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九章 千娇
与此同时,楼下的周钱突然抬头看向了林季所在的方向。
当看到林季的那一刻,他脸上泛起几分惊讶,随后便连忙起身。
片刻之后,林季所在的雅间的房门又一次被敲响了。
不等林季应声,就看到周钱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他先是看了耿冉一眼,眼中泛起几分无奈,又看向林季。
“林兄,快走吧。”
林季神情一滞。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老友重逢,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便让林某走?老周,若是有什么难处说出来便是。”
周钱却脸色难看,无奈道:“不能说,头儿你也别打听,快走吧。”
说着,他又看向一旁的耿冉。
沉默片刻之后,他长舒一口气。
“耿冉姑娘,你们三圣洞一行人早在月许之前便到乌茶镇了吧?”
耿冉面色微变。
“你怎么知道?”
“在你们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走吧,若是想管,去让你们三圣洞的师门长辈来。”
话音落下,不等林季与耿冉再问,周钱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无比,身子也颤抖了起来。
可周钱却强忍着这一切,低声怒吼道:“老子的老婆都被你害死了,老子早就不想活了。”
“老周,你...”
看到这一幕,林季连忙上前。
只是当他抓住周钱手腕的那一刻,周钱也恰好倒在了地上,失去了生息。
“怎么会这样?”林季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一位曾经的老友,就在自己眼皮底下突然死了,而自己却连搭救的机会都没有。
甚至他都不知道周钱是怎么死的。
这是他自入道以来,第一次如此失态!
周钱摆明是身上被人下了手段,但林季此时已经将他的尸体探查了一遍又一遍,却毫无所获。
“到底是什么东西,连我都查不出来?”
林季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但很快就压了下来。
一旁的耿冉此时也有些胆战心惊的。
“我们的动向早就被暗中知晓?”她又看向林季,“林兄可发现什么了?”
林季微微摇头,正准备动用因果道,通过周钱身上的因果来探查。
可就在这时,下方的花魁盛世也到了尾声。
“该是本月的花魁出来了。”
“前面几位美人虽然也是极品,但终究是比不过千娇姑娘。”
“按照规矩,这该是千娇姑娘第四个月的花魁了吧?今晚她非得出阁不可了。”
伴随着下方客人们的议论纷纷,终于,一道倩影缓缓走上高台。
那是一道有些瘦弱的身影,身材算不上丰腴,比之前几位的前凸后翘,似是逊色不少。
论容貌,虽然也是上佳,但似乎又仅此而已。
换做别处青楼,这姑娘的确能称得上是佳丽。
可在这明花楼?尤其是前面那几位已是明珠在前的情况下,这千娇姑娘当真是有些见面不如闻名了。
“这就是千娇?也不过如此嘛。”耿冉随口说道。
说完,她却发现一旁的林季没了动静,扭头一看,才发现此时此刻,林季的目光已经牢牢锁定在下面那千娇姑娘的身上,就如同一楼的宾客们一般。
“林兄?”耿冉叫了一声,却看到林季的目光中泛起了几分狠厉。
无形的杀意只是刹那间,便让耿冉浑身冷汗直流,她连忙运起体内灵力阻挡,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些勉强。
“这便是入道境的杀意吗。”耿冉咽了口唾沫。
她见的入道太多了,但真正感受到入道境那毫不掩饰的杀意,这还是第一次。
“这杀意还并非只是针对我...”
就在耿冉暗暗心惊的时候,林季已经回过神来。
他看向耿冉,拱手道:“抱歉,一时起了杀心没收敛住。”
“无妨,林兄是发现什么了吗?”耿冉连忙问道。
在她的印象里,林季从来都不是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人物。
林季笑了笑,身周的杀意早已收敛。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一楼的高台上,更准确的说,是落在那千娇姑娘怀中那雪白的小猫身上。
一楼的宾客们早就一个个失了神志,如痴傻一般的看着台上的女人。
而那台上的女人,此时却抬起头,看向林季。
“奴家千娇,见过道友。”
林季则伸出手。
“阿灵,淘气也该有个限度,怎么跑到别人怀里去了?快回来。”
“喵~”被千娇抱在怀中的小猫委屈的叫了一声,浑身都颤抖着。
台上的千娇见状,轻笑道:“这小猫与奴家颇有些缘分,不知道友可否割爱?”
“抱歉,割爱不了。”
闻言,千娇仍笑着,却偏偏不松手。
“若是奴家非要要呢?”
“那就看你有没那个本事。”
话音落下,林季的身影已经来到高台之上,就站在千娇对面。
他将青釭剑握在手中,身周道韵跃然而起。
似是感受到了林季那几乎凝为实质的杀意,千娇终于松开了手。
重获自由的阿灵发疯似的逃到了林季脚边,刚想跳到林季肩膀上的时候,却看到林季微微摇头。
“带着楼上那位耿姑娘离开。”
阿灵应了一声,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城外吧?”林季问道。
“奴家倒是觉得此处正好。”千娇笑眯眯的应道。
闻言,林季扫了一眼大厅中还神魂颠倒不知所以的宾客们,元神之力稍稍远了一些,而此时外面的乌茶镇还正热闹着。
“乌茶镇中没有入道境坐镇?”林季有些意外。
眼前这人是货真价实的第七境,这乌茶镇人口众多,两位第七境交手非同小可,他不想伤及无辜百姓。
“本来是有的,我来了,就没有了。”千娇说着,又捂嘴轻笑道,“林道友贵为入道,怎么还这般扭捏,不过是些蝼蚁罢了。你斩胡百媚那两剑时也不见你有丝毫犹豫,莫不是林道友觉得奴家比那狐媚子要可人些?”
听到这话,林季长舒一口气。
他好像又卷进什么莫名的破事之中了。
“合欢宗之事林某一无所知,但想来是道友在暗中谋划,我那好友周钱方才的死,应当也是道友的手段了?”
“没错。”
“道友是?”
“长生殿副殿主,白千娇。”
第六百四十章 可怖威能
“白千娇...”林季低声呢喃着。
他心中泛起了几分思绪,白这个姓氏不算罕见,但姓白又有第七境修为,却让他不得不多想几分了。
可还不等他有所反应,他突然感觉到心中一阵无名的燥火升腾,导致他再也无法平心静气,连带着连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他勐地抬头看向白千娇,眼中已然泛起了几分怒火。
“是你?”
“是你。”白千娇笑意盈盈。
“是我?”
“你知道我让你的好友周钱死在你的面前,心生愤怒。”白千娇语气轻快,带着几分调侃,“于是你怒火中烧,想要将奴家斩杀当场。”
伴随着白千娇的话音落下,林季突然抬手,一剑勐然斩出。
锋锐的剑光在眨眼间便穿透了白千娇的身躯,并且愈发强盛,越去越远。
终于,那剑光削去了这偌大明花楼的房顶,连带着粉碎了数栋民宅,才终于缓缓消散。
“白千娇!”林季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
他看到面前白千娇的身影缓缓消散,闭眼探查片刻之后,勐地一跃而起,又是一剑落下。
在天空中的远处,白千娇突然出现。
面对着林季的剑光,她不闪不避。
“你舍得吗?”
白千娇轻启朱唇,手指轻捻着放在嘴唇上,隐去了嘴角的几分笑意,但眼中却泛着水花,盈盈欲泣似的。
刹那间,已然到她近前的剑光突然消散了。
那剑光本就是林季元神之力的凝聚,是裹挟着周遭天地间灵气而成,而当林季的心念散去,剑光自然也就没了踪影。
在散去剑光的同时,林季的眉头紧皱了起来。
他却没时间去理会白千娇了。
“我为何会舍不得?”他有些怀疑自己。
“我这般可人儿,你舍得痛下杀手?”白千娇轻笑。
“死在林某手上的美娇娘也不少了,远的不提,便是近两年林某杀得青丘狐族,哪个化为人身不是一等一的美人...哦,那花婆婆除外。”
说着,林季沉默片刻,长舒一口气,终于驱散了心中那没由来的郁结。
他重新抬头看向白千娇,轻叹道:“入道修士的手段果然千奇百怪,林某本觉得自己的因果道已然足够令人琢磨不透,但道友这...”
“欲之道。”
“所以我先前那愤怒,方才的软弱...?”
“都是道友心中的欲望。”
林季微微点头,又疑惑道:“林某也算是粗通佛法,自忖平心静气却还是能做到的,以往也不是没见过扰人心神的手段,但林某却从来不惧。为何偏偏到了道友面前,却差点连一丝抵抗都做不到了。”
“以往也是入道修士出手吗?”
林季神情一滞,哑然失笑。
“是林某愚昧了。”
白千娇点点头,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消散了。
“玩闹过了,也该说些正事了。”
“正事?”林季一愣。
白千娇轻声道:“虽说奴家在襄州并未想过会与林道友碰面,但既然见到了,总归是不好平白将道友放过的。维州一事事关长生殿谋划,道友在其中出了不少力,还害得我长生殿损失了一位长生使。林道友,此事总没有那么简单过去的。”
听到这话,林季轻叹一声。
“我可没有跟长生殿为敌的打算,维州之事更是意外而已,若是早知道这其中还有这般多的隐情,林某是断然不会出手的。”
“那你觉得后悔了吗?平白招惹了长生殿,为自己惹下天大的麻烦。”
“自然是后悔的。”
“你惹得起长生殿吗?”
“惹不起,所以...”
林季双眼勐地瞪大,紧接着正准备转身就逃。
可就在这时!
噗!
一阵剧痛突然将林季惊醒,他低头,却看到自己的胸口处的衣襟逐渐被鲜血染成了黑褐色。
伴随着那黑褐色的面积越来越大,林季的意识却愈发的清醒。
下一刻,他身周的道韵骤然浓郁起来,身后隐约间泛起了脑海中那因果阴阳鱼的大道虚影。
目光扭转,直指白千娇,他勐地抬手隔空一抓。
“呵,终于反应过来了?”白千娇脸上带着几分冷笑,看似轻描澹写,可是当她眼睁睁看着林季莫名一抓之后,她心中顿时泛起了几分空落落的感觉。
她童孔骤缩,一时之间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轰隆隆!
天空中突然雷霆炸响。
“引雷剑诀?!”白千娇抬头看了一眼,不明所以。
天劫不过天地之力而已,这引来的天雷难不成还要强过入道天劫?
可是当她在看向林季的时候,心中却没由来的泛起了几分惊慌。
看着林季的长剑落下,她下意识单手掐诀,紧接着,她身上的迎风飘舞着,越来越大,直至化作一道道绸缎将她包裹起来。
下一瞬,林季的身影消失了。
“来了!”白千娇心中一凝,紧接着,她便看到了剑锋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定!”
一声娇喝!
轰隆!
天雷炸响。
刹那之间,耀眼的白光几乎要将黑夜彻底照亮,在乌茶镇的天空中,紫色的天雷不断闪烁着,这是在耀眼白光中唯一能隐约见到的景象。
......
“这便是入道境修士全力出手吗?”乌仙馆前,耿冉屏住呼吸说不出话来,眼中满是震撼。
九州已经多少年不见入道修士在世人面前全力斗法了,即便有,也不是她这晚辈能看到的。
如今上面那两人只是交手了片刻,便已有这般威势。
若是他们再拼命,又该如何?
在耿冉的身旁,陆昭儿抱着白猫,一只手缓缓捋过阿灵柔顺的毛发,目光紧盯着天空中,面无表情。
“阿灵,你是怎么被捉住的?”陆昭儿开口问着,目光却始终不离上方那雷霆炸响的方向。
“我...我化作人形在镇子里闲逛,突然就被一只手抓走了。”阿灵此时还有些余惊未消,颤颤巍巍道,“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妖身,被那婆娘抱着了。”
陆昭儿微微点头。
“下次还乱跑吗?”
“不乱跑了。”阿灵连忙应道。
闻言,陆昭儿微微叹息一声。
“入道修士与元神修士,真是天差地别。”
第六百四十一章 欲之道
天空中。
雷光渐渐散去了,夜幕也终于重新笼罩大地。
“呼...这便是胡百媚所说的天谴之剑了?”
此时此刻的白千娇已经不复先前的轻松,她盘起的长发已经散落下来了,脸上和身上的白裙之上沾染着几分血污,嘴唇微微发白。
她的呼吸声变得有些粗重,手中死死抓住了青釭剑的剑锋,手掌上已经不见丁点血肉,只剩下森森白骨。
而她身上的血污,却是来自于对面那执剑之人。
此时的林季比之于白千娇也好不了多少,他的胸前少了一大块血肉,那是方才那电光火石之间,被白千娇用手掌硬生生扣下来的。
那时他牵引着雷霆之力,浑身酥麻,倒是不感觉有什么疼痛。
但现在却不同了,雷霆已然散去。
他低头,透过自己破烂的衣襟,在残存的血肉之后甚至已经能看到自己的肋骨。
两人一人握着剑锋,一人握着剑柄,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各自探查着自己的伤情。
在这一瞬间,他们的呼吸都几乎对上了。
可是这种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
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抬头,对上了对方的眸子。
“咳咳,现在的你,还能再斩出几剑呢?”白千娇语气冰冷的说道。
“怎么,你另一只手也不想要了?”林季不屑的嗤笑着。
“皮肉外伤而已,不值一提。”
对于入道修士来说,倒的确是如此。
入道之下尚且有断肢重生的手段,遑论入道之后?
听到这话,林季却笑的愈发肆意。
“手是外伤,那你的内伤还能强忍多久?”
似是为了印证林季的说法一般,在他的话音落下之时,白千娇终于忍耐不住,七窍都有鲜血缓缓留下。
这已然是她强行克制之下的结果。
但即便如此,她却仍旧轻笑了两声。
“天谴之剑果然厉害,难怪在宋苍那厮的梦境之中,你却仍能伤到胡百媚那骚货!原本奴家还只当他们两人太过轻敌,现在看来,却是小瞧你了。”
说到这里,白千娇突然话音一顿。
“林季,你才突破入道没多久便有这般手段,想来至少也是个七劫入道了。”白千娇轻声道,“你当真要与我拼命?你舍得自己将来的道成之路,在此处与我拼命?”
闻言,林季神情一滞,心中原本的狠硬软弱了几分。
但只是一刹那他便反应了过来。
身周道韵流转,身后那阴阳鱼道图更是光芒一放。
“还想以大道欺我?”
可在林季怒喝开口的同时,白千娇身周的气势却愈发的庞大。
渐渐的,周围的空气都显得扭曲了,这是天地间灵力凝聚到极致之后才会有的样子。
林季心中下意识泛起了几分犹豫。
方才白千娇那几句着实是说到他心里去了,他不想死,至少不想在这里死,更不想没由来的跟眼前这入道境后期的老妖婆拼命。
直至此时此刻,他都还懵懂着,不知道此人在这乌茶镇作甚,也不在意长生殿对合欢宗的谋划。
这事跟他有个屁的关系?
莫名其妙的就受了伤,此时还莫名其妙的要跟别人拼命。
这都特么的哪跟哪啊?
林季心气顿时散了大半,他不想再打下去了。
他若是想走,即便眼前这人是入道后期,也绝对拦不住他。
想到这里,林季勐地一抽,想将青釭剑抽回来。
这是这一用力却没抽动。
他抬头,看到白千娇那只只剩森森白骨的手死死的扣住了青釭剑的剑锋,再看白千娇,脸色已经愈发的惨白。
在她的身后,泛起了一阵五颜六色的云彩,相互纠缠着,流动着。
“你果然怕了。”白千娇的声音响起,“欲之道便是如此,这并非如别的大道一般,入道修士可以以自身大道抵挡。我所激起的欲望本就是你自身的欲望,你如何抵挡你自己?”
白千娇抬起左手朝着林季打了过去。
看着那只纤纤玉手朝着自己缓缓袭来,林季只觉得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变慢了一般,可就是偏偏这般慢动作似的情景,他却连抵抗都做不到。
他想逃,但青釭剑还被抓着,他有心松开握剑的手,却又看到身后早已被白千娇身上白裙所演化出来的满天的绸缎所阻隔。
这白裙是道器,若是方才没有这白裙抵挡,刚那一剑足以让白千娇的伤势再重几分,而不至于如此时一般,还能无所忌惮的出手。
“本来想将你活捉的,但有了方才的教训,奴家却是不敢大意了...林季啊,你是个天卷之人,九州年轻一辈中算是数一数二的天骄之才!所有人都知道你若不死,必将道成。”
“或许你自己都不知道吧?自你踏入入道的消息传开后,你的名字早已在九州的第七境修士中如雷贯耳,即便是孤陋寡闻之辈,也知道你这年轻的后生不可小觑。”
“本来殿中在知晓你入道之后,已经有了说法,说是既往不咎,与你相安无事的。毕竟你虽然出身监天司,但却对大秦没什么忠诚,平白与你为敌,对于长生殿也只是麻烦没什么好处。”
“但偏偏...偏偏你撞在了奴家手上,入道境交手分出胜负容易,分出生死却难上加难...可你偏偏碰到了我。”
“死在奴家手上的入道境也有几位了,对于此事,奴家还是有几分心得的。”
伴随着白千娇的话音落下,她的左手也抚上了林季的胸膛。
那是林季先前被挖走一大块血肉的地方,此时那伤口处已经在缓缓愈合,新生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附在了他的肋骨之上。
庞然的灵气渐渐汇聚在白千娇的掌心。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季握剑的右手勐然用力。
“什么?!”白千娇一怔,没有松手,却被这骤然而来的巨力拉扯了一个踉跄。
她身后道韵显化成为大道虚影,正是欲之道催动到极点的结果,这般情景之下,别说是林季这初入入道境的,即便是入道中期来了,也只能任由她宰割。
此时林季不是该心生绝望,闭目等死吗?
但变化在电光火石之间,白千娇没有多想,手中的灵气虽然还未到巅峰,但也足以将对方重伤了。
想到这里,她毫不犹豫便要出掌。
而与此同时,周遭却突然风云变幻!
第六百四十二章 江山扇现威
彭!
一声闷响,白千娇一掌落在了林季的胸膛之上。
那几乎将周围一切都扭曲的恐怖灵气骤然间喷发,却并未引起想象中的恐怖声势。
林季的身影倒飞而出,却也仅此而已了。
“怎么会...?”白千娇脸上第一次泛起了难以置信的光芒,事情终于超出了她的掌控。
她目光流转四周,却见周遭已是一片高山流水般的林间景象。
抬头,一座巍峨的山峰就在一旁伫立着,再向上看,是艳阳在云雾之中忽隐忽现,恍若还不如山高。
再看向另一边,一条大河波涛汹涌,怒吼般的朝着远方涌去。
“幻境?”
白千娇心念一动,身后的大道虚影愈发的凝实,她随手一点,远处的山峰便受到冲击,山崩地裂。
有巨石从高处滚落,落在了白千娇的身旁。
她抬手去接,在那巨石与她的手掌碰撞的瞬间,巨石散落四方。
“是真的...?”
白千娇迟疑了。
“若是幻境,何等幻境能这般逼真?能瞒得过我?”
“可若是真的...凭什么?就凭他?”
白千娇抬头,另一边的林季正坐倒在地上,背后靠这一课大树,不断的喘息着。
他的胸前,好不容易恢复了些许的伤势又重了几分。
看到这一幕,白千娇却微微皱眉。
若不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方才那一击该要了他的性命的。
“欲之一道未免太匪夷所思了些,方才是道友将林某的感知都变慢了?”林季的呼吸声渐渐平缓,却也不站起来,依然靠坐着。
他手中拿着一柄扇子,似是觉得炎热,于是不停的朝自己扇着风。
“林某心生恐惧便想逃,发现逃不掉便绝望...若是思绪正常,总要想方设法抵挡的,可偏偏那时满心的绝望,只能任由道友施为。”
林季看向白千娇身后那五彩斑斓的云彩,那便是欲之道的显影,也是方才他几乎要丧命的罪魁祸首。
长舒一口气,他终于缓缓起身。
“若非道友的杀心太重,林某恐怕真要懵懂着便丢了小命了。”
“你的意思,是我的杀心将你唤醒了?”白千娇诧异,“若非这诡异的幻境,你此时还能活命?”
她不服。
若非林季还有这能抵挡她全力的手段,方才即便林季在最后关头清醒过来,也绝对必死无疑。
她掌心中在最后关头凝聚的灵气,有大半都被这幻境隔绝在外了。
就仿佛突然换了一方天地,她还是她,林季还是林季,但除此以外的一切都不同了。
“倒的确是这个道理。”林季也不否认。
白千娇轻叹一声。
显化大道虚影从来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即便是入道后期修士,也非得是要拼命了,才会动用这般手段。
她原本想着林季只是入道前期,她全力之下,林季绝抵挡不了太久,只要以雷霆手段将其击杀便是。
白千娇的目光落在了林季手中的扇子上。
那扇子伴随着林季缓缓的摇曳,逐渐化作白光开始消散不见。
“这便是这幻境的由来?”
“道器,江山扇。”林季点点头,“林某也是入道之后才知道,这扇子之中竟然真的有江山。”
白千娇却愈发的不服。
“偌大九州才称得上江山,你这一亩三分地也配叫江山?一眼望去便能看到边际...”
林季神情一滞,感到莫名其妙。
这女人在这上面争什么?
但他也不愿平白无故落了下风,打又打不过,总不能口舌之争也争不过。
“有江有山,怎么不是江山?”
“那分明是河!”白千娇朝着旁边一指。
“是江。”
“是河!”
“那就叫山河扇!”
“你...!”白千娇语塞,原本苍白的脸上泛起了几分憋闷而来的红晕。
恰逢此时,周遭的山河幻境崩塌。
林季一声闷哼,只觉得头痛欲裂。
他并不意外,催动道器从来都不是简单的事情,遑论这山河...呸!江山扇内有乾坤,比之于那青釭剑还要强横几分。
而就在周遭的一切重新便是月明星稀的夜空的同时,危机感骤然浮现在林季心头。
他几乎没有丝毫犹豫,脚下一步踏出,身形却已经出现在数百米之外。
与此同时,一道白绫恰好在他方才的地方掠过,夹杂着勐烈的劲风,飘向远方。
“呵,神足通?”
白千娇冷哼一声,身后的大道虚影已经散去,此时她身周只剩下白裙化作的无数道白绫随风飘舞着。
“道器又如何?姑奶奶又不是没有!”
话音落下,她身周的白绫不断的向四周扩散着,几乎遮天蔽日,连天上的月光都遮挡了大半。
无尽的阴影笼罩住了下方的乌茶镇。
“怎么?凭着这些白布便想留下林某?”林季嗤笑一声。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白千娇全力之下的手段已经被他抵挡,即便有几分取巧,但终究是躲了过去。
此时的他在接连被那欲之道侵蚀之后,却也不似先前那么容易中招了。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打不过就跑。
心中满是脚底抹油的念头,欲之道再怎么影响,也只会让他逃的越快而已。
“你能跑,乌茶镇能跑吗?”白千娇轻笑着问道。
一句话,便让林季脚步再难以挪动。
“你我之事,何必牵连无辜?”林季皱眉道。
白千娇却充耳不闻。
“杀不了你是奴家本事不够,奴家也无可奈何,更不会牵连旁人,此事也就此作罢。可你若是敢跑,这乌茶镇中的人一个也别想活。”
“林季,你说这些人因你而死,对你因果道的修行,会不会有阻碍呢?”
林季面沉如水。
“会有阻碍。”
“那...不逃了?”
林季微微摇头,再次将青釭剑出鞘。
“不逃了。”
话音落下,林季身后的阴阳鱼大道虚影再次显现。
他的双眼又变成阴阳童的模样,如法炮制的抬手,朝着白千娇隔空一握。
但他的手握住的同时,白千娇突然脸色大变。
先前那种莫名的空虚感再次降临,而这一次要比上次勐烈何止百倍!
“这般催动大道显化,你不要命了?!”白千娇惊呼出声。
林季却嗤笑一声。
“这不正合了道友的心意吗?”
第六百四十三章 润物细无声
凡事总是有极限的。
林季能替人斩断业障,让其在天道规则之下,不得不接受天谴来消灾。
这般手段已然是匪夷所思避无可避,自然也会有其限制。
而这限制就是林季本身。
“天道不降下天谴,于是借林某之手来让你付出应有的代价...可替天行道哪是那么简单的。”
林季的语气变的平缓,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平静。
“你明知这个道理,却还要拼命?”白千娇咬牙切齿的说着,她已经感受到了那莫名的被锁定的感觉,哪是天大地大无处可躲的绝望感受。
就如同先前林季借着引雷剑诀施展的天谴一剑一般,剑出,便无处可逃。
林季嗤笑了一声,却是皮笑肉不笑。
“你都要我的性命了,还不准我跟你拼命?”
“奴家说的是场面话,你怎么当真了?”
“道友是真把林某当傻子了。”
“没有的事,你别乱说!”白千娇摇头道,“现在还有挽回的余地,这一剑不出,你便不必承受大道的反噬!你还远不到以身合道的地步,这一剑落下,你非死即残!”
“道友也非死即残!”
“我们本就没有恩怨,何不化干戈为玉帛?”
“这一剑已然抽空了我的元神之力,若是这一剑不斩出去,林某便是待宰的羔羊,只能任由道友施为了。”
“这一剑斩过来你也会如此...”刚开口,白千娇便说不下去了。
因为这一剑林季不斩,她便能轻而易举的将其拿下。
这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处境了。
入道修士的道便是如此,每理解的更深一分,便能更进一步的动用大道的威能。
但若是全力催动大道显化,倒是也能超出自身极限。
只是代价,却大多是要以性命相抵。
也正是因为有这种搏命的手段,入道修士之间轻易不会生死搏斗。
“你若是入道后期,以你的天赋,这般行为虽然鲁莽,但未必不会是一种机会,一种让你以身合道的机会。如果成了,你便是第八境道成修士,我要口称尊者,不敢冒犯。”
白千娇轻叹一声,身周的白绫愈发的飘然,她身后也再次泛起那彩色云彩的大道虚影。
“可你偏偏只是入道前期,所以你不可能以身合道,只会以身饲道。”
说着,白千娇又摇了摇头。
“这一剑,你杀不了我,凭你现在的修为还远远不够。”
“杀不了你,也要斩断你的道成之路!也要让你数十年内重伤难愈!”
伴随着林季的话音落下,他就如同刚刚学剑的孩童一般,将手中的青釭剑挥舞着落了下去。
他甚至看都没看对面,因为在他挥剑的同时,他的肉身就仿佛被什么抽空了似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
他原本几近要恢复乌黑的长发又变成了苍白。
而在他这一剑落下之后,他也彻底失去了力气,连剑都拿不稳从半空中跌落,而他也同样如此。
与此同时,白千娇目光一凝。
“来了。”
可紧接着,她却眉头骤起。
因为她根本感受不到丁点威势,仿佛这先前让她吓得几乎胆寒的天谴之剑,只是雷声大雨点小一般。
看着对面的林季从半空中摔落下去,看着那青釭剑直勾勾的插入地面,她有些不知所措。
可是突然之间。
她的心脏勐地跳动了一下。
她眼中骤然瞪大,面色变得通红。
她看到了自己身周出现了一道道金色黑色的线条,线条泛着荧光。
一阵寒风吹过,她身周的黑线开始缓缓的消散,在消散了约莫刚过一半的时候,风终于缓了些,剩下的黑线也都与金线纠缠着,恍若风中无根的浮萍。
“这便是他那异色双童所看到的吗?这金线与黑线便是我身上的因果了?”
白千娇心中泛起些许明悟。
她的心情平静了下来,是她驱散了自己心中的一切欲望。
“修为在倒退。”
她回头,看向自己身后的大道虚影。
那五彩斑斓的云雾从边际开始不断消融着,只是刹那之间,便比之前小了一大半。
感受着体内不断传来的虚弱感,白千娇咽了口口水。
她的表情依然平静,目光中却泛起了几分绝望。
她心中的念头不断涌现,已然是欲之道无法彻底驱散的了。
“我已经三百多岁了,我八十岁入道,用了两百多年才有如今的修为。”
“我七劫入道,和我一般的高群书已经道成。”
“我还有两百年时间去参悟大道,道成境对我来说,并不是那么遥不可及。”
低声的呢喃到此结束,白千娇身后的大道虚影也散去了。
她失去了力气,从半空中落下。
当双脚踩在地面上的那一刻,她终于有了几分真实感,而方才的一切都太过虚无,让她被无力感所包裹。
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也做不到。
她已经许久不曾有过这样的感受了。
“元神之力耗尽了大半...不,该说是被斩尽了大半,不过这反而倒是无关紧要的。”
元神之力耗尽虽然麻烦,但总是能恢复的。
她看向前方不远处,已经挣扎着重新站起来的林季。
此时的林季,肉身倒是已经不似先前的干瘪,恢复了原样,脸色虽然苍白,却也看不出什么别的。
唯独头发又彻底花白。
“用的是寿元?”白千娇问道。
“差不多吧。”林季应了一声。
除了寿命,还有他体内的一切。
他一剑便削去了白千娇这位入道后期修士,三百年间大半的罪孽因果。
这一剑已经远超出他的极限。
此时他还能站着,还能说话,便已经是他的因果大道的由来有所不同了。
白千娇点点头,缓步朝着林季走去。
“这一剑,耗费了多少寿元?”
“不到二百年吧。”
“那你也还有快三百年可活。”
一边说着,白千娇已经来到了林季面前。
“而你这一剑斩去了我大半的修为,竟还能斩我对大道的参悟,真是匪夷所思。”
“嘿,林某只管出剑,结果如何是老天爷说了算。”林季咧嘴一笑,“不过林某倒是有些意外,你所沾染的业障竟然算不得太多,倒是有趣。”
“你断我道途,我要你性命,不过分吧?”
“于我而言过分,于你而言,不过分。”
“那就上路吧。”
白千娇右手成爪,朝着林季的心脏处狠狠的抓了过去。
第六百四十四章 认命(求月票)
林季闭上了眼,此时此刻,他已然认命了。
他现在能站着都已经不易,而对面的白千娇虽然境界跌落到了入道前期,但终究还是有几分入道威能在的。
而他毫无还手之力。
“可惜了,我还没活够呢。”
因果道成就了他,也束缚了他。
他若是不顾乌茶镇的安危而去,乌茶镇中无数修士的性命便会算在他的头上。
是白千娇动的手,但也是因他而死。
陆昭儿会死,阿灵会死,耿冉会死。
他会生不如死。
“这娘们三百余年的业障,还不如维州死在老子手上的鬼王宗的那位!他吗的。”
林季心中念头繁多。
也是斩出了那最后的一剑时,他才终于意识到,这白千娇虽然是长生殿的副殿主,但她并非邪修,修的也不是害人性命的手段,这臭娘们压根就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他当时即便逃了也无所谓,这白千娇方才求饶的话是真的,她竟然真的是在吓唬自己。
可惜一切都晚了。
“斩她修为,这是生死大仇,若是换做是我,也得将出手之人碎尸万段。”
“也还好,起码能死个痛快...怎么出手这般的慢,是想让我体会感受死前的绝望?多此一举。”
心念及此,林季睁开眼。
他看到白千娇那血肉已经恢复了的纤纤玉手就在自己胸前不到一寸的地方,不停地颤抖着。
他从那手上看出了白千娇那无尽的杀意,那手不断的试图向前探去,想要挖出自己的心脏,以此泄愤。
可偏偏有另外一只手,捉住了白千娇的手腕。
“他毁我修为!他毁了我两百多年的苦修!他斩断了我道成的路!你凭什么不让我杀她!”白千娇歇斯底里的喊着,她的声音几近嘶哑,因此倒并不响亮,但却也充斥着绝望。
一位有机会道成的修士,被人斩断了前路。
她已然算是足够克制了。
“你还有二百多年可活,还能再走一次以前的路,几十年而已,你的道成未必没有希望。”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
“说得轻巧!你当我是你?!”白千娇愤然收手。
而那只抓着她手腕的手也顺势松开了。
因为当白千娇收手的那一刻,便意味着她已经认命了。
尤其是在身旁这人面前。
“白灵!为何不拦他?!”白千娇绝望的喊道,“你是道成!你是尊者!即便是我父亲你兄长见了你,也要躬身行礼口称上尊!你早就到了,你为何不拦?!”
一旁的钟夫人清冷的脸上泛起几分苦笑。
“是我大意,我看他能与你分庭抗礼,因而想让他...”
“你想什么?!你说!”
“我...”钟夫人难得的语塞了。
她才回襄城便察觉到了襄州南方有入道境交手,想到襄州平静已久,便来看看。
当看到是自家侄女与自家女婿交手时,她自忖道成境的修为总能兜底,因此才并不着急出手,想看看两方的手段。
“他那最后一剑,我拦不住。煌煌天威不可测,若是天谴,即便是第八境的威势,我也能将之化解,可那一剑偏偏润物细无声,我无从下手。”钟夫人苦笑着说道,“是我大意,我没想到他刚成入道便有这般手段,若是早知道...”
白千娇却没有听下去的兴趣了。
她转身腾空,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看到这一幕,钟夫人长叹一声,看向林季。
此时的林季正是劫后余生欣喜之时,见钟夫人看向自己,又想到方才白千娇所说的话,他无奈道:“您早就到了?”
“也没有,恰好看到你那山河扇之事。”
“是江山扇...您能看到那扇中江山的情景?”
“我在襄城便能洞悉这乌茶镇的动静,区区道器幻境算得了什么...你若是道成境,兴许催动道器还能瞒我,可你只是入道。”钟夫人摇头失笑。
林季咋舌。
“从襄城到乌茶镇该有千里之遥了!”
“你当初被人从太一门卷去维州的事才过去多久?”钟夫人轻声道,“那时出手的阿赖耶识,也早就不复菩萨境界,不过第八境而已。”
第八境...而已。
林季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所以您比当初的阿赖耶识还厉害?”
“那倒不至于,他的手段比第八境还要莫测些,毕竟是触及过第九境的人物,我不是他的对手。但我要拦他他走不了,我要走他拦不住。”
这话矛盾,林季也听不明白。
但现在却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那白千娇是您的晚辈?”林季又问道。
“是,她是我侄女,也是我指引她成为修士。”钟夫人说道,“当初我离开白家之前,她跟着我修炼。”
“她是长生殿副殿主。”
“那又如何?”钟夫人看向林季,诧异道。
林季一愣。
“长生殿...呃。”林季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长生殿与大秦作对,又不跟世间的宗门世家作对。”
“还真是...”
“白家修士入道之后,若是不必在家中镇守,那便是自由身...慢说是长生殿了,她即便去秦家跟秦家的老祖做过一场,也是她自己的事。”
说着,钟夫人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诡异了些。
“你知道秦勉吗?”
“秦勉...是勉帝?当今陛下的爷爷?”
“当初秦家的小瘪三罢了。”
“这...”
钟夫人则恢复了脸色,又变得面无表情。
“与你说这些,是希望你将目光放的高些,大秦...不过是秦家窃取九州龙脉而已,他们已经风光了千年了,想让他们倒台的何止长生殿?”
“你如今已是入道修士,方才看你出手,入道境中的等闲之辈已经难奈你何,也就是遇到了她白千娇,换做旁人,可不会将你逼到这必死的境地。”
话音落下,钟夫人笑了笑,身形缓缓升腾而起。
“自己想想吧,九州大势的变幻近在眼前,你如今已然有了几分插手的资格了。”
眼看着钟夫人要走,林季连忙又道:“钟夫人,小燕她...?”
“她在圣火秘境。”钟夫人说道。
林季一愣。
而钟夫人却没有多说,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第六百四十五章 合欢宗龌龊事
目送钟夫人离开之后,林季正想回到乌茶镇去,却突然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回头看去,才发现是陆昭儿抱着阿灵在朝他走来,耿冉也跟在一旁。
看到陆昭儿,林季强撑到此时此刻的心气顿时散了,双腿一软便坐倒在了地上。
他本就是强弩之末,强撑站着也只是想死的体面一些。
如今侥幸活命,又看到了亲近之人,他也的确撑不下去了。
陆昭儿看到林季摔倒,脚下连忙快了两步来到近前,将他搀扶了起来。
“你的头发...”
“不碍事。”林季摆摆手示意陆昭儿不必在意。
见状,陆昭儿微微点头,没有再问。
她当然明白,能让一位入道修士一瞬白头绝不会是什么好事,但林季不想说,她便不会再问。
“方才与你交手的是谁?”
“就是白天那几位酒客说的千娇姑娘。”林季苦笑着解释道,“她叫白千娇,天京城白家的人,长生殿副殿主。”
“又是长生殿?他们的手已经伸到襄州来了?”陆昭儿脸色微变。
林季想了想,却摇头道:“或者说,他们在襄州本就有势力吧...钟夫人方才与我说了些事情,倒是让我对这长生殿起了几分别的心思。”
“什么心思?”
“以后再告诉你吧。”
无论长生殿与大秦,与九州各方势力有怎样的瓜葛,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让陆昭儿掺和的好。
他这个入道修士此番都差点丢了性命,遑论陆昭儿还只是夜游境而已。
这些事情对她来说还太早了些,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并不算什么好事。
林季就在原地调息了片刻,很快的,他体内那种被彻底抽空的感觉便消散了。
“这次的消耗太大,恐怕要在这乌茶镇修养两天了。”林季起身,与两女一猫一同往乌茶镇方向走去,“等我恢复一些之后,咱们就离开襄州,直接去扬州。”
他是不想再掺和长生殿之事了。
三人很快就回到了乌仙馆里。
此时林季的脸色也红润了不少,不像先前那样苍白的看不到丁点血色了。
“所以长生殿在合欢宗到底谋划了什么?”陆昭儿问道。
这个问题林季也给不出答桉,直至此时他都还懵懂着。
一位入道后期的顶尖人物,跑来这明花楼当花魁,她图什么?
林季和陆昭儿的目光一同落在了一旁的耿冉身上。
耿冉本就是来查此事的,她总该有些头绪。
“我也不太清楚。”耿冉无奈的摇了摇头,“白千娇的事我也一无所知,我本是来查周钱的。”
“查周钱?他值得你这位三圣洞的首席弟子处理?”林季有些诧异。
说到底,无论是合欢宗,还是周钱,都不过是小门派小人物而已。
怎么也轮不到耿冉带着人亲自出马。
耿冉却摇头道:“那林兄还是小看合欢宗与周钱了,林兄可还记得方才在明花楼,与你把酒言欢的我的那位师弟?”
“宫长青?”
“就这近一年的时间,他在明花楼里花了接近十万元晶,银两更是不计其数...他那日游境的父亲如今在三圣洞里过得穷困潦倒,心中郁结。”
“这...?”林季傻眼了。
十万元晶,足以买下数件不错的宝器,足以供晚辈从第一境修炼到第五境,甚至更高。
这对任何修士来说都是一笔巨款了。
“类似的事情在三圣洞还有几件,而三圣洞弟子对于整个襄州来说,也只是九牛一毛而已。”耿冉的语气阴沉了些,“短短三两年时间,合欢宗便如同附骨之疽一般,在襄州祸害了各大世家宗门,何止数千人?”
“这其中,家破人亡者不在少数。”
听到这话,林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有些难以相信,就凭这区区青楼,加上周钱那小子,能做到这种事情?
似是看出林季的疑惑,耿冉继续道:“周钱兴许只是出谋划策者,但他背后的却是一群将媚术床术双修之法练到骨子里的女人,就说我来这乌茶镇的几个月,我的几位师弟都险些沦陷了进去。”
“除了青楼还有赌场,合欢宗开的赌场赌的不是银两,是元晶...若是元晶不够,他们还能出借赌资。但久赌必输,赌资还不上,他们便要去抄家了。”
“各家功法典籍,道统传承,他们来者不拒。”
耿冉语气严厉了些。
“青楼揽客,赌场销金,仅是这三两年时间,合欢宗在襄州攫取的财富,恐怕比之于我们三圣洞这三两年还要多!”
“就凭合欢宗也能抄家?”林季对于耿冉的话已经信了大半,这套路他倒是熟悉。
前世不都是这么玩的嘛。
“合欢宗不行,合欢宗女修傍上的各家修士却可以,总有些色令智昏的蠢货任由她们驱使。”
话音落下,耿冉长叹道:“总而言之,林兄...那周钱或许以前是你的好友,但如今的他却早已不同了。”
“他总归是在死前还提醒我让我逃命来着,哎...”林季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耿冉却有些嘲讽道:“反而是自从那白千娇出现之后,近几个月时间,倒是不曾听闻有哪家势力又被合欢宗祸害了,这也是我不得不留在乌茶镇许久的缘故,没了线索。”
林季微微摇头。
“长生殿之事我不想再管,想来襄州有你们三圣洞和太一门在,也不必我来插手。”
“林兄要去扬州了?”
“嗯,养两天伤便走了。”
耿冉闻言,冲着林季躬身一礼。
“无论如何,此番都要谢过林兄的救命之恩了,不然若是那白千娇发难,我和师弟们恐怕难以活命。”
“小事而已...耿姑娘之后要去哪?”
“合欢宗之事总要有个结果的,如今出了这么大的意外,接下要我要回宗门去禀报此事,想来之后便会有师长亲自出马来处理了。”
打过招呼之后,耿冉便告辞离开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林季眉头微微皱起。
他心中总有些不祥的预感,作为入道修士,他自然不会平白无故的感到担忧的。
“昭儿。”
“怎么?”
“我总觉得,这襄州要有大事发生了。”
第六百四十六章 无情道
一条幽静的小道上。
穿着白裙的身影脚步轻快的前行着。
突然,一道身影落在了她的面前。
“千娇,跟我走吧。”钟夫人脸上带着几分担忧,“白家不会管你,跟我走,我助你重回巅峰。”
白千娇顿住脚步,看向对面的钟夫人。
她的脸色几经变换,似是想起以前跟在对方身旁修行的画面,又想到后来眼前这人离开白家时的种种。
“姑姑...”白千娇轻声开口。
听到白千娇对自己的称呼,钟夫人脸上泛起了几分笑意。
可紧接着,白千娇又苦笑了两声,说的却不是自己的伤。
“当年我还不懂,我们白家明明是天京城之首,即便是掌控九州的秦家,面对我们时也要小心翼翼。生在这般鼎盛的世家,您为何要走。”
钟夫人有些意外。
“怎么说起这些?”
白千娇继续自顾自道:“后来我的修为到了,才终于明白您的心思,家中的传承我承受不起。”
闻言,钟夫人皱眉道:“我并非是要带你回天京城去,你误会了。”
“我知道,我只是突然想到了,说说闲话而已。”白千娇摇头。
“那你继续,我听着。”钟夫人应道。
白千娇长舒一口气。
“我也是日游境之后,接触到了白家的真正传承,才终于明白大名鼎鼎的天京白家,到底是如何传承的。”
“难怪白家的孩子都是一胞两胎,我与我妹妹从小到大形影不离。突然有一日,我父亲突然告诉我,我的天赋不如我那妹妹。”
听到这话,钟夫人轻笑了两声。
可这一笑就止不住了,逐渐的,她的笑声愈发的畅快。
“白家传承就是如此,修的是无情道,想要入道,先要斩情。”钟夫人笑颜如花,“你那妹妹是你父亲亲自传授,他却将你交给了我,你早该知道这个结果的。”
“你们两个从小到大都在一起,到了第六境,开始准备入道了,便会让你们自相残杀,活下来的那个,才有资格借白家的无情道道图成为入道。”
“这是直指道成境的道图,白家的血脉、白家的传承都在这无情道之上!对于入道以下的修士来说,白家自然是最顶尖的世家,可若是想入道,在白家就要杀人!杀自己最亲近的人!”
白千娇微微点头。
“我恨的不是因为家中传承让我和妹妹自相残杀!我恨的是我父亲他让我坦然赴死,连个争取的机会都没有!他希望我毫无抵抗的被杀死,最好死的时候再流露出些不舍之类的,好让妹妹更快的体会何谓无情。”
说到这里,白千娇看向钟夫人。
“姑姑,您当年是怎么做的?”
“我逃出来了,九死一生。”钟夫人不想多说这些。
“那我爹爹又是如何入道的?”这是白千娇心中藏了许久的疑问。
“他杀了我们的爹,不够,又杀了我们的娘。”钟夫人嘴角微微弯起。
看着白千娇那震惊的模样,钟夫人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浓郁。
“于是我便成了他的心结!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他就永远别想道成!”
白千娇眼中泛起几分羡慕之情,又问道:“那若是父亲他说服家中道成境的长老...”
“白家合共才两位道成,谁敢和我拼命?”钟夫人不屑道,“我的大道虽然有所残缺,但却也有些特殊,总算是弥补了这些,并不比他们差。”
“一对一我不惧任何人,若是白家两位道成境都来对付我,不说他们留不留的住我...两位老祖一同出马,等他们回去,恐怕天京城都要变天了。”
“再者说了。”钟夫人不屑道,“若是连自己的修炼都要老祖帮忙,他白盛这白家家主的位置,恐怕也坐不稳了。”
话音落下,见白千娇想说的说完了,钟夫人说道:“你我都是凭自身入道的,你也有机会走上我的路。跟我走吧,我来助你重回入道巅峰。”
白千娇却微微摇头。
“我还有事要做。”
“长生殿之事?少了你,他们也还有别的办法。”钟夫人微微皱眉。
“我加入长生殿已有百年,许多事情总要有个结果的。”
说完这番话,白千娇冲着钟夫人深深一礼,然后便想绕开她继续前行。
可钟夫人却身形一闪,再次拦住了她的去路。
“长生殿的路子是行不通的,他们要的太多了,你当你们那位殿主没找过我吗?世间的第八境就我们这些人,你当道成境修士之间不会互通有无吗?”
白千娇一愣。
钟夫人继续道:“若是长生殿真能成事,你觉得我们这些有资格插手的,会不会也来分一杯羹?可如今你看除了你们那位殿主,还有别的道成境修士跟你们有瓜葛吗?”
听到这话,白千娇脸色微变,心中终于有了些动摇。
而钟夫人又道:“你觉得秦家掌控九州千年,这种连我都知晓甚多的事情,他们会毫无察觉吗?你说为何如今大秦任由你们长生殿谋划?连大秦的立国之本监天司都放任你们去插手?”
不等白千娇有所反应,钟夫人便语重心长道:“傻丫头,秦家这是在借你们的手,想要千年大秦破而后立,他们有了千年就想要万年,他们想要万世王朝。”
这些话还是白千娇第一次听到。
她有些难以置信。
“若是如此,九州各家会让他们这么做?白家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邻居壮大?”
“自然不会。”
“那他们怎么敢?秦家有底气面对九州的所有人?”
“秦家人是疯子。”钟夫人轻声道:“千年前,不就是他们引来佛国的邪佛,压上了九州的气运,才成功问鼎中原的吗?你知道当时若是失败,会是什么结果?”
“什么?”
“九州气运崩溃,从此九州生灵涂炭,佛国、妖国都会来到九州分一杯羹。如今的大秦来的可远没有三言两语那么简单,是各方妥协的结果,也是秦家人一开始便想到的结果。”
“秦家人没本事对上九州的所有人,但是他们却有本事掀了九州的桌子,这才是他们的底气所在,所以你们长生殿试图取而代之,注定是不可能的。”
顿了顿,钟夫人又道:“千娇,即便长生殿能成事,以你如今的修为,还坐得稳这副殿主的位置吗?”
白千娇浑身一震。
钟夫人继续说道:“跟我走吧,不然你的下场,多半是狡兔死走狗烹...”
第六百四十七章 扬州
盛元四年,二月初二。
和煦的春风总是让人心情舒畅的,寒冬的余韵在九州的南方已经没了踪影,早春的嫩芽昭示着万物的复苏。
“在襄州时还觉得有些凉意,可到了扬州,这早春的太阳怎么也这般的毒辣。”
赶车的老汉用汗巾擦去额头上的汗水,脸上带着几分风尘仆仆的苦闷,身上只穿着一件大褂,还坦开了胸怀。
哼哧...哼哧...
拉扯的老马似是也累了,连带着马蹄声也缓了几分。
听着老伙计粗重的喘息声,老汉笑道:“原来你这畜生也撑不住了,怎么不早说?”
“老龚,找个地方歇息吧。”车轿里传来了主人的声音。
老汉点点头。
“谢过主家。”说着,老汉又一马鞭落在了老马的屁股上,“你这老马,还不谢谢人家主家宽厚?”
说话间的功夫,前面的路上突然一阵骚动。
很快的,老汉便看到一道身影在空中飞腾着,从一旁的林中窜了出来,直奔他的方向而来。
“是修士。”老汉一声惊呼,连忙拽紧了马绳想要停下。
可紧接着,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冬!冬!冬!
伴随着大地的震颤,那修士出现的林中方向,树木不停的倒塌。
眨眼间,一只身长足有二十多米的巨兽出现,紧追着那飞腾的修士。
“主家,不好了!”老汉瞪大了眼睛,脸色吓得惨白。
车轿里的主家也掀开了帘子,傻傻的看着眼前那一人一妖追逃着,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终于,那逃命的修士来到了近前。
“滚开,别挡路!”
修士声音落下,随手便是一剑。
这就是老汉与主家以及那气喘吁吁的老马,所看到的最后的画面。
他们到最后一刻也还在疑惑,分明你在天上,他们在地上,哪里挡了去路。
而他们存在的痕迹,也在那巨兽路过时被彻底踏平,血肉与泥土融为一体,唯一剩下的,只有散落四处的马车的木屑。
......
“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到扬州来。”
官道上,林季与陆昭儿并肩而行,阿灵则坐在林季的肩膀上,伴随着林季走路时的震动,身子一摇一摇的,却睡的极其安稳。
隐约间还有鼾声响起。
在道路的两旁,是大片的农田,早春时节,已经是农耕的时候。
“我在维州时,看京中传来的消息,说起扬州的时候,总是各方世家的争端。都说扬州世家横行,比监天司的权势还要大些,有这回事吗?”林季问道。
“差不多吧。”陆昭儿点头道,“大秦连襄州都管不了,遑论隔着襄州的扬州了?扬州的监天司大抵和摆设也没太大区别了。至少我几年前来的时候,就是如此。”
陆昭儿说道:“别处的监天司除去斩妖除魔,还有监察四方的职责,而在扬州,斩妖除魔都轮不到他们。”
“怎么说?”林季有些好奇。
“扬州跟妖国太近了,在扬州的各处见到化为人形的妖族跟人族来往,都不算什么大事。除此之外,扬州的各个世家与妖国也有所来往,因此各方约定了许多规矩。”
说到这里,陆昭儿的脸色有些怪异。
“所以说起来,扬州妖族虽多,但反而不怎么惹事。比起在九州各处散落的妖邪,不得不说,妖国的妖族的确要懂规矩许多。”
听到这个说法,林季哑然失笑。
“家养和野生的区别吧。”
“你这么说,倒是挺合适。”陆昭儿也轻笑了两声。
两人说笑间的功夫,前方突然有了些骚乱。
一列车队疯了似的朝着他们的方向赶来,驾车的马夫们一个个吓得脸色煞白,而根本不必他们挥舞马鞭,拉扯的马匹就已经健步如飞。
在这些货车的车厢上,还有随车队的壮丁不断将货物扔到道路两旁,生怕速度慢了几分。
路过林季时,还有人开口提醒道:“前面有妖物作祟,快跑!”
闻言,林季微微挑眉。
“说什么来什么,不是说扬州的妖族懂规矩吗?”
“总有些例外吧。”陆昭儿也有些无言以对。
林季耸耸肩,笑道:“要去看看热闹啊,倒是不必了,来的比我想象中还要快些。”
他的话还没说完,前方的远处就看到一位修士在半空中飞腾着,沿着官道的方向朝着他所在的位置靠近。
在那修士身后,一尊庞然大物横冲直撞,声势宛如山崩地裂一般。
眨眼间的功夫,那修士便到了近前。
“别挡路!”修士眼睛都不眨一下,顺手便是一剑落下。
还不等林季出手,一旁的陆昭儿便朝着林季使了个眼色。
林季顿时会意,一挥手,一柄足有一人多高的大刀便出现在半空中。
陆昭儿一跃而起,双手握住大刀,浑身上下灵力流转汇聚与刀刃之上,朝着那修士的剑芒迎了过去。
铛!
剑芒被刀刃阻隔,但陆昭儿也被从半空中击落,重新在林季身旁站定。
“咦?夜游境?”天空中的修士也没想到有人能挡自己这一剑,顿时大喜过望道,“劳烦姑娘抵挡那妖物片刻,老道我身受重伤,这就去搬救兵!”
可还不等那道士逃出去多远,他突然浑身一僵,只觉得周遭的天地间的灵气都在挤压自己,让自己寸步难行。
只是一瞬,他便反应了过来。
“入道!”他的眼睛勐地瞪大,然后看向林季。
只是一眼,他便不再敢跟林季对视,而是十分干脆的落地,一躬到底。
“请前辈救我!”
林季则暂时没有理会他,任由他躬着身子。
因为另一边,那庞然大物已经到了近前,并且很突然的停下了脚步。
林季抬头,与那庞然大物对视。
“幼,倒是巧了。”
“老子走错路了。”
庞然大物转身就走,只是刚走出两步,它也如身后那修士一般停在了原地。
它回头,看向林季。
“那个谁...你入道了?”
“嗯。”
“我们也算旧识,不至于不让老子走吧。”
顿了顿,似是觉得还需要解释什么,它又开口。
“我跟这厮有仇,追杀他也有错?”
第六百四十八章 老子不是妖奸!
林季也没想到,会在这扬州地界遇到此妖。
眼前这庞然大物,正是当初他去云州遇到的那只自称老牛的紫云青牛。
后来京州群妖乱山林,此妖也在其中掺和着,还当了次妖奸才得以脱身来着。
很快的,在林季那似笑非笑的目光注视下,老牛身形一晃,就变成了那两米多的壮汉模样,来到了近前。
“林季,老子这次可没惹你,也没胡乱杀人。”
见林季还是没回话,老牛终于开口求饶道:“老子错了,给条活路吧。”
林季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又看向身旁那仍躬着身子的修士。
“起来吧。”
“谢前辈。”那修士小心翼翼的起身,打量了老牛两眼,又看了看林季,低声道,“前辈识得此獠?”
林季却不回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马哲,晚辈马哲,金陵城马家之人。”修士连忙报上名号。
“方才你为何无故对我二人出手?”林季又问。
马哲神情一滞,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见状,林季目光一凝。
“说!”
一声爆喝,直击内心。
马哲心神大震,浑身哆嗦一下之后,战战巍巍道:“是...是晚辈杀人,再嫁祸给此獠,到时候请人出手将之宰了,好名..名正言顺些。”
刚一说完,马哲勐地清醒了过来,紧接着面色大变。
迎着林季那冰冷的眸子,他连连后退,口中求饶道:“前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妖不杀...”
唰。
破风声掠过,马哲的头颅已然落地。
一道元神从他的尸体中出现,刚刚出现不久,又是一阵清风掠过。
那元神小人脸上泛起惊恐之色,可也只是一瞬,就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不把话问清楚就把他杀了?”陆昭儿在一旁有些讶异。
此人即便该死,也总该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才是。
“没必要,这厮被人追杀,荒山老林不跑,偏偏往人多的官道上跑,这是拉人当垫背,杀害那么多无辜百姓,该死!”
林季看了一眼一旁的老牛,接着又道:“老牛不会说谎,是吧?”
“老子不敢。”老牛连忙应和。
“嗯,那咱们边走边说。”林季抬腿就继续向前走,陆昭儿也连忙跟上。
老牛脸色几经变换,终究还是一副苦相,跟了上去。
“老子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滴咕什么呢?!”
“老子啥也没说!”
......
金陵城,马家。
管家步履匆忙的走进了马家后宅。
“家主,二爷的命灯...灭了。”
家主马章元正拿着刨子打磨一块木头,闻言,他脸上没有丝毫意外。
“整日在外面惹是生非,他不死才是奇怪。”
说是这般说,马章元还是放下了手中刨子。
一旁的丫鬟适时递上了水盆。
洗过手之后,马章元说道:“这消息给老二的家卷们通个气,然后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吧。”
管家一愣。
“老爷,二爷才出去没几天,应该就死在这金陵城附近不远,咱们...不管吗?”
“他死的不是时候。”马章元看向管家,“打发家中门客出去找吧,把尸体找回来,别的,等金陵城安稳下来再议。”
“你可别忘了,过几天便是南宫家......”
管家恍然。
“小的明白了。”
......
“老子就是倒霉催的。”
林中一处不起眼的空地旁,林季生了火,架上了锅,锅里煮着的是方才在林中路过的时候采的一些蘑孤。
“这些蘑孤你都认得?”陆昭儿在一旁好奇的看着。
“不认得。”
“你不怕有毒?”
林季拿着汤勺搅拌的手慢了一拍,然后又恢复匀速。
“蘑孤不会有毒的,如果有毒,那就是没做熟。”
“真的吗?”陆昭儿有些怀疑。
“假的,呵呵,我拣的都是些没毒的蘑孤,放心吧。”
“讨厌!”陆昭儿作势拍了林季一下。
林季咧嘴一笑,然后看向老牛。
“继续说啊。”
“老子看你们不搭理老子。”老牛瓮声瓮气的,“说起来,还都是你上次害的!非要让老子跟你里应外合,果然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被别的大妖发现了。”
林季诧异道:“发现?不应该啊,你当初演得不错,我记得那猴老六见你受伤,还狂性大发要给你报仇来着。”
“就是猴老六那孙子害的!”
说起猴老六,老牛顿时瞪起了眼睛。
“就是他不远万里跑去云州,找到老子族里告状!老子族里那些老东西也是废物,帮亲不帮理的道理都不懂?老子怎么说也是巅峰大妖,只差半步就是妖王,就不能向着老子一点?说驱逐就驱逐,丁点面子不给,呸!”
“你本来就跟你们现任族长有仇,帮你才怪呢!”林季一边说着,一边拿着汤勺舀起一勺已经煮的纯白的蘑孤汤,尝了一口,只觉得鲜味在口中弥漫。
将汤勺递给陆昭儿,陆昭儿也同样尝了一口,然后便眯起了眼,端起了一旁早已备好的碗。
“你说的不错,新鲜的蘑孤味道的确极佳。”
“这是自然。”
林季又看向老牛。
“所以你来扬州,是因为当了妖奸在北边的名声臭了,待不下去了?”
“你这话说的,就不能是老子看不上那群孙子,觉得跟他们离得近了膈应,所以才走远点?”
“你倒是挺会给自己找补。”林季笑道,“所以妖奸这事你到底是怎么泄露的?”
“老子不是妖奸!”
“好,你不是,所以怎么泄露的?”
“呃...”
“在我面前你装个什么劲?有什么直说呗。”林季催促道。
老牛有些尴尬道:“老子跟别的大妖喝酒喝大了,说漏嘴了来着。”
“该!”
林季撇撇嘴,拿起碗快不再理会老牛,专心致志的对付已经没了一小半的蘑孤汤了。
老牛就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似是馋了,又不好意思开口。
“没你的份,你能一口把锅都啃了,这点还不够你塞牙缝的。”林季说道。
“老子就想尝尝味。”
“那也没你的份。”
一锅蘑孤汤很快就被林季和陆昭儿分食干净。
林季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这才又问道:“方才那马哲,又是怎么惹上你的?”
提起马哲,老牛看着那没洗的锅发愣的眼神骤然变的犀利。
“那杂碎!老子跟他联手弄死了条长虫,说好了好处对半分,那杂碎却想独吞!”
“长虫?蛇精?”林季好奇。
“蛟龙。”老牛咧嘴一笑,颇为得意,“妖王境的蛟龙,蠢货一个,被老子阴死了。”
第六百四十九章 老牛吹牛
说起此事,显然是说到了老牛的痒处。
他本就是个极其得瑟的性子,将妖奸之事说漏嘴也是意外,在他口中,却是他和人族修士联手,阴死自己仇敌的谋略故事。
只可惜他说的精彩,听得大妖却不傻,因此才知道这厮就是当初害的大伙被监天司包围的罪魁祸首。
于是才有这厮到南边混迹的事情。
“就南边,蓬来岛那边,不是发现了个上古遗迹嘛。”老牛语气抑扬顿挫,“后来说是龙族失落在外的墓地,于是将东海的龙族也引了过来。”
“这事还没结果呢?”林季有些意外。
这都多久了。
他知道此事,还是在京中当掌令官的时候。
“门都打不开呢,真龙墓地,第八境不出手,哪那么简单。”老牛不耐烦的解释了一句,又连忙道,“反正就蓬来岛那边,整天打来打去,这不就连第七境的蛟龙都受了伤,逃了出来,又让马哲那杂碎发现了。”
林季对老牛和马哲合伙杀妖王境蛟龙不感兴趣,又问道:“龙族那真龙不是都现身了吗?怎么会连墓地的门都打不开?”
“那老龙又不傻,这么多人虎视眈眈,他凭什么开门?你还听不听了?不是你问老子跟马哲的事吗?”
“听,你继续。”林季兴致缺缺。
老牛则眉飞色舞。
“那蛟龙以前我还见过,我那死鬼老爹在的时候就吃过的他亏,不过那会我还小他不认识我,咱就趁着那蛟龙虚弱的时候,装作是妖国来找他的,咱紫云青牛也是妖国大族,自我老爹死后,现任的那老东西巴结龙族,和龙族现在关系还可以,他不会不信。”
“谁曾想紫云青牛族出了你这么个东西。”林季无语至极。
“我这是报仇知道吗?!”
老牛继续道:“老子请他喝酒,他喝得兴起的时候,老子突然暴起出手!打了他个措手不及,就那一下,老子毒丹里八成的毒,就进了他的心脉里去了,本就是重伤之身,他当场就不行了。”
“然后马哲就出手了,他也没什么用,主要还是老子的毒,给那蛟龙祸害惨了哈哈哈哈。”
“所以你们两个偷袭将那妖王境的蛟龙宰了?”
“什么叫偷袭,智取!那可是妖王,第七境!咱只是第六境。”
“龙尸呢?”
“什么?”
“装什么湖涂呢?你俩不就是为了龙尸吗?蛟龙浑身是宝,龙尸哪去了?”林季无奈。
“血肉老子吃了,龙筋和妖丹在马哲身上,说好了卖了换钱对半分,那厮拿了钱就没影了,老子也是才在金陵城外堵到他,一路追过来,就碰到你们了。”老牛也颇为委屈。
林季诧异。
“你在金陵城外堵到他?他不是金陵城马家的人吗?为何不回城,反而向城外跑?”
老牛嗤笑一声。
“金陵城中又不是没有我妖国的弟兄!此事他不占理,若是闹大了,不仅丢的是他们马家的脸,还会惹来龙族找马家的麻烦,老子牛一个,卵一条,怕这些?”
“原来如此。”
此时此刻,林季从老牛这幅态度中,才愈发明白这扬州的情况。
在这扬州,妖族与人族的来往,恐怕比他想象中还要深入一些。
林季起身,收拾好碗快,随后对老牛说道:“行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说完,林季便跟早已等着的陆昭儿准备继续上路,朝金陵城去了。
可刚走了两步,老牛却又追了上来。
“林季,你是入道境修士了。”
“怎么?有何贵干?”林季看老牛那一脸怪笑,便知道这家伙绝对没憋好屁。
“南边蓬来岛,真龙墓地啊。”老牛挑眉道,“老子吞了蛟龙的血肉,肉身便强横了三成有余,若是来几口真龙的...第八境真龙,肉身不腐,肯定新鲜着呢。”
“你想打那真龙墓地的主意?”林季脚步不停,头也不回的继续向前,“就凭你这区区大妖境?你自己都说了,妖王境的蛟龙都要受伤,这还只是外面的争端,若是那墓地大开,你凭什么保命?”
“这不是有你吗?”老牛舔着脸笑道。
林季脚步稍顿,站定,上上下下打量着老牛。
“你怎么这样看老子。”
林季轻笑道:“那么问题来了,我凭什么带着你?就凭你当过妖奸?”
“老子不是妖奸!”老牛摇头,又道,“咱不是能借着紫云青牛的身份行方便嘛?到时候若是碰到了麻烦事,这妖国身份总是能派上用场的。”
“倒是有点道理。”林季点点头,心中却在暗笑。
这厮怕是当了几次妖奸,得了不少好处,这是上瘾了。
“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那就说定了,老子现在就去蓬来岛等着,你来了记得找老子。”老牛见林季松口,顿时兴奋了起来。
话音刚落,他便迫不及待的腾空而起,朝着南边不见了踪影。
等到老牛走后,陆昭儿这才问道:“到时候去了,你怎么联系他?”
“不知道。”林季摇头,“我话还没说完他就走了。”
“那你怎么不拦着他?”
“嗯...来不及了吧。”林季慢吞吞的说道。
闻言,陆昭儿翻了个白眼。
“你分明就是嫌弃那老牛累赘。”
“也许吧,反正带上这厮绝对弊大于利,就他那张碎嘴。”
两人一边说着闲话,一边回到了官道上,继续向南。
他们的脚程不算太快,但也不过两个时辰不到,就已经能远远看到金陵城的轮廓了。
一条大江在他们身边流过,一路蜿蜒着远去,进了金陵城,又继续向南。
而两旁的道路上,也已经有了几分热闹的气息。
时常能看到公子小姐结伴出行,能听到江水上船楼中的丝弦鼓乐。
再往前走,还不等进城,道路两旁就已经有叫卖的小贩,多是附近县城村落的农户,带着自家的收成来贩卖。
越来越热闹了。
“扬州自古都这般热闹吗?”林季感觉到了几分新奇。
他走过了许多地方,但唯独这扬州,让他感到了几分繁华。
他是见过热闹的,前世过节时的人挤人也不是没经历过,因此哪怕在京中,他也觉得不过如此。
但是来到了这金陵,看到商贩从城里挤到城外...
“向来如此。”陆昭儿点点头,语气莫名。
“说起来也是好笑,偏偏是大秦的手伸不到的地方,这般的喧闹繁华。”
第六百五十章 程玉
说起金陵城的酒楼,便是楼外楼最为出名。
当初还在青阳县当捕头的时候,林季便从路过梁州的客商口中,听说过这楼外楼的大名。
说是取的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意思,才有了这楼外楼的名字。
傍晚时分,正是城中喧嚣热闹的时候。
万家灯火让刚冒头的月光毫不起眼。
远处的夕阳西下映照在江水之上,连带着整个金陵城都变得火红一片。
楼外楼二楼靠窗的桌上,五道鱼肴已经上齐。
一道清蒸一道红烧,还有鱼丸、鱼面、鱼生来左。
林季早已经迫不及待品尝了起来。
“五鱼宴名不虚传,分明都是些家常的做法,但偏偏就比别处的鱼要美味些。清蒸的鱼肉松而不散,却又连鱼骨都酥了,这未免有些不合常理,见手艺。”
又尝红烧,也是入味到了骨头里,丁点腥味也尝不出来。
鱼丸筋道、鱼面鲜美,就连那鱼生都片的晶莹剔透,一口下去无须咀嚼,便在嘴里融了,满口生香。
林季吃的兴起,又让小二取两枚酒杯来。
“客官,咱家有上好的自酿...”
“不必,你家的酒比不上林某的酒!”
林季笑着一翻手,一只酒葫芦便出现在桌上。
看到这一幕,小二吓了一跳,知道是修士,不敢在多说什么,连忙告退。
“寻常的酒水太冲,不免毁了嘴里的味道,非得是这猴儿酒才相得益彰。”
话音落下,林季掀开酒葫芦的盖子,一股果味儿的清香顿时逸散开来。
许多二楼的食客都下意识看向林季这边。
林季则不管这些,给陆昭儿满上了一杯,自己则拿着葫芦灌了一口。
酒水下肚,他畅快的长舒一口气。
晃了晃葫芦,听着里面的水声,他无奈道:“可惜了,这猴儿酒可遇不可求,这葫芦喝完了就真没了。”
这酒到他手里也有四年了,一直舍不得多喝,时至今日才要喝完,已经是省之又省。
陆昭儿默默的将空了的酒杯推向林季。
“慢点喝,这猴儿酒灵力足。”林季难得有些肉疼。
陆昭儿翻了个白眼。
即便是开灵境修士来了,也能承受得住这酒中的灵力,何况是她?
林季自然也明白搪塞不过去,又给陆昭儿满上。
可就在这时,一旁的桌上,一位独自饮酒的女人突然拿着椅子起身,来到了林季桌旁坐下。
她将林季并未用过的酒杯拿起,放在了自己面前。
一旁的陆昭儿见状,眉头一皱,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发现林季脸上带着几分意外。
于是她也没有发作,只是静静的看着。
林季则打量着身旁这女人。
看起来约莫三十岁出头,素颜,显得有几分英气。
她只是静静的看着林季,丝毫不在意林季那打量她的目光,甚至还敢和林季对视。
片刻之后,林季轻笑着摇头,拿着酒葫芦替这女人斟满了一杯。
女人点点头算是道谢,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又把酒杯推向林季。
林季又倒了一杯。
她再次一饮而尽,第三次示意林季倒酒。
“请你喝两杯已然是看在同僚的面子上了,再多可就没了。”林季护着酒葫芦,盖上了盖子。
“怎么这般小气。”女人柳眉一竖,有些不满的都囔了两句,然后便起身。
“替我将帐结了,晚上府衙见。”
话音落下,女人很快便离开了。
目送着对方的身影消失之后,陆昭儿这才皱着眉头看向林季。
“她是谁?”见女人走开了,陆昭儿才问道。
“你来扬州办过差,你不认得她?”林季也有些意外,他还以为陆昭儿是认出了对方才默不作声的。
“我非得认得她吗?你说她是同僚,她也是监天司的?”
“她便是程玉,扬州镇府官。”林季轻叹着,又将葫芦盖子打开豪饮了一口,然后索性将葫芦递给了陆昭儿。
“怎么突然大方了。”陆昭儿也懒得倒酒,同样对着葫芦口饮了一口,又将葫芦还了回去,“她是扬州镇府官,你跟她打过交道?”
“没有,但她身上带着镇府官的镇字令。”林季说道,“镇字令一州只有一块,她还能是谁?”
陆昭儿恍然。
她是发现不了这些的。
“但是那程玉又好像认得你。”
“监天司有些见识的,谁认不出我?”林季笑道。
“不,我的意思是,她好像对你很熟悉。”陆昭儿说道,“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跟你一点都不见外,不像是第一次见面该有的样子。”
林季想了想,笑道:“兴许是因为我曾帮过她一点忙吧。”
......
深夜,金陵城,扬州府衙。
会客厅里。
程玉看着来访的林季和陆昭儿,起身相迎。
“我该称你为林兄还是林前辈?”
“你我都是三品镇府官,同辈相称便是。”
程玉点点头,请林季与陆昭儿坐下,又让下人上了茶。
等到茶水上来,她拿着茶盏起身,突然冲着林季一躬到底。
见状,一旁的陆昭儿下意识想起身还礼,却看到林季还端坐着没有动作,于是也只能安稳坐着。
“程玉以茶代酒,谢过林兄。”
林季微微点头算是受过这一礼。
而程玉见林季没有躲闪亦或者还礼,她起身之后,脸上的笑容也轻松了几分。
等到程玉重新坐下,林季这才说道:“是为了沉宏之事吧?”
“是,若是没有林兄相助,沉宏他恐怕活着到不了京城。”
“但他还是死了。”
程玉轻叹一声,说不出话来。
林季则又问道:“若只是道谢,程大人应该不至于专门请我到府衙来。”
“倒是还有一事,林兄听过之后,是否出手我不强求。”
“说。”
程玉沉吟片刻,问道:“林兄可知道南宫家?”
“听说过,好像在扬州颇有势力?”
“金陵城城主,便是南宫家的。”
“呵,一州府城,也有世家出来的城主了?”林季哑然失笑。
程玉则摇头道:“扬州,不比内陆,我想杀南宫家的一位门客,但我力有未逮。”
“那门客在南宫家重要吗?”林季没问要杀人的缘由,程玉敢当他的面这般说,那人便自有取死之道。
“杀了他,南宫家会彻查到底。”
听到这话,林季却来了几分兴趣。
“细说。”
第六百五十一章 拒绝
“司徒景。”
道出这个人命的时候,程玉显得极为平静,仿佛在说一个毫不相关的人似的。
但一旁的林季却敏锐的察觉到程玉心中正压抑着的愤怒。
沉吟片刻,程玉似是稍稍调整好了心态,低声说道:“此人约莫是五年前出现在金陵城的,是南宫离梦一次外出之后,亲自邀请回来的人物。”
“虽说扬州的监天司不如北方几州那般权势,但总归有朝廷背书,原本在扬州与各个世家还算相安无事...直到那司徒景来了之后,扬州的形势便发生了变化。”
“哦?难不成那人是南宫家请回来专门对付监天司的?”林季来了几分兴趣。
“不能这么说,但大抵也是如此了...自从司徒景来了之后,我便感到了几分束手束脚,平日里安排下去的差事总是难以完成,还常有手下平白丧命。”
“一开始我还不以为然,只是后来类似的事情太多了,我一查,才知道大多都是司徒景此人在背后谋划。其中不乏世家中人亲自出手,对付我手下的妖捕、捕头乃至于游星、掌令。”
“监天司的元神修士他们也敢杀?”林季微微挑眉。
程玉却没回答,只是看了林季一眼,目光中意味深长。
林季摇头道:“可惜了,扬州距离总衙还是太远了些,鞭长莫及。”
程玉轻叹道:“司徒景此人手段卑劣,除却暗害,威逼利诱的手段也不算少见,如今替南宫家办事的门客中,就有曾经在监天司的我的手下。”
“我虽为扬州镇府官,但说到底不过是日游境巅峰,并非我妄自菲薄,这修为放眼九州都算拿得出手,但偏偏那人是南宫家的。”
听到这里,林季脸上泛起了几分莫名的笑意。
“程大人想请我出手,杀了那司徒景。”
“是。”程玉点头道,“林兄是入道境,杀他轻而易举,而且林兄并非是扬州人士,事成之后你远遁而去,即便是南宫家也拿你没办法。”
闻言,林季看了一旁的陆昭儿一眼,随后突然嗤笑了一声。
“呵,程大人,真是如此吗?”
程玉神情一滞。
“什么?我方才说的句句属实。”
“林某是说,你要杀司徒景,真的只是因为这些吗?”顿了顿,林季轻声道,“林某修了佛门六通,总是能看到些旁人看不到的东西的,维州之事在镇府官之间不算机密,程大人应该明白林某的意思。”
此言一出,程玉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良久之后,她才长舒一口气。
“当初沉宏桉,也与此人有关。”
“你想替沉宏报仇?”
“是。”
“假借他人之手,你会甘心?”
话音落下,林季长叹一声,起身冲着程玉微微一礼,然后便带着陆昭儿转身离开。
一边走,他头也不回的说道:“此事与林某无关。”
程玉有些失望,但也还是起身还礼。
“是我唐突了,还望林兄勿怪。”
“无妨。”
“还有一事。”程玉又道。
林季顿住脚步,回头看向程玉。
“怎么?”
“两日之后,便是金陵酒会。”
“金陵酒会?”
“金陵城主十年一换,便是在这金陵酒会上选定。”程玉说着,又笑道,“不过想来林兄应该不会在乎这些。”
“自然,此事与林某无关。”
“南宫家从海外取回了玉露酒,是酒中极品...”
林季挑了挑眉,来了几分兴趣。
“那玉露酒味道如何?”
“不知道,但值得南宫家花费大力气,想来应该不凡。”
“去了便能尝到吗?”
“去了便能尝到。”
林季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冲着程玉拱手。
“林某告辞。”
......
“你要去吗?那金陵酒会?”
在回客栈的路上,陆昭儿见林季一言不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听到陆昭儿的询问,林季沉默了片刻,脸色却显得并不好看。
“还是要去一趟。”
“总不能真是因为那玉露酒吧?”陆昭儿挑眉,“程玉告诉你这些,显然她也是要去那所谓酒会的,多半还是在利用你。”
“我知道。”林季低声说着,沉吟了片刻,又看向陆昭儿,“昭儿,你说到底是怎样的事情,才能让监天司的一位三品镇府官起了死志?”
“死志?程玉想去拼命?”
林季微微点头。
“方才她虽然脸上不显,但我是入道境,她怎么可能瞒过我的佛门六通?那司徒景恐怕也都只是幌子,她还不至于为了一个世家的门客送命,监天司的镇府官也没有这么廉价。”
一边说着,林季心中却免不了泛起几分惋惜之情。
“她身为镇府官,怎么能为了私事送命?”陆昭儿眉头紧皱,“即便是在扬州,她也不能这般任性。”
闻言,林季摇头道:“她恐怕早就有所准备了,方才那扬州的府衙里,除了那程玉与几个下人之外,连第二个修士都找不出来了。”
陆昭儿脸上泛起几分惊讶。
林季则继续道:“库房看守、大牢的狱卒、文书等等,偌大的扬州府衙,只有程玉一人有修为在身,显然她早就准备在金陵酒会上做些什么,这次碰到我们,也只是恰逢其会而已。”
陆昭儿难以置信道:“那可是扬州府衙,扬州监天司的总部。”
见林季不吱声,陆昭儿又想起先前得知的,扬州监天司已经形同虚设。
如今看来,这何止是形同虚设,压根就已经只剩下名头了。
说话间的功夫,两人已经回到了下榻的客栈。
“所以后天的金陵酒会,你要怎么办?”陆昭儿问道,“若是那程玉真的惹出天大的麻烦,你要帮她?”
“不帮。”林季摇头,“我与她又没什么交情,她自己要找死,我为何要帮?”
说着,见陆昭儿似是有些不信,林季笑道:“她若是在任上体恤百姓、恪尽职守,我即便不会插手她的私事,但说不得也要豁出脸面保她的性命,但...这扬州监天司的情况你也看到了。”
林季微微摇头。
“她如今只是顶着镇府官的职位尸位素餐而已,这种人物,无论她自己有多少怨恨与委屈,但在我看来,不过是玩忽职守而已。”
“所以,她为私事去拼命,我凭什么帮她?”
第六百五十二章 付家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中午,林季与陆昭儿在问过客栈老板之后,又直奔金陵的另一处酒家而去。
“昨天那楼外楼做的是鱼宴,今天这江中阁却是海鲜了。”
江中阁是金陵城中难得能与楼外楼打擂台的酒家,这是一艘大船停在江水之中,想要上船,还得从城中的码头出发。
到了江中阁,在侍女的指引下,两人来到二楼坐下。
“客官想吃点什么?今日才有东海的渔船回来,有...”
“招牌的、拿手的什么都行,再上一壶好酒。”林季笑道,“想来你们江中阁偌大的名声,菜品总不会太差,我这初来乍到的,相比于自己拿主意,还是让你们推荐更为合适。”
“客人稍等。”侍女盈盈一笑便离开了。
很快就有小厮送上温好的黄酒,还送上了两碟瓜果点心。
林季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稍稍抿了一口之后,咂摸了两下,然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不错,味道醇厚,口齿留香,好酒。”
说着,他又给自己满上一杯,然后将酒壶推给陆昭儿。
“怎么心不在焉的?”
陆昭儿回过神来,拿起酒壶对着壶嘴灌了一口,看的林季一愣一愣的。
“我有位长辈就在金陵城,饭后跟我去拜访一番吧。”
林季有些意外。
“你还有长辈在金陵?”
“是我爷爷的老友,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的。”陆昭儿说道,“那位付爷爷与我爷爷是生死之交,若是寻常的长辈,不见也就不见了,但这位和我们陆家交情匪浅,到了金陵却不上门,总是说不过去的。”
林季有些好奇陆昭儿为何闷闷不乐,但见她不想说,于是也没有多问。
“到时候你带路便是。”
“嗯。”
说话间的功夫,小二已经开始上菜了。
林季顿时将琐事抛到脑后,专心对付面前的美食。
......
下午,离开了江中阁之后,陆昭儿带着林季一路打听,来到了金陵城中一处大宅之外。
“付府?”林季打量着宅门上的牌匾,随口问道,“这付家跟你们陆家什么关系?”
“付家老爷子曾是我爷爷的下属,说起来,我爹他能顺利接过镇北军,也要多亏付爷爷的帮助。”
一听这话,林季顿时明白了。
这是三两句话说不清的关系。
与此同时,见林季不再多问,陆昭儿已然上前叩门去了。
很快就有门房打开了侧边的小门,家丁探出身子来打量了林季与陆昭儿片刻。
“姑娘找谁?”
“烦请给老爷子通禀一声,就说京城陆家的晚辈来访。”
“候着。”家丁应了一声,也不请林季与陆昭儿进去等候,便自顾自关上了大门。
在门外等候了片刻,很快的,林季便听到里面响起了脚步声。
大门被打开了,一位俊朗的公子快步走出了付府。
“是昭儿表妹吗?”那公子一眼就看到了陆昭儿,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几年不见,昭儿妹妹愈发的可人儿了。”
“空明表哥。”陆昭儿点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呼,又对林季说道,“这是付爷爷的孙子付空明,小时候付家还在京城时,我与他有过些交情。”
“只是有些交情吗。”付空明苦笑一声,不过他早就知道陆昭儿这冷澹的性子,因此也没放在心上,转而看向林季。
“表妹,这位是?”
“我未过门的丈夫,林季。”陆昭儿说道。
此言一出,林季顿时浑身一僵。
未过门的丈夫?这是哪门子的说法?
再看付空明也是张大了嘴巴,目光不停在陆昭儿与林季身上来回流转。
但他也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莫非是监天司的那位林先生?”
无须陆昭儿回应,付空明便已经确定,他连忙冲着林季躬身一礼。
“付家空明,见过林先生。”
“见过付兄。”林季还礼。
见礼之后,付空明一拍脑门道:“走走走,进去说话,却是我失礼了,这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
跟着付空明走进付府,路上他还颇为热情的说道:“你们来的正是时候,明日便是金陵酒会,这次南宫家从海外带回来了不少好东西,到时候我带你们去凑凑热闹。”
“今晚就在府上住下...”说着,付空明看了眼林季,见林季嘴角噙着微笑一副不打算开口的样子。
于是他又对陆昭儿说道:“昭儿表妹,我知道你不喜欢借宿别人家中,但上次来扬州你连招呼都没打一声,这次总不能再那样了吧?别家也就罢了,在付家你都要见外,爷爷要是知道了肯定饶不了我。”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陆昭儿只能无奈点头。
“知道了,那今晚就在付府留宿。”
“好!”付空明脸上的笑容又热情了几分,冲着一旁打理花草的下人喊道,“老四,去吩咐丫鬟把西边的内院收拾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半大姑娘突然出现在几人面前。
看到这姑娘,付空明脸上一闪而过了些许尴尬,随后说道:“盈盈,这两位不是金陵城的人,是我付家的客人。”
说完,也不等那姑娘回应,付空明便使了个眼色,想带着陆昭儿和林季离开。
可刚走了两步,这被称为盈盈的姑娘便又一次拦住了三人的去路。
这一次,付空明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难看。
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小姑娘却抬起手,指向了林季肩膀上的白猫。
“小子,你这猫不错,本姑娘要了,快给我吧。”
林季眉头一挑。
“小丫头片子,你今年多大?”
“跟你有什么关系?将那猫给我,之后会有人给你钱的。”
话音落下,见林季没有动作,脸上似是还有嘲讽,这姑娘顿时柳眉一竖。
“付空明,动手将他给我拿下!”
付空明看向林季,低声说道:“这是南宫家的千金,不好惹。”
林季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我在这将她收拾了,会给你们付家惹麻烦吗?”
付空明一愣。
“小辈的事大人不管,啊,林先生,你要做什么?”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林季已经一把手揪着南宫盈的后脖领子,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野丫头,滚远点,别在小爷面前碍眼。”
第六百五十三章 南宫离梦
就在陆昭儿饶有兴致和付空明带着几分惊恐的注视中,林季就像丢垃圾似的随手一抛,那南宫盈整个人就飞了出去。
随着扑通一声响,南宫盈已经落在了外面的江中。
足足过了几个呼吸,连外面的水声都停歇了许久,付空明才终于反应过来。
“林先生,林兄!那是南宫家的千金,你惹麻烦了!”一边说着,付空明见林季不以为然,又看向陆昭儿。
“昭儿表妹,这扬州不比别处,朝廷的面子都比不上南宫家,若是那丫头要发难,我不好做啊。”
“你不是说小辈的事大人不管吗?”林季拍了拍付空明的肩膀,轻笑着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林季的笑容,付空明的心中莫名的平静了下来。
片刻之后,他摇头道:“哎,即便只是小事,那丫头也会纠缠不休,实在麻烦。算了,还是先去见爷爷吧。”
事情已经发生,再说多的也无济于事,付空明索性也不再谈这一茬,继续带着林季和陆昭儿向内院走去。
左右事情是在付家发生,到时候他来扛鼎便是。
很快,三人便来到了陆家的内院,在院门口,一位精神抖擞的老者正身姿挺拔的站着。
当看到这老者时,陆昭儿脚下快了脚步率先到了近前。
“付爷爷。”
“哟,昭儿来啦!好久不见,都长这么大了。”付家老爷子付应怀笑着点点头,又看向跟在后面的林季。
打量了林季片刻,付应怀刚想以平辈行礼,脑海中却响起林季的声音。
“老爷子,我是陆昭儿的未婚夫林季,该以晚辈待您。”
与此同时,林季也来到陆昭儿身旁,冲着付应怀躬身一礼。
“林季见过付老。”
“好,即便在这扬州,监天司林季之名也是如雷贯耳,如今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付老过誉了。”
“哈哈,来,昭儿,林季,快进屋。”
几人进了内院里的主厅,各自坐下之后,付空明才说道:“爷爷,方才南宫家那丫头让林兄丢到河里去了,以那丫头的性子,恐怕等会还要来找麻烦。”
“你先下去吧,我跟他们说说话。”付应怀摆了摆手打发着。
付空明一愣。
“爷爷,我...”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见付应怀态度坚决,付空明虽然不明白为何如此,但也只能无奈的躬身告退。
等到他离开之后,付应怀这才长舒一口气,转而看向陆昭儿。
“昭儿,你爷爷还好吗?”
“托付爷爷的福,我爷爷身体还算硬朗。”
“那就好。对了,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来了金陵?”
“林季南下来办事,我在云州无趣,于是便跟着了。”陆昭儿应道。
林季则有些好奇道:“老爷子,听你的言下之意,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付应怀看了一眼林季,说道:“明日便是金陵酒会,不明就里之人都说这是扬州盛事,可昭儿不是外人,你也不是外人,所以有些话老夫便直说了。”
“金陵酒会十年一次,不仅是金陵乃至于扬州各势力的聚会,更是为了选出新的金陵城主,按规矩该是十年一换,但这次却不同。”
付应怀轻叹道:“南宫家想连庄,早在数月以前,南宫离梦便来拜访过老夫,说起此事。”
一听这话,林季顿时明白了其中的麻烦之处。
想要打破规矩连庄,必然会引起所有利益相关者的反对。
南宫家虽然强盛,但绝不至于在扬州一家独大。
别的世家也不会想看到有人一家独大。
不过麻烦归麻烦,林季却轻笑道:“老爷子不必担忧,我与昭儿又不牵连此事,天大的麻烦也落不到我们头上。”
付应怀闻言,脸上的愁容却更深了几分。
“南宫家...算了。”
刚开口想说什么,但他又显得迟疑,说道:“你说的倒也有道理,总之,此事看看便是,千万不要插手。”
付应怀摇头起身道:“老夫还有事要处理,让空明陪你们说话吧。”
话音落下,付应怀便背着手缓缓离开了。
等到老人走远,林季这才看向陆昭儿。
“这选个城主,怎么闹得人心惶惶的?付老也是入道修士,虽然只是入道前期,但终究是第七境,怎么也不该如此忧心的。”
林季想不明白。
“付家若是觉得麻烦,不掺和便是了,谁会逼迫一个入道家族掺和这麻烦事?付家又没有跟南宫家争的心思。”
“不知道,但付爷爷这么说,肯定是有道理的。”
说话间的功夫,付空明又重新出现了。
“给你们歇息的院子收拾好了,跟我来吧。”
“多谢。”
“自家人客气什么。”付空明显得很热情。
......
在扬州说起南宫家,便不得不提起如今的南宫家家主,南宫离梦。
一介女流之辈成为家主,此事放眼九州都不算多见。
自从当年南宫离梦八劫入道,震惊九州之后,原本平平无奇的南宫家便扶摇直上,百年时间,便成了扬州最鼎盛的世家之一。
金陵城外,苍耳山,南宫家祖地。
一道纤细显得有些娇弱的身影,身着一身红色长裙,静静的站在南宫家祖宅祠堂之外。
她也不进去,就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里面的牌位与长明灯。
“家主...”在女人身后,则是一位有些大小眼的中年男人,“明日的事情已经准备妥当了,早就联系好的各方也都应承了下来。”
闻言,南宫离梦回头,看向司徒景。
“司徒,你说我若是走进这祠堂,族老们会不会跳出来与我拼命?”
司徒景一愣,没吱声。
南宫家祖训,女子不得入祠堂。
当初南宫离梦上位的时候,都不曾进入这小小的祠堂中过。
见司徒景不回话,南宫离梦也不在意,她嘴角噙着些许笑意。
“老东西,若是我今天走了进去,你会不会找我拼命?”
话音落下,见没有回应,南宫离梦作势抬腿。
“你敢?!”
一道苍劲的声音响起。
“身为南宫家的族长,我有什么不敢的?”
南宫离梦嗤笑一声,动作稍顿之后,脚步落下,落在了祠堂的门槛之后。
刹那之间,风云变幻。
南宫离梦却毫不在意,自顾自的迈过了另外一只脚,彻底进入了祠堂之中。
片刻之后,风停歇了。
“看,我违背了南宫家的祖训,老东西,你待如何?”
“你该死!”
“那你来杀?”
久久没有回应,直至她都觉得无趣了,重新退了出来。
“才百年的光景,真当自己是大族世家了,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