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反哺（月票加更）
经历了不知多么悠久的岁月，这颗金色的种子仍有着活力。但是要让它生根发芽，仅靠它自己剩下的活力并不足够。
它需要元气来浇灌。
攥取外界的元气已经不太现实，因为那样会让天罚加剧酝酿。苏尘还没完全准备好离开，自然无意加速这个过程。
苏尘盯上了满山遍野的禁忌之力。
那是一种充满死寂，甚至邪恶的力量。这是天雷劫的后遗症，拥有一些不祥的特征。
正因如此，在苏尘沉睡的时候，外来者闯入会被禁忌之力剥夺生命。
所以直接用它来催化金色种子，怕是要让金色种子彻底陷入沉寂，这显然不行。
但是禁忌之力作为黑山的一部分，终归要受苏尘的约束。
如果是以往而言，苏尘只能使用禁忌之力，但是对它本质很难造成影响。
现在不同了。
有阴阳道火在，他可以将禁忌之力的不祥磨灭，分解出纯净的元气来。
太清道解着实是一个挖掘不尽的宝藏，可它能发挥出多大的作用，全然在于使用者的智慧和境界。
苏尘其实喜欢这种感觉。
努力就有收获，是种很正向的反馈。
如果努力没有收获，会令人沮丧、失望，失去前进的动力。
禁忌之力在苏尘的意念下流转进阴阳道火，经过阴阳道火的转化成为纯净的元气，这个过程显得有条不紊。
苏尘分出意念，沉浸在金色的种子里，观察它的变化。
很让人意外，金色种子的内部是黑暗幽静的虚空，令他想起元神遨游虚空的场景，如果没有那些星辰，真实的虚空一样是黑暗且幽静的。
伴随禁忌之力转化的元气注入，幽静黑暗的虚空出现一点变化。
最先出现的是泥土。
泥土不断汇聚，成了一小片土地。
很小很小的土地。
当土地出现时，茫然幽静的虚空变得有层次感。
水火风开始出现，于是有了各自从地火水风延伸的法则，这些法则模糊且拙劣，完全没法跟外界真实的天地相比，可到底有了那么一点意思。
这个过程足足有几十年。
换做任何人类修士，都很难有这样的耐心。
苏尘冷眼旁观着，在这一刻，他好似化身开天辟地的大神，又如同圣经里的上帝。
因为这世界诞生的元气来源于他，所以他算是亲眼见证和参与了世界的诞生。
地火水风紊乱地出现，法则模糊且互相冲突。
世界还是无序的。
但是某一刻，天地分出清气和浊气，第一缕阴阳诞生了。在一道阴阳化生的黑白符文统御下，紊乱的地火水风变得老实，法则们开始停止冲突。
这些法则太过粗浅，正因如此，苏尘清晰无疑地看到它们的变化。
随着法则们开始稳定，黑白符文分出两种不同的气机，它们开始冲突，于是雷电出现了。
确切的说是雷电符文，象征雷之大道的本源。
苏尘忽然想到当初镇压血棺的那些石碑文字，分明是和黑白符文、雷电符文一脉相承。
这些文字，确切而言，该称呼为道种文字。
它们不是人世间的语言，而是象征大道本源。
阴阳、雷系的神通法术，完全可以从这些道种文字演化出来。
而世间万法的源头，自然可以追溯到各类象征不同大道的道种文字。
一法生万法，万法归于一法。
苏尘细思元神正宗的修炼法，竟和他现在的感悟一脉相承。
顾清影用云水真光诀证得的元神，无比贴近天地间的水行大道，元神越贴近大道，那么境界便越高，直到最后，该当是与无处不在的水行大道融合。
大道存在，元神便存在，如此一来，便是与道同存了。
这分明是一条直指不朽的道路。
但有一个疑问，大道渊深，融合大道时，如何还能保持自我？
毕竟人生而有涯，大道无涯，以有涯合无涯，怎么看都是成为无涯的一部分，主客分明。
相比之下，太古神魔的伟力归于自身，固然艰难，可是开辟的道路，终归是自己的，不存在失去自我的隐患。
“即便如此，金龙仍是说它们走到了路的尽头，才发现这是一条绝路。”
苏尘细细思索，他并不认为金龙的话有错，也不觉得他的判断错误。两者应该有共通的地方，那会是什么？
应该是方向。
太古神魔的方向应该没问题，只是他们开辟的道路有问题。
去往一个方向的道路，只要是正确的，都可以抵达目的地，一旦错误，那便没法抵达终点。
这是他现如今的理解。
而且没有走到尽头前，苏尘也没法保证他走的一定是正确的路。
所以太古神魔们到了路尽时，才发现它们到了绝路。
它们肯定想过重来，但可能因为某些缘故，集体出事，所以没机会重来了。
伴随苏尘参悟金色种子的开天辟地，他身上散发出浩大、神妙的气息，这种神妙影响了整座黑山，乃至于黑山周边。
一些因为灵脉枯竭，没法继续修行下去，却也找不到出路的修士目睹了这一幕奇迹。
属于黑山的奇迹，也是让他们在修行绝路逢生的奇迹。
原本黑山禁地每一次出现变化，都会带来不好的影响。
或是大旱，或是地震，甚至灵脉枯竭。
可这一次，没有任何负面影响。
他们目睹黑山的神妙，心中荡漾起许多玄意，修行功法里艰涩疑难，无师自通，豁然开朗。还有一些颇有灵性的妖物，在黑山道意的影响下，懂得了如何更有效地吞吐日月精华，天地玄机。
仿佛那茫茫黑山，诸多禁忌之中，有一位开天辟地的道祖安然稳坐，自他身上徐徐散发道意，演化了地火水风、沧海桑田，有天地造化，日月玄机。
他们由衷生出敬畏。
敬畏之余，每一个修道生灵都从黑山的道意，感悟到了属于自己的东西，他们生出真诚的感激，这种感激，乃是一种正向反馈。原本黑山周围枯竭的灵机，在道意影响下，那些黑山中死寂的禁忌之力，以比在阴阳道火里更快许多倍的速度转化成元气，徐徐散发出去，反哺天地众生。
随着这个过程的进行，黑山的上空，居然开始降下丝丝缕缕的玄黄功德气，紧随其后，还有黑白缠绕的道德之气。
玄黄功德、教化道德降临，乃是天地对修道生灵最高的奖励了。
天地无私，赏罚分明。
在这时候，安坐黑山禁地的那道魔影，俨然成了天地认可的大圣大贤。
荒谬绝伦，不可思议，难以置信！
第107章 开辟之道
金色种子里的小世界仍在继续演化，不过对苏尘而言，自雷霆道文分化出来之后，意义已然不是很大。
他敏锐地把握到，金色种子开辟小世界的过程，最重要的一点，便是那一缕阴阳之道。
纷乱的地火水风，正是在黑白符文下，方才稳定许多。至于雷电符文，虽然出自阴阳，但是后面涉及的却是生机造化。
一些极为简单的生命，便是在雷电符文之后出现。
苏尘同样发现，小世界孕育出的生命更像是生机的凝聚，几乎没有灵性，莫说成道，便是修道都很勉强。
小世界和他身处的世界，着实有很大的差距。
与其说是小世界，不如说是一个泥土捏造的模型。
这使他想到血棺就是对那口黑棺的拙劣模仿，两者的手法有相似之处。
无论如何，他确实收获良多。从小世界开辟的过程，他对反推出金色种子的形成，心里有了模糊的概念。
至少有了大致的方向，那就是阴阳之道。
以阴阳开辟出小天地来，那么逆转阴阳，该当是混沌的世界种子。
这是个逆反的过程。
方向虽然确定，实施起来，需要他对阴阳之道有深刻的理解。
太清道解的根本与阴阳大道颇有关联，但是要让他从太清道解快速提升阴阳大道的造诣，可能性不大。
丝丝缕缕的玄黄功德降落，苏尘的意识转向外界。
在玄黄功德之外，还有小部分的黑白道德之气。
玄黄功德加身，苏尘明显感觉到他的气数增强了，就是那种小说主角的感觉，随便闯入一个石洞，都可能发现宝物秘境，或者就算身为凡人，跳崖也必定不死，还能另有奇遇。
对于此，他只是略有欣然，因为身为此界顶尖，且凝聚了妖魔道的气运，还有一些魔教、玄阴魔宗的气运加持，他的气运在此界实是旷古绝今了。
但是根据一些他在蜀山藏经阁见过的记载，玄黄功德还有其他妙用。现在他不急着研究这些，因为他的注意力很快被黑白道德之气吸引。
他很快明了，道德之气来自于教化，同时道德之气融入他身体内时，苏尘明显感觉到他对阴阳大道的理解提升了。
不止如此。
道德之气，对他领悟别的神通道法，乃至于太古神魔的传承，都有极大的促进作用。
当然，随着他领悟那些东西，道德之气也在不断消耗。
而且他的内心，变得清静自然，魔心变得格外敏锐清晰，几乎不会受到魔心劫数。
道德之气可以帮助悟道？
这是苏尘此刻的判断。
他立即停止了对道德之气的使用。
神念一扫，也顿时明白功德之气和道德之气的来源。
原来他无意中使黑山禁地的禁忌之力反哺天地，同时身上的道意勃发，无意中教化了周围的修道生灵。
这种行为虽然是无意识的，可是效果很实在。
他得到了天地的回馈。
正如他当初因为攥取太多天地灵机，修为到了绝顶，招致了天雷劫一样。
天地无私，赏罚分明。
黑山禁地的禁忌之力还有很多，不过苏尘既然决定将黑山禁地炼制成世界种子，那么里面的禁忌之力始终会是个阻碍。
而且返本归源，化为混沌的过程，黑山禁地的元气和禁忌之力越多，越是一种阻碍。
反正这些力量来自此方天地，现在还一部分回去，也没什么大不了。
所谓“明还日月，暗还虚空”正是此理，那就是将从天地得来的元气，还给天地，了结因果，减少劫数。
只是此事说起来容易，真去做时，有几个人舍得。
舍得舍得，有舍有得，虽然道理不假，可是大部分人还是想全都要。
可苏尘领悟到这一点之后，割舍起来十分痛快。
一来是道心坚定，二来是他本身就要走，天地元气到了别的地方还能再取，赚取功德的机会却不多。
因为他明显感觉到，获取功德的机会，不只是黑山禁忌之力反哺天地那么简单，还有别的因素。
只是一时间，参悟不透。反正趁现在能获取功德，就抓紧机会，免得错过良机。
除此之外，苏尘更想继续获取道德之气，这东西对他太有用了。
这世界始终以元神正宗为最好的出路，如果要教化修道生灵，自然以传播元神正道最好。
为了得道德之气，苏尘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出身。
反正曾有资本家为了利益，连勒死自己的绞索都能卖掉。苏尘只是宣讲一下元神正道，实是算不得什么。
这一刻，他成了元神正道的代言人。
苏尘自黑山之巅开口，天地玄音潺潺而起。
一开始周围的修道生灵还没太在意，以为是普通玄法，可是苏尘由浅至深，娓娓道来。
方才有人惊觉，这是直指本方世界大道的玄法。
天地玄宗！
逐渐地，苏尘真正成了周围听道生灵眼中的道祖。而元神正法，向来是各大派不传之秘，苏尘公然宣讲，着实触及了各大派的根本利益。
各派开始串通一气，陆陆续续有元神真人开始集结。
顾清影也在其中，她暗自心忧，却暂时想不到解决的办法，至于给老祖通报，那也是白费力气，因为老祖肯定能察觉到周围不断有元神真人接近黑山。
十余名元神真人在黑山附近，开始神识交流。
“老天师如何看待黑山大魔的讲道？”峨眉派灭情仙姑一向性急，率先发问。
顾清影到底资历浅了一点，而且灭情师太多少对她的出身有些芥蒂，故而她直接越过蜀山剑宗的顾宗主，询问当今修行界资历最老的龙虎山老天师。
这个老怪物，两千年前就渡过了三灾，按理说早已功行圆满，可以飞升，却因为龙虎山后继无人，迟迟不走。
如今修行界，若说有人能和黑山老祖一斗，老天师必然是其中人选。
老天师呵然一笑，问崆峒派的广宁子真人，“广宁子小友，你怎么看？”
广宁子一派仙风道骨，心里暗骂一声“老滑头”，他略作沉吟，“元神正法，首重心性，如果滥传，反而会使许多不明大道的世人沉迷空谈心性，少了务实，有害无益。
贫道觉得，一来，咱们要对黑山大魔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尽量让他老人家放弃这念头，毕竟以他的修为，迟早要离开此方天地，没必要结下太多因果，让他和本方天地过于纠缠不清。
二来咱们要对那些听道的生灵，陈明利害。这元神之道，玄深微妙，如果参悟不透，反而还要耽搁自身大好年华。想我等大开方便之门，广收门徒，各自门中，几百年也未必出一个元神，可谓长生门前，累累白骨，如此教训，足以作为警戒。
三来……”
他正绞尽元神之力，寻找理由。
那黑山之巅，坐于枯死黑树下口吐天地玄音的大魔将他们的元神交流察知得一清二楚。
大魔微微地冷笑一声，决心给他们一个小教训，
“接下来讲开天辟地之道。”
苏尘抛出个诱饵。
他话音一落，果真讲起那来自金色种子的世界开辟之玄妙，身上道意勃发，做不得假。
广宁子道法精深，听了玄音，察觉道意，心神顿时被牵引走。
以他的见识，自然看出这天地开辟之道，货真价实。
修道士，朝闻道，夕死可也。
越是境界高深的修道士，越难经受住来自大道的诱惑。
他旋即改口道：“我等还是先听黑山大圣讲道，待得它说完大道，再做评断也不迟。”
他能破妄成元神，区区脸面，自然随时在大道面前放下。
“区区蝇头微利，竟让你广宁子迷了心。”灭情仙姑十分不屑，自找了一块巨石坐下，看似神游天外，实则运起天视地听的大神通，凝神细听老魔的讲道。
这开天辟地之道，对于突破元神三灾及以后的修行大有好处。
老魔居然舍得讲出来，肯定图谋不小，她须得听仔细了，看对方到底有何阴谋。
灭情仙姑与魔道势不两立，自问不会着老魔的道，但是为了探出老魔的阴谋，莫说身试魔音，便是以身试魔，那也是大义所在，义不容辞。
第108章 反噬
随着苏尘开讲天地开辟之道，黑白符文自他身上显化，遍及黑山禁地。
阴阳分化之下，黑山禁地的禁忌之力大片大片地瓦解成纯净的天地元气。
自天地而来，如今回天地而去，阐述天地循环之道。
禁忌之力代表破坏和毁灭，纯净元气象征修复和新生。
灵气复苏！
黑山禁地，本来是生命禁区，此刻山中流淌起勃勃生机的清泉，魔雾化为仙雾，诸多骨魔沉入泥土，血肉再次滋生，生趣盎然，或为飞禽，或为走兽，或为一草一木，若是人类所化的骨魔，在生机感染下，得以超渡，大部分离得此间枷锁，部分留下者，成了灵土的守护者，如若神兵神将。
生机扩散，不止于黑山。
老祖大德，不止于黑山。
黑山周围千里地枯竭的灵脉得以修复，好似重伤垂死之人，本来经脉淤塞，忽地贯通，而大地也好似去了一个隐疾。
天地间的杀劫本来也到了尾声，因为这一变化，杀劫彻底消弭，天地气数，恰似一个干枯的泉水，忽地再次涌出活水来。
杀劫因黑山老祖自荧惑星降临而起，亦将因黑山老祖开讲大道为终。毕竟如今天地大劫中的那些大势力又到了一个平衡点，且各自大神通之辈，目光聚焦黑山，互相之间，没空勾心斗角。
恨不得将全部注意力放在那开天辟地之道上。
杀运末，而道德出。
恍恍惚惚，十数年过去。
天地间一片祥和宁静。
而死寂黑山，如今飞泉流石，郁郁葱葱，麋鹿兴于野外，禽鸟鸣响空山，任谁也难以将它和原先的黑山禁地联系在一起。
在丝丝缕缕的黑白道德之气下，老祖正讲到开天辟地之道的关节住，忽地止住。
正是在此道登堂入室之时，前面讲道之言，皆为了此刻铺垫。
无数牵动元神真人的修道疑难，眼见得要在此时豁然开朗。
然而，
没了下文。
如同一部精彩绝伦的小说，在无数铺垫下，正走向高潮，却忽地戛然而止，再无后续。让沉浸其中的读者，恨不得寄千百刀片，问候作者。
而众元神真人，正听得如痴如醉，如登临传说中的彼岸净土，清净仙界。而那玄之又玄的大道，突然止住，心境落空，坠落人间，其势不止，还要坠入无间地狱一样。
有元神真人听了大道，本来元神勃发，有突破的前兆，结果忽地卡主，境界猛地回落，受不了反差，浑身冒起真火，只把几百年苦功化为尘土。
譬如峨眉派的灭情仙姑，为了身试大魔之法，探查其阴谋，听得最是认真投入。
此际境界回跌，也是最是惨重。
功法反噬下，浑身黑烟袅袅，原本光滑细腻，白皙动人的皮肤，变得如黑炭一样。
她已经元神和肉身开始结合，有修成元神法身的迹象，故而这皮肤的变化，也是元神的变化，除了施展幻术之外，遮掩不得。
可是周边皆是元神真人，施展幻术，无非是掩自己耳目罢了。
顾清影拿出一枚莹润动人的洁白丹药，“灭情师伯，这是我们蜀山疗伤圣药玄元造化丹，你拿去服用，可以帮你稳住伤情。”
灭情仙姑却不领情，冷冷道：“我等皆受了黑山老祖的魔道大法反噬，为何偏偏你丝毫无损，难不成你和黑山老祖有勾结？”
她此话不假，连龙虎山的老天师也咳嗽一声，硬生生挤出一丝元神所化的老血，而顾清影气定神闲，道气清湛，完全没有受伤的样子。
顾清影忽地叹了口气，“灭情师伯，我知晓你对我不待见，可是为何要苦苦相逼。你既然非要污蔑我，晚辈也不好给你留情面了。
如今大家伙自也瞧见了，这山上道音，绝然是元神正道，若无玄门正道的秘法相传，仅凭大智慧推演元神修炼之法，怕是难以说得如此仔细周全，毫无破绽。但是元神正法，我等各门各派向来是口口相传，以心印心，不着文字。
因此今日之事，当是我等门派之中，出了叛逆。灭情师伯，可以为然？”
灭情仙姑冷笑道：“不错，你顾大宗主，不就是跟魔道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吗？”
原来她向来看不起顾清影的生母妙一，因为妙一差点做了峨眉派掌教，更让她心生不快。后来妙一因为和魔教教主燕飞有过一段孽缘，灭情仙姑方才得了峨眉掌教之位，心意顺遂。可是谁知顾清影这孽种，居然能坐上蜀山掌教之位，峨眉派虽然不小，却也只是蜀山剑宗别支，身份地位天生矮了蜀山剑宗一截，使得她心念不平，自然而然生出对顾清影的嗔怒妄念。
这也是她元神灾劫将至，又受了道音反噬，否则绝不至于说出这番话。
毕竟顾清影再如何也是蜀山剑宗的宗主，白眉真人钦定的继承人，她此言一出，无疑是打了蜀山剑宗前辈师长的脸，说他们无识人之明。
她话音一落，就略感后悔。
可修道人言出即誓，说出去的话，哪里收得回去。
顾清影却不着恼，微微一笑，“既然灭情师伯如此说，我也只好不再替贵派隐瞒，一千多年前，贵派可是在黑山附近，失踪了十几名弟子，而且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灭情仙姑隐约记得这一件旧事，因为其中一人，是她们这一脉的大师兄，唤作于清，自于清失踪后，她们几个便分了于清的修行资源，灭情仙姑又一路奇遇下，方才有今日的成就。
这事既然顾清影提出，自是瞒不了人。
“是又如何？”
顾清影淡淡一笑，“据我蜀山剑宗调查，他们皆成了黑山麾下一员，师伯若是不信，我愿发下心魔誓言。”
灭情仙姑心神大震。
修道人的心魔大誓，着实不能作假。
顾清影此言一出，她自然信了九成。
“听说其中一位还是师伯的师兄。”
顾清影轻悠悠地又补了一刀。
“小丑竟是我自己？”好似黑炭一般的灭情仙姑，浑身又冒真火，无话可辨，干脆晕了过去。
第109章 真实（月票加更）
顾清影一番连消带打，弄得灭情仙姑真火攻心，看得广宁子等元神真人略有寒意。
难怪蜀山剑宗自顾清影接手之后，蒸蒸日上，这不是没由头的。只看这手段，心狠手辣，偏偏还无可指摘，毕竟灭情仙姑是跳出来挨打。
而且如今大家都受了反噬，顾清影真有什么心思，他们还不好阻挡。毕竟看她手腕，若是提出和老天师联手，指不定把他们一锅端了，往后龙虎山和蜀山剑宗共执修行界牛耳的地位不可撼动，岂不快哉？
他们又不禁猜疑，清微教教主白子云没有来，听闻他又一向结好顾清影，莫不成清微教也要分一杯羹。
杀劫之中，大家恩怨不少，找黑山老祖麻烦，有害无益，如果矛头转向他们，反而能弄出不少好处来。
大意了，就不该来。
广宁子等人心中戒惧，生怕就回不去了。
而此刻，顾清影注意力俨然落在他们身上，她悠悠道：“近日晚辈得了家师指示，为庆祝我蜀山剑宗至宝昊天镜失而复得，家师准备举办一场法会，大约法会之后，家师便要飞升，此事也就一并庆贺了，请帖不日会送到各位道友山门，届时小女子定然静候各位大驾光临。”
原来刚才她元神一动，却是得了师父白眉真人的传音，知晓师父等人耗费无数心血，终于激活了昊天镜。只是这些年为了激活昊天镜，连带蜀山剑宗的灵脉元气都稀薄了不知多少。
而且昊天镜只是激活，稍微恢复了一点能力，距离修复，也才刚起了一个头而已。
仅靠蜀山剑宗来修复昊天镜，着实不能，此事还得召集同道，一起分担。
如此方有了这场法会。
而灭情仙姑，一向喜欢对她胡搅蛮缠，故而顾清影先解决了她，才好顺利提出此事。
白眉真人不止给顾清影传音，还跟老天师达成了协议，因此老天师双目紧闭，似要睡着一样。
其他人损了元神，此刻不好拒绝，只好答应下来。
如此一来，聚集的元神真人尽数散去，顾清影也放下担忧。
只是离去前，有意无意地看了黑山一眼，心内到底有些期盼，可是没有任何回应。
自黑山老祖闭口之后没多久，玄黄功德、道德之气垂落完毕，偌大的黑山，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缩小。
这一日，整座黑山开始被幽暗虚空包裹，似有日月星辰闪现，一众徘徊在黑山附近的修道生灵，只觉得黑山缩小得若鸡子一样，时空开始紊乱。
最后幽光一闪，黑山原本的位置，无尽灵雾盘旋下，留下一个通达九幽黄泉的深渊，不时有阴世气息冒出来。
上穷碧落下黄泉，黑山老祖踪影皆不见。
因此不少人认为黑山老祖在这一日已经破空离去此间。
数十万年来，妖魔道有此成就者，一山而已。
虽然黑山消隐，但是世间仍是留下了有关黑山老祖的无数传说。
…
…
此方天地，一个角落里，苏尘当然还没离去。
他走之前，还得把魔镜回收，定下即将去往的新世界。
而此时，苏尘手上浮现着一颗漆黑的种子，但是气息模糊虚幻，远不及金色的种子凝实。
但这一颗种子，凝聚了黑山禁地的精华，如果砸出去，连天仙都要被打落九幽，不得翻身。
只是本质而言，还远及不上金色种子。
他眉心祖窍里，金色的种子仍在不停演化世界，不过世界演化，缓慢至极，按部就班来的话，或许要几万年才能成一个完整的小世界。
可是苏尘注意力放在上面时，内心仍然无比悸动。
因为他很清楚，如果他炼化了金色种子，实力能急速提升，直接到神魔三重天的境界。
成就神魔之身后的境界称为神魔九重天，对应道门天仙境界的天人五衰，五衰又称之为五劫，二劫之后的天仙便可开辟出小世界，这也是神魔三重天对应的能力。
如果正常修炼，苏尘可能数万年才能达到神魔三重天的境界。
可以说，金色种子给了他一步登天的机会。但是金色种子到底不是他自身之道、根本之源孕育而出，潜力远远比不得他以黑山禁地孕育的种子；而且往后再想前进，艰难险阻又要十倍百倍地增加了，何况这一条路到底还是绝路。
虽则如此，他每注意金色种子一次，受到的诱惑就大一分。
饶是以苏尘的魔心决断，也没法完全割舍这种诱惑。
毕竟说归说，真有一步登天的机会，有几个人能把持住。
修行的磨难和考验，随时会冒出来，防不胜防。
他轻轻叹了口气，魔心生出慧剑，决绝地泯灭所有关于炼化金色种子的念头，比修道士破妄成元神还要彻底，直接斩掉根源，连魔心都为此受损，需要一段时间来复原。
可不如此，这执念会愈发深重，不如趁早斩断。
当他斩断这种牵连之后，金色种子又涌出金龙的气息，仍是古今交汇。
“后来者，没想到你真能割舍它的诱惑，或许你真能走出新的道路来。再送你最后一段话，唯有真实才能孕育真实。我等神魔高高在上，却也是大道之下的众生，脱离了众生，便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我等自众生来，还得到众生去，无边苦海，阎浮世界里，会给你答案，你想要的完美种子，兴许能在那里孕育而出。”
金龙的气息彻底消失。
苏尘记下这段话，不过没有完全相信，此话的真实，自然得他亲自试验之后，才能得出结论。
不过也算是给他提供了方向。
如此而言，它们走到的绝路，很可能是因为孕育出的世界种子不够真实，并非完美。
自众生来，往众生去？
这话确实深有玄意，隐隐然还点破苏尘的出身。
他原本是阎浮众生中的普通一人，侥幸成了黑山老祖，得窥大道门路，自此后，为神为魔，高高在上，众生如蝼蚁。
这是地位转换，自然而然的结果。
但也确实少了一点什么。
原本他以为黑色种子只是没有补全阴阳五行这天地根本之道，现在看来，还有除此之外的事物，补全之后，才是真实完美的世界种子。
第110章 终了（月票加更）
蜀山剑宗，祖师殿。
“师父，你当真决定转世重修？”顾清影初始听到这个消息，很是震惊。
可是师父白眉真人如今白发苍苍，面容枯朽，着实是神气溃散的征兆，完全看不出昔日纯阳仙人的风采，以这样的状态，即使遁破大千，到了更高层次的世界，也很难继续修行下去。
白眉真人瞧着爱徒，洒然一笑，“天地尚有轮回，何况我等。地仙之后的道路要想走得更远，自然要打牢根基。为师有昊天镜在手，已经定好轮回的世界，届时功行圆满，咱们还能在地仙界相逢。”
他下一世注定要铸就圆满道基，有望渡过天人五衰，步入太乙之境，往后无穷岁月，说不定还能窥到道君的境界。
一念及此，此前的付出很是值得。
顾清影身为蜀山掌教，已经知晓许多秘密，地仙界是此方虚空宇宙中心世界，古籍上记载世界天圆地方，指的便是地仙界。那里曾有道祖坐镇，如今也有好几位渡过天人五衰的道君作为地仙界的主宰。
道君的厉害超乎想象，即使身处地仙界，也能隔着无数空间，一指头碾死她这样的人物，可以说是万劫不磨的存在。
而蜀山剑宗祖师长眉，如今是地仙界中最有希望成为下一个道君的仙家。因此蜀山剑宗在地仙界，也算得上是庞然大物。
所以去往地仙界之后，相比别派，蜀山剑宗的天仙待遇会好许多。
其实只要修成元神地仙，加上本门的道标，便可以去往地仙界，只是在下界天地渡过元神三灾，对于往后修行更为有利，故而知晓这秘密的大派弟子，往往会渡过三灾，功行圆满之后离开。
至于其余没有根脚的元神真人，没有道标，想离去此方天地也不能。
飞升仙界听着不错，真正的大派弟子，却深知地仙界的水很深，晚一点去也没什么不好。
顾清影打算学习龙虎山老天师，渡过三灾之后，多呆一些时间，反正她资质一般，能走到今日这一步，全靠老祖福泽，已经不追求更大的突破了。
她轻轻道：“只愿师父转世归来，更上一层楼，徒儿便心满意足。”
白眉真人微微一笑，“放心，为师历劫归来，绝不会忘记你。毕竟昊天镜是你带回来的，我们几个老家伙都很感谢你。如果你先到了地仙界，受了委屈，便先忍让一番，等我几个到了，届时自能为你做主。”
他身后有四位同样神容枯朽的元神地仙坐在云床上，个个都为了激活昊天镜，几乎耗尽元神之力。
此刻均自朝顾清影点头。
虽然白眉真人等神气衰竭，可是眼神之中，仍有光彩，对于未来，抱有极大期望。
“嗯。”她见师父如此欣然，心里本想劝一下，还是算了。
“这昊天镜，师父你真未必能掌控。”她只能默默腹诽。
“对了，因为我们即将转世，所以这次法会，我们会帮你解决几个不安分的家伙，往后你才能稳住咱们蜀山剑宗的地位。龙虎山老天师那里我已经知会过，不会有意外，而黑山老魔已经破界飞升，大雪山寺又被一手金剑传书弄得焦头烂额，如今世上，你只需小心清微教主白子云。此人城府极深，我也看之不透。不过他的势力主要集中在世俗上，跟咱们冲突不大。真到了不得不冲突那一天，你可以放下芥蒂，找你父亲。”
白眉真人微微一顿，忽地长叹一声，“这么多年，也该告诉你真相了。其实你父亲是咱们蜀山弟子。”
他长叹之余，心中未尝没有几分得意。
蜀山历代掌教，可有谁能如他这样让蜀山弟子卧底成魔教教主，将魔教的根给掘断。
虽然燕飞已经在很久以前不太听来自蜀山剑宗的指令了，但是他女儿却是蜀山掌教，仅凭这一点，燕飞永远没法摆脱蜀山的阴影。
当年他对峨眉妙一师侄晓以大义，使其以秘法，身渡燕飞，给燕飞留下牵绊，方有此果。
只是此事，到底让李忘机耿耿于怀。
因为妙一是李忘机的侄孙女，资质极高，入情破身之后，自然成道无望。
他对侄孙女的愧疚，自然转移到了顾清影身上。
顾清影却没多大反应，只是点了点头，她还知道燕飞是老祖的魔种呢。只是对于生父，顾清影没有什么感情，老祖在她心里已经是作为父亲、祖父的存在。
白眉真人并不惊讶，微微一笑，“清影你内秀于心，自然早已猜到了吧。”
他说话间，忽地蜀山群峰震动。
自藏经阁生出神妙绝伦的道音，涤荡天地。
白眉真人心神一震，“出什么事了？”
此时法会开启在即，各派高人前来庆贺，谈玄论道之时，均自将目光放在了藏经阁的方向。
…
…
苏尘到了蜀山，他打算取回昊天镜，只是临走之前，打算去藏经阁第三层瞧一瞧。
里他还没去过。
当他进入第三层时，藏经阁的老杂役出现了，当初在蜀山三十年，老杂役和苏尘如两道平行线，从无交集。
而且自从苏尘在藏经阁不断领悟道意之后，老杂役一天比一天衰朽，他本以为过了这些年，老杂役已然不在，没想到他居然还活着，而且对苏尘开口，“大魔直到如今，还放不下对神通道法的执着吗？须知神通为末，大道为本，大魔所求者，该当在天地间万事万物之中，而非藏经阁的文字。”
苏尘见他开口，一副指点迷津的架势，不由冷冷笑着，“原来你不是哑巴。”
老杂役作揖，“修了一千年闭口真法，今日见大魔执迷，不由感慨，为此破功。”
“既然已经闭口千年，何妨再闭口千年。大道如渊，非在口舌，你一开口，就着了相，已然错了。”
老杂役要渡他，实是差了不少。
本来老杂役不开口，苏尘看他，还有些云遮雾绕。
但他一开口，诸法着相，苏尘反而看出东西来，不过是藏经阁道念凝聚而已。
原来他当初领会的道意，反而是老杂役身上的枷锁。
苏尘汲取那些道意之后，老杂役方有机会脱身而出，他怕还以为是闭口真法的功劳。
那些道意，可以说是老杂役的妄念，偏偏他还不自知。
不过老杂役到底是藏经阁数万年道念凝聚，根脚非凡，虽未破妄，那也非是寻常纯阳地仙可比。
他身为道念凝聚，执着于大道，不屑文字，见苏尘对第三层经文觊觎，自然生出妄心，想要渡化苏尘，令其不要误入迷途。
老杂役轻轻一叹，“大魔误入歧途，执念深重，迟早会惹出滔天大祸。老道不才，想要强留大魔于藏经阁内，尽付道悟，望你能走出来，见得本性。”
“你倒是有意思，这么吧，咱们定个赌约，你尽管使出道悟，看我动不动心。我若动心，便即发誓，绝不在此间惹祸。若你道悟尽出，我仍魔心不动，那么你便跟我走，做我一长随。”
老杂役知苏尘这等人，一言既出，天地感应，绝不会诳他，便即点头答应下来。
只是他没想到，苏尘早已决定离开此间，所以发不发誓，结果一般无二。
反倒是他一旦输了，就要给苏尘白打工一辈子。
老杂役不识魔心，自是入了套。
随即道音一起，如亘古之初响起，
道茫茫而无知乎，心傥傥而无羁乎，物迭迭而无非乎!
道音悠扬不止，洗涤杂念，使人觉今是昨非。来蜀山之人，个个修为不俗，此际但觉得往昔俗尘，尽数被道音洗涤，定乎内外之分，忘却荣辱。
只觉得从前机心太重，不似个修道人，心中惭愧之余，又在道音下，获得安宁。
修为越高者，在道音下感悟越深，越觉得以往种种，争名夺利，误了自身修行，舍本逐末。那道音又如大道苍茫，混然天地，不可抵御。
只要有一念向道之善，登即要坠入道音之中，不可自拔。
但是苏尘魔心寂然，不为所动。
老杂役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那藏经阁第三层的经文、法诀、玉简飞灰一样化去，助阵道音。
一时间，老道士身周出现一尊尊元神法相，正是过往蜀山的元神真人遗留法意显化，似要助他一起降服大魔。
可是大魔在藏经阁内，似有似无，周围一圈幽幽黑光，法不沾身。任凭道音上得九天，入得九地，也不能动摇魔心。
直到藏经阁第三层法意尽数燃烧殆尽，老杂役身影虚无，道音方才消失。
他不禁大为迷茫，难不成他这藏经阁道念化身，还不及这魔道人物对大道理解深刻。
他之道，实是动摇不了苏尘半分。
此是道心交锋，做不得假。
他输了。
苏尘随即开口，“你尽力了，跟我走吧。”
适才老杂役道音迭起，诠释大道苍茫，没能引动他的魔心，却在道音消失之后，令苏尘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因为道音洗涤杂念，使人心境宁和，看似不错，却少了一点东西。因为天地并非安宁，大道绝非寂然不动。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
大道非只是寂然宁和，而是有动有静。
正魔俱是道，无非是道的不同形式表达而已。
道音之中，欠缺了一样东西，太高，太飘，少了那红尘万丈，所以显得虚化不真实。
既登彼岸舍舟楫，再入轮回做众生。
从众生来，往众生去。
真实方能孕育真实，而不是他修成真实，得到真实。
他明白接下来该去什么地方。
该去寻一方人间道，入红尘滚滚之处，是当化凡历劫了。
“镜来。”
第111章 红尘
“昊天镜！”
伴随着蜀山祖师殿白眉真人悲痛的一声，魔镜回到了苏尘手中。老杂役遵守约定，苏尘让它做了自己长随，令它进入黑色的种子，跟蜃妖等暂时呆在一起。
蜃妖是影子，老杂役是道念，都是飘渺无凭之物，应该会聊得来。
魔镜激活之后，苏尘又得了一点新的信息。
昏黄的镜身变得澄明，里面有七个星星点点的气息，那是七个世界的道标，代表着他可以降临到这些世界里。
降临和寻常意义的转世重生不同。
正常而言，哪怕是元神真人转世，顶多能带着前世的记忆，而本身的境界、气运其他于修行有关的事物，基本上不能带走。
这样的转世，无非是比上一世多了一些修行经验，仍要面对还丹、破妄两大修道难关，连元神三灾也不能少。
而昊天镜的降临，可以完整保留今世的修行成果，又完美融入降临的世界，不会被天道排斥。
这样一来，在前世修行成果加持下，完全能铸造出比过去深厚许多的道基，而且本身的气运仍在，所以降临之后，还会在气运影响下，有许多意外的收获。这种近乎作弊似的重修，如果落在一个元神真人身上，足以让他弥补过去绝大部分修行上的遗憾和疏漏，最终铸就几乎完美的道基，届时能取得的成就，自然会比原本高许多。
对于苏尘而言，修行上的事情，暂时不做太多考虑，反正有魔镜在手，随时可以在几个道标里寻个合适的世界提升自己的力量，同时给魔镜找到新的好心人，继续帮忙修复魔镜。
现下最要紧的是催化黑色种子。
这要从两点着手：
一是以红尘万丈的真实来孕育出黑色种子的真实，这一点比较玄妙，得随机应变，先走一步看一步，反正岁月悠长，慢慢摸索即可。世间所有的疑难，岁月都会给出答案，早晚而已。这就是长生的好处，长生意味着有无穷可能。
二是参悟阴阳五行之道，这对铸就世界种子的根基很重要。不过有太清道解在手的他，只要肯花时间，总能有收获，无非是要用几千年，还是几万年或者更多的时间而已。
在这一点，作为神魔比天仙优势大许多。
因为天仙有五衰，一万年一次衰劫，一般而言，每一劫的难度都是九死一生，只有渡过天人五衰，才能好好享受仙家的长生逍遥。
只是元神正道的仙人又比神魔多一个好处，那就是推演天机。天仙对于自身祸福的把握，一般而言已经很精准，只有临近衰劫时，被劫气迷住，才会疏漏。
神魔之身是不擅长推演天机的，故而许多时候有劫数临身，也不自知，故而神魔没有天劫，却容易遭到人劫。
但是苏尘有神秘思感可以预知危险，倒是弥补了这方面的劣势。
苏尘略作思忖，在七个道标里，选出自己想要的世界道标。
这是个末运世界，在几千年内，大概就会毁灭了，届时苏尘在这个世界的一切作为，都会随着世界毁灭，了无痕迹。
降临之前，苏尘将一切寄托在天妖道果身上，因为降临之后，一般要找个土著肉身融合，等于转个户口，免得被另一方世界天道的排斥，如此一来，他的气运、果位也会受到另一方世界天道的认可，容易获得奇遇。
虽然末运世界，大概不会有什么对他有用的奇遇，不过聊胜于无。
一切妥当之后，苏尘开启了魔镜。
降临！
…
…
苏尘再次从黑暗中醒来，这次不是石室，而是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鼻子里还有难闻的油漆味传来。
他确定了两件事：
第一，现在的肉身是个男子，心脉已经受损，换句说，他降临在一具尸体身上。
第二，他在一口棺材里。
在他醒来的过程中，受损的心脉开始自发的修补。在这个过程中，苏尘没有使用任何神通道法，似乎死而复生这种奇迹，发生在他身上是很正常的，今后他不老不死，也是正常的。
他终于做了一个不老不死、有血有肉的正常人。
但这些事不正常，还很诡异。
他动了一个想出去的念头。
本来停得很平稳的棺材，不知为何突然滑落，棺材盖开了，烟尘四起，但是自发避开了苏尘。
他穿着寿衣，从棺材里面走出。
周围还有人。
这是一个义庄，几个守夜人见到这一幕，忍不住浑身颤抖，脚一软，滑倒在地上。
他们在义庄守夜多年，胆子确实不错，可是多年以来，从没见过真有尸体从棺材里走出来。
这个棺材是昨夜来的，听说是个外乡客，死了没人认领，就被送到义庄。
虽然他平常也听各种鬼故事，但是根本不信，因为连鬼故事里最基本的诈尸，他们在满是棺材尸体的义庄也从来没见过。
但是现在见到了。
现在是夜里，烛火明灭不定，他们根本看不清苏尘的面目，正因如此，才显得披头散发，穿着寿衣的苏尘很是可怕。
好在苏尘出来之后，只是四处打量，所以几个守夜人拼着一股气力，四处散开。
苏尘打量一会，便对义庄失了兴趣，这只是一个普通的义庄，周围都是普通的棺材，末运世界的妖魔鬼怪，可比之前的世界要罕见许多。
他走出义庄，今夜乌云不少，遮蔽了月光。
他现在是肉眼凡胎，多少有些看不清路，心里想着，要是没有乌云，倒是可以赏一赏月色。
他动了这个念头，乌云就很听话地散开。
苏尘往山下走去，奇怪的是山路上明明有许多石子，可是生怕膈着苏尘似的，总会在苏尘要踩中它们的时候，莫名其妙地滚到一旁去。
于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下了山，他走到最近的城池，守门的军士集体梦游，打开了城门，然后又关上。
浑然不知，有个穿着寿衣的年轻人进了城。
不久之后，城里新开了一间客栈，名字叫做——“红尘”。客栈以外的人并不清楚，红尘客栈除了开店的掌柜，其他成员都不是有血有肉的“人”。
第112章 黑鱼
晨光熹微，街上雾气迷蒙，红尘客栈早早地开了店。
当然，这不会让客栈的生意有任何起色。
红尘客栈的常态——伙计比客人多。
谁叫他的伙计们，都长得稍微奇怪了一点。
老魔绝不认为是自己的错。虽然他为了防止伙计们被此方世界排斥，所以给伙计们重新用本方世界的泥土捏造了身体，但他没有很上心。稍稍有些失误，才造成他们的模样略微出格。
那也不能怪他，得怪这个末运的世界水土不好，他也只能将就了。
正常而言，一个人事情做得不好，怎么能怪环境不行。但是老魔怪大环境不行，大环境就算能说话，也不敢吭声反驳。
因为是大环境欠他的。
老魔第一次到这样的世界，所以对末运世界的含义不太清楚。
末运世界里，末运大道是主流，压制天道、仙魔道以及妖鬼神佛之类的修道生灵，直到灭运，人道也不存，世界便会走到尽头，毁灭，然后等待下一次重生。
因为苏尘完整的降临，且得到了天道的认可，故而完整的天妖道果，替天道承受了不少来自末运大道之力的压制。毕竟天塌下来，个高的顶着，老魔不说比末运世界的天道高，那也是差不多高了，所以被迫一起抗压。
换句好听的话，就做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原本这个末运世界，再过四千年就会天道不存，世界毁灭，因为老魔到来，替天道分担了来自末运大道的压力，反而给这个世界续命了起码两千年。
这可以说是救命之恩。
因此老魔说一句，全世界都欠他的，绝不过分。
不过末运世界实在太贫瘠，就算全世界对老魔以身相许，老魔兴趣也实在不大，但也不得不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
这就好比xxx，到了穷乡僻壤当官，乃是下基层锻炼，为将来的执政做准备。
好在开了客栈、融入凡人生活之后，确实有用，一年过去，黑色的种子凝实了一丝丝，确实有那么一丢丢真实的感觉。如果非要说准确的进度，大概是万分之一，他希望后面能提高一些效率，能在世界的有生之年看到黑色种子的凝实，打下完美世界种子的基础。
另一方面，对于老魔而言，有用就代表着大方向没错。
虽然他希望能提高效率，可是只能随缘应变。毕竟万一搞来搞去，效率还降低了，他等得起，不代表这个世界能有那么多时间给他折腾。
反正目前有进度就成。最差的结果是世界毁灭之前，没有凝实，但他有了这次的经验，换个世界继续凝实种子，也不是很难。
因此老魔很淡定从容地当个凡人，也不用担心有什么天劫人劫，反而别人要是不小心惹上他，那就真是报应来了。
苏尘在客栈的二楼寻了个位置看书，说是看书，其实是晒太阳，妖生贵适意。他以前确实难得有如此惬意的时刻，全身心地放松。
如果歇够了，就去琢磨太清道解，体悟阴阳、五行之道。太清道解的钻研是无穷无尽的，用来打发时间，再合适不过。
他突然觉得，那些没有劫数的仙家，如果没有大道参悟，肯定会厌倦岁月的悠长吧。
毕竟对于他们这样的存在，参悟大道确实能一直获得快乐，且不会厌倦。
不然除了傻子，再如何轻松自在、无忧无虑的生活，也会有讨厌的一天，正如再美丽动人的尤物，也会有玩厌倦的时候。
一切生灵，都需要新鲜感来维持对生活的热情。
在大魔闲暇时，蜃妖认认真真梳理好头发，虽然老魔给它的新身体看着獐头鼠目，但蜃妖是个博学多识的人，它每天开店前，总会很认真地整理外貌，让自己从很丑，变得不那么丑，甚至还要弄些植物萃取的精华，给面部保湿。
当它做完这一切，蜃妖成了一个不那么丑的娘娘腔。
这是老杂役的评价，它的身体除了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大饼脸，佝偻身子以及乱糟糟的胡须以及光头外，没有其他缺点了。
蜃妖整理好仪容，大概其他人也做好了杂务，用不着他帮忙干粗活了。于是按照惯例来检查账目。
“你这一加一又算错了。”蜃妖指出老杂役的错误。
老杂役负责算账，它负责查账，虽然每天的账目就那么两三个，很容易算清楚，单不妨碍蜃妖以此为乐的挑刺。
“一加一，不是简单的等于二，道可道，非常道，这是很高深的玄理，你这样家伙，怎么能明白。”明明是普通的账目，但是老杂役看到的却是天地间高深的玄理。
可惜，这里除了掌柜，没人能和他论道。
但是老杂役也不喜欢找苏尘论道，没有谁会喜欢老是输的滋味。
蜃妖没有让他赢，因为蜃妖能胡搅蛮缠。
两人吵吵嚷嚷间，冥一提着一桶水回来，他的胳膊很奇怪，前后是反的，但不妨碍，他稳稳当当提着一桶很满的水，而且里面还有一只尺来长的黑鱼。
“你先放下。”老杂役停止了与蜃妖的争论，目光放在冥一手里的水桶上，确切的说是那一只鱼。
冥一知道老杂役见识很高，所以老实地放下水桶。
“鱼有问题吗？”水桶肯定是没问题的，水也是河水，那么有问题的自然是鱼。
“你买的，还是钓的？”老杂役好奇道。
“说起来确实有点奇怪，我只是在西凉河打水，它自己钻进了我的水桶。我先说明，我是出家人，不喜欢杀生，你们要吃，就自己宰杀。”冥一合十道。
手上沾了太多血的他，只好把不杀生，变成了不喜欢杀生。
老祖还说自己儒雅随和，他说不喜欢杀生也没错。
他们说话间，忽然发现，外面的天变得很阴沉。
看得出，一场雷雨正在孕育。
老杂役抚须道：“是天劫。”
蜃妖对天劫有阴影，本能地想去找老祖，那里才安全。
冥一倒是无所谓，反正死了，老祖给换具身体也不错。
第113章 雷神（月票加更）
老杂役看到蜃妖的神情，嗤之以鼻的笑道：“此方天地，末运横行，元气衰竭，天劫能有多厉害。而且根据老夫的推演，此方天地的天劫不是正宗的天雷劫，而是小天劫，对于妖族来说，大概是三百年一次，对于正统修士而言，大概每个境界突破时，也会遇到一次。”
冥一奇道：“难不成这是一只鱼妖？可我没察觉到有妖气。”
老杂役微微一笑，指着黑鱼的鳃下面，“不是普通的妖，你瞧它这里有一块鳞片是倒着长的。”
蜃妖不屑一顾，“逆鳞而已，我早看出来了。这是一只即将化龙的鱼妖，而且灵气纯净，所以没有妖气。把它交给我，我拿去敖汤给老祖喝。”
这是大补之物，虽然它喝了没啥用，但是滋味肯定不错。老祖捏造身体的手艺固然有些粗糙，不过它们的身体，还是有正常肉身的功能。
它熬鱼汤前，给老祖尝一尝，应该不过分。
老杂役摇了摇头，“以老夫来看，这不是鱼妖，而是一头蛟龙，看来它能知祸福，知晓逃不过天劫，本能想要求生，故而钻进冥一的水桶。”
蜃妖冷笑，“原来是想托庇在老祖座下，如此奸猾之辈，且看我大锅伺候。”
这可触及到蜃妖根本利益了。
老祖座下的家伙越多，岂不是要分薄老祖对它的关注，蜃妖巴不得老祖座下就他一个呢。
黑鱼忽地开口，“各位上仙，还请慈悲，给我一条活路。”
原来它是西凉河一条修行三百年的幼蛟，身具真龙血脉，天生的水神，对于气运很是敏感，故而从冥一身上察觉到一股惊人的气运，料想他能庇护它，其实并不知老祖是何人，红尘客栈又是什么来头。
“不要吵了，把它养在后院池塘，让它去疏通地下水脉，提升一下水质。”老祖的话音从楼上传下。
“遵命。”蜃妖等人道。
它看了黑鱼一眼，心想，算你这家伙走运。黑鱼给冥一捞进后院的池塘里，说来也怪，它一进池塘，水都变得清澈动人起来，有一股灵韵。
要回到，这池塘的水，本也引了灵脉，但是黑鱼一入，还是让上等的池水提升了一截品质。
黑鱼听到老魔的话，虽然不清楚对方到底是谁，但是瞧店内一群高深莫测的家伙俱自听命于他，料来对方是个大仙，自然小心翼翼，很卖力地疏通水脉，生怕没干好活，给赶了出去。
它也是没想到，一个小小人间客栈，藏龙卧虎。
且不说带它回来的光头怪人，一身修为高深莫测，连那娘娘腔，都给它极度危险的感觉，恐怖如斯。
至于老杂役，简直看不透。它记得幼年时，远远在河海交口，见过龙宫老祖一面，其身上的道气，也不及老杂役神秘。
可以说，这客栈随便一个家伙走出去，都能在修行界掀起风浪，至于那老杂役，绝对是圣地老祖一样的人物。
可畏可怖！
而能让他们听命的那个人，究竟是何等存在，已经超越了黑鱼的想象。它也不敢细想下去，生怕接触到它这层次不该接触的秘密，弄得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老魔看了天上不散的乌云，蹙眉道：“难道还要我送你一程？”
他现在脾气实在太好，换做以往，直接就一口气吹出去了。
好吧，说好要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和世界相处的。
虽则如此，老魔话一出，登时一股天道威压打在劫云上，劫云很快便散去了。千里之外，一座形似擂鼓的山峰，又称擂鼓山，那灵气汇聚的一块平台上，有个鸟首人身的神灵浑身一颤，好一会才缓过来。
它心有戚戚，露出后怕，它是雷电之道孕育出的天生神灵，掌控方圆三千里的雷电天劫，什么修道士、妖魔鬼怪没见过，适才见得红尘客栈奇特，它一向掌控自如的劫云都死活不敢往那里落下，方才好奇地关注一下，谁知就惹来那人注意，只说了一句话，天道压力直接袭来，弄得它差点跌落神位。
这也是老魔收敛气息，不然放开之后，气运怕是要如撑天柱而起，搅得此界修道生灵不得安宁。
正因老魔收敛，红尘客栈从外面实是看不出虚实。
只是一间普通寻常的客栈。
顶多里面的人，除了掌柜以外，多少长得有些奇奇怪怪。
雷神给老魔吓破胆，再也不敢往红尘客栈方向招摇。好在除非特殊情况，一般的行云布雨，有天地自然的规则运行。
这也是末运之下，天道衰微，才有了它这等神灵应运而生，作为临时工给天道补补缺漏。
天道威压降下，劫云散去，弄得雷神惶恐不安时，却引起本地城隍的注意。
神道之人，对于气机、气运格外敏感，这城隍本来见得劫云凝聚，还以为城中有妖孽渡劫，想着施展神通，护佑一下城中生灵，没想到它神通还没施展开，劫云就被天道威压打散。
这在它看来很是不可思议。
劫云按理说也是天道运行的一部分，如果被厉害的修士妖魔的灵威弄散，自是情有可原，但被天道威压打散，不等于是自己打自己？
“刚才劫云降落的地方多半有古怪，不过我身为城隍，护佑一方生灵，须得保重自身，不能轻易犯险。但城中有此古怪，难免会是个隐患，还是得查探一番。”它心念一动，就给本地的一个豪富人家托梦。
毕竟这家人香火最足，城隍庙都给他们家翻新了几次。
这古怪说不定还有好处，算是便宜他们家，若有坏处，对于区区凡人，估计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因为城隍没发现那劫云之下的位置，最近出过什么怪事、祸事。
本城一个员外，姓钱，做典当生意，家财万贯，正拥着一个小娘子呼呼大睡，如果有高明的修道士从他附近路过，就会察觉到淡淡的妖气。
他养这个外宅千娇百媚，可惜钱员外的妻子凶悍善妒，因此钱员外不敢将外宅带回去。
他刚翻翻滚滚一番之后，力疲睡着，忽地梦见自己来到了城隍庙。
第114章 炼狱（月票加更）
没多久，钱员外起身，陷入沉思。这惊醒了跟他打滚的小娘子，她躺在他怀里，在他胸膛划圈圈，“老爷在想什么？”
“刚才城隍神给我托梦。”钱员外揉了揉小娘子，叹口气。
小娘子脸上略有惊慌，“城隍……老爷……他说了什么？”
钱员外在想城隍托梦的事，没注意小娘子的神情，他回道，“城隍老爷叫我去一个地方看看，还要我小心谨慎，不能得罪那里的人。我想这事情怕是有些麻烦。”
城隍不是第一次给他托梦，前几次他照着做，都得了好处，因此愈发信奉城隍神，这次城隍让他去办事，听起来有点危险，可不去也不行。
“要不我陪你去。”小娘子松了一口气，又担心起钱员外。
“不了，我哪舍得让你冒险。”他捏了捏光滑的小脸蛋。
两人又打闹一阵。
钱员外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去了城隍指示的地方，原来是个客栈。他照着城隍老爷的吩咐，进了客栈很是客气。
这地方确实奇怪，里面的伙计个个长得奇怪，稍微正常一点的，还是个阴阳人，说话也阴阳怪气。
不过他是生意人，曲意奉承下，倒是成了这里的熟客。
自那之后，城隍不时会托梦，问他细节，还说他得了什么好处，让他切记莫要得罪里面的人，
原来在城隍眼里，钱员外经常去那客栈之后，居然如祖坟冒青烟似的，气运蹭蹭上涨。
虽然对于修行者而言，这气运不算特别强大，可是对凡人而言，着实是福星上身。
城隍愈发断定里面的人了不得，它不敢轻易试探，只能不时询问钱员外自行分析。
而钱员外，说来也奇怪，自从常去客栈照顾生意之后，他自己的生意越做越大，加上他原本的本钱也不少，过了一两年，竟有了钱半城的称号。
他觉得这就是城隍说的好处，因此每次都去都特别谨慎，生怕做错什么，得罪里面的奇人。
是的，在他眼里，里面的伙计个个都是奇人。
还有那位掌柜，只是伙计还会跟他聊几句，掌柜却很高冷，他自也不敢贸然去搭话。
因为他的缘故，红茶客栈的生意也好了一点，不过大部分人是想趁机寻钱员外说几句，攀交情，但是钱员外对他们很冷漠，甚至讨厌他们来客栈和他攀话，久而久之，大家也不敢来红尘客栈搅扰钱员外。客栈的生意又回落了。
但是钱员外觉得他这样做很对，因为他觉得里面都是高人，肯定喜欢清净，不喜欢外人搅扰。
如果因为他让客栈变得热闹，开罪高人，那真是罪过了。
他现在的日子，可谓称心如意，因为生意做得很大，连家里的母老虎对他养外宅也睁只眼闭只眼。
不过他仍有一个不如意的地方，那就是小娘子一日比一日消瘦，他找了许多大夫给她看病，但是什么也瞧不出。
到了这几日，小娘子更是病入膏肓，还不准他见她。
钱员外哪里肯。
实是小娘子不但貌美如花，更对他千依百顺，温柔似水，弥补了他心里的空缺，如果她能病好，钱员外宁愿舍弃大部分产业。
他强行扯开床帘，却吓了一大跳。
原来小娘子脸上居然长着细微的白毛。
他还以为她是得了什么怪病。
小娘子轻叹一声，才跟他道明原委，原来她是山中一只白狐，多年前因为和别的妖怪打斗受伤，以至于落在一个猎户手里，钱员外将它买下放生，她后来养好伤势，便来以身报答钱员外。
只是钱员外去红尘客栈之后，不但气运攀升，而且阳气极盛。她道行不高，久而久之在钱员外的气运、阳气压制下，越发虚弱，而它初始是为了报恩，后来日久生情，舍不得离开钱员外，长期被压制下，以致于即将妖力散尽，打回原形。
钱员外听了之后，才知道是他害了她。
他对小娘子不只有美色的贪图，日久生情下，心中爱极了她。听了她一番自述，心里不但不介意，反而愈发怜惜。
他先花了大价钱，请了许多号称得道高人的家伙，结果没一个能帮上忙，还求了城隍，结果城隍托梦，说此事他不好参与。
眼见得小娘子即将油尽灯枯，钱掌柜心急如焚，无奈之下，想到解铃还须系铃人，
“你等我，我去求红尘客栈的高人。”
他这次下了狠心，哪怕为此失了机缘，还招致别的祸患，也非要求到帮助小娘子的办法。
他很快去红尘客栈，说明原委，而客栈的伙计们似乎早有料到，不过听了之后，也无动于衷。
钱员外也不肯走，在客栈一个小角落跪了足足两天两夜，在万般绝望下，忽地听到一个冷冷的声音，“用你今生剩余的福分以及二十年寿命，可以救她。”
原来老魔本不想搭理此事，但是钱员外跪了两天两夜之后，一颗诚心惊动了黑色种子，老魔察觉到了它的需要。
它似乎对钱员外此刻的诚心或者流露的情性生出一股需求。
既然对黑色种子有用，那么便是对苏尘自然有用。
故而苏尘提出一个很苛刻的条件，如果钱员外答应，自然诚心更真挚，情性流露得更多。
有时候人在这种情况下，还会陷入自我感动，何况他本就深爱着她。
此时营救小娘子已经成了他最深的执念，他问道：“我答应之后，还有多少寿命。”他需要留点时间安排后事。
“加了这个问题，便是三十年寿命了。如此，你还剩十年阳寿。”那声音不疾不徐。
“我答应。”钱员外心里一突，生怕再问，又加价了。还有十年寿命，倒也足够他安排后事。
他答应了这一声，顿时觉得浑身少了点什么，而且变得白发苍苍。原来三十年寿命夺走，他直接变成七老八十的模样。
他踉踉跄跄走出去，恍若隔世，回到小娘子那里，见得她容光焕发，恢复青春。
小娘子要不是熟悉他的气息，简直不敢相认，问明原委，泪珠儿成串滚下来，因为她还看出钱员外福分丧尽，此刻疾病缠身，再活十年，也是一身病痛，生不如死。
她服侍他睡下，悄悄出了门，往红尘客栈去。
这一次她没有跪两天两夜，到了之后，那冷冷声音出现，“你如今所有的福分生机，可以换他接下来十年无病无灾。”
小娘子一点犹豫没有，“我愿意。”
钱员外醒来，觉得身体舒服了许多，很快他发现一只白狐安静地躺在他怀里，他摸过去，发现它已经没气了，唇角有笑，走得很安详。
红尘如炼狱。
第115章 大道（月票加更）
黑色种子凝实了一丝丝，差不多省去了一年的功夫。
这注定是一场不对等的交易，因为双方的地位有天地之别，平等的交易，取决于双方的地位是否平等。这样的不平等，也是一种平等，带着大自然弱肉强食规律的残酷。
何况，他们还有拒绝的机会。
老魔看着静谧且虚幻的种子，没有想着通过这个例子来加快黑色种子凝聚的进度。
因为这种交易需要对方来自本心的同意，黑色种子才会获取它想要的东西，那是真挚的情性，也可能有其他事物在内。
但无论如何，这都不过是老魔漫长岁月的一个小插曲。
对于目睹这一切的客栈伙计而言，他们各有各自的看法，蜃妖觉得老祖的手段还不够残忍，冥一只是一声阿弥陀佛，于清想到了两界相隔的妖怪妻子，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至于冥部其余人，只是看了一幕戏，很抱歉，世间万灵的悲喜，并不相通。
他们没有向老祖表达自己的看法。
除了老杂役。
趁着老祖在池塘边，洒下饵料喂养里面的黑鱼。尽管黑鱼不喜欢吃这种饵料，但还是要装作很喜欢的样子。
它很清楚，这里谁说了算。
老杂役有种莫名的固执，对他而言，重要的不是生死以及自我的存在，而是大道。
“掌柜，我认为你的手段可以更柔和一些，上善若水，柔和不代表软弱，过于激烈的手段，有刚过易折的风险。”老杂役如国之诤臣，对老魔劝谏。
他是真心为老魔着想，因为在他看来，老魔能抵达更高层次的道境，他自己得道很高兴，看见旁人得道，也会欢喜。
老魔停止喂鱼，看向老杂役，目光幽幽，“水里的鱼饵有毒，但是鱼不吃，就不会有事，它如果吃了，难道该怪我？”
黑鱼听到之后，赶紧沉入水底，奋尽所有力气将吞进肚子里的鱼饵吐了出去。
老杂役眉头一皱，“可是掌柜，你如果知道鱼饵有毒，也知道鱼儿天性是要吃鱼饵，那投下有毒的鱼饵，确然是对它们起了杀心。”
“那么鱼为什么一定要吃鱼饵呢？”
“它们天性如此，生来如此。”
“谁让它们天性如此，生来如此？”
“自然是道，大道孕育万物。”
“这样说，你如果怪我，也该怪道。”
老杂役闻言一窒，良久之后才道：“至少大道造化它们时，没有杀心。”
“真的没有么？那为何它们出生就注定了死亡？”
“死亡不是终结，是成了另一种存在。”
“那么它们也不会是被我害死，是成了另一种存在。”
老杂役败退。
苏尘没有辩过老杂役的喜悦。
道理无所谓对不对，老杂役也有他对的一面，苏尘也有他不周全的地方，他只是说出自己的理解而已。
相反，他还挺欣赏老杂役，他有自己的想法和坚持，在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可是大魔的想法，也不会随意动摇，除非是对他有利的事，而且得利益大过危害，有利无害自是最好。
不知不觉间，过去了十年。
钱员外没有再来红尘客栈，他这十年里，无病无灾，儿孙满堂，家财也有增无减，除了很苍老外，没有什么不幸福的。
但是人都会老，他无非是来得糟糕了一点。
可是他竟不如何快乐。
他很想念小娘子，却又不敢死，自古艰难唯一死，这种勇气，不是谁都具备的，但是小娘子肯定具备。
如果一个人的生命里，有另外一个人，哪怕不是人的生灵，愿意为他去死，那么他一辈子都休想忘掉她了。
他成了她的遗物。
至少钱员外这样认为。
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里，他知道他即将解脱了，陷入前所未有的安宁，他甚至没有对红尘客栈有任何怨恨。
他是小娘子的遗物，可他也是丈夫、父亲、祖父、大家长。因此他有义务处理好后事，财产早已大致分好，但他还是想留下一段遗言。
他写了个开头，又很快抹去，然后又写，又抹去，反反复复。最终他还是留下了有关红尘客栈的事。
内容大概是这样的，在那里你可能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但也一定会在得到的同时，付出惨重的代价，甚至失去一切。如果你只是去那里，或许不会有什么事，去过许多次之后，身上可能会有好的事情降临。
如果真的如此，一定不要提出任何要求，切记切记。
如果你在那里失去了一切，一定是因为贪婪。
这些内容在信封里。
封面上写着，凡我钱家子孙，不到山穷水尽时，不得翻看，一但翻看，必定后患无穷。
不久之后，钱员外去世。
他留下的信，落在了自己的孙子手里。
因为分家产的时候，大家都看到了信封面，而且判断出里面只是一张信纸。钱家的账目很清晰，所以财产十分透明，他们不觉得信封里还留了别的产业，何况上面写得很清楚，翻看之后，后患无穷。
反正他们都有不菲的财富了，何必去犯这个险。
只是这到底是老爷子留下的重要东西，亲兄弟也要明算账。钱员外的孙子钱宇出了一笔钱跟其他兄弟叔伯，换了这样东西。他父母早逝，而叔伯兄弟们见有钱分，只在收了钱之后，说了几句不要忘记老爷子的警示之类的话。
他收下信，回到自己的书房里，他最亲信的长随也在旁边。
“少爷，你真打算看这封信？”长随有些担心。
钱宇沉吟着，“老爷子生前很喜欢我，常跟我说，他做生意的秘诀是，从来只做有把握的事。”
长随松了口气，“少爷你能记得老爷子的话最好不过。”
钱宇又微微一笑，“但你忘了吗？我打小不听老爷子的话。”
书房里，烛火点起，烤掉上面的封漆。
长随虽然在旁边，却不敢看。
“无穷后患”四个大字提醒着他，不要跟着上头，万一他出了事，少爷还没成亲，总得靠他给少爷收尸。
钱宇好长一段时间，才看完信的内容，然后烧掉，陷入沉思。
他一直以来，有个梦想，那就是长生。
或许这是个机会？
第116章 求不得
钱宇最终决定来到红尘客栈，不过他到来之后，发现红尘客栈的客人并不似他想象的那样少。
而且现在的红尘客栈，不但伙计们长得奇怪，连客人们也不普通。
他还看到有个客人是个小孩子，但是长着一对牛角，鼻子也很大，这绝对不像是化妆画出来的。
妖怪？
钱宇心怦怦直跳，他不但没有感到害怕，反而觉得红尘客栈绝对有他想要的东西。
既然有妖怪，那肯定有神仙。客栈里还有几个道士、僧侣，以及美得像是画出来的娇媚女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人。
老爷子的信没有骗他。
这里确实是一处超脱人世的存在。
他又注意到其他人点的菜，多是一些小吃拼盘，还有茶水，几乎没有酒。他猜想，在这个地方，不喝酒应该是为了保持理智。
他想到了祖父在信里提到的深刻教训。
“一定不要提出任何要求，如果在这里失去了一切，那一定是因为贪婪。在这里会有所得，也必将有所失。”
当然点菜之类的事，应该不算是要求。
一个客栈，经营酒水本是很正常的。
“你是打尖还是住店？”
打尖就是打发一下舌尖。
一个粉头白面，精致妆容，也掩盖不了本身很丑事实的跑堂走到钱宇旁边。
钱宇当然不敢这就在红尘客栈住下，“我要一杯茶，一盘茴香豆。”
“哦，那你先等着，承惠银子一千两，本店只收现金和实物。”
“我只是要一杯茶，一盘茴香豆。”钱宇以为他耳朵出了问题。
“一茶一座，不要，请慢走。”蜃妖慢悠悠道。
“我要。”钱宇当然没有现钱，只能忍痛拿出一块玉佩，这是一块古玉，价值不值一千两。
蜃妖收下玉佩，“你先等着。”
这场面就很显得很荒诞，跑堂的说话比客人还神气，偏偏客人还不敢挑刺发怒。
钱宇直接坐到了客栈打烊，然后才离开。
期间他找到一个看似很普通的老人，聊了几句，才知道来红尘客栈的人，如果心中无所求，那么就是正常收费，如心里有所求而来，那么收费就很高了，若是提出心里所求之事，还得看客栈主人有没有兴趣，如果客栈主人有兴趣，那么就是你的不幸。
他和老人一起离开，走到半路上，老人突然就不见了。
钱宇登时觉得老人定是个高人，他四下寻找，最终目光定格在一个小小的土地庙上。
里面的土地神居然和老人长得一模一样。
老人就是土地神？
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朝他打开。
今后钱宇每天都来，并且忍住了提要求的冲动。因此每天他都消费了一千两银子。
说来也奇怪，他每天在红尘客栈虽然花销不小，但是他分得的产业在这段时间生意却蒸蒸日上。
不但盖过了他的花销，还有不少盈余。
钱宇猜想，这肯定和红尘客栈有关，老爷子的信里隐隐提到过，他们家的家业能做到现在这样大，跟老爷子以前常去红尘客栈大有关系。
这一点在钱宇身上又得以体现。
只是他对钱不是很感兴趣。
钱宇没有将重心放在经营生意上，仍是每天去红尘客栈，但是依旧没有看到长生的希望，他最后将目标放在客栈的客人们身上，可惜上次的土地神一直没有出现，钱宇刻意结交下，认识了一个道士。
他说出自己想要长生的念头。
道士却摇头叹息。
原来钱宇并无修道的根骨，即使勉强修行，也顶多比普通人多活几十年，而且还得大费苦功。他还告诉钱宇，当今之世，道法衰微，已经有几千年没出过长生不老的仙人了。
钱宇听后有些绝望，又找了其他人询问，结果都一样。
不过还是有一位僧人安慰他，虽然他没法修行，但是福禄俱全，不如打消长生的念头，安安稳稳过一生。
钱宇怎么能甘心。
长生的愿望在他心头越来越炽烈，他为此四处求仙访道，散尽家财，只要一个能长生的机会。
眼见得年纪越来越大，他觉得等他真的老了，更不可能修道。
他终于做下决定，向红尘客栈的伙计提出他想要长生的愿望。
他已经准备好付出任何代价，只求一个长生。
蜃妖很快回来，告诉他，“你身上没有我们掌柜想要的东西。”
钱宇不可置信，几乎要抓住蜃妖的衣领，“无论要什么，我都答应，你说清楚了吗？”
“没有，就是没有。”钱宇从红尘客栈飞了出去。
他挨了蜃妖一脚，受了重伤，回去之后，因为他为了求道，早已散尽家财，只能找亲朋好友借钱治病。
还受了许多白眼。
最终连他最信任的长随也跑了，他又没有娶妻生子，所以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这时他年纪并不小了。
因为一直没有经营生意，即使再受白眼去借一点本钱，也没有东山再起的勇气。
在这种情况下，钱宇受了巨大的打击，终日浑浑噩噩。
这一天，下了很大的雪，钱宇成了个疯癫的老乞丐，他又病又饿，在风雪交加的夜晚来到了红尘客栈。
刺骨的寒意不断地剥夺他的生机，他以为自己快死的时候，忽然生出一股暖意，似乎红尘客栈的大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个神秘且看不清面目的人，“如果你愿意献出你的灵魂，那么我可以满足你长生不老的愿望。”
“我愿意。”他立即答应下来。
在他答应下来之后，一阵寒风吹来，他醒了。
原来刚才是一场梦，红尘客栈的大门在风雪夜里紧闭着。
第二天黎明时，客栈门口多了一具冻僵的尸体。
人生至苦是求不得。
…
…
老魔摊开手掌，黑色的种子在钱宇死亡的刹那，加快了千分之一的进度。他也想到了自己，前世的他，身患绝症之下，不也如此吗？最后他选择冰冻自己，其实内心明白，这不过是自欺欺人，做出的垂死挣扎。
幸运的事是，他居然有了第二世。
但钱宇也有比他幸运的地方，如果他不苦苦求长生，至少能快快活活过一生。
钱员外是没法断舍离，钱宇是求不得。
众生皆苦。
而太古神魔们，走到尽头才发现是绝路，何尝不苦，到那时候，它们才发现，它们身为神魔，也并非高高在上，仍旧会求而不得，仍旧有没法割舍之物，但一切也晚了。
它们也是受苦受难的众生。
老魔缓慢地咀嚼着这份苦涩，使其沉入心底，随即进入对阴阳五行大道的参悟中。
日月轮转，红尘客栈依旧每天早早开店，很晚打烊。
它的奇异，渐渐传遍了世间，对于世间生灵而言，这是一个通往沉沦也是通向解脱的地方，而每一个对红尘客栈生出贪婪、觊觎等不轨念头的生灵，也总会无缘无故地死去。
或者修炼时突然走火入魔，或者双修时，突然止不住元阳，泄尽精元而去，或者赶路时被天降陨石砸到，又或者因为几句话引起心腹的杀心，突然被背刺。
然而红尘客栈的故事，仍旧继续着，不断演绎悲欢离合，七情六欲也在客栈里放大，爱恨别离不时发生。
有精彩也有平淡，但是这个末运世界，终于还是走到了尽头。
这一切，早已是注定的毁灭。
（本来按照大纲，还有许多小故事可以写，但是写细了未免冗长，写短了，又没那个味道。还是以后放在番外或者公众号上给大家看吧，这样有兴趣便看，没兴趣也不至于花了冤枉钱。这段文字是不收费的，只是担心一些站外的朋友看不见，才写在正文里，如有打扰，万分抱歉。）
第117章 新世界
不知何时，所有生灵都发现天空开始阴暗昏沉，一种沉甸甸的末世之感压在每一个生灵心头。
对于苏尘来说，他也是第一次见到世界末日。
这是此方修道世界的奇特处，在冥冥中的大道规律支配下，毁灭和新生循环往复。
一切都结束了，一切又注定要重新开始，无非是换了一批生灵，重新演绎悲欢离合。
池塘里的黑鱼已经在红尘客栈住了好几千年，它一点都不敢多吃，生怕控制不住体型，让池塘容纳不下，然后给蜃妖大锅伺候，或者赶走。
它同样预知到世界末日的来临，很清楚一旦离开红尘客栈，恐怕注定要跟着世界一起毁灭。
它不想成为陪葬品。
红尘客栈可能是唯一能让它逃脱大劫的希望。
因此老祖每一次对池塘的注视，都牵动黑鱼的心神，伟大的存在啊，希望他的目光里，能容下一头小小的黑鱼。
它有时候还会希望自己能像虾米一样小，逃过老祖的视线，说不定能因此让老祖忽略掉它，这样一来，老祖自然也不会赶它走。
只是老祖当然能洞观天地微尘，要逃过他的注意，似乎也没可能。
黑鱼只能自身努力的祈祷着。
蜃妖来到老祖身边，“老祖，红尘客栈要跟我们一起回归禁地么？这样会不会太麻烦，反正我们都可以化为烙印，不用你耗费法力扶持。”
它看了看池塘的黑鱼，这其实是几千年的蛟龙，临走前能炖一锅鲜美的汤就好了。
只要老祖放弃了客栈，那么池塘里的鱼也没有留下必要了。
它大锅都准备好了。
黑鱼看出了蜃妖险恶的心思，为了保命，“老祖，我也可以只留下精神印记。”
它几千年来，没有修炼肉身，所以专注精神修炼，神魂格外强大，化为精神烙印，自然也是可以的。
“大胆，小小黑鱼，竟敢插嘴。”蜃妖赶紧一口大锅盖下去。
黑鱼给蜃妖一下，又怂了下去。
刚才已经拼尽它毕生的勇气了。
它到底只是一条弱小、无助、可怜又特别不能吃的小黑鱼。
“好了，红尘客栈已经是一件异宝，没必要放弃，我自有法力留下。”老魔开口，小黑鱼第一次觉得老祖的声音，虽然阴冷，却是九天之上的玄音，说不出的清妙动人。
末日迈着坚定的步伐临近，天道之力完全衰退，虚空中一个个影子在咆哮，怒吼，呐喊。
这些影子并不虚幻，模样不已。
它们都是天道下诞生的神灵，伴随着此方世界的天道消亡，一起沉沦。
它们能成为天道神灵，各有各的际遇，各有各的精彩，每一个神灵的经历单独拎出来，写成故事，都有让人叫绝的地方。
也确实，世间流传了许多有关这些神灵的故事。
它们曾救苍生于水火，也因一己私念，酿成大祸，在末日的来临时，伴随着天道消亡时，它们足足超过一半的数量，变得无比疯狂。
甚至有一些神灵朝着红尘客栈涌来。
它们本能将红尘客栈当做最后的希望，如果不能占有或者进入里面，那就拉着红尘客栈一起毁灭。
其中就有当年那鸟首人身的雷神。
无数神灵，闪烁神光。相对于静默而立的红尘客栈，在其古老强大的气息面前，却又如萤火虫一样，只能发出微茫的光，感动不了天，感动不了地，更感动不了冷硬的魔心。
自红尘客栈，显化出黑白光芒，巨大的阴阳磨盘转动起来。
这些天道神灵化为萤火一样的光点，被阴阳磨盘碾碎，返归法则本源，某种意义上，它们算是存活了下来。
在黑色种子成熟之后，它们又会是黑色种子开辟小世界的法则一部分。
或许在碾碎的那一刹那，它们见识到了未来的命运，竟有些喜悦、激动，也有神灵在最后从疯狂中冷静、平淡下来，无论是什么有的情绪，在黑白磨盘下，终于一切不存。
黑暗在这个过程降临，红尘客栈成为唯一的光。
但不是拯救众生的光芒。
在末运转为灭运的大道之力下，苏尘只能独善其身，何况他也不是兼济天下的圣贤。
虚空中泛起颤音，那是天地在悲戚，更准确而言是此方天地众生的心念在悲戚，既阴森，又绝望。
即使天地毁灭又重生，仍有众生孕育而出，那也不是现在的它们了。
红尘客栈于似有似无中，在黑白光芒里，苏尘负手，静默看着这一切，天地无情，大道无情，众生有情。
无情有情的交织，奏出末世的乐曲。一颗形象饱满的黑色种子，出现在黑白光芒之外，无数灭世的毁灭之力，涌入黑色的种子，铸就它的真实。
而一面古朴的铜镜同样飞了出去，世界毁灭产生的巨大力量，能被它吸收，只是不如道门正宗的元神之力那么好消化。
到底量大管饱，它也不是那么挑剔的镜子。
如果是正常的灭世，黑色种子和魔镜吸收了这么多天地之力，苏尘终归要和这方世界结下大因果。
但是他来到此方世界，为天道抗压许多末运大道的压力，替此方世界续命至少两千年，实是先有大恩德。
此时的吸收，也是来自天地的回报。
一饮一啄。
这是等待了长达六千年岁月的回报。
如果不是老魔这样的长生种，自然没机会收回这份回报了。岁月下，如此长线的投资，老魔也是第一次做。
但是感觉还不错。
毁灭仍在持续。
而众生在毁灭下，各类情绪猛烈爆发，一并涌入黑色种子。
黑色种子变得无比凝实。
老魔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完美的世界种子，但是他尽力了。
魔镜吸收了足够的力量，又修复了些许，新的世界道标出现，苏尘又多了一些选择。
红尘客栈，黑色种子藏于眉心天妖道果，老魔面前悬浮着魔镜，昏黄镜身变得澄明，一个个大世界道标，星星点点地浮现。
他目光一一扫过，驻留在一颗似有似无的虚幻星点上。
此界名为——荒古。
第118章 昆仑圣地（月票加更）
魔镜里，有关于荒古世界的详细记载。
这是自太古洪荒世界隔离的一块碎片，如今虚空宇宙最广大无边的地仙界，其实严格意义来说，也不过是太古洪荒的碎片，当然也是最大的碎片，几乎占了当初太古洪荒的四分之一。
而这块碎片大约是千分之一，可它到底秉承太古洪荒的本源，有着极为惊人的潜力，更是作为太古时大能的试炼场。
在此方世界，每一次量劫，都能出一个凝结道果的真正大能。
道果级数的大能，在妖魔中称之为大圣，道门称之为道君，佛门称之为世尊。几乎是真正不朽不灭的层次。
而太古神魔之路的尽头，便是大圣。
要先突破神魔九重天成为先天神魔，才能得那大圣道果。
而这个试炼场，早已在太古时代的大变中，迷失在时光长河里，即使道君级数的存在，也难以寻觅到它的踪迹。
没想到魔镜居然有它的道标。
这让老魔也无比惊讶，他虽然和魔镜主奴一体，可是魔镜遗失了太多记忆，只有等它一边修复一边觉醒，至于它的根脚，恐怕要等魔镜完全修复，才可能知晓。
对于荒古世界而言，一次量劫合计三百六十个元会，每个元会为十二万九千六百年。
一个量劫只能出现一个道果，一旦证得，就会压制同时代其他人，独享这世界，直到下一次量劫开始。
而只有证得道果，才能离开这个太古大能演化的试炼场。
这个试炼场，更像是养蛊，决出其中的最强者。
道果不能完全靠修炼，还得击败同时代其他强者，掠取他们的气运，做到真正横压一世，才有可能证得。
每一个道果，都是从血与火中得来，没有半分侥幸可言。
这是一条杀路。
但也是一次机遇。
因为在正常的世界，他要走到道果这一步，几乎希望渺茫，因为他身上有魔镜和太古神魔的秘密，如果要走到道果这一步，唯有地仙界才能承载他的晋升，如果引起那些道君的注意，恐怕会提前扼杀他。
因为天雷劫背后的阴谋，本身就和某位道君有关。
但是太古神魔的传承记忆刻意隐去了这段，只是稍作提示，因为一旦揭露真相，他念头一起，就可能被察觉，会被提前扼杀。
荒古世界，作为迷失在时空长河的试炼场，天生能阻隔外界任何大能的感知，即使有从荒古世界走出的道果大能，也没法再找到回去的路。
除非有魔镜提供的道标。
而他唯一需要赌博的便是，魔镜的道标是不是唯一的。
别无选择，唯有信任。
荒古世界的道果是举世皆敌的路子，如果苏尘对道果有意，自然不能一开始就暴露太多。
即使黑色种子开辟出新世界，他也不过是神魔三重天境界，相当于道门天仙第二劫的境界，远远称不上无敌。
而道门天仙渡过第二劫，同样能开辟出小世界，又被称为天君，意思是天之君主，能彻底掌控一方小世界的天道，举手投足，能有世界之力加身。
最重要的是，即使毁灭其元神，只要找不到对方的小世界，对方仍旧能在自己的小世界里重生，这种存在，极难毁灭。
尤其是背靠一方大势力，将小世界存于宗门，作为洞天，即使外出遇上大事，也能在宗门内重生。
要灭绝这样的人物，必定要抱着破灭对方背后整个势力的打算。
故而苏尘要有目的地选择一个降临的地点或者说势力，完美掩盖他的身份，且对他能有帮助，还不能势力太大，免得势力内部有厉害人物觉察出他的异常。
在他的心念之下，魔镜提供了一个信息。
昆仑圣地，曾在数个量劫前遭到大破灭，至今元气未复，如今只剩下一个天仙级别的老祖，在圣地最深处因为第一次天人衰劫到来，陷入死寂，昔日玄门圣地，如今已经沦为三流势力，任人宰割，整个圣地的门徒，全部龟缩在昆仑山最深处的玉虚天宫，道统临近灭绝。
就它了。
苏尘前世身为商人，得了绝症之后，看过不少道经、佛典，却对网络小说不怎么感兴趣，不然作为一个正常穿越者，对于昆仑多少有些忌惮。
一旦决定，自然不会迟疑。
而且荒古世界的天地元气无比充沛，很容易获取黑色种子开辟天地所需的元气，魔镜的修复同样需要难以想象的元气，不去地仙界，荒古世界已然是最好的选择。
他和魔镜主奴一体，魔镜给他的信息，自然是本能觉得这个地方是苏尘最好的选择。
一切准备妥当，苏尘开始降临。
他这次目标更清晰，正是那个陷入死寂的昆仑圣地老祖，对方的身份，将是他最好的掩护。
…
…
再次从黑暗中醒来。
苏尘发现，他又躺在一口棺材里，四周黑漆漆的，而且这口棺材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居然有强大的封禁，他暂时不能解开。
他挥了挥手，棺材里面出现光明，这应该是一口铜棺，里面放着一盏灯，只是早已没有了灯油。
天妖道果滋润下，肉身再度焕发生机。
随着他的到来，这具天仙肉身残存的意识彻底泯灭，只剩下散乱的记忆。
老魔熟练地接收整理记忆，很快心中生出一股难言的古怪情绪。
这个家伙自知渡不过天人衰劫，居然将自己封锁在昆仑圣地的一个神秘铜棺里，这铜棺有封印之力，能替他延缓衰劫，而且他后手诸多，还炼化了昆仑圣地的一缕元始天魔气，据说那是昆仑圣地无量量劫以前，可以说是太古洪荒岁月之时，曾于昆仑圣地讲道的一位道祖的魔念所化。
历经无量量劫之后，当初的魔念只剩下一丝元始天魔之气，蕴藏大道本源，这家伙想靠着天人衰劫之力，炼化魔气，获取其中大道本源，为第二次天人衰劫做积累。
只是随着苏尘降临，他的计划彻底破灭。
而元始天魔气感应到天妖道果之后，居然如鱼得水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入天妖道果里面。
好似这魔中之魔，妖中之妖，才是他真正的归宿，但是苏尘这次真心想用玄门圣地老祖的身份掩盖自身。
第119章 揭棺（月票加更）
这一丝元始天魔气，本是那无量量劫前道祖的一丝魔念所化，虽则历经无量量劫，昆仑山数次破灭，几乎耗尽本源，仍旧不是老魔一时半会能消化的。
好在元始天魔气对老魔远比死去的老家伙亲近，入了天妖道果，也不捣乱，安安静静呆在天妖道果的角落里。
而这家伙，还不太看得起天妖道果，哪怕天妖道果有滚滚无尽的精纯妖力，元始天魔气竟也没有丝毫要吞噬妖力，补益自身的样子。只是觉得这里环境，还算不错，挪个窝罢了。
老魔见多了魔衣、魔坟吞噬灵机、法力等等，似元始天魔气这样清高的魔道之物，还是第一次见。
使得老魔想起一句话“凤凰非梧桐不止，非竹实不食，非甘泉不饮”。
这样一想，老魔的天妖道果勉强能算梧桐，只是妖力算不得甘泉竹实。三样到底占了一样，没有被鄙视到底。
老魔见元始天魔气安分，又难以炼化，自然没在它身上浪费时间，天妖道果的妖力运转枯竭的肉身，缓慢改变。因为原本的老家伙死去，衰劫之力彻底没了源泉，余下的劫力也被老魔慢慢驱散。
神魔之身的原理借着妖力，缓慢改造这具天仙肉身，不知不觉间，三百年过去。
只见得，铜棺之内，血气如海。
惊动了昆仑圣地里最后的三人，为两男一女。
一个叫元辰子，一个叫长明子，另外一名女修换做碧灵子。三人在最近几百年方才成了元神，靠着圣地玉虚天宫的禁制，勉强保住了圣地最后一丝体面，只是外面的地盘，已经给其余修行门派占据，且这些势力联手对玉虚天宫施行了封天锁地的禁制，三个元神真人，也毫无办法冲出封锁。
几百年下来，没有新弟子入门，而玉虚天宫的修行资源早已在三人炼成元神时，消耗殆尽，原本宫中弟子长老，也尽数老死或者死于元神灾劫。
至于外面封锁圣地的门派，多少有些顾忌昆仑圣地传承久远，还有一个老祖生死不明，因此没有攻打玉虚天宫。
只等元神灾劫，收拾了三人，以及确定那老祖消亡在衰劫中，方肯进来接收历经无量量劫，早已残破不堪的玉虚天宫。
三名元神真人本已经绝望，似他们这等圣地传人，本也不可能欺师灭祖改换门庭，即使想改，人家也不愿意，免得今后又生事端。
不如直接封锁出路。
反正没了修行资源，只有灵气的情况下，他们也没有渡过元神灾劫的可能。
无非是时间长一点，但胜在保险。
至于昆仑老祖，已经陷入衰劫千年之久，此前天人第一劫最长的记录是八百年，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外界的人，已经断定昆仑老祖死于衰劫了。
连玉虚天宫中的三人也不抱任何希望，只等着灾劫到来，早点了断。
只是没想到，他们本已绝望的道心，到底还是再次燃起希望。
铜棺内血气如海，生机勃发而出，俨然是老祖渡过了肉身之衰，重获新生，可以说是活出了第二世。
下一次衰劫就要再等一万年之久了。
对于三人而言，简直是天大惊喜。
毕竟他们要是渡不过元神三灾，顶多还有一千多年可活，哪里还能等到下一次老祖渡劫。
只要老祖出关，他们便有希望杀出外界封锁，重开山门，招收弟子，一万年下来，仍有可能寻到良才美质，延续圣地道统。
毕竟老祖连天人第一次衰劫都如此困难，他们也不指望老祖能度过天人第二次衰劫。
要知道，渡过天人第二次衰劫，便可以开辟洞天世界，人称天君，天下七十二圣地，有天君者，不过半数。
昔年昆仑圣地最鼎盛时，也不过十二位天君。
当然，那十二位都是至少渡过四次衰劫的天君，还有几个渡过五衰，证就太乙果位，有望道君。
四劫以上的天君，自然远不是二劫天君能比的。
昆仑圣地昔日的容光只能想一想。
饶是成了元神，三人也不禁热泪盈眶。
他们进入门中时，昆仑圣地已经衰败不堪，只有老祖宗一个天仙。要说昆仑圣地最荣光的时刻，对他们而言，
就在今天！
就在今天！
而玉虚天宫虽然残破不堪，但是到底还有隔绝内外的绝顶法禁，里面的变化，根本传不到外面去。
何况外面还有封天锁地的法禁。
外界仍对玉虚天宫的变化一无所知。
三大元神真人，跪向那一口神秘铜棺，齐齐恭声道：
“元辰子恭迎老祖出关！”
“碧灵子恭迎老祖出关！”
“长明子恭迎老祖出关！”
最后三道元神之声，如三条河流归于一处，化为一声天瀑席卷而下的大震，
“恭迎老祖出关！”
那神秘铜棺在一声大震之下，缓缓揭开。
一名衣衫破败的青年自铜棺里起身，一身血气如海，周身缠绕着黑白玄气，面目模糊，神秘至极。
三名元神真人如今虽然穷迫，到底是圣地传人，见识高人一等，立时认出老祖身周缠绕的是阴阳道德之气，那可是顶级的大道。
老祖渡过肉身衰劫，不但活出第二世，还能再做突破，勘悟顶级大道？
三人心神震动，激荡不已。
如果老祖悟了这等顶级大道，渡过天人第二次衰劫的希望定然很大，难不成时隔多少元会，他们昆仑圣地又要再出一位天君了？
否极泰来！
一位天君的诞生，比出上百名元神真人、十几位天仙都要珍贵。
在天君面前，人数根本没有意义。
哪怕是四劫天君，要想彻底泯灭二劫天君，也很难很难，要算计很多，结合天时地利，更要把握住天君的根本洞天世界所在。
可以说，一个天君足以扫平如今整座昆仑山的外来门派，毕竟这些外来者，也没有出过天君。
当然，昆仑圣地破灭太多次，导致整座昆仑山的灵气大减，已经不是往昔顶级的修炼福地，真有天君，也看不上这地方。
第120章 传道（月票加更）
但是昆仑圣地的根在这里，哪怕老祖渡过第二次衰劫，也不可能离开昆仑山，另立根基。
有一位天君坐镇，只要好生经营，昆仑山仍能在岁月下，恢复一些元气，成为一流的修炼福地。
这毕竟是曾经荒古世界的祖脉。
要不是无量量劫前，曾有一位盖世神魔，移走昆仑山的祖脉，昆仑圣地也不可能沦落到现在的田地。
三人道心激荡之下。
老祖走下铜棺。
三人叩首。
“灯油呢？”老祖发问。
三人神色尴尬。
元辰子身为大师兄，担起责任，一脸惭愧道：“宫中的修行资源耗尽，我等只好用灯油当灵药，补充炼成元神的亏损，如今灯油已经耗尽。”
这说是灯油，也是昆仑圣地曾经渡不过天人第一劫的前辈师长遗留的气血精华，可以说是尸油。
铜棺的灵柩灯便是用尸油点燃，当初老家伙装满了尸油，点燃灵柩灯，有此灯长明足足五百年，护佑他抵抗衰劫。
结果还是无济于事。
他也是自信满满，以为五百年怎么也能渡过衰劫，结果高估了自己。
老魔神念扫了玉虚天宫一遍，果然比被狗舔过还干净。
当年明玉阁都没这么穷困吧。
三个家伙虽然成了元神，但是身上的法器仅剩的灵气都被抽了出来，鬼知道他们为了补足炼成元神的元气灵机，还干过什么事。
不过老魔已经接管了圣地老祖身份，昆仑圣地的气运就是他的气运，三个元神真人，还是能为如今残破的圣地增添不少气数，不能随便丢弃。
他现在就像是接收了一个空壳公司，资产几乎清零，只剩下招牌，唯有自己注资，想办法将这空壳盘活，做大做强。
好在这算是他一个强项。
而且空壳有空壳的好处，没那么多麻烦，底细清楚干净，对老魔这个外来客，再是友好不过。
老魔厘清利弊，便对三人淡淡道：“起身吧，你们说一说，都成元神多久了？”
“弟子刚成一百年。”她原本也是一个清纯可人的妙龄仙子，现在成了元神，却看起来面黄肌瘦，身材干干瘪瘪，莫说是妙龄仙子，说她风韵犹存，都有些勉强。
毕竟玉虚天宫也没富裕的元气，她自然没时间耗费元神法力，打理外表。
她甚至还决定，要趁着元神第一次灾劫到来前，用最后的精元，给自己恢复青春，也好走得体面一点。
老魔看了看她，摇了摇头，对她点出一指，一股精纯至极元气注入碧灵子体内。
碧灵子浑身激颤不已，感动道：“多谢老祖。”
她的元神随即饿虎扑食一样开始炼化进入体内的元气。
天可怜见，她成元神以来，第一次面貌有了一丝血色。
“弟子一百五十年。”长明子恭敬回道。
苏尘照样点出一指。
长明子同样激动地谢过老祖，不过他元神要比碧灵子浑厚一些，没有碧灵子那样颤动。
“弟子两百五十年。”元辰子同样回道。
苏尘又是一指。
过了一段时间，三个元神真人陆陆续续消化完毕，精神焕发不少。
“接下来讲元神修行之道。”苏尘等他们吸收完毕，便没多废话，也没给他们休息的时间。
他们也不需要，渡不过接下来的元神灾劫，他们以后有的是时间休息。
三人也连忙盘坐好，准备聆听老祖说讲大道。
毕竟他们成元神之后，没有师长指点，又没足够的元气修炼，能保持元神境界没有跌落，已经够幸运了。
当然，尸油占了很大功劳。
老魔多年参悟太清道解，又有老杂役跟他不时论道，集合蜀山剑宗诸多元神大道的修炼经验，虽然不是正宗的道门天仙，但是说起元神大道，由浅至深，娓娓道来，简直再正宗不过。
一时间周围虚空涌出朵朵金花，一缕缕黑白之气缠绕。
谈一会玄，说一会道。
三人听得如痴如醉。
只觉得老祖不但玄法精深，而且见识广博，远远超乎他们想象。他们均自泛起一个念头，即便是天君，讲起元神之道，也未必有老祖清晰透彻。
实则真是如此。
因为苏尘不但通过金色种子，见证了开天辟地之道，还见识过世界毁灭。
这开辟毁灭，两相印证之下，所得是一加一远大于二，自然比那些只经历过开辟洞天的天君对大道的理解更清晰透彻。
何况还有太清道解作为辅助，更消化了蜀山道藏。
论积蓄之厚，他在玄门同境界中，不说是独步古今，那也是寥寥可数的存在。
更何况神魔之道，乃是力道修行，一身力量积蓄远胜过同境界，可以说同境界下，老魔绝对是无敌的存在。
即使高过他的二劫天君，那也要称量过后，才能分出高下。
他如今的神通，只有一个缺陷，那就是没有真正顶级的大神通，能一锤定音，甚至助他越阶杀敌。
对此他颇有遗憾。
相传蜀山剑宗的两仪灭道大阵，实则是从一门顶级的灭杀神通——两仪灭道剑演化出来，能够越阶杀敌。
可惜苏尘没有在蜀山剑宗寻到踪影，白眉真人在老魔离去之前，也没传给小魔奴。
他倒是临走之时，从小魔奴身上获取了蜀山掌教才能修炼的九天玄经，只是九天玄经俨然是太清道解的低配版，对他而言，有些鸡肋。
老魔也了解到如今昆仑圣地的困境，他没有急着杀出去，要等五行大道、阴阳大道的道悟注入黑色种子，使其臻至他目前所能达到的最完美地步，老魔才会冲破封锁，引整个昆仑山的灵气助黑色种子开辟世界。
如果不够，还有金色种子演化世界的元气作为助力。
它如今也藏在老魔天妖道果之中，待得老魔开辟黑色种子成功之后，老魔打算将金色种子的世界摆到明面上，让人以为这才是他的本命世界，如果真有针对他的绝杀行动，自然会盯上金色种子世界，反而忽略掉他隐藏的黑色种子世界。
这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总之不离“稳妥”二字。
世间一点一滴过去。
老魔不缺辅助三人修行的元气，对三人修行所需，自不吝惜。而且现在算是前期投资，后面总能收回来。
约莫过了两百多年，元辰子第一个开始渡元神灾劫。
老魔也是第一次观察元神灾劫的具体情形，希望能有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