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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丁墨     乌云遇皎月txt下载     乌云遇皎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17章 谭皎二十七(1)

    ————谭皎视角————

    在警局休息室的长椅上,我迷迷糊糊,时梦时醒。

    我做了个很奇怪的梦。周围全是水,把我淹没。还有某种雪一般的光泽。突然又有好几只手,出现在我头顶,在拉扯我,寻找我。

    我全身冷汗,一下子醒了。周围还是一片寂静,邬遇走了进来。

    我缩在毛毯里,望着他。

    从心理学的角度,梦到诸如人的手、水草啊、蛇群之类的纠缠,大概都代表着不安和恐惧吧。

    我的心,原来比我想象的更加不安。

    邬遇察觉到我的脸色,伸手抱住我,问:“做噩梦了?”

    我点了点头。

    他低下头,脸贴着我,冰凉而熟悉的触觉。而后我被他下巴的胡渣刺到了。毕竟他也一直没休息好。

    我说:“总算有点修理工的样子啦。”

    他问:“你就那么喜欢那样的我?”

    我看着他现在的模样,干净的面目,略显清瘦的高大身材,T恤休闲裤,硬朗而不失书卷气,其实更接近男神的样子。

    我说:“我可不可以喜欢你现在的灵魂,加上一年后的躯体?”

    邬遇在我脸上轻捏一下:“坏女人。”

    那个时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呢?尽管总是在时空中流离,尽管每一个转身都短暂仓促,可只要我们在一起,哪怕周围危机四伏,每一刻都是甜蜜的。足以令我们忘却所有,刹那就沉入那只有彼此能体味的甜蜜痛楚中。

    我们后来回家等了两天一夜。

    警察既然已经准备行动,就不可能允许我们插手。虽然邬遇抵得过一个优秀刑警,但我们不会在这时去添乱。

    白天时,我和邬遇也去过陈柠朦打工的餐厅。白天看起来毫无异样,快乐的女孩过着平静生活。那两个人一定就生活在这片区域,因为我一到那里,就觉得地形熟悉。邬遇对我说,因为这里跟我们曾经去过的,第三起许静苗案的那间酒吧,只隔了一条街。

    消息传来,是在第三天的凌晨。邬遇接到一个刑警的电话,叫我们马上去警局。我的心中非常不安,也很紧张。开车去警局的路上,邬遇始终沉默,但我知道他心中必不平静。这叫我隐隐心疼。

    我们路过刑警队办公室时,有些警察在看我们,他们的目光有些奇怪。这令我心中忽然更加不安。

    老丁在他办公室见了我们,桌上烟灰缸已有几个烟头,熬了通宵的他,眼眶通红。他先是打量了我们一会儿,没说话。

    邬遇问:“什么情况?”

    老丁盯着我们,说:“我们在陈柠朦回家的路上,蹲了一个晚上。蹲到她经过,蹲到她平安回家,蹲到天亮。什么也没发生,没有一个可疑的人出现。”

    我的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哗啦一声沉了下去。怎么会这样?他们为什么改变了行动计划?

    隐隐的不安,袭上心头。

    邬遇的脸色刹那也变得很难看,立刻问道:“你们确定?是不是埋伏时惊动了他们?他们非常警惕。会不会忽略了什么可疑的人?”

    老丁不高兴的摆了摆手:“不可能。你这是质疑我的办案能力。我的兄弟们,做得很仔细,悄无声息。结果,你们却害我们扑了个空,你说怎么办吧?还有你,姑娘,作家,你说的口供,到底是不是编的故事,我们要好好追究一下了。”

第218章 谭皎二十七(2)

    我几乎是断然说:“我不是编故事!我为什么要编这样的故事来骗你们?吃饱了撑着吗?不,这不可能,他们一定会犯案。现在没抓住,等他们真的残害那些姑娘时,你们跑断腿都来不及,所有人都会追悔莫及!”我也不知怎么的情绪有些激动,眼眶竟然湿了。老丁看着我,一时倒是没说话。

    邬遇的脸色彻底沉下来,他说:“明天。老丁,我请求你,再守一天。也许是出了什么意外偏差,让他们昨晚没有动手。但他们绝不可能中止犯罪,他们马上就会开始。请再守一个晚上!”

    我和邬遇坐在警局附近的早点摊。天已经亮开了,街上多了熙熙攘攘的气息。城市的轮廓明朗宁静。早点摊人不多,除了我们,只有三两个中学生。

    邬遇又抽烟了,手搭在桌子边缘,我问他要吃什么喝什么,他只淡淡应几句。有点难以靠近的样子。

    我把一碗热馄饨端到他面前,他看我一眼,那目光是会叫女人心动的,也会叫女人心疼。他说:“你先吃。”

    我起身又端了碗过来说:“谦让什么,吃吧。”

    他把烟头丢到地上踩熄,拿起筷子埋头吃。还是我那修理工,吃得虎虎生风的男人味,没有半点斯文作态。看着看着,我的心也变得柔软,嘴里的馄炖,不那么涩了。

    是不是警局门口的早点摊必然实在,吃了半碗,我就饱了,有点为难。他早吃完了,见状问:“吃不下了?”我默默点头,他把我的碗拉过去,接着吃。我说:“喂,我吃过的,不好吧?”

    他终于笑了笑:“有什么不好?你以为我会浪费粮食?”

    终于知道,当你彻底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了。就是看他怎么样,在你眼中都是无边胜景。看着他,再大的艰难,都遮不住你心中油然而生的那一股欢喜。我心中的沮丧渐渐一扫而空,忍不住笑了。

    等他吃完结帐,我只觉得两个人身上都是暖暖的烟火气息。被他握着的手,也是热的。他已不再低落,也不沉默,英俊的眉目间是温暖平静的表情。他不知道这样的自己,我有多爱惜。

    走了几步,我扯住他的衣服,他回头,我踮脚吻他。

    他一怔,毕竟我们身处闹市,周围全是人。我从未如此大胆。但今天我才不管呢,固执的闭眼吻他。他很快抱住我,几乎将我的脸圈在臂膀中。

    身边,阳光照亮,车在走,人在赶路。早点摊热气蒸腾,老板在忙碌。几个中学生或许在看我们。

    我觉得满足。那感觉就像是,时间为我俩静止了。这一刻,是我们所拥有的。

    邬遇是在快到家时,接到电话的。来人声音很急,也很谨慎,说:“邬遇,我是市刑警队的小张,我们昨天见过,是我接待的你们。这边发现了些新情况,丁队叫你马上过来一趟。”那头环境嘈杂,声音也不太清晰。

    邬遇立刻说:“好,我马上过来。”

第219章 谭皎二十七(3)

    我说:“要我去吗?”

    邬遇说:“丁队只叫我去,也许有情况,你见了不方便。呆在家,也更安全。”

    我想了想,自己去确实也帮不了什么忙,或许是他们有什么新的发现?点头:“那你注意安全。”

    邬遇把我送到家楼下,就走了。我拿钥匙开门,发现邬母不在,应该是出门买菜了。邬妙这几天和母亲睡,房门开着,看样子她还没起。

    我轻手轻脚地刚想进房,却听到她传来呻~吟声。我忙走到门口,小声问:“邬妙,你没事吧?”

    她整个人窝在被子里,手在半空中挥了几下,像是要把什么挥开。然后用手按住头,说:“没事……头有点痛,一直在做梦。”

    我便走进去,坐在床边,问:“做什么梦?”

    她的脸有点红,头发乱糟糟的,说:“我跟你说,真的很奇怪,我看到一片红色的大海,然后我一直在里面游泳……我一个人,一直游不到尽头,也找不到哥和妈妈,好可怕……”

    红色的大海?

    我心里咯噔一下,那是……什么?再看她的眼角还有泪痕,想必在梦中非常惊恐无助。

    总觉得,某些征兆,在离我们越来越近。从这一次我们在这条时间线苏醒,那种感觉就开始了。

    我说:“别怕,我陪着你。要不要喝水?”

    她摇摇头,气色看起来确实不好,眼神还有些惊惶。我摸了摸她的头,才发觉有点烫。

    “你发烧了?”

    她:“唔……不会吧?”

    “我送你去医院。”

    她立刻说:“不用啦,这么点小病去什么医院,我哥会说我娇气的。喝点水好了。”

    “那不行。”我说,“家里有药吗?”

    她说:“好像没有发烧药。”

    我倒了杯热水给她:“我下楼去买,你乖乖躺着,我很快回来。”

    哪里知道,这一次分别,竟是我在这个时空,最后一次和邬妙平安相见?

    那天,我只记得自己忧心忡忡往外走,一边挂念着邬妙的生病,一边也在琢磨为什么那两个人突然消失了。心中已有了不详的猜测。周围经过了什么地方、路过了什么人,也没太在意,只是在搜索药店。

    太阳升起来了,街上人也多了。我在一个小药店买了点常规药,往回走时抄了小路。依稀只记得巷道狭窄,墙壁泛着灰白。

    一不小心,我撞上了个人,下意识说:“对不起。”那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穿得似乎也很寻常。

    “没关系,谭皎。”他说。

    我猛然一怔,不仅仅是因为他嗓音里的笑意。

    我困惑地抬起头。

    下一个瞬间我突然全身发冷,想要退缩却根本已来不及。

    我看到了水泥路上的石子,也看到墙上斑驳的流淌的污迹。他戴着渔夫帽,脸像道影子一样闪过,根本就看不清。然后一只戴着手套的大手,捂在我的脸上。那一刹那我只觉得整张脸都憋住了,张口就想往他手掌上咬,同时拼命把他往外推。

    可是根本没用,他一下子就从背后制服了我,我整个人就像陷进了一张粗硬弹韧的网里。我被他拖着往后退,看到自己的双腿在空中挣扎。

    我怕极了,突然间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脑子里、耳朵里都是一片空白,好像此刻正在挣扎的那个人,是另一个人,不是自己。

    我的眼泪掉下来。

    他竟像是察觉了,很低也很热的呼吸凑近我耳边:“宝贝,别怕,别怕!我带你去很爽的地方,带你飞啊……”

    我突然间有窒息的感觉,明明鼻子并没有被捂住。没顶的恐惧,如同阳光下冒出的黑色暗流,一下子就要将我吞没。

    什么重物,狠狠砸在我脑袋上,我眼冒金星,感觉到脑袋正缓缓流出某种腥湿的液体。然后,眼睛也被他捂住,什么都看不到了。

    ……

    他们,在哪里看到了我?

    没有攻击陈柠朦。

    因为狩猎目标改变了。

    历史改变了。

第220章 邬遇二十七(1)

    ————邬遇视角————

    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那天我绝不会离开谭皎,孤身一人去行动。

    也许是我们都太渴望抓到他们,也习惯了在这一局里,未卜先知守株待兔。强烈的欲望蒙蔽了我的双眼,所以完全没想到,这竟是一个局。

    专为我和她设下的局。

    我驱车一个人往警局去了,但那一天,根本没能开到警局。

    那天天气是很好的,蓝天白云,阳光明亮。苏州一如既往的明丽。我离家越来越远,离谭皎也越来越远。

    我是在刚驶下一个高架桥时,看到那个酷似陈星见的身影。那辆车的型号,也与陈星见的相同。透过车窗的惊鸿一瞥,我看到驾驶座坐着男人,戴着渔夫帽,后座隐约还有个女人。

    那一刻我的心中就像有某条火线,被无声点着了。我一个急转弯,跟了上去。什么刑警队的电话,那声音是否真的酷似那天的警察小张,根本就没有机会细想过。

    我跟到了一个胡同口。远远的,看着陈星见下车,把那女人从后座拖下来。女人似在挣扎抗议,但隔得太远,听不清晰。这是在上午,虽然地处偏僻,我的身边也有行人走过,但都只是抬头张望了一下,无动于衷地离开。

    我感觉到胸膛深处隐隐热血翻滚。我下了车,贴着墙根,快速逼近。

    拐了弯,到了胡同里,已没了人影。我慢慢朝前走,这里是典型的园林老房子,巷道狭窄,灰墙高耸,仿佛进入了一道幽深峡谷。我的手触到墙,冰凉粗糙。两旁有几户人家,但门都紧闭着。我看到巷子尽头,有间咖啡馆开着门,门口布满绿植,还有音乐传来,但是遥遥望去,不见人影。

    我走到咖啡馆门口,里面一个人也没有。而我的身后,是两条交叉的巷子,笔直通往大路。

    我很清楚自己此时找不到别的援手,只能孤身进去。也很清楚可能会有危险,但我根本不在意。

    我慢慢走进咖啡厅,吧台后也没有人。这就有点奇怪了。咖啡馆面积不大,顶多放下五六张桌子,一览无遗。

    音乐声,还在慢慢响着。放的是带迷幻风格的重金属摇滚,沙哑的男声嘶吼着。

    我注意到吧台左侧,有一段楼梯通往下面,而仔细倾听,在音乐声中,下面隐约有响动。我蹑手蹑脚走过去,楼梯下方很暗,什么也看不见。

    我静了一秒钟,走下去。

    下面是个杂物间,没有灯,只有楼上的光隐约透下来。堆满了一些食材、蔬菜、唱片和书籍。我在昏暗中慢慢往前走,看到在一道帘子后,还有个狭窄的房间,里面似乎有张床,床上躺着个女人。

    我走过去,掀开帘子,女人面朝下趴在床上,手脚都缠着绳索,缠成一个非常诡异的形状,看衣着不正是刚才在陈星见车上的那个?我只感觉到一股冷热交替的气流,涌进心头,冲过去,刚想把她从床上扛起,就感觉到背后有人。

第221章 邬遇二十七(2)

    我心中一沉,便来不及去抓她,条件反射偏头躲避,只听“哐当”一声巨响,我抬起头,看到一根铁锤,砸在旁边墙壁上。

    陈星见!

    我在下一瞬间转身,朝他的腰扑去。他已脱了渔夫帽,露出本来面目,在昏暗的地下室里,显得面容冰冷狰狞。他被我抱住,撞在墙上,顿时动弹不得,但是手里的铁锤,已再次朝我砸来。我只得松开他,闪到一旁躲避。

    我们厮打起来。

    他手上虽有武器,但也造成了行动的不敏捷,几乎有几次,铁锤堪堪擦着我的头落下。而他一时虽占不到便宜,脸上却慢慢露出笑,很诡异蔫坏的笑。我心头一震。

    终于,我瞅得空档,一拳击在他左胸,他吃痛,脸色终于变得难看,铁锤也瞬间脱手。但他也不是简单角色,一脚踢在我的腹部,我差点坐倒在地,半阵没有站起来。

    但我终究是比他更快,在他弯腰捡起铁锤前,我比他更快地直起身子,从背后狠狠偷袭他的脑袋,他被打得晕头转向,一时晃了晃,我心中一股狠意升起,抓起他再次撞向墙壁,连撞两下,他终于显得绵软,而我也气喘吁吁,像警察那样将他扣在墙上,吼道:“畜生,马上送你进监狱!”

    然而他半点不慌,满头满脸的血,竟低下头吃吃地笑了。

    我一怔,忽觉不妙。

    但是已来不及了。

    劲风声和脚步声同时靠近,有个刻意沙哑的声音在我身后说:“邬遇,是我们要送你去地狱了。”

    是他,第二个人。他终于出现了。

    什么东西狠狠撞在我的后脑,我看到陈星见转身,露出阴暗的笑。然后我的后脑又被砸了一下,眼前一黑,失去知觉。

    我已有很长时间,没有做那个痛苦而反复的梦。

    这一次,梦境却仿佛陷得更深。成片成片的房屋,在我面前倒塌;我一次次在废墟中寻找她的身影;一次次打开离家不远那间旅馆房间里的冰箱,看到满满一桶血肉,邬妙纤细的手指在漂浮……

    时而有火,时而有冰雪,我的身体在某处煎熬,脑子里混乱一片。我也再次看到过去和未来,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看到我一个人在梅里雪山下跪倒,看到刑警老丁蹲在警局后门抽烟,抬手一抹似乎并不存在的眼泪;看到谭皎走进汽修店,那面容美丽得叫我心肝俱裂。

    还有我们坐在小店里,我对她说,别掉进我这个坑里。转瞬间却是她低头,含笑看着我,那双眼里有我唯一的太阳,有我渴望的星光,她说:你必须和我在一起。

    船在旋转,湖在下沉。蜘蛛爬过,群鸟飞翔,有人在黑暗中狞笑,最后却是一声凄厉刺耳的呼喊声,惊碎我的耳膜——

    “阿遇!”

    我猛地睁开眼,只觉得脑袋像是千斤重,装满那浑浑噩噩甜蜜痛苦的一切。我看清了自己身处的环境。

    这是哪里?

    看着是一间幽暗的地下室,灰灰的看不清,周围灰尘飞扬。我的头顶,有半扇窗,装着防盗铁栏,非常明亮的日光,从那里射进来。

第222章 邬遇二十七(3)

    我低下头,感觉到后脑和颈上,全是黏湿干涸的液体。那是血。而我的双手被绳索反绑在身后,绑在一把沉重的椅子上,双腿也是一样。

    黑暗中,忽然有人笑了一声。

    我听出了那声音,是陈星见。他慢慢从阴暗中走了出来,脸上的伤口已包扎好,原本清秀的脸也变得扭曲,表情阴暗又兴奋。

    他的手里,有把雪亮锋利的匕首,不断把玩着。

    “邬遇,清大高材生,现在本来应该在北京实习,不知怎么,突然跑回了苏州。你说你为什么掺乎进我们的事情里,还想抓我。可是没想到,会被我们抓住吧?”

    我心头一震,原有的猜测和不安,全都化为现实。以老丁的谨慎精明,绝不可能提前泄露消息,然而他们却知道了我的存在,甚至今天的一切,都是个提前设置的陷阱。包括他们也没有按原计划去袭击第一个受害者陈柠朦……

    寒意从我心头升起,我抬起头,问:“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陈星见笑了笑,说:“告诉你也没关系,反正你永远也走不出这里了,像那些女孩一样。也就是前几天吧,很奇怪,当我和……他,决定行动,却看到了一些很奇怪的画面,完全就是像幻象一样。”

    他猛地逼近,一把揪起我的衣领,说:“我看到那条巷子里,你逼得我放手;也看到大学里,自己满身是血躺着,他是被迫对我开枪的,总不能两个都废了……你说,这一切,怪谁?邬遇?多管闲事的邬遇和谭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就像知道我们内心,知道我们所有的计划的两个怪物!”

    听他提到谭皎的名字,我的心狠狠抽了一下。但我忍耐着,自嘲地笑了。

    在我们这次醒来后,母亲和邬妙认为我们是几天前来的,她们对未来15天发生的事,有了不可思议的印象。而老丁看到我,也有熟悉感,甚至对这起案件,有了某种强烈预感……

    所以,连他们竟然也预感到了吗?

    时间的漩涡,那个从两个方向逼近的时间交点,缠绕的时间线,波及到我们身边的每一个人了,包括凶手。我和谭皎以为能够未卜先知,继续设置圈套,结果反而被他们设下了陷阱。老天爷这次,狠狠地摆了我们一道。

    我跌进来了,谭皎呢?

    在我怔凝沉默时,陈星见似乎极不满意我的反应,大概是并未如他想要的那般受挫。而后他又走近了,那把匕首,直接插入我的肩头下方。我闷哼一声,感觉到血肉隔离的痛楚。他得意地开始缓慢转动匕首,而我止不住全身发抖。

    “呵呵……”他笑道,“现在,害怕了吗?知道自己惹上什么人了吗?”

    “什么人?”我喘息着笑了,“两个……废物。”我想起谭皎曾经说过的话,她对于精神病态连环杀手的种种评价和揣摩。突然间,伤口似乎不那么痛了,那隐约的恐惧,也消散了,只剩平静的蔑视。

    我说:“其实……你们胆小懦弱极了……只敢对女人下手……从那些阴暗肮脏的过程里,获得成就感……可事后,内心依然空虚一片,越挣扎……越堕落……可笑,可怜……”

第223章 邬遇二十七(4)

    陈星见的眼睛猛地睁大,脸色也变了,说:“你在胡说什么?现在要死的可是你!”话音未落,拔出匕首,狰狞一笑,又插入我的大腿,连插了好几次。

    我疼得全身发抖,垂下头,若不是有板凳绑着,就会倒下。奇异的是,在这样意识和意志都即将崩塌的瞬间,我却清晰听到,血肉被他绞动的声音,还有血一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啪嗒、啪嗒,很轻。就像我始终以来,拼命往前,拼命努力,却又被命运拉扯着不断坠落的生命。

    我想今天,自己可能真的是出不去了。

    要到尽头了。

    没有人知道我在哪儿,没人会来救我。离我们返回另一条时间线还有好几天,奇迹不会出现。

    哪怕我们遇到过时间的奇迹,可人生从来就没有奇迹。

    原来我竟无法陪谭皎和邬妙走到最后?会死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她是否会一个人回到那溶洞中,回到船上;她会记得我,我知道她会记得我,她会痛不欲生,我终于还是辜负了她一辈子。而邬妙和我的母亲,也将走向既定的命运?

    是她曾经说过的一语成鉴。

    乌云遇皎月,云散月不知?

    ……

    陈星见又往我身上插了一刀。

    一片模糊而血红的世界中,我听到陈星见的声音,似乎很近,也似乎很远,他问:“想知道你老婆现在怎么样了吗?”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回答:“她怎么样了?”

    他说:“你没发现,他不在这里吗?”

    我没说话。

    陈星见笑了:“他现在和你老婆在一起。”

    我静了一会儿,听到自己嘶哑得几乎听不清了:“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陈星见似乎有些不耐烦,又凑近了些,在我耳边,一字一句地说:“他现在,和你老婆在一起。”

    我抬起头,用前额狠狠朝那个模糊的影子撞去,他大概以为我奄奄一息,完全没有防备,直接被撞得倒在地上,我站起来,拖着椅子站起来,那一刻只觉得全身筋骨已经断了,剧痛令身体麻木得没有任何感觉。我其实几乎立刻就倒了下去,但是椅子也同时重重落在他的身上、肚子上,他发出痛苦的哀嚎。而那把匕首,就落在他手边,脱手了。

    我抬起被血浸湿的眼,看着他,笑了。而我也看到,他的眼中,终于布满了惊惧,他竟想退缩,却被椅子卡住,动弹不得。

    “我会回到谭皎身边去。”我说,是对他说,也是对自己说。是意识濒临模糊的呓语,也是发狠的誓言。

    她也说过,因为她也说过,乌云遇皎月,云深月何求。

    那个女孩,她把整个生命,爱和期盼,都交给了我。我不可以死,我怎么能够死在这里?她这辈子要怎么活?

    没人能够杀死我,我不会死在这个阴暗的地下室,不会死在一年前。我要回到谭皎身边去,哪怕满身伤痕,也要回她身边去。我还要在一年后,和她相遇。诱她去那条小巷子,从此与我纠缠不清。这辈子没有人可以让我们分离。

第225章 谭皎二十八(2)

    他想害我,他想把我当成猎物那样折磨,而我心中渐渐有一个声音在说:不想屈服,不想求饶,不想就这么认输。

    对我最恨,最了解,最鄙夷的那种人认输。

    于是我一直扛着,眼泪也止住了,望着眼前的虚空,不说话。而他竟也极有耐心,从口袋里摸出支烟点着。我心中一动,眼睛瞟向他咬着烟头的嘴,还有滴落的烟灰。哪知他抽完烟,将桌上的烟头和烟灰都扫进一个小塑料袋里,塞进口袋。他低着头,我看到他唇角似有似无的笑意。

    我心中一沉。

    而他终于开口:“谭皎,邬遇也在我们手上了。”

    我看着他垂落在椅边的手,戴着手套,一丝端倪都看不到。许多线索如同纷乱的树枝,在我脑子里无声交叉然后折断,那折断声清脆无情。

    邬遇的妈妈和妹妹,无端端对半个月后的事,有了模糊印象;

    过去和未来已经模糊。

    丁队长的预感;

    邬妙说,梦里看到自己在红色的海洋里游泳。红色的,血一样的颜色,她看到了某种漂浮。

    还有眼前的罪犯,他准确无误地叫出我和邬遇的名字。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邬遇也掉入了他们的陷阱中。

    ……

    我和邬遇自时光倒流穿梭以来,还从未落到过如此危险的境地。

    我静了一会儿,笑了说:“不可能。他聪明又警觉,你们抓不到他。他又不是我。”我的语气既无惊慌,也无讥讽,就像是在跟普通人陈述一个事实。我想他也许会吃这一套,精神病态有时候就像个孩子,需要的不是你的惧怕,也不是你的弱软。他更渴望地,是你把他当成正常人看待。

    他说:“我骗你干什么?”

    我说:“你想吓我?但这事儿,真的不可能。”我也是想从他嘴里套取更多信息。

    结果他笑了说:“等你看到他剩下的骨头,就信了。”

    一句话只令我整颗心如坠冰窖,拼命忍耐,拼命不信,脑海中闪过邬遇的笑颜,他低头抽烟的样子,他抱着我躺在床上的样子。

    如果邬遇就这么死了,那我这辈子还有什么可以恐惧?

    我慢慢地笑了,闭上眼,不看他,也不说话。我就像躺在冰山火海中,我知道自己每一根骨头,每一寸血肉,都岌岌可危。但我知道,必须忍耐,必须坚信。我不能认输,否则我就会像他未来凌虐过的每一堆血肉尸骨,直接崩塌进他的企图中。

    过了一会儿,我又感觉到,他的手触碰到我的脚。我轻轻一抖,却被他抓紧。他的指甲慢慢滑过我的脚背。

    然后他的手,一路向上,又慢慢滑到我腰上。很慢地触摸着,带着情~欲吗?有,又好像没有。我就快要受不了了,霍然睁开眼。哪知他像是早有预知,一只手掌突然压下,盖住我的脸。于是我什么也看不清,只能闻到他手套上的塑胶味,还有那柔软有力的质感。

    我感觉到他弯下腰,呼吸就在我耳边。

第226章 谭皎二十八(3)

    他说:“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人如果被拦腰砍断,还能不能活。应该是能活的吧,你看我们看那些电视剧里,被炸成两段的人,还是能爬的。甚至还有人拍下了珍贵的照片。我们要不要试试看?过程可能会有点慢,你会比较痛。你可以放声叫,这周围没人。实在声音大了,我会堵住你的嘴。但是真的不会有人来救你。等邬遇快死的时候,我就让他来看看你的这个样子,你觉得怎么样?看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只剩一半趴在床上。你说他会是什么感受?他会不会吓跑?不过我向你保证,他也不会比你好到哪里去。”

    我感觉到血液在每一根血脉中战栗,我感觉到腰部那里已经像是有一道凉气,在不怀好意地环绕。我的眼泪终于止不住的流下来,全流到他的手掌上。我突然有很强烈的冲动,想要哀求他,痛苦哀求他饶过我,不要那样对我。可我忍着,拼命忍着,我怕极了,恐惧令我几乎窒息,我好害怕,邬遇,我好害怕。

    阿遇,你在哪里?是不是也在受苦?我该怎么办?

    我要掉进地狱了。从此掉进无边黑暗的地狱里。

    阿遇,我真的,好害怕。

    ……

    他移开手,可我已经看不清他的样子了,因为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我听到自己的抽泣声,在这空洞的房屋中。

    他走出木屋,说去取工具了。我哭着,一直哭着。他令我直面了心中最深的恐惧。我一直自诩聪明机灵,还曾熟读犯罪学资料,我每次都跃跃欲试想和邬遇一起抓住凶手。可原来,真的到了自己头上,我和那些女孩,没有什么不同。他会毁了我,蹂躏我,而我除了恐惧,只有从此无法痊愈的伤口。

    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动静很大,拖了很大一个箱子。我猜他是把工具藏在这小屋后头,或者直接放在车里。

    我的泪水止住了。

    他拿着锯子走到我面前,我发现他脸上戴了个面具,黑乎乎的,没有任何图案,像是要把五官都吞没。我也清晰看到,他的耳后、脖子上的确有一片难看的疤痕。他跟我说第一句话开始,嗓音一直是沙哑的,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刻意隐瞒。他在受害者面前暴露全部的欲望,却也隐藏住真实的自己。

    我说:“就这么害怕面对受害者?”

    他握着锯子,说:“什么?”

    我又说:“其实不会有什么差别。”

    他看着我不说话,面具后的那双眼,漆黑宁静。

    我说:“不管你是否杀了我,肢解我,或者杀更多人,也不会有什么差别。你的心中依然会空荡荡一片,你想要得到的,从未得到过;令你恐惧的,依然会是你的恐惧。没有用的,可这条路一旦开始,你就停不下来了,再也没办法过正常生活了。最终你一定会被警察抓住,这辈子都毁了。你放下锯子,一切还都来得及挽回,我没有看到你的脸,也没人看到你,认不出你。你还可以回到现在平静安稳的生活里。”

    他静了一会儿,笑了,说:“这确实是我的第一次,如果不算上我模糊看到那些未来。可不试试怎么知道?说实在的,你真的很特别,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我都不想杀你了,可是你既然表现得很了解我,好像知道什么。那你也应该知道,我没有办法,这事儿我在心里想了好多年,我已经出不来了。”

    他把锯子,慢慢放下,夏日本来穿得就单薄,锯子冰凉的齿尖,就落在我的皮肤上。

第227章 谭皎二十八(4)

    ————依然谭皎视角————

    我真的以为,自己会就这么死掉。或者生不如死。

    而他落下锯子时,那嘴角敛去的笑,那紧张的细微线条,也令我浑身止不住的战栗。

    窗外风停,树静鸟离。深山之中,杳无人迹。

    然后我们俩,都听到了隐隐的汽车引擎声。我们俩都是一怔。我好害怕那只是偶然有人路过,害怕那车子会从小木屋旁呼啸而过根本不会做任何停留。我张嘴就要呼救,但他动作比我更快,一把捂住我的嘴。我拼命挣扎,一脚踢向他的腹部,但他即使不高大,也是个强壮的男人,竟没有半点事似的,另一只手按住我的腿,然后身体压下来,几乎将我整个压在身下,发不出半点声响。

    这绝对是我生命中最绝望的时刻,我听到有车靠近,听到有车离开,我的眼泪直接滑下来,我几乎爆发出这辈子最大的力量,令他压制得也很吃力。他离我不远的唇畔,笑了,但脸颊隐隐也有汗水。

    车子的声音,没有了。他还压着我。我们俩都像被定格住了。一个初次作案的高智商精神病态,一个初次受害的罪案小说作家。我突然明白,他和我同样紧张。

    一切发生快得不可思议,门“哐当”一声被人从外面撞破,有人冲了进来。被泪水浸透的眼眶中,我看到沈时雁正直坚毅的脸,还有他身后跟着的壮鱼同样冷酷坚定的表情,在看到屋内情形的一刹那,我看到他们惊痛愤怒的眼神。这一瞬间我全身残余的力气仿佛被人全部抽走,可某种原本死去的力量,仿佛又在我体内死灰复燃。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找到这里,也不知道他们能否战胜他。但一个念头仿佛爆破的烟花,在我心中刹那点燃——

    如果邬妙、邬母、丁队、凶手……他们都拥有了未来模糊的记忆和幻象,那沈时雁和壮鱼,是不是也看到了支离破碎的未来?

    我哽咽着,看到那个人瞬间弹起,和沈时雁展开缠斗。而壮鱼本身就是跆拳道黑带,非常灵巧地闪身进来,哪怕那人的拳头落下,也避开了,到了我身边,掏出小刀,开始割我手上的绳索。我说不出一个字,绳索终于解开,壮鱼扶我坐起来,嘴里的话语几乎也是凌乱的:“好样的大珠你是好样的,没事了……”我和她紧紧抱住。

    论单打独斗,那人并不能在刑警沈时雁这里占到任何上风。瞅了个空档,他转身就跑出小屋,怕是想逃了。沈时雁哪里肯依,吼道:“你们呆在这!”就追了出去。

    壮鱼的眼睛睁得很大,喊道:“当心!”拉着我站起来,问:“你能走吗?”我的身体还在不受控制的颤抖,答:“能!”她拉着我跑出屋外,我这才看清,原来我们在一片林子中,林子之外,有条很窄的车道。想必平时,很少很少会有人到这里来。壮鱼眼睛极尖,指着一个方向说:“他们在那里!”

    那是逃亡车道的路,我看到一辆白色轿车,停在那里,停在比较显眼的位置,我便知道那是壮鱼他们的车。而更远的林中,隐隐还有辆黑色轿车,但是根本看不清。那人跑得非常快,但沈时雁毫不示弱,紧随其后。

第228章 谭皎二十八(5)

    他们成了林中两道追逐的影子。壮鱼攥着我的手,攥得很紧。而我仿如大梦初醒,脚踩在地上,还有不真实的感觉。我懂得她的感受,现在……我只想去找邬遇。可我的手机被那人拿走了,也不知道邬遇在何方。

    我得救了,我没有死。我还活生生的健全的站在这里,被我的挚友从噩梦中救出。阿遇,如果你此刻,也在受苦,请一定坚持住,不要放弃。

    “砰”。

    尖锐的,突如其来的一个声音。我恍然抬头,一时间大脑竟有些迟滞,这个声音……而壮鱼也呆立着,傻傻看着。

    后面那个身影,倒在树林里。而前者一下子跑没了影。

    那个是枪声。

    似曾相识的一幕在我脑海里闪过,某种巨大的悲痛,突然如同利爪般抓住我的心。不,沈时雁不能死!不能再次死去!

    壮鱼已经松开我的手,朝沈时雁的方向狂奔而去。我脑子里一片滚烫的空白,也紧紧跟着。

    壮鱼不发一言,嘴角紧抿,我看到她眼中欲盖弥彰的泪水。我只觉得心中干涸一片。

    我们跑到沈时雁跟前,然后,看到地上的人动了动,手撑着地,又坐了起来。壮鱼几乎是整个人扑上去,抱着他问:“你有没有事?有没有事?”我看到沈时雁的脸色也是苍白的,胸口一个枪眼,但没有流血。他看着壮鱼,只看着壮鱼,说:“我穿了防弹衣……”

    他们俩紧紧抱在一起。

    我看着他们,又想哭,又想笑,就在这时,引擎声远远传来,那人已经伺机逃走了。

    我拨打邬遇的电话,但回答一直是: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我放下壮鱼的手机,看到壮鱼朝我走来。而沈时雁在不远的位置,一直在打电话,通知当地警方赶过来。

    壮鱼的眼圈红红的,但眉目清明如昔。我们对视一眼,紧紧抱在一起。

    “大珠……”她说,“我真害怕,怕你出事……”

    “你们救了我的命啊……”我说,“不然我现在就成两截了,你会看到我只剩上半身趴在床上跟你打招呼……”

    她揉了一下我的头发说:“你居然还开玩笑。”

    我问:“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壮鱼说:“我们刚赶到邬家,就知道你出门了。打电话已经不通,于是我只能打开相亲相爱软件……”

    我心头一跳:“所以你看到了我在哪里消失?”

    她点了点头,说:“消失在这座山脚下,那个人应该是在那里把你的手机丢了。沈时雁就说,我们必须马上来,因为人刚走,还能找到一些踪迹,譬如车辙印、丢掉的手机、脚印、行人目击……一旦晚一步,说不定这些痕迹就消失了,更加难找。很幸运刚下过雨,车辙印清晰,还有两个村民看到车开上了山……他一路找,我们就到了这里。”

    她说得不紧不慢,我却听得惊心动魄。能被他们找到,真的是非常幸运。而这世上,也只有他俩联手,能找到我。

第229章 谭皎二十八(6)

    我握着壮鱼的手,说不出话来。她却又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沈时雁。那目光里有太多情绪,我问出心中另一个疑惑:“你们俩……”

    壮鱼知道我是在问什么。

    她垂下眼,似陷入沉思。而这是我第一次,在她眼中见到如此清澈的悲伤情绪。

    壮鱼说,她那天按照我的嘱咐,雄赳赳气昂昂去那个警局,找沈时雁。那是在一个晚霞如血的傍晚。当沈时雁从局里走出来时,壮鱼就看呆了。

    “你有没有一种感觉……”壮鱼问我,“当你看到一个人,就感觉在哪里见过他,好像是前世。你的心情居然平静不了。”

    我静默不语。我不知道当时沈时雁是什么情绪,但我想,时间线逼近交织的凌乱,站在那两条线边上的所有人,都会受到波及。而壮鱼的话,也印证了我的猜测。因为在她心慌意乱说完我交代的话后,那么木讷的少林武僧沈时雁,一把抓住她的手,问:我在哪里见过你?

    他说,我在哪里见过你?

    是在梦里,还是在另一段岁月里?

    为什么刚刚见到你,很多陌生却熟悉的情绪,就涌进心头?

    不想再放你走。

    壮鱼说这着说着,我看到她向来轻佻的凤眼里,隐约有泪光闪过。我心里也不好受,既为他们开心,又为他们难过。

    “后来呢?”我问。

    壮鱼两颊薄红,神色却平静:“嗯,后来我们就一起吃了晚饭,他不是个好东西,居然敢强吻我。老娘的初吻,妈蛋。警察叔叔耍流氓,老子还在念大三。”

    我很想说,其实这已经不是你的初吻了。不止初吻,你连第一次……都不在了。不过,也许……你们还得重新第一次。

    我问:“是不是连接吻都似曾相识?”

    她静了一下,说:“是。后来晚上我就做了梦,看到很多奇怪的事……”

    我顿了顿,问:“是不是看到他中枪了?”

    壮鱼眉目凝重:“是的。还有很多事。我睡不着了,半夜想跑去找他,结果发现他居然就站在我家楼下……他说他也很混乱,但是,他攥着我的手,就再也不肯松开了……”

    我看着壮鱼的样子,有悲伤,也有困惑,但更多的是隐隐的快乐和幸福。我伸手抱住她说:“他是你的命中注定,你们再次遇到,就不要再分开了……”

    壮鱼低声问:“我们……是再次相遇?”

    我用力点头。

    她居然不再多问,而我想,要从哪里说起呢,壮鱼,这已经是我第几次跟你解释来龙去脉了,这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了。

    你要一次次地认识他,而我要一次次地解释这段错乱的人生。所以这才是一年后,我第一次问壮鱼,过去一年我们都干了什么,她察觉不出异样的原因?因为记忆全部模糊,我就像一道影子,模糊存在于她的记忆里,存在于过去和未来。

    为什么我忽然有种悲伤的感觉,涌上心头?

    据壮鱼说,在察觉出种种不对劲后,他俩一致觉得,只有来找我和邬遇,才能找到那模糊又隐隐存在的答案。他们是临时决定搭乘飞机过来的,一路两人心思复杂,所以也没顾上给我打电话,哪里知道一路寻来,竟于生死关头救下了我。

    我和壮鱼站在林子边,我慢慢述说,她沉静地听着。那么曲折的过往,颠覆常识的时间空间,只有她能一听就懂。只是比起曾经的激动兴奋,她虽屡屡睁大双眼,却更显平静。

    沈时雁挂了电话,朝我们走来。

    他的目光几乎总是落在壮鱼身上,他们看彼此的眼光,和看任何人,是不一样的。

    我知道我和邬遇也一样。

    沈时雁脸色凝重:“邬遇也被另一个人抓了,但是他逃出来了,还制服了那个人,陈星见。”

    我心头一跳,还没来得及高兴,沈时雁就说:“邬遇受了重伤,已经送去医院急救。”

第230章 邬遇二十八(1)

    ————邬遇视角————

    我做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梦。

    没有了不断崩塌的未来,也没有邬妙和谭皎的哭泣。那个梦里,太阳很明亮,照得整片沙漠温暖开阔。我在沙漠中一直行走,既不觉得累,也不觉得渴。心中特别平静。

    直至走到一片湖泊前。

    湖水澄湛,有风轻轻拂过。那感觉似曾相识。分明我的人生中,也有过如此温柔寂静的时刻。

    湖的那边,站着许多人。邬妙、谭皎、母亲、壮鱼、沈时雁、老丁、还有曾经帮助过我的朋友同学……我看不清他们的脸,却能感觉到在我们之间流动的情意和温柔。

    我开始涉水而过。朝着他们走去,朝着那片光亮和希望走去。

    ……

    过去一年,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这样安详。在沉入黑暗离开这梦境的刹那,我突然明白,自己终于战胜了什么。

    战胜了一年来苦苦纠缠的噩梦,战胜了胸中那个巨大的无底的黑洞。在与陈星见生死缠斗的瞬间,求生的勇气和排山倒海的爱,陡然充盈我的身体的那个瞬间,所有的伤痛得到治愈。

    我曾经坠落在被罪恶撕裂的人生里。而今,当我用生命战胜了它,终于找回了完整的清楚的自己。

    皎皎,阿妙,我不再沉沦,不再恐惧。

    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付出一切,走向你们,走向此生的幸福。

    ……

    我睁开眼,看到苍白天花板,还有医院独有的气味。全身仿佛僵化,缠满绷带。很多地方在剧痛,但我的心中很宁静。

    外头天是黑的,不知是什么时间。谭皎趴在床边。

    我的心中一阵安稳,稍稍抬起头想碰她,她就抬起头。我望着她的眼睛。

    “皎皎……”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仿佛死过一次,“来。”

    她的眼睛一下子红了,从椅子上起身,跪在我的枕头边,握住我的手。我轻轻摸着她的脸,她流着泪,侧过头去亲我的掌心。有好一会儿,我们俩都没说话,只是一直重复着这样的动作。

    “是不是很痛?”她问,“我到医院时,你全身都是血……”

    “嗯。”我很想笑,就笑了,“是痛得不得了,当时脑子里想的都是你。”

    “你还笑?”她的声音又哽咽了,“幸好医生说没有伤到要害。”

    我说:“陈星见想慢慢折磨我,所以一开始并不对致命要害下手。”

    “他不会有好日子过了。”谭皎说,“因为你,这一次证据确凿,他起码要在狱里呆几十年!阿遇,你真的改变历史了。”

    我想起自己发现的那名昏迷受害的女性,当我制服陈星见后,发现她也昏迷在那间地下室的外间。还有后来赶到现场的警察们。我心头一阵舒畅,谭皎说得没错。

    其中一个,已经板上钉钉了。只是另一个人,在攻击我时曾经出现,后来却没有踪迹。

    我突然想起陈星见说过的话:他现在和你老婆在一起。

    脑子里彻底冰冷下来,我这时才注意到,谭皎的模样不太对。

第232章 邬遇二十八(3)

    后来沈时雁和壮鱼进来了,对于他们的出现,我并不意外。如果我们身边其他人,都受到时间线波及,或多或少感知到未来,他们也不奇怪了。我郑重地说:“多谢你们,救了皎皎的命。”

    沈时雁只是一点头,想来于他而言,这又是和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了。他说:“应该的。还有些事,回头想问你们。”我说:“好。”

    壮鱼则依然是当初见面时,清高沉静模样,看着我说:“你就是修理工?初次见面,不必客气,毕竟大恩不言谢。不过我冒昧的问一句,你和我家大珠,到底发展到哪一步了?”

    我的心微微滚烫着,身旁谭皎的脸也红了。我牵起她的手,说:“壮鱼,请放心把她交给我。我们……会结婚。”

    沈时雁一怔,笑了:“恭喜。”

    谭皎的脸红得很,眉梢眼角却都是笑,有些讪讪地看着好友。壮鱼却直接一句“卧槽”,那表情相当生动复杂:“结婚?!不行我要缓缓,大珠你就这么容易把自己卖给这家伙了?你居然要比我先成为名副其实的少妇?卧槽槽槽,老子到底错过了什么?”

    “一个女孩子,怎么……满嘴脏话?”沈时雁蹙眉看着她,壮鱼根本没理,还瞪大眼睛看着我们。

    我和谭皎都笑了。

    后来老丁手下的刑警和医生都来了。检查、询问……忙了好一阵子,我虽精力不济,但全力配合,将整个事情发生的经过,仔细向警方阐述。谭皎和壮鱼回避了,沈时雁因已参与了嫌疑人抓捕,所以也在旁边听着。末了,警察一合笔记本,说:“邬遇,你好好休息,丁队现在已带着兄弟们,全力扑在这个案子上。他说回头再来看你。”

    警察走后,暂时只有我和沈时雁在房间。

    我问:“情况到底怎么样?”

    沈时雁答:“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你这边,谭皎那边。不过老丁已经在调集人马、申请援助,全面追查应该马上会展开。”

    我心中一定,又问:“你觉得破案的把握有多大?”

    沈时雁神色微动,也许是觉得我的语气太熟络。但他并没有问什么,而是答道:“我的判断是非常大。第二人和陈星见留在犯罪现场的痕迹,都没来得及清理,现场勘探正在做。而且陈星见已经被扣押,听说已经对他展开了迅速审讯。他们这次算是栽了,都这样了,我不信第二人还能跑掉。”

    我沉默着。沈时雁的意思我完全明白了。

    原本我和谭皎这一次穿越回来,却没料到对手也看到了模糊的未来,反而对我们设下陷阱,令我俩九死一生。但他们没有想到,我俩都成功逃脱了。原来我们心急,他们也一样。反而是这次他们一反常态的主动出击,不仅令陈星见折了进来,还暴露了第二人更多的线索……

    祸兮,福之所倚。说不定什么时候,什么线索,警方就破案了——现场发现的痕迹证据、那个人逃亡路上的监控,活着的陈星见也很可能成为突破口……

第233章 邬遇二十八(4)

    某种坚定的力量,慢慢覆盖我的心。我知道,我们比任何一次,都接近成功和真相了。接近命运的转换舵。

    后来沈时雁说:“那你先休息,我叫谭皎她们进来。”我点头,他走到房门口,却又停住,说:“有件不相关的事,不知道方不方便问。但确实对我非常重要。我和周晓渔到底……在整件事中,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是他第二次问我了。

    我想起上一次他被谋杀前,谭皎对我唠叨过的有关他们俩的事,还有壮鱼看到尸体时的眼神。

    我们都在时空中流离。我并不知道自己和谭皎,到底会去向何方。但我们都希望,他们两个无论在我们身前身后,过去还是未来,都能好好的。

    愿他们不再遗忘彼此。因为这应该是我和谭皎,最后一次在时间线中倒退了。

    我只说了一句话:“壮鱼已经是你的人了。”

    沈时雁几乎是失魂落魄离开了。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和两个女人一起回来,沉默站在她们身后,脸上已没了那表情。壮鱼还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什么都没察觉。谭皎走到我身边,说:“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我说:“我妈和邬妙呢?”

    “刚打过电话给阿姨,说她们马上到。”

    我放下心来。而后我俩就听到壮鱼和沈时雁在对话。

    “大雁同志,你的脸色怎么有点难看?”

    “……”

    “吃错药了?”

    “不要胡说。”

    “那你一直瞪着我干什么?你你你拽我干嘛?”

    沈时雁抓着她的手,面色微红、目光却晦涩。他对我们说:“我出去和她说点事。”壮鱼一脸不甘,可眼中也有女人独有的光彩流动。谭皎几乎是立刻挥手:“去吧去吧,想干什么干什么,不用再送回来了。”

    他俩走了,房间里又重新恢复宁静。我终于疲惫地闭上眼,谭皎的手轻轻放在我额头上:“累就睡吧。”

    我说:“等妈和邬妙来了,见过就睡。她们肯定担心。”

    忽然间,一个吻轻轻落在我唇上,一触即走。我睁眼,看到她眼中细碎的光:“等她们来,我就不好意思亲了。”

    我忍不住笑了。她是个总会让人快乐的女人,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生死攸关。

    我心中满怀希望。只觉得我们,也许真的离幸福越来越近了。

    谭皎将这辈子许给了我,母亲和阿妙都还活着。残忍狡猾的罪犯弄巧成拙,终于暴露了自己,如同过街之鼠逃窜,时日无多。而那条弯折的时间线,也即将走到尽头,只要我们努力,我相信一定能走出去,我们回到正常生活。

    我握着她的手,不说话。谭皎趴在床边,托着下巴望着我:“干嘛一直看着我?”

    我说:“看老婆。”

    她是真的太开心了,还很害羞,干脆用手捂住脸,低下头笑了。我也笑了,拉下她的手,不让她挡着脸,低声说:“等妈她们来了,就告诉她们咱俩的事。”

    “什么事?”她明知故问。

    “我们说好的那件事。这辈子。”

    ————第三卷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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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遇皎月介绍:
她就像个小太阳,
而我是躺在太阳下的旅人。
因她照耀,终于抬头哭了。
——
硬汉汽车修理工VS二萌女作家的爱情故事。乌云遇皎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乌云遇皎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乌云遇皎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