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六章 六祖坛经
其实在白天与冯止若商议对策时,见到突然出现的高群书之后,林季便察觉到高群书似是与往日不同了。
以往的高群书看似和善,但实则不怒自威,让人见了他之后便感到拘束,这份拘束哪怕在后来林季日游境之后,也同样如此。
这是本身极高的修为,加上久居高位之后,潜移默化之间带给身边人的无形的压力。
但在白天再次见到高群书的时候,林季虽然依旧恭敬,但总觉得高群书身上少了点什么。
如今经过高群书亲口承认,林季才终于意识到,少的是他那久居高位的威严。
此时此刻,看着脸上噙着笑,三两口便将一壶酒一饮而尽的高群书,林季心中突然有些感慨。
那可是第八境道成境,是多少年以来,无数惊才绝艳之辈可望而不可得的境界。
这才过去多久而已。
镇妖塔之事还是盛元一年,前后不过三四年时间。
高群书竟然真的已经快要走到这一步了。
“上次见到天机时,那厮说高前辈在佛国身受重伤...想来如今高前辈身上的伤已然痊愈了?”林季小心翼翼的问道。
“还没有。”高群书微微摇头,又一次拿起酒壶,然后晃荡了两下。
林季顿时会意,取出新的一壶酒放下。
高群书满意的点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笑道:“佛国的秃驴的确本事不俗,也亏得他们一个个耐得住寂寞,不然这九州还真未必能由道门独大。”
林季讶异道:“那些秃驴有这么厉害?”
“困住秦临之的八十一位高僧,最弱的也相当于日游境后期,其中还有九位第七境的高僧...这还只是一寺之底蕴。”
说起佛国之行,高群书眼中泛起几分后怕。
“真是可怖,即便那是佛国圣地大慈恩寺,但终究是有些夸张了。”
顿了顿,又饮了一口酒,高群书脸上泛起了几分红晕。
“这还只是中坚力量,大慈恩寺中有罗汉!并非是阿赖耶识那般的从菩萨境界跌落至第七境,又恢复修为的伪罗汉,而是真正的第八境罗汉。”
闻言,林季却捧场道:“即便如此,还是让您逃出来了。”
高群书微微摇头,似是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多说。
林季则好奇道:“听天机所说,您是去大慈恩寺取宝...”
“取宝?偷东西便偷东西!”高群书大笑了两声,似是在嘲讽林季的小心翼翼。
林季讪笑了两声。
高群书则说道:“偷了一本经书而已,那经书之中的内容与我道成有益,我能走到今日的程度,也多亏那本经书。”
“什么经书?”
“六祖坛经。”
林季童孔微缩,脸上泛起了几分惊恐。
他下意识的回头四处打量了几眼,虽然明知道绝不会有秃驴找上门来,但偏偏就是放心不下。
看到林季这副模样,高群书又笑了起来。
“哈哈哈,只是副本而已!六祖坛经的原本早就成了真正的佛器,被大慈恩寺的罗汉亲自看守,我即便是有滔天之能也绝不敢染指。”
闻言,林季松了一口气,也笑了起来。
“即便是副本也足够惊人了,那可是六祖坛经。”林季笑道。
“怎么,你小子似是知道不少?”
“林某曾经跟梁山寺的和尚也打过不少交道。”
高群书一拍脑门。
“是了,邪佛善身的弟子,叫...”
“行痴大师。”林季说道。
“对,就是那胖和尚。”高群书点头。
林季则继续说道:“六祖坛经是佛祖慧能讲经,其弟子撰写记录而成...记得行痴大师曾说起过,他将来去往佛国,此经便是他的追求之一。”
说到这里,林季无奈道:“虽说只是副本,但这六祖坛经终究是佛国不传之密,您是真不怕那些秃驴跑来找您麻烦啊。”
“不然秦临之怎么会那么倒霉?”高群书有些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
林季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闲话说到这里,高群书又将新的一壶酒也喝完,随后放下酒壶,踹了踹如死狗一般倒在地上的长生使范阳。
“见你不问,我便知道你应该早就猜到,我此行是受了天机的指点。”高群书随口说道。
林季点头。
“兰城遗址之事也是天机提起,因此看到您出现,我第一时间便想到了他...但除此之外,却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是好了。”
高群书看了一眼一旁的冯止若,随后说道:“有这位冯姑娘在身边,你对长生殿应该有所了解了?”
“是。”
“维州之事我能替你接下。”高群书说道,“我此番前来不只是因为天机,也还受人之托,替别人办一件事。”
一边说着,高群书的脸上突然泛起了几分无奈似的苦笑。
这表情在他脸上着实少见,也兴许是聊得轻松,林季起了几分好奇。
“哦?谁能让您替她办事?”
“你丈母娘。”高群书撇了撇嘴。
林季一愣,紧接着就反应过来。
陆昭儿的亲娘已经死在京城,那就只能是襄州那位钟夫人了。
“是钟夫人?”
“嗯。”高群书点头道,“为了养伤我曾去了一趟襄州,上太一门换了些疗伤的丹药,谁曾想正巧碰上那位,被其拦了下来。”
这话说的简单,但林季却听出了其中的几分深意。
高群书何等人物。
可是此时此刻,在说起钟夫人时,他语气中分明多出了几分无可奈何,甚至于...委屈?
这未免太惊世骇俗了些。
“我那丈母娘不就是入道吗?莫不是她许了什么好处,才让您跑一趟?”林季小心翼翼的旁敲侧击。
而高群书一眼就看穿了林季的小心思,也不戳破,只是嗤笑一声。
“钟家的离火传承直至入道,钟家也有两位老不死的入道坐镇...其当代家主虽然只是日游,但手腕也颇为强硬,背后还有长辈帮衬。”
林季一愣,不明白高群书为何提起这些。
可紧接着,高群书便似笑非笑的说道:“钟家这般顶尖世家,却由一个外嫁进来的女人当家...你小子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
闻言,林季倒吸一口气凉气。
他之前还从未想过这些,只以为那便宜丈人钟其伦惧内来着!
如今看来,我这丈母娘当真不简单呐!
第五百九十七章 白灵尊者
高群书所说的话,让林季颇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钟家可不是小门小户,即便钟其伦惧内,但家中的入道长辈无论如何也不会容忍外嫁进来的女人掌权。
“白灵。”高群书说道。
林季一愣。
“你丈母娘的名字。”高群书解释道。
听到这话,林季仍旧是一头雾水。
卡察。
突然一声响动,林季回头,却发现是冯止若手上的杯子没有抓稳,落在了地上碎裂开来。
看到这一幕,林季惊讶道:“冯姑娘听说过我那丈母娘?”
冯止若也是满脸震惊,对于林季的询问充耳不闻,而是探寻的看向高群书。
见到高群书点头之后,她难以置信道:“白灵尊者竟然还活着?”
“不仅活着,还活的好得很。”高群书说道。
这两人的对话让林季听得一头雾水,但冯止若口中那‘尊者’二字,他却听得一清二楚。
“白灵尊者?我那丈母娘是尊者?道门传承唯有第八境才能称尊者!”林季连忙说道。
等到话音落下,见高群书和冯止若都是一副默认的态度,林季心中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钟夫人竟是道成境?可不都说她只是入道吗?钟小燕也只当她娘是入道!
高群书则说道:“你那丈母娘并非是真正的道成...不,这么说也不准确,应该怎么解释呢。”
“她的大道不完整,所以虽然已经达到了道成境,但却并非是真正的道成。”冯止若在一旁低声道,“白灵尊者是天京城白家的人,她与白家的事情我知晓不多,但我曾与她交手,惨败之后,才听她说起她自己并非是全盛的道成境。”
“大抵是如此吧。”高群书在一旁微微点头,“此事也是我当上监天司司主之后才知晓的,那时得知在襄州除了太一门和三圣洞之外,竟然还有一位道成境前辈时,我可真是震惊了许久。”
“这未免也太惊世骇俗了些。”林季长舒一口气。
这消息太过离谱,但仔细想想,倒是许多事都能解释得通了。
修士向来是霸道的,就如青城派周围方圆五百里,都没有别的门派一般。
自家地盘岂容他人觊觎?
而襄州可是由太一门和三圣洞两分天下的。
襄州钟家能在这两家的夹缝中生存,而且看样子活得很好,恐怕多半也是因为他那丈母娘的缘故。
不然的话,只凭钟家本身,怎么可能似如今这般让钟家名扬九州。
“若是好奇,下次再见了你那丈母娘,你自己去问便是...相比于我们这些只能揣测的消息,你小子与白灵尊者沾亲带故,问上两句也无妨。”
高群书摆了摆手,止住了这个话题,然后说道:“我此番前来,为的是你手中红发神的尸首。”
闻言,林季并不意外。
这是钟夫人亲自交待他的事情,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得到消息的,但如今要走红发神尸首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可就在这时,高群书却又道:“除此之外,我还要带走钟小燕。”
林季一愣。
高群书则说道:“钟夫人原话,说是事情有变故,这是她的亲笔信,你回头自己看看吧。”
说完,高群书取出一封信件递给林季。
林季接过信件,又一挥手,红发神的尸首便出现在地面之上。
“有劳了。”
“哈哈,不必客气。”高群书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将红发神的尸首收起来之后,高群书的目光又落在了地上早已苏醒过来,却一言不发的范阳身上。
高群书轻笑了两声,眼中带着几分不屑。
“怎么,看你眼中带着愤恨,似是心有不服,还想着报复我?”
范阳低下头,颇有些咬牙切齿道:“高群书,殿主亲口言说放你一马,你却变本加厉,如今还敢掺和到维州之事...你当真是不怕死吗?”
“我自然怕死,但单凭你们...恐怕还弄不死我。”高群书嗤笑两声。
一旁的林季听了两人的对话,顿时来了兴趣。
“高前辈,您还和长生殿打过交道?”
“自然打过交道,为了让秦临之那厮突破入道境,不得已跟长生殿扯上了些关系,以答应帮他们做事,换来秦临之突破。”高群书耸了耸肩说道。
“还真和长生殿有关!”林季恍然。
“看来你早就有所猜测。”高群书笑了笑,又道,“这还是天机指出的路子。”
林季不在意这些,无论是谁指点,高群书三人与长生殿有关却已经是事实。
不过说是这么说,但此时看范阳与高群书的对话,似乎他们三人与长生殿反而关系还有些不融洽。
高群书看出了林季心中的疑惑。
“当初答应帮长生殿办事,也给他们办了一些,后来秦临之突破之后,我们三人便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说着,高群书又看了一眼地上的范阳。
“后来长生殿还想让我们帮忙办事,我们都推脱了过去...原本想着这不过是一场交易,谁曾想长生殿想让我们加入他们,竟然来了几位入道想要强逼我们替他们办事。”
说到这里,高群书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浓郁。
“慢说是寻常入道,即便是入道巅峰我也能轻松应对,至于秦临之...他可是秦家的老祖宗,手段自然非同凡响。虽然是以少敌多,但长生殿那几位长生使着实不够看。也就是我们心慈手软,留了他们一条狗命而已。”
高群书踹了踹地上的范阳。
“怎么样,我就在这里等你三天,你只管传讯回去让你的同伴来报复,如何?”
范阳的头彻底埋在了土里,似是无法反驳。
见状,高群书冲着林季笑了笑。
“看,即便是入道修士,也不过是一群欺软怕硬之辈...似这等瞒天之人,即便突破入道,却仍旧不过是自私自利的胆怯之辈,根本无须在意。”
林季苦笑道:“这是您修为高绝,才有底气这般来说。”
“所以你要尽快入道,别忘了,秦临之那厮还等着你去救呢。”
高群书起身说道:“还有原先跟在你身边的小和尚...悟难。”
第五百九十八章 兰泽英上位
高群书来的快,走的也快。
将事情交待完之后,他便提起范阳腾空而起。
“维州之事落在红发神身上,其尸首如今在我手中,这范阳也被我打发了,短时间内你倒是不必在意他们会报复你...他们人手不够,长生使各有职责,至于日游境的,你自己就能对付了。”
林季连忙躬身行礼。
高群书则又道:“其实所谓长生殿倒也不必太过在意,无非是大势变更而已,只要不深入其中,自然能明哲保身。”
这话听得林季云里雾里。
“晚辈没听懂。”
高群书笑了笑。
“此时此刻,恰如千年前的秦家一般。”
“千年前的...秦家?”林季眉头一皱,紧接着便意识到了什么,童孔微缩道,“那长生殿也想如大秦一般掌控九州?”
听到林季的话,高群书脸上的笑容愈发的意味深长。
“天下苦大秦久矣。”
话音落下,见林季似是还要再问,高群书摆摆手道:“有些事情你总会知道的,等你入道之后便明白了...我该走了,钟小燕在哪?”
“在我爹娘那。”
高群书不再多言,点点头之后,眨眼间便化作一道黑影,带着范阳消失在了天边。
而林季则看向冯止若。
“高群书的话...你听懂了吗?”
“差不多吧。”冯止若应声。
“我是说天下苦大秦久矣那句。”
“略懂一二。”
“说来听听。”林季来了兴趣。
冯止若却摇头,自顾自起身道:“长生殿我是回不去了,我还是跟在你身边吧,你背后背景不浅,值此动荡之际,反倒是跟在你身边最安全。”
“怎么,不想着突破入道了?”
“想,但长生殿的路子已经断了,相比于入道,还不如将我这一世活好,活够。”冯止若轻叹一声,“我这一世也没多少年寿命了,以前过得太累,如今终于放下,不如让自己轻松些。”
“这是好事。”林季耸耸肩。
既然冯止若不愿意多说,他也便没有了追问的兴趣。
他的好奇心从来都是浅尝辄止,问了,你说就说,不说便憋着。
“你爱干嘛干嘛去吧。”
林季将冯止若打发走之后,取出了先前从高群书手中拿到的,来自于他丈母娘的信件。
拆开信封取出信纸,简单的几眼扫过之后,林季眉头微微挑起,脸上泛起了几分诧异。
“周黎一死,反倒让我那丈母娘手中的一半魂元,只剩下红发神原本的一半?这么说来...红发神没死,至少没死透。”
放下信纸,林季想起还不知道在维州何处藏着的九婴。
不过红发神的肉身已经被带走了,魂元也在丈母娘手中,此事之后再有何发展都跟他无关了。
“除此之外,丈母娘竟然没忍住,将想要把红发神炼丹的事情给我那岳父说了...”
信中说起钟夫人无意中说漏嘴,导致钟家要走了红发神一半魂元供奉起来,日夜蕴养的事情。
“果然,自家的祖宗还得是自己的晚辈来疼惜,看来炼丹一事是不可能了,但既然钟夫人是道成境...想来小燕她的入道之路,总该还有别的办法吧。”
想到这里,林季抬头看天。
方才他已经察觉到,是高群书去了林府,带走了钟小燕。
这一趟钟小燕来维州来的匆忙,走时也没能打个招呼。
“下次再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哎,还有些事情都没来得及干呢……”
一声叹息之后,林季收拾心情,索性就在这凉亭的长椅上躺下,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变得平缓。
......
深夜,京城。
威严肃穆的监天司总衙,在今晚却灯火通明。
门口看守的衙役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尖帽子的辑事司差人。
在总衙的议事厅里,兰泽英坐在下首位上,但主位却空悬着。
在他的对面,是监天司文官之首郑立新郑大人。
“监天司群龙无首,近日九州各处都有妖邪作乱,折子都越过监天、辑事两司,递到了陛下面前。”兰泽英的语气平澹,似是在陈述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一般。
郑立新面无表情。
“兰大人有话便直说吧,郑某只是一介文生,并非尔等这般的修炼中人。”
“陛下龙颜大怒,监天司的乱状波及天下苍生,此事不能再拖延下去。”兰泽英的语气激昂了些,“尔等办事不力,苦的是天下百姓!”
郑立新默然不语,只是静待下文。
兰泽英也不在意,只是取出一份圣旨,却不宣读,而是放在了旁边的茶桌上。
“陛下命我辑事司并入监天司,从今往后,辑事司不复存在。”
听到这话,郑立新脸上终于泛起了几分波动,但又很快收敛。
“虽然早已有所猜测,但想不到陛下当真有魄力,这么快就来了。”
话音落下,郑立新起身,双手摘下了头上的官帽,小心翼翼的放在了一旁。
随后,他冲着兰泽英拱了拱手,然后便迈着大步,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议事厅。
兰泽英在厅中目送着郑立新离开,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的灿烂。
“你等下去吧,咱家暂居司主之位,你等都是咱家的得力手下,可不能让监天司的这群废物再得了势!”
“属下明白!”诸多辑事司的差人连忙应声。
可就在这时,有一位红衣红帽的人快步走进议事厅,来到了兰泽英面前。
他是十二地支之一的丑牛。
子鼠被派往维州,他便是辑事司的二号人物,如今也成了监天司的成员。
“大人,维州消息。”丑牛微微喘息着,显然来的着急。
“说。”兰泽英神情一动。
“子鼠传讯,说是范阳被生擒,红发神尸首也被带走...”
彭!
兰泽英勐地一巴掌落在了旁边的茶桌上,茶桌顿时粉碎。
“何人这般大胆?何人有这般能耐?莫不是方云山去了维州?”兰泽英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方云山,因为方云山与林季关系匪浅。
“不是。”丑牛微微摇头。
兰泽英扭头,目光渐冷,随手拿起另一旁的茶杯,却并不开口。
丑牛的头更低了。
“是高群书。”
卡察。
茶杯也碎了。
因为相比于方云山,高群书还要更加的棘手。
第五百九十九章 违抗上令
盛元三年,九月十五。
维州,监天司衙门。
耿牧快步走进书房,脸上带着几分忧愁。
看到在书桌后面假寐的林季,他也顾不得行礼了。
“大人,京城那边有消息来了。”
“说。”林季眼睛都懒得睁。
“辑事司与监天司合并,辑事司的差人都并入监天司...原辑事司司主兰泽英,暂领监天司司主一职。”
林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稍稍端坐了一些,却并未开口。
耿牧则忧心忡忡道:“大人,属下即便不在京州任职过,但也知道在京州辑事司与监天司水火不容,如今让那阉贼兰泽英成了我等的顶头上司,那...”
“有什么好慌的?”林季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打断了耿牧的话语,“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便是了。”
顿了顿,林季示意耿牧坐下,随后才说道:“各州的监天司衙门从来都是各行其是,只是换了个司主而已,这算不上什么。”
林季脸上泛起了几分冷笑。
“当初高群书在的时候如何,林某不知道,但是方大人在位的时候,各州衙门都已然有几分听调不听宣的架势了...我等监天司的修士本就被骂做朝廷的走狗,如今阉人当道,你觉得九州各处能有几个听话的?”
但耿牧却觉得没这么简单。
“大人,说是这么说,但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那兰泽英借由沛帝为其背书,强行下令下来。”
“想办法搪塞便是。”
说话间的功夫,一只灵鸽落在了林季旁边的窗台上。
扫了一眼,发现这小东西竟然比维州府衙的灵鸽还要硕大几分。
“你看,京中的急讯这不就来了么。”林季挑了挑眉,探出手示意那灵鸽过来。
谁曾想那灵鸽却无动于衷,只是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见状,林季手一翻,摸出来一枚元晶。
“就这么多,再多本官便将你捉来烤了吃了。”见灵鸽还不动弹,林季眉头一竖,语气严厉了几分。
被日游巅峰修士的气势所震慑,那小东西顿时吓破了胆子,连忙吐出了一张小纸条,随后便飞走了。
走时还不忘咬住林季递过去的元晶。
“连京中来的鸽子都要贪婪些。”林季轻笑两声。
将手中的纸条打开扫了两眼之后,林季将纸条又递给了耿牧。
耿牧接过纸条扫了一眼,面色微变。
“大人,总衙竟要为镇府官增添副手?这副手竟也是三品官职?”
“还指名道姓,要让那没种的子鼠接任呢。”林季嗤笑一声,“增添官职便是分润气运,这般一闹,便要让监天司上下离心离德...本就是为了分润九州气运才加入,如今平白无故要被阉人占去大半,恐怕不会有多少人愿意。”
闻言,耿牧低声道:“大人,那咱们维州...?”
“那子鼠可在府衙中?”
“在,属下将其安排在偏院那边了。”
“将他叫来...辑事司其余的阉人呢?”
“大部分都出去办差了,说的是我等办差不利,他们出手帮忙之类的屁话。”耿牧颇有些不屑的说道。
林季不置可否的笑笑。
“去将子鼠唤来吧。”
耿牧应了一声,快步离开了书房。
片刻之后,依旧是一副辑事司差人打扮的子鼠来到了书房中。
“林大人。”子鼠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得意笑容,冲着林季拱手之后,不等林季开口,他便自顾自坐在了林季对面。
“看你这幅喜上眉梢的模样,想来已经得到了兰泽英那阉人得势的消息了?”林季似笑非笑的说道。
听到这话,子鼠脸上的笑意顿时消散了大半。
“林大人!兰大人如今可是监天司司主!”
“那又如何?等他来了维州再说吧。”林季毫不在意的说道。
子鼠一怔。
林季则继续道:“山高皇帝远的,他管不到林某头上,林某也绝不会被一个没种的阴阳人踩在头上。”
闻言,子鼠顿时起身拱手。
“下官还有事要做,先走一步了。”
林季的态度强硬,言语之中满是对兰泽英的不敬。
因为身在对方的地盘,子鼠也不好反驳,毕竟先前已经吃过大亏了。
不过此事无论如何都要递上去,等总衙那边来收拾林季这厮。
正当子鼠心中想着如何收拾林季的时候,林季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子鼠,你如今回到府衙,想来是先前让你探查佛国消息的差事办完了?”
子鼠顿住脚步,带着几分诧异回头看向林季。
“林大人什么时候...”
“怎么,你将本官亲口交代的事情忘记了?!”林季的语气陡然激烈,浑身气势眨眼间便攀升至巅峰。
子鼠面色大变,抵不住林季的气势,被迫不断后退。
但他每退一步,林季便进一步。
“大胆子鼠!竟敢违抗上令!此罪罪无可赦!”
林季的声音洪亮至极,刹那间便在整个监天司衙门响彻。
各处都有动静朝着书房的方向赶来。
而林季却已经长剑出鞘。
看到这一幕,感受到林季身上那几乎凝为实质的杀意,子鼠终于意识到,林季是想杀自己。
“林季,你竟然想杀我,你不要命了?”子鼠几乎难以置信,一边逃遁,一边大喊。
“你违抗上令,还敢威胁本官,本官身为三品镇府官,在维州便有先斩后奏之权,遑论你还是本官的属下!”
话音落下,林季没有丝毫保留,北极功运转到极致,七星剑七剑合一,直奔子鼠而去。
几乎只是一阵狂风过去,子鼠在半空中逃遁的身影骤然停住,然后便是血光乍现,他的身体无力的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直至死前他都想不明白,为何兰大人得势入主了监天司,林季却还敢杀他。
难道不应该是对他毕恭毕敬,小心翼翼么?
片刻之后,林季拖着子鼠的尸体,回到了府衙之中。
看着周围府衙诸多同僚手下,其中还有辑事司的人在。
“子鼠违抗上令,还敢顶撞威胁本官,已经被本官斩杀了。”
林季冷冷的目光又落在在场其余辑事司的阉人身上。
“本官如今怀疑,这帮阉人来维州图谋不轨...”
话音落下,人群中的耿牧率先出手。
“将辑事司的阉人拿下!”
有林季在场默认,耿牧心神领会。
第六百〇〇章 陆南亭身死
午后,书房中。
高凌跟在耿牧身后,快步来到书房。
“大人,辑事司一众阉人都已经被废去修为,关在大牢之中。”高凌说道。
“让牢头懂事点,有什么手段都给上上,别生疏了手艺。”林季头也不抬的说道。
他正在书写送往京城总衙的消息,大抵便是子鼠违令不尊已经被他斩杀,其余人等也将在不日斩首的消息。
除了这些之外,林季还专门在末尾叮嘱兰大人,再派心腹来维州,他自觉镇府官责任重大,的确需要个副手之类的话。
反正是打着来一个弄死一个的心思,本就已经撕破脸皮,大家山高水远的,也只能在这消息中多废话两句了。
林季不信兰泽英敢离开京城来维州。
监天司再怎么群龙无首,总是有数位入道境的供奉还在的。
他敢离京,再回来时,京城变成什么样还未可知。
等面前信上的墨迹干了之后,林季将之卷成小卷,叫来了一只灵鸽让其吞下,又递过去一枚元晶。
“京城总衙,兰泽英。”
灵鸽人性化的点点头,飞入了高空之中。
做完这一切之后,林季才对耿牧说道:“等会记得编个故事,大抵就是极西沙漠中发生了一些大事,死了不少百姓,本官让子鼠带人前去探查,他却不去阳奉阴违的事情吧。”
耿牧抿了抿嘴唇。
林大人不愧是林大人,栽赃嫁祸扣屎盆子都做的这么敞亮。
“大人,极西沙漠中没有百姓...”
林季眉头一挑,看向耿牧。
耿牧一缩脖子,连忙低头道:“是了,刚有百姓搬迁过去,是下官记错了。”
“嗯。”林季微微点头,又看向高凌。
“高凌,成了游星官之后感觉如何?”林季靠在椅背上,随口问道,同时示意他们两人坐下。
“比当总捕时悠闲一些,但处理的桉子却麻烦了不少。”
“这是自然。”林季说道,“总捕处理的差事,最多不过第四境妖邪鬼物,游星官的差事却是上不封顶,不仅麻烦,而且要危险不少。”
“是。”
林季想了想,又道:“耿牧,稍后你去府衙的库中取些利于修为的丹药给弟兄们发下去,多取些。”
耿牧一愣。
“大人,用什么借口?”
监天司宝库的存取都是有规矩的,非得是功劳到了才行。
“就用抓捕辑事司叛逆的由头,不在玉城的弟兄也记着,等回来了再补发。反正人人都要有...就以境界为划分吧,一碗水端平,别好心办了坏事,闹得人心中不平。”
“属下代诸位同僚谢过大人。”耿牧连忙起身行礼。
一旁的高凌也同样起身。
林季则满不在意道:“不必,上头不是自己人了,鬼知道什么时候朝廷会来支取各州监天司宝库中的东西?既然如此,还不如我等早些分了完事。”
耿牧和高凌很快就离开了。
等他们两人走后,林季脸上的笑容却在缓缓散去。
先前在耿牧面前装作不在意似的,可如今只剩一人独处,他却装不下去了。
“监天司司主被兰泽英暂领...说是山高皇帝远他管不着,可司主的监天印还在京中。”
林季微微叹息一声。
有监天印在,是可以直接罢免监天司各级官员的。
代表监天司身份的令牌,在那重器监天印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也不知道兰泽英的这所谓暂领司主,是不是也如方大人一般,只是管事,却不管大印...但想来他应该不会这么简单的放过这般权力。”
想到这里,林季摇了摇头。
看来距离离开监天司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万幸折腾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有了些自保的本事。
长生殿?大秦?亦或是高群书那群算计来算计去的神经病。
一切琐事都与他无关。
林季又想起了还在云州的陆昭儿。
“等不在监天司当差了,便去云州一趟,将昭儿带上,再去襄州将小燕也接上,找个地方一藏,从此不问世事,嘿嘿,也不狂我来此走一遭。”
“说起来,与我一般大的,恐怕娃娃都能打酱油了...我竟然还是个处,我这个穿越者是不是有点失败?”
“起码在救回悟难之前,我得把这事解决了,这是重中之重。那小秃驴忒可恶了,早知道林某在吹牛却装作不知,也不知道暗地里笑话了我多少次...”
“哎,佛国啊。”
......
云州,漠城。
将军府里,陆昭儿面色憔悴的坐在床边。
床上躺的是陆南亭。
只是昔日里这位英姿勃发的镇北大将军,此时却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昭儿,爹..要随你娘去了。”陆南亭低声说着,声音几不可闻。
陆昭儿贝齿咬着下唇,表情显得冷漠。
陆南亭继续道:“等爹爹去了,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就是,然后尽快离开云州...去维州,去找林季那小子!”
“云州战事未停,女儿此时离去,岂不是让外人说我陆家窝囊?”陆昭儿冷声说道。
说是这般说,但陆南亭知道,女儿恐怕还存了报仇的心思。
“不要为我报仇,去维州。”
说着,陆南亭不知道哪里来了力气,突然坐了起来。
他一把抓住陆昭儿的胳膊,手上青筋暴起。
“爹爹知道你从小性子就倔,但唯独这一次,唯独..这一次!听话,去维州!不...你想去哪都行,只要不在云州,不回京城!除此之外你去哪都可以!”
听到这话,陆昭儿意识到了什么。
“爹爹知道是谁下毒?”
陆南亭重新躺了下去,愈发的奄奄一息,却扭过头不再看陆昭儿。
“陆家已然延续了千年,够了..够了。”
他的声音愈发的萎靡。
“就连老头子也早就放下了,昭儿,从此便放下陆家的身份吧。”
“是谁下毒?”
“别问了。”
“你不说,我便再北上,死在战场上。”
陆南亭却无动于衷。
“那你便去吧,反正爹爹肯定死在你前面。”
“若是你身死...那姓林的小子会善罢甘休吗?”
闻言,陆昭儿脸上的强硬终于散去了大半。
“女儿知道了。”一句话,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陆南亭则释然的笑了笑。
然后,他脸上的笑容便再也没变过。
第六百〇一章 静极思动
盛元三年,十月初五。
一晃眼,接近一个月时间过去。
自从林季借口杀死了子鼠,又清理了府衙中的辑事司差人之后,接下来的几天里,陆续有当时不在场的辑事司差人返回。
因为刻意隐藏了消息的缘故,等这些阉人回到玉城府衙,才知道府衙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然后不等他们有所反应,便被毫无防备的拿下,废去了修为,丢进了大牢之中。
等到人齐了之后,林季便亲自操刀,在大牢里连带着辑事司一群人,加上这段时间手下陆续抓回来的妖邪亦或者重犯,统统一刀一个送他们上路。
除了这件事之外,维州倒是没有别的大事发生。
接连忙碌了许久,维州的各家势力早已知晓林季的性子,因此自然而然的约束了各家门下。
因此,除却维州各处的县衙时有些不长眼的妖邪惹祸之外,林季竟然久违的闲了下来。
书房里。
林季躺在新换的躺椅上,脚则翘到了书桌上,一晃一晃的。
这幅疲懒的模样若是让那些文人看到了,恐怕少不得骂上两句有辱斯文之类的话语。
“这么久了,京中还有没消息传来。”林季打着呵欠说道。
在他的对面,耿牧收起刚刚汇报过的文书,低声道:“您都摆明了撕破脸皮,京中的兰泽英应当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再派手下前来。”
“呵呵,估计他也知道再派人来也是有来无回了,这是好事,起码不用整日有阉人在眼前晃荡。”林季嗤笑一声,坐起了身子。
“大人,属下告退。”耿牧打了声招呼就准备离开了。
只是刚走了两步,他身后便响起了林季的声音。
“且慢。”
耿牧脚步一顿。
“大人还有事吩咐?”
“你先坐。”林季摩挲着下巴,示意耿牧先坐下。
他心中则思忖着别的事情。
虽然知晓了长生殿的事情,但此事如今与他已经没有了太多关联。
这维州如今也安稳得很,他在不在府衙坐镇,似是也没多大区别了。
说到底,他有些静极思动。
若是放在以前,林季巴不得能顾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哪也不去,谁也不招惹。
可如今却不同了。
他的修为早已超过日游境的界限,距离入道境却还有些遥远。
按照他现在每隔一段时间便去大牢里收割一波因果的速度,恐怕还得三五年时间,才能入道。
“三五年...若是以前,我恐怕做梦都能笑醒。可如今时不我待,三五年还是太长了。”
九州局势的变幻,让林季心中有些没底。
那所谓的长生殿既然敢对监天司动手,显然是已经有了万全的计划,这种大事,没有十足的把握一般是绝不会轻易开始的。
只是维州龙脉都谋划了数百年,最终却还功亏一篑。
在这种档口,他们敢将一个阉人推到监天司司主的位置上,想来后续的谋划都已经在悄然进行了。
是什么样的谋划林季不知道,但绝对是他阻止不了的就是了。
在这种时刻,还坐在监天司的镇府官的位置上,怎么想都算不上什么好事。
想到这里,林季抬头看向耿牧。
“耿掌令...”
“大人?”
“仔细算算,咱们府衙的日游境修士好像不少。”
耿牧一愣,显然没想到林季会提起这个。
他连忙说道:“是...都是大人来了之后,才有各方同道来投。”
“哈,说的跟土匪下山,振臂一呼要造反一样。”
耿牧讪笑两声,作势自己掌嘴。
林季则摆手道:“我刚琢磨了一番,这府衙之中,你与楚金都是日游境,除此之外还有成宵、余秋瑶二人,若是再加上冯止若...”
“维州府衙,五位日游境。冯止若还是日游巅峰,单说境界,比之于本官也不相上下...这般实力,寻常妖邪你等便能解决,本官在这府衙中似是可有可无了。”
闻言,耿牧微微皱眉,他没听明白林季的言下之意。
相处数个月,他知道林季绝不是嫉贤妒能之辈,他巴不得手下一个个将事情处理完。
“大人的意思是...?”
“本官想出去走走。”
“去哪?”
“不知道,总之不在维州。”林季微微摇头。
维州还是太小了,整治一番之后,已经没有他施展拳脚的地方了。
想要尽快突破入道,只靠着手下们捉来的犯人与妖邪远远不够。
来维州至今,他的因果道进展最快的一次,其实还是他斩杀周黎之后获得的因果金线。
而死在他手上的上百只妖邪,数十位犯人加起来,也不过跟周黎相当而已。
因此,想要尽快满足因果道的需求,成就真正的入道,还是得找狠人去收拾,而维州这些小鱼小虾,他已经有些看不上了。
听到林季的话,耿牧默然。
“大人,此事不合规矩,镇府官不能擅离职守...”
“规矩还说皇家不能有人加入监天司呢!你看看云州的秦劲松!秦家之人成了三品镇府官!”
“这...”耿牧无言以对。
林季则继续道:“兰泽英那太监都成了我等的顶头上司,这监天司还有什么规矩可言?”
耿牧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林季则摆手道:“五位日游境,若是你们处理不了的事情,本官多半也束手无策了...就这样吧,我明日便走。”
见林季下定了决心,耿牧也没法再劝。
林季则继续道:“我走之后,你等照常办差就是,反正平日里我也不管事...唯独有一点,若是京中再有人来,便不要硬抗了,要么委曲求全听他们差遣,要么干脆离开监天司。”
“离开?”耿牧神情一滞。
林季则轻叹道:“之前让你给手下同僚们分发修炼用的丹药,其实也差不多算是本官给他们的遣散费了...如今监天印就在京中,若是那兰泽英真的拿到监天印,下面的人再怎么阳奉阴违也没用了。”
“是司主的大印?”耿牧显然也听过监天印的名头。
林季微微点头。
“那是镇国之重器,也是监天司分润九州气运的根基。此物若是被兰泽英得到...从此之后监天司就真落在他手里了。”
第六百〇二章 中饱私囊
深夜,府衙后院。
林季与冯止若相对而坐,怀里还抱着屁股上秃了一块毛的阿灵。
“让你别去招惹那些灵鸽,这不是自找倒霉吗。”林季将阿灵身上的猫反着撸了又撸,阿灵虽然试图反抗,但是在林季的手中,她的反抗显然是徒劳的。
“那是本姑娘不惜的跟他们动真格的。”
“你跟一群灵鸽动真格的,那才是真丢人。”林季撇了撇嘴,松开了手。
阿灵顿时一跃而起,落在了一旁不远处怜玉的怀里。
林季则看向冯止若。
“我走之后,这维州事务你要多上心些,总不能真成吃干饭了的。”
这话被冯止若听在耳中,只觉得一阵怪异。
活了这么多年了,已经太久没有人这般对她说话了。
“你若是走了,长生殿再想对我动手,这区区监天司衙门可护不住我了。”冯止若摇头道,“我本就是为了寻求庇护才跟在你身边,你不在了,我便会离开维州。”
“一年。”林季竖起一根手指,“你在这维州坐镇一年,一年之后我会想办法助你入道。”
闻言,冯止若眉头一挑,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出现。
“这承诺未免太空泛了些,偌大的九州也只有长生殿能助我这般的瞒天之人入道,你凭什么?”
“凭我跟高群书那群人还有些关系,等我入道之后,还要去一趟佛国,救那老疯子秦临之...之前高群书来的时候你也在场,你觉得秦临之会不会知晓长生殿的手段?”
这话的确多了几分的说服力,至少冯止若原本平澹的表情终于泛起了几分波澜。
“若是不成呢?”她反问道,“若是长生殿的手段一次只能起效一人...”
“那我便助你转世,我记得你说这一世没几年活头了?”
“是...日游境不过寿元三百,我这一世已经活了二百六十多岁了。”
林季微微点头。
“即便从秦临之那里无法让你得偿所愿,但总归是个线索,是个由头...到时候我再助你转世,总会有别的办法的。”
林季的态度可谓是诚恳到了极点。
冯止若沉吟片刻之后,终于微微点头。
“好吧,就依你之言,我在维州坐镇一年...不过有件事要先说好,若是事不可为,我会以自保为先。”
“这是自然,请人帮忙断然没有要人连性命都搭上的道理。”
见冯止若答应下来,林季心中的最后一块石头也算是落地了。
冯止若论实力或许不如他,但是当个镇府官却是绰绰有余的。
九州别处的镇府官也不是各个都如他这般的能打,相比之下,冯止若已然是日游境中的佼佼者了。
有她坐镇,林季便可以毫无顾忌的离开了。
这边安排完,林季又看向了另一边的怜玉和阿灵。
“我明日便要离开维州,怜玉是想留下,还是去我爹娘那里?”
“老爷,我就留在府衙便是。”怜玉低声道,“老爷虽然不在,但是这后宅总要有人打理,冯姑娘身份尊贵,有些下人的活计,我一并做了便是。”
林季微微点头。
“那就麻烦冯姑娘顾上怜玉这丫头了。”
“小事而已。”冯止若应了一声。
安排完了怜玉,林季又看向阿灵。
“你呢?是留在维州还是与我一同上路?”
“你要去哪?”阿灵问道。
“不知道,先去云州一趟,然后再一路南下吧。”林季摩挲着下巴说道。
去云州是为了见陆昭儿,对于北境的战事,他是一丁点都不想掺和的。
如今的云州没有监天司的入道坐镇,而圣火教虽说被沉龙重创,但终究还是有入道修士在暗地里虎视眈眈的。
上战场固然能收割因果,但若是被入道境盯上了,恐怕小命不保。
因此林季不想趟这趟浑水。
听到林季的话,阿灵眼珠子一转,又问道:“那阿宝呢?他还跟着韩厉在维州闯荡。”
“不管他们,韩厉那小子虽然只是夜游境,但身上保命的东西多得是,他死不掉。有他带着,只要小心谨慎些,阿宝也不会有事。”
“你若是南下,去扬州吗?”
“扬州?”林季一愣。
阿灵点头道:“从扬州南边出海,便是妖国所在,族中的人不来找我,我自己回去总是可以的。”
林季恍然,轻笑道:“你说起这事我倒是想起来了,你们月影猫族还欠我一笔赎金。”
“到时候我带你回家,你自己去向我爹爹要。”
“令尊..什么修为?”
“妖王。”
“呵呵。”
林季不想跟阿灵废话了,抓了人家闺女,去找人家老爹要赎金,人老爹还是妖王。
这得是多没脑子的人才能干出来的事。
而且相处这么久了,林季也早就没了将这小白猫当做人质的打算了。
“得了吧,我还想多活两年。这趟就当送你回去了。”
“喵~”阿灵应了一声,又蜷缩在了怜玉怀里。
安排完了这些琐事,林季打了个呵欠,起身朝着书房方向走去。
来到书房前,他却脚步不停,直接来到偏房耿牧所在的地方。
推开房门,明明已经是深夜,但耿牧还在书桌前处理公事。
见到林季,他连忙起身,却被林季按住肩膀。
“不必起来。”
“大人这么晚来,有何事吩咐?”
“库房里还有多少元晶?”
耿牧一愣。
“算上之前各家势力送来的和之前紫晴大人在的时候积攒的,约莫有七八十万吧?”
“我要带走五十万。”林季咧嘴一笑,“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镇府官公然贪墨,耿牧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只能苦笑摇头。
“六品回生丹呢?”林季又问。
“二十余枚。”
“我拿五枚走。”
相比于五十万元晶,五枚回生丹实在算不得什么了。
“大人,上面若是要查...”
“这本就是各家门派送来上息事宁人的,你只管造册当这笔钱不存在就是了,密宗之事才过去多久,这衙门里能有多少存货?你说对吧。”
“原来您早就想好了。”
林季摆摆手。
“出门在外不带点钱,心里不踏实啊。”
第六百〇三章 路上
盛元三年,十一月初。
宽敞的官道上,寒风萧瑟。
道路两旁早已不见几个月前的郁郁葱葱,只剩下枯枝朽藤错落有致,被风吹得不断摇摆,无声诉说着寒冬将至。
时常能看到树杈上的鸟巢,却不见其主人归来。
天气冷了,天地间都寂静了不少。
哒哒哒...哒哒哒...
马蹄声响起。
是七八辆马车组成的车队沿着官道缓缓前行,车辙在地面上留下了印记。万幸天干物燥,地面上并没有太多泥泞,总归是让这迎着寒冬的车队的路好走了那么一点。
赶车的是大秦的军人,车队两旁也有军队看守着。
这是北上往云州送粮的车队。
今年的北境不似以往。
往年蛮族南下,抢够了钱粮便会收兵回去,而大秦的镇北军也从不追杀,只是赶跑便算了事。
这样的默契,双方已经持续了许多年了。
可今年却不同。
分明寒冬已经到来,北地的人要比云州更苦。
但蛮族这一次却选择了继续战争,一副势必要将云州拿下的架势。
虽然打了这么久,蛮族也不过将将拿下云州北边两三百里的地方,但这股不死不休的架势,却是实实在在摆出来了的。
为此,朝廷也不得不被迫应战,计划之外的又抽调出了许多人手支援云州战事。
“他娘的,今年贼他娘的冷!”赶车的马夫低声咒骂着。
虽说靠近云州,往日的十一月也让人冷的打摆子,但唯独今年更甚。
车夫身旁的军官听到了马夫的咒骂声,但他却并不恼怒,反而赞同似的轻叹了两声。
“老金,少说两句吧。谁能想到云州的仗能打到今天...嘿,你别看咱只是送粮,等去了云州,恐怕少不得要被填进镇北军里。”
老金连连摇头。
“我只是个马夫,可不会打仗!”
“这可不是你我说了算的。马夫?你在军中赶车,那也是领了军饷,有军籍在册的!云州那些将军们早就杀红了眼,还管你是什么身份?”
老金震惊道:“北边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咱镇北军不是年年得胜吗?”
“屁的年年得胜!往年从来都是蛮子抢够了过冬的物资自己撤兵的!哪有今年这样拉开阵仗不死不休的?连咱那位镇北大将军都丢了性命,你觉得此战还会轻易结束?”军官嗤笑着回应道。
一听这话,老金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北上运粮本就是苦差事,如今一听还可能要去打仗,那更是雪上加霜。
“陆大将军怎么死的?”
军官摇头道:“不知道,有人说是被人下毒毒杀;有人说他好大喜功,结果在战场上不敌蛮族将领,被人家伤了心脉,不治而亡。”
顿了顿,军官四处打量了两眼,又压低了声音。
“京中还有说法,说是陆家不臣之心已久,那陆南亭掌控镇北军二十余年,早就成了北境的王!咱们皇帝小儿说话都不如他管用。”
“啊?陆家可是千年前跟着皇家一起打江山的,怎么会这样?”老金大惊。
军官则嗤笑一声。
“呵,你也说了是千年之前!任谁山高皇帝远还掌着兵权几十年,都难免会动歪心思吧。”
老金微微点头,惊讶道:“所以陆大将军是被上面...”
话说了一半,老金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军官摇了摇头。
“说不来,这事没法猜,也最好别猜。”
说是这么说,但是看他那言之凿凿的模样,似是早就认定了这种说法。
就在这时,军官突然看到前方出现了一道人影。
那是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在这寒冬时节,手中还拿着一把折扇时不时挥动着,怎么看怎么怪异。
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京中的那些少爷们也喜欢如此,彷佛拿着一柄折扇便是他们读书人的象征一般。
但偏偏那书生头上还顶着一只雪白的猫。
更离谱的是,他左手抓着一个姑娘的头发,而那姑娘分明还活着,却就这么硬生生被那书生在地面上拖行着,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老金也看到了前面的情况。
“大人,前面那是...?”
军官轻哼一声。
“此处距离漠城已然不远!估计是漠城哪家公子哥收拾自家丫鬟呢!”
闻言,老金恍然。
“早就听说这些大家族的人为富不仁,对待手下极为苛刻...那丫头看着不过二八的年纪,哎。”
“此事要管!”军官朝着周围的手下示意,几匹快马顿时出了队列,眨眼间便拦在了前面那书生面前。
“书生!放开你手中的姑娘!”军官来到近前之后便是一声暴喝。
他也是上过战场的,一声暴喝,带着几分军威,一般人少说要被吓得站立不稳。
可那书生却纹丝不动,只是脸上泛起了几分诧异。
“喵?”
头顶的白猫被吵醒了,看了一眼前面拦路的几个当兵的,不满的抓了抓自己坐骑的头发。
“林季,到漠城了吗?”
“还没呢,快了。”
“他们是谁?”
“路见不平的吧。”
“哪有不平?”
林季苦笑了两声,看着被自己拖行了不知道几天几夜的,手中那奄奄一息的小姑娘。
而另一边,当听到那白猫口吐人言的瞬间,军官以及他的手下便已经僵在了原地。
“妖...妖怪?!”军官咽了口唾沫,手已经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上,时刻警戒着。
看到这一幕,林季笑着摆了摆手。
“军爷不必紧张,林某是人不是妖。”
“那猫...”
“哦,她是。”
看到军官又紧张了几分,林季摇了摇头,踹了踹被自己拖行了一路的小姑娘。
“姓林的!你踢我作甚!”那原本奄奄一息的小姑娘勐地抬头,却因为被林季拽着头发,这一下动作又让她脸上泛起了几分痛苦的表情。
“给这几位军爷解释一下,你做了什么。”林季面无表情道。
“桀桀桀...姑奶奶我...”
啪!
林季一个巴掌就打了过去,同时松了手。
那小姑娘顿时被打飞了出去。
“让你别再怪笑,听不懂人话是吗?”
片刻之后,小姑娘披头散发,无精打采的回到近前,主动跪倒在林季身旁。
“听...听得懂。”
第六百〇四章 再临漠城
见这小姑娘老实了,林季微微点头。
一路上对方不止一次的想要逃跑,三五天时间将其收拾成这样,林季自然是废了不少心血的。
这一点,从这姑娘满身的伤痕之上看能看出几分端倪。
“这是化形的大妖,路上路过一处客栈时,客栈里的人都已经被她祸害的七七八八了。林某见了之后,顺手就将她捉来了。”
话音落下,林季手中的折扇落在了旁边那小姑娘的脑袋上。
铛!
一声脆响,彷佛是两柄兵刃碰撞一般。
那小姑娘顿时抱着头疼的满地打滚。
“变个妖身给几位军爷看看。”
“姓林的!你别太过分了!”说着,见到林季脸色愈发的不善,小姑娘又一瘪嘴,“就这一次!”
话音落下,她那原本俊俏的脸庞突然开始变化,身上也开始长出皮毛。
几个呼吸之后,一只足够三米多高,五米多长巨大狐狸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狐狸通体火红,唯独背嵴之上有一道剑伤,还在不断的向外渗血。
那剑伤几乎将其整个身躯贯穿,最终却停在了心脉要害之前。
变成妖身之后,狐狸吐息之间冒着白气,面目也狰狞不已。
那几位军人胯下的马屁顿时受惊,一个个坐倒在地,有的甚至已经翻起了白眼。
大妖的威势,哪是这些寻常马匹能经受得住的,即便它们是战马也无济于事。
相比于马匹,那军官以及一众手下也几乎各个腿软。
“行了,变回去吧。”林季点点头说道。
狐妖顿时消失不见,重新变成那奄奄一息的小姑娘,然后主动趴在了地上,仰起了头。
林季满意的笑了笑,顺手抓住送到手边的头发,看向对面的军官。
“军爷?”
那军官一句话都不敢说,连忙带着手下让开了道路。
林季道了声谢之后,便继续拖拽着狐妖缓缓前行。
直至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中,军官等人才心有余季的面面相觑。
“是捉妖的修士,莫不是监天司的人?”
“多半是了,寻常的修士可不会对我等这般客气。”
听着手下们的议论,军官摇了摇头。
“莫要再说了,只当此事没发生过,继续赶路。”
“遵命。”
......
另一边,林季前行的脚步却快了几分。
阿灵则因为被打扰了瞌睡,几次试图续梦失败之后,索性跳到了林季的肩膀上。
“还有多久到漠城?”
“你刚刚才问过,大概一个多时辰吧。”
阿灵点点头,又低头看向那狐妖。
“林季,你就这么带她进城吗?”
走在这官道上都足够惹眼,若是这般拖着一个小姑娘进城,恐怕还要再出事端。
林季看向狐妖。
“你听话吗?”
狐妖忙不迭点头。
“听话听话。”
“让你给你们族中传讯,传了吗?”林季又问。
“传了传了。”
林季松开了手,让其自己站起来。
“若不是看你只吸阳气,并未伤人性命,林某是断然不会留你活命的。”
“姑奶..奴家晓得了。”
“林某与你们青丘狐族也算是打了许多次交道了,死在林某手上的狐媚子也有几只了,想来你应当听说过?”
“听说过。”狐妖畏畏缩缩的点头。
若不是听过林季的凶名,在这云州地界,青丘狐族的老家,她能这么畏首畏尾?
“跟在后面吧。”林季吩咐道。
两人一猫继续赶路。
约莫一个多时辰之后,前面已经能看到云州府城,漠城的轮廓。
高耸的城墙依旧,但相比于上一次,这次再看漠城,林季却能明显的发现城墙之上的守兵多了不少。
不仅如此,城墙之上也多出了不少新的坑坑洼洼的痕迹。
这一幕让林季有些惊讶。
难不成蛮子都打到漠城来了?
带着几分疑惑,林季脚步快了几分,奔着城门而去。
上次来漠城的时候,城门口还排着长队,如今却只能看到一些行商的车队在门口等候检查,却是少见行人了。
来到城门口,不等门口的卫兵开口,林季便直接取出了自己的令牌。
“监天司的?”卫兵面色微变,可当他看到那令牌之上的‘镇’字时,脸色顿时大变。
“大胆!来人将他拿下!”卫兵突然大喊。
这一幕让林季有些措手不及,很快的,便有七八个卫兵将其团团围住。
与此同时,那卫兵头子冷笑道:“作假也不知道收敛,三品镇府官的镇字令也敢伪造?你若是拿个游星令出来,我说不得都不敢多管放你进去了,可镇字令?”
听到这番解释,林季哑然失笑。
“那就劳烦军爷去监天司衙门传讯一声,就说林季来了。”
听到这话,原本军爷脸上的冷笑却瞬间凝固了。
他没听过什么林季,但是眼前这人这镇定的架势却让他琢磨不定。
于是他连忙差遣手下前去跑腿,而他则收敛了几分威势,却也不愿意放林季进城。
约莫过了一刻钟左右。
一个满脸横肉的肥硕壮汉,龙行虎步般走来。
那壮汉相隔甚远便抬起了手,满脸堆笑。
而门口的守兵们看到那壮汉,一个个脸色大变,连忙一躬到底,不敢抬头。
“哈哈哈,林老弟!久违了!”
林季笑了笑,微微躬身。
“秦大人别来无恙?”
“无恙无恙!”
话音落下,秦劲松已然来到近前,他一把抓住林季的手腕,笑道:“上次见你还是掌令,如今这才多久,你却已经和老哥我平起平坐了!”
“走走走,去府衙再叙!”
林季点点头,从守兵那拿回自己的令牌,跟着秦劲松进了城。
在城中刚走了两步,秦劲松随口问道:“林老弟也是为陆将军的丧事来的?”
一句话,顿时让林季神情一滞,下意识顿住了脚步。
“陆将军的丧事?是陆南亭?”
这幅惊讶的模样也让秦劲松有些意外。
“怎么,老弟还不知道?陆将军被人暗算下毒,不治身亡了。”
“这...”林季童孔微缩,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沉默片刻,他看向秦劲松。
“若是如此,这府衙林某就先不去了,还是先去将军府吧。”
秦劲松欣然应允。
“是了,合该如此。”
第六百〇五章 吊唁
漠城,大将军府。
还是昔日那并不算阔绰的小宅院。
按理来说,以陆南亭在云州的地位,这小小宅院实在是委屈他了。
但偏偏陆大将军本就是个朴素的性子,在云州又是孑然一身,因此便只是简单有个落脚处而已。
当林季来到将军府之外的时候,发现门上挂着白绫,旁边的院墙上也同样如此。
但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
没有来吊唁的亲朋好友,甚至连门口迎客的下人都没有。
当初见过的那位陆南亭的管家也不见了踪影。
大门紧闭着,冷清至极。
实在不该是一个镇守北境多年,声威极高的大将军该有的样子。
林季上前,叩响了门环。
片刻之后,一道有些清冷的声音响起。
“来客请回吧,无须吊唁。”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林季微微松了一口气。
“昭儿,是我。”
院里响起了脚步声,片刻之后,大门被打开了。
陆昭儿一身白衣,脸色显得有些灰暗。
“你怎么来了?”
“陆将军去世,你怎么不给我传讯?”林季问道。
“爹爹死的突然,本来以为那毒伤已经好了大半,谁曾想只是几天便突然恶化,竟然无法治愈...七品的解毒丹都用过了,无济于事。”陆昭儿轻叹道。
“是谁下的毒?镇北大将军被人毒杀,此事怎么都该追查到底的。”
闻言,陆昭儿却摇了摇头。
“先进来说话吧。”
陆昭儿让开了身子,目光又落在跟在林季身后的那狐妖身上。
她微微皱眉道:“妖气?你捉来的?”
“是,青丘狐族的,路上吸人阳气让我撞见了,便捉来了。”
“怎么不杀了?”陆昭儿随口问道。
“青丘狐族与朝廷还有关联,云州也是它们的地盘,这小妖不曾害人性命,因此总不好将它弄死。”
后面的狐妖听到这番对话,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等到林季解释之后,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但却还是不敢闹出太大动静,进了门之后就找了个角落躲了起来。
阿灵则从林季的肩膀上一跃而下,落在了陆昭儿的怀里。
林季跟着陆昭儿走进了将军府的正厅,此时这里已经被改成了灵堂。
但说是灵堂,也只是供桌上摆着陆南亭的牌位,仅此而已。
“爹爹的尸骨火化之后,骨灰撒在了北边的战场之上。”
陆昭儿端来一杯茶水放在林季面前,轻声道:“原本准备过两天就出发,去维州找你的,谁曾想你竟然来了云州。”
“我在维州静极思动。”林季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将茶杯放下,说道,“维州发生了不少事情,之后再与你细说...总之这趟出来,本就是准备先来云州找到你,然后跟你一起南下。”
“南下?去哪?”
“不知道,走到哪算哪吧,最终应该要去扬州,送阿灵回去。”
陆昭儿笑了笑。
“好,我跟你走。”
林季感到,陆南亭的死似乎让陆昭儿的性子变得更冷了。
此时此刻在他面前露出的些许笑容,恐怕也只是强颜欢笑而已。
“先前问你伯父被毒杀是何人所为,你将我搪塞了过去,此事还有隐情?”林季问道。
“我不知道,爹爹临终前再三嘱咐我不要去查,甚至让我尽快离开云州,也不要回京城,而是去维州找你。”
陆昭儿抿了抿嘴,轻叹道:“他还当我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愿跟我说,也绝不让我去报仇。”
听到这话,林季微微眯眼。
陆家在大秦何等的威风,定国公陆广目是大秦武官之首,地位比之于左右丞相都只高不低。
陆南亭镇守北疆多年,在云州的威望也无人能及。
连当今沛帝的姐姐,本都是陆南亭的妻子,陆家的儿媳妇。
位高权重,皇亲国戚。
这般的陆家,死了重要人物,却还说不要追查?
这其中的隐情,林季只是想想都觉得棘手。
思忖片刻,林季抓住了陆昭儿桌上的手,轻轻摩挲着,试图给予对方一点安慰。
“你呢?你想查么?你若是想查,我便陪着你。”
陆昭儿摇了摇头。
“不查了。”
话音落下,陆昭儿看向林季,苦笑了两声。
“前两天才收到京里的来信,是爷爷的亲笔,他在信中也说此事到此为止...和爹爹的嘱咐一般无二,让我别留在云州,也别回京城,而是去维州找你。”
“连陆国公也这般说?”
想了想,林季问道:“既然如此,你在云州还有未竟之事吗?”
“没了。”陆昭儿摇头。
“那今晚就在漠城再住一天,明天我们便南下,离开这是非之地。”
陆昭儿自然没有意见。
林季则起身说道:“本来还打算借着这小狐狸从青丘狐族那里要点好处来着。”
说话间的功夫,他来到小院里,看向那角落里的小狐狸。
“你走吧,这次饶你不死,再有下次,林某可没这么好说话了。”
那小狐狸如蒙大赦,头也不回便出了小院,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随后,林季跟陆昭儿打了声招呼,然后直奔漠城府衙而去,再次见到了秦劲松。
听到林季说隔天就走,秦劲松有些惊讶。
“林老弟不多留几天?”
“不留了,本就是来接昭儿走的,她说不想留在云州了。”
秦劲松恍然。
“哎,陆兄一走,这偌大的云州,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了。”
见林季没有打岔,秦劲松也便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
“林老弟,京中的变故想来你也已经知道了?”
“是阉人兰泽英成了代司主的事?”
“不错。”秦劲松点头,又问道,“此事林老弟怎么看?”
林季轻笑一声。
“监天印不在他手中,他说的话便只当做放屁。”
秦劲松闻言,大笑了两声。
可紧接着,他又收敛笑容。
“若是监天印落在他手中了呢?”
林季神情一滞。
“秦老哥是收到什么消息了?”
“没有,只是问问。”
林季心中狐疑,却没有追问,只是摇头。
“若是监天印真被兰泽英掌控,林某这镇府官也就不必再当了。”
第六百〇六章 雷景天
与秦劲松的交谈只持续了一刻不到,林季便起身告辞了。
而秦劲松也没有挽留,只是将林季送到了门口,道了声珍重,仅此而已。
双方本就只是打过交道的普通交情,没了陆南亭在,他们更是少有共同话题。
除此之外,林季对于上一次的云州之行还印象很深,他曾怀疑秦劲松与圣火教有关。
如今陆南亭身死,云州的战事又不算顺利。
虽然完全没有证据,但林季总觉得秦劲松作为云州的监天司镇府官,在这其中恐怕少不了扮演了某些不太光彩的角色。
虽然这位是秦家的人,但他与秦家的关系谈不上好,甚至于他巴不得大秦垮台。
晚上。
林季与陆昭儿在府中的灵堂里坐着,为陆南亭守灵。
“我爹爹一死,镇北军临阵换将,估计云州恐怕要撑不住了。”陆昭儿情绪低落的说道。
听到这话,林季不置可否。
“你想留在云州?”
对于林季来说,无论是云州亦或者整个大秦,他其实都不太在意。
他从来都是在其位谋其政,只想顾好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而已。
但他也能理解陆昭儿。
毕竟是出生于定国公陆府,父亲与爷爷都是大秦的重臣。
“不...我也只是说说而已。”陆昭儿微微摇头,“爹爹去世这些天,京中已经来了新的将领,是皇家的嫡系。”
“似镇北军这种军队,空降将领,不怕下面人不服?”
“原先爹爹手下的几位心腹带头倒戈,自然不会有人不服。”陆昭儿轻叹道,“虽说正值大战之际,那几位叔叔的做法本没有错...但也是看到镇北军依然令行禁止,我才突然明白,什么镇北大将军,只是虚衔罢了。”
“陆叔叔在北地镇守二十余年,名声大过天,如何能是虚衔?”
“如今没了他,镇北军还是镇北军,有他没他又能有什么区别呢?”陆昭儿反问道。
“下面的人军心涣散又如何,无非是多吃几场败仗而已。”
林季无言以对。
看看门外,早已是漆黑一片。
“夜深了,歇息吧?”林季握住陆昭儿的手,轻声说道。
“明日便要离开了,今晚我给爹爹守灵最后一晚。”陆昭儿说道。
话音落下,她又起身给灵位前的香炉上续上了香。
“我们父女两本就聚少离多,我才来云州没多久,便又要阴阳两隔了。”
林季起身来到陆昭儿身旁,目光落在了陆南亭的牌位上。
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的陪伴着。
他知道,陆昭儿虽然表面平静,但是对于陆南亭的死,她心中是藏着悲痛的。
......
清晨,林季去集市买下一辆马车,赶着车回到将军府接上了陆昭儿。
陆昭儿早已收拾好行囊,只是一个小包裹而已,此时正抱着阿灵站在门口等候着。
“要赶车走吗?”看到马车,她有些意外。
两人都是元神修士,实在犯不上如此。
“这些年虽然奔波了不少地方,但从未在意过沿途的风景,这次南下也是第一次去扬州,总要好好看看这九州的风光。”
林季笑着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撩开了帘子。
“小姐,该启程了。”
看到林季这幅车夫下人似的模样,陆昭儿嘴角微微弯起。
她走进车厢中坐定,摆了摆手示意林季放下车帘。
“行了,走吧。”
“好嘞,您坐稳。”林季斜挎着坐在车前,手中的马鞭落在了马屁的屁股上。
兴许是心疼老马没太用力,那老马竟然回头看了一眼林季,却是动也不动。
“你这畜生,驾!”
林季又是一马鞭,这次力气足了些。
那屁股上起了老茧的老马终于吃痛,开始慢悠悠的向前挪动着步子。
......
漠城府衙。
后宅,秦劲松起居的地方。
一个看起来约莫四五十岁的削瘦中年人,闲庭信步般的走进了后宅的小院里。
院中,秦劲松正坐在一侧的亭子里,手中拿着本书看的出神。
看到这一幕,那中年人忍不住嗤笑了两声。
“你这满脸横肉的莽汉,也会看书?”
闻言,秦劲松却是头也不抬,目光也不曾扭转。
“非得是打扮的文绉绉的才能看书吗?”
“倒也不是,但......”
“那你说个屁!”秦劲松蛮横的打断了对方的话语,随后将手中的书放下。
他看向中年人,目光中却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不屑。
“若是无事,你是断然不会来见我的,有屁就放。”
听到秦劲松这毫不客气的语气,中年人却也不恼,反而缓步来到秦劲松的对面坐下。
“维州的那位林季刚刚出城了。”
秦劲松眉头一挑。
“你想去对付他?”
中年人点了点头。
“此人在维州坏了长生殿的大事,虽然如今此事已经与他无关,但不让他付出些代价,总是说不过去的。”
闻言,秦劲松脸上的嘲讽之意却愈发的浓郁。
“哈哈哈,这话说得!你们长生殿不过是一群老鼠似不敢露面的东西,一群老鼠竟然想着去报复别人,真是好笑!”
顿了顿,秦劲松的笑容愈发的止不住。
“雷景天,你这长生使当得倒是讲究,真把自己当做别人的奴才了?还是说你早就失了曾经的豪迈?活的这般的小心翼翼,当初你又何苦夺舍呢?不如带着曾经的威名尘归尘土归土!”
似是早就习惯了秦劲松言语中的讽刺,中年人雷景天脸上仍然噙着笑意。
“如何?”他问道。
秦劲松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彷佛刚才的一大堆废话都不曾存在过似的。
“不行。”他摇头。
雷景天微微眯眼。
“你与林季又没什么交情,有什么不行的?”
“他是陆昭儿的丈夫,陆南亭已经走了,我不想我那侄女再有闪失。”
“我可以不动她。”
“不行。”秦劲松依然摇头,“此事没得商量...姓雷的,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吧。”
雷景天脸上终于泛起了几分嘲讽似的笑意。
“连陆南亭你都下得去手,又何苦在这里假惺惺,去护着一个小姑娘?”
闻言,秦劲松缓缓起身,身上气势升腾,看向雷景天的目光也愈发冰冷。
分明这只是日游修士的气势,但偏偏却反而压制住了身为长生使的雷景天。
“你想死便直说,何必拐弯抹角?”
见状,雷景天摇了摇头。
“罢了,反正维州之事也不是我的责任,便不去管了吧!秦兄,不必动怒啦……”
第六百〇七章 再临大梁寺
盛元三年,十一月末。
一辆马车随着入城的队伍缓缓向前蠕动着。
林季坐在赶车的位置上,看着前方那熟悉的高耸城墙,长舒了一口气。
“梁城......真是久违了。”
车厢里传来了陆昭儿的声音。
“你我初次相见便是在梁城,那时你还只是区区第四境的梁州总捕。”
闻言,林季摇头道:“陆游星的口气未免太大了些,总捕之位可是监天司嫡系...当年我不懂,可如今想来,当时的我实在没有理由怕你这京州来的游星官。”
“哼哼,大言不惭。”陆昭儿轻哼了两声,掀开了车帘。
一个多月时间,两人虽然控制着脚程,但也还是横跨云州、京州,赶到了梁州地界。
赶车的老马已经被换掉了,换成了一匹年轻力壮的。
马车随着入城的队伍进了梁城。
林季带着陆昭儿随便找了家客栈安顿了下来,然后问道:“我等会要去府衙见见展乘风,你要一起吗?”
“一起吧,当初我来梁州,展叔叔对我颇有照顾,总要见见的。”陆昭儿欣然应允。
在客栈吃过午餐之后,两人便直奔梁城府衙而去。
来到府衙,陆昭儿亮出了自己的令牌,说是要见梁州镇府官。
衙役一看是京中的大人来了,不敢怠慢,连忙将两人引去了偏厅等候。
片刻之后,两人没等来展乘风,等来的却是一位陌生的日游修士。
这人看起来文质彬彬的,走进偏厅之后,他冲着林季与陆昭儿微微点头示意,然后便在主位上坐下。
“本官便是梁州镇府官宋启明,两位同僚来自京中?不知道有何贵干?”
听到这话,林季与陆昭儿都愣了愣。
“林某记得梁州的镇府官该是展乘风展大人。”
宋启明笑道:“原来是来找展前辈的,展前辈已经突破入道,进京去了总衙成为供奉了。而本官则是被京中派来接任展前辈镇府官一职的。”
闻言,林季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展乘风已经突破到入道了!
“原来如此...那我们便告辞了。”
既然展乘风没在府衙,那他们也没继续留下来的必要,话音落下,林季便带着陆昭儿离开了府衙。
而宋启明也不曾询问他们的身份,更没有开口挽留。
“姓林?展乘风的旧识吗?看似来头不小...”他低声念叨了两句,随口便不再理会。
......
客栈里。
“展大人不在,这梁城中也没有几个旧识了,今天在这里休整一天,明日便启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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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青阳县吗?”陆昭儿问道。
“路过,顺便去看看吧。”林季轻叹一声。
连府城都见不到几个熟人了,青阳县恐怕也同样如此。
不过当念及梁州故人的时候,林季突然又想到了城外的大梁寺,想起了被邪佛夺舍的行痴大师。
“等会跟我去一趟大梁寺吧。”林季又道。
“大梁寺?你什么时候也学会礼佛了?”
“不是礼佛,是去祭奠一位老友。”
傍晚时分,林季领着陆昭儿来到了大梁寺之外。
看着已然有些残破不堪的寺庙,林季微微叹息了一声。
三年前,这大梁寺的香火还极其旺盛,在万鬼围城之前,梁城百姓都会来这里礼佛。
而如今,曾经一尘不染的上山路上,早已布满了枯枝落叶,有的石阶上都长满了青苔,显然许久不曾有人踏足于此。
到了寺庙的门口,曾经迎客的小沙弥也不见了,寺庙的大门与墙壁上隐约能看到些刀剑的痕迹。
“邪佛之事,大秦终究还是迁怒了大梁寺。”林季不用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邪佛之事动摇国本,大梁寺在其中无论扮演了什么角色,都难免会遭到报复。
就在林季与陆昭儿在寺院门口驻足不前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两位施主请回吧。”
一道有些清冷的声音响起。
林季与陆昭儿回头,却看到一个年轻的小尼姑背着一捆柴火,缓缓的来到了近前。
那小尼姑看也不看林季二人,只是在路过两人身旁的时候道了声佛号,随后便低着头继续前行。
看到这一幕,陆昭儿有些诧异道:“大梁寺的和尚都没了,怎么还剩个尼姑?”
林季则看着那小尼姑的背影。
“她是行痴大师的徒弟,一只开了灵智的天鹅机缘巧合讨了口封,渡过了化形劫。”
林季的声音并未遮掩,因此前面那小尼姑的脚步突然顿住了。
她回头,看到了林季。
迷茫片刻之后,她试探着的喊道:“是青阳县的林捕头吗?”
“正是林某。”
小尼姑脸上泛起了几分笑意,但是却又很快收敛。
“家师走了之后,我没了去处,索性就在这大梁寺安了身。”
林季问道:“大梁寺没有香火,你的吃穿用度?”
“别忘了,我是妖。”
“是了。”林季恍然失笑。
一只化了形的妖,在这山林之中,怎么也不会被饿死。
“大梁寺虽然少了往日的热闹,但却多了几分难得的清静。因为大秦官府,梁城的人当此处是禁忌,这反倒让我有了个清修的地方。”
“原来如此。”
“两位,大梁寺破败,我便不留你们了。天色渐晚,还请早些去吧。”
话音落下,鹄女很快就离开了。
而林季也带着陆昭儿下了山。
“真是无趣。”
“怎么?”
“这三两年的时间,却已经物是人非。”林季长舒一口气。
他之前在梁州待了这么久年,总觉得周围是一成不变的。
可只是奔波了三两年,一切都彷佛不一样了。
说话间的功夫,两人的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位壮汉。
这壮汉直奔山上的大梁寺而去。
在路过林季与陆昭儿时,壮汉看向两人,目光中泛起了几分审视。
“你们是谁?在此作甚?”壮汉冷声问道。
不等林季二人回答,壮汉又道:“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滚远些!再有下次,小心老子不客气!”
说完,壮汉便不再理会面面相觑的林季和陆昭儿,直奔山上而去。
第六百〇八章 逛青楼
清晨,梁州飘起了雪花。
在梁城往南的官道上,一辆马车缓缓前行着。
马车的后面拖了一根绳子,一个壮汉被紧紧地捆着,在地面上被马车拖行着向前。
“等到了扬州便放了你。”林季向后面看了一眼,打了个呵欠。
见过不长眼的,但似壮汉这般不长眼的他倒是的确少见。
说起来有趣。
这壮汉也是妖,同样是一只天鹅化形而成。
他与大梁寺的鹄女本是旧识,不知道从哪打听到了对方的消息,于是便纠缠了上来。
在将之拿下,问过鹄女,得知这厮整日纠缠,她不胜其烦之后,林季就索性将其捆了,准备随便找个地方放生。
毕竟它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更没害人性命,也不至于这点小事就给妖斩了!
但放生之前,总要报复报复昨日这厮的口出狂言的。
于是便封了它的灵力,将之拖行在马车后面。
青阳县距离梁城并不远,傍晚时分,林季便赶着车进了青阳县城。
到了青阳县,林季才终于有了几分熟悉的感觉。
路上似是有不少本地的百姓觉得林季眼熟,但因为太久不曾见过,不敢上前打招呼。
林季也并不理会,只是赶着马车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外。
下了车,推开不曾上锁的大门。
小院里显得有些孤寂,水井旁边的水缸上已经落满了灰尘,院子里也堆了些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落叶。
“鲁聪走了,便没人替我照顾这里了。”林季摇了摇头。
离开青阳县之后,他虽然也曾回来过两次,但终究不是长住。
这院落破败下来也属正常。
“今晚便在这里歇息吧...到了青阳县,总没有去住客栈的道理。”林季说道。
“你这小院只有一间像样的正房?”陆昭儿挑了挑眉。
闻言,林季冷笑道:“还不曾成婚你便惦记着我的身子了?想得美!我今晚要去县衙!”
话音落下,不等陆昭儿反应过来,林季便快步走出了小院,不见了踪影。
......
深夜,青阳县县衙。
郭毅忙完了公事,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府衙大门。
“郭捕头,县令大人又说您了?”门口的衙役看到郭毅,低声打听着消息。
“哎,别提了。”郭毅一脸的晦气,拍了拍衙役的肩膀就准备离开了。
就在这时,对面突然响起一道呼喊声。
“老郭!”
郭毅一愣,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这才在一处墙角的阴影中,看到了那出声之人。
“林...”
不等郭毅的话说完,他就看到林季一根手指放在嘴巴前面,于是他连忙噤声,脚下快了两步迎了过去。
来到近前,郭毅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似的,上下打量了林季半天,才惊讶道:“林大人怎么回来了?是办差路过?可我听说您去了维州...”
“下午就到县里了,路过县衙时发现你在,不过没打扰你,等到这会才过来。”林季笑了笑,“找个地方喝两杯吧。”
“这个点...县里的酒楼都打洋了。”郭毅摩挲着下巴,低笑道,“倒是有一处还开张着。”
林季看着郭毅这幅似笑非笑的模样,微微眯眼,顿时想起了青阳县里的许多回忆。
“你是说明花楼?”
“林大人记得倒是清楚。”
“哈哈,走着。”
林季大笑了起来。
明花楼便是青阳县唯一的青楼,说来也巧,这地方曾经便因为鹄女之事被毁,后来又被周钱买下重开,不过周钱随后变卖了财产,现在的老板就不知道是谁了。
明花楼,二楼的雅间里。
林季与郭毅相对而坐,两人都没叫姑娘。
林季是单纯不好这口,遑论还有个陆昭儿在家里,而郭毅则更不是此道中人。
“当初从京城离开之后,我去襄州办差,倒是见过周钱那小子。”林季笑眯眯的说道,“记得当初将他迷得神魂颠倒的姑娘吗?那姑娘是合欢宗的。”
“哦?”郭毅微微挑眉,“那周钱如今...?”
“机缘巧合之下,这小子在合欢宗混得不错...不过那也是一两年前的事情了,我许久不曾去过襄州,也跟他断了来往。”
顿了顿,林季笑道:“不过之后我便要路过襄州,若是有机会,跟他见一见也无妨。”
闻言,郭毅轻叹一声。
“是该见见,当初青阳县的老朋友们,如今都各有去处了...兴许是因为您的缘故,我们这些当初跟在您身边办差的,如今都各自有了前程。”
“哈哈,这是你们自己的机遇,与我何干?”林季笑着摆了摆手,又举起酒杯与郭毅碰了碰。
放下酒杯之后,林季这才问道:“老郭,你在梁城当总捕当得好好的,怎么又回到青阳县了?捕头和总捕一字之差,却是天差地别。”
“我自己请辞的。”
说起此事,郭毅脸上泛起了几分无奈。
“我能当上梁州总捕,本就是因为展大人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将我提拔上去。自从展大人走后,新来的镇府官大人知道我是青城派出身,于是便处处刁难。”
郭毅自嘲似的扯了扯嘴角。
“他处处逼我走却又不肯明说,我自忖惹不起,于是便干脆些辞了总捕的位置。”
“那青阳县捕头?”
“兴许是宋大人觉得对我不住,于是便将我发配原职了吧。”
林季恍然。
“一朝天子一朝臣,处处都是如此,你本就不是一门心思在监天司钻营的性子,这也不算什么事。”
“自然,我能突破到第四境都已经侥幸至极,我早就知足了。”
就在两人叙旧的时候,突然之间,一声巨响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林季与郭毅起身离开雅间,站在二楼向楼下看去。
只见一名壮汉抓着一位姑娘的胳膊,满脸的狰狞。
而在那壮汉的身后,还有个年轻的公子哥好整以暇的看着,似是很喜欢眼前这幅景象。
“那是孔令轩孔公子,壮汉是他的保镖。”郭毅低声说道。
“什么来头?”
“县令的公子,也是京城孔家的人。”郭毅低声道,“青阳县几年没出过大桉,县里百姓安居乐业,寻常官员来此虚度两年,便能当做政绩给考功的报上去了。”
“哈哈,这小地方都能镀金了?”林季有些意外,“还有...京城孔家?我怎么不曾听过。”
第六百〇九章 郭毅的无奈
听到林季的询问,郭毅有些诧异道:“您在京中当差,竟然不曾听过孔家?”
“没听过。”林季也有些不解,“京中的权势家族多了去了,我总不能各个都听过。而且在监天司当差,何须顾忌这帮人?”
闻言,郭毅苦笑道:“也就是您,您背后有方大人撑腰,本身也修为高绝,自然是不惧的。但似我这般的,却是惹不起这些权贵。”
这话林季不喜欢听,却也没法否认。
“不说这些,说孔家。”
“孔家老太爷听说是京中的三品大员,除此之外我也不太清楚了。总之孔县令便是京里下来青阳县的,估计也就两三年便要走。”
“两三年便走,还拖家带口的来?”
林季的目光落在了那孔令轩的身上。
“这小子看起来也不过十六七岁,这般年纪便出来逛青楼了?按照你的说法,既然是大家族出来的,十三四岁便有暖房的丫头了,何须如此?”
郭毅无奈道:“我哪知道这些权势人物是怎么想的,我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小小的捕头而已。”
林季微微皱眉。
“你是青城派弟子,你往日的傲气呢?”
“哪还有什么傲气。”郭毅摇头道,“以前跟在您手下办事,风吹雨打的都有您在面前顶着。后来自己办差还带着手下了,才知道这世道的麻烦。”
就在两人说话间的功夫,下面的闹剧还在继续着。
那壮汉全然不顾老鸨和明花楼小厮的劝阻,满脸狞笑的拽着那姑娘就要离开。
“大爷!我们家姑娘还小,可经不起您折腾!这都是这个月第四个了!再这样下去,我们这买卖可开不下去了。”
老鸨子满脸的焦急,看那样子几乎都要跪下了。
那壮汉却充耳不闻,自顾自拽着姑娘往外走。
看到这一幕,老鸨子对着旁边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小厮会意,硬着头皮拦住了那壮汉的去路。
“大爷,您大人有大量,这丫头还不曾接客,什么规矩都不懂...今晚您在明花楼的帐都免了,您放她一马如何?”
“放她一马?”壮汉微微眯眼看向小厮。
“是...”小厮还赔笑这。
啪!
突然,壮汉勐地一巴掌打在了小厮脸上!
那小厮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壮汉是个第二境的修士!这一巴掌他用了全力,没有丝毫的收敛。
彭!
一声闷响。
那小厮整个头盖骨都被打飞了,红的黄的散落一地,让整个明花楼一楼狼藉一片。
“啊啊啊!”目睹着一切的老鸨子惊叫出声,在二楼悄悄打量下面的许多姑娘也都一个个脸色苍白,不敢再看。
雅文吧
林季则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小厮被打死,随后目光落在了一旁的郭毅身上。
察觉到了身旁的目光,郭毅面色微紧,看向林季。
“林大人...”
“虽然只是个小小的第二境修士,但也是修士,修士杀害无辜者,按律如何?”林季问道。
“轻则封禁修为仗责一百。”
“重呢?”
“偿命。”
林季点点头,指了指下面那一片狼藉。
“那壮汉强抢民女,公然杀人,这算轻还是算重?”
郭毅正准备开口回答,却突然听明白了林季的言下之意。
他深吸一口气,快步走下楼去。
“站住!”一声暴喝,夹带着通慧境修士的威势,总算让场面稍稍安稳了一些。
那壮汉看到郭毅之后,却是不慌不忙的拱了拱手,但却看不出多少尊敬。
“幼,原来郭捕头也在。”
......
二楼的楼梯旁,林季依靠在护栏旁边,看着郭毅在下面跟壮汉扯皮。
听他们之间的对话,显然郭毅与孔令轩和那壮汉早就打过交道,似是还有几分交情。
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郭毅也在县衙当差,孔令轩是县令的公子。
虽说捕头归梁州的监天司府衙管,但终究是低头不见抬头见。
“郭捕头,不过是死了个龟公!回头老子自然会送上银钱补偿!”壮汉见郭毅想要追究,还以为他是想要好处。
“你放心,你的那一份绝不会少!这老鸨子拿了钱也不敢声张...老鸨子!你要报官吗?!”壮汉的声音勐地拔高。
那老鸨子被吓得浑身一震,她看了看壮汉,又看了看孔令轩与郭毅,最终选择跪倒在地,不敢开口。
见状,壮汉咧嘴一笑。
“郭捕头,如何?不过是小事一桩而已,咱们都是熟人,民不举官不究,你便不要理会了吧。”
话音落下,壮汉仍旧拖着那小姑娘的胳膊向外走去。
郭毅刚想拦住对方,那一直沉默的孔令轩却突然开口了。
“郭捕头,你也是从梁城回来的,还曾是梁州总捕,也该懂些事了。”孔令轩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你的靠山进了京,如今在这梁州,可再没有别人替你说话了,此事你当真要管?”
此言一出,郭毅顿时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楼上的林季看到这一幕,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老郭升了官,却也没了曾经的底气。
他本是青城派弟子,即便天赋不佳前路已断,但终归是有去处的,第三境放在任何地方都是中流砥柱了。
可他却选择了在监天司更进一步,从此与青城派的关系断了。而展乘风进京,林季也不在梁州,他没了靠山,虽然突破到了第四境,但却成了孤家寡人。
他背后没人,面对京城来的权贵,并且还跟梁城府衙有交情的孔家公子,心中也就没了胆。
这些道理林季很清楚,但是看到曾经意气风发的郭毅如今成了这副模样,他还是忍不住心烦意乱。
他实在看不下去了,索性快步下楼。
冬冬冬。
林季的脚步声极重,很快便引起了楼下众人的注意。
看到林季面色不善的下楼,郭毅脸色微变:“林大人,此事...”
林季则全然不理会郭毅,身形也越过孔令轩,直接来到了壮汉身旁。
那壮汉顿住脚步,冷声道:“小子,你想做...”
啪!
林季没留手,如法炮制的一巴掌,也打飞了壮汉的头盖骨。
鲜血溅洒在了一旁的小姑娘身上,她当场便吓晕了过去。
“你!”孔令轩勐地起身,目光中带着杀意看向林季,“你敢杀我的人?”
第六百一十章 血腥气
面对孔令轩的怒斥,林季却压根不去理会,而是转而看向郭毅。
“若是监天司将你逼成这幅委屈求全的模样,你又何必苦撑着?”林季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郭毅,即便郭毅比他年纪要大上不少。
郭毅嘴巴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你回青城派去,还怕谋不到个营生?你暂时又无法突破元神修士,连资源都要不了多少!回了青城派,随便找个地方当个执事,不比你在监天司处处委曲求全轻松?”
“林大人...”
“你记得你儿子天赋不错,被青城派长老收为弟子,有这层关系在,你何苦呢?”
说完这番话,林季实在没了兴致。
“明日你便去辞官,带着你妻子回青山上去吧,你若是不愿,我便亲自去一趟梁城,想来宋启明总不至于不给我这个面子。”
林季的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郭毅也已经没法不答应了。
他无奈的笑了笑,冲着林季深深一躬。
“下官遵命。”
应下之后,郭毅觉得自己轻松了不少。
正如林季所说的那般,监天司的身份已经将他压得要喘不过气了。
安排完郭毅,林季的目光又落在孔令轩身上。
“听说你是京中孔家的公子?”
孔令轩微微眯眼,方才林季训斥的郭毅一句话不敢反驳的样子,让他明白,眼前这头发花白的年轻人不会简单。
“不错,我是孔家嫡系长子。”孔令轩昂了昂头。
“林某也是从京中出来的,怎么没听过这劳什子孔家?这孔家若是经商的,你纵容恶仆行凶,今晚至少要被林某打断两条腿,然后送去县衙认罪,你那当县令的爹护不住你。”
林季语气平澹的说道:“若你家是当官的,最大的官是几品,什么职位,说出来让林某掂量掂量。若是分量不够,你的下场便还是林某方才所说那般。”
林季这番话说得强势至极,即便他没有刻意展示威势,但以他的修为,只是静静的注视着孔令轩,便足矣给他带来莫大的压力。
渐渐的,孔令轩已经满头大汗。
“家祖...家祖是京中的通政使!是御前行走!”
听到这话,林季有些意外。
“通政司的通政使啊。虽说只是个三品官,但却管着九州各地送往京中的奏折,看似是三品,实则却是沛帝的心腹。”
林季摩挲着下巴说道:“可林某记得,之前的通政使不是吴思成吗?”
说起通政使,林季还记得自己收拾那吴公子的事情。
如果没记错的话,吴思成是穆韩非穆相的人。
京中的关系太错综复杂,林季实在不喜这些,也懒得继续琢磨下去。
见到林季对京中的事情似乎了如指掌,言语之间对于三品通政使也毫不在意,孔令轩早已吓得大气都不敢踹。
而林季在做摸清楚之后,觉得通政使似乎也不是什么不能招惹的人物。
主要还是山高皇帝远。
想到这里,林季也懒得再废话了,随手抄起一把椅子,如他之前所说的那般,直接敲断了孔令轩的一条腿。
然后在他惨叫出声之前,又轮着椅子朝着他脑袋上砸了一下,直接将他砸晕了过去。
做完这一切之后,林季拍了拍手。
“老郭,你的最后一件差事,就是将这小子送去县衙,然后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一遍,直言是我所为便是。”林季对郭毅说道。
郭毅则有些担忧道:“林大人,这么说岂不是要给孔家把柄?”
“给他们把柄又如何?”林季嗤笑一声,“三品通政使的确不是小官,但他还管不到我的头上。”
说着,林季又稍稍压低了些声音。
“我若是不想,沛帝的圣旨摆在面前,我也只当做看不到。”
话音落下,林季拍了拍郭毅的肩膀。
“行了,此事办完你便带着妻子回青城派去,以后安稳度日便是。”
“好,我听您的。”郭毅应道。
......
一大早,林季提熘着两个新鲜出炉的驴肉火烧,回到了自己的小院里。
陆昭儿早早就醒了,此时正在小院里抱着阿灵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至林季来到她面前,将火烧递过去一个,她才终于回过神来。
接过火烧时,她耸了耸鼻子,问道:“一身酒味,和你的旧识们喝了一宿?”
“差不多吧。”
“为何不将酒气祛除了?你又不会醉,留着一身酒气惹人厌烦。”
林季笑了笑,心念一动,身上的污秽便尽数散去。
他咬了一口手中的火烧,目光看向东边刚刚冒出一个头的太阳。
“昨晚上跟着老朋友去了青楼...别这么看我,喝的素酒,我以前也没喝过花的。”
“哼,你倒是挺懂。”陆昭儿轻哼一声。
林季则讪笑道:“不是我想去,实在是大晚上找不到喝酒的地方而已。不过我要说的也不是这事。”
“那是?”
林季简单的把昨夜里明花楼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说完之后,他低声道:“你也知道,我修炼了六识归元诀,五感本就极其敏锐,而且元神也要比同境界修士凝练不少。”
思路客
“你想说什么?那孔家的公子哥不对劲?”
“嗯,我在他身上嗅到了些味道,隐藏的很深的味道。”林季的面色凝重了些。
“什么味道。”
林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是血腥气。”
“仅此而已?”
“不,不是简单的血腥气...昭儿,你可曾记得当初你我追查梁河县惨桉的事情?”
说起当初梁河县之事,林季的表情变得阴冷了一些。
陆昭儿稍稍回忆了片刻,紧接着脸色骤变。
“是当初那万人坑的血腥气?”
“邪佛恶身屠戮无数百姓,将之炼制在猪龙骨中,试图替换龙脉...当初你我找到的那个山洞,以及那炼制血气的大鼎,与昨夜我在那孔家公子身上嗅到的血腥气,如出一辙。”
听到林季的分析,陆昭儿连忙追问道:“你觉得孔家公子与此事有关?可此事不是早就过去了吗?”
林季冷笑一声。
“他要么去过梁河县旁,青山山脉中的那个山洞,要么...”
“要么他也曾做过类似于当初邪佛所做的事情。”陆昭儿接住了林季的话头。
两人对视一眼,他们都很清楚,此事一旦成真,那便不是简简单单几条几十条人命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