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大明第一臣TXT下载大明第一臣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明第一臣全文阅读

作者:青史尽成灰     大明第一臣txt下载     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要官

    “拜见上位,见过先生。”

    吴大头喜滋滋跪倒,乐不得表功。

    说实话,他都没有料到,能这么顺利,有惊无险,就把彻里不花给抓住了。自己倒霉了半辈子,可算是交了好运。

    张希孟也是欣然高兴,他拉起了吴大头,让他说一下经过,朱元璋也过来听着……吴大头年纪不小,少年时在汉地,后来跑到了草原,又被征召剿匪。南北都跑过,经历多了,口齿流利,讲话也条理清楚。

    既简明扼要,又突出重点,跟讲书似的。

    朱元璋都听入迷了,“好,讲得好!你这段可比戏台上的还要精彩啊!”

    张希孟顺势道:“主公,咱们兵马多了,训练将士,也要讲究劳逸结合。要给大家伙找点乐趣,不然除了打架斗殴,就是吃酒赌钱,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我打算把吴大头智取彻里不花这段,改成戏文,就在军中上演,给大家伙找点乐子,主公以为如何?”

    “好!”

    朱元璋一口答应,“好好准备,到时候咱和妹子一起去捧场!”

    吴大头还有点不乐意,咋回事?怎么成了戏子了?

    张希孟笑道:“你可别小瞧这份差事,戏台演出,丰富生活,鼓舞士气。而且你演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你可是咱们军中的大英雄,都会敬重你的。”

    吴大头晃着圆滚滚,肉乎乎的大脑袋,忍不住问道:“那,那咱就是大英雄了呗!”

    “那是自然,古之名将也不过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你这是万军城中,生擒敌将,如探囊取物,更厉害了三分!”

    “哈哈哈,先生说话就是好听。”吴大头喜得手舞足蹈,高兴坏了,他这下子可要在军中出名了!

    而被擒来的彻里不花可就没这个福气了。

    他起初糊涂着,以为真是朝廷来抓他。可是在出城的时候,又说是给自己送女人去了。这明显是个骗子啊!

    到底是谁抓了自己?

    一定要好好瞧瞧。

    可惜的是虽然去了外面的披风,但是又给他戴了眼罩,还是看不清状况。

    “好汉,哪位好汉,咱们好商量啊!”

    “商量个屁!你背叛朝廷,勾结红巾贼,死到临头了!”

    彻里不花一听,还真是朝廷的!莫非说刚刚是怕引起混乱,才故意冒充自己部下?朝廷到底派了谁抓自己?怎么还不让自己看?

    “冤枉!”

    来不及多想,彻里不花急忙喊冤。

    “请上差明鉴,末将是打了败仗,可我,可我用智取,红巾贼已经阵脚大乱,不日就会自相残杀……”

    “你放屁!明明是你给红巾贼送了那么多兵器铠甲,马匹粮食,你还说红巾贼阵脚大乱?”

    彻里不花连忙解释道:“上差,末将的计策就高明在这里……红巾贼中,有个姓朱的,叫朱元璋,他可是一堆贼人之中,最枭雄过人的那个,只是身份低微罢了。末将给他点恩赏,就是让他和郭子兴闹翻!”

    “什么?你信口雌黄!”

    张希孟又沉声追问,眼神却不由自主转向了旁边默然的老朱。他发现朱元璋嘴角上翘,带着淡淡冷笑,也不说话。

    很显然,是让彻里不花继续表演。

    而这位竟然急中生智,滔滔不绝:“上差,只要朱元璋走了,郭子兴就不堪一击。彭大虽然有豪杰之气,但心思粗犷,是个莽夫,他斗不过赵均用。而赵均用又是个阴险小人,唯利是图。赵均用必然会灭了彭大,到时候赵贼又会图谋郭子兴。只要红巾贼自相残杀,朝廷顺势诏安,自然无往不利啊!”

    彻里不花说到这里,竟然被自己感动了。

    为了大元朝,我背负太多了。

    怎么就没人理解我啊?

    这时候朱元璋终于缓缓开口,“把他眼罩去了。”

    老朱的声音彻里不花听过,等把眼罩去掉,彻里不花看清楚对面的人,立刻脑子就空了,整个人都不好了。

    “彻里不花,你的妙计真是不错啊!”

    彻里不花站不住直接瘫了,“朱将军,我,我都是放屁呢!饶了我吧!”

    朱元璋冷笑道:“咱想饶你,可天理饶不了你!你杀了张先生的父母,便是杀了咱的亲人,这份血仇,如论如何,也饶不过你!”

    朱元璋给左右一个眼神,立刻有士兵把他提起来,抓了一棵枯树,捆在了上面。

    “先生,你看要怎么处置?是千刀万剐,还是扒了他的皮?”

    张希孟咬着牙,浑身上下,涌出危险的气息,只是默默走到了彻里不花的身前。

    “你知道吗?去年冬天的时候,你的兵杀了我的爹娘,抢走了我们的马车,车上有几箱子书,很凑巧,前不久你就给我送了一箱子!”

    彻里不花大惊失色,什么?又是他送的?

    自己挖了坑,把自己给埋了?

    我怎么蠢成这样啊?

    “不,不是我啊!我没下令啊!我不知道啊!我愿意给令尊披麻戴孝,偿还罪孽……冤有头,债有主,真不是我干的!”彻里不花拼命辩解,想要保一条狗命。

    张希孟冷哼道:“是你的部下就够了,谁知道他们死没死在濠州城外?你既然收了赃物,又是统帅,不找你找谁?”

    说着,张希孟抽出了早已准备好的锋利匕首,在彻里不花的脸蛋上蹭了两下。随后张希孟就在彻里不花的肩头,突兀地来了一刀,鲜血顿时流了下来。

    彻里不花疼得脸色大变,忍不住叫了起来,“饶命,饶命啊!真不是我干的,我冤枉啊!”

    张希孟半点也不想听,他只想给父母报仇!

    “我的刀法不成,受不得叫嚷,把他的下巴卸了!”

    一句话,朱元璋竟然主动过来,攥着刀柄,照着彻里不花的面颊砸下去,只听一声痛叫,骨头碎裂,下巴的连接处被打断了。

    随后老朱又朝着另一边砸下去,下巴彻底掉了不说,还被砸下了好几颗槽牙。彻里不花的嘴里都是血,根本说不出来话,只剩下眼神中强烈的恐惧。

    张希孟相当冷静,他只是拿着匕首,一下接着一下,只是给他放血而已。

    张希孟还故意避开了,只是在前胸后背,却也无济于事……足足一个时辰之后,张希孟在彻里不花。

    再看彻里不花,被活活疼死,吓死!

    张希孟勉强站起,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又抬头看了看天,长出了口气。

    父母的仇算是报了吗?

    也算也不算!

    这就是个让豺狼遍地,好人不得好报的地狱。

    老爹读了一辈子圣贤书,老娘善良了一辈子……或许真的只有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那时候他们才能含笑九泉吧!

    “先生,可是要把彻里不花挫骨扬灰了?”朱元璋问道。

    张希孟顿了顿,最后只是叹了一声,“念在他这么废物的份上,挖个坑,葬了吧!”

    朱元璋点头,让人去办,随后认真道:“先生是真君子,心存善念。只可惜这个世道黑白颠倒,是非混淆!咱不如先生的悲悯,咱只会用手里的刀,杀出一个朗朗乾坤!”

    说这话的时候,朱元璋气势勃然,杀机四伏。

    张希孟愕然心惊,或许这就是人和人的差距吧!

    哪怕有着穿越者的优势,让他杀伐果决,人头滚滚,也未必能下得去手……试问,又有哪个普通的大学生能做到?

    所以说,真的没本钱跟老朱争什么,这是千百年,才出来的一个人杰!

    张希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只是扮演好自己的辅佐角色就是了……正在这时候,突然李新材来了,送来了郭子兴的消息。

    “郭大帅加封上位镇抚!”

    郭子兴总算舍得给老朱升官了,只不过这个镇抚仅仅是元朝万户府下面,执掌军匠的小官……张希孟直接道:“还是通知郭大帅,镇抚不够,至少要镇抚使才行!”

    朱元璋一怔,随即也是用力颔首,“听到没有,咱要当镇抚使!”

第六十二章 朱氏集团成立了

    郭子兴主动给朱元璋加官,不用问,一定是他又遇上了解决不了的困难。

    还真别说,这位郭大帅就是有打烂一把好牌的本事。

    前面朱元璋把他救出来,按理说这位吸收教训,老老实实,休养生息也就是了。可他又不甘心了,想要报一箭之仇。

    因此郭子兴跟彭大联手,想要进攻盱眙,扩大势力,好压制赵均用。

    不幸的是,郭子兴又碰了个头破血流,损失惨重,手下的兵马已经从两万多锐减到了一万多,别说跟赵均用比,就算孙德崖都比他强了。

    郭子兴充分诠释了四个字:人菜瘾大。

    高光时刻谁都有,或许夺取濠州,就是他的人生顶点了,从此之后,就是一副江河日下的状态,救都救不过来。

    朱元璋也想开了,他懒得替郭子兴擦屁股。

    自从上次救命之后,他已经不欠郭子兴的,想靠着一个官职,就让他卖力气,那是小瞧了他朱元璋。

    “镇抚使的官职爱给不给,咱们现在就以镇守使的名义发号施令……先生以为如何?”

    张希孟大喜,急忙点头,给朱元璋竖起两个大拇指,“主公这办法绝了!其实镇抚使这个官职,两宋之间设立了不少,总揽一地的军政财权,相当重要。岳武穆就当过通、泰镇守使。主公现在占据了定远,已经是一方之主,正好以镇抚使号令治下,顺理成章。”

    张希孟觉得向彭大和赵均用那种急不可耐地称王,绝对不行。

    但是总是九夫长,也太卑微了。别人一问,官职是什么?就说是九夫长,能张开嘴吗?

    换成镇抚使就很妥当,老朱也是这么想的,君臣两个一拍即合。

    只是张希孟很快意识到,别看只是个镇抚使,却是标志着老朱要构建自己的文武班底,开始正儿八经,争雄天下。

    说是惊天动地或许过了,但是注定会载入史册的。

    或许别人不清楚,但是张希孟却是把握十足……任何团队,都不免论资排辈。

    在老朱这里,也是一样的。

    谁是资历最深的?

    毫无疑问,张希孟排在第一位,汤和也跟着朱元璋一起守卫濠州,傲视其他众人。剩下的费聚,还有老朱亲自招募的徐达等同乡,差不多属于同一个档次,算是原属股东,李善长也能勉强挤入这个行列。

    可是除了这些人之外,其他人再想占据一席之地,那就难上艰难了,非要立下无与伦比的功劳才行。

    实际上常遇春就是这样,他还没有加入老朱的集团,毫无疑问属于资历稍浅的,但是对不起,谁让人家能打,常十万的威名,谁人不知,所以他也能后来居上。

    倒是那位在民间声望极大的刘伯温,直到朱元璋渡江之后,才归附过来,根本没法同李善长叫板,二者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

    建国之后,李善长是国公之首,刘伯温是伯爵之末……两个人差了整个爵位列表,也不知道是怎么斗得你来我往的?

    只能说一些作品,连基本的常识都不顾了,人家才是真正的爽文模式。

    “主公,臣以为这一次封官,干系重大……该怎么安排官职,可万万马虎不得。这事情还要主公亲自定夺。”张希孟认真建议。

    老朱面色凝重,他也明白张希孟的意思,可老朱眉头紧皱,为难道:“先生,你让咱去盖大印,均分田亩,这事咱不怕苦。可是让咱任命文武,安排官职……咱也不是不会,就是怕贻笑大方。这样吧,先生拟个方略出来,咱们再商议。”

    朱元璋不怕苦,不怕累,可是制度设计却不是那么简单的。按理说李善长也能做这事,可朱元璋怎么会放心交给李善长?

    还是张希孟贴心!

    “既然如此,臣就勉为其难吧!”

    张希孟接下了这项沉甸甸的任务,消息不胫而走,朱元璋的部下们都忍不住想要窥探消息,看看自己到底能得到什么职位……

    悄然之间,朱元璋手下的兵马已经过了三万之多!

    膨胀速度相当惊人。

    而这些部下,也分成了好几个派系……最早的濠州旧人,跟着朱元璋到了临淮镇,他们就属于临淮系,跟着朱元璋最早,战力强大,装备精良,属于核心。

    然后就是老朱亲自招募的老乡,他们数量虽然只有几百人,但却是老朱的心腹,核心中的核心。

    在这两波人之外,就是驴牌寨的降兵,还有横涧山的降兵,他们数量最多,超过了两万,再加上分田之后,主动投军的青壮,使得老朱的总兵力超过了三万五千人。

    光是看这个数字,就足以让只剩下一万多人的郭子兴汗颜惭愧了。

    过日子还要想老朱这样,越来越强大才行。

    只是人马多了,人心就变得复杂了,如果没有一整套妥善的管理体系,任由下面乱下去,那再多的兵马,也无济于事。

    这是拖不得的事情,三天时间过去,老朱召集手下文武,齐集一堂。

    在简单寒暄之后,众人纷纷坐好,翘首以盼。

    张希孟捏着一份和老朱商议妥当的名单,向前走了一步,此刻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享受着未来淮西勋贵的集体注视,张希孟也不免有点小小的紧张。

    他手里的可不是寻常的名单,简直就是封神榜啊!

    关乎到无数人未来命运的一幕即将到来!

    张希孟迎着众人的目光,扫视全场,最后他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这才道:“主公,咱……先说文官怎么样?”

    汤和徐达等人都翻白眼了,你要说文官看我们干什么,弄得大家伙心惊肉跳的……文官有什么好说的,你肯定是头儿啊!

    不过他们却是想错了,“主公,南宋时候,镇抚使下设参议一员……李先生熟悉政务,老成持重,人才难得,正是参议的不二人选……治理百姓,执掌军机,都要靠他的!”

    李善长大吃一惊,他自从知道是张希孟负责分派职位,就意兴阑珊。

    完了,没戏了!

    张希孟肯定要揽权,自己竟然被一个少年压制!

    出乎预料,张希孟竟然将第一位的参议,让给了李善长。

    “张先生,这,这不合适……”李善长慌忙摆手。

    张希孟却是认真道:“李先生,这可不是我的意思,主公也是这么看的。你的确比我合适多了。我负责书写机宜文字,执掌文书往来。贾老大人给我当个助手,同时他还担负给主公讲经的职责。”

    三位文官,分配清清楚楚。

    至此为止,李善长也明白了具体的安排。

    他有点类似于朱元璋这个团队首席行政官,负责所有军政之外的事务。张希孟位列李善长之后,却是负责替朱元璋打点文字,属于亲信大秘书。

    至于贾鲁,存粹就是个顾问。

    反正以他的过往,也不会稀罕这种近乎过家家的官职。

    三大文官安排妥当了,接下来就是武将。

    “在镇抚使之下,最高官职为千户,暂不设万户和万户之上官职……排名第一的千户是汤和!”

    这位老朱投军的时候,就是千户之尊,经历了这么多,从郭子兴手下到了朱元璋手下,依旧还是千户,难道折腾了一个寂寞?

    这可不然,汤和这个千户,排在第一位,老兵最多,装备最好,所有士兵,全部配属铠甲,是名副其实的锐甲精兵!

    堪称朱元璋手下的绝对主力。

    “请上位放心,末将绝对忠心耿耿,把这条命交给上位了!”

    汤和单膝跪地,谢过朱元璋的恩典,站起来之后,对张希孟也抱以感激的目光,毫无疑问,他能排在第一,张希孟是出了力气的。

    汤和之后,张希孟继续往下念,第二个千户给了费聚,第三个千户是徐达!

    当张希孟念道徐达的时候,还看了他一眼,发现徐达面色如常,丝毫没有介怀,甚至还觉得是理所当然。

    他跟朱元璋是亲近一些,但是费聚的确投靠的更早,立下的功劳也不少。军中看重的是本事,他跟费聚争夺,没什么必要,有本事以后立下大功,自然可以超过去。

    不愧是未来大明的第一名将,风度心胸,都是上上之选。

    张希孟继续念、陆仲亨、李新材、唐胜宗、郑遇春、郭英、郭兴……一个个全都成为千户,心满意足。

    只不过排名第十之后的千户,统御的都是横涧山等地的降兵,虽然人数差不多,但是战力却要打许多折扣。

    不过也有例外,那就是花云,吴良和吴祯三人,他们被任命为骑兵千户,虽然是千户,但每人只统领五百名蒙古骑兵。

    没办法,谁让养骑兵太贵了,只能如此了。

    朱元璋集团的班底,初具规模!

    一时间大家伙心气爆棚,恨不得立刻来一场大战,让他们好好露一手!

    而恰在此时,一对兄弟从妙山风尘仆仆赶来。

    “小人冯国用(冯国胜)拜见朱将军!滁州空虚,正是攻取的好时机!”

第六十三章 战略大师

    冯国用儒冠儒服,书卷气满身,看他的样子,像个读书人更多一些。可事实上这位却已经是一方之主。

    他早在红巾兴起的时候,就和兄弟冯国胜一起,聚集几百人,占据妙山,结寨自保。

    期间他们也几次出击,试图扩大地盘,有一番作为。

    奈何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当主角,冯家兄弟的战事并不顺利,屡屡碰壁。

    恰巧在这时候,朱元璋推行均田,又大破横涧山,声威大振,经过跟部下亲族的商议,冯家兄弟决定主动投靠,自己干不了,就跟着老朱干!

    朱元璋听完两兄弟的诉说之后,点了点头。

    “你们愿意投靠,咱自然是欢迎……只是咱要跟你们说清楚一件事,咱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要的。”

    冯国用一怔,立刻道:“回朱将军的话,在下读过一些兵书,弓马武艺也算精通,我这位兄弟更是勇猛无敌。朱将军莫不是觉得我们屡战屡败,便轻视了我等?”

    “不!”朱元璋摆手,“咱不是这个意思……咱的军中,有几条规矩,听你们的意思,家中颇有产业,未必能和咱们合得来。如果不提前说清楚,只怕会有误会。”

    老朱说着,看了眼旁边的人,让他们去把张希孟叫来。

    眼下张希孟的身份很有趣……他名义上排在李善长之后,但李善长只能负责田亩财税,地方治理,粮饷军械什么的,却是没法插手军中人事,也就没法跟这帮掌握军权的人物勾结。

    张希孟也不爱搭理这帮将领,跟他们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可问题是军队草创,需要落实军规,制定详细的条例,还要协调各种矛盾……大事情自然都是老朱的,可剩下的事情,就都要张希孟来负责。

    而且有趣的是这个大事也是有弹性的,人事任命,自然是老朱负责。可每顿的饭菜标准,几天吃一次肉,军服制式,能给几套衣服,军容仪表,吃喝拉撒……全都要看张希孟的意思。

    再加上不少人都是张希孟起的名字,又是张希孟公布的职位安排,弄得有人私下里管张希孟叫“小镇抚”,地位高得不得了。

    弄得张希孟都有点迟疑了,别给自己惹祸……他委婉把事情跟马氏说了,谁知道马氏竟然笑了。

    “小先生,你在这位置上,还能跟我说说,换成别人,只怕就欺上瞒下了。你用不着担心,我会跟重八讲清楚。他要是能忙得过来,就都交给他,让他没日没夜忙去……如果他干不了,你帮着他分担,可比别人强多了。”

    有马氏这句话,张希孟也算是放了心。

    都说娶妻娶贤,老朱能捞到马氏这个贤内助,他算是捡了大便宜。

    马氏除了能劝说老朱之外,她还担负着军装被服生产,给将士们制作战靴,又管着军医馆,甚至帮着一些老兵牵红线,结姻缘。

    总而言之,马氏就像是老朱的另一半,用温情手段,收拢人心,保证这个快速发展的群体,健康向上。

    “咱的运气不错,得到了一位少年英才辅佐……就是这位张先生,叫张希孟。”朱元璋热情介绍。

    冯国用听这个名字一愣,似乎在哪听过,他站起身,跟张希孟施礼之后,突然道:“先生可知云庄公?”

    张希孟低声道:“那是我族里的叔祖。”

    冯国用又是一惊,那你怎么叫这个名字,不怕冲撞了先人?

    朱元璋笑着解释道:“冯先生到底是读书人,云庄先生的确是难得的好官……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心念苍生,一身正气啊!只可惜云庄先生无力回天,病死任上。张先生的父亲给他起这个名字,是想让他记着云庄先生的前车之鉴,在乡下耕田传家,不要再出来做官。只是阴差阳错,先生流落到咱的帐下,跟着咱这个粗人南征北战了。”

    如果本意是在乡下,不求入朝为官,扬名天下,倒是叫什么无所谓……只是从朱元璋的语气听来,他十分敬重眼前的张先生,可问题是这位能有十五岁吗?

    这么年轻的一位,能有什么见识啊?

    冯国用不免迟疑,眼神之中,带着一丝丝的疑惑。

    张希孟也没说什么,坐了下来,聊了几句,冯国用有心试探张希孟,就主动道:“张先生,前些时候,在下探听到滁州空虚,就联合了一些义军,想要攻占滁州,结果被知府招募的青壮打败,损失惨重……先生,我到现在也想不通,百姓为什么宁愿跟着鞑子,也不愿意帮助义军?”

    提到了这件事,一旁没说话的冯国胜也是愤愤不平,他们已经收买了城里的商人,想要里应外合,结果不但失败了,他还受了伤,险些丢了性命,着实可恨!

    张希孟听完,半点都不意外。

    “冯头领,你问百姓为什么宁愿跟着鞑子,也不愿意追随你们?我现在倒是想反问一句,百姓凭什么跟着你们,不愿意追随朝廷?”

    “朝廷?”冯国用把眼睛一瞪,“朝廷失德,倒行逆施,已经是天怒人怨,百姓流离失所,倒毙荒野者,不可胜数。红巾兴起,天下到处都是义军,元廷摇摇欲坠,难道百姓不该识时务吗?”

    张希孟忍不住大笑,“冯头领,你说的都对,可是跟百姓有什么关系?”

    冯国用眉头紧皱,困惑道:“没关系吗?”

    “天下大乱不假,可若是因此百姓就都起来反抗元廷,此时大都皇帝的脑袋已经离开了脖子喽!”张希孟笑道:“光是说元廷可恶,并不能让咱们一往无前,所向披靡……咱们还要拿出一整套办法,证明咱们比元廷好!真正能让老百姓追随咱们。”

    “不然赶跑了元廷,来了一群更混蛋的,从屎坑挪到了粪坑,能有什么区别?既然都是一样,那还不如跟着朝廷的知府守卫城池,至少名正言顺,还不用担心让人冲进家门,大肆屠戮,冯头领,你看是不是这个道理儿!”

    “啊!”

    冯国用低呼了一声,忍不住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自己竟没有想到。

    真是好厉害的少年郎啊!

    竟然把人心拿捏的这么准确。

    对冯国用来说,如同当头棒喝,打得又准又狠。

    冯家兄弟有点类似郭子兴,属于地方豪强,有些实力……趁着乱世,拿出钱财,招募兵马,准备有一番作为。

    可仔细想想,他能这么做,滁州的知府也可以开仓放粮,招募青壮,一起守城。然后也能说外面的红巾,都是红鼻子绿眼睛,天天吃人肉,喝人血,让他们杀进来,大家伙都完了。

    说辞都是一样的,根本不用改。

    是啊,为什么要跟着你冯家兄弟干?

    没道理啊!

    “冯头领,主公和我等商议了许多次,渐渐总结了一套方略。我们推动授田……那些跟元廷有勾结的官吏豪强,有作恶过往的,严惩不贷,这就是替百姓伸冤,解决大家伙肚子里的怨气。然后我们推行分田,挨家挨户,按照合理的比例,重分田亩,给大家伙活下去的希望,让百姓看到实实在在的利益,填饱大家伙的肚子。”

    “做了这两件事之后,我们募兵强军,再去教导百姓,推翻元廷,打出一个朗朗乾坤的道理,大家伙自然能够接受,将士们也就会勇往直前,再也没有迟疑!”

    冯国用终于如梦方醒,大彻大悟,他扭头看了看二弟,忍不住自嘲道:“可笑咱们兄弟,还联合那些人去攻击滁州,殊不知他们各怀鬼胎,如何能赢啊!”

    冯国胜用力点头,“大哥,俺服气了,回头把咱们家的田交出来,都给分了……咱们弟兄,还有其他几百口子,就跟着朱将军了!”

    冯国用深以为然,他突然起身,双膝跪倒。

    “拜见上位!”

    朱元璋大笑,“只要你们认同咱们的策略,就是一家人,就是兄弟手足!”

    冯国用大受感动,他顿了顿,这才道:“上位,俺想攻打滁州,其实是想趁机渡江,攻下集庆。”

    “集庆?”

    “对!集庆就是原来的金陵,六朝古都,虎踞龙盘之地,正是大有作为之所!非大英雄不能为之,我们兄弟愿意做上位马前卒,辅佐上位,攻取集庆,席卷东南,一统天下!”

    说完之后,冯家兄弟一起拜倒,朱元璋当即怔住了……

第六十四章 一出好戏

    收了冯家兄弟,朱元璋并没有立刻任命官职,而是让他们随军观摩……也就是让他们随便看,认同咱朱元璋,就跟着咱,不认同,那就回你们的妙山。

    你们主动来投靠,咱不能把人扣下,或者怎么样,那也太不义气了。

    至于以后会怎么样,就不是咱能保证的。

    老朱的态度堪称磊落,更让二冯多了几分敬畏之心。

    算起来他们也是一方头领,手下最多的时候,拥有一千人。

    可是同样是人,差距之大,简直不可以道里计。

    老朱部下最大的特点,就是规矩森严,兵练得狠,基本上是连着训练五天,才给休一天。而且休息的时候,也不许到处乱跑。想要离开军营,必须向千户请假,要说明缘由,还要讲好归营时间,如果逾期未归,是要受到惩罚的。

    根据情节轻重,包括批评,罚劳动,打板子等等……

    按理说练得狠,管得严,应该有不少怨气才对。

    可是在军营走一圈下来,冯国用惊讶地发现几乎所有士兵,不但没有怨言,还觉得充实有趣,训练起来,也十分卖力气。

    观察了一阵子,冯家兄弟凑在一起,冯国胜就道:“大哥,我昨天晚上,跟着大家伙看了一出戏。”

    “戏?什么戏?《窦娥冤》,还是《单刀会》?”冯国用随口问道。

    没错,《单刀会》这出戏早在元朝就有了,而且还是戏剧大家关汉卿的作品。内容也和三国演义差不多,讲的是东吴图谋荆州,关羽单刀赴会,顺利返回的故事。

    毫无疑问,关汉卿是极力赞颂关羽的智勇双全。

    而且尊刘贬曹也不是什么《三国演义》独创的剧情,事实上在早期的三国戏中,只要演到了蜀汉获胜,台下百姓齐声喝彩欢呼,演到了曹操,就怒目横眉。

    崇拜关羽,钦佩诸葛丞相,可是古已有之。

    民间的爱憎如此分明。

    所以说某些人把携民渡江当成虚伪,把屠城杀人当成真性情的离谱逻辑,放在古代,可是要被口水淹死的。

    毕竟多数人还清楚,自己就是那个普通百姓,属于那个挨刀,该怎么选择,心里还是有数的。

    顺便说一句,四大名著有三本都是在前人的创作基础上,综合集成的。

    许多经典剧情都是早就出现的,作者只不过是当了一回裁缝,把各种各样的情节连缀起来,剔除了不合理的部分,用自己的方式,完整呈现出来。

    所以哪位要是想垄断名著的解释权,讲我是正宗,我是唯一,没有人能比我演得好……那就贻笑大方了。

    只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朱元璋的军中演得不是这些。

    “是叫什么《单骑擒贼》,是军中的故事。”冯国胜像大哥介绍了一下剧情:大致就是一名士兵,乔装改成,装成元廷的钦差,单人独骑,到达了怀远城。在城门口收拢了守卫士兵,一起进了帅府,把元廷大将彻里不花给生擒活捉的故事。

    冯国用听得目瞪口呆,真的假的?

    他们聚拢了好些寨子,一万多,想要攻打滁州都没成功。怎么这边一个人就把元廷大将给抓了?

    元军真这么废物?

    “这是编的?还是?”

    “是真的。”冯国胜立刻道:“就是那个抓了元廷大将的士兵亲自演的。”

    “啊!他亲自演的?”

    “没错,那几个怀远的守军还跑来了,跟着一起演,演得可有意思了!”冯国胜不算太会讲故事,言辞不够丰富。

    但是很显然,这是个让他大受震撼的故事。

    简直太有趣了,我演我自己!

    还有几个守城的兵,陪着一起演,光听这件事,就够匪夷所思了。

    “还有吗?我也想看看。”冯国用来了兴趣,一打听,原来昨天是在费聚部下千户演的,今天在花云千户。

    原来这出戏太受欢迎了,加上场地限制,一次只能在一个千户上演。一群未来淮西名将,大明公侯,为了顺序,吵得不可开交。

    汤和就坚持要按照顺序,其他千户都不干了。

    做梦去吧!

    别看你是第一千户,军中的事情就讲究个公平,大家伙抽签,谁的手气好就先在谁那里演。

    难不成在这种事情上,主公还能偏心不成?

    而且这事情也不是主公说了算,要听人家张先生的。

    汤和无可奈何,费聚运气很好,抽了第一个,花云却是抽到了第二号,至于汤和,且等着吧!

    “大哥,我问过了,咱们属于观摩的,也可以去看,但是人数有限制,最多带五个人过去。”

    冯国用点头答应,到了傍晚时分,用过了军中的饭菜,他们兄弟俩,带着几个族里的青壮,赶到了演戏的地方。

    等他们一来就被吓到了。

    怎么人山人海,这哪是千户啊?

    简直万户都不止了!

    他们还真猜对了,由于这出戏太受欢迎,其他千户的人早早跑过来占位置,争着抢着,要过来瞧瞧。

    结果他们只能站在外围,伸长了脖子观看。

    唯有主办的花云部下,能够在台下尽情欣赏。

    冯国用也明白了,难怪只许他们带五个人,这要是带的人多了,还不被骂死!

    他们匆匆赶来,花云满脸春风,简直跟娶了媳妇似的高兴。

    主动招呼,又给抓了两把大枣,让他们边看边吃。

    就在大戏上演之前,又来了几个人,为首的是朱元璋,身旁跟着夫人马氏,马氏的旁边是小家伙沐英。

    在他们后面,有张希孟,还有一个老者……李善长因为公务繁忙没来。

    等这几个人坐下,朱元璋看到了冯家兄弟,给他们指引,别人都无所谓,就是那个老头,让冯国用懵了。

    贾鲁!

    就是那个主持修河,被无数人恨得牙根痒痒的贾鲁,他怎么在朱元璋的军中?

    朱元璋又是何德何能,有本事让这位大元的重臣为他效力?

    一个云庄先生的后人,就让他大吃一惊,再加上一个大元的工部尚书,中书左丞,朱元璋的军中,怎么尽是这般厉害的人物啊!

    冯国用是一肚子话,可偏偏戏已经开始了,由不得他多问,只能认真看着。

    很快伴随着鼓点,一个晃着大脑袋的演员上来了。

    他先小跑着一圈,然后在舞台上站了个丁字步,一声咳嗽,就开始自述经历……“俺曾在花街柳巷终日里游荡,也曾见无数的红妆;俺曾在塞北幽燕顶风冒雪,也曾见大元朝奸佞专权,只为君王无道黎民乱,不得已披坚执锐——为昏君做害人的犬狼啊!!!”

    吴大头脑袋大,气也足,加上早年真的听了不少戏,最后这一嗓子,高亢有力,声震全场,就连在外面伸脖子看的,都听得一清二楚。

    随即引来了热烈的掌声,一片叫好。

    吴大头来了劲儿,接下来继续念:“做昏君鹰犬行千里,眼见的杀戮泣鬼神,扪心自知罪孽重,天可怜见——遇明君!”

    下面又是一阵叫好之声。

    讲了这些之后,就是说归顺老朱之后,如何如何优待,感恩戴德,奉命去抓罪孽滔天的彻里不花。

    为了出其不意,只有他一个人单骑前往。

    到了怀远城门口,他想起过去元廷狗官的形状,做恶人怒斥守城兵丁。

    这时候兵丁就上来了。

    还真是那几个人,其中有一个老兵用公鸭嗓,数落彻里不花的罪行,又念着元廷混蛋,残害百姓,他们不过是狗咬狗,且随新犬诛旧狼!

    一句新犬诛旧狼,又引来了哄堂大笑。

    不过想想也的确是如此,但凡彻里不花干点人事,也不至于被抓啊!

    随后就是吴大头领着人过去,顺利生擒一无所知的彻里不花,得胜归来……一场戏,唱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大家伙竟然都意犹未尽,仿佛一眨眼就过去了似的。

    有人甚至高喊,再来一遍!

    大家伙看得如醉如痴,狂笑不止。

    冯国用这才注意到,这些看戏的士兵,竟然不乏许多蒙古人。

    难道大元朝不是蒙古人的吗?

    这时候他身后的一个小旗官忍不住道:“蒙古人也分贵贱!大元朝是人家贵人的,不是俺们的!倒是上位,才把俺们当个人看!这戏演得好,骂得痛快!”

    此时吴大头居然又出来了,盛情难却,演全套不行了,就演最精彩的抓人那一段吧!

    台上士兵立刻潮水一般叫好……冯国用看着台上,看了看台下,眼神之中似有所悟,忍不住用力点头。

第六十五章 屯田养兵

    时间到了大元至正十三年的最后一个月,张希孟掰着手指头计算,他到这个时空已经一年了。

    总结过往,他首先活了下来,其次,在朱元璋的麾下,地位拔群,颇受尊敬,属于混得算是不错的。

    而朱元璋更是进步飞快,他在过去的一年,终于甩开了郭子兴的控制,开始大刀阔斧,发展自己的势力。

    盘点老朱麾下之兵,总数逼近四万,已经大大超过了郭子兴,便是彭大和赵均用也多有不如。

    如果老朱是个急功近利的短视之人,大可以就地称王,当一方诸侯,快活自在。

    可是很显然,老朱并没有这么做。

    相反他还忧心忡忡,因为默默计算之后,老朱发现他的钱粮缺口非常严重。

    为此朱元璋不得不在小年,把李善长和张希孟叫来,三个人凑在一起,商讨兵马财税的紧要问题。

    朱元璋首先把目光放在了张希孟身上。

    “先生,咱现在有多少兵,多少马?”

    张希孟立刻道:“回主公的话,自汤和千户以下,一共有三十六个千户,其中三个骑兵千户。另外冯家兄弟携妙山寨人马投靠,按理说,也能编成一个千户,总的算来,主公的士卒在三万七千人以上,军中骑兵一千五百人,另外护卫骑兵三百,拥有马匹八千多匹。”

    听完张希孟的介绍,老朱连连点头,“可是不少了,那这些兵马情形如何?可都能打?”

    张希孟摇头,“能战的自然首推临淮旧部,主要集中在前十个千户……也正是这十个千户,基本上能做到脱产,其他的千户,还远远不够。”

    很显然,在老朱的麾下,也形成了甲种千户和乙种千户的区别,甲种千户装备好,战斗力强,着甲率能超过三成五,个别能达到一半以上。

    这十个千户,也就是冯国用见到,那些能够练五天休一天的。

    所以说老朱让冯国用随便看,到了张希孟这里,也就是安排他参观最强大的部分……难不成谁还会主动让人看自己的不足?不能够啊!

    说穿了,这就是张希孟这个大秘书的操作空间,而且还是老朱允许的。

    这些士兵训练得狠,伙食待遇也是相当不错的,基本两三天能吃到一顿荤腥。为了保证他们的供应,马氏甚至专门找了一群妇人养殖鸡鸭。

    可即便如此,营养供应还是不足的,不可能每天都进行武装越野长跑那种高强度的训练,只能隔两三天一次。但这也足够了,别说彭大和赵均用这些人,就算是元廷的精锐,也未必能达到这个程度。

    而且训练五天休一天,还有一层考虑,就是把士兵拴在军营里,免得这帮精力旺盛的小伙子出去闹事。

    军规军纪,是朱元璋非常在乎的,他时常晚上巡营,发现有人赌博,或者夜不归宿,就会严惩。

    鞭笞,罚去扫茅房,都是家常便饭。

    说完了前十个千户,后面的就拉胯了,这里面的兵以驴牌寨和横涧山为主,有许多就是元廷征召抓来的壮丁,战斗力相当成问题。

    虽然努力整顿,但也仅仅是初具规模。

    他们在老朱手下,主要起辅助作用,平时的训练也是训三天,休一天。不但强度下来许多,还要承担一些土木工程,营房建造,有点类似厢军的存在。

    不过有一点是明确的,不管是哪个千户,只要在老朱手下,就都能吃饱。

    主力千户有训练伙食补贴,可以吃到肉,其他的士兵也偶尔能得到,大约是十天一次。而且跟大家伙讲清楚,以后咱们地盘大了,条件好了,或者你们立了大功,就可以升格,比照主力千户。

    同样的,如果主力千户不给力,那就面临着降级的风险。

    不用问了,这种卷起来的主意,一定是张希孟出的。

    但是即便区别对待,每个士兵一天一斤粮还是必须的,尤其是乙种千户,油水少,粮食还要更多。

    在军中永远都别跟人比饭量,一顿能吃一盆的狠人也不是没有。

    “快四万人,一天就是四万斤粮食,一个月就要一万石,一年就要十二万石。这还只是平时消耗……如果遇到了战事,需要征调民夫,搬运粮草辎重,消耗的就是几倍还多。再有那几千匹战马还没算,论起消耗,八千匹马,可不比四万人少。”

    李善长默默算着,随即眉头紧皱,十分为难。

    “上位,当下咱们的粮食来源还是很少的,主要是……抢。”李善长也没避讳,濠州兵马溃散,朱元璋弄了不少粮食,后来虽然给了郭子兴一些,但是又从彻里不花那里弄来了更多。

    再加上抄了卢家,朱元璋的起步粮食约有六万石。

    随后攻取驴牌寨,拿下横涧山,缴获了三万石,又灭了沐氏,得到了一些粮食。

    算下来也就是十万石出头。

    到目前为止,已经消耗了差不多七万石,剩下的也就够吃几个月了,还是在没有大规模作战的情况下,不然粮食就真的不够了。

    “既然以往靠抢,那咱们周围,还有没有能抢的地方?可以补充军粮?”老朱又沉声问道。

    这一次张希孟开口了,“主公,怕是不行了,接下来最大的一块肉,也就是滁州了。可滁州商贾往来,贸易繁荣。人口也多,消耗也大。如果我们抢掠粮食,造成百姓饥荒,着实会损伤主公威名。”

    李善长见张希孟说了,便也不顾忌了,直接道:“上位,卑职算这一笔账,也是想提醒上位,冯家兄弟提议攻取集庆,眼光是不错,但是以当下的情形来看,确实不行。咱们已经分了土地,最好要等百姓有了收获,税粮交上来,粮仓丰盈,辎重充实之后,才能大举用兵。步步为营,稳扎稳打,这才是王者之师!”

    很难得,在对待粮食这件事情上,张希孟和李善长高度一致。

    说到底老朱走的不是打一处抢一处,吃光分光再找下一处的流寇路线,而是要均分田亩,建立稳固根据地,一步一个脚印,稳稳当当,走向胜利的王道路线。

    因此必须仔细计算兵力财力,有多少兵马,干多大的事情。

    老朱仔细沉吟,又问道:“李先生,眼下咱有多少百姓?”

    “回上位,眼下咱们的百姓得自临淮周围,有一万多人,攻取横涧山之后,得七万左右,加之定远等地,如今上位拥有百姓不到十五万,如果攻取滁州等地,治下百姓能达到三十万之数。”

    老朱听到这里,不由得吸了口气,就算按照三十万口计算,供养四万兵,不足十人养一个兵,这个负担也是太大了。

    只有这点人,合理吗?

    张希孟觉得不但合理,而且还多亏了老朱名声好,周围的百姓主动聚拢过来,没有四处逃跑,不然还没有这么多人哩!

    按照史料记载,洪武二十六年,全国清查,凤阳府拥有七万九千多户,一共四十多万口。

    即便算上隐藏的户口,整个凤阳府,也就五十万人左右,别忘了在老朱治下,藏匿户口不会太多,不然砍刀就下来了。

    而且明朝立国之后,凤阳府是扩大了许多的,领五州十三县,属于超级大府,中都规制。

    显然元末的濠州,远没有这么多人。

    要说起来,还是多亏了知院老张,他聚集了十万兵卒家属,屯兵横涧山,算是给了老朱一个超级大补丸。

    如果没有他的助攻,老朱治下的百姓,也就五七万出头,毕竟他现在真正控制的也就是定远一县罢了。

    “算来算去,还是人少兵多,百姓太苦了。”朱元璋长叹一声,扭头又问李善长,“李先生,定远等地,田亩可有多余的?”

    “有!”李善长道:“宝公河,濠水,周围都是良田,周围也有许多撂荒的田地。”

    朱元璋想了想道:“有田亩就好,下令将士们,耕种屯田,咱跟着大家伙一起干!”

    李善长一愣,“上位,这恐怕不妥吧!”

    朱元璋笑道:“没什么不妥的,咱就是耕田的出身,以前想种田还没有地可种哩!”

    张希孟抚掌一笑,“善哉,这就叫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对,就叫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老朱欣然笑道。

    唯独李善长,堂堂一方之主,跑去耕田,像话吗?

    李善长还想劝两句,哪知道朱元璋道:“张先生年纪太小,李先生,你就随着咱下地干活,给大家伙做个表率吧!”

第六十六章 郭子兴,你不要过来呀!

    “养兵而不病于农者,莫若屯田!”

    这是朱元璋对待军屯的态度,也是卫所制度的由来。

    若是兵坐食于农,农必受弊,非长治久安之求。其令天下卫所督兵屯种,庶几兵农兼务,国用以舒。

    老朱的想法很简单,如果让士兵完全脱产,仰仗地方供应军粮,老百姓必定受不了。所以养兵最好的办法就是屯田,让将士自己种粮自己吃,既不影响百姓,也不用国家供应,两全其美。

    当然了,放在后世来看,卫所和军户制度,属于很失败的那种,需要彻底改革。

    不过一项制度,能经历几代人,在百年之后,才弊端丛生,何尝不是一种巨大的成功呢?试问天下,又有多少良政,可以维持百年以上?

    貌似不多吧!

    所以当老朱提出屯田的时候,张希孟举双手赞成。

    不过他有一些自己的设想,似乎可以打一些补丁。

    “主公,你看这军屯可要缴纳田赋?”

    老朱笑了,“这是咱自己种田自己吃,自己给自己交税……麻烦不?”

    “那开垦出来的田亩,要归谁所有?”

    “当然是……”朱元璋顿了一下,他想说要归他自己,可这样一来,岂不是让将士们给他当佃户耕田了?

    也不是不行,只是有些不对劲儿。

    老朱干脆道:“先生到底是怎么打算的,跟咱说明白了,不用藏着掖着。”

    张希孟点头,“主公,咱们现在兵少,地盘也小。屯田种粮,有了产出,就充实军用,不会有什么问题。毕竟主公亲自盯着,有问题也解决了……只是以后地盘大了,照顾不过来,那是肯定要出偏差的。要我说有什么弊端,我也说不好,不过我想着有一点非常重要,就是开垦出来的所有田亩,必须归公,也就是捏在主公手里。有了这一条在,就算以后遇上了问题,想要调整,也会容易许多。”

    “再有田赋这个东西,还是不要随便免除。因为只要有田亩不用交税,就会有人挖空心思挂靠。一些领兵的军头儿,也会利用手里的权力,让人投献过来……所以我的意思,田赋和民田一样收,至于其他部分,全数留给本部兵马享用。如果主公想要征用,也要花钱购买。”

    老朱一听,顿时皱眉头了,“先生,这么做是不是太麻烦了点?”

    张希孟笑了,“主公,还是那句话,现在稍微麻烦点,是为了以后方便。军中士卒也有损失,也会老去。主公固然会给恩赏抚恤,可若是能从军屯收获一些钱谷,将士们也会更宽裕些。请主公放心,这笔钱是属于士兵不假,臣这里会集中管理,谁也别想随意支用。”

    朱元璋依旧绷着脸,他还是觉得麻烦。

    不过麻烦也不是他的,而是要张希孟负责去弄。

    他愿意挨累,自己还犹豫什么?

    而且张希孟说得对,有自己在,如果不合适,大可以废掉就是了,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其实后世有些人反思大明之亡的时候,甚至会把矛头指向朱元璋,说都是他的祖制垃圾,不懂经济财税,还有死板的户籍制度,才让大明朝仅仅活了二百七十六年……

    难道把这些祖制废掉,大明就能永远存在吗?

    事实上后人认为的弊政,在老朱手上,都是卓有成效,利远大于弊的,因为那些错误漏洞更明显的,危害暴露出来的,早就被老朱一道旨意改掉了。

    开国之主不是不会犯错,而是错了能够改正……亡国之君也不是什么措施都是错的,而是八方掣肘之下,根本做不成事,就算是对的事情,也没法落实。

    很显然,老朱就是个执行能力超强的人。

    从临淮向南,一直到定远,沃野之上,到处有趁着冬天,清理蒿草,挖掘沟渠的队伍。士兵们热火朝天地忙碌着,没有任何人抱怨。

    种出来的粮食,除了少部分田赋之外,其他都是军中的财产……大家伙能吃得更饱,余下来的粮食还能养殖猪羊,鸡鸭鹅狗一类,丰富餐桌。

    等收获之后,天天吃肉,也不是奢望。

    产粮更多,上位就会出钱收购,卖了钱,大家伙在军饷之外,就能领一份津贴。如果在打仗之中,不幸受伤战死,抚恤金也能加倍。

    这么好的事情,谁会拒绝?

    而就在大家伙忙碌的时候,有一个老者在田间随意转了几圈,偶尔拿出纸笔,画了两下,然后就离去了。

    几天之后,就传出了一整套挖掘水渠的办法。

    身为治理黄河的水利专家,弄几条引水渠,简直就跟玩似的。

    张希孟从贾鲁手里拿到了方案,特别要求,引水渠要优先供应百姓的民田……如果真的遭了大灾,水源紧缺,军屯可以不要收成,民田必须保障灌溉用水。

    张希孟相信,军民鱼水情,把根扎在百姓的心里,才是真正的无敌王师。

    所以在方方面面,张希孟都尽量惠民、便民、利民……他的这些主张,全都得到了朱元璋的无条件支持。

    纵观整个历史,几百位皇帝当中,朱元璋绝对是最爱护百姓的那个……当然了,也有人说他管这个,管那个,但是他的儿子不也有混蛋的吗?那些藩王作恶怎么算?

    还能怎么算?

    他是个皇帝啊!

    他不是圣人,总不能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放过吧?事实上老朱也曾经竭力教训儿子们,约束他们的行为,苦口婆心像个老妈子似的,他尽力了!

    老朱做得如何,从冯家兄弟的态度就看得出来。

    这哥俩在老朱的营中看过之后,彻彻底底,心服口服。他们放弃妙山寨,亲自领着八百人归附过来。

    而且在冯家兄弟的带动下,又有几处山寨归附了老朱。

    这些人马无一例外,都被要求参与屯田。

    一句话,在老朱这里,粮食压倒一切!

    从军中,到民间,尤其是那些拿到了自己土地的百姓,都迸发出无与伦比的热情,过年都只休息半天,然后就迫不及待趟着冰冷的河水,去捞河泥肥田了。

    朱元璋这边风生水起,可是另一边却传来了不幸的消息……彭大死了!

    “此事蹊跷,难道是赵均用下手害人?”

    老朱脚上有泥,还是急匆匆回来,召集张希孟和贾鲁过来商议。

    彭大一直非常赏识朱元璋,在守卫濠州城期间,彭大是鼎力相助,论起作用,比郭子兴还要重用几分。

    虽然在濠州保卫战之后,彭大膨胀了,先是称王,后来又要攻打泗州,但他始终和朱元璋保持着密切的联系,算是老朱唯一的可靠盟友。

    如今彭大突然暴毙,赵均用一家独大,着实不是什么好消息。

    “主公,且不论彭大帅是怎么死的,眼下少帅彭早住一定处境艰难,我提议派徐达过去,带着一些粮食军械,帮助他维持大局,咱们不能就这么放弃彭家军,如果彭早住没有地方立足,大可以退到定远,我们收留他。”

    朱元璋立刻点头,他也很赏识彭早住的勇武。

    “就这么办了,咱给彭少帅写封亲笔信,让他节哀顺变。”

    又商量几句,老朱转身,打算先洗洗手脚,然后立刻写信。

    就在老朱去后面的时候,迎面撞上了夫人马氏。

    在马氏的手里,也捏着一封书信,是郭子兴送来的。

    朱元璋拆开看了一眼,直接扭头回来了,也别洗脚了,继续商议吧,郭大帅害怕了赵均用,也要领着人马,来找朱元璋避祸。

    “主公,能不能让老臣看看?”

    贾鲁主动讨要书信,朱元璋急忙递过来,老头看了看,渐渐的,面色凝重起来。等全部看完,贾鲁长长叹了口气。

    这个郭子兴,简直不要老脸了,在书信之中,言辞卑微,说什么只求尺寸之地,容老朽之躯。若是贤婿不收,死无葬身之地矣!

    贾鲁皱着眉头道:“郭大帅还有一万多兵马,现在我们刚刚整顿,三十几个千户,初具规模。如果郭大帅要来,不免人心浮动,而且还有郭少帅,有他在,怕是不好办啊!”

    朱元璋哀叹恼怒,却也无可奈何。

    “还是那句话,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咱的恩主,如果明知他有难,咱连收留都不收留,大家伙会怎么看咱?”朱元璋反问。

    一句话,贾鲁也语塞了。

    他倒是想跟朱元璋说,你不欠郭子兴什么,大可以弃之不顾……可正如朱元璋自己说的,世人的嘴,太过厉害了。他朱元璋论起方方面面,和其余群雄比起来,都没什么优势。唯独他对百姓很好,治军严谨,有了个好名声,如果因为郭子兴的事情,败坏了这点资本,当真是得不偿失!

    摊上了这么个大帅,也算是老朱倒霉!

    到底要不要答应郭子兴?

    很让人为难。

    “主公,不如请郭大帅去怀远安身吧!”张希孟突然开口了,怀远的彻里不花被拿下了,他的手下溃散了大半,还剩下几千残兵在怀远,元廷没派人过来,朱元璋也没派兵攻打。

    正好交给郭子兴,让他有个安身立命的所在。

    做到了这一点,朱元璋算是仁至义尽了!

第六十七章 咱曾经来此要过饭

    郭子兴的破事很是影响大家伙的心情,就连这个年都过不好了……索性张希孟请令,去安排郭子兴进驻怀远。

    在临走之前,张希孟还特意去见了马氏。说实话,这事还就他能办,不然郭子兴到底是马氏的义父,还帮着她找了个好女婿,这种事情,就算几百年后,史书上也不会否认的。

    若非十足的亲信心腹,很容易落下埋怨。

    只是令张希孟意外的是马氏没有太多的顾忌,相反,马氏跟张希孟透露了一些秘密。

    “算起来我爹比郭大帅早入白莲教,势力也比他大。郭大帅能攻进濠州,我爹是出了大力气的。随后我爹似乎和郭大帅发生了一些争执……再之后就是我爹返回宿州,率众起事,不幸被元廷害死。他的旧部不少跑到了濠州,都归附了郭大帅。”

    马氏说到这里,轻叹了口气,神色落寞,“我曾经在父亲返回宿州的时候问过他,可是郭大帅排挤了他?我爹只说大丈夫当行事磊落,在自家起事,又岂能抢占别人的基业!还不许我胡思乱想,如果他有什么意外,当好好孝敬郭叔父。”

    张希孟听到这里,终于想清楚了……难怪马氏嫁给朱元璋之后,就一心为了丈夫谋划,似乎对义父没有那么深的感情,竟然还有这一层缘由在。

    要说郭子兴害了马公,却是未必,但他肯定刺激排挤马公,逼着他回宿州起事,这才有马公之死。

    虽说不能把郭子兴当成罪魁祸首,但是也万万不是干干净净的。

    估计这件事也就朱元璋清楚,其他人不可能知晓。

    “夫人请放心,我一定妥善办好,万万不会让郭大帅干扰主公的大业!”

    张希孟从马氏这里辞别,心里头已经有了计划。

    随着他一起动身的,还有徐达,他也带着一封信,去见彭早住。

    两个人并马而行,后面跟着两个千户的精兵。

    徐达一路上都是欲言又止,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张希孟笑道:“怎么,不方便跟我说?”

    “不是,是……”徐达纠结了一会儿,才鼓足勇气道:“先生,下面有人说上位对待郭大帅太优柔寡断,太念旧情了。到了现在的时候,干脆吞并了郭大帅的部众,自立为王,岂不是更痛快干脆!”

    张希孟忍不住一笑,“徐达,这不会是你的想法吧?”

    徐达连忙摇头,“不,不是!”

    “那就好……你怎么看这事?”张希孟问道。

    徐达沉吟思忖,而后缓缓道:“上位宽厚爱民,治军严谨,有恢复山河,驱逐蒙古的雄心壮志。不同于其他草莽豪杰,行事要稳妥持重。郭大帅的恩情不能置之不顾,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笔账,郭大帅予取予求,做得太过,上位自然可以取而代之,眼下还不是时候。再有……再有如果上位取代了郭大帅,赵均用势必会起兵和上位争夺。到时候就算能打赢赵均用,也会损失惨重,消耗粮饷,影响了南下攻取集庆的大事!得不偿失!”

    张希孟听到这里,连连点头,“不愧是徐达,看得就是明白。那你觉得南下还有哪些难处?”

    “自然是船只了。”徐达道:“大江宽阔,没有足够的船只,如何能渡江南下?而船只最多的就是扬州,偏偏此刻已经落到了张士诚的手里,我担心他抢先渡江,抢占了先机,到时候上位想要拿下集庆,就难上艰难了。”

    这一番话说完,张希孟算是领教了徐达的厉害,不愧是能成为大明开国第一名将的人物,大局观绝对高人一等。

    “所以你去扶持彭早住,我去安顿郭子兴,让他们继续撑着,也好让主公迅速集中力量,谋求战船,渡江夺下集庆……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徐达悚然颔首,他们两个在岔路口分别,徐达领着五百人,急匆匆去见彭早住。

    至于张希孟,则是率领着一千五百人,浩浩荡荡,赶到了临淮。

    他没有主动去见郭子兴,恰恰相反,他就在这里等着……你把你当成大帅,对不起了,我可不这么看。

    不光是我,包括大多数的将士,也都是这么看的。

    到了第三天,郭子兴终于带着儿子郭天叙,小舅子张天佑,还有一万多士兵,急匆匆向临淮方向赶来。

    不来也不行了,听说赵均用已经调动了三万大军,要攻下濠州。

    “本帅不明白,重八不是说了,他有几万兵马了,为什么就害怕赵均用?他把大军带来,跟我里应外合,击败赵均用,一统濠州,难道不好吗?怎么就那么怕姓赵的?”郭子兴大声抱怨,怒气冲冲。

    张希孟不紧不慢,“大帅若是有决战之心,不妨先留在濠州,只要大帅能顶住赵均用十天,主公必定率领兵马相助,到时候大破赵均用,易如反掌。”

    郭子兴突然怔住了,这小子在说什么?他什么意思?

    这时候郭天叙怒气冲冲,“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跟大帅这么说话?朱重八他自己不来,派你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瞧不起大帅吗?”

    张希孟依旧笑容不减,“主公是心疼大帅啊……自从去年围攻濠州以来,大帅都是在后方坐镇,从不轻易离开帅位。如今更是要主公在前面冲锋陷阵,大帅自去怀远安居,坐等捷报,岂不是更好!”

    郭家父子被怼得语塞,突然郭天叙大怒,眉毛立起,怒骂道:“你想说什么?你讽刺郭大帅畏敌不前吗?”

    张希孟只是淡淡道:“人尽皆知的事情,又何必多言……郭少帅,你心里不服,大可以回头问问,看看你的部下,有多少愿意跟着主公打天下?”

    张希孟说着,主动打马,到了这些士兵的前面,冲着他们朗声道:“大家伙都知道朱公子吧?他大破横涧山,占领了定远,大军还在征战,所向披靡。在朱公子治下,奉行均田,将士们能多得一倍的口粮田,足以衣食无忧,吃喝不愁!”

    朱元璋的作为早就传回了濠州,不少人暗暗佩服,在军中也是各种言语四起。

    此刻张希孟主动说出来,让在场不少兵卒议论纷纷,有些人干脆就打算投靠朱元璋算了,反正跟着郭子兴也是从一个失败走向另一个失败。

    上次被赵均用抓了,险些丧命,就够丢人了。

    这次又被人家吓到了,迫不及待逃命。

    而且每次遇难,都要靠朱公子帮忙。

    可结果呢?

    面对赵均用,微微诺诺。

    面对朱公子,倒是吹胡子瞪眼,气势汹汹。

    说穿了不就是耗子扛大枪,窝里横的货吗!

    也就是朱公子人品好,不跟你计较,不然直接带着兵过来,先废了你们郭家父子!

    再说了,朱公子不光人品好,所作所为也了不起。严惩元廷走狗,分配土地,哪一样不是顺天应人?

    你郭子兴早早就占领了濠州,你可是做了一样?

    还惺惺作态,跟那些豪商勾结,你的屁股坐在哪一边,当我们不知道?

    将士多有怨言,张希孟看得清楚,突然他哈哈大笑,“郭大帅,郭少帅,主公依旧敬着你,把你当成长辈,当成大帅。但是人心向背,一目了然。如果再看不清楚,你们麾下的将士自然会良禽择木,贤臣择主。到了那时候,最后这点体面也剩不下了!”

    张希孟一转马头,奔着自己的队伍去了,只留下一句话,“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张希孟并没有离去,而是挥兵直取怀远……自从彻里不花死后,怀远就乱成了一锅粥,根本用不着打,张希孟兵马一到,里面的人就全都乖乖投降……张希孟也不想要太多的臭鱼烂虾,就把这些人留下,都给了郭子兴。

    郭家父子一肚子怨气,可面对一座城池,他们也抵挡不住,只能不情不愿收下……自从他们进驻怀远,手下将士三天两头逃亡,无一例外,都去了朱元璋麾下。

    郭家父子和张天佑又是惊又是怕,朱元璋这么得人心,如果他们还想算计朱元璋什么,搞不好自己的手下就土崩瓦解了。

    意识到这一点,郭子兴和郭天叙都老实了,只能困守一城,和犯人最大的不同,或许就是牢房能大一点吧!

    而就在张希孟解决了郭家父子之后,老朱亲自统帅着汤和等八个千户,浩浩荡荡,杀到了滁州。

    李善长随军进发,“上位,卑职曾在滁州做过小吏,还算熟悉情况。”

    朱元璋绷着脸道:“咱也来过滁州,或许比李先生更清楚一些事情。”

    “是吗?”李善长怔住了,“上位来滁州是做什么的?”

    朱元璋嘴角上翘,冷笑道:“咱曾经来滁州要过饭!”

    说完之后,老朱飞马向前,留下李善长瞠目结舌,心慌意乱……

第六十八章 进城不是小事情

    李善长一阵阵冒冷汗,心虚得很。

    他在滁州当过小吏,虽然带个小字,但一官二吏,妥妥的二等人,碾压九成九老百姓。而且李善长这人聪慧过人,又有手段,虽然不像宋江那样,黑白通吃,呼风唤雨,但大小也是个人物。

    说实话,李善长最初投靠朱元璋,也是打着进献滁州当礼物的心思。

    别看冯家兄弟拿不下来,可李善长不同啊!

    他了解滁州的内部清楚,朋友又多,衙门的人,商界的人,甚至是一些流氓无赖,三教九流,他都门清。

    正因为如此,李善长才有这个底气。

    可现在他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儿了,而且是相当不对劲!

    朱元璋是什么人,李善长已经领教了。

    而且多年前他还在滁州要过饭,经历了什么,不用想也知道……自己把那些好朋友介绍过来。

    官府的衙役:斩了!

    为富不仁的商贾:斩了!

    欺压百姓的无赖:斩了!

    把他们都杀了也就算了,万一朱元璋瞧自己交的都是狐朋狗友,也一怒之下,把自己的脑袋砍了怎么办?

    跑吧!

    别跟朱元璋混了,太要命了!

    李善长已经凌乱了,不过好歹面对过贾鲁的冲击,他的心脏已经很强大了,朱元璋虽然严苛,却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还是好好沟通一下吧!

    他怀着上坟的心,前来求见。

    老朱刚刚探查了滁州的防御,随即派遣花云和吴良,领兵围绕滁州巡逻,一方面寻找弱点,一方面防备城里的兵马杀出来。

    随即老朱又调集精兵,准备云梯,打算一鼓作气杀进去。

    而在老朱的麾下,冯国用和冯国胜兄弟俩是最积极的。

    他们惨败过,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冲进滁州,好好立个大功,也好在朱元璋的麾下站稳脚跟。

    冯家兄弟如此,汤和等人也不是吃素的。

    别看汤和也是千户,但他这个千户满编一千二百八十人,六成着甲,还给配了五百匹马,实力冠绝所有人。

    朱元璋信任他,他也不能丢人。

    这个先登之功,无论如何,也是他的!

    相比起朱元璋这边气势如虹,城里的守军就凄惨太多了。

    论起兵力,不足三千。

    再看军心士气,一地鸡毛。

    无论如何,也挡不住红巾军。

    知府白敬恩已经做好了殉国的准备,在他的袖子里藏着砒霜,只要咬一口,立时就能丧命,以身殉国。

    他已经做好了当大元朝忠臣的准备。

    城里的消息传来,老朱只是冷冷一笑,想死,咱成全你!

    “传令,明天攻城!”

    众将轰然答应,一个个摩拳擦掌,立刻就准备……就在这时候,突然外面跑进来一个士兵。

    “上位,张先生来了!”

    张希孟到了!

    老朱一阵惊讶,他不是去安顿郭子兴了吗?

    怎么这么快来了?

    老朱急忙迎接,等他出来一看,发现张希孟皱着眉头,咧着嘴,两条腿岔开,中间能跑过一条狗,正缓缓往前挪。

    “怎么回事?先生受伤了?”

    这时候跟在张希孟后面的士兵道:“上位,先生听说要进攻滁州,就连夜疾驰过来,跑了三百多里,腿都磨坏了。”

    朱元璋这才明白怎么回事,急忙冲着两边道:“愣着干什么,快拿个担架来,抬着张先生!”

    士兵轰然答应,等他们把担架拿来,不用别人,汤和一把抢过来,他跟花云一前一后,抬着张希孟就往里面走。

    弄得张希孟怪不好意思的。

    “主公,用不着这样,我就是不那么放心……滁州比起濠州还要大,又是商贸要害之地,生意人往来,络绎不绝。这地方用好了,绝对是主公起家的最好地方。接下来要干什么都会方便许多。”

    张希孟忍着疼,向朱元璋解释。

    终于,他们到了帅账,落座之后,老朱就道:“先生教训的是,咱正准备立刻攻打,你有什么要大家伙留心的,都说出来吧!”

    张希孟道:“是这样的,滁州的位置如何,我就不说了。单说一点,我听闻滁州有不少铁匠铺,可是如此?”

    这回李善长接话了,“没错,的确有不少,当年元军为了渡江,在滁州等地炼铁,打造兵器,这么多年延续下来,滁州的铁匠可是不少。”

    张希孟点头,“这就是了……元廷限制铁器,削弱汉人。如今军中用的多是缴获来的兵器,可要想长久,就必须有自己的冶铁作坊,能够生产军械,这件事不比粮草小多少啊!”

    貌似张希孟说了句废话,打仗能不需要军械吗?但是对不起,不管是前面的濠州,还是老朱已经拿下的定远,都没法大举炼铁。

    既没有作坊,也没有工匠,还没有原料,想都不要想!

    最多就是把铁锅铁铲,回炉做成刀剑,仅此而已。

    但是滁州不一样,这地方临近长江,商贾往来便利,拥有宝贵的冶铁作坊,规模还不小。如果用好了,毫无疑问会极大增加朱元璋的实力。

    老朱不由得眉头微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自己的做法是不是太鲁莽了?

    “先生,既然炼铁作坊重要,能不能直接收上来?”

    张希孟忍不住苦笑,他急匆匆赶来,大腿都磨破了,不就是担心这事吗!

    “主公,征收上来固然可以,但是滁州恐怕需要外购铁矿才行……我们眼下地盘还是太小,很难做到自给自足。铜铁,药材,食盐,丝绸,桐油,角筋,太多的东西,都需要商贾出力气。滁州不同于横涧山,也不是小小的定远县城可比的。务必要小心谨慎,不可马虎大意啊!”

    “咱们要的是一个完整的滁州,要运转有序,能够让咱们快速壮大的滁州城!而不是一个百业凋敝,萧条冷落的滁州!”

    张希孟谈完之后,众人鸦雀无声,几乎一瞬间,都安静下来。

    朱元璋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

    曾经的事情,让他没法忘记。

    他恨透了贪官污吏,无耻奸商……如今屠刀在手,他是真想杀个痛快。奈何张希孟疾驰三百里,赶了过来,就是担心他这么干。

    而张希孟讲的道理,也的确是情理之中。

    良久之后,朱元璋缓缓站起,对着众人道:“先生把他的意思说了,咱觉得这话在理,该怎么对待滁州的商贾,要讲道理,不能蛮干!”

    老朱刚刚说完,李善长就忍不住深深一躬。

    “上位英明!”

    此刻的李善长也老实了,他是真的比不上张希孟,不光是跟老朱的亲厚程度,也包括眼光见识。

    如果他能想到这些,早就可以劝说朱元璋了,又何必等张希孟前来语重心长?

    不过不管怎么说,能让老朱改变主意,都是天大的好事。

    “上位,张先生所思所想,的确是老成持重,至理名言,此事的确该细细思索权衡。”李善长总算能说上话了。

    朱元璋想了想,点头道:“就依李先生的看法……那咱到底要怎么做才行?”

    李善长一时语塞,他还没想到。

    这时候张希孟再度开口,“主公,咱们过去是征收地主土地,分给百姓。那城里的房产,铺面,各种作坊,商行,能不能征收?”

    朱元璋别的事情都敏锐之极,唯独面对商贾之事,他有点迟钝,想了半天道:“这里面如果有巧取豪夺,为非作歹,自然是要严惩的!”

    张希孟点头,“也就是说,老老实实经商的,可以继续经营了?”

    “那是自然!”

    “需不需要纳税?”张希孟又问了一句。

    老朱怔住,想了又想才道:“似乎也是应该,只不过商税要怎么收,咱也不清楚啊!”

    张希孟笑道:“主公只要定下大略即可,这事臣会和李先生商讨的。”

    李善长急忙躬身,谦逊道:“上位,张先生说得不错,卑职愿意给张先生打下手。”

    又经过了一番商议,终于达成了一致的意见……进城之后,不许进驻民宅,不许扰民。

    城中的户口、图集、甲兵,一律封存,以备清点之用。

    红巾军保护合法经营,采用累进税制,所有商人,只要按规矩交税即可。至于元廷的一切苛捐杂税,悉数废除。

    元廷书吏衙役,有过恶行的,严惩不贷,百姓可以主动告发……如果确系清白,且品行端正,可以留任,不必惊慌。

    张希孟和李善长一共拟定了十条,经过朱元璋首肯,很快就传进了战战兢兢的滁州城。很快就有人偷偷出城,前来拜见老朱。

    为首的人姓周,在滁州开了一家顶大的酒楼,还经营车马行……朱元璋一眼认出他来,忍不住跟张希孟气哼哼道:“瞧见没有,就是这个东西,咱去化缘,他说剩下的饭菜喂狗了,让咱别盼着了。他们家,人的食狗的饭,人狗一锅饭!你说混蛋不混蛋?”

    气的老朱都出顺口溜了,不过既然要过饭,还没准真会鼠来宝啥的,本职技能不能忘。

    张希孟只能咧嘴苦笑,“主公,大业,大业要紧!”

第六十九章 君子豹变

    怒火从心底涌起,直冲脑门,压下去,又起来……朱元璋干脆一甩袖子,直接就走。

    他也想礼贤下士,好好表演一番,但是对不起,他老朱见不得这帮商贾的嘴脸,咱就是这样的汉子!

    老朱在众目睽睽之下,转身往营里大步走去。张希孟无奈,冲着李善长咧嘴苦笑,他也跟着走了。

    结果就剩下李善长离着几个商人,面面相觑,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李大人,您看?”

    李善长脸上也发红,他用鼻子哼了一声,“上位能瞧你们一眼,就算是给你们脸了,什么都没干,还指着上位倒履相迎?都给我去旁边的帐篷呆着去!”

    李善长让人把这几位领走,他怔了怔,露出了愁苦的表情,伺候朱元璋这个东家,是真的不容易。

    他也没去找朱元璋,而是来见张希孟。

    此刻的张希孟正给腿内伤口换药,别看只是擦伤,但两边各自巴掌大的一块,也着实不好受。

    弄了差不多一刻钟,这才出来。

    李善长坐在那里,喝着冰凉的茶水,心也暖和不起来。

    “张先生,我刚刚琢磨了一下,这个商税不好征收,其中的困难特别多,我怕跟上位说了,他又生气,咱们先参详参详?”

    张希孟笑道:“正好,我也想跟李先生说这事,主公是见不得这帮人的,但若是能收上来税,见到了钱,主公也不会真的把他们怎么样,你说是不?”

    李善长点头,却也无奈,“是这样的,一家商行店铺,他们能经营多少东西,卖出多少钱财,这个外人不知道啊!就算让他们交出账目,也必定是做过修饰的。再说了,咱们现在又没有那么多人手,想要算清楚税额,也太困难了。张先生,你看能不能暂时缓一缓,或者另想办法?”

    张希孟笑容依旧,招手让人送一壶热水,随后对李善长道:“先生上次纵论均田,让晚生大开眼界,学到了不少东西。如今先生这番高论,让我不仅想起了上一次……当真就没法征收吗?”

    张希孟似笑非笑,上一次他算是被老李算计了,如今再次提出来,等于是点破了李善长的心思,这让这位略显尴尬。

    张希孟干脆道:“李先生,我提出累进税率,你在主公面前也是赞同的,现在说执行起来不方便……那我不妨说说自己的想法,当真就那么难吗?”

    “李先生,咱们拢共加起来,才多大的地方,多少的人?小门小户,自然用不着这个,剩下能征商税的大户,无非是几样而已。盐、茶、铜、铁、瓷器、棉纱、丝绸、粮食、木材、砖瓦……这些东西,从外面运进来多少,商铺卖出去多少,总归有个大约的数目吧?我也不说一分一毫不差,统计个大略不是什么难事。而且咱们还能一边征税,一边培养人才。眼下不做准备,等以后渡江,要夺取集庆,那可是江南重镇,人口百万,我们又该如何应付?难不成只靠着田赋维持开支?”

    张希孟顿了顿,继续道:“先生投靠主公,以汉高祖勉力主公,而主公以萧何寄之。自然是希望先生能运筹帷幄,替主公理财。先生能把府兵均田说得那么清楚,两宋的商税自然也是了然于心。我们现在不过是为日后打个基础罢了,如果我们现在不着手准备,等日后主公开府建牙,甚至登基称帝,由谁负责收商税?难道就要放弃这项税收不成?”

    张希孟又道:“李先生久在衙门做事,那我想请教一件事,衙门的开支要怎么算?是量入为出吗?”

    李善长嘴角微微抽搐,“这个……似乎不是。”

    “没错,衙门从来都是先把钱收上来,然后再想着怎么花……对了,这是贾老大人告诉我的。”

    李善长更尴尬了,只能道:“既然是老大人说的,自然不会错了。”

    张希孟跟着贾鲁恶补了一段时间的课,的确是功力提升很快,不光在大略上领先这个时代的人,就连实务经验也上来了。

    财政预算这个东西,并不是盘算着要花费多少,然后去收多少税……事实上负责征税的官吏,都是千方百计多征。手里的钱越多,代表可支配的财富越多,权力也就越大。

    至于如何花钱,那还不容易!

    办些庆典啊,给官吏发点福利,再不济犒赏三军……反正总能找到名目花出去的,根本不用担心。

    真正需要担心的是收不上来。

    就算日后的大明,由于商税基本处于空白状态,加上土地兼并,还有地方和中枢财政划分不合理,弄得户部只有几百万两银子,哭天抢地,除了能发点俸禄,给士兵发饷,修修皇宫,维护河道……剩下的什么事都干不了,而且还动不动就落下亏空。

    就连张居正变法,也只敢在田赋上面动刀子,商税是连碰都不敢碰。

    “李先生,晚生有几句心里话,想要跟李先生说,就怕交浅言深,李先生怪罪……”

    李善长慌忙道:“万万不要这么说,张先生是上位心腹,又出身名门,见识学问远胜善长万倍,只求张先生指点!”

    张希孟微微叹了口气,“主公的经历,李先生可知道了?”

    李善长点头,“知道,主公早年经历不幸,真是让人唏嘘……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我以为主公必定能成大业!”

    张希孟颔首道:“确实如此,但李先生也该清楚,正因为如此,咱们主公嫉恶如仇,同情弱小,爱惜百姓,对贪官污吏,豪强奸商,深恶痛绝。李先生家境很好,又做了十多年的书吏,正因为这个身份,主公不免时常敲打,先生以为然否?”

    李善长脸色一变,怔了许久,终究一声长叹,透着无可奈何。他选了对的主公,奈何他却不是对的人,莫非老天在耍弄他李善长?

    张希孟察言观色,笑道:“李先生懂《易》吗?”

    “不甚明白。”李善长谦逊道。

    “我也不懂……不过易经之中有一革卦,泽中有火,水涸草枯,正是大变化之意!如今大元衰微,豪杰并起,正是鼎革之时。而革卦讲究大人虎变,小人革面,君子豹变!李先生,你以为然否?”

    李善长悚然心惊,忍不住念道:“君子豹变,君子豹变!”

    “没错!李先生,你的出身经历虽然让主公不喜,但是先生若能君子豹变,实心用事,替主公谋夺天下,成就帝业,岂不是功盖萧何?名扬后世?”张希孟道:“滁州商贾,固然和先生有旧,但是区区一点情分,又怎么能让先生忘了大事?再有,就算他们会议论污蔑先生,主公又岂会听信这些人的言语?他们骂得越狠,先生的地位越稳啊!”

    李善长彻底呆住了,好一个革卦,好一个君子豹变!

    天下鼎革之时,就该如豹子一般,迅捷变化,随分从时。既然自己选了朱元璋,那就要一颗心放在主公大业之上。

    其实不论前面分田,还是现在的商税,李善长都有些不甘不愿,毕竟刀刀砍在自己人的身上。

    可听到张希孟的这番道理,李善长动摇了。

    他现在已经是不惑之年,还有什么看不清楚的?

    无非是不忍心下手罢了!

    若是寻常时候,还好说,可天下鼎革之时,又岂能瞻前顾后,拖拖拉拉,唯唯诺诺!

    君子豹变啊!

    李善长猛然起身,冲着张希孟深深一躬。

    “张先生,多谢指点之恩!他日善长若能辅佐上位,成就大业,全赖先生点拨!”

    张希孟也站起来,笑道:“李先生,这一番道理也是贾老大人的意思,他知你是人才,就是长久在地方做事,束缚了你的眼界啊!”

    李善长用力点头,这话说得太对了!

    “张先生,咱们还说这个商税的事情……没什么不好征收的,咱们把各个路口看管起来,城门也安排人。进多少货,要送给哪一家,我们心里大致有个数,然后定期核查,确定买卖数额,然后征收商税。其实累进税率,无非是最后一步要仔细算算,不是三十抽一,六十抽一那么简单。我亲自去教,能够学会的。”

    “滁州有多少大商户,大生意,也一目了然。给他们登记造册,剩下的街头小贩,只要每人收一二十文的入城税就是了。”李善长脸涨得通红,侃侃而谈。这一次的他,可是毫无保留。

    “等会儿!”张希孟沉吟道:“李先生,大户可以征收,但若是百姓进城卖点菜蔬果品,或是樵夫卖柴卖炭,也要收钱?怕是主公不会答应的!”

    “哈哈哈!”

    李善长忍不住大笑起来,“张先生,我也教你个窍门……咱们把方略递上去,这个是给上位示恩用的!咱们总不能替上位免了小商小贩的税吧?”

    张希孟瞬间无言了,只能伸出大拇指:“先生高见!”

第七十章 好官

    李善长和张希孟联手了,这不是两个普通人的合作,而是两只狐狸的勾结,卧龙凤雏,当世双璧。

    强如朱元璋都没看出这套征税办法的真正要害之处,只说不要刻薄小民,锱铢必较……因此有关小商小贩纳税的条款就被去掉了。只是规定进入指定的市场交易,需要缴纳一文钱的场地钱,用来打扫卫生。

    老朱想了想也同意了。

    从帅帐出来,两个人心有灵犀般互相看了一眼,从李善长的双眸之中,甚至能看到炽热。

    仿佛在说,只要咱们俩联手,便无往不利,什么也难不住咱们。

    对此张希孟只是抱以冷淡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李先生,征税的人员你去寻找,不过我这里要有个档案,方便以后监督考评。”

    张希孟只是这么一句,就扭头拖着伤腿,缓慢而坚定去了。

    李善长立时愕然。

    老朱疏忽了,可不代表张希孟也糊涂了。

    别管征税的办法弄得多好,最后不还是要人去落实……试问滁州城里,谁能比李善长更清楚?

    鬼知道他会弄多少自己的人。

    就算不是他的亲信,经过他的提拔,也会成为李善长的心腹。

    过几年之后,这帮人遍布朝堂,张希孟还怎么跟李善长周旋?

    所以你管征税,人事大权就必须捏在我的手里。

    这就相当于首辅和吏部尚书不能由一个人担任一样,是不可撼动的铁律!

    李善长也只能苦笑摇头,他真不知道朱元璋从哪里找出这么个小崽子?

    论年纪,也就十三岁出头,还没他儿子大……偏偏奸猾狡诈,半点不吃亏,或许这就是家学渊源吧!

    对了,还有贾鲁那个老东西,他一心站在张希孟那边,出谋划策,弄得自己势单力孤……等进了滁州,一定多找几个人才,充实上位的霸府。

    所谓霸府,就是最终成就大业的诸侯班底,最典型的赵匡胤,他之所以取国号为宋,就是因为他在宋州担任归德军节度使期间,网罗一批文人,给他出谋划策,组成霸府,夺取江山,赵普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李善长也渐渐意识到,朱元璋虽然实力还很弱小,但是展现出了的勃勃生机,不是任何势力能比拟的。

    自己也唯有甩开膀子,替朱元璋冲锋陷阵了。

    文人拿不动刀剑,唯有一杆毛笔,可有些时候,这一杆笔,却是胜过千军万马……李善长一刻不停,给自己昔日同僚好友写信,送入城中,让他们看清情势,不要自寻死路。

    随后他又把那几个商人叫出来。

    “咱们都是朋友,我劝你们一句,朱将军手握几万雄兵,濠州的十几万元军灰飞烟灭,横涧山的知院老张,兵败被俘。如今滁州还有多少兵马?只怕连四门都看不住,否则你们怎么能顺利出城?”

    众人低着头,默认了李善长的说法。

    “事到如今,就别想着让朱将军承诺你们什么!关键要看你们能为朱将军做什么……言尽于此,你们自便吧!”

    李善长没让他们见朱元璋,直接给撵走了。

    可了不得了,姓李的翻脸不认人!

    这几位提心吊胆,返回了滁州,都没敢拖延,直接在城里散布流言……要说起来,这商人也够好玩的。

    如果老朱真的礼贤下士,他们没准以为老朱需要他们,就会坐地起价。

    可是老朱不见,李善长翻了脸,反而吓住了他们,要求也不敢提了,办事情还更卖力气了。

    果然还是要出重拳啊!

    朱元璋又静等了三天,让手下人置办攻城用的云梯绳索。

    一切准备妥当,朱元璋下令汤和督兵,以冯国用和冯国胜兄弟为前锋,发起攻击……一鼓作气,拿下滁州。

    “咱要在城里吃晚饭,能做到吗?”

    “能!”冯国用大声答应,“上位放心,城里早就山穷水尽,人心离散。咱们又兵强马壮,士气高昂,还拿不下滁州,卑职请愿献上人头!”

    朱元璋笑道:“好,那咱们晚上就一起喝庆功酒!”

    冯国用大喜,连忙施礼,随后领着人马杀了出去。

    战鼓隆隆,士兵列队,整齐如林。

    象征着红巾军的赤色旌旗,随风飘扬,猎猎作响。

    一股铺天盖地的压力,扑面而来。

    大家伙摩拳擦掌,准备大战一场。

    可就在这时候,突然滁州城门开放,吊桥落下。

    冯国用吃了一惊,怎么回事?里面的人疯了?要开门迎战?

    有城墙保护都不成,还想出来交战?

    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可就在他打算迎敌的时候,从里面缓缓走出一个人。

    他赤着上身,露出白净的皮肤,双手倒背,用绳索捆起来。

    在他的身后,有一杆白旗,上面写着大元滁州知府白敬恩的字样。

    就是这个人,死守滁州,曾经击退了冯家兄弟。可是今时今日,他打开了城门,肉袒出降。

    冯家兄弟看在眼里,先是一惊,随即大喜。

    用不着打了,也用不着等晚上了,午饭就能在城里庆贺了大捷了!

    “快去告诉上位!”冯国用喜得大吼。

    片刻之后,朱元璋,张希孟,包括李善长,在士兵的簇拥之下,都出来了。

    说实话,此情此景,有些诡异。

    李善长曾经是白敬恩的手下,当过书吏,和堂尊知府之间,差的距离丝毫不亚于知府和皇帝……如今他骑在马背上,白敬恩跪在地上。

    这就是天下鼎革的含义吗?

    当真是局势大变,君子自当乘风而起啊!

    同样的,冯家兄弟作为昔日的手下败将,如今逆袭成功,也是出了一口怨气,倍感欣慰。

    只不过他们都比不上老朱!

    曾几何时,自己不过是滁州街头,讨饭不得的叫花子,卑微如蝼蚁。

    如今自己骑在高头大马,坐拥数万强兵,可以一言决定知府大人的生死,这滋味还真是奇妙啊!

    在张希孟的影响下,老朱并不讳言自己的过去。曾经越是卑微,此刻就越是辉煌!

    咱凭本事拥有了一切,有什么好害臊的?

    “你就是白敬恩?”他的声音沉稳有力。

    白敬恩跪在地上,迟疑少许,以头杵地。

    “正是罪人!”

    “你是来投降的?”

    白敬恩羞愤摇头,“不是。”

    “不是?”老朱冷笑,“既然不是,你就回去,点兵和咱交锋,拼个你死我活!”

    白敬恩更加愁苦凄凉,满心无可奈何,悲泣道:“回将军的话,罪人无力迎战。”

    老朱轻笑,“为何无力迎战?”

    白敬恩迟疑再三,终于悲凉道:“自从上次击溃来犯贼匪,罪人向朝廷请功,希望能够赏赐钱粮,补充损失,提拔有功将士……奈何,奈何罪人无钱贿赂,竟然没有应允,以至于不少立功勇士一哄而散。”

    朱元璋眨了眨眼睛,貌似元廷的蠢招不断,这种事情算不得什么,可是落在自己的对手身上,也着实够凄惨的。

    不光得不到赏赐,城里的存粮也没了,如果开战,外面供应不上来,几万军民就只能挨饿。

    再有老朱在定远等地推动分田,消息也传了过来,光是知府衙门,就跑了十几个人,纷纷回家,分田地过日子,谁还伺候你这个不知道哪天就要死的知府大人?

    其实在老朱发兵过来之前,滁州已经撑不下去了,一颗熟透的桃子,只等着谁摘下来而已。

    如今老朱的商贾政策也确定下来,又进一步攻心瓦解,当真是没有半点守卫下去的可能了。

    只不过即便如此,白敬恩主动出来投降,也让人颇为意外,看起来这位还挺识时务的。

    “元廷昏庸无道,气数已尽,你愿意归降,咱不会亏待你的。”

    除了贾鲁之外,这也算是主动归降的元廷正式官吏,不是李善长那种小吏,很有代表性,老朱决定给白敬恩一个便宜。

    可是白敬恩听到这话,居然一反常态,脸色绷了起来,昂着头,怒视朱元璋!

    “我受大元天子洪恩,点为进士,牧守一方……自从为官以来,我清正廉洁,问心无愧,不说一心为民,也从不敢懈怠半分!贼兵围城,我招募勇士,殊死血战,保一方安全。”白敬恩声音响亮,诉说自己的功劳,竟然有那么三分得意。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投降贼寇,将军的好意,恕我不能接受!”

    朱元璋被这位弄得笑了,“那你肉袒出降,又是为什么?怎么不留在城中死战?”

    “我……我自知滁州难以守卫,我出城只为求将军网开一面,不要滥杀无辜,不要屠戮百姓。我身为父母官,为一府之尊,实在是不愿意看到百姓血流成河,家破人亡!我情愿一死,以这颗头颅,换来百姓的一线生机!”

    “至于我自己的生死,早就无关紧要了。”

    说完这话,白敬恩匍匐地上,以头抢地,涕泪横流!

    老朱俯视着这个人,一股无名之火,不由得蹿了起来。

    “你算什么东西?元廷的一条走狗!你来求咱饶了百姓,你也配!”

    白敬恩大惊失色,怎么,这给红巾贼当真是铁了心,要屠杀百姓?

    此时张希孟已经打马过来,忍不住冷笑,“主公,此人看似忠军爱民,实则是个糊涂车子,元廷背弃他,他死心不改,王师在前,却舔着一张老脸,跑来说三道四。殊不知忠于元廷跟爱护百姓,本就是南辕北辙的两件事!”

    白敬恩被说得老脸涨红,“你,你们这些贼子,谋反朝廷,背叛君父,丧尽天良,也敢讽刺本官?本官在滁州任内,兢兢业业,百姓人尽皆知!”

    还挺自信的!

    张希孟扭头,看了眼李善长。

    这时候李善长不紧不慢道:“他自说自话罢了,城里头堆积的冤案跟山似的,还真以为求求雨,开粥厂,就算是好官了?笑话!”

    老朱直接道:“两位先生,把此人带着,咱们进城,也让他开开眼界,什么才是爱民如子的好官!”

第七十一章 有青天

    朱元璋骑在马背上,缓缓进入了滁州城……还是那一副老样子,街道房舍,除了更加斑驳,地上的杂物更多之外,并没有太多的变化。

    他特意向城墙两侧看去,能看到不少临时搭建的棚子,那都是叫花子的栖身之地。

    朱元璋还记得有一次遇上了下雨,天气还冷,他不得不去棚子里躲雨。

    那两个乞丐人很好,他们不但没有赶走自己,还热情请客。

    两个叫花子能请什么啊?

    酒楼扔的糊锅巴,菜市场捡的烂菜叶,还有几块发了霉的豆腐……就是这些猪都未必爱吃的东西,都放在一个破砂锅里,炖了起来。

    刚煮熟的时候,一股馊臭味道,直刺鼻孔,其中一个乞丐就用一种树枝搅合,另一个乞丐扔了几根草下去。

    还真别说,过了一会儿,树枝香草的味道,竟然化解了不少馊臭味。

    他们给朱元璋盛了一碗,热乎乎的,一口喝下去,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整个人都舒服起来。

    朱元璋连着喝了三碗,好长时间都没有吃饱过了。他跟两个老乞丐聊着,笑着,他给他们唱蹩脚的花鼓戏,老乞丐教了他分辨草药的办法。

    说来也奇怪,乞丐朝不保夕,吃的都是馊臭变质的东西,有时候捡到了一条死狗,哪怕生了蛆虫,也是要当成宝贝吃掉的。

    换成普通人,估计没几天就食物中毒,直接挂了。可乞丐们风里来,雨里去,竟然还能活得好好的。

    当然不乏一些人体质特殊,免疫力超强——弱的都死了。但是这帮人的一些救命小妙招,也是相当管用的。

    比如治疗痢疾,解蛇毒,处理伤口……都有些独门的手段。

    老朱跟他们学了不少生存小技巧,这才分手。

    故地重游,那两个乞丐估计是找不到了,那个鲜美无比的汤饭也吃不到了……要不自己做一次,请张希孟和李善长都尝尝?顺便再请他们起个名字?

    老朱想着这些,嘴角竟然向上翘起,露出了似有若无的笑容。跟在老朱旁边的张希孟敏锐察觉到了,他不知道朱元璋想什么,但这个时候,估计不会是太好的事情……

    “主公,刚刚李先生说了,滁州积累的冤假错案不少,主公可是准备替百姓平反冤狱?”

    老朱沉吟了一下,就道:“这是自然,只是案子太多,要劳烦两位先生了。”

    李善长笑道:“上位,其实大多数的案子,是非曲直,不算困难……真正需要用心思的,或许也就一成而已。”

    朱元璋立刻打起精神,张希孟也来了兴趣,这可是他最缺的东西,赶快跟李善长学学……民间的案子中,涉及到杀人放火,抢劫偷盗一类的恶性案件,数量并不多。

    有过农村生活经验的朋友一定知道,在村子里,谁家有什么事情,很快就会传得人尽皆知,专门有那么一群大爷大妈,就喜欢干传闲话。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在乡土社会,是没有秘密可言的,谁干了坏事,十里八乡都会知道。

    还有一层,就是长时间生息繁衍,彼此结亲,一个村子论起来,别管远近,多数都是亲戚。

    面对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亲朋,杀人啊,抢劫啊,这类的案子,还真不容易下得去手。即便发生了,往往村子里的族老就会按照宗法处置。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能闹到衙门的案子,往往是经济纠纷,其中又以侵占土地为主。

    而这类案子,又普遍表现为强者侵占弱者的,弱者主动去占强者的便宜,这种情况概率着实不高。

    再有别忘了,在大元朝治下,人可是分三六九等的,虽然不一定有明文规定,但是各地约定俗成,蒙古人,色目人,官吏,豪强,就是比普通百姓高了不知道多少等。

    这种案子办起来很容易,甚至能集中办理。

    查清楚恶行,把人杀了,收上来土地,直接分给受害的百姓,一点也不麻烦。

    至于真正有争议的案子,可以等站稳脚跟,有了精力,仔细核查清楚,再进行处理。

    “上位,其实让卑职说,弄清楚是非对错,并不是很难,难的就是有没有魄力,能够铁腕处置,伸张正义,为民做主!”

    这话说的朱元璋好想大笑,有没有魄力?用得着问咱吗?

    他看了眼李善长,发现这位李先生正迎着自己的目光,笑容可掬。

    这个刹那,朱元璋好想感觉到了什么。

    李善长这家伙似乎跟以前不一样了,笑容之中,多了一分真诚!

    “李先生,既然如此,这事你就负责,让张先生协助你!”

    朱元璋交代之后,打马向前,他指挥着兵马,接管衙门、军营、大牢、仓库,并且将四门士兵换成了自己的人。

    他又下令张贴布告,安抚人心,商住贸易,一切如旧。

    滁州的百姓,惊讶地发现,这些红巾军居然没有进入民宅的情况。

    他们只是查封了跟元廷有关的东西,对于民众的家产,秋毫无犯。

    还有人在路边空地,搭起了帐篷,士兵就在帐篷休息,居然没有进入民居!

    怎么可能?

    这都是贼兵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怎么会放过老百姓?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他们准是想让大家伙放松心思,随后再杀个措手不及。

    大家伙都不能放松警惕……大姑娘小媳妇,务必要把上衣和裙子用布条系好了,在手里准备一些金银首饰。

    贼人都性子急,他们冲进来,要强行无理,有布条系着,就解不开了。这时候再把金银给他们,得了便宜,就去找下一个了。

    还有,脸上多抹点锅底灰儿,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安全!

    上了年纪的,耐心教导保命之法,年轻的将信将疑,也不知道有用没用,反正准备着吧!

    对了,房门顶重要的,用石块水缸封起来,可千万别让人进来。

    那些金银细软,全都放到灶台里,也别生火,也别做饭,可千万别把红巾贼引来!

    老百姓还能有什么办法,折腾不了别人,就可劲儿糟蹋自己呗!

    只是不生火,不煮饭,也不出门,就在家门闷着。

    一天两天,到了第三天就撑不住了。

    肚子里没食,缸里没米。

    不出去干活,就要饿肚子。

    尤其是一些小商小贩,根本没有积蓄,白天干活挣钱,晚上一家人吃饭,白天不挣钱,晚上就要挨饿。

    这可怎么是好!

    到了第三天,有些忍不住的,战战兢兢上了街面,挑着担子,急匆匆行走,甚至不敢大声叫卖。

    可一天下来,他们发现老客户没几个,红巾军却是不少。

    他们出手大方,买卖公道,绝对不占老百姓的便宜。

    尤其重要一点,红巾军可不是红眉毛绿眼睛的,恰恰相反,一个个齿白唇红,梳洗得干净,小伙子们身形矫健,笑得灿烂,个顶个都是俊后生,可比邻居家的邋遢鬼强多了。

    “不一样?”有人还不敢置信。

    “真的不一样!俺听人说了,他们的头领姓朱,可是个大英雄,带兵严格,爱民如子啊!”

    “阿弥陀佛!总算是老天保佑!”

    滁州的人心,悄然发生着变化。

    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惊讶发现,这些士兵竟然会主动清理街道的杂物,洒扫尘土,弄得一尘不染,和以前大不相同。

    而就在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红巾军的与众不同时,一项新的命令传达下来。

    红巾军放告了!

    所有百姓,凡是有什么冤屈,都可以去衙门。

    尤其是那些积压的案子,优先办理。

    这还不要紧,就在下午时分,竟然出现了一队骑兵,他们前面敲着锣,在队伍之中,居然有十几个人。

    这些面目太熟悉了……有两个蒙古的小官,有三个色目人,还有替元廷征粮的大商人黄老爷,还有几个在衙门里专门收黑钱,坑害老百姓的小吏。

    他们怎么都被抓起来了?

    还押着游街?

    “乡亲们,经过调查,这些人都有罪行在身,为了弄清楚他们做的恶事,请大家伙前往衙门,主动告发,核实之后,有重赏!”

    Duang!!

    士兵用力敲着大锣,不断告诉百姓们。

    渐渐的,从门缝里露出了一双双眼睛,紧紧盯着队伍,看着那些高高在上的混账东西……忽然,一扇门开了。

    花白头发的老者晃晃悠悠出来,老泪纵横,站在道路中间,用尽力气,仰着头高呼:“乡亲们,有青天了!”

第七十二章 卑微的公器

    无数百姓潮水一般,涌向衙门,想要亲眼见证,青天大老爷到底是怎么给他们伸冤的!

    毫无疑问,如果能做好,至少可以收获七成的人心,如果只是虚应故事,糊弄大家伙,谁也不是傻子,心里都有一本账。

    反正这些年都这么过来的,就不该有奢望!

    百姓如此,作为老朱麾下两大高级人才,李善长和张希孟,心里都有数。

    清理冤案,审判贪官污吏和豪强,是至关重要的第一步,唯有这一炮打响了,才能继续施展其他的手段,不然就会阻力重重,难如登天。

    因此他们早在放告之前,就忙碌不停。

    “我这里挑选了十五个人,他们身上的案子不下几百个,都是罪大恶极,千刀万剐,也没有冤枉的。”

    李善长不愧是老手,早就盘算好了。

    入城之后,立刻封存卷宗,找出这几个罪大恶极的家伙。

    张希孟自然是相信李善长,笑道:“这就是衙门办案的规矩吧?”

    “什么规矩?”李善长脱口而出。

    张希孟笑道:“自然是不知道结果,就不要展开调查!”

    李善长怔了怔,他倒是没听谁说过,可这么讲也正不算错,琢磨一下子,还挺有道理的。

    “肩负重任,不能不小心谨慎。就拿这次放告,清理冤狱来说,如果弄出一个清白道德君子,案子审不下去,自然会影响到上位的大事,挑这些十拿九稳的,也是情理之中。”

    张希孟表示理解。

    “由李先生操持,自然是无往不利,马到成功。”

    李善长笑了笑,随后却道:“张先生,要清查这些事情,我也就把握个大略,还少不了帮手啊!”

    张希孟心领神会,“是该增加人手了?”

    “嗯,我已经下令请了几位过来……只是还要张先生过目才行。”李善长还记得和张希孟的约定,他想用人,就必须经过张希孟这一关。

    “也好,赶快让他们过来吧,我也想见见滁州英豪。”张希孟笑着答应。

    李善长走后,很快来了五个文士,全都是滁州之人。

    为首的人,一身儒服,细眉长目,文质彬彬,他主动介绍,名叫杨元杲。

    随后四个人依次是阮弘道、李梦庚、侯元善、樊景昭。

    张希孟看了看,笑道:“你们和李先生都在滁州共事?”

    杨元杲急忙道:“确实如此,百室兄(李善长字)贤臣择主,决断如流,远胜我等万倍。如今我等归附明主,愿意竭尽全力,辅佐上位,成就大业!”

    他说完之后,剩下的四个人也都一起附和,不断吹捧老朱,简直把朱元璋夸成了一朵天上少有,地上难寻的花。

    张希孟忍不住一笑,真不愧是衙门出来的,马屁拍得是真顺滑。他们跟从前的李善长,不说十分相近吧,也是一模一样了。

    张希孟突然有种明悟在心头……李善长这个大明开国第一文臣,为什么离开了朝堂,年纪那么大了,还会被牵连进去,一定要除掉他!

    其实从这一次举荐人才就看得出来。

    你说不用这些人吧?还能用谁?

    滁州就这么大,读书人也不是太多,熟悉公文的就更少了。因此必须接受老李的推荐。

    可问题是这几个人,凭着从龙之功,以后少说也是知府以上的官吏,甚至成为封疆大吏也不是不可能。

    他们都是李善长推荐的,又是老李一手提拔,他们会听谁的,貌似不言而喻!而且这样的人,在老朱打天下,坐天下的过程中,不断涌现,从朝廷六部,到地方衙门,简直无孔不入。

    这批人不光是威胁皇权那么简单,老朱善待百姓,制定了许多方便百姓的政策,比如登闻鼓之类的,甚至准许百姓扭送贪官污吏进京。

    试问这帮人能老老实实听从朱元璋的吗?毕竟他们都沾染了元朝的习气,一旦失去了压制,谁也不知道会出现什么结果……

    这里无意给朱元璋洗白什么,只是说一个客观现实,任何的决策,都有着复杂的原因,甚至不单纯是给皇太孙铺路那么简单,而是许多条件叠加,纠缠在一起,逼得朱元璋不得不为。

    张希孟沉吟了少许,突然道:“你们在元廷做事多年,经验丰富。你们觉得该怎么做事?”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依旧是杨元杲带头发言。

    “自然是不避艰难,不怕吃苦,一心一意,辅佐上位。”

    张希孟笑了,“你说这话自然是不错的。但我想问问你们,如何看自己?”

    “这个……我想既然为官,自然是要为上位,牧守一方,尽忠职守,披肝沥胆,百死不悔。”

    张希孟大笑摇头,杨元杲几个莫名其妙,难道这话也有错?

    张希孟叹道:“话自然是不错的,但是要我说,大家伙似乎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几个人不明所以,老朱既然有意争夺天下,他们投靠过来,也是希望做出一番业绩,青史留名,难道一个人有理想有抱负,还成了错?

    他们疑惑看着张希孟,莫非这个小年轻的脑子坏了,在这里胡说八道?

    张希孟示意他们坐下,而后道:“为官之人,上佐主公,下理黎民。有人觉得,就该匡扶君父,为民做主。这也是对的,若是能做到这一点,我自然是五体投地。只不过不是每个官都能做到这一步。”

    “身为官员,最根本的,还是下情上达,上命落实……说穿了,就是沟通上下,做一个桥梁,你们以为然否?”

    杨元杲连忙道:“先生高论,我等佩服。”

    张希孟有摇头道:“这个比喻也不尽然,人和桥不一样,桥搭好了,放在那里,两边的人,随意通过,并无阻拦。可是人这一张嘴,传话的时候,说得或是多,或是少,全在一念之间。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叫欺上瞒下吗?”

    这四个字出口,五个人都变色了,有胆子小的,手竟然抖了起来。

    李善长也没告诉他们,这个小子这么难缠啊?

    莫非他手里有什么把柄,要跟大家伙清算?

    “大家别怕,我只是就事论事,断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大家伙,身为官吏,我们不过是卑微的公器而已!”

    “说卑微,就是要切记,上面有主公,下面有无数百姓,这都是咱们惹不起的。老老实实,通达上下,不要自以为是,觉得了不起,可以耍弄主公,可以欺压百姓……这一点大家伙务必清楚,这不是大元朝了,以往的陋习都要扔到九霄云外!”

    “当然了,不管如何卑微,我们还是公器……既然沾了这公字,就要清楚,咱们的心中当有大局,有大是大非,有些底线不可逾越。主上不可欺,百姓不可辱,秉持一颗做事的良心,要维护好已有的规矩,维护好这一片基业!不管日后发展到了什么地步,都不能忘了这一条铁律!”

    杨元杲几个颇为震撼,竟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其实以现在朱元璋的实力状况,说这话有点早了。

    可是杨元杲等人也不傻,为什么李善长一声招呼,他们都来了?

    说到底,不还是被震撼到了。

    看看城中那些不入民宅的士兵。

    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

    岳家军也不过如此罢了!

    朱元璋坐拥强兵,又颇有手段,日后可期!

    别的不说,徐寿辉一个卖布的出身,已经成为了天完大帝。

    盐工出身的张士诚,刚刚在正月初一称王。

    朱元璋能到哪一步,还真不好说。

    而到了那一步的时候,张希孟讲的,可就是至理名言了。

    “多谢指点,我等铭刻肺腑!”

    杨元杲带着头,一起施礼道谢。

    张希孟见他们听进去了,不由得笑容温和,“主公是个大有为之主,如今又是一个大乱世,放开眼光,前途不可限量。我的话未必好听,但确实发自肺腑,我们该清楚自己在给谁做事情,不要进了真庙,拜了假神!”

    杨元杲五个人心怦怦乱跳,连忙答应。

    这个年轻人,真是不简单,告诫之中带着诱惑,勉励之中又有警告。

    还以为李善长能把朱元璋哄得团团转,成为文官第一人……现在一看,怕是还不够格啊!

    张希孟说完之后,取出公文,把他们几个人的情况仔细询问,填写在档案里,又写了自己的名字,让他们画押,随后用印。

    杨元杲看见了张希孟的名字,不由得一惊。

    张希孟倒是泰然,他已经遇到太多次了。

    “我是济南张家的人,就是你知道的那个张家!”

    杨元杲忍不住瞪大了眼珠子,他没敢多说,只是乖乖退了出来……等几个人都出来,凑在了一起,只能无奈苦笑。

    “真是想不到,云庄先生的后人竟然跟了红巾军!咱们可不如人家尊贵啊!”

    剩下的四位看了看,也明白了,别胡思乱想,老实干活吧!

    因此他们齐声道:“没错,我们都是卑微的公器!”

第七十三章 罗贯中来访

    针对罪大恶极之人的集中审理,已经是第三次了。

    最初只是卢家,随后是以沐家为首的一批豪强大户。

    如今则是针对滁州的蒙古色目贵胄,贪墨官吏,还有一些民愤极大的元廷走狗豪强……规模一次比一次大,形势也一次比一次好。

    不是小好,是大好!

    占据了滁州,朱元璋才真正有了大展拳脚的感觉,过去看不惯的事情,现在都能出手解决了。

    除了三个主力千户留守滁州之外,其余兵马,由汤和,花云,冯家兄弟,吴家兄弟等人,分头率领,针对滁州各地的山寨,土匪,进行了清剿。

    这帮人里面还有不少跟着冯家兄弟围攻过滁州的,此刻却成了冯家兄弟的目标。

    反正都是一群虫豸,用不着客气。

    冯国用和冯国胜杀得比谁都狠!

    他们俩清楚,只有清理了多如牛毛的贼匪,才能让百姓安定下来,有了稳定的环境,才能顺利分田。

    地盘越来越大,事情自然也越来越多。

    无论如何,今年春天,都必须把分田的事情落实好。

    春耕必须做好!

    等几个月之后,收了这一季庄稼,他们才算彻底站稳脚跟,有了进一步发展的本钱。

    集庆虽好,却不是立刻就能拿下来的。

    还要加倍努力!

    城里城外,上上下下,都在忙碌着……而就在这时候,有一支商队,押着二百匹丝绸,从六合向滁州而来。

    商队为首的年轻人不到三十岁,眉目清秀,白白净净,手里还拿着一把扇子,不像商人,倒像是在断桥游湖的才子。

    还真别说,人家的确在杭州有才子之名。

    只是在不久之前,接到了老师的信,请他前往高邮,他只能辞别杭州的亲朋好友,渡江北上,到了高邮。

    一到高邮,他就深深震撼了。

    真是豪杰气象,不同凡响!

    张士诚十八条扁担造反,举事雄于胜广,割据雄于曹刘,下高邮,攻扬州,尽得江海运河之便,帝王基业,不过如此。

    而且到了高邮之后,年轻人才听说,他老师干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张士诚刚刚举事,没有兵器,只有挑竹筐的扁担,他老师就出主意夜袭,趁着月色攻击……然后把鲫鱼绑在扁担上,鱼鳞反射寒光,跟刀剑差不多。守军睡得迷迷糊糊,士气也不行,一看见寒光烁烁,吓得掉头就跑,把兵器都给扔了,张士诚顺利击败元军。

    一听这么离谱的主意,就不是什么碳基生物能弄出来的。

    也的确如此,出主意的老师原来是元廷的进士,后来辞官回乡,帮着张士诚起义,他叫施耐庵。

    而这位从杭州投靠天命之子的年轻人,叫做罗贯中!

    张士诚能得到这两位卧龙凤雏辅佐,真是三生有幸,走了大运。

    施耐庵年纪大了,不方便奔波,罗贯中就主动承担起职责。

    因为就在大年初一,张士诚正式称王建国,国号为周。

    为了展现新朝雅政,张士诚决定收编周围的势力,尽快壮大自己。

    只不过张士诚周围可供他拉拢的力量不多,只有在泗州和盱眙一带的赵均用和彭早住。

    可这俩人早就打成了一锅粥,根本不搭理张士诚,一个后起之秀罢了,有什么好嘚瑟的!咱们可比你称王早多了。

    张士诚在这俩人那里碰了一鼻子灰。

    突然得到了消息,说是有一伙红巾军占领了滁州。听说领兵的将领姓朱,自称是镇抚使,还是郭子兴麾下的。

    郭子兴?

    他算什么东西啊?比得上咱周王?

    罗贯中就主动请令,带着丝绸礼物,前来拜会朱元璋,劝他早日归顺周王,顺应正统,辅佐明主。待到日后天下大定,仍不失封侯之位,国安民乐,岂不美哉!

    对于这件差事,罗贯中是信心满满,没有理由朱元璋不归顺啊!想要钱,周王有,想要官职,周王舍得给!

    总而言之,不归顺周王,难道给元廷当走狗吗?

    不能够啊!

    等见到了朱元璋,只需要咱一番话语,管教他拱手而降。

    罗贯中怀着无与伦比的自信,进了滁州。

    可是当他刚进滁州,就遇到了一个热闹。

    许多百姓都往城隍庙那边涌,大家伙说说笑笑,跟过年了似的。罗贯中这人没别的毛病,就是好奇心重。

    他打听了一下,原来是这伙军中竟然有个戏班子,要给城里百姓演戏。

    罗贯中一听乐了,这是什么操作?

    不是戏班子给军中演戏吗?

    怎么反而成了军中出戏班子,让老百姓看热闹?

    难不成那个姓朱的和唐庄宗一个喜好,愿意粉墨登场?

    罗贯中一琢磨干脆先看戏吧!

    认真办事,老板不可怜你!

    看戏先啦!

    这位让属下先去找地方休息,他果真游逛着到了城隍庙。

    嚯!

    人山人海啊!

    什么好戏,能这么热闹?

    他凑在人群当中,仔细听着。有人知道原委,就给大家伙介绍,原来这是军中的一位勇士,单人独骑,进入怀远,抓了元军大将的故事。

    在军中演了好多次了,深受欢迎。

    这几天朱将军见判案杀人太多,血流成河,为了缓解压力,舒缓身心,才特批在城隍庙演三天。

    知道吗?

    就是那个抓了彻里不花的好汉亲自演!

    不光是他亲自演,就连那几个守城的元军,还有府邸的护卫,全都是本色出演,一点不差!

    看了多少年的戏,看过这种吗?

    罗贯中在人群里听着,渐渐的眼珠子瞪大了,颇为惊骇。

    乖乖,敢情不光是老师有奇思妙想,这边的狠人也不少啊!

    单人独骑,就敢深入敌军城池,劫了敌军主将,从容出城……这可比单刀赴会刺激多了。

    难道这个姓朱的手下也有关羽一般的人物?

    想到这里,罗贯中伸长了脖子,仔细观看,生怕错过了素材……

    没有多大一会儿,锣鼓响起,好戏开始。

    吴大头演了这么多场,早就轻车熟路,他还抽空找了真正唱戏的,跟人家学了气口唱腔,又修改了一些唱词,可以说已经相当完备了。

    他一上来,晃着大头,用沙哑的嗓音唱出去,立刻迎来了潮水般的叫好。

    当他痛骂元廷一路杀戮泣鬼神的时候,下面人几乎沸腾起来。

    就这样,一出戏唱下来,起伏跌宕,欢声雷动。尤其是到了闯府邸抓人的时候,吴大头加了几句对彻里不花的痛骂,简直酣畅淋漓,让人大呼过瘾。

    最后他带着彻里不花,急中生智,顺利出城,惹来了笑声一片!

    这出戏太好了,元廷就是那个样子,元廷的将领丑陋贪婪,无能废物。咱们的英雄智勇兼备,盖世无双!

    在当下的时候,大家伙可是没心思考虑什么人设啊,堂堂将军不能那么废物啊……要的就是一个痛快!

    有好些人下意识摸口袋,准备赏钱。

    但是事先有人提醒了,可别乱扔钱……这是军中的好汉,人家演自己,还是镇抚使恩准的,敢扔钱那就是瞧不起人,会误会的。

    大家伙没法子,就只能不停叫好鼓掌。

    把手拍红了,把嗓子喊哑了。

    吴大头又不得不出来,感谢大家伙,来个返场……他还当众宣布,已经在排演新戏了,名字叫《沐家祠堂》,讲的是为何要铲除世家豪强,均分田亩的故事。由于这出戏规模更大,动用的人员更多。

    军中已经开始招募会唱戏的报名,到时候也能挣一份军饷。

    请大家伙放心,只要入了军中,不管是干什么,总之都是为了上位效力,绝对不会有歧视。

    当然了,既然进了军中,就要改掉江湖习气,做一个正儿八经的好汉!

    吴大头简直成了和民间交流的招牌,当即就有唱戏弹弦的,表示愿意投军……台上台下,欢声笑语,打成一片。

    罗贯中默默看着,他突然有些五味杂陈。

    周王那边有老师在,水浒传那么好的戏,却没有上演,军民之间,也跟这边不一样。

    而且那位姓吴的主演还说新戏是讲铲除豪强,平分田亩的……怎么跟他想的都不一样?

    罗贯中觉得自己似乎把事情想简单了。

    他准备好好想想,再去见朱元璋。

    可就在他从人群里出来,迎面发现了几个士兵,为首的年轻人还不到二十岁,充满干劲。

    他主动上前,笑道:“俺是朱镇抚使麾下千户郭英,奉命请罗先生去知府衙门。”

    罗贯中一怔,“你怎么知道的?”

    郭英呵呵一笑,“罗先生带着两百匹绸缎来,如果我们还不清楚,那岂不是失去了一大块税收?”

    罗贯中更加吃惊,“你们还征收商税?”

    “这是自然,进城了不收商税,难道喝西北风啊?”

    罗贯中眨巴了一下眼睛,貌似他们周王还靠着征战抢夺过日子哩……

第七十四章 罗贯中?蒋干!

    “张士诚派人来了,咱们该怎么应付,两位先生拿个主意吧。”

    由于贾鲁还在定远没来,能给老朱出主意的也就是李善长和张希孟,而这一次李善长很老实,直接道:“卑职这些日子处理刑狱,早已经头晕眼花,烦乱如麻,还是让张先生说说吧!”

    很显然,李善长也越发进入角色了,他虽然是名义上的文官第一人,但他负责的主要是行政事务,这些军政大略,还是听张希孟的,而且这个年轻人的确有些独到之处。

    面对即将见面的罗贯中,张希孟毫无波澜,一个臭码字的,有什么可期待的!

    哼!

    “主公,咱们不妨先说说张士诚,其实前面也说起过,他靠着十八条扁担起家,论起举事,还在主公之后,但他运气不错,手下盐工吃苦耐劳,和元廷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战力非常。这才有轻取高邮,袭占泰州,扬州的战绩。但是不要忘了,当初芝麻李攻占了徐州,脱脱立刻纠集大军,灭了芝麻李,这才有彭大和赵均用逃亡濠州避祸。运河是元廷命脉,谁碰运河,都必死无疑。更何况张士诚还建国称王,如果元廷还能忍受,干脆把大都交出来,退到草原算了。”

    朱元璋皱着眉头,“先生的意思,朝廷一定会出动大军,攻击张士诚了?”

    “主公英明,张士诚连犯了两大忌讳,元廷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那这么说,张士诚会重蹈芝麻李的覆辙了?”老朱问道,还真不是朱元璋瞧不起张士诚,实在是眼下的元廷还有百万雄兵,而且都是装备精良的精锐。

    如果元军孤注一掷,就算老朱自己,也没把握挡得住元军,张士诚纸面上的实力膨胀十倍,也是没用。

    强弱之势,胜负之间,简直不用多想。

    张希孟十分理解朱元璋,他相信就连张士诚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可谁能知道,历史就是这么有趣。

    在脱脱即将攻克高邮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岳飞的英灵庇佑,还是元朝皇帝完颜构附体……愣是干出了临阵换将的蠢事。

    百万大军,土崩瓦解,张士诚白捡了一个胜利。

    其实元末南方大区的三支主力,老朱的盘是最差的……陈友谅噬主之后,继承的是天完政权的基本盘,由于起义早,转战地方多,影响力强,收拢的兵马最多,所以陈友谅才能拿出六十万大军。

    张士诚在高邮白捡了一个胜利,得到了百万大军的辎重粮草,队伍快速膨胀,渡江占据了苏州等地。由于地盘最富庶,物产丰饶,张士诚财力雄厚,稳压朱元璋一头。

    论兵,没有陈友谅多。

    论钱粮,没有张士诚充沛。

    老朱就处在这么个尴尬的地位,偏偏还让他杀出重围,只能说实在是侥幸。

    只不过有了张希孟在,自然能够顺利稳妥太多。

    “主公,这事情不在于张士诚胜负……而是不管胜负,我们都势必要面对一个大敌,只不过张士诚赢了,我们要面对张士诚,元廷赢了,我们要面对元廷罢了!”

    老朱深深吸了口气,陷入了沉默,他仔细思忖,不由得暗暗点头。

    拿下滁州,饮马长江,他已经没法躲在其他人后面,必须有直面元廷的勇气。当然了,如果张士诚扛住了元廷的攻势,守住了高邮和扬州,虽然概率不高,但似乎比起元廷获胜,还要麻烦!

    自己的身边,多了一头凶悍的猛虎啊!

    李善长皱着眉头,想了再三,才道:“这么说,不管谁赢,我们的处境都不会更好了?”

    张希孟点头,“确实如此,所以我觉得必须做出准备。”

    “怎么准备?”李善长急问,朱元璋也突然抬起头,目光注视着张希孟。

    “我的意思是要尽快拿下六合,封闭扬州过来的路,如此进可攻,退可守,既能支援张士诚,又能防备元军,一举多得。再有,应该趁机拿下和州,占领江北之地。最好再能攻取无为州,如此一来,咱们也有了纵深,可以从容进退,不至于元军来了,只能死撑。再有,如果元军败了,我们有漫长的江岸,方便即刻渡江,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张士诚夺了集庆!”

    熟知历史的人多半会觉得张希孟担心有些多余,高邮之战就是张士诚赢了,夺取应天,也是顺理成章。

    可是站在当下,事情没有发生,又有谁敢随便断言?

    朱元璋很是赞同张希孟的判断,可他犹豫了,“咱们刚刚商议妥当,要休养生息,不能随便用兵。现在却又要出动兵力,只怕会伤损到民力……”

    见老朱面带忧虑,李善长笑道:“上位,不战而屈人之兵,也不是什么难事。我想着咱们张先生一定有妙策,对吧?”

    张希孟翻了翻眼皮,你可真看得起我!

    不过要说起来,他还真想到了一个办法。

    你说张士诚派谁不好,非要派个写小说的,这要是不骗他,都对不起他的职业。

    至于用什么计策,那就更不要费心思了,反正《三国演义》里面都有……突然张希孟意识到一件事……貌似三国可用了不少元末的情节。

    比如张士诚就和袁家很像,都是冢中枯骨。陈友谅噬主,前后弄死了倪文俊和徐寿辉,俨然元末小吕布。

    最最好玩的就是赤壁之战。

    历史上的赤壁之战记载很简略,最简略的版本甚至只有一句话,就说曹操至赤壁,与备战,不利。于是大疫,吏士多死者,引兵还。

    甚至都没有提到东吴。

    当然了,在吴国方面的记载就丰富了不少,提到了水战大破曹操,又提到了孙刘联军,火烧了营寨。

    只不过不管任何一个版本,都没有提到曹操死了八十几万人。

    事实上如果曹操真的损失了八十几万人,这些士兵可是有家眷亲人的,数量可能在几百万以上,这些人会无动于衷吗?顷刻之间,曹操就完蛋了,还拿什么统治天下?

    即便是小说,也只敢送七万赤焰军啊,虽然这已经很离谱,足够断送一个国家了,但是比起老罗的赤壁之战,还是悠着许多的。

    那有人要说了,难道三国里面,精彩纷呈的赤壁之战,都是老罗凭空捏造的吗?

    这里要说一句,还真不是,三国的赤壁之战是有原型的。

    这个原型就是朱元璋和陈友谅之间的鄱阳湖大战……在陈友谅举几十万大军顺江而下,要攻击老朱的时候。

    人人畏惧,军心大乱……这时候刘伯温挺身而出,鼓励朱元璋,稳固了战心,又用康茂才诈降,伏击陈友谅,朱元璋赢得了第一局。

    战败的陈友谅逃回老巢,打造战船,积蓄力量,等朱元璋去救小明王,他倾巢出动,趁虚偷袭,结果在洪都顿兵,被朱文正打得没脾气。

    等老朱赶来了,陈友谅船大,为了稳妥,就用铁索连起来,老朱针锋相对用火船破敌,烧了陈友谅大军,全歼六十万人马,还击杀了陈友谅,第二年吞并了陈汉政权……

    瞧见没有,诈降计,连环计,火烧计,全都是老朱和陈友谅之间的交锋。

    罗贯中把这些写到了三国演义之中,结果由于三国太出名了,这段也太精彩了,大家伙就把小说的内容,当成了真实的三国。

    而历史上真正精彩的朱陈交锋,却被大多数人遗忘了。

    盗版把原创弄倒闭了属于是。

    张希孟也不知道是该替老朱高兴,还是该同情他:你的战绩人尽皆知,但你的战绩却不属于你!

    让一个码字的给偷走了。

    写手的高光时刻了。

    不过既然来的是罗贯中,那就用罗贯中的办法对付他。

    “主公,咱们只需要伪造一封赵均用的书信,说他要约主公一起攻击高邮,事成之后,分六合给主公。然后在宴会之上,把这封信不小心露给来使就好。他见到之后,必定吓得不轻。这时候咱们顺势出兵六合,张士诚必定忌惮,不敢阻拦。等拿下六合之后,再跟张士诚谈判合作,没准还能敲一把竹杠!”

    张希孟笑呵呵说道,很显然,在他的心中,罗贯中可不是羽扇纶巾的智者,他的定位应该是盗书的蒋干!

    李善长皱了皱眉,对于这个计划,他没说什么……因为吴大头的事情已经告诉他,这个世道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的。

    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会发生。

    人们只能揪着头发,感叹想象力的贫乏。

    老朱又想了想,觉得可以一试。

    “成,就按张先生的建议,准备酒宴,咱请罗贯中吃酒……对了,再把吴大头叫来,给姓罗的演出好戏!”

第七十五章 处置

    接受了老朱的款待,又认认真真看了一场戏。

    重新坐下来,开始谈正事。

    罗贯中五味杂陈,也说不出什么感觉。

    他是信心满满来的,可是此刻十成的把握,连一半都没有。

    因为他发现这伙红巾虽然名气不显,但是做事极有章法,市面上人来人往,虽然算不上热闹,但是在战乱时期,已经相当了不得了。

    最最紧要,是规矩!

    从上到下,都处在规矩之中。

    竟然比没打仗的时候,元廷治理之下,还要好上几分。

    当然了,高邮那边也不能说不好,只能说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跟这边井然有序,按部就班是两个体验。

    到底谁好谁坏,罗贯中说不准。

    既然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又怎么说服对方?

    所以罗贯中相当谨慎,来到了昔日的知府衙门大堂,向着老朱见礼,说明来意,递上了张士诚的书信。

    “这是我家诚王的想法,希望邀请朱将军共襄盛举,覆灭暴元!”

    朱元璋匆匆浏览了一下信的内容,随手就递给了坐在旁边的张希孟,而后他笑道:“咱书读的不多,字认识的也少。可上面的意思还是明白的,你们诚王可是要让咱臣服大周啊!没错吧?”

    张士诚定国号为周,自号诚王。也不知道他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自己改名叫张士诚,然后又自号诚王,难道是贩私盐的时候,染上的毛病?就喜欢标榜诚实守信?

    老朱没心思揣度,只是信里居高临下的姿态,让老朱很不舒服。

    罗贯中也颇为尴尬,“朱将军,天下红巾是一家,我家诚王占据高邮,兵多将广,势头如虹。自然是想联络英豪,成就大业。如果朱将军愿意联手,在下愿意立刻回去,劝说诚王,拿出更多心意。”

    朱重八呵呵冷笑,“张士诚他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又或者当咱是糊涂蛋?他截断了运河漕粮,又擅自称王建国,元廷大军已经不远了,他怕是要做第二个芝麻李。到时候他需要的是咱拉他一把,懂吗?”

    老朱语气严苛,半点不留情面,把张士诚的皮直接给扯下来了。罗贯中目瞪口呆,想要驳斥,却发现老朱讲得貌似没错啊!

    他老师就分析过,只要称王,元军必定打过来。不过却也说了,成王建国,名正言顺,能总揽英雄,一起对抗元廷。

    好的坏的都让施耐庵说了,名副其实的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既然有好有坏,那咱干嘛不称王,还能穿蟒袍呢!

    但是到了老朱这里,结论就干脆多了。

    徐州芝麻李,前车之鉴,下一个就是你张士诚!

    罗贯中不由得一阵哆嗦,他勉强笑了笑,“我家诚王猛将强兵,自然是不怕的。更何况元廷暴虐荒唐,人心厌弃,哪怕来了百万大军,一样不是诚王的对手!”

    不得不说,这就是罗贯中的硬吹了,毕竟他没法和张希孟一样,了解历史。

    老朱大声笑道:“既然如此,你们诚王该登基称帝,自己做皇帝,区区诚王,委屈他了!”

    罗贯中哑口无言,他第一次发觉手上的功夫和舌头上的功夫不是一个功夫。他和某位作者一样,都是不善言辞的羞涩男孩。

    面对老朱犀利的言辞,直戳肺腑,他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了……而且既然处境艰难的是张士诚,那是不是诚王殿下该归顺他朱将军啊?

    说到了这里,已经没必要谈下去了,这一次诏安彻头彻尾失败了。

    正在这时候,张希孟突然开口了,“主公,我看诚王未必有恶意,他不清楚咱们的实力,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多走动走动就好了。更何况元廷大军泰山压顶,咱们和诚王之间,应该多多合作才是。”

    张希孟又转向罗贯中,笑呵呵道:“贵使,这封信上的内容,就不要再提了。我家主公如今在郭大帅麾下,又岂会归附诚王?不过若是贵使愿意,你可以在这里多看看,多听听,等返回的时候,也好和诚王交代清楚,让他知道我们的状况。”

    张希孟又扭头看向朱元璋,“主公以为如何?”

    “嗯,这事不错……咱们今天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吗?”

    “有,要处置几个贪官污吏,其中就包括横涧山的知院老张,还有原来的滁州知府白敬恩。”张希孟笑着对罗贯中解释道:“我家主公奉行铲奸除恶的霹雳手段,对元廷的走狗,害民的贪官,绝不留情,不知道诚王殿下是怎么做的?”

    罗贯中打起了精神,朗声道:“我家诚王十八条扁担举事,先杀河南江北行省参政赵琏,又杀知府李齐,贪官污吏,无不畏惧我家诚王威名!”

    还能怎么办,吹呗!

    张希孟也不跟罗贯中废话,只是笑道:“那就好,也请贵使瞧瞧我们如何审判贪官污吏的!”

    ……

    老张是在大破横涧山的时候,就被俘虏的。

    或许有人好奇,怎么拖到了现在,还没有处置他?

    这事是张希孟的意思,他要求老张写自述,每天写满三千字,不写满就不许吃饭,不能睡觉。

    他折腾老张,是为了让他多交代一些元廷的情况,可不是为了追更新看小说啊!千万不要对号入座……

    元史是一笔烂账,由于太多音译的问题,放眼望去,一片的帖木儿……名字高度相近不说,各种事情也是乱七八糟,张冠李戴,很容易造成困惑。

    所以提到历代过往,都能讲出几个名臣,几个有趣的皇帝……可是提起元朝,貌似忽必烈之后,就是元廷崩溃灭亡了,能在记忆里留下来的内容太少了。

    张希孟对元朝的情况,也是所知有限,虽然有贾鲁在,但他毕竟只是汉臣,又是技术官僚,有好些事情他也不清楚。

    这时候就体现出老张的价值了,他领兵的,又是色目人。

    军中的消息,元廷的财税,甚至是宫闱秘事,他都知道许多……这些日子,张希孟从老张身上榨出来足足三十万字,收入档案之中,以备日后之用。

    仅仅是这么一手,就已经大大超出了一般人的想象。

    毫无疑问,只要坚持下去,手上的资料只会越来越丰富,到时候张希孟大可以说一句:没有人比我更懂元廷!

    而且这些事情不只是包括元廷的,也包括那几个汗国。

    作为一个卑微的社会公器,张希孟有责任规划好洪武皇帝日后的事情……众所周知,老朱是真正的肝帝化身,一个人把皇帝和宰相的活儿都给挑起来了。

    这么干固然干出了洪武盛世,但是活儿都被老朱干了,张希孟干什么啊?

    把老朱这么能折腾的皇帝,束缚住日常政务上,简直是犯罪!

    他的精力该去干更大的事情,比如把元朝的属国都纳入版图之类的……眼下张希孟能让老朱提前几个月进滁州,接下来也可以早点抢占金陵。

    时间越长,影响力就越多,产生的改变就会越多……最初张希孟也担心过功高震主,伴君如伴虎一类的问题,洪武大帝手里的刀可是很锋利的。

    但是渐渐地张希孟意识到了,他完全可以把这柄神兵不知不觉,导向其他的方向。而只要事业做大了,老朱需要的帮手就越多,他早晚会明白,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

    其实不只是张希孟可以高枕无忧,那些精力没处放的勋贵们,或许也会有更好的出路。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一切的改变,都源于知识的积累。

    老张的回忆录,就是一个开始。

    “你领兵剿杀红巾义军,残害百姓,罪孽深重,死不足惜!不过念在你悔罪态度很好,且奉命行事,因此只判你斩首之刑。”

    老朱大声宣布。

    罗贯中差点笑出声,这算什么?给你恩典,只砍你脑袋,还以为要释放了呢?反正都是一死,又有什么差别?

    正在他心里嘲笑老朱荒唐无知的时候,朱元璋才缓缓道:“缓刑五年,以观后效!”

    这时候张希孟开口了,“老张,缓刑五年,就是给你五年的时间改过自新的时间,何去何从,你自己一定要想好!懂吗?”

    老张用力磕头,咚咚作响,感激涕零,“上位仁慈,上位宽宏……老张都明白,老张必定好好劳作,认真悔改,重新做人。”

    他千恩万谢,有士兵把老张带走,让他去参加劳动了。

    罗贯中看得目瞪口呆,对于投降的官吏将领,要么赦免罪过,收为己用,要么就咔嚓砍了脑袋,以谢天下。像眼前这种,着实是没见过。

    可仔细想想,又似乎另有深意,只是有什么深意,却是想不通……朱元璋和张希孟这一对君臣,不由得神秘高深起来。

    正在这时候,又有人把知府白敬恩带了上来……而罗贯中也看了看手边的卷宗,这位肉袒献城,似乎官声还不错,不用问,老张都能死里逃生,他一定不会有事了。

    可就在这时候,张希孟突然悠悠道:“白敬恩,你当初求我们不要杀戮百姓,不要肆意胡来……可你现在瞧瞧,滁州比起原来,是好了还是坏了?是我们不懂治理,还是你包庇贪官污吏啊?”

    白敬恩悚然一惊,抬头看了眼坐在上面的朱元璋和张希孟,眼神深处,涌起一团愤怒的火焰……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4178/ 第一时间欣赏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 作者:青史尽成灰所写的《大明第一臣》为转载作品,大明第一臣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明第一臣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明第一臣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明第一臣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明第一臣介绍:
元末濠州城外,朱元璋捡到了一个少年,从此洪武皇帝多了一条臂膀。抗元兵,渡长江,灭陈友谅,伐张士诚。创建大明,光复燕云。
我无处不在。
从此洪武立国,再无遗憾。大明根基,固若金汤。
针对小明王的事情,我们需要采取四阶段战术。
首先,我们宣称什么事都没有。
其次,我们说或许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我们什么都不用做。
再次,我们说或许应该做点什么,可惜什么都做不了。
最后,我们很遗憾小明王以身殉国,当初要是做点什么就好了。
……
有人问:身为太祖第一心腹重臣,如何轻松避过风风雨雨,安享天年?
张希孟谦虚地说:“仆只是大明朝卑微的社会公器,用来盛放太祖皇帝深思熟虑的果实!”大明第一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第一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