祟和心怀鬼胎之辈。”
“这是让我当诱饵,引那白袍人上钩?是了,在我这里看来,是展大人让我用降魔杵开路...可是在外人眼里,却是展大人几次被鬼王逼退,但鬼王之事又不能不解决,因此不得不让我这个手下的总捕去鬼王城和谈。”
林季终于想明白了其中的逻辑。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在外人眼中,这降魔杵落在了林季手中,又被林季暗中隐藏,贪墨了下来。
直至他倒霉的被派往鬼王城去和谈,才不得不拿出降魔杵这件宝物。
可以解释为保命,也可以解释为投名状。
至于为何林季这个小小的总捕,都能知道这降魔杵的来历...
就像刚刚才听说的那般。
林季几乎可以想象的到,此番他回去再查监天司最近两个月的消息,其中绝对有让人暗中寻找降魔杵下落的命令。
甚至于还会明里暗里透露出降魔杵的来历云云。
只有他这个愣头青被蒙在鼓里。
总而言之,只要‘合理’的让降魔杵出现在鬼王城,就不怕那白袍人不上钩。
而整件事情唯一的纰漏,就出现在了那位天机道人身上。
“平心道人吗?天机又是怎么回事。”林季轻叹一声。
此时事后诸葛亮,再看他与平心道人的三次相遇,哪能看不出端倪来。
第一次是在通天镇,天机点出了前方鬼王因为死了儿子,所以才让林季起了绕路的心思。
让林季绕路是假,让降魔杵远离梁城才是真。
第二次是在青阳县里,那次天机就是摆出了一副算命的架势。
结果被林季拉去吃饭,后面又经历了梁脑袋的事情,于是便不了了之。
再就是几天前,天机道人去到他府上。
硬是给他算了一卦,还解开了降魔杵上的手段,让降魔杵再次落入有心人的视线之中。
“按照监天司的谋划,降魔杵上的手段自始至终都不该被解开的。如果是由白袍人在鬼王城大殿中才发现,他未必会警惕到用傀儡现身。”
一想到这里,林季又联想到他与平心道人在府上解卦时的谈论。
“难怪当初他让我随波逐流,原来他本身就是这么做的。”
“明明帮监天司谋划,可最后却又主动出手破坏谋划。”
“两不相帮?那他一开始为何又要掺和?”
林季想不明白,连天机这个名字他都只是刚刚听说的。
“罢了,此事与我还太远,不想这些了。”
远处林季已经能隐隐约约看到梁城,索性摒弃心中的胡思乱想,加快了脚步。
...
天微微亮。
在京州与梁州的交界处,方云山被一个白发老人拦住了去路。
“高大人怎么亲自来迎?”方云山有些意外。
但紧接着,他又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看向自己手中的降魔杵。
高群书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降魔杵带回来了?”高群书随口问道。
“是。”方云山了然的轻笑了起来。
高群书也跟着笑了起来。
“感觉如何?”
“意外。”
方云山一边说着,又随手将降魔杵丢给了高群书。
“这东西烫手,难怪不让我等保管,旁人如何谋划我不管,反正我是碰都不愿意再碰了。”
高群书脸上的笑容愈发的明显了。
“就是怕坏了你的修为,我才亲自来迎。”
“多谢。”方云山躬身行礼。
两人一道朝着京城的方向走去。
原本方云山已经打定主意不去多嘴的,但此时此刻,他终究还是没忍住。
“降魔杵怎么会...”
“怎么会是邪物?”
方云山点头。
“大秦的龙脉,怎么会用邪物来镇压?”
“哈哈,何止这降魔杵,便是那镇妖塔也...”
高群书顿住了,没有说下去。
方云山已经听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但也正因为如此,方云山的脸上终于泛起了震惊之色。
“国运堂堂正正,怎么会...怎么能用邪物镇压?”
“本就是窃来的国运,又有何不可?”高群书轻笑着,说出来的话却让方云山屏住了呼吸。
“秦家千年前本来也只是九州中的修炼家族罢了,他们能得天下,别的家族为何不可?”
说到这里,高群书深深的看了方云山一眼。
“如今那些暗中之人,说不得就有当年秦家的苦主呢!”
第六十八章 北极功
回到梁城之后,林季直接来到府衙。
今晚的事情总该给展乘风汇报一声。
可是一路找到后花园,都不曾见到展乘风的身影。
反倒是行痴大师一直在凉亭,足足等候了一整夜。
“展施主已经前往梁河县去了,昨夜又有消息传来,梁河县那边还不太平。”行痴大师苦笑道。
林季默然。
“事情如何?是否已顺利解决了?”
“不知道算不算顺利,反正幕后之人识破了算计,只是一具傀儡现身。”
林季简单的把事情叙述了一遍之后,才说道:“但鬼王已经离开,梁城应该没事了。”
相比于上面那些来来回回的谋划,林季觉得此时的结果其实也可以接受。
管他天塌与否,自然有高个子顶着,对于梁州总捕而言,梁城的麻烦事解决了才是真的重要。
闻言,行痴大师似乎并不意外,只是道了声阿弥陀佛,然后便悄声离开了。
林季也没在衙门继续待下去,疲惫了一夜,他得回府上好好休息休息。
...
离开了府衙之后,林季很快就回到了家中。
走进大门的时候,林季才看到,自己的府邸正门的牌匾已经被换了,换成了‘林府’二字。
“有点高门大户的感觉了。”林季暗暗笑着。
回到家中,管家老李便连忙吩咐人准备早膳,他还只当林季昨晚又出城去斩杀鬼物去了。
“老爷,您说这梁城外的鬼物,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老李见林季态度和善,也敢在旁边念叨了。
“已经到头了,就这几天的功夫。”林季随口说道。
剩下的丁点鬼物,最多也就是鬼将之流,虽然不弱,但也难入鬼王之眼。
如今鬼王城都搬走了,剩下的这些鬼物,只需花费一番功夫就能清理掉。
用过了早膳之后,林季回到房中。
直至此时,一股倦意才涌了上来。
昨晚先是赶路,又得费尽力气抵御鬼气,最后还被鬼王的鬼气侵袭入体。
虽然并无大碍,但种种事情叠加下来,饶是以林季这般的第四境修士,哪怕没有真正动手,但也累的够呛了。
林季倒在床上,片刻之后,鼾声便响了起来。
这一睡,就是一整天。
直至下午,林季才终于醒过来,也恢复了精力。
起床之后,他正准备出门去吃点东西,可在房间里走了两步,却发现脚下地板似乎有点小松动。
若是在青阳县,林季可能就没当一回事,但是现在是在梁城,梁城总捕的府邸,做工应该不至于这么粗糙。
他下意识的看向脚下。
那是一块青石地砖,并不起眼,只是周边的缝隙稍微大了一点。
如果不仔细去看,根本看不出任何不同。
但林季却就是隐隐感觉到了些许不自然。
蹲下身子,伸手去掰那块地砖的边缘,几乎没有用力,林季就将这地砖取了出来。
下面竟然是一处暗格。
“上任总捕藏的?”林季扬起眉毛,有些意外。
打开暗格,首先入眼的是一沓银票。
一千两一张,林季大约的数了数,有一百多张。
“十万两银子,还真不少。”
林季倒是谈不上多兴奋,但莫名其妙多了这么多钱,多少还是有些意外的惊喜。
可紧接着,林季就看到了银票下面藏着的一本书籍。
看着那书籍封面上的大字,林季深吸了一口气。
“北极功...是太一门的神通功法吗?上任总捕是太一门出身,应该没错了。”
想到这里,林季也不饿了。
太一门号称天下第一,其门中功法神通自然不会简单,想来这门秘籍上任总捕应该是近期在修习,并且还没完全修成,不然不会藏在这里。
林季将这北极功翻开,细细的读了起来。
这一读就是两个时辰。
直至夜晚,月上树梢的时候,林季才终于将整本功法通读了一遍。
“太一为天之中心,又称北极...…群星环绕。”
“这功法是借星辰之力的手段!这等借助天威的功法,恐怕不下于引雷剑诀。”
林季越想越心惊。
两个时辰的细细研读,他已经对这北极功颇有些感悟。
这功法与引雷剑诀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以修士自身为媒介,借助天威施展。
只是与引雷剑诀不同的是,星辰之力要比天雷柔和太多。
修炼引雷剑诀,一个不小心就会将自己反噬,也就是林季因为因果簿的原因学什么会什么,因此才敢修炼,肆意施展。
换做旁人,哪怕真的入了门,又有哪个不是小心翼翼的。
但是这北极功则不然,虽然入门也颇有难度,但是学成之后,却可以引星辰之力入体。
相比于引雷剑诀这种杀手锏,这北极功恰好弥补了林季的短板。
平时他动手时,只能将灵气化作剑芒出手,如今倒是有了新的手段了。
“这北极功恰好适合我...等等。”
林季突然反应了过来。
“这便是我完成了洛小姐的因果,所得到的馈赠?”
“可是只是送个香囊而已,何至于给我送来一本恰好合适的功法神通?”
林季微微皱起眉头。
“应当是洛小姐的事情,掺和在了监天司的谋划之中。我虽然只是其中的一颗棋子,但也出了力,所以才有这超乎寻常的馈赠。”
想通了这些,林季也就坦然了。
天道的馈赠来的方式五花八门,林季倒是不觉得这巧合奇怪。
将银票收好之后,林季也不出去吃东西了,直接就在屋里开始了修炼。
一夜时间一晃而过。
一直到第二天的清晨,林季才从修炼当中醒来。
此时这北极功已然入门。
林季睁开双眼,心中念头微微一动,一股玄之又玄的力量便萦绕在了他的身周。
“这北极功中只包含了北斗七星,每引落一颗星辰的力量,都会增强差不多一成的实力。”
“此时我只引落了天枢星的星辰之力,但已经隐隐约约感到了极限。”
林季很快就散去了身周的星辰之力。
“又是一门高深的神通,我这第四境都只能入门。”
想到这里,林季双眼一亮。
又多了门厉害的手段,林季多少还是有些兴奋。
...
结束修炼之后,林季走出房间,用了早膳。
然后便施施然来到了府衙之中。
走进偏厅,刚在书房坐下,外面就响起了吵闹的声音。
“厉捕头,您容我通报一声!”
“通报个屁!”
紧接着,书房的大门就被人推开了。
一个壮汉走进书房,冷冷的看着林季。
“你便是青阳县来的新任总捕林季?!”
第六十九章 质问
林季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人。
壮汉身上穿着一件长衫便服,但是腰间却挂着一块银色的令牌。
那是属于捕头的斩字令。
“你是何人?”林季微微眯眼问道。
“厉无双,梁城副捕头!”壮汉冷笑道。
林季却打了个呵欠,不再用正眼去看厉无双。
“我道是谁,原来是一区区副捕头。”林季懒洋洋的说道,“怎么,这梁城的府衙就这般的没规矩,不知尊卑,以副捕头敢闯梁州总捕的书房?”
厉无双的面色顿时难看了几分。
还不等他开口,林季便嘲讽似的问道:“姓厉的,你今天是来递交辞呈的吗?”
“什么辞呈,不过是想见见新任总捕是何方神圣罢了,这也算个事?!”
厉无双不屑道:“别拿着个鸡毛当令箭,你先前也不过是下面县城里的小小捕头,如今谁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上了位?”
这番辩驳反倒把林季说的哑口无言。
特么的我县里来的怎么了?看不起乡下人?
“直说吧,来寻我何事?”林季不想与手下的人斗嘴失了身份,直接问道。
“梁城四位副捕头,你为何偏偏将捕头之位给了孙海?那小子他也配?”
“我怎么不知道梁城有四位副捕头?”林季微微挑起眉毛。
这事他当然知道,当初前往京城的时候,在梁城落脚时,他就知道这件事了。
但是之前他刚刚上任,因为还有鬼王城的事情并未解决,因此他也就无心去处理这些琐事。
而梁城的几位副捕头,除了孙海之外,其余三位连跟他打声招呼都没有。
人家摆明了不给面子,林季又何必热脸去贴冷屁股。
林季装出了一脸惊讶,问道:“既然梁城有四位副捕头,那怎么只有孙海来晋见了本官?厉无双,你与另外那两位,连这最基本的礼数都不懂吗?”
“我...”
“是不是要说城外鬼物猖獗,你等都忙着在夜夜守护梁城平安,白日里又因为疲惫抽不出空,所以才没来面见本官?”
听到这话,厉无双顿时眼睛一亮。
可还不等开口,林季便随口说道:“孙海怎么抽得出时间?”
厉无双直接哑口无言。
林季则继续道:“孙海主动请缨要当捕头,本总捕看他勤勉努力,这位置自然就给了他...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吗?如果有什么不满,你去找展大人吧,展大人要是没同意,也不会盖印。”
一番话下来,厉无双半天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就算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去招惹展乘风。
因此,只能愤愤的瞪了林季一眼,转身就要走。
“慢着!”林季却叫住了他。
厉无双回头,却发现林季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
“你?!”厉无双心中一惊,以他第三境后期的修为,竟然根本没有察觉。
然后他就看到林季抬起脚。
紧接着,一股剧痛便落在了他的胸口上。
厉无双整个人倒飞而出,撞塌了偏厅的墙壁,整个人倒在地上,脸上满是痛苦。
林季则站在书房门口,冷笑道:“这是罚你擅闯我的书房,再有下次,打断你的狗腿!”
砰!
书房的大门被关上了。
厉无双捂着胸口起身,掀开衣服,胸口上已经一片淤青。
这还只是外伤。
隐隐约约之间,一股不属于他的灵气就盘旋在他的胸口处,让他的心头如火烧一般的心神不宁。
厉无双知道,起码这几天,他别想修炼,更别提跟别人动手了。
旁边有不少衙役与当差的都看到了这一幕,各自都暗暗心惊。
但见到厉无双捂着胸口起身之后,众人又纷纷挪开目光,不敢看他。
直至厉无双铁青着脸离开之后,才有窃窃私语响起。
这位在梁城可是个狠茬,平日里谁的面子都不给。
这新来的总捕大人真够厉害的,一脚就把厉捕头给收拾了,够霸气。
……
林季并未将厉无双的事情放在心上。
此时他的桌上,摆放着梁州下各县城发来的文书。
有已经处理的卷宗等他过目,也有不少求援的消息。
林季刚刚就翻到了梁河县最新的消息,那黑袍人又出现了,又杀了不少人。
不过这一次不在城中。
而是半路截杀想要逃离梁河县的百姓。
展乘风便是去处理这件事的。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林季大概的翻了翻,其实其中有许多事情都是小事,如哪里出了妖怪害人,哪里又有邪修惹事等等。
单单是看描述,林季都能知道这些事情,当地的捕头基本可以解决。
之所以还把求援的消息发上来,多半是求个有功无过。
若是解决了,自然是皆大欢喜。
若是没解决,也可以推脱说早有自知之明,是梁城这边的支援未到云云。
不仅如此,大部分的文书,都是一两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之前梁城道路不通,下面的县城里,也不是各个都有如青阳县传讯符那般的手段。
因此,他们还是得靠着人力来传递消息。
梁城不通,消息也被堵在了半路上。
如今再看到的这些麻烦事,大部分都已经被解决了。
或者干脆闹事的邪祟已经跑到别的地方去惹是生非了。
林季揉了揉太阳穴,颇有些苦不堪言。
又翻了几张文书,林季突然看到了青阳县发来的消息。
他总算来了几分精神。
文书是郭毅的字迹,林季熟的不能再熟了。
内容大抵就是青阳县一切安好,他当了捕头,定当竭尽全力云云。
说是上表的文书,但却有几分信件的意思。
其中还说了说鲁聪等人的近况,又说林季的小院有人打理,让他不必挂念等。
原本林季还看的津津有味。
可是在文书的末尾,却明显换了一种字迹。
是钟小燕质问林季,为何不让她当捕头。
林季的脸色一下子就黑了。
翻出一张白纸,提笔写下‘滚蛋’二字。
封上了信封,叫来门外的衙役,吩咐他给青阳县寄去。
做完这一切,林季才长舒一口气。
一时之间,心情都好了不少。
可这份好心情却并未持续多久,没一会儿后,就有衙役敲响了门。
“进来。”林季随口道。
衙役推开书房的大门。
“林大人,大堂那边有人报案!”
第七十章 郑家怪事
听到衙役的汇报,林季却并未起身。
总捕的职责的统领梁州的监天司大小事务,梁城里的案子自然有城里各捕头接手。
不然要那些捕头副捕头做什么?
“怎么找到我了?孙海呢?”
衙役面露苦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孙海能解决的话,怎么可能来麻烦总捕大人您哪?
见此,林季也只能无奈的起身,一路来到了衙门大堂。
走入堂中,林季便看到了一个五十岁出头的锦服男子。
手上带着玉扳指,身上的衣服颇为精细,应当是上好的布料。
“你是何人?”林季随口问道。
“回大人的话,在下郑云轩。”
林季下意识的看向跟在身旁的衙役。
这衙役也颇为机敏,有意巴结林季。
“是郑家的家主。”
“郑家?”
“来梁城没多久,在城中经营着裁缝铺的生意,有七八间铺子。”
林季打量了这衙役两眼。
“你叫什么名字?”
衙役一听这话,脸上顿时泛起喜色。
“回大人的话,小的周赢,我爹好赌,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嗯,这名字不错。”林季拍了拍周赢的肩膀。
再看向郑云轩,林季的心中至少有点谱了。
“郑家主,你家住在城中哪边?”
“在城西。”
“城西归哪位副捕头管?”
“归厉捕头,但他不管,说是城外的鬼物都杀不完,哪有时间管郑家的小事。”
林季愣了愣,这厉无双还真行。
“厉捕头不管,其余几位副捕头也不管?”
“楚捕头找不到人。”
林季看向身旁的周赢。
“楚秦,是宗门里出来历练的,具体的事情小的也不知道。”
一听是宗门下山的,林季心中顿时有谱了。
宗门弟子就是这般,明明入世修行,却非得装的不食人间烟火似的。
在青阳县的时候,郭毅还就罢了,刚来时的绫音,也是这幅态度,整日里没有案子就修炼,别的事情一概不管,也很少跟别人有来往。
林季又看向郑云轩。
“孙海呢?他已经是捕头,你怎么不找他?”
“找了,孙捕头说城西是厉捕头的地盘,他不好插手。”郑云轩苦笑连连,“而吴捕头也已经...已经...”
林季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明白了。
“怎么这梁城这么邪门,明明这么多位捕头,竟然连一个办案都没有?一个个的理由倒是不少。”
单单是从这三言两语之中,林季就能感觉到梁城的复杂。
但是他可不怕得罪人。
“城中还有别的副捕头没?”
“还有一位田久峰田副捕头,但田副捕头管得城南,而且...”周赢在一旁低声道。
“而且什么?不必顾及。”
周赢说道:“而且田副捕头本就不管事,是田家的人。”
“田家是城中的大家族?”林季想起了被他打发走的田文亮。
周赢点头。
林季懒得再问,看向郑文轩。
“说说吧,你家到底出了什么事,下面的捕快不管用,得找到妖捕头上来?”
“是一棵树。”郑云轩一说起这件事,脸上顿时浮现出恐惧。
“树?”林季愣了愣。
郑云轩则说道:“那是一个月前,我家老爷子觉得宅子里的一颗大树碍眼,于是准备将其砍掉,谁曾想麻烦就从这里开始了...”
“那树砍不掉!用了斧头、锯子,什么法子都试过了,分明能砍断,但那大树就是断而不倒。”
“断而不倒?说下去。”林季来了几分兴趣。
“每次砍树,那树都会流出血红色的树汁,可树汁流到地上之后,却又不见了踪影,也未见将地面染红,奇怪的紧。”
“即便如此,你们还要砍?”林季扬起眉毛问道。
郑云轩连忙摇头:“当然不敢!”
“可是在第一次砍树之后,我们家中就再也不得安宁!每每到了夜晚,家中的人都会做噩梦,第二天醒来之后,浑身虚弱,冷汗连连。”
“一开始还好,还能承受。可就在前几天...我爹娘便被那树害死了,死不瞑目。”
一边说着,郑云轩的眼睛已经红了。
“死人了?”林季这下也笑不出来了。
先前还只是听热闹,觉得是树木成精。
可是听到死了人,这事情无论如何也开不起玩笑了。
林季起身说道:“走,去你家看看那棵树。”
郑云轩连忙点头。
林季又对一旁的衙役周赢说道:“去把城里的几位副捕头都给我叫来,去郑家宅子见我!”
“遵命。”周赢连忙应道。
跟着郑文轩一路来到郑家。
还在宅子外面,林季就看到了在后院那颗高耸的大树。
足有二十几米,这在城中着实罕见。
来到宅子的后花园,林季顿时感觉到了这大树身上弥漫着的灵气。
“果然是大树成精。”
动物启灵为妖,植物启灵则为精。
精怪的数量其实并不比妖怪要少,但大多数都在深山老林之中。
而且相比于妖怪的难缠,精怪却是修士眼中的宝物。
抓来炼丹进补最合适不过。
似这般在城里成精,还敢害人的,林季还是第一次听说。
“林大人,便是这里了。”郑文轩站在花园门口不敢进来。
林季却不管这些,直接走进花园,捡起地上的斧头,朝着那大树走了过去。
“你不害人我不管你,你敢害人,那就别怪我了。”
话音落下,林季扬起斧头砍向了大树。
斧头颇为锋利,一下子就没入了树干。
鲜红色的汁水流了出来。
“果然有怪。”
林季微微眯眼,继续挥舞着斧头。
足有两人合抱粗细的树干,片刻之后就被林季砍了个对穿。
但大树却仍旧纹丝不动,仿佛并未折断一般。
“还不现身?”
林季一脚踹栽了树干上,踹的树梢的叶子不断晃动,但偏偏大树仍旧不倒。
看到这一幕,林季顿时来了脾气。
正准备再踹。
突然,耳旁响起了一道诡异的嗓音。
“进来吧!”
不等林季反应过来,眼前的景色一变。
他竟然已经身处树干之中。
周遭是一个极为狭小的空间,他整个人都被木头紧紧的包裹着。
仿佛他是从树干里长出来的一样。
渐渐地,周遭的些许空隙也消失了,木头积压在他的身上,压力愈发的明显。
“这是想将我活生生挤死啊。”
第七十一章 小小精怪
被困在树干之中,林季微微皱着眉头,却并不着急破开目前的困境。
这精怪的确有几分本事,若是当做修士来看,少说也是第三境的修为,但对现在的他来说,造不出什么伤害。
只是令他奇怪的是,这等精怪已然不弱,即便本体是一颗大树,也可以带着自己修炼而来的草木精华,自顾离去便是,为何偏要在城中害人?
要知道这等精怪在城里危险系数大的太多,而在山林之中随便再找个地方扎根更加安全不说,还有益于修炼。
民间常说在深山老林碰到的什么人参娃娃之类的传闻便是如此。
小小人参成了精,都可以拔腿就跑,动辄还遁地隐形,让人摸不着头脑。
就算这只第三境的精怪是在城里诞生的灵智,按说也应该早点离开人群聚集之地,可这精怪却反其道而行之,它图什么?
“精怪不去山林之中修行,反而在城中害人?”林季本能的觉得这事不简单。
渐渐的,周遭的压力已经越来越大了。
林季的思绪被这股压力打断,心中泛起了些许不满。
“找死。”
心念一动,林季体内的灵气便开始转动,隐隐约约间与天地产生了些许共鸣。
短短一个呼吸的功夫,一股纯净的力量便围绕在了他的身周。
“北极功,天枢星力。”
刚刚学会的功法,此时恰好派上了用场。
林季感觉到自己仿佛力大无穷,有使不完的力气一样。
只是稍稍尝试着动了动,就明显听到周围的木头发出了断裂的声音。
“小小精怪,本就不善争斗,还敢出来惹事生非。”林季嗤笑着,抬手就准备破开这桎梏。
可还不等他动手,眼前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他竟然已经被那精怪给放了出来。
不仅如此,林季还敏锐的察觉到,这郑家花园中的灵气正在急速的朝着大树的根部汇聚着,而且还在缓缓移动。
林季眉头一挑,他看出来了,这精怪是想跑。
“跑得掉吗?”
长剑出鞘,剑芒跃于剑锋之上,一股锋锐之气席卷四周。
以往的剑芒是林季的浩气诀灵气所化,如今这剑芒却还要多上几分星辰之力。
至于威力强了几分,林季觉得用这精怪来试手再合适不过了。
林季手腕一翻,变为反手握剑,随后猛地将长剑丢了出去,直奔神识探查中灵气最浓郁的地方。
紧接着,便是一声惨叫。
“啊!”
林季一步踏前,再度将长剑握在手中。
不过就在他正准备继续出手的时候,一个绿油油的小人却从土里钻了出来。
“大人饶命,前辈饶命...”
看到这绿油油的小人,林季一时之间有些发愣。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精怪的本体来着,以前都是从鬼怪志异上了解的。
而且精怪很少出现在山林之外的地方,因此并不常见。
眼前这小人,大约只有半米高,身上的衣服是叶子跟树皮粘合在一起的,看起来颇有几分滑稽。
脸上没有鼻子没有耳朵,只是两只眼睛一只嘴巴留在圆滚滚的脸蛋上。
脑袋光溜溜的,头顶也顶着两片叶子。
这精怪怯生生的背靠大树看着林季,佝偻着身子,时刻准备着跑路。
林季将长剑抵在了这精怪的脖子上。
精怪吓得都开始发抖了,嘴唇泛白,身上虚弱得很。
这小东西看起来没有外伤,但是刚刚林季那一剑,已经伤了它的本源,不然也不至于吓得它连忙出来求饶。
“便是你在这花园中作祟,害死郑家的两位老人?”林季冷声问道。
精怪连忙摇头。
“大人!前辈!不是...”
话还没说完,身后的花园入口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一道带着几分熟络笑意的声音,传进了林季的耳朵里。
“这位便是新来的总捕林大人吧?下官副捕头田久峰,见过林大人。”
林季扭回头,看向来人。
“田久峰,管城南的副捕头?”林季打量了对方两眼,随口问道。
“正是下官。”
“一旁候着吧。”林季扭回头,准备继续对这精怪问话。
可田久峰却快步上前,来到了林季身旁,对着那精怪说道:“孽畜!我说你逃到哪去了,竟然敢来郑家害人!”
林季明显发现,那精怪在看到田久峰之后,脸上的惧怕愈发的明显了。
可还不等他问起,田久峰就连忙解释道:“林大人,这精怪是我田家豢养的,本是用它打理家中的灵田,谁曾想不久前,这小东西竟然逃了出去。”
“第三境的精怪,你们田家养的住?”林季一挑眉毛。
“回大人的话,这精怪是从京城买回来的,买来时身上便有禁制。”田久峰下意识的回答道。
林季又问:“既然有禁制,它怎么逃出来的?”
“这...这...”田久峰一时语塞,半天给不出个说法。
林季懒得理会他,伸出手一把揪住了精怪头顶的两根树苗,将它提了起来。
“是不是你田家的都无所谓,这小东西害了人,此事自然不是你说两句话就能解决的。”
田久峰脸色微变。
“林大人,这精怪价值不菲,我们家也是花了大价钱...”
“让田家出两个人给郑家二老偿命,我便将这精怪还给你,如何?”林季冷笑道。
“这怎么能行?”田久峰算是看出来了,林季根本不好说话。
他索性将目光放在了郑云轩身上。
“郑家主,此事田家愿意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就请你不要再追究了,如何?”
听到这话,郑云轩沉默片刻,下意识看向林季。
却发现林季也在看着他。
“你敢点头,我马上给你按个勾结邪祟的罪名将你宰了,再留十万两银子给你的家人,如何?”
郑云轩连忙挪开目光,不敢言语。
林季则看向田久峰。
“田副捕头,以势压人这套在本官这可不好使!此事还有蹊跷,本官肯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林大人,你这是何必?”田久峰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林季嘴角扯出了个敷衍的微笑。
“在本官这里可没什么民不举官不究,此事我看不到便罢了,可我看到了,又没人管,那只能我来了。”
说话间的功夫,外面又有脚步声响起。
林季扭过头去,发现是孙海带着另外两位副捕头赶到了。
一个是已经见过面的厉无双,另一个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男子。
想来便是宗门出来历练的最后一位副捕头,楚秦了。
上任总捕这么多天,林季直到此时,才终于把城里的几位捕头认全。
第七十二章 立威
孙海一到现场,就看到林季抓着一只精怪,当下便笑吟吟的道:“原来林大人已经解决了。”
“嗯。”林季敷衍着点点头。
这事他对孙海也有看法,虽然梁城不比青阳县,在青阳县,一个捕头管所有。
而在梁城,城区太大,四个方向各自分了四个副捕头,再由之前的捕头吴飞统领。
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因为不是自己的地方,就推诿责任完全不管?
可这事就算孙海管了,厉无双又能说出什么废话来。
难不成报复孙海?大家都是第三境,你孙海就那么害怕他们那些人背后的势力?
说到底,各人自扫门前雪罢了。
这个态度换做任何人都可以,却不该在妖捕身上出现。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林季也没那么大的脾气去斥责别人,顶多只是心中不满罢了。
他的目光越过孙海和厉无双,落在了那位楚秦楚捕头身上。
谁曾想,还不等林季开口,楚秦却率先说道:“就这一只小小的精怪,便要让几位副捕头都跑一趟?”
“你有什么不满吗?”
“因为这点小事耽误修炼,浪费时间!”楚秦冷冷的看着林季。
话音落下,他转身就走。
“站住!”林季难得的提高了嗓门。
看着楚秦顿住脚步,林季却反而不理会他,转身看向孙海。
“这小子哪门哪派的?”
“落凤山,落羽宗的。”孙海答道。
说起自家门派的名头,楚秦脸上顿时泛起几分骄傲。
林季却看他不顺眼。
“落羽宗啊,梁州的大派了,名头不小。”
“这是自然!”
“可这与你有何关系?”林季话锋一转,上上下下打量着楚秦,目光中透露着几分不屑,“门派的名头与你何干?你不过落羽宗一普通弟子,在这装什么天才呢?”
“你说什么?!”
“怎么,说不得了?”林季嗤笑道,“你年纪应该比我还大吧?可你现在只是我的一个下属。”
一句话,怼的楚秦满脸通红,死死的盯着林季,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林季脸上的嘲讽更甚了几分,正眼都不去看楚秦,而是对一旁的孙海说道:“搞得跟落羽宗多厉害一样,让落羽宗来跟监天司来叫板试试嘛。”
孙海一时之间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看得出来他憋的很辛苦。
监天司监管天下,自然不是一家宗门能比的。
但也正因为监天司管得地方太广,因此在地方上,却未必比宗门强多少。
也从来没人拿某一家宗门跟监天司比过。
林季这算是开了先河了。
看到楚秦那难看的脸色,林季却没有半分给他留面子的打算。
“楚秦是吧,既然你这么喜欢修炼,那便回山上去,别占着副捕头的位置了。”
林季又对孙海说道:“孙海,你现在是捕头,这小子是你的手下,你等会发一封文书去落凤山。”
“就说...就告诉落羽宗的人,既然他们的弟子这么喜欢修炼,那以后就别下山了。”
“楚秦,你觉得这样如何?你可以回去安安心心修炼,我也能找个不那么废物的新副捕头,两全其美。”
看着林季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楚秦咬牙切齿着,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看到这一幕,孙海在一旁提醒道:“还不给林大人道歉?”
林季也不开口,就静静的看着楚秦,似乎是默认了孙海的说法。
楚秦沉默了良久,才终于低下头。
“林大人,我...”
“滚蛋,少在我面前碍眼。”林季却一摆手,看都不看楚秦。
楚秦的脸色一下子涨红,扭头就走。
实在是没有脸面再待下去了。
一旁的厉无双看到这一幕,心中竟然有几分庆幸。
他只是挨了一脚而已,养两天也就好了,但楚秦今次可是丢脸丢大发了。
田久峰也在暗自心惊,心说这新来的总捕还真不是一般的厉害,不知道哪来的底气,莫非是隐藏了身份吗?若是这样,那就惨了!
孙海在一旁苦笑道:“林大人,那楚秦终究是落羽宗的弟子,您这样落他的面子...”
“我没动手已经是脾气好了。”林季看向孙海,话却不止是说给孙海听的,“我这人向来与人为善,但偏偏心眼极小,报复心极强。”
“敢惹我,若是我惹不起的,那自然算你厉害,我肯定自认倒霉躲得远远的!可若是我惹得起...”
林季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三位捕头。
“我是上面亲点的梁城总捕,监天司在梁州除了展大人就是我。你们说在这梁城,能有几个我惹不起的?”
此言一出,却仿佛是点醒了众人一般。
孙海怔了怔,深深的看了林季一眼,微微躬身之后,站在了林季身后半个身位的地方。
厉无双沉默不语。
田久峰则面色难看。
直至此时,这些梁城的地头蛇们才突然意识到,林季这个乡下县里来的空降总捕,也是总捕!
没有根基又如何?监天司便是他的根基。
没有势力又如何?坐在了总捕的位置上,有的是人想要巴结他。
先前他们还以为林季只是走了狗屎运,运气好占了总捕的位置,根本不放在眼中。
可是如今林季摆明车马,对他们处处刁难之后。
这些地头蛇们才骤然意识到,这事不好办了。
见几人都不说话了,林季心知这次立威也算颇有成效。
“这精怪我带回去审问了,这案子既然你们不管,那就由我来管到底。”林季揪着精怪头上的两根嫩芽,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话音落下,林季便带着精怪离开了郑家花园。
剩下的三名捕头各自面面相觑。
“这林大人...”田久峰率先打破了僵局,“未免也太严苛了些。”
“呵,还不是你们不给他面子在先?新官上任三把火,田老弟,此事你还是想想该怎么解决吧!”孙海随口说道。
“怎么是我?”田久峰皱眉。
“此事你自己心里清楚。”孙海摇头失笑,同样离开。
田久峰又看向厉无双。
“别看我,城西的事是我的失职,我回头就领罚去。”
厉无双一摊手,无辜道:“除此之外,这事跟我没有半点关系。田兄,你还是赶紧回去想办法吧。”
有些事情无需多说,城里的几位自然看得清楚。
田久峰的脸色愈发的难看了。
第七十三章 规矩太大
林季离开郑家之后,却并未再回府衙,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之中。
坐在后花园里,林季随手将精怪丢到了面前。
“说说吧。”林季面无表情。
“大人..”精怪一脸的惧怕。
“有什么说什么,从你怎么出现在郑家开始。”林季居高临下,目光中带着审视,“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身上分明还有禁制在!”
先前田久峰提起这件事之后,林季就暗中用神识探查了这精怪一番。
果然,身上还留有禁制的痕迹,但是禁制却已经被破开了。
这小小精怪虽然有第三境,但是这等草木灵精,哪里懂得什么高深的手段。
就凭它也想破开禁制?
不可能的事。
“是田家人说..说..”
“说什么?”林季逼问道。
“说让我去郑家等候着,只管惊扰郑家人。再等官府的人来管之后,让我收拾了官府的人。”精怪小心翼翼的看着林季。
“就这?就凭你能收拾的了谁?”林季一挑眉毛。
这话一出口,还不等精怪回应,林季突然反应了过来。
刚刚那田久峰是来的最早的,兴许他一听到消息,就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这事从一开始,田家就没打算指望这精怪如何,他们多半只是想看自己吃瘪罢了。
“是了,我这在梁城什么根基都没有,突然占了总捕的位置,还收拾了那个田文亮,总会有人看不过眼的。”
林季一下子就想通了大半。
他是监天司的总捕,哪怕是田家在梁城根深蒂固,却也绝对不敢暗害总捕的性命。
此事是必然会被追查的,而且是追查到底那种。
但...不敢害他林季的性命,让他丢一把大脸总是可以的。
新任总捕,上来就被一只小小的精怪戏耍。
如果这件事情真的发生,林季相信,用不了多久这事就会传遍整个梁城。
到了那个时候,他总捕的威信没了不说,总捕的位置恐怕也未必坐的安稳了。
想通了这些关节,林季却愈发的心生不满。
他最烦的就是这些莫名其妙的算计,弄不死人却恶心人。
但这还是小事。
“你在郑家可不止惊扰,你还害死了郑家二老,此事总做不得假吧?也是田家的人让你做的?”
一听这话,精怪连忙摇头。
“大人!这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怎么说?”
“我在郑家的后院里,就待在那棵树上都没挪过地方。惊扰他们也只是一点小把戏,顶多让他们做做噩梦罢了,他家死人的事与我无关。”
“那郑家二老怎么都死了?”
“不知道。”精怪两只小短手不停的摆动着,“反正我只看到那两个老人就在花园旁边的房子待着,没出去过,其他的我都不知道。”
“没出去过?你是说人没死,郑云轩对我撒谎?”
“死了。”精怪说道。
“那你又说你不知道?”
精怪连忙解释道:“大人,前辈...那两个老人的确是在我去了之后死的,但我真的没对他们做什么。”
“这倒是奇了怪了。”林季摩挲着下巴上才冒尖的胡茬,颇有些疑惑。
这精怪不像是在说谎,看它这胆小如鼠的样子,估计也没这么大的胆子。
但郑家的二老的确都死了。
“难不成还有别的邪祟?”
一时之间,林季百思不得其解。
再问精怪别的,精怪也只是连连摇头,一问三不知。
见此,林季则将它丢到了自家的花园里,让其帮忙打理花园里的花草树木。
他并不担心这精怪跑了。
这小东西身上的禁制还在,虽然已经被破开了,但找它在什么地方却并不难。
它要是敢跑,绝对会再次落到田家人手里。
想来这也是田家人敢主动破开禁制,放它去郑家害人的底气所在。
反正只要这小东西不见了,林季就去田家找麻烦,准没错。
时间一晃来到了傍晚。
林季在丫鬟们的伺候下,正准备用晚餐的时候,老李却带着一群人从餐厅前面路过了。
“慢着!”林季叫住了老李。
“老爷。”
此时此刻,老李身后的那群家仆打扮的下人,挑着不少大箱子也停住了脚步。
林季走近之后,随手打开一个箱子。
满箱子的金元宝。
再开另一个。
“好家伙,灵气扑面,全是百年份以上的药材,不少都能拿去炼丹了。”
林季关上箱子,看向老李。
“这东西哪来的?”
“是田府送来的。”
“你也不问过我就收?”林季的语气严厉也一些。
老李怔了怔,连忙躬身到底,说道:“回老爷的话,以前的老爷从来不过问这些,都是让小的去收的。”
“所以你前任老爷死了,全家都被发配云州去种土豆了,懂吗?”林季冷声道。
一听这话,老李连忙跪倒在地。
“小的知错了。”
身后的丫鬟们也跟着跪了下去。
林季颇为无语,这规矩还真不小。
“行了,起来吧。”他看不得老头跪在自己面前。
将老李拽起来之后,林季说道:“这些东西哪来的送回哪去,以后无论谁来送东西,一概不准收,懂吗?”
“是,我这就去办。”老李连忙点头,带着田府的下人们离开了。
林季又看向身后跪着的丫鬟们。
“说了,我这规矩没那么大,都起来吧,以后别动不动就下跪的。”
“是,老爷。”丫鬟们纷纷应是。
林季轻叹一声。
看着桌上的美味佳肴,他却没什么胃口了。
“这些菜我还没动,你们吃了吧,我出去走走。”
丫鬟们却都没有动作。
“吃!就在这吃,给我吃干净的!”
林季恶狠狠的怒斥道:“等我回来,这盘子里有一点油水,我要你们好看!”
话音落下,林季也没心思跟这些唯唯诺诺的丫鬟们置气了,快步离开了自家府邸。
在梁城的街上走着,林季心中却琢磨着,总得给自家这些下人们的毛病改过来。
他实在习惯不了这些。
晃悠之间,不知不觉,林季又来到了城西。
随便找了个路边的面摊坐下,要了半斤汤面。
正等着的时候,林季突然被邻桌的谈话声吸引了注意力。
第七十四章 蛇鼠一窝
那是两个穿着麻布衣服的下人,胳膊上带着白布,就坐在林季旁边。
两人说话的声音很小,但躲不过林季的探听。
“你说老爷怎么就这么狠呢,老太爷八十多了,还遭这么大的罪。”
“谁说不是呢...活生生把人给饿死了,我去收尸的时候都看到了,老太爷夫妻俩都瘦的干巴巴的。”
“也不知道咱们府上的妖怪解决了没,这事闹得哎..”
“那妖怪闹了那么久都没事,还是咱们老爷太心狠,那可是亲爹亲娘啊。”
听到这里,两人似乎意识到了林季在一旁,下意识看了林季一眼,纷纷闭嘴。
林季却不准备罢休。
“你们两个是郑府的下人?”林季走了过去,直接开口问道。
那两个下人对视一眼,起身就要走。
“站住。”林季将自己的令牌拍在了桌上。
两名下人自然是不认识总捕的金斩令的,但是这不妨碍他们意识到眼前这人是官差老爷。
“大人,我们两个的确是郑家的家仆。”
“你们刚刚说...郑家二老是怎么死的?”林季微微眯眼,心中泛起了些许难以置信。
“这事我...不...知道。”
“大胆,当本官是那么好糊弄的吗?如不从实招来,小心我把你们羁押到衙门去治罪。”
“大人,是饿死的...我们家后花园出了妖怪之后,老爷就吩咐全家人都搬出后花园,唯独留下了二老还住在后花园隔壁。”二人终于有点害怕了,如实说道。
“还有呢,老爷还不让我们给二老送饭,也不让二老离开后花园,说什么已经招惹了妖怪,不能让他们害了更多人什么的。”
两名下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将事情说了个大概。
听到这里,林季长舒一口气,丁点吃面的胃口都没有了。
“跟我去衙门一趟吧。”林季起身就要离开。
两名下人顿时脸色大变。
“大人,我们可没犯事啊!”
“您可不能冤枉好人,刚才我们都如实说了。”
“不是拿你们问罪,别废话了,跟我去衙门走一趟吧。”林季一瞪眼,两名下人顿时不敢二话,老老实实的跟在了林季身后。
很快,林季便带着两个郑家家仆来到了府衙。
让衙役安排了房间给两个郑家家仆住下,林季一头钻进了自己在偏厅的书房中。
郑家的事情,此时他大概已经理清楚头绪了。
但也正因为如此,才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难怪那草木精怪说自己并未害人,原来二老并不是精怪害死的,而是他们的儿子郑云轩活活饿死的!”
那两名家仆断然没有说谎的可能,他们起先根本就不知道林季在听他们谈话。
“将自己的父母活活饿死,真是丧尽天良...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林季皱起眉头。
若是说穷苦人家,实在养不起父母了,这般做法还有些蹩脚理由。
可郑家绝不是穷苦人家,城里七八间铺子,住的也是大宅子,怎么会养不起两个老人?
“除非...郑云轩很清楚自家后院的事情,知道那是田家人的手笔!”
一想到这里,林季的思路豁然开朗。
“没错,就是如此!想来之前那田久峰第一个到场,兴许就是郑云轩在来府衙报官之前,就已经去通报了!”
“田家是幕后主使,郑云轩是田家手里的枪,而我就是目标。”
林季总算将事情理清了。
有了这个前提,郑云轩害死自家二老的事情,也有了解释。
“好狠的心!田家既然让郑家帮忙,断然不会让郑家死人...毕竟那只是一只草木精怪,田家一开始也没打算弄出人命!”
“先前周赢那小子也说,郑家是刚搬来梁城不久的。”
“所以郑云轩是故意害死自己的父母,为的就是给田家人看,给田家办事他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或者说是为了更进一步的攀附田家?”
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林季脑海中再浮现出郑云轩那小心翼翼的神情时,却下意识的一阵胆寒。
不是惧怕,而是震惊。
好狠的人物。
“蛇鼠一窝,真是欠收拾。”林季微微眯眼。
这件事他从一开始就没准备轻松结束,田家敢算计他,他自然要报复回去。
如今也只是多了个郑家而已。
“来人!”林季冲外面喊了一声。
“林大人。”几名衙役走了进来,周赢也在其中。
林季看到周赢,随手将自己的令牌丢了过去。
“这是我的金斩令,拿着这令牌去田家拿人!”林季冷声道。
周赢瞪大了眼睛。
“大人,田家?”
“就是田家。”
周赢缩了缩脖子,但看到林季那一脸严肃的样子,他也不敢多废话。
“大人,拿谁?”
“田家家主叫什么?”
“田泽川。”
“就他了,抓回来丢进大牢里,明早升堂审问。”林季大手一挥。
此事不小,周赢虽然有心攀附林季,但也得问清楚了。
“大人,升堂是不是要向按察使通禀一声?”
梁城为梁州府城,城中的案件一般来说,都由按察使来审讯,再上表刑部。
林季自然知道这些规矩,他虽然基本上不跟监天司以外的官员打交道,但这种常识还是清楚的,但要是案子涉及到妖怪的话,那就另当别论。
“不必,田家涉及指使精怪害人性命,此事不归按察使管。”林季摇头道,“展大人不在,城中出了这种事,自当由我亲自审问。”
“快去拿人吧。”林季催促道。
“遵命。”周赢连忙行礼,带着一干衙役离开。
...
田府。
大堂内,家主田泽川正坐在主位上,面色不虞。
他的身旁是弟弟田泽明,下位则坐着梁城副捕头田久峰。
大堂之中只有这个三人,而在堂中的空地上,几口箱子正被整整齐齐的摆放着。
“那林季当真好大的威风,我田家主动示好,他还敢这般回绝?莫不是以为一个六品总捕,就能在梁城只手遮天了?”田泽川狠狠的拍着椅子的扶手。
田家二爷田泽明却摇头道:“大哥,此事是我们有错在先,被人抓了把柄...”
“那又如何?”田泽川冷笑一声,“难不成他还敢借题发挥?”
“我看林大人是真的敢。”田久峰轻叹一声,起身对两位长辈微微一礼。
“父亲,二叔,此事绝不能怠慢了,那林季与之前的总捕不同,并非贪财好色之人,不是好惹的主。”
“久峰,怎么连你也...”田泽川话说到了一半,外面突然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
紧接着,便是周赢带着一群衙役走了进来。
“田家主,林大人的命令,请您去衙门走一趟吧。”
第七十五章 抓人
一群衙役的出现,明显让田家人有些措手不及。
但紧接着,当田泽川反应了过来之后,便勃然大怒。
“谁让你们进来的?!”
一旁的田久峰和田泽明却并未开口,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周赢脸上泛起些许苦笑。
“田家主,是林大人的命令,我只是领命办事,还请不要为难我。”
“林季?一个小小的六品官,也敢让人来抓我?”
“父亲!”田久峰皱着眉拦住了田泽川,转而看向周赢。
周赢对着田久峰拱了拱手,说道:“田捕头,还请别为难我们。”
田久峰摆摆手,直言道:“是林大人让你们来的?因何缘故要来抓我父亲?”
“指使精怪在城中害人。”
田久峰皱起眉,辩驳道:“都说了,那只精怪是自己逃脱出去的,此事怎么...”
“田捕头,这话您跟我说没用,得跟林大人说。”
“抓人审问也该由按察使来下令。”田泽明在一旁皱眉说道。
梁城的按察使与田家颇有交情,这也是他们敢肆无忌惮的底气之一。
这次不等周赢回答,田久峰便轻叹道:“此事涉及精怪,并非寻常案件,该由监天司来查。”
“那展大人...”田泽明还不死心。
“展大人不在,这梁城的监天司,如今是林大人说了算!”
即便不在当面,有外人在场,田久峰也不敢再直呼林季的姓名。
今天他见识到了林季的难缠,此时的事情更是说明了那位林大人不是好惹的主。
在监天司任职的田久峰,比自家长辈更明白监天司总捕意味着什么。
田久峰再次看向周赢。
“田家也是城中大族,在田家拿人太过难看。能否通融一番,明日一早我便带着家父去府衙面见林大人。”
周赢没有开口,只是将林季的金斩令拿了出来。
看到这金灿灿的令牌,田久峰也无话可说了。
“父亲,您还是跟着这些官差们走一趟吧。”
“我若是不呢?”田泽川深深皱眉。
田久峰摇头道:“若是林大人亲自来了,这事恐怕会更加难办。”
看到自己儿子这幅为难的样子,田泽川此时心中愈发的愤怒。
前任总捕还在时,城中的家族与府衙关系半根错节,断然不会出此时这种破事。
“哼,去就去,我倒要看看那六品的官能把我怎样!”
田泽川起身,看向周赢。
“怎么,还不带路?难不成要给我戴上铐子?”
周赢连忙摇头,吩咐两个衙役将田泽川看着,然后便向田府外走去。
等到田泽川被带走之后,田久峰这才对田泽明说道:“二叔,此事还须得早作打算,那林季敢这般拿人,便意味着他不会善罢甘休。”
“我该怎么准备?”田泽明微微皱眉。
“放那精怪离开是谁做的?”田久峰问道。
“当时咱们商议完,要落落那林季的面子之后,是我让府上管家去办的。”
田久峰沉默的看向自己二叔。
田泽明恍然。
“我等会亲自动手。”
“与此事有关的人,都不能放过。”田久峰又交待了一句。
“行,我有数了。”田泽明点点头,匆匆离开。
...
府衙之中。
“林大人,人带回来了。”周赢敲响了林季的书房大门。
林季此时正脸上盖着一本书,半梦半醒。
听到外面的话,他懒得起身,一边打呵欠一边说道:“带回来就丢到牢里去,怎么,还得好吃好喝供着?”
“遵命。”周赢应了一声。
可就在这时,田泽川却突然说道:“林大人,此事还有误会,能否出来一见?”
林季知道这是田家主的声音。
“明天在大堂上自然会见面的,田家主不必急于一时。”
说着,林季又吩咐道:“周赢,给他找最差的牢房,最好屎尿没清理干净的那种,谁敢给他半点优待,我亲自去算账!”
周赢连忙应声,带着手下的衙役将田泽川押了下去。
没过一会,周赢就回来复命了。
“大人,人已经关进去了。”
“你再去郑家一趟,告诉郑云轩,让他明天在府衙候着。”
“是。”
交代完了这些事情,林季伸了个懒腰,从椅子上起身。
推开书房的窗户,外面已经月上树梢。
又打了个呵欠,林季离开了府衙,晃晃悠悠的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之中。
“好戏明天才要上演呢。”
心中带着几分期待,林季施施然睡去。
...
第二天。
东边刚刚有了些许明亮,林季便已经起床了。
见时间还早,他却并不着急出门,而是在花园中洋洋洒洒打了套太极拳。
原本林季还觉得,兴许带着这兴趣之下学的太极拳来到这个世界,也能变成什么了不得的功法之类的。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真的太极拳如何他不知道,但是林季学的前世广场大爷们打的太极拳,不如说叫太极体操更为合适。
这体操真的软绵绵的,以柔克刚都是扯淡,用这玩意对敌,连老头都打不过。
打完拳法,林季走进餐厅。
丫鬟们早就将早膳备上了。
又是海鲜粥。
粥里的鲍鱼,足有半个巴掌大了。
“哎,太奢侈了。”林季感叹一声,将粥里的鲍鱼海参之类的吃了个干净。
吃完饭,将碗一放。
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之中,已经有丫鬟等候在这里了。
林季只管张开双臂,丫鬟便用纤细的小手,伺候着他更衣。
一边享受着,林季心中也带着几分负罪感。
“堕落了,我不该如此的。”林季颇有些痛心疾首。
这才几天,他都快被腐化了。
“老爷,好了。”丫鬟俏生生的说道。
“嗯,你下去吧。记得中午备上饭送到府衙去,我不回来吃了。”
“老爷中午想吃什么?”丫鬟似是知道林季的脾气,说话也放松了不少。
“就按四菜一汤来。”林季随口说道。
打发走丫鬟,林季将自己的长剑挂在腰间。
又到花园里找到了两根嫩芽,一把从土里揪了起来。
“大人,你这是要干啥...”
“跟我走一趟吧。”林季随手一挥,灵气便将精怪覆盖住。
有修为的人自然瞒不住,但普通人就看不见它了。
走出府邸,门口已经有轿子备上了。
“哪来的轿子?”林季看向身后的管家老李。
“老爷当官,总该坐轿的。”老李低头解释道,“前几天是我们这些当仆人的疏忽了,但...”
“别但了,轿子撤了吧。”
走的死慢还晃悠,林季对轿子可没半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