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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大明第一臣txt下载     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一十六章 水师猖狂

    多年来的惹祸经验告诉朱棣,有些事情无所谓的,挨一顿打,第二天也就过去了。根本不用怕,但有些事情却是碰不得的。比如老二和老三,听了那些翰林师父的鼓动,玩起来夺嫡争斗的把戏。

    结果不但老二和老三倒霉了,这几位师父也在北平放马呢!

    这就是教训。

    同样的,既然决定了征收商税,供养学堂开支,那就必须立身正直,铁面无私,绝对不能有两张面孔。

    不然的话,满世界的神仙,就能把自己撕碎了。

    朱棣想得明白,却让葛诚很是赞叹,甚至钦佩。小小年纪,能想明白这层道理,已经很不错,还能身体力行,当断则断,毫不迟疑,就更让人欣慰了。

    这位皇四子,还真有些不凡之处。

    葛诚手上早有完备的账目,事情办得很顺利。他在北平银行开户,从今往后,凡是王府的金钱往来,都要纳入税务司的监管。

    如今北平有两套体系,一是朱棣留守司,下面掌控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三司,一个是楚琦的巡抚班底,监察北平各处。

    朱棣新成立一个税务司,挂在了布政使下面。但实际上却是直接归留守司管理,说白了,也就是他朱棣手上的一柄利剑。

    方孝孺等人都是税务司官吏,当燕王府也开始服从安排的时候,整个北平的市面上,无不骇然。

    谁不知道朱棣“熊”名远播,在皇子当中,胆大包天,嚣张跋扈,天不怕地不怕……这么个东西都低头了,看起来纳税这件事,还真逃不掉了。

    有朱棣带头,一时间方孝孺等人的事情好办了不少。

    短短时间里,追讨了税金超过一百五十万贯,强令三百五十万的巨款,进入银行账户,接受监督管理。

    能管理了,自然也就能收税。

    按照最保守的估算,这一番折腾,也能给北平增加五倍以上的税收。

    每隔三天,方孝孺等人都会汇总一批账单,送到朱棣手里。

    而朱棣的快乐也变得简单起来……这是二十万贯,可以拿来订购校服,给每个学生,发一套羊毛呢的衣服,就按照军中鸳鸯战袄的样式,绣上北平大学堂的字样。

    这一笔十八万贯,大约可以给学生加餐,要想餐餐有肉吃,可是不容易啊!

    对了,还有聘请名师,这是重中之重。

    要不专门拿出一片空地,给他们盖房舍算了!

    就盖那种小四合院,带着花园的,能种菜养花,可以纳凉喝茶。

    什么书房、茶室、要一应俱全的,这么一套房舍,加上里面的家具,摆设,估计也要上万贯,请一百位名师,就是一百万贯!

    而且他们的薪俸还要很高,全都算起来,一人一年,怎么也要两千贯……

    朱棣又想起张庶宁的提醒,就比如夏知凤那种,她研究天文,计算各种数据,光是一个望远镜,就要几万贯,那些特制的测量工具,就更不要说了。

    一个人如此,再有几个,开支就恐怖了。

    还有物理和化学……这些东西据说也是烧钱的,他们需要的材料,往往比同重量的黄金还贵!

    算着,算着,朱棣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很可能在开学那天,张希孟是客气了,远远没有说全……要是张希孟把办学的开支都讲出来,只怕会让朱棣原地爆炸!根本撑不到今天!

    不过既然选了这条路,就必须咬牙走下去……先清查商税,然后不行就祸害高丽、女真,反正不管怎么样,都要把钱榨出来!

    我要让人知道,朱棣想办成的事情,就必须办成!

    大丈夫一诺千金,言必信,行必果……谁也别想阻拦我朱棣的脚步!

    为了办成学堂,朱棣已经下令王府,每顿的菜减到两道,一荤一素就够了……开支太大,人生艰难,太不容易了。

    就在朱棣唉声叹气的时候,练子宁慌里慌张,从通州赶了过来。

    他先见到了方孝孺。

    “先生这是?”

    练子宁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急切道:“不是我,是齐泰,他那边出事了!”

    方孝孺忙道:“什么事?很急?”

    练子宁道:“不光是急,而且还有危险……齐泰清查税金,查到了一支从高丽来的船队,询问之下,是水师那边的。他就想上船检查,结果被人请上去之后,就没有下来,到现在为止,差不多有两天了!”

    方孝孺一听,简直新鲜,这大明朝没王法了吗?

    水师的人,居然扣了北平税务司的官吏,还扣了两天多!

    “练先生,现在齐先生处境危机,我们该派人救援才是。”

    练子宁点头道:“确实,我这不就来见燕王吗!”

    两个人一起来拜见朱棣,听到了水师两个字,朱棣也是一怔,练子宁察言观色,发现朱棣迟疑,难不成这个熊气十足的燕王,也有忌惮的?

    “殿下,咱们距离大沽口,还有两百多里,齐泰已经被扣起来两天多了,如果去晚了,我怕他会出事啊!”

    朱棣这才甩甩头,“好,立刻下令,调集兵马,随着本王,前往大沽口救人!”

    练子宁和方孝孺去传令,朱棣坐在那里,短暂沉吟。

    按理说宗正寺他都不怕,区区水师而已,能有什么了不起的。

    但是朱棣却不傻,他隐隐记得,蓝玉曾经提到过,大明的水师起自巢湖,巢湖水师就是俞家和廖家说了算。

    虽然后来方国珍投降过来,但他到底是一方霸主,没法融入大明水师的核心。

    算来算去,水师依旧是这两家的天下。

    而且当年杀了唐胜宗和陆仲亨,那个桉子也牵连到了水师,但是只处置了一些寻常将领,没碰到核心。

    还有人传言,水师是张希孟的自留地,没人敢碰张相公的人。

    可蓝玉又告诉朱棣,张希孟根本不关心水师,或者说张相在乎的不是水师,而是海外利益,偏偏大明朝的水师又发展迟缓,远不如陆上将星云集,能人辈出……

    朱棣虽然也说不清楚,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事情,但是隐约感觉,这次八成要出事。

    他思量再三,就在动身之前,把花炜叫来,嘱咐了他几句,让他去学堂那边,趁着张相讲课之后,告诉张先生。

    “殿下,你也有害怕的事情?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花炜夸张道。

    朱棣狠狠瞪了他一眼,“吾尚幼,即长,必横行天下!”

    说完之后,朱棣果断动身,率领着两千名王府精锐士兵,直扑大沽,去救齐泰了。

    至于花炜,他去了学堂,一直等到张希孟讲课之后,他才上来迎接,随着张希孟回到了住处,把朱棣去大沽口救人的事情,原原本本,和张希孟讲了一遍。

    当听到水师扣押齐泰的时候,张希孟眉头紧皱,怒气冲冲,很显然,这一次张希孟真的生气了。

    不是被朱棣骗了书稿那么简单。

    水师的情况,张希孟绝不是一无所知。但知道归知道,总不能因为一些谣言,就去彻查一群功劳颇大的功臣。

    就像对付唐胜宗和陆仲亨一样,必须有十足的证据才行。

    偏偏水师这边,麻烦比他们还多,事情要复杂万倍。

    就连张希孟都没有想到,这一次北平整顿商税,竟然会牵连出水师的事情,还真是让他大吃一惊。

    “张相公,殿下让我跟先生讲,他去救人了,不会有危险吧?要不请张相帮忙吧!”花炜小心翼翼道。

    张希孟微微皱眉头,沉声道:“还到不了那一步,如果连燕王都不放在眼里,这就不是大明的水师,而是一群反贼了。什么都不用说,静观其变即可!”

    花炜依旧担心朱棣,可张希孟这么讲了,他也是无话可说,只能告退。

    等花炜走后,张希孟稍微思量,立刻叫来一个人,让他去把胡大海请过来,要秘密赶来,不要惊动任何人。

    ……

    此刻的大沽口,一艘大船的船舱中。

    闷热潮湿,浓重的味道,刺激着鼻孔。齐泰和两个随从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只是喝了点浑浊的水。

    此刻的他们,瘫在船舱里,连动一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简直和等死没有差别。

    齐泰努力瞪大充满血丝的眼睛,无助的望着头顶的甲板。

    他不相信大明的水师,竟然会如此狂妄无理,他不过是要求上船查验,看看有没有携带额外的物资。

    这一点是最近严查的内容,主要是防备官吏趁机携带物资,躲避税赋。

    他先是和水师交涉,这帮人无论如何也不答应……后来他甚至要求行文北平留守司,水师的人终于点头了。

    但只许齐泰带着两个人上船,齐泰也答应了。

    可谁能料到,他们上船之后,竟然直接被扣押在船舱,成了囚犯!

    这个大明朝,还有王法吗?

    水师的人,想要造反不成?

    不过是征税而已,怎么就这么难?

    齐泰的心中,不无悲愤地怒吼。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由于被关在船舱里,齐泰等人也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唯一知道的就是体力不断流失,精神越发涣散。

    他们已经感觉不到饥饿,只剩下一点微弱的意识,还告诉他们,自己是个活人。

    就在即将昏死过去的时候,突然传来了脚步声,似乎有人!

    随后甲板打开,有人下来了,他们惊呼着,跑到了齐泰三人的前面,把他们背在背上,带出了船舱……

    这个大明朝,到底还有些王法!

    这是齐泰最后的念头,随即就昏了过去。

    “燕王殿下,我们不过是开个玩笑,人没什么事……你带回去即可。”水师指挥使笑呵呵道,

    在他的对面,是黑了脸的朱棣……

第七百一十七章 锦衣卫出动

    “齐先生,齐先生!”

    方孝孺连着呼唤两声,齐泰没有回应,刹那之间,方孝孺瞳孔充血,简直想要杀人!

    齐泰从济民学堂北上,帮办学,又主张收税,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大明。如今他无故被囚禁,命悬一线,生死不知。

    堂堂大明,又岂能没有公道可言!

    “殿下!”

    黑着脸的朱棣扫了一眼,只是问道:“齐先生人怎么样?”

    没等方孝孺说话,练子宁就道:“还好,只是虚弱,稍微休息几天就行了。”

    朱棣点头,“行了,把他背下去吧,不要因小失大!”

    方孝孺还不甘心,但是练子宁已经扯住了他的袖子,赶快跟护卫下船。

    瞧着他们走了,朱棣才微微一笑,“没想到我这个面子,还有点用啊!”

    此人怔了怔,忙躬身道:“殿下,我们水师有军务在身,这人非要硬闯……不过既然他是殿下的先生,我们愿意赔偿,一千两如何?”

    朱棣没答应,而是问道:“你叫什么,身居何职?”

    此人立刻道:“下官姓廖,叫廖添才,现在是水师指挥使。”

    朱棣微微点头,“那德庆侯是你什么人?”

    “是,是我堂叔。”

    朱棣挤出一个笑容,“德庆侯人很好的,以前本王在应天的时候,宫里常吃鲥鱼,那些鱼都是德庆侯送的,父皇也很推崇他,说是在功臣当中,德庆侯是及时雨,没有他就过不了长江。”

    廖添才见朱棣言语客气,气焰也低下来了。

    “殿下,我们水师忌讳是很多的,轻易不让人上船。毕竟要在海上玩命,所以这位齐大人来了,弟兄们就来了脾气……这样吧,我们出一万两银子,算是赔罪,另外宴请燕王殿下,化解误会。”

    朱棣点了点头,“真是大方,这么快就提了十倍价钱……我这次来的匆忙,还要回北平。”

    说着,朱棣就往船下走。

    廖添才怔了怔,急忙道:“殿下慢走,卑职送殿下。”

    他紧跟着朱棣,下了船只,刚走出一百步,朱棣突然停了下来。

    “廖指挥使,你带来的水师,都可靠吗?”

    廖添才不解何意,还是回答道:“自然可靠,这里面不乏巢湖老人,殿下要是有吩咐,不管多难,我们都会竭尽全力,替殿下办成的。”

    朱棣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这么看来,没在船上动手,还是对的……”

    刹那之间,朱棣变了脸色,五官狰狞道:“还愣着干什么!把他拿下!”

    伴随着朱棣的命令,早就按捺不住的护卫扑了上来,瞬间把廖添才按倒,直接捆了起来。

    廖添才大惊失色,“燕王殿下,燕王殿下,你凭什么抓我?”

    “凭什么?就凭你私自扣押税官,几乎害人性命!本王就要抓你!”

    廖添才大为震动,他一辈子打雁,今天却栽在了一个小崽子手里。

    “燕王殿下,你,你何尝不是私自抓捕军中将领!你不过是藩王而已,你也越权了!”

    朱棣哈哈大笑,“我是藩王,可我还是北平留守!凡是辖地之内,不论文武,悉数归本王节制!就算是朝廷驻军,曹国公他们,也是本王的属下!就算是你堂叔来了,也一样没用!给本王带走!”

    燕王府护卫押着廖添才,上了马车,就要离去。

    就在这时候,已经有些水师士兵成群结队,冲了上来,有人手里甚至拿着兵器,凶神恶煞一般冲来,看样子分明是要抢回廖添才。

    果然,要是在船上就动手,还真没准出大事。

    此刻的朱棣却是不怕了,立刻飞身上马,率领着护卫,从水师人马前面掠过,高声怒喝,“你们都是大明的将士,敢冒犯本王?你们想被满门抄斩吗?”

    水师众人不由得一愣,朱棣随即怒喝道:“全都回去军营,不许随意出来,否则以谋反论罪!”

    伴随着朱棣的怒喝,王府护卫高举手里马刀,齐声怒喝,又从水师面前反复掠过示威,总算把他们镇住了。

    救回了齐泰,押解着廖添才,朱棣宛如得胜归来的大将军,威风凛凛,返回了北平。

    敢欺负我的人,还想三言两语就糊弄过去,你也太不把朱棣当回事了。

    “给我审问,立刻审问!”

    练子宁和方孝孺都有点迟疑,朱棣这一次救人抓人,确实漂亮,但要办这个案子,该怎么审,他们俩还一时没有主意。

    朱棣冷笑道:“这还不简单!别听他胡扯什么船上不让上外人,我敢说,这船里有鬼!别的官吏坐马车,走大运河,都想着携带点货物,他们水师更加方便,我就不信,能没有问题!给我好好拷问!”

    这俩人一听,顿觉有理。

    若非触动了关键的地方,怎么可能招来如此手段?

    必定是害怕走私的事情泄露出去,越是如此,就越要彻查!

    方孝孺和练子宁两个短暂商议之后,立刻分成两队,开始昼夜不停,轮番轰炸廖添才……要不怎么说读书人就是坏呢!

    这俩人虽然没有真的审问过谁,但是也听到了许多故事,搞这种连续审问,也是很快就熟悉了。

    白天晚上,一刻不休息。

    饭许你吃,水许你喝,就是不许你睡觉。

    起初廖添才根本没当回事,老子原本就是贼骨头,又出生入死这么多年,还能怕你们几个小崽子!

    可是到了第三天,廖添才就扛不住了。

    哈欠连天,疲惫不堪。

    可方孝孺和练子宁由于是轮班上阵,状态丝毫不减。

    又熬过了一天,等到了第五日,廖添才再也扛不住了。

    “让我睡觉吧!只要让我睡觉,我什么都说!”

    练子宁大喜,立刻让人把补觉的方孝孺叫来,两个人一起审讯。

    “说,你们船上有什么?”

    “有,有倭国的硫磺和折扇!”

    “倭国的东西?你们怎么弄到的?”练子宁大声叱问,“莫非你们通倭?”

    廖添才一阵惊讶,虽然他现在生不如死,已经没有多少理智,但他也清楚,通倭绝对是死罪,搞不好还要灭九族。

    “不是,根本不是!是,是倭国还在高丽南部肆虐,我们只是拿了点粮食,从倭国换点东西罢了。”

    练子宁眉头微皱,突然怒喝道:“你撒谎!这么好的生意,你们能只赚这么一点?休要哄骗我们!赶快说,你们还干了什么?”

    面对质问,廖添才突然大哭起来,涕泪横流。

    “我是大明功臣,我出生入死,替大明立了那么多功劳,我冤枉啊!”

    这家伙开始拼命喊冤,又哭又闹,明显是精神崩溃的征兆。

    练子宁和方孝孺不想放过他,继续追问……又是半个时辰,方孝孺和练子宁拿着供词,缓缓走出来,两个人心怦怦乱跳,互相看了一眼,只觉得天都塌了一半!

    这案子要是坐实了,只怕比起当年唐陆二人的案子,还要大许多倍!

    练子宁突然苦笑,“我现在有点明白了,为什么黄子澄说追查税款的事情,不能随便做,这确实是要命的。”

    方孝孺冷哼了一声,“黄子澄不过是懦夫而已!大丈夫生在天地间,可以生,可以死,唯独不能怕!我现在就去请令!”

    他刚转身,正好看到了一个人。

    “黄师兄,你,你怎么在这?”

    黄子澄气鼓鼓道:“就许你说我坏话,还不许我知道?”

    方孝孺也有些尴尬,但他到底不是寻常人,倔强道:“我说的是实话,不是坏话!”

    黄子澄切齿咬牙,遇上这么个货,还真是无可奈何!

    “赶快去见张相公吧!”

    “去见张相?那,那大沽口那边?”方孝孺不解问道。

    黄子澄哼道:“用不着你们担心了,越国公已经去了。”

    胡大海竟然动手了!

    好家伙,这位可是燕王朱棣都指挥不动的。别看北平留守司节制一切,连朱文正和李文忠都逃不掉,但是在胡大海身上,还有个头衔,那就是总兵!

    徐达,冯国用,胡大海,他们独当一面,都会挂总兵衔。而一旦成为总兵,就代表有着说一不二的权柄。

    就算还有巡抚,督师一类的文官,也要听从总兵调遣,北平留守也不例外。

    这还是张希孟替武人争取到的。

    既然老胡出手了,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们赶快去拜见张希孟。

    等他们赶来,同样在这里的,还有燕王朱棣,此时的朱老四,垂手侍立,像个乖宝宝一样,全然没有了昔日的嚣张跋扈。

    熊孩子法则的第二条,该怂的时候,就要怂,毕竟这个天下还没轮到你做主。不懂这个道理,可就不是打屁股那么简单了。

    “问出了结果吗?”张希孟淡淡道。

    练子宁立刻将卷宗递了上去。

    “请张相过目!”

    张希孟接在手里,展开之后,稍微看了看,眉头微微挑动,随后归于正常,只是轻叹口气。

    “你们几个都不要声张了,暂时先去北平大学堂教书。有我在这里,用不着害怕什么。”张希孟淡淡道。

    练子宁、黄子澄和方孝孺稍微迟疑,连忙点头。

    “张相,我们都听您的。”

    朱棣怔了一下,“我,我要不要也去学堂?”

    张希孟给他个白眼,“朱棣,你好歹也是陛下的皇子,还有人敢把你怎么样?”

    朱棣挠了挠头,一副惶惶不安的样子,“先生,我,我还是心里头没底儿,要不我天天跟着先生算了。”

    张希孟哼道:“你跟着我干什么?要想跟着,就去找越国公……他这人办事沉稳,又懂得领兵,你跟着他,能学到不少东西。”

    听到这里,朱棣长出口气,别看张希孟不让自己往外说,但是拜这个老师还是值得的。

    这一次涉及到了水师,要怎么抓人办案,里面的学问大了去了。跟着胡大海,肯定能受益匪浅……但问题是胡大海凭什么教你啊?

    这就要看张希孟这句话了。

    朱棣向着张希孟深深一躬,也赶快告辞下去。

    宅子里又剩下了张希孟一个人,他沉吟了少许,提起笔,给朱元璋写了一封信。

    “此番水师走私,牵连极大……有粮食走私,武器贩卖,还有私自运输金银,以至于奴婢买卖。水师在其中罪行累累,但又不止于水师。还望主公能够耐心仔细,处置此案。”

    张希孟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此案极有可能是大明立国以来,最大的一桩案子,水师情况特殊,还望主公妥善布置。”

    张希孟又看了看,确认无误,这才让人以八百里加急,赶快送了出去,分秒都不耽误。

    ……

    朱元璋的面前,摆着朱棣的家书,胡大海的急报,还有锦衣卫的密报……几份东西都在面前,而他的手中,只是抓着张希孟的信。

    老朱看了再三,终于缓缓道:“传旨毛骧,去把廖永忠带来!”

第七百一十八章 第一大案

    锦衣卫出动了……上次如此大规模办案,似乎还是上一次。

    在京诸公,不论文武,此时都是战战兢兢,不寒而栗。

    当听说是去廖永忠府邸的时候,有些人暗暗松了口气,但很快又有许多人把心提了起来。

    水师啊!

    “此案不办就罢了,要是真的用心办,不知道要牵连多少啊!”

    已经有了许多白发的李善长,发出了一声哀叹。

    能让老李感到棘手,有些事情,是不需要多说的。

    同样在京的徐达,当得知消息之后,竟然抽出了佩剑,在后花园畅快舞动,一套剑法下来,通身冒汗,大有种神清气爽之感。

    到底是查到了水师头上,徐达微微哼了一声。

    他仔细盘算了一下,论起淮西诸将,和廖永忠的往来都不多,只有顾时和廖家算是儿女亲家……徐达稍微盘算一下,也就不想多管了。

    毕竟也不能光是水师倒霉……还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慈不掌兵啊!

    徐达的心中,已经开始盘算接下来如何处置水师的事情了。

    站在文武的顶端,都有山雨欲来的感觉,其他的小动物们,自然是更加不寒而栗。

    水师这事情何以如此严重呢?

    北平,张希孟的住处。

    经过了几天的恢复,齐泰脸上有了血色,精神头也好了许多。

    被关了快五天时间,没有吃的,齐泰也算是从鬼门关转了一圈。

    张希孟邀请他过来,顺便还给齐泰准备了两株老人参。

    “你这次伤损了根本,久后会暴露出来的。拿这两株人参回去,补补气,像你这种人,是注定要成为朝廷栋梁的,可要保重身体。放心,这是我拿稿费买的,没有任何问题。”

    齐泰慌忙拜谢,从张希孟手里接过人参,心里头暖呼呼的。

    “张相,学生多谢先生体恤。人参是好药,能医身体上的病……可学生这一次病在了心里,不知道先生能不能帮学生医治?”

    张希孟忍不住轻笑,“治病救人,师者本分。你想问水师的事情?”

    齐泰点头,略沉吟之后,他低声道:“张相,有人传言,水师皆是张相心腹,可有此事?”

    张希孟哈哈大笑,“你都说是传言了,这事情也就是传言罢了。”

    齐泰眼睛转了转,又道:“张相既然如此,水师的贪墨枉法,可是真的?”

    张希孟道:“具体的案子,我说不清楚。但是各种行为,只会比传言的更厉害。”

    齐泰动了动屁股,张希孟说得很明白,水师的问题他是知道的,因此齐泰自然生出了另一番疑惑,“先生,大明立国至今已经十一年,为什么会放任水师在那里腐烂着,学生实在是不明白!”

    张希孟脸上含笑,他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齐泰,你是不是觉得,这里面有人包庇,而包庇的人,会不会是我?不然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齐泰神色痛苦,像他这个年纪的人,浑身热血奔涌,把很多事情想得太好了,稍微挫折,挑战三观,搞不好会动摇心态,怀疑一切,以至于走上一条完全错误的道路。

    就像水师的事情,就很让人迷惑。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如果没有人包庇,为什么肆意妄为,几乎变成了两家的私兵,随意扣押朝廷税官,他们的胆子怎么会这么大?

    “齐泰,你想不想听听,大明的水师是怎么来的?”

    齐泰慌忙道:“张相愿意指点,自然是求之不得。”

    张希孟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复杂。当年廖家和俞家是巢湖水师的两大主力,他们都是本地豪强,原本是依附天完,后来归附了我们。为了招降水师,我还出了些力气,随后又被任命为水师大都督,率先渡江,替陛下打前站。”

    “要说我跟水师有什么关系,也就仅此而已。”

    齐泰怔住了,因为这些内容,都是所有人早就知道的,包括他自己在内。

    只不过有太多人,都不愿意相信,他们觉得事情怎么会这么简单?

    这些年不断传出水师贪赃枉法的事情,如果没人帮他们平事,怎么会弄到今天?

    “张相,学生自然不敢怀疑,只是学生满腹疑惑,越来越多。”

    张希孟笑道:“齐泰,我想问你一件事,你说要怎么管理水师?”

    齐泰怔住了,“先生,学生不精兵法,回答不上来。”

    张希孟又道:“那好,不说具体的兵法,只说书名吧,你知道那些是写水战的兵书?”

    这下子可把齐泰弄不会了,他博览群书,兵书倒是读过一些,但是写水战的书,他还真没读到过。

    “学生不知道。”

    张希孟淡然一笑,“你不用惭愧,其实写水战的兵书,我也不清楚!”

    原来你都不知道?

    那你还问我干什么?

    只见张希孟继续叹道:“不光是水战的兵书,海外的情况,水文航路,船只建造,水兵挑选……有太多的东西,都是一片空白。”

    话说到了这里,齐泰愣了好一会儿,似乎有了点思路,他渐渐跟上了张希孟的思路。

    当初济民学堂办学,就包含了天文课程,后来设立了外务部,学堂也增设了外语课程,要求了解海外夷情。

    如果说长期以来,重文轻武,武人受到压制。

    那么在武将当中,骑马砍杀的陆上将领,对水师将领的歧视,一点不比前者少。搞不好还要超级加倍。

    说白了,是压根就没有水师传统。

    什么都是一片空白。

    其实这也没啥不好理解的,但凡有武将可用,也不会让宦官统领水师,说实话,是真的没有人才。

    “先生,这事情怎么会这样?偌大的大明朝,真的连水师人才都没有吗?”

    张希孟苦笑了一声,透着无奈。

    历代以来,倒不是说中原大地,就没有强大的水师。

    只不过长久以来,水师都被置于辅助地位。

    而且由于是内河水师,船只都在内水晃荡,发挥的空间并不大。水陆将领也没有那么明显的界限。

    就比如常遇春,他不光骑马射箭厉害,上船之后,一样是横冲直撞,所向披靡。

    所以,严格来说,中原王朝就缺少像样的水师战略,或者说,面对茫茫的大海,根本没啥概念。

    这也是张希孟主张发展工商的难题之一。

    这就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而是压根没有概念。

    “我们在浙江、福建、岭南,有着大几百万,上千万的百姓,他们靠着海洋活着。对外贸易,丝绸茶叶,填补着朝廷的财政。即便如此重要,我们却缺少对海外的了解。反观大汉,仅仅是为了找寻共同对付匈奴的盟友,就派遣使者,凿穿西域,扩展了华夏百姓的空间。相比之下,我们确实不如老祖宗的勇毅果敢啊!”

    齐泰渐渐低下了头,叹道:“学生没有猜错,这就是先生在济民学堂设立天文等课程的用意吧?”

    张希孟点了点头,“不光如此,我还安排了不少人随着方国珍出海航行,掌握海上搏击的本事。还有朱英,他时常从岭南到应天,也是培养了不少海上人才。到了今天,虽然不敢说了如指掌,也不是一片空白。”

    齐泰稍微思量,终于恍然大悟,“先生,如果没有稳妥的准备,没有充足的人才,贸然查办水师,搞不好会彻底浇灭向海外发展的希望!先生果然是思虑周全,弟子五体投地啊!”

    张希孟摇头苦笑,“要真是能思虑周全,也就不会任由他们胡来了。只是一时无可奈何,想不出办法,只能拖延着。既然你们这一次把水师的事情捅出来,倒是成了一件好事,只有把他们解决了,海外的利益才能落到朝廷的手里。接下来北平办学,发展工厂,也就有了眉目了。”

    齐泰再度吃惊,忍不住思量再三,也明白了怎么回事。

    确实是如此,对外贸易,最大的利润往往在运输这一块儿……过去是很多夷商赚去了,现在又被水师拿走了。他们偷着走私,内外勾结,趴在大明的身上吸血。

    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就嚷嚷着对外贸易,发展工商,点科技树……那样一来,利润会流到谁的手里?

    朝廷能拿到最肥的那一块吗?

    齐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先生,您在北平,讲的就是工商银行,主张对外贸易。是不是先生已经准备好了?就要对水师下手?”

    要真是这么回事,那这一次水师就是自己找死了。

    张希孟没有直接说什么,只是微微叹气,“水师在廖家和俞家的手里,实在是太过闭塞,根本摸不到大明的脉啊!”

    果然,傲慢的结果才是最可怕的。

    朱元璋让毛骧拿下了廖永忠,随后就任命俞通海彻查廖永忠一案。

    这个安排很有意思,让俞通海查廖永忠,是让他落井下石,还是让他包庇敷衍啊?

    就在所有人尚在迟疑之际,毛骧向老朱递上了一份密报。根据俞通海的家人举发,在俞家也有走私的物件,其中还有不少金龙金凤,尤其惹眼。

    “抓!立刻抓起来!”

    正在审讯廖永忠的俞通海,直接被锦衣卫拿下,瞬间从问案官,变成了阶下囚。

    廖永忠突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伴君如伴虎啊!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廖永忠切齿咬牙,“上位,没有我们,你如何渡过长江?我们对大明有功,难道就不能饶过我们一命啊!”

    廖永忠发出了凄凉的哀求,朱元璋自然是听不见。

    在京的文武只知道又是两位侯爵被抓,案子丝毫不比当初的唐陆之案小……就在大家伙感慨之际,毛骧领着锦衣卫,再一次冲到了顾时的家里。

    这位淮西勋贵出身的侯爷,也没有跑得了。

    果然是大明立国以来的第一案,再无疑问!

第七百一十九章 来自李善长的一击

    足足三位侯爵下狱,既有水师,又有步兵……这个规模已经很让人不寒而栗了。

    大明的国公级勋贵并不多,稍微梳理下就知道了。目前在京的,只有徐达、常遇春,还有李善长。

    徐达是武臣表率,公认的帅才,清廉自守,无话可说。常遇春自从女儿嫁给了朱标之后,也知道常家下一代不需要担心,他更加爱惜羽毛。而且常遇春这人有个好处,他对朱元璋有种近乎疯狂的忠诚,这一点就连老朱的小伙伴们都比不上。

    除了他们俩,武将当中,还有汤和跟胡大海两个,汤和目前在巴蜀,处理灭亡大夏之后的各种事宜,忙得不可开交。

    无论如何,汤和都是最可靠的。

    胡大海就更不用说了。

    事实上能进入他们这个层次,无一例外,都是人品能力,经得起考验。而且这几个人都是朱元璋的心腹,同时跟张希孟关系也很密切。

    对了,还有两个人也有国公的身份,那就是朱文正和李文忠,这就更不用说了,他们一直在北平,就在张希孟的眼皮子底下。

    所以怎么算,国公一级的人物,至少现在这一些国公,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既然如此,牵连到三位侯爷,就已经是捅破天的事情了,尤其是水师两位侯爷悉数被抓,只怕从此之后,水师要一蹶不振了。

    应天朝野,战战兢兢。

    几乎所有人都惶惶不安,生怕把自己牵连进去。

    而就在这一片凄风苦雨之中,李善长手里攥着一封密信,独坐在昏暗的烛火下面……挑动的火光,把老李的身影映衬在雪白的墙面上,火苗突突,老李的身影也犹如鬼魅一般,扭曲跳跃。

    这位被评为“半个棋手”的大明左相,可不像看起来那么人畜无害。

    说个笑话,老李曾经还认真想过,怎么扳倒张希孟!

    其中水师就是老李的目标之一。

    不过一番彻查之后,李善长无奈发现,张希孟的确跟水师没有私下的来往……他也只能徒呼奈何。

    老李还查过度支局,查过翰林院……反正张希孟管过的衙门,他都暗中调查过。

    很让老李无奈的是,张希孟的确是清清白白,没有任何把柄。

    这就是所谓无欲则刚吧!

    张希孟本身没什么事情,又不结党营私,以他在陛下和皇后身前的地位,李善长想跟他斗,那是痴心妄想。

    不过这一番私下里的调查,也让李善长明白了一个道理。

    要想在大明朝堂上安然无恙,就该学张希孟,至少先把自己摘出来,别跟那些赶着找死的货纠缠在一起。

    但是李善长这人,到底和张希孟还不一样,他虽然约束自己,不明着掺和,不落人口实,但有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还是门清的。

    就比如他手里这封信,是原御史刘炳的儿子写给老李的,其中字字泣血,向李善长揭示了一个案子。

    他爹刘炳,在唐陆之案以后,曾经受命暗中调查水师的事情……可不是没过两个月,刘炳突然染病死了,据说是水土不服。

    彼时御史台也派人吊唁过,确定是病死的。

    这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但这封信上,却给出了另一个答案,御史刘炳是被人害死的……他死的时候,脸色铁青,身躯佝偻,甚至有血浆从皮肤渗出,凄惨恐怖无比。

    据说是用最毒的几种蛇毒,害死了这位御史大人。

    只是让人没有料想不到的,前来吊唁的御史台官员,竟然无视这些情况,还说什么外丧鬼不能回京。

    匆匆把刘炳给埋了。

    既然御史台自己都认为没事,其他人又何必多事呢?

    只是刘炳的儿子,一直不甘心老爹就那么稀里糊涂,凄惨死去。

    他四处告发,到处给人写信,希望替父鸣冤。

    结果他又被抓了,足足关了三年,在狱中几乎是九死一生,好容易熬了出来,他又接着上告,完全是不死不休的架势。

    谁也不知道老李是怎么知道这事的,不过他一直引而不发,也着实沉着老练。

    水师的事情,不可能没人帮忙。

    有人盛传张希孟,但如果张希孟是冤枉的,谁的嫌疑更大呢?

    锦衣卫这边虽然能监察百官,但朱元璋轻易不愿意放他们出来,毕竟锦衣卫动手,那就是要血流成河的。

    除此之外,像五军都督府,兵部,度支局……似乎都能管到一些水师的事情,但又隔靴搔痒,没法触及核心。

    弄来弄去,水师真的好像成了一个小王国,谁也插手不进去,完全变成了廖家和俞家的私兵。

    不过说这话也不完全,还有个衙门,能管到他们,那就是御史台!

    李善长反复权衡,再三思量,他把心思都放在了杨宪身上。

    毫无疑问,杨宪是野心勃勃,一直打算取代李善长的。

    杨宪管着御史台,他放纵水师,甚至跟水师的那些人勾结在一起,好处非常明显。

    水师倒卖物资,走私财货……这里面的利益不消多说。

    杨宪为了拉拢官吏,也要花钱,而且还不是小钱。

    他跟水师联手,简直是珠联璧合!

    而且此前杨宪就有拉拢勋贵的心思……只是没有想到,他居然放过了那帮淮西诸将,而是从水师下手!

    厉害!

    果然厉害!

    李善长嘴角上翘,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虽然说杨宪等人后生可畏,但论起老辣,毕竟不是自己的对手。

    耐心等待,到底是等到了天赐良机。

    一想到这里,李善长简直想大笑三声。不过老李还是忍住了,只要敌人没有彻底完蛋,就不要得意忘形。

    自己这一把年纪了,没有绝对斩草除根的把握,就更不要给子孙后代惹祸。

    老李再次思量权衡,一直到了后半夜,才草草休息,等天亮了,他又坐上马车,前往中书省。

    李善长刚到朱元璋的旨意就来了。

    除了老李之外,还有汪广洋、胡惟庸、罗复仁、杨宪等等官吏,一起前往宫中,拜见老朱。

    等李善长带头行礼之后,大家伙抬头看去,发现朱元璋脸色铁青,牙齿咬得咯咯响,太阳穴上的青筋都绷起来!

    “无耻之尤!”老朱破口大骂,“这是大明的水师吗?分明是一群土匪,他们还当是在巢湖做水贼吗?他们把大明的国法放在哪里?贩卖军粮,已经说了多少次了!从应天到北平,凡是碰到军粮的案子,都没有客气的!他们倒好,不但贩卖,还卖给了倭国!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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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元璋霹雳火似的,一顿臭骂,大家伙听得战战兢兢,却也大为震撼。

    这帮水师的人,还真是够厉害的。

    走私军粮是最基本的事情,他们还盗卖了不少兵器,其中甚至包括火器。

    反正在大海之上,风高浪急,只要说落到了海里,也就没人查了。

    倭国正在高丽的南部,双方鏖战,很需要这些大杀器。

    当然了,他们也不只是往外卖,他们还运了不少东西回来。

    比如倭国盛产的硫磺,扇子,也包括金银!

    另外他们还贩卖了不少高丽女子!

    没错,大明移风易俗,不许任何形式的人口买卖,他们就开拓海外市场,趁机大捞一笔!

    面对此情此景,朱元璋已经是无话可说了。

    烂透了!

    当真是从上到下,全都烂透了。

    或者干脆点说,水师脱胎自巢湖水贼,马步诸军经过了这么多整顿,已经大为改观。

    可是水师一直缺少整顿,也没有妥当的办法,一直这么延续下来,前后十多年,结果可想而知。

    仅仅是初步彻查,就已经触目惊心。

    “现在这个案子太大了,牵连的人也太多了,光是一个锦衣卫,很难办得妥当,必须从其他衙门,抽调得力干将。”

    朱元璋看了看,就说道:“刑部,大理寺,包括五军都督府,各自抽调一批人,严查水师的问题!”

    面对老朱的点名,包括徐达在内,全都一起站出来,躬身领命。

    随后老朱又把目光落在了杨宪身上。

    “这种事情,你们御史台应该很有经验,怎么样,有没有把握,把案子办好?”

    杨宪一怔,连忙站出来,躬身施礼,感激涕零,“陛下愿意让御史台领办此案,臣必定竭尽全力,不负陛下所托!”

    朱元璋微微颔首,如果杨宪能把这个案子办好,调他进入中书省,挂参知政事衔,预备接替李善长,也还是不错的。

    毕竟老李白发苍苍,年纪大了,必须做出安排了。

    其他众人也都明白,属于杨宪的机会来了,只要把这个案子办好,必定名扬天下,拜相之日,也近在眼前。

    有几个人还偷眼看了看李善长,心说老李啊,你到底要落幕了,总算不用看你这张老脸了。

    可就在大家伙思量的时候,李善长突然向前走了一步。

    “启奏陛下,此案交给御史台,未必妥当,老臣以为,杨宪应该回避!”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怔住了,什么意思?

    杨宪更是瞪大眼睛,李善长,你要跟我撕破脸不成?

    朱元璋更是面色凝重,自己想任用杨宪,老李却直接反对,他什么时候,这么大胆子了?

    只见李善长不慌不忙道:“上位,御史台在几年前,已经查过了水师的案子,但是负责此事的御史刘炳离奇死去,案子就不了了之,让御史台继续领办,老臣唯恐力有未逮啊!”

    此话一出,杨宪都吃了一惊,“李相公,刘炳是水土不服,染了恶疾去世,这事人尽皆知啊!”

    李善长笑道:“老夫也没说别的,就是觉得上一次御史台办案不利,那么大的弊端,没有查出来,似乎不适合继续查办!”

    杨宪还想争辩,这时候朱元璋却已经若有所思,他低声道:“既然李先生说了,那就让中书省领头,把这个案子给咱办好了!”

第七百二十章 杨宪倒台了

    朱元璋一句话,将办案大权交给了李善长。

    老李欣然躬身,接下了旨意。

    “请上位放心,老臣必定竭尽全力,一查到底,把朝中的蠹虫,一扫而光!”

    李善长虽然声音不高,可是有些人听来,已经比炸雷还要响上几分。

    这位隐忍这么多年,终于要爆发了!

    最先意识到此事的人,竟然是徐达!

    能统领三军的人,智商自然不低,以往徐达多领兵在外,对于朝政显得有些笨拙,可是这几年基本没什么大战,年青一代完全可以扛起来,徐达在京的时间也多了起来。

    渐渐的,徐达也有了一点心得体会。

    大明这个朝局,其实挺有趣的。

    老朱圣君雄主,自然权柄无限,但却也因为权柄太大,所以老朱也不是随便使用,这点光从锦衣卫调动的频率就看得出来。

    同样的,张希孟先是去济民学堂,接着又是去了北平,他一心讲学,虽然谁都知道张相是万万得罪不起的,但毕竟张希孟离着大家伙越来越远,到底不必时刻放在心上。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朱升病重返乡,据说到了弥留之际,加上在几年前,就已经去世的贾鲁……原本在李善长和诸位后起之秀中间的缓冲地带消失了。

    朱升这种份量的老臣,不但能压制后辈,还能跟朱元璋说上话,同时又在张希孟和李善长之间,扮演一个特殊的角色。

    总而言之,有他在,虽然暗流涌动,互相争斗,但一切都还可控,也不会弄到台面上,让彼此下不来台。

    但是随着朱升离去,张希孟在外讲学,朝中就只剩下李善长一个老臣,另外还有杨宪、胡惟庸等等有志中年。

    其实事情到了这一步,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要么就是乱拳打死老师傅,赶走李善长,大家伙平分中书省,这左相的位置,你老李坐了这么久,也该让出来了!

    要么就是李善长仗着高超的手段,充沛的经验,先把试图挑战他的小崽子们弄死几个,杀鸡骇猴,稳住他的地位,从此之后,呼风唤雨,更胜从前。

    从现在看来,无疑是走上了第二种情况,老李抢先出手了。

    看样子他是打算借着水师的案子,除掉杨宪。

    解决了御史台,他老李也就去了一块心腹大患。

    徐达默默盘算着,依旧什么都没说。

    很显然,他一个武臣,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什么说话的余地。

    等着从奉天殿出来,徐达打算回府,令他讶异的是,常遇春竟然跟了上来。

    “喝点酒吧,我这一肚子的酒虫都要造反了。”

    徐达看了看一脸憨厚的常遇春,也只能点点头。

    他们到了徐达的府上,下人准备酒菜,常遇春偷眼看了看徐达,忍不住道:“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能这么沉稳?这回到底会怎么样?”

    徐达看了看他,淡淡一笑:“不管朝局怎么变化,你都是太子殿下的老丈人,未来的国丈,你害怕什么?”

    常遇春苦笑道:“我是不在乎,但下面那些人已经忍不住了。别的事情倒还是次要的,水师今后要何去何从,总该有个章程吧!咱们好歹也是朝中国公,还在五军都督府挂着职位,这水师是不是要划到咱们的手下?要是这样的话,五军都督府只怕要改名了?叫水陆军大都督府?”

    徐达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说实话,没人能做到无欲无求。

    哪怕常遇春这种地位的,也不能免俗。

    而且就算常遇春不想要,下面人也会撺掇。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们还远远没有到顶,正想往上爬呢!

    徐达略沉吟,就说道:“水师确实肥差!他们船大,装得多。咱们想要装个上千匹绸缎,就要好些马车,一路走过去,谁都看得见。就差在脑门上贴上字,说咱们不干净了。水师没事,他们把货装到船舱下面,行驶在茫茫大海上,根本没人查,想查也查不到。走私发财,中饱私囊,简直不要太容易。”

    常遇春连连点头,“是了,就是这个理儿,水师的油水足,不像咱们,苦哈哈似的。过去都是廖家和俞家大发利市,看他们赚钱,着实有人羡慕,同样都是给大明效力,怎么就肥了他们?”

    徐达呵呵一笑,“我说老常,这是你说的,还是下面人讲的?”

    常遇春一愣,连忙道:“自然是下面那些王八羔子说的,我又没嫌自己的命长!”

    徐达这才点头,“我也不妨把话说明白了……吃亏享福,本就在一念之间,他们水师占了这么长时间的便宜,捞的脑满肠肥,现在的报应到了,老天爷要收人了!李善长出手,奔着御史台去,为了坐实杨宪的罪名,廖永忠和俞通海也不会有好下场,他们的家人,部下,都逃不过。眼瞧着,就能看到人头滚滚的时候。我就想不明白,明明都是死路一条,怎么还有人前赴后继,想要拿自己的脑袋,试试国法的厉害?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常遇春一阵愕然,他低下头,反复思量。

    这才道:“前后十多年啊,金山银海,那种极品日子,谁不想过?下一次彻查,还不定什么时候,先让他们过一把瘾儿,也就是了!而且还有人琢磨着,我贪的少点,或者干些时候,捞点肥的,就抽身退步。这样一来,就算下次出事了,也未必牵连到我。”

    徐达哼道:“一言以蔽之,就是心存侥幸,对吧?”

    常遇春稍微迟疑,也点了点头,“人人如此,很难免俗啊!”

    徐达顿了顿,又道:“常兄,你是不是也存了侥幸的心呢?”

    此话一出,整个气氛都尴尬了两分。

    常遇春的大黑脸有些发烧,变成了无奈的紫红色,过了好半天,他才道:“我,我推了他们上去,日后出什么事情,都是他们自己的造化,我懒得管的。”

    徐达淡淡一笑,果然如同他想的这样。

    “老常!我说两句话,你有兴趣听吗?”

    常遇春慌忙点头,“你说,你的主意多,我听你的!”

    徐达深吸口气,“我的一句话,是咱们谁也不能心存侥幸,就算以你我的功劳,真到了那时候,也未必保得住项上人头!自己不体面,就没人给你体面!”

    常遇春浑身一震,略沉吟之后,用力颔首,“对,是这么个理儿!”

    “这第二句话,我想问问常兄。水师这副样子,有没有办法杜绝?”

    “杜绝?”常遇春怔了好一会儿,无奈道:“这可不容易啊!”

    徐达笑道:“那就是说,还有办法了?”

    常遇春想了半晌,这才道:“我也不敢说一定能杜绝弊端,但我琢磨着,兵归将有这事必须改了。不然什么都没用。在海上航行,更要讲究军规,要有严格的典章制度……对了,咱们现在不是设立武学了吗!你看看,要是弄个水师学堂,所有将领都从学堂提拔。再配合其他衙门的官吏,比如外务部的,互相监督。然后港口码头,也要严格起来……许是能减轻不少。总之不会像现在这么猖狂!”

    徐达哈哈大笑,“老常啊,不愧是水里的蛟龙,陆上的猛虎……你说说,给上位这个建议,不比你抢几个水师的位置,来得更好吗?”

    常遇春瞠目结舌,过了好一会儿,连忙起身,向徐达施礼。

    “徐帅,俺老常服了!你这话才是金玉良言,你救了我啊!”

    常遇春连连施礼,心里总算有了谱。

    水师要怎么改,还真是需要仔细思量。

    就在他们两位权衡的时候,李善长可是不客气,他以领办的名义,要求杨宪这位御使大夫跟他形影不离,同吃同住,一起办公。

    好家伙,等于一下子将杨宪从御史台弄到了中书省。

    别看只是这一个小动作,却是老辣至极。

    离开了老巢的杨宪,几乎一下子就成了废物。

    他想上奏朱元璋,请求返回御史台办公,但别管老朱答应不答应,李善长都不会给他机会。

    随后老李更是派出了心腹陈宁,接任御史中丞,署理御史台日常事务。

    这下子事情更糟了,杨宪的手下,纷纷猜测杨宪已经倒台了。

    一时间人心惶惶,乱成一团。

    就在陈宁到达御史台的第二天,就叫出去两位御史,他们当初调查过刘炳之死,根据他们的回报,刘炳是正常死亡。

    现在旧事重提,到底是怎么死的,该有个结论了!

    毒害朝廷御史,那可是夷三族的大罪!

    值得一提,是锦衣卫过来,把人带走的。

    这下子人心大乱,杨宪的亲信惶惶不可终日。

    御史台这么多人,也不可能铁板一块,那些昔日被杨宪压制的人,也开始动了起来。

    有人私下里找到了陈宁,向他举发。

    “大人,杨宪这家伙看起来清廉,但其实都是假的,他在扬州有一处别院,离着水师码头不远,眺望长江,十分富丽堂皇,私藏的金银数量,十分骇人!至少有一百万两以上!”

    “这么多?”陈宁惊呼道:“你可要知道,诬陷朝廷命官,可不是小事情啊!”

    此人咬了咬牙,“大人,这些金银只是暂存,杨宪祖籍山西太原府,他往老家运送的金银,只怕还要更多!”

    陈宁知道了这个消息,丝毫不敢怠慢,赶快去见李善长。

    他把老李请出来,甩开了杨宪,单独向老李密报。

    “现在要不要行文山西,把杨宪的家给抄了?”

    李善长微微思忖,摇头道:“这事情非常重要,但是不能让山西的官吏办。我自有主张,你现在立刻部署人员,去把杨宪在扬州的宅子,给我看管起来,绝不能让他们运走赃银!”

    陈宁连忙答应,他转身急忙下去。

    李善长稍微思量,立刻提起笔,给张希孟写信,请求他从北平派人过去,协助办理此案。

    把信写好之后,这才派人,以八百里加急送去北平。

    “张希孟啊,你也别闲着了,看这么长时间戏了,该帮着老哥哥做点事情了。”

第七百二十一章 金银消失了

    “这个老李啊,真是越老越辣,我不在京城,枫林先生又病重了,还没人能治得了他了!”

    张希孟拿着老李的信,只看了两眼,就扔在了一边,而后拿起水壶,自己泡茶喝。北平由于此前是元朝的都城,人口众多,地下水质并不好,以苦咸水居多。

    张希孟倒也不是不能喝,不过朱棣安排花炜,让他每天从玉泉山给张希孟弄泉水,让老师泡茶喝。

    就冲这一点,张希孟还是挺喜欢朱棣的。

    别看这小子混,他要是一心巴结你,能把你伺候上天了。

    正在张希孟品茶之时,朱棣气喘吁吁,从外面跑来,额头上还有汗。

    “先生,俺正猎兔子呢!你有什么事?就不能晚点?”

    张希孟笑道:“晚点也行,只是赶不上发财,可别怪我。”

    听到能发财,朱棣立刻就满脸笑容,点头哈腰,“先生,我就知道,谁也不如咱们……师徒亲!”

    他向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这才继续道:“师父,是哪里的钱?有多少?”

    张希孟略沉吟,就说道:“是杨宪的老家,李相公行文,让北平派人,把他的家抄了。”

    “杨宪?”朱棣大吃一惊,“师父,这货倒台了?我怎么听说他很清廉,家里头都用竹器啊!”

    张希孟翻了翻眼皮,“我的家里也都是竹器,你觉得我是清廉,还是贪腐?”

    朱棣无语了,就冲你教父皇的那些东西,你就是当世圣贤,可你教我的那些东西,说你是天下第一大贪官我都信。

    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还真没法从外表判断什么。

    “先生,那我现在就去点齐兵马,立刻动身!”

    张希孟点头,“去吧,你滚蛋了,我正好休息两天,也省得老有人在我耳边嗡嗡的。”

    朱棣气鼓鼓的,嗡嗡的那是苍蝇……要不是看你给我指点一条财路,我才不会放过你呢!

    朱棣冲出来,召集了李景隆和花炜,又带了五百士兵,立刻动身。

    等他们出了北平,朱棣才把目的地告诉他们,也说了要去抄杨宪老家。

    花炜顿时一惊,“乖乖,杨宪可是御史大夫啊!权柄仅次于两位宰相,他怎么也倒霉了?你们说,这杨宪的老家,能有很多钱吗?”

    李景隆哼道:“这还用问?他是御史大夫,有什么事情,都会传到御史台。他光是帮人处理这些事情,就能发大财了。你说说朝中有谁不需要给他送礼?屈指可数啊!”

    花炜点了点头,“可说是呢!那,那咱们这次过去,可是要发财了。赶快走吧!”

    花炜迫不及待要加快前进。可朱棣思忖了半晌,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杨宪家里很有钱,而太原又是三哥的地盘。

    自己过去了,万一三哥跟自己抢这笔钱怎么办?

    花炜怔住了,“殿下,你和晋王都是亲兄弟,又是奉命过去,还能跟你抢吗?”

    朱棣冷哼了一声,“就因为是亲兄弟,我才防备着!过去我欺负他们,现在他们还不得像我欺负他们一样欺负我啊!别废话了,你们俩听我的,赶快做点准备。”

    朱棣把这俩损友叫到了身边,嘱咐几句之后,俩人都目瞪口呆。

    不愧是你,这心眼真多!

    他们立刻安排妥当,随着朱棣,直奔太原。

    相比起顶着北平留守名头的燕王朱棣,晋王朱棡的职责简单了许多,就是领兵驻守边疆,防备蒙古势力入寇。

    晋王朱棡在过去几年里,算是尽职尽责。

    他亲自领兵巡边,然后修建了东胜卫城,又建立数百里的烽火台。

    而且朱棡毕竟重视火器,他下力气督造了不少火炮、火铳,用来加强防务。

    总体而言,朱棡已经从当初的熊孩子,变成一个颇有想法的青年将领。

    甚至说一般的将领,还达不到他的程度。

    但朱棡也有发愁的事情,他最难解决的,还是钱的事情。

    和朱棣那边又是经商,又是收税,变着花样,增加收入不同。朱棡在太原,能指望无非是屯田收入。

    当然了,山西晋商也是很会赚钱的。

    只不过此时的晋商还没有发展起来,远没有到富甲天下的地步。

    朱棡还有个很无奈的事情,别的地方都是缺人,需要从外地移民。

    唯独山西,不但人口增加不上来,还要往外面移民。

    人口越来越少,壮丁也少了。

    结果还要开垦更多的土地,种更多的粮食,养更多的兵。

    既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

    “同样是一个母后生的,跟老四比起来,我这就是后娘养的!”

    朱棡气得只想骂人。

    旁边的王府长史只能赔笑道:“殿下勿怪,您是燕王的兄长,当哥哥的就该让着弟弟点!”

    “我让着他?他怎么就不能学孔融,把好处给我呢!”

    长史只能无奈咧嘴,这就是你们老朱家的事情了,我一个外人,也不好说。

    朱棡抱怨了几句,也就没有往下说什么,可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人急匆匆赶来,朱棣带着人来了!

    “什么!”

    朱棡大吃一惊,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送上门了!

    “朱棣他来干什么?让他赶快来见我!”

    下面人道:“怕是不行,燕王是有公务的,据说是追查一个犯人……他说了,先公后私,等办完之后,再来拜见兄长,聆听教诲。”

    朱棡怔了怔,还行吧,朱棣这小子有点会说人话了。

    “既然他要过来,我也不能太不给面子……传令下去,准备二十只羊。对了,再把他们送给我的骆驼牵过来,回头烤骆驼吃。”

    好家伙,朱棡还挺大方的。

    长史答应,连忙去安排了。

    朱棡坐在椅子上,思量少许,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老四是个什么东西,他太了解了。

    而且朱棣一个藩王,从北平跑到太原,过来抓犯人……什么犯人,怎么这么金贵?必须要燕王出面?

    为什么不给我下令?

    我这个晋王差在哪里?

    朱棡越想越不对劲儿,正在这时候,突然有邸报送来。

    他展开随便瞧了瞧,突然一个消息,吓得他站了起来。

    “御史大夫杨宪?他怎么被抓了?不对劲儿啊!前几天他们家老人还过寿呢!本王还送了份礼物!”

    朱棡眉头紧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是杨宪!是要抄杨宪的老宅!”

    朱棡脑筋也不慢,只有杨宪这个级别的官吏,影响力太大,不敢用本地官吏办案。才把老四派了过来。

    可问题是这么大事,直接越过我,连招呼都不打,也太不把我这个晋王放在眼睛里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点兵,调集三千人,随我去杨宪的老宅!”

    朱棡带着人,火急火燎,席卷而来。

    等他到了杨宪老宅的外面,正好碰见了朱棣。在朱棣的身后,还有许多马车,上面装着称重的箱子,压出深深的车辙。

    朱棡看在眼里,暗呼侥幸。

    总算没有来得太晚!

    “老四,你干什么呢?”

    朱棣看了眼朱棡,分别些时候,这位三哥是高了不少,身体也壮了一大圈,骑在高头大马上面,压迫感十足。

    不是当初小时候了。

    朱棣暗暗告诫自己,随后他连忙上前,主动躬身,“三哥,小弟是奉了张相公手谕,过来查抄杨宪的老宅……三哥,还真别说,这孙子家,实在是太有钱了!”

    朱棡顿了下,这才道:“杨宪这么大的官,证据确凿吗?”

    朱棣嘿嘿一笑,“三哥,这可是张相公下的命令,还能有错?而且就从杨宪家里抄出的这么多钱,也足以证明,此人不是个好东西了!”

    说着,朱棣还看了看车上的箱子,宛如看着庄稼的老农一般,嘴角上翘,都是笑容。

    朱棡看了又看,突然道:“四弟,看样子,你是收获颇丰啊!这样吧,你把这些赃款都交给三哥,让我上奏父皇行不行?”

    朱棣愣住了,“三哥,这是张相给我的命令,我要和张相交差,你怎么能干抢劫的事?”

    抢劫?

    我怎么记得,小时候你没少抢我们啊!

    朱棡也沉稳多了,“四弟,凡事要讲究变通,你也不想三哥没有面子。这是发生在我治下的事情,你把查抄的东西,赶快交给我。让我向父皇交差,也是一样的!”

    不一样!

    朱棣脸都黑了,气咻咻道:“三哥,你这就是黑吃黑,欺负小弟!你不像个兄长!”

    总算拿捏了这小子,朱棡忍不住笑了,“不像就不像吧!反正我现在缺钱,官司打到父皇那里,我也不怕!”

    “来人,把他们带走!”

    朱棣身边只有二百人,而朱棡足足带来了三千人,这个比例实在是太悬殊了。朱棣看了又看,也是无可奈何。

    “三哥,你看这样行不,我跟你走,但是这些金银数额太大,我必须亲自押运,等到了你的王府,咱们在商议妥当的办法。”

    朱棡稍微沉吟,终于点头,“行!走吧!”他还笑道:“四弟,你只要听话,三哥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我还给你准备了骆驼,咱们兄弟烤个稀罕物吃!”

    朱棣无奈咧嘴,他才不馋什么骆驼呢!

    可朱棡就是以一种糊弄小孩的方式,扯着朱棣,押解着抄家所得,直奔晋王府。

    马车停在府门外,朱棣坚持让自己手下搬运。

    最初朱棡还同意,可是朱棣手下的人,磨磨唧唧,慢的要死。

    朱棡不耐烦了,“赶快办了正事,三哥还要好好款待你!”说着,朱棡给手下一个眼色,动手吧,别客气了。

    这些手下立刻扑上来,朱棣这边的人也不愿意放手,双方争抢之际,突然有一个木箱子掉在了地上。

    砰!

    箱子开了。

    只是从里面滚出来的不是金银,而是一块块的砖头,瞬间,朱棡瞪大了眼睛,怎么给掉包了?下一秒,他猛地回头,死死盯上了朱棣!

第七百二十二章 大家都缺钱

    朱棣此时气坏了,这帮废物,连东西都看不住,现在露馅了,万一让老三追上,岂不是要出大事?

    朱棡也不是傻子,他见朱棣神色怪异,立刻就猜出了怎么回事!

    可他还不死心,立刻吼道:“打开,全都打开!”

    晋王府的护卫眼珠子都红了,朱棣这边人单势孤,也不敢阻拦,只能退后,结果伴随着一个个箱子打开,里面除了石块就是砖头,连一锭金银都没有!

    “混账!”朱棡破口大骂,“朱棣,钱呢!钱去哪了?”

    朱棣翻了翻眼皮,突然一拍大腿,“三哥,坏了,肯定是杨宪他们家掉包了,这个大奸臣,果然坏透了!”

    “你放屁!”朱棡气得骂人了,“你当我是三岁孩子?你抄家,封装金银,贴上了封条,你没有检查一下,看看是不是真金白银?你骗谁呢?”

    朱棣转了转眼珠,突然道:“三哥,你要是这么说,那你刚刚押着小弟过来,为什么不先检查一下,看看箱子里面是什么?”

    这一句话,就把朱棡给问住了,弄得他脸都红了。

    太尴尬了,自己这个当哥哥的又上当了!

    朱棡得到报告之后,就火急火燎赶来,前后的时间不长,给朱棣抄家的时间,还不到一天……朱棡赶来,发现朱棣押着马车,打算离开。

    马车上面,全都是崭新的木箱子,贴着燕王的封条。由于货物沉重,车辙深深陷入泥土里。

    看到这一幕,任谁也不会想别的。

    虽然金银比石头重太多了,但是为了方便搬运,一个木箱一二百斤就是了。

    如果不打开看,装石头和装金银都能达到类似的效果。

    朱棣在来的路上,就特别告诉了李景隆和花炜,让他们去弄些破箱子,他在抄家的时候,金银装进破箱子里,立刻运走。

    然后拿新箱子装上石头做样子。

    这一招很成功耍了三哥朱棡,完美!

    唯一的问题,就是此刻朱棣落到了朱棡手里,要承受三哥全部的怒火!

    只见愤怒的朱棡一步步向朱棣走过来,滔天的怒火,简直要把朱老四点着了!

    “钱!你抄了多少钱?”

    面对三哥质问,朱棣也有点心里发毛,“没多少,就,就二三十万两!”

    朱棡略沉吟,立刻摇头,“不对!杨家的钱财绝不止这么点!前些时候,他们家做寿,我就封了五百两给他们!比我送礼更多的,比比皆是,你跟我说他们家只有几十万两,打死我也不信!你给我说,到底是多少?”

    朱棡切齿咬牙,逼近朱棣,一副要杀人的模样。

    朱棣咽了口吐沫,突然他来了精神,愤怒道:“朱棡,你怎么回事?你为什么给杨宪家里送礼?”

    朱老四反客为主,竟突然把他给弄愣了。

    “我,我送点礼物,人情往来,还有错了?”

    “怎么没有!”朱棣反而义正词严道:“张相公过生日,我也就送了一车山泉水,你倒好,身为藩王,朱家皇子,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我不要脸?”朱棡气炸肺了,“我就是个区区藩王,又没挂着留守衔。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我又要修烽火台,又要屯田练兵,都要地方配合。各地的监察御史,正好能管着地方官吏,杨宪是所有御史的头儿,我给他家里送点礼,又有什么错?”

    “什么错?你该举发杨宪,该让父皇惩办他!”朱棣突然想起什么,“朱棡,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贪赃枉法,有什么把柄落到了杨宪手里?你自己屁股不干净,所有才不得不巴结杨宪?朱棡,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你简直丢了皇子的脸!我必须上书弹劾,还要行文宗正寺,严办你这个丢脸的东西!”

    好家伙,朱棣不但反客为主,还慷慨激昂起来。

    弄得朱棡一度以为错的人是自己。

    不过很快朱棡就反应过来,又被这个混蛋给带沟里了。

    “朱棣!你少要胡说八道!咱们大明朝,现在上上下下,哪里不要钱?我在太原,二哥在长安,我们辛辛苦苦,要想尽办法,才能弄到一点钱,你当办事那么容易啊?”

    朱棡一肚子苦水,身为皇子,如果是在京城,他能成天骂杨宪,丝毫不用在乎。

    可就藩之后,尤其是要驻守一方,手下几万士兵,需要做的事情一大堆,要地方三司配合,要监察御史不要掣肘。

    这时候送点礼,稍微通融,也就理所当然了。

    朱棣翻了翻眼皮,他认真想了想,貌似自己就藩以来,除了给张希孟送点山泉水之外,他还真没送过礼物!

    不但没送过,还满世界打秋风,看到什么,就想要什么……同样是藩王,差距怎么这么大捏?

    “那个三哥,咱俩有话先慢慢说啊!你说你是皇子,又是藩王,驻守一方,你有什么好怕的?只要占住了理,把天捅破了,也没人能把咱们怎么样,你说是不是?”

    朱棡深吸口气,冷冷一笑,自然不是这么回事!

    朱棣从小就是熊孩子,长大了是混小子,他怎么折腾怎么闹,都是理所当然的。朝野上下,也都知道他是刺头儿,不敢轻易得罪。

    但是朱棡不同,虽然他也能跟人闹,但传出声音,说朱棡行为不端,难堪大任,这也是很要命的。

    说到底,这就是个人设的问题……只要你的人设低一点,抽烟喝酒,也就没什么好怕的。

    当然了,你要非说自己才貌双全,人品无敌,要什么有什么,想什么是什么……那就要防备着从高处掉下来。

    反正朱棣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谁还能把他怎么样?

    “老四,什么也不说了,好人难当。三哥也想修长城,也想加固防线,还要屯田养兵……说实话,我也想弄个太原学堂。四弟,三哥不想要你的,但是事情出在了太原,你好歹把银子给我,咱们就还是亲兄弟!怎么样?”

    朱棣微微沉吟,心里头却是大不以为然。

    什么?

    你也要想要办学?

    天下第一学堂只有我一家啊!

    你要是也办学堂,还不得从我手里抢人才,抢钱?

    这是无论如何,也行不通的。

    有关办学的事情,就算到了张希孟那里,只怕也会赞同朱棣的想法,此刻三个顶级学府,已经瓜分了大明太多的教育资源。

    晋王也想效仿朱棣,估计至少要十年之后,等工商发展,财税有了结余,才有希望。现在是痴心妄想!

    “三哥,我不妨跟你说实话,办学可不是人干的事情……开销太大了,处处都要花钱,吃喝拉撒,笔墨纸砚……小弟现在是债台高筑,度日如年,别提多难受了。”

    朱棡眼珠子红了,“我不管这个!同为皇子,同样是藩王,你能做的,我也能做!一句话,你帮不帮忙?”

    朱棣想了想,点头道:“帮!我一定帮!”

    “那好!你赶快把杨家的银子都交出来!”

    朱棣眼珠转了转,突然笑了,“三哥,你看这样行不,我给你二十个名额,你可以挑选资质不错的学童,去我的北平大学堂读书!各种花费,我全都包了!”

    朱棣还没说,朱棡已经扑了上来。

    “你欺人太甚!”

    朱棡揪着朱棣就打,朱棣一边反抗,一边说着,“要不四十也行!把二哥的那一份给你!”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起来,朱棡就想起他当初挑唆自己和二哥关系的事情,更加愤怒。

    “朱棣!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这俩人兄友弟恭,一片祥和。

    别人只能看着,也不敢凑热闹。

    朱棣到底是吃亏在年纪上,这两年朱棡突飞猛进,朱棣还要稍微等等,论起体型,他是吃亏的。

    更吃亏的却是身在朱棡的地盘,周围都是朱棡的人,气势就弱了三分。

    没有办法,只是左边胳膊不能动弹,似乎是折了,好在问题不大,毕竟金银都运走了。

    这么一大笔钱,又能干不少事情了。

    虽然被困在了晋王府,朱棣表示毫无压力。

    朱棡可就惨了,他逼着朱棣交钱,没有成功。

    然后又散出去人手,去追李景隆和花炜,想把钱抢回来,结果也是无功而返。这俩货跑得比兔子还快,愣是没有抓到。

    果然有什么主人,就有什么部下!

    这俩玩意,也跟朱棣一个德行。

    朱棡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就算拿不回来,他也要明白明白,杨宪老宅,到底有多少钱!

    毕竟时间太匆忙了,朱棣只是运走了金银,其他的古玩珍宝,金石书画,包括杨家老宅的人员,还都在太原。

    朱棡想查,一点也不难。

    等他把案卷弄来,一看上面的数字,朱棡彻底傻了!

    随后他怪叫一声!

    “朱棣!我要把你胳膊腿都打断了!”

    这也容不得朱棡不发火,因为根据上面的记载,从杨宪老宅搜出来的黄金,就足足有十八万两!

    其余白银,更是有二百多万两!

    这么一笔巨款,都落到了朱棣手里。

    经手三分肥,就算留下一成,那也能干许多事啊!

    朱棡气得发疯,他还不知道,有了这笔金银,宝钞局至少能多发五倍的宝钞。北平方面,一两银子不留,也可以通过和朝廷谈判,拿到数百万贯的低息贷款,北平的工厂总算有着落了……

第七百二十三章 让老朱都害怕了

    这个天底下,最缺钱的人,显然还不是朱棣和朱棡,而是身为一家之主的朱元璋!

    办学要花钱,养兵要花钱,增加官吏,还要花钱。

    甚至儿子女儿们越来越大,往后就藩成亲,也都要花钱。

    一想这些,朱元璋简直脑壳炸裂,无所适从。

    不过这一次的案子,倒是给了老朱一些思路,要不咱往后就抄家吧?

    每隔三两年,就抄一次,就跟割韭菜一样。

    只要咱刀挥得够勤快,就不愁没有钱填充国库。

    这不,李善长和毛骧一起来拜见朱元璋。

    “李先生,坐吧!”

    朱元璋给李善长赐了个座,而且还是有靠背的,不光有靠背,还给了狼皮垫,生怕李相公冻着,可谓是体贴备至。

    老李感激涕零,谢恩之后,随即向老朱汇报情况。

    “上位,老臣是先说文官这边,还是武将这边?”

    老朱顿了顿,无奈道:“随便吧,只怕谁贪的都不少!”

    李善长老脸一黑,只能道:“那,那先从御史台说吧……杨宪此獠,大肆提拔任用心腹,御史台中,有超过三成御史,皆是他的党羽爪牙。他们利用巡查各处的机会,肆意敛财,其中各地的税款,就有不下五百万贯!”

    “荒唐!咱是让御史监察各地官吏,他们自己居然监守自盗,变成国之蠹虫!实在是可恶透顶!杀!全都该杀!”朱元璋愤怒大吼。

    李善长随即又道:“上位,这还只是杨宪贪财的一个手段而已。监察御史,除了监督税款之外,也负责监督商贾,各地的钞关税卡,还有市舶司,他们都派人前往,尤其是货物出口,必须由御史台核准,这也给他们走私提供了方便!”

    虽然大明朝设立了税务部,但地方上还是缺少足够的官吏,通常情况,都是地方官负责收税,而御史台负责监督。

    再有市舶司这一块,当初张希孟和朱元璋商讨,认为要保证货物价格,不能随便出口。大明商人互相竞争,岂不是便宜了外人?

    按理说这个设想是很不错的,但总要有人落实。

    除了市舶司之外,还要查禁走私,防止财税外流……结果这一项事情,也落到了御史台的手里。

    正因为御史台有着把关的权力,他们才跟水师搅合在一起。

    水师横行海上,基本不受任何牵制,唯独商品要下海,从外面弄来的东西要登陆,国门捏在御史台的时候,不给他们开门,是万万不行的。

    这也是他们走到了一起的原因所在。

    根据李善长的奏报,自杨宪以下,一共有四十多位御史,牵涉其中。

    他们总计贪墨的钱财,足有一千五百万贯以上!

    水师这边情况更糟糕,两位侯爷,他们的家人,麾下的将领,其中指挥使一级,就有八人之多。

    牵涉进来的人员,超过两千。

    可以这么说,整个大明水师,几乎被连根拔除了。

    这还没完,他们走私往来,自然要有商人配合,被牵连进来的商贾,又有上千人。

    别的不说,光是从廖家和俞家,抄出来的黄金,就有一百万两以上!

    看着厚厚的清单,朱元璋好像要炸了一番!

    蠹虫!

    全都是大蠹虫!

    咱辛辛苦苦治国,殚精竭虑,不眠不休……每年国库都有亏空,弄得咱不得不发债度日。

    可这帮畜生倒好,借机敛财,无所不用其极!

    他们一个个发了财,吃香的喝辣的,金银堆积成山,另一边,国库空虚,运转艰难,这就是大明的功臣吗?

    “李先生,廖永忠和俞通海,他们当初帮着咱渡江,立下了大功!”

    李善长一怔,心说陛下是什么意思?

    就听老朱继续道:“他们两家之中,都有人为国战死,是拿命换来的爵位!”

    李善长更加惊讶,难道说陛下要网开一面?

    这不是老朱的性格啊!

    果然,就听老朱冷哼道:“以朋友情义,投桃报李,咱该网开一面,给他们一条活路……无奈他们贪墨过千万贯!所作所为,简直罄竹难书。咱想饶他们,也没有道理。李先生,你立刻把他们的罪状写明白,明发天下,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听到这里,李善长微微一怔,“上位,此事能不能稍微缓一缓?”

    朱元璋勃然,“什么意思,难道要咱包庇他们不成?”

    李善长慌忙道:“上位,此案涉及文武官吏,差不多一千人。贪墨的钱财,足有两三千万贯以上……如此大案,别说大明朝了,纵观历代,也是空前的。老臣唯恐如实告知,有些人还是不信,会怀疑有意诬陷。老臣以为,是不是继续彻查,把所有案件查清楚,然后在公布天下,做到万无一失。”

    一个案子,大到了让办案的人都怀疑人生,也是没谁了。

    朱元璋一怔,也略有些迟疑,要不要缓一缓?

    这时候毛骧突然道:“李相公,这么大的案子,如果不能尽快公布消息,人们也会议论纷纷,妄加揣测!”

    李善长语塞了,虽说以毛骧的地位,跟他争辩有些不自量力,但毛骧讲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这案子竟然弄到了这一步,老朱心里头越发烦躁。如果把那些商人也算进来,这一次的金额绝对是几千万贯以上,几乎能占到大明财政收入的一半!

    想想都觉得惊讶,老朱的脸也发烧了。

    自己也算是励精图治,辛辛苦苦。

    还觉得是大明盛世,君正臣贤,结果就出了这么个事,一个大比兜,结结实实,糊在了老朱的脸上。

    真是太丢脸了!

    想到这里,朱元璋更是怒不可遏,无论如何,必须把涉案的人,做成人皮枕头,不然没法吐出胸中的怨气!

    身在北平的张希孟,得到消息也不比朱元璋晚多少。

    “闻所未闻,亘古未有,张相,这些人何以能贪墨如此之巨?不会是弄错了吧?”齐泰简直怀疑人生了。

    同样怀疑人生的还有练子宁、黄子澄等人。

    大家都是惊讶之余,又不敢置信。

    难道是活在梦里不成?

    和几个人比起来,张希孟并不是那么吃惊。

    甚至他还觉得有点少,如果再过几年,没准这帮人能贪出一个国库的钱。

    张希孟微微沉吟,就说道:“你们知道以天下之大,商贾之富,能到什么地步?”

    黄子澄率先道:“张相,我听说现在的大明,百万贯钱财的商贾,所在多有。甚至也不乏家产过千万的巨贾,堪称富可敌国,着实是让人目瞪口呆。”

    张希孟又道:“确实不少!但你们想过没有,换个思路,不是他们太能挣钱,而是我们国库能收上来的税,太少了!”

    几个人一怔,觉得心有所动,连忙道:“请张相明示!”

    张希孟叹道:“历代以来,征收商税,都是个非常麻烦的事情。国家太大,情况太复杂,收税又太难。明明我们有发达的商贸,丝绸之路,我们的茶叶丝绸,每年都能换取巨万收入。这些钱流到民间,到了商贾的手里,唯独进不了国库。你们会不会觉得太遗憾了?”

    这时候方孝孺突然说道:“张相,学生有些事情,想请教先生……这一次的事情,起自查抄水师走私,由走私牵连到两位侯爷,又牵连到御史台,以至于酿成了这个第一大案!”

    方孝孺探身道:“张相,这里面有什么联系?”

    张希孟呵呵一笑,“你这么问,差不多已经点到了关键的地方……这些钱财,就是国家没有征收上来的商税!”

    几个人都大吃一惊,傻傻盯着张希孟。

    “你们不会觉得,做生意可以不需要打点,不需要疏通关节吧!也不会认为仅凭着增加了几个部,就能把天下的商贾贸易全都管住吧?”张希孟笑道:“既然管不住,就肯定有人下手。商贾要找人庇护,也就需要花钱……说白了,不管是水师,还是御史台,他们捞的都是这一笔钱。田赋商税,都是国家税收,他们占去了一半,想要富可敌国,又有什么难度?”

    几个人听到这里,忍不住恍然大悟。

    “张相,既然如此,要,要怎么办才好?”

    张希孟道:“自然是严格立法,凡事都按照规矩办。把上上下下,都监管起来。不留任何漏洞。”

    方孝孺大喜道:“这样最好!张相,赶快向陛下上奏,请求陛下降旨才是。”

    张希孟突然呵呵一笑,“我方才说的话,不过是一句空话,要怎么定规矩,怎么监管?没有成熟的方略,又怎么做得起来?”

    方孝孺愕然,黄子澄稍微思量,突然道:“张相,此事与我们在北平征税,是不是有些关系?”

    张希孟抚掌大笑,“说到这里,道理就通畅了……没有错!在应天不管设立多少衙门,都只是能管个大略,要想真正拿出可行的方略,就必须有一块不大不小的地方,进行验证。也需要一个铁面无私,秉性刚强的人,来执行此事。”

    这时候齐泰低声道:“张相所说之人,不会是燕王殿下吧?”

    张希孟含笑不语,几个人互相看了看,也终于明白过来,难怪张相公怎么会偏爱燕王呢!敢情他身上扛着这么重的担子呢!

    对了?

    燕王呢?

    怎么还没从太原回来?

第七百二十四章 还是张先生懂咱

    朱棣还没回来,张希孟却是毫无波澜。

    他们老朱家的事情,爱怎么样怎么样!

    难道朱棡还能把朱棣打死不成?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行,用不着担心。

    李景隆和花炜互相看了看,心都凉了。张相啊!燕王可是跟我们说了,让我们尽快告诉你,请你想办法把他捞出来!

    你不能不管啊!

    张希孟见他们还想说话,忍不住咳嗽道:“少年多磨难,我心里有数,你们可以退下了。”

    赶走了不情不愿的卧龙凤雏,张希孟提起笔,又给老朱写信。

    现在朱元璋会怎么样?

    张牙舞爪,怒发冲冠?

    甚至是陷入自我怀疑,恨不得把所有犯官都给杀了,让鲜血染红秦淮河!

    反正他肯定没法淡定。

    张希孟还挺想看老朱抓狂的模样,不过很可惜,他的这封信,是给朱元璋降温的,并非是拱火。

    他足足花了两个时辰,才顺利写完,随后张希孟用火漆封好,让人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去应天。

    确实如同张希孟预料的那样,朱元璋已经连续好几天都没有睡好,嘴唇之上,鼓起了水泡,铁打的身体,也熬不住了。

    朱元璋病了,脑袋发烧得厉害。

    但他又不愿意看御医,只是气哼哼躺在龙床上,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生闷气……他励精图治,结果就是这么个结果。

    御史台烂了,水师全完了,自己信任的武将,任用的心腹重臣,居然是如此不堪!

    你姓朱的瞎了眼睛吗?

    你到底会不会治理国家?

    朱元璋隐约之间,似乎能听到百姓的咒骂,听到无数人揭竿而起,前赴后继……潮水一般的百姓,将他一手建立的王朝摧毁,把朱家子孙,杀个一干二净。

    突然之间,朱元璋惊得坐起,此刻已经是掌灯时分,他把所有宫女太监都打发走了,没有人敢过来找不痛快。

    偏偏朱元璋脑袋一阵疼痛,又闷哼了一声,重重躺回了床上。

    突然,宫门开放,一个人端着托盘进来,走到了朱元璋的身后。

    老朱没有回头,却也知道来人是谁,只是低声道:“妹子,你也来看咱的笑话?”

    马皇后没说什么,只是将一碗面,一碗药放在了朱元璋面前。

    “要是真觉得自己不成,就退位吧!让标儿继承大位!”

    这句话可把老朱气到了,他忍不住又坐了起来,气哼哼看着马皇后,“你来逼宫不成?”

    马皇后丝毫不怕,反而笑道:“一向以圣君自诩,霸王一般的洪武大帝,怎么也胆怯了?”

    朱元璋盯着马皇后,半晌无奈长叹,“妹子,不是咱舍不得这把椅子,咱跟你说,标儿他接不下来!就是这帮贪财好利的东西,就不是他能处置的。只有咱帮他处理干净了,他才能安安稳稳坐龙椅,你明白吗?”

    马皇后突然呵呵一笑,“重八啊,你的心思我知道,但我想问你,眼前的局面,你真的看懂了吗?你要是看明白了,又何必在这里唉声叹气?跟自己过不去?”

    被马皇后戳穿了心思,老朱顿时无可奈何了。

    他想了想,突然诧异道:“妹子,你这么说,是不是张先生有消息了?对了,一定是他,他必是有了高见,能给咱答疑解惑,对吧?”

    这下子老朱可来了精神,忙对着马皇后道:“快给咱吧!”

    马皇后没有答应,反而笑道:“把面和药先吃了,回头再说。”

    老朱还想先看看,但是马皇后一瞪眼睛,他总算老实了,连忙捧起大碗,三口两口,吃完了面,随后又捧起药碗,一口喝干。

    他擦了一把嘴角,这才伸手,马皇后也把张希孟的信递给了他。

    老朱迫不及待展开,仔细看去。

    不得不说,凡是对症下药,张希孟的信,堪称稀世良药,活死人,肉白骨,立竿见影,迅速起效!

    这不,才看了一遍,老朱的精气神就好了许多,

    眼睛之中,冒出了光彩,神色之中,也恢复了往日的自信。

    马皇后看在眼里,忍不住哼道:“到底还是张先生!我怎么劝你,也没什么用!”

    朱元璋忙笑道:“不一样,不一样的。妹子关心咱,咱怎么不知道!只是张先生的这封信,却是告诉咱,事情的根本……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现在咱是拨云见日,通体舒泰,一身的毛病,全都没了!哈哈哈!”

    老朱说着,还忍不住朗声大笑,开怀舒畅。

    马皇后看着,也只能苦笑。

    “说说吧,张先生给你开了什么药,让你这么高兴?”

    老朱把信放到了马皇后面前,指着上面的内容笑道:“你看看……先生说了,经商需要秩序,必须有保驾护航,才能顺利完成交易,获取利润。偏偏历代以来,都缺少对商业的管理,也谈不上什么秩序。因此必须靠着官吏帮忙,地方豪门大族,还有些豪商巨贾,他们联起手来,才能确保生意顺利完成!唯独朝廷不在其中,也不能分享到商业利益。”

    马皇后颔首,“这倒也是,要不然先生总是让你重视工商,你当是为了什么?是人家张先生想发财吗?他可都是为了大明朝好!”

    朱元璋无奈苦笑,只是又道:“张先生还说了,十多年来,大明休养生息,又鼓励发展工商,提供便利。如此算下来,商贾繁荣,财富迅速积累,此番涉案官吏,能贪得这么多,也并非多逆天的事情!”

    老朱说完,满脸轻松,“妹子,你看这还是咱恢复经济有功啊!”

    马皇后气得笑了,“没错,你要是不任命这帮人,他们就更无从贪墨了。”

    朱元璋怔了怔,“妹子,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就是感叹,张先生不着痕迹拍马屁的本事,真是让人五体投地!”

    “拍马屁?这是拍马屁啊?不是啊!”朱元璋还想争辩,马皇后直接起身,就往外面走,“你自己歇着吧!睡不着就好好看张先生的信,好好陶醉吧!”

    马皇后气得离去,老朱见人走了,无可奈何,只能低下头,反复看张希孟的信,渐渐的,老朱睡着了。

    转过天,朱元璋虽然还有些头重脚轻,但基本上恢复了。

    他叫人将李善长请来,君臣对坐,朱元璋主动道:“李先生,这个案子查到了现在,可有定论?”

    李善长忙道:“上位,廖永忠贪墨巨万,老臣拟定是剥皮楦草,俞通海跟他同罪。至于杨宪,老臣的意思,是不是夷三族?”

    朱元璋道:“杨宪往家里送那么多金银,他们一家人,本就收益,事情败露,一起承担后果,也是理所当然!只是廖永忠跟俞通海的三族,还要留着吗?”

    李善长大吃一惊,说实话,朱元璋已经改了许多,尤其是面对功勋在身的武臣,老朱是很客气的。

    直接灭族,还是太过了吧!

    “上位,老臣也是觉得他们当年的确渡江有功,就算他们自己罪责不赦,家人似乎也可以网开一面!”李善长一边说着,一边察言观色,想要看看老朱的意思。

    哪知道朱元璋哼了一声,叹道:“非是咱不想手下留情,实在是这里面的利太大了,咱没法徇私枉法!”

    李善长一怔,他能听得出来,朱元璋似乎跟几天前不一样了。

    “上位,这里面有什么道理?”

    朱元璋笑道:“李先生,咱已经决定了,要全力以赴,发展工商!要把这一部分规规矩矩,纳入朝廷岁入,不再留下漏洞。”

    李善长更加吃惊,“上位,这有什么关系吗?”

    “关系大了!过去豪强士大夫,兼并土地,以此牟利。咱们为了推行均田,处置了多少士绅豪强?没有血流成河,哪来今天的局面?过去咱们下过旨意,安排了官吏,想要顺利征收商税,结果呢?有人总是把咱的话当成屁!”

    朱元璋声音越来越高,怒气冲冲。

    “没有办法,咱只能通过这个案子,拿血淋淋的人头告诉所有人。老老实实做生意,身为朝廷官吏,不要想着歪门邪道。否则有多大的功劳,都挡不住身死族灭!咱说到做到!”

    老朱霸气十足的宣誓,让李善长大惊失色,过去上位不是反对发展工商们?

    虽然在张希孟的运作之下,老朱不得不低头,但是像今天这样,如此积极,还是让人吃惊非小,这改变太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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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元璋长叹一声,“有些事情,毕竟不是闭目塞听,就能解决的。商税这事,虽然困难,但也不是一定做不成!事在人为,咱打算先从北平开始。”

    李善长听到这话,彻底明白了,不用问了,准又是张希孟的主意。

    真是让人万万料想不到,这么个大案子,居然也让张希孟弄成了发展工商业的契机,他这手段,已经出神入化,脱离了凡人的范畴。

    朱元璋站起身,掸了掸衣服,透着轻松,冷笑道:“李先生,工商的事情,可以放在后面,咱们先去大牢,咱要瞧瞧他们,看最后一眼,然后好送他们上路!”

    李善长连忙答应,不敢怠慢……

第七百二十五章 新的 御史大夫

    昏暗的诏狱,廖永忠形销骨立,没有了多少人形……别管是什么的钢铁硬汉,到了这里,结果都差不多。几乎不用十八般刑具,光是无边的绝望,就能将人完全吞没,渣都不剩。

    脚步声打破了死一样的宁静,朱元璋迈着大步,来到了廖永忠的牢房前面。

    听到声音的廖永忠猛地抬头,他收敛瞳孔,仔细看去,好半晌才认出了朱元璋。刹那之间,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疯狂磕头。

    “上位饶命,上位饶命啊!”

    他的脑壳触碰在满是稻草的地上,没有几下,就已经皮破血流,狼狈不堪。

    老朱就这么看着他,谈不上什么怜悯,有的只是困惑。

    过了好一会儿,老朱才冷冷道:“廖永忠,咱想问你,一个人要贪多少,才能满足?”

    廖永忠怔了怔,突然痛哭流涕,“上位,罪臣都是被他们害的!罪臣原是一两银子也不要的,洁身自好,绝不敢违背国法啊!”

    “哼!”老朱冷笑,“这话当初陆仲亨和唐胜宗也说过。你们都不想贪墨!可你们贪墨的比谁都多!几百万贯的家产,你比咱这个皇帝舒服多了!水师都成了你的私兵,到了这一步,还磕头求饶有什么用!别说是你,就算是更重要十倍,百倍的人,也敌不过咱的国法!”

    廖永忠怔了怔,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命是保不住了。

    短暂的失神之后,便鼓起最后的一点希望,继续哀求道:“上位,念在罪臣过去的功劳份上,饶过罪臣的家人,留下廖氏的一条血脉吧!求求上位了!”

    朱元璋轻叹口气,“廖永忠,太晚了,你不光是走私无数,你还通倭,贩卖武器军粮,从倭国换取金银,要是没有倭国,你如何能攒这么多钱啊!你应该知道,蒙古铁蹄,践踏中原,神州陆沉,这是奇耻大辱。身为华夏子民,炎黄后裔。私下里勾结外国,这是最大的罪!咱也不敢赦免,毕竟这会动摇国本的。”

    朱元璋的声音不高,但是字字如刀,廖永忠已经是彻底绝望了。

    突然,他猛地爬起,瞪着血红的眼珠子,疯狂怒吼,“朱元璋!你不要忘了,是我帮着你渡过长江的!湖口大战,又是我们水师的功劳!你朱家的江山,有我们一半的功劳。你现在卸磨杀驴,丝毫不讲情面,你就不怕天下人议论吗?”

    “朱元璋,你好歹网开一面,留下一条活口,也算是你的一点仁心!你就不怕,有朝一日,你们朱家穷途末路,也被诛杀干净吗?”

    廖永忠怒极,什么话都说了出来,着实是大逆不道。

    李善长立刻向前,要痛斥他狂妄犯上。

    却被朱元璋拦住了,“李先生,咱既然做了,就不怕人议论。这点胸怀咱还是有的,咱也相信,老百姓终究是能看明白是非对错的,咱这么做,没错!”

    朱元璋又看了看廖永忠,轻叹道:“如果这江山只是咱朱家的,没准咱还真能网开一面,饶了你的性命。奈何咱只是皇帝而已,是秉承万民之意,坐上龙椅的,咱便不能只讲君臣之谊,朋友之义,宗族之亲……咱要为天下人负责啊!”

    老朱说到这里,摇了摇头,终究是无话可说,他转身而去。廖永忠望着老朱的背影,万念俱灰,突然,他伸出巴掌,抡圆了抽自己的嘴巴子,一下又一下,打得腮帮肿起,打得嘴角流血!

    他又用手,拼命捶打栏杆,没有几下,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朱元璋从诏狱出来,身后李善长亦步亦趋。

    老朱停了下来,对李善长道:“李先生,你说,这一次的案子,何至于牵连如此之多?”

    李善长一怔,忙道:“老臣以为,不论是廖永忠,还是俞通海,杨宪,他们久在高位,门生故吏,家人亲眷,遍布朝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有时候他们自己不想贪墨,亲人部下也会劝说他们贪财。他们贪了钱财,也要分给家人部下。说来说去,其实他们就是一体的,上位族诛这几个人,也是理所当然,恰如其分!”

    朱元璋微微沉吟,突然道:“李先生,那咱还要问你,在大明朝,究竟是国法更大,还是人情更大?”

    李善长瞬间怔住,这种话题,不是该询问张希孟吗?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其实朱元璋想问的是,虽然自从起兵以来,一直强调规矩,订立了那么多法令,但是到底能落实几分呢?

    长久以来,以儒道治理国家,家国天下,亲亲相隐,稠密的人情网,远比国法更加有力量,互相庇护纵容。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种任人唯亲的局面,被视作理所当然。

    铁面无私,反而是不通世故,不晓人情。

    如此一来,一人获罪,牵连无数,也就理所当然了。

    李善长到底没有回答朱元璋的话,他隐隐觉得,脖子发凉,心里头毛毛的。怎么好像自己也经不住检验啊?

    这一次来诏狱,到底是送廖永忠,还是告诫自己啊?

    李善长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朱元璋深深叹口气,“江西在做移风易俗的事情,咱现在看来,不光是民间,朝堂也要如此!咱们大明朝,要讲国法!要有更严密的规矩。像这种牵连成千上万的大案子,再也不能出了!”

    李善长浑身一振,连忙道:“老臣记下了。”

    ……

    洪武大帝的屠刀,终究是落了下来。

    首先是廖永忠和俞通海,水师的两大家族,被悉数诛杀。

    他们的旧部将领,也有上百人,跟着掉了脑袋。

    经过这一番诛杀,原来的巢湖水师旧人,几乎不剩什么,被一扫而光。

    比他们还惨的却是御史台。

    自杨宪以下,一共四十多位御史被杀,另外还有大半御史被罢官,逐出朝堂。

    作为仅次于中书和门下二省的御史台,几乎为之一空,已经到了无法运转的地步。

    更让人无语的是,现在连接御史台的人都没有了。

    因为经此一役,御史台不光是损失惨重,更重要的是威望尽去。

    人们发现那些本该秉持国法,监察百官的御史大人们,竟然一个个贪赃枉法,中饱私囊,所作所为,让人更加不耻。

    在处置这些御史的时候,居然比水师那边,更加惨烈。

    愤怒的百姓,带着各种各样的东西,什么牛粪,石块,烂菜叶,破草鞋……他们用这些东西,将杨宪等人彻底淹没。

    在剥皮楦草之前,先体会了一把遗臭万年。

    新的御史大夫,必须重塑御史台的威严,要挽回人们的信心,还要让御史台妥善运转,变得比以往更加高效,以实际的成果,回应百姓期待。

    这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试问大明朝,谁能有这个威望?

    李善长默默盘算了一下,道德人品,声望能力,全都过关的,还真就只剩下一个人。

    没错,就是张希孟!

    也只有让张希孟回应天,接过御史台的烂摊子,才能快速恢复人们对御史台的信心。

    只不过这人虽然合适,但后果却是老李不能不忌惮的。

    张希孟有王爵在身,又是执掌门下省的右相,是不可能免掉右相职位,专任御史大夫的。

    也就是说,要让张希孟肩负起门下省和御史台两个衙门。

    门下省的恐怖之处,就不用说了,百官悉数捏在门下省手里,如果再加上御史台,那他老李根本没法玩了。

    可问题是不让张希孟接任,还有合适的人选吗?

    李善长是苦思冥想,完全没有更合适的人了。

    本来朱升或许还行,奈何人家已经重病返乡了。再有汪广洋之流,如果是平时,接掌御史台,也没多大事情,可是在当下,他们还差得太远。

    李善长反复思量,到底是找不出这个合适的人选。

    他也没有料到,虽然一举扳倒了杨宪,瓦解了御史台,奈何动静太大了,别人都不成了,只能请张希孟回京……

    我这是干了什么啊?

    这不是挖了个坑,把自己埋进去了吗?

    李善长是追悔不迭,死的心都有了。

    但是不管他怎么不情愿,事情还是要往下走,御史台监察百官,朝野上下,全都在其中。任务丝毫不比中书省轻,是一刻都不能停的。

    果不其然,朱元璋降旨,召李善长入宫商讨此事。

    李善长简直怀着上坟的心,前来拜见朱元璋。

    “李先生,水师整顿,尚有时间,但御史台却是不能没人。你身为宰相,为国举荐人才,乃至职责所在,你说说吧!”

    李善长万般无奈,只能道:“回上位的话,当下能够挽回御史台声望,只剩下张相一人,老臣斗胆谏言,请张相兼任御史大夫!”

    老朱一怔,“他是右相,再兼任御史大夫,只怕不妥吧!”

    李善长无奈道:“确实不妥,但非常之时,只能行非常之事,还望上位能够恩准。”

    朱元璋笑了,“李先生,你这么说,倒是出乎咱的预料,看起来确实是以国事为重!咱很高兴!”

    李善长心都滴血,果不其然,你就是这么想的!

    看起来自己是别想摆脱张希孟的阴影了。

    只不过老朱却是摇了摇头,“咱也觉得张先生合适,可他却不答应!他还要在北平教书,而且尚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他办。”

    李善长大为惊讶,“上位,如果不让张相接任御史大夫,就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朱元璋微微摇头,“其实还是有的。”

    “谁?”李善长惊问道。

    “徐达!”朱元璋轻轻吐出了一个名字……

第七百二十六章 出将入相第一人

    如果说有比张希孟还差的人选,那一定是徐达莫属了。

    张希孟回京,只能说是糟透了。

    可徐达要是爬上来,那就是天塌了,彻底没救了。

    武将勋贵看起来地位很高,十分尊崇。但是却很难插手到日常的政务当中,除了统兵,就是打仗,太平光景,就是摆设。

    这也是为什么第一代勋贵走了之后,剩下的人,撑不起场面的原因。既没有威望,又没有职权,谁会在乎你啊!

    可问题是一旦武将能够入主其他关键的衙门,尤其是御史台这种,并且获得监察朝野的权力,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试问当下朝中诸公,有谁能扛得住徐达的威势?

    这位有赫赫战功傍身,又执掌御史台,哪怕李善长都要低头,更恐怖的是,万一形成惯例,变成武将监督文官,这事情就糟糕了。

    别说以文御武了,搞不好文官都要跪在武将面前了。

    这是绝对不可以的事情。

    放在几年前,李善长肯定会拼命阻拦的,无论如何,也要挡住朱元璋的命令。

    但时至今日,老李虽然知道这事情的恐怖,但他却没有直面朱元璋的勇气。诏狱的那番话,也是给自己听的。

    他老李也没有那么头铁了。

    至于徐达担任御史大夫,会弄出什么动静,反正一时半会,也弄不到他的头上,咱老李就老老实实,当个哑巴吧!

    李善长辞别朱元璋,离开了皇宫。

    他的沉默,反而让老朱有些不适应。

    他思前想后,必须找个人商量一下,张先生不在身边,马皇后就是最好的人选了。

    “妹子,你说徐达接御史台,会不会权柄太重了?”

    马皇后微微一笑,“他的权柄再重,还能胜得过张先生?”

    朱元璋一愣,忙摇头道:“不一样的,张先生那人,还是知道进退的。徐达虽然是打仗的一把好手,却还没有管过朝堂政务,咱怕他拿捏不住分寸。”

    停顿了一阵子,朱元璋轻叹口气,“咱当皇帝才十一年,就送走了好几个勋贵功臣,就算是铁石的心肠,也有些受不住。咱是真的害怕,有朝一日,要跟这几个心腹弟兄对上,到那时候……哎!”

    马皇后沉吟了少许,问道:“你会手软吗?”

    朱元璋想了想,摇头道:“应该不会,只是咱不想走到那一步,咱也不敢想,要是他们都不可靠了,这个天下到底会怎么样!而且现在能和咱交心的朋友,也就是寥寥几人,咱真怕,有朝一日,回首四顾,只剩下一个孤鬼,茕茕孑立了!”

    马皇后神色也不是那么好,她虽然年纪不算大,但是早年的奔波,加上连续生了几个孩子,几乎没什么停歇,马皇后的身体也大不如从前。

    已经好几年都没有怀过了。

    人都会老,越是上了年纪,感情越是丰富细腻,就越是承受不起背叛。

    “重八,我倒是觉得,你没有必要提心吊胆。徐达也是个懂进退,有主见的。你不妨跟他开诚布公,好好聊聊,没准徐达还能让你眼前一亮呢!”

    马皇后顿了顿道:“重八,其实我觉得,人贵在交心,你这些年,总是防备着臣子,这倒没错。但是有些老朋友,老兄弟,也该适当往来,多说说话,聊聊天。他们之中,大多数还是好的,心里头也是有国家的,都盼着大明朝越来越好,你说是不是?”

    朱元璋怔了怔,突然笑道:“是!妹子说什么都是!给咱准备一坛子酒,不用陈酿,就是这两年的就行。”

    马皇后点头,笑着起身,去安排了。

    一个时辰之后,朱元璋提着一壶酒,出现在徐达的家中。

    徐达万万也没有料到,朱元璋会来。

    他正在给长子徐辉祖批阅作业,说实话,这孩子比起老朱家那一堆还是强了一些,但终究强的有限,徐达也是挺苦恼的。

    不过相比之下,他还算懂事,真正让徐达糟心的是丫头徐妙云。

    如今的大明,已经准许女人读书为官,可以说相当方便了。

    不管这丫头想干什么,都是一片坦途。

    可偏偏她就不想走寻常路……成天骑马射箭,嚷嚷着要当女将军。

    徐达都疯了,明军当中确实有女人,但多数是医疗兵,至今还没有一位女将军呢!

    “别人做不到,我就来当第一个,这不是挺好的!”徐妙云振振有词、

    徐达真哭了,“丫头啊,你就别让爹着急了。咱好好读书,过两年爹给你找个如意郎君,这不是挺好吗!”

    徐妙云心很大,听到这话,并不害羞,反而问道:“爹打算找谁啊?说出来听听!”

    “还能是谁,你们小时候还经常一起玩,也算是青梅竹马……就是张相家的张庶宁呗!”

    “啊!”徐妙云翻了翻眼皮,一起玩?我怎么不记得?是那个跟在朱棣后面,文文静静的那个小家伙吗?

    他可从来没有自己过来,每一次都是朱棣带着他来的,这也算是青梅竹马?

    徐妙云有些诧异,徐达却自顾自道:“张相家的门风,自然不用说,那孩子也长得好,又没有纨绔习气,跟你俩在一起,那是最合适不过了。”

    徐妙云不客气道:“我才不信呢!你这就是乱点鸳鸯谱!罢了,我出去骑马,不跟你说话了。”徐妙云一扭头,抓起一张特制的弓,就往外面跑,迎面正好跟朱元璋撞上了。

    “陛下!”

    徐妙云自然认识老朱,但是没人通报,就这么突然出现在自家,徐妙云还是吓得不轻。

    老朱反而笑道:“云丫头,又长高了?你这是射箭去?”

    徐妙云点头,她突然道:“陛下,你说我能不能当一个女将军?”

    老朱怔了一下,就笑道:“好啊!有志气!只要你能通过考核,皇家武学,咱可是山长,一定给你提供方便。”

    徐妙云却道:“我不要方便,我跟他们一起考试,我能赢的!”

    老朱更是忍不住大笑,“好!太好了!要的就是这股子劲儿。真是个好孩子。”老朱伸手,想要摸摸徐妙云的头,哪知道这孩子竟然躲过了,随后蹦蹦跳跳就走了。

    老朱看了看,再一扭头,发现徐达已经出来了。

    “上位,您怎么来了?”徐达说完,慌忙施礼。

    老朱拦住了他,“是咱不让他们惊动你的……咱就是过来瞧瞧,看看你在干什么。要是有空,就陪着咱喝点酒,稍微聊一聊。”

    徐达稍微怔了一下,连忙请朱元璋进来。

    只是徐达家里有个规矩,每日三餐,三次开火,除此之外,没有特别通知,不许开火做饭……他这也是给孩子们定个规矩。

    一日三餐,老实吃饭。

    正餐不吃,想给你开小灶,那是绝对不行的。

    哪怕最受宠的丫头也不行。

    结果朱元璋突然来了,厨房那边还没准备,多少有点尴尬。

    老朱却是满不在乎,反而笑道:“有蚕豆吗?过去咱们在军营的时候,谈论军务,到了半夜,不就拿这个充饥吗!”

    徐达只好点头,等他返回来,不光拿了一碟五香蚕豆,还拿了一碟水煮毛豆。

    老朱看在眼里,反而十分欢喜,“这东西好,下酒最妙!”

    说话之间,老朱主动撕开了封皮,给徐达倒了一碗,回头又给自己倒了一碗。

    然后两个人就这么喝了起来。

    几口酒下肚,还真找回了昔日的感觉。

    朱元璋看着徐达,叹道:“这回水师空了,你看要怎么办?谁能把水师扛起来?”

    很显然,朱元璋不会真的只是来喝酒。

    徐达低着头,琢磨了半晌,这才道:“上位,要让臣说,没有妥当的规矩,派谁过去,都不免廖永忠的结果。”

    老朱一愣,低声道:“怎么这么讲?”

    徐达道:“上位,这还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兵归将有,互相抱成一团。加上有些地方,法令约束不明白,也没法监管。私相授受,理所当然。今天送一包茶叶,明天送块玉石,过几天,就大把金银送过来,扛不住的,自然就被收买了。”

    朱元璋点头,“你这话说得有理,但是咱想问你,有没有妥当的办法?”

    徐达想了想,就道:“要让臣说,水师学堂刻不容缓,任人唯才,不要任人唯亲。所有将领,都要定期轮换。要安排妥当的人员,进入军中,监察账目,防微杜渐……”

    徐达越说越高兴,竟然一口气提了十几项建议。

    朱元璋只是默默听着,随后他给徐达满了一碗酒。

    这才笑呵呵道:“你说的都对,但这些事情,只怕不是一个水师学堂能做到的。”

    徐达愕然,随即苦笑道:“臣也就是随便一说,还望上位宽宥。臣,臣醉了!”

    说着徐达又抓起酒碗,想要喝酒。

    “稍微等等!”

    老朱拦住了他,“你不是说说而已,你是看到了弊端。这样吧,咱让你当御史大夫,替咱管御史台!”

    徐达大为惊讶,“上位,俺一个武人,怎么能当御史大夫?这不是乱了吗?”

    老朱把眼睛一瞪,“什么乱了?出将入相,谁又规定,武人不能当御史大夫的?咱只想问你,能不能把这个位置扛起来?”

    徐达陷入了沉默,他的眼珠不停转动,显示着复杂的内心。

    过了良久,徐达才道:“臣只知道治军以法,若是上位非要让臣当这个御史大夫,那臣也只有,治国以法这一条路了!”

    朱元璋短暂沉默,突然哈哈大笑,“说得好!看来咱没有看错,就是你了!”

第七百二十七章 恐怖的徐达

    到底是统领千军万马的统帅,面对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徐达保持了难得的冷静。

    以当下的朝局来看,中书省是大明的核心,主要负责政务,而门下省是管人的核心,负责几乎所有官吏的履历、考评、升迁。

    二省对掌朝权,几乎不分上下。

    在这二省之下,就是御史台。

    御史台监察百官,负责朝野,管理的范围之广,手上的权柄之大,都是骇人听闻的。杨宪是因为资历低,才处处低了李善长一头,但即便如此,他还能贪墨那么多钱财,就证明了御史大夫的厉害之处。

    徐达扪心自问,自己接掌御史台,绝对是可以和二省分庭抗礼的。这倒不是徐达膨胀了,朱元璋这么安排,用意还不明显吗?

    只不过自己现在还挂着五军都督府大都督的衔,手上统领着数十万兵马,再掌管御史台,那就太过了,整个朝局都会破坏的。

    徐达沉吟不语,朱元璋突然道:“怎么?你不愿意?”

    徐达这才抬起头,盯着朱元璋道:“上位,御史台和五军都督府,臣只能顾得上一头!”

    “不行!”

    老朱直接回绝道:“你是咱手下最能打的,咱不能让你卸去兵权!想都不要想!”

    朱元璋的干脆,让徐达一愣,不去兵权,无论如何,也不能接掌御史台,徐达越发笃定,从他本心来讲,他还愿意领兵,不想掺和朝堂的烂事。但是身为一员武将,能够出任御史大夫,对于武人也好,大明也好,都是一种突破。

    徐达权衡再三,这才恳切道:“上位,臣固然能打,但是咱们军中,不缺能打的将领。常遇春也好,冯国胜也好,还有朱文正,李文忠,蓝玉,他们的本事,都足以横扫周围了。反而是臣,除了能在应天运筹之外,就没有别的用处了。如果上位愿意,臣就卸下兵权,专心当御史大夫,不然的话,臣也不想给自家惹祸,殃及后人。”

    这番话说的是言辞恳切,入情入理。

    老朱也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他不想让徐达放弃兵权,是希望徐达能以此更好地压制文官。但仔细想想,以徐达的爵位和功绩,除了左相李善长和右相张先生,谁又能压制得了他!

    其实有没有兵权,都是一样的。

    朱元璋沉吟再三,这才道:“就算咱答应你,卸去兵权,谁又能接替你?五军都督府那边,谁行?”

    徐达思量少许,这才道:“上位,原本俺和常遇春商量过,希望增设水军大都督一职,把原本的五军都督府给改了……这道奏疏还没上去,上位就来了。其实让臣说,常遇春很适合统领水师。”

    朱元璋听到这话,顿时眼前一亮。

    常遇春确实是很好的人选。

    他这人有俩优点,一个是勇猛无敌,横行天下,无可阻挡。第二,常遇春忠心耿耿,唯命是从。

    水师之所以烂掉,就是朝廷难以监管,水师将领又肆意胡来。

    假如让常遇春统领水师,确实会大为改观。

    只是这么一来,步骑兵又失去了统御。

    “徐达,你看除了你们两个,谁还能坐镇五军都督府?”

    徐达几乎没有迟疑,立刻道:“非汤和莫属!”

    朱元璋略沉吟,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确实!

    想到一块去了!

    汤和打仗的本事,确实稍微差一点,但他资历绝对够,甚至还是老朱的领路人。可以轻松压制其他诸将,不至于出什么乱子。

    再有汤和治军的能力,也是一流的。

    让他掌握步骑兵,朱元璋也能放心。

    因此这俩人简单商议之后,就拿定了主意。

    徐达卸去五军都督府大都督职位,转任御史大夫。

    他空出来的位置,交给汤和。

    至于水师这一块,至关重要,不能随便废了。

    因此由常遇春统领。

    当然了,军务不是现在最主要的事情,可以慢慢调整。当务之急,还是御史台的事情。

    “上位,臣怕是要得罪人了。”

    朱元璋哈哈大笑,“得罪人好!让你坐这个位置,就是得罪人的!放心,只要有道理,咱就鼎力支持,谁敢不听话,就滚出朝堂!咱大明朝,想当官的人,车载斗量!”

    君臣谈到了这里,总算是说开了,讲透了,推杯换盏,就着蚕豆毛豆,喝出了山珍海味的感觉。

    眼瞧着掌灯时分,朱元璋这才离去。

    他喝得迷迷糊糊,还没等出府,就发现有个小丫头,骑着一匹枣红的马,英姿飒爽,冲了进来。

    朱元璋一看,眼睛一亮,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啊?

    没错!

    怎么有点像老四啊!

    那个劲头儿,神色,装扮……都挺相似的。

    朱元璋下意识扭头,看了看徐达。却发现徐达的脸很黑。

    这丫头太不让人省心了。

    “给我下来!”

    徐妙云翻了翻眼皮,很不情愿从马背跳下来,气鼓鼓道:“人家都射箭回来了,你们才喝完,不知道喝酒伤身吗?”

    好家伙,还敢教训她爹了!

    徐达一瞪眼睛,“一边去,别给我丢人!”

    徐妙云冲他做了个鬼脸,这才蹦蹦跳跳跑了。

    朱元璋看在眼里,突然笑了起来,“徐达,你这个丫头真不错,要不咱们结个亲怎么样?你看咱那边儿子不少。除了老大之外,其实也就是老四朱棣还行,挺有出息的,开疆拓土,小小年纪,就立下了不少功劳啊!”

    听老朱这话,徐达的脸更黑了。

    咱别开玩笑行不?

    你那个儿子是怎么立功的,我能不知道?

    那不就是捡便宜吗?

    你怎么还有脸说出来?

    我徐家的女儿,怎么能嫁给你们朱家啊!

    我的理想女婿,应该是那种斯斯文文,天资聪颖的,无论如何,也不能是朱棣那个活土匪啊!

    这下子好玩了,不光张希孟看不上老朱家的女儿,徐达也瞧不起朱元璋的儿子。在相亲这个领域里,朱家人成功处于了鄙视链的底端,

    你是皇帝怎么样?

    一样被人看不起!

    “那个……上位,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当马牛。孩子们还小,过几年之后,还是听他们自己的吧!”

    朱元璋也就当是一句戏言,没当回事,从徐达府里出来,回了皇宫。

    他一身酒气,马皇后给他准备了热水,想让他洗漱一下,赶快休息。

    可突然之间,朱元璋猛地一拍桌子!

    “好你个徐达!你欺人太甚!”

    马皇后一愣,“重八,你跟徐达吵起来了?”

    朱元璋怔了一下,立刻道:“他说那话跟张希孟一样!一模一样!”

    马皇后愣了好一会儿,接连追问,这才弄明白,敢情是提亲的事情。

    “你非愿意自讨没趣!我跟你说,什么叫后生可畏!现在厉害的孩子,可是太多了。前几天我还跟江楠聊了聊,她说张先生收了一个女徒弟,刚刚进京了。那丫头还不到十岁,却是聪敏过人,钦天监的那帮老人,都比不过她。我还亲自试了试,咱们孩子算不出来的题,在人家那,就跟喝凉水那么容易!”

    马皇后感叹道:“真是人比人得死,咱们家的那几个,要不是生在宫里,长在帝王家,还真是一无是处!”

    老朱越听越泄气,忍不住怒道:“都怪你!孩子不聪明,就是当娘的事!”

    思路客

    朱元璋脱口而出,随后他就看到了一个高举的巴掌……敢怪我?谁给你的大脸!

    ……

    老朱难得停朝一天,宫里传出旨意,让徐达出任御使大夫。

    李善长早就得到了消息,并没有多吃惊,可其他人却都傻眼了,蒙圈了!

    不带这么玩的!

    徐达一个武夫而已,区区兵马统帅,如何能管得了御史台啊?

    不行,绝对不行!

    赶快出来阻止啊!

    只不过当下的朝堂上,李善长摆烂了,杨宪刚刚拿了通往阎王殿的单程车票,胡惟庸虽然没事,但是漏了那么多的税,他处境也不好,生怕被人注意到,哪里还敢出头?

    就这样,在一片惊骇,震怒,发狂,无奈中,徐达顺利出任御史大夫。

    到任的第一天,徐达就下令,让所有还健在的御史,悉数站到外面。

    顶着大太阳地,就那么站着。

    这下子可让好多人都疯了,他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受得了这个?

    这个姓徐的,是要把御史当成兵来练吗?

    还真让他们猜对了。

    “身为御史,知法犯法,更以身试法!杨宪一案,金额之大,亘古未闻。这是天下所有御史的耻辱!我们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最果决的努力,恢复御史的名声,对得起身上的官服!对得起绣着的獬豸!”

    徐达怒喝道:“我宣布,从今往后,凡是朝廷官吏,不许大办婚事,不许建家庙,不许大张旗鼓祭祖,不许随便迎来送往,更不许凑在一起,大吃大喝。除了公务之外,私下里必须减少往来,本本分分做人,干干净净当官!”

    在场御史都听傻了,你这是要疯啊?

    徐达却自顾自道:“都给我听着,有这类行为的官吏,一律弹劾!绝不留情!御史犯错,加倍问罪!如果十天之内,还没有改观,我带头辞官!不光辞官,还请求陛下,直接废了御史台!朝廷不需要吃白饭的废物!”

    ------题外话------

    昨天吹空调,头疼的厉害,想着休息下,就睡过去……大家伙也注意身体吧,小的还要弄点药吃……

第七百二十八章 母后给我撑腰

    一个武夫,要怎么统领御史台呢?

    徐达认为,首先需要抓的就是纪律!

    御史台是个很特殊的地方,别看这里面从上到下,一级一级,官职明确,但实际上,每一位监察御史,都有单独办案,风闻言事的权力。

    基本上说,一个普通的监察御史,并不比御史大夫差太多,至少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杨宪控制部下的手法,也就是提拔亲信,安插自己人。

    落到办案上面,御史台基本上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有人想往上爬,就拼命弹劾,只管输出,不论对错,先喷再说。

    至于另外一群人,他们则秉持高兴一天,生气也是一天,既然都这样,干嘛不高兴高兴呢!

    这群人公然上班摸鱼,一年到头,也不见他们弹劾谁,愣是把御史台当成了菩萨道场,人畜无害了属于是。

    徐达接掌御史台之后,他首先就是给所有御史进行军训,每天半个时辰,站军姿,走队列。

    这是为了增强他们的服从性,御史必须讲纪律!

    其次,徐达让人收集每天的报纸,选择紧要的部分,给所有人读半个时辰报纸,让他们知道舆论讨论的事情。

    其实这两样做法,都是在军中用过的,比如每天的训练,比如定期读报。

    将这些高高在上的御史大人,当成小兵来训练,是不是太糟蹋人了?他们连这些都不懂吗?

    事实上还真别高看这些大人们,不管是谁,只要躺平几年,也都变废物了。

    徐达靠着这些手段,只是让他们打起精神,恢复斗志。

    真正重头戏是针对每个人进行谈话。

    所有御史,都有分管,有的是监察各地的,有的是负责军务的,还有负责市舶司,钞关,河道的……

    反正不管你负责什么,你这一摊不可能没有问题吧!手上有没有经办的案子,进展到了什么地步?

    是自己怠惰,还是确实困难?

    徐达挨个拷问,最初也有人不服气,跟徐达顶嘴,徐达也二话不说,直接拿出准备好的奏疏,填上了名字,就让人送去宫里。

    “我已经具本弹劾,你现在可以回家等消息了。”

    连弹劾的奏疏都准备好了,这操作也是没谁了。

    这位御史大人失魂落魄,刚到家没有一刻钟,宫里就传来了旨意。

    都不用等明天了,直接罢官回家。

    这还不是最吓人的,朱元璋在后面补了一句话,回乡候审,一旦确定罪行,严惩不贷!

    好家伙,谁不听话,直接当成罪犯来看了。

    这要是让锦衣卫出动,就算没罪,也能给你弄出来,大不了在你家后院埋一副盔甲,多大的事啊!

    老朱对徐达的支持,可以说是不遗余力,哪怕当初的门下省,也没有这个待遇。

    剩下的这帮监察御史,眼见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要是再不卖力气,这辈子也就完了。

    很快,这些御史开始行动了。

    贪赃枉法的,弹劾!

    才不堪用的,弹劾!

    任用私人的,弹劾!

    办差不利的,弹劾!

    治家不严的,弹劾!

    ……

    反正就这么说吧,哪怕让他们知道你随地大小便,都不会放过。

    几乎一夜之间,御史台成了最让人忌惮的所在。

    每一天都有官吏被御史台扳倒,其中最多的一天,足足二十三人,被弹劾下狱。

    不光是文官,武将也没有逃得掉。

    前面提到顾时被抓,他和杨宪勾结很深,已经被老朱处死。至于顾时的旧部,也被挖出了上百人。

    面对此情此景,徐达也没说什么。

    反正有罪就办,用不着客气。

    身为御史,执掌风宪,要的就是严于律己,铁面无私。

    不过嘛,为了增强御史台的效率,徐达又上书朱元璋,请求从军中调一批人进来,充实御史台,数量也不多,暂定五十人就行!

    这项要求也得到了批复,瞬间,一股强悍的力量,空降御史台,直接跻身朝堂的核心位置。

    整个大明朝,上上下下,所有官吏,无不惶恐骇然,最怕的事情,到底还是来了!

    消息传到了北平,张希孟都没法按部就班讲课,人们迫切希望张相公给解读一下,这么做,到底会有什么后果?

    “张相,是不是这么说,从今往后,御史台就归武人执掌了?”方孝孺率先提出了疑问,他的胆子一向够大,说话也直。

    张希孟回答更干脆,“没有注意到吗?徐达转任御史大夫之前,已经卸去了大都督的职位。其他这些人,也都是卸去了军中职务,专任御史。这叫武人执掌御史台吗?”

    张希孟笑呵呵反问,方孝孺愕然,这自然不能算是武人执掌御史台,只能算是有军中经历的人员,充实到了御史台当中。

    只能说,从今往后,御史的来源更加复杂,也可以说军中将士,日后可以选择的路也更多。

    从现在的情况看,距离五代十国那种,武人柄国,杀文人如杀狗的情况,还有着天壤之别,或者说根本不是一回事。

    “张相,那这些军中之人,他们能担负起御史职责吗?”这是齐泰提的问题。

    张希孟一笑,“我不知道御史具体需要什么能力,我也不能给这批人担保。但据我所知,军中约束严格,有专门严查军纪的将士,也有负责核准后勤军需的人才……论起对账目的熟悉,他们之中的佼佼者,绝不会比文官差,甚至还会更加强悍一些。”

    原来不是一群单纯的武夫啊!

    朝臣们的日子,算是没救了。

    黄子澄暗暗感叹,随即忙问道:“张相公,这一次让魏国公执掌御史台,又从军中大批选拔人才,会给咱们大明带来什么变化?”

    他这问题,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对啊,这么大动干戈,到底要干什么呢?

    张希孟淡淡一笑,“这个变化自然是深远的,但是要我说,最立竿见影,最明显的变化,就是从今往后,会更加重视法律,一切都要按照国法办事。约束百官,治理百姓,自然也包括按照规矩,缴纳税款!”

    张希孟笑道:“原本有太多没有详细规定的事情,或者有规定,却没有人去执行的事情……从今往后,都会发生变化。一句话,对于当下的北平来说,一个创业发财的天赐良机到了。发展工商,富国裕民,就在当下!”

    话说到了这里,已经不能更明白了。

    严查税赋,整顿水师,改革御史台……这一连串的动作,都是在为了工商业的大发展做准备。

    如果没有严格的规矩,强悍的执法力量……贸然发展工商的结果,自然不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状态。

    真要是那样的话,百姓得不到什么好处,大明朝混乱一片,那种发展,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直到此时此刻,从上到下,从人员到法令,从原料到市场……几乎是完完全全,都准备妥当了。

    或许还会出些差错,有些不周密的地方,但是也不会影响大局。

    一句话,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张希孟的这一番解答,让北平大学堂的师生们,倍感振奋。

    终于可以大显身手了。

    只不过咱们是不是忽略点什么?

    比如咱们的燕王殿下?

    这位可是被困太原好些日子了,大家伙就没什么感受吗?

    是啊,有一段是没见到燕王了……难怪会这么安静!

    反正晋王朱棡也不会杀人,没有朱棣添乱,咱们做事还方便些。

    可怜的朱棣,就这么被人无视了,哪怕是他的卧龙凤雏,也没心思管他了,李景隆和花炜也在琢磨着,他们可以干点什么。

    不过有句话怎么说来的,秦桧还有仨朋友。

    朱棣也不是没人关心……比如他还和张庶宁保持着书信联系,连着好些时候,都没有回信。

    张庶宁也只能想办法打听打听,不过他没有去询问老爹张希孟,而是给夏知凤写了封信,然后以很轻描淡写的语气,提了提朱棣的事情。

    然后不出意外,夏知凤就告诉了师娘江楠,随后又碰上了马皇后。

    那天老朱说那句孩子不聪明,要怪当娘的,马皇后虽然立刻爆发了,但好歹也不甘心自己的娃,被别人比下去。

    马皇后经常跟江楠聊孩子的事,聪明过人的夏知凤,很快就得到了马皇后的疼爱。

    “多好的孩子啊!不像我们家的那些,都跟驴似的,就是不听话!”

    夏知凤想了想,决定还是帮朱棣说点话吧,就算看在张庶宁的面子上也行啊!

    “皇后娘娘,我听先生说过,身为皇子,要有与众不同的魄力。燕王朱棣就是很不错的。”

    “是吗?”

    马皇后愣了一下,没想到老四还有点好名声,真是难得啊!

    “朱棣那孩子被他三哥困在了太原……老三也太不像话了,中书省的命令,老四也不过是协助办案,他把气撒在兄弟身上,这算什么?”

    事实证明,有些人说话,是比皇帝的圣旨还管用。

    至少有这句话之后,朱标的密信就连夜送出去了。

    老三,赶快放人,不然你要有麻烦了!

    哪怕父皇的话,你都可以不在乎,可咱母后发话了,你只要还没活够,就赶快听话吧!

    接到密信的朱棡自然不敢怠慢,只能捏着鼻子,去释放朱棣。

    什么没捞着,还搭了这么多天好饭好菜,朱棡简直郁闷透了。

    只是他没有料到,朱棣反而不怕了,“你要我走啊?休想!我堂堂燕王,被你随便囚禁了,如果就这么走了,我还要不要做人了?朱老三,我告诉你,你不给我赔偿,不给我道歉,这事咱们没完!”

    朱棡眼珠子差点掉下来,“朱棣,我是好心放你,你还敢跟我耍混?那好,你就待着!”

    朱棣察言观色,丝毫不怕,反而笑道:“你是那种网开一面的人吗?别以为我猜不到,准是有人看不下去了?是咱父皇?大哥?还是咱母后?”

    当说到母后的时候,朱棡的眼神明显飘动一下,朱棣忍不住狂喜,简直乐疯了!

    “居然是母后!是母后!太好了!朱老三,你给我听着,没有一百万两,休想让我离开。这就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第七百二十九章 双赢就是我赢两次

    “朱棡,母后已经发话了。我现在人就在太原。北平那边的政务我也管不了了,有什么军国大事,我也顾不上了。你可别忘了,我不光是寻常的藩王,我还是北平留守,没有我点头,什么大事都做不成。我说朱棡,真惹出什么事来,我看谁能保得了你!”

    扯大旗做虎皮这事,朱棣五岁就会玩了。

    他拿马皇后吓唬朱棡,确实有效果,但还不会立竿见影,毕竟朱棡也会跟老娘和大哥哭,比眼泪呗,你朱棣的泪腺也没有更发达。

    只要是家事,朱棡并不真的害怕朱棣。

    但现在的情况有点小意外……徐达当了御史大夫,这位正在满世界找典型,那帮御史大爷也都跟疯了似的,要刷业绩。

    事情到了这一步,假如北平真出了什么事,算到了他的头上,御史台那边鼓噪起来。

    到了那一刻,事情就麻烦了。

    朱棡也不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结果。

    所以在当下,应该赶快把朱棣送走,尤其是不让他知道御史台的事情,必须要快,一刻也不能耽搁。

    朱棡想明白了,那一边朱棣也想通了。

    虽然他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但是朱棡主动来求自己,不趁机狠狠敲一笔,也对不起这些天的软禁之苦!

    朱棣是磨刀霍霍向三哥,朱棡却是无可奈何,必须要挨这一刀!

    朱棡是要多愤怒有多愤怒,而愤怒之余,还不得不伸出头去,让朱棣砍这一刀!

    这么多年,他在朱棣的手里,就没捡到过便宜,这小子是自己的克星吗?

    “老四,你跑过来胡作非为,也不跟三哥打招呼,不管怎么讲,你也有不对的地方。我给你三百匹战马,安排人,把你风风光光送回去,这是就结束了。”

    三百匹马?

    朱棣翻了翻眼皮,拜蒙古人所赐,当下的大明,倒是不缺战马,尤其是北方的马匹更多,朱棡只愿意出三百匹,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行的。

    “三哥,我都说了,一百万两银子,一点不能少!”

    朱棡气得想骂娘,不过一想到他们俩都是一个妈,朱棡又勉强忍住了。

    “朱老四,你知道一百万两是多少不?换成金子,都够做几十个你这样的金人了!别说我太原没有,就算有,我也不能给你!你要是还无理取闹,咱们就把官司打到母后那里,请求她老人家决断吧!我就不信了,母后真的会任凭你欺负我?”

    朱棡也的确不简单,迅速摆出了破罐子破摔的架势,随便点赔偿,咱们还可以谈,但是想敲诈我,那是做梦。

    不行,咱们就撕破脸皮!

    朱棣眨了眨眼,突然道:“银子我不要这么多,你给我三万匹上好的战马也行。”

    “我给你个大耳刮子!”朱棡真的急眼了,“朱棣,要不这样,你要是觉得我这个晋王府好,你就搬走!我也跟着你去北平!这捉襟见肘的苦日子,我还不想过了!修长城要钱,养兵要钱。好容易有点赃款,还没等我动手,都被你弄走了!同样是藩王,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就你朱棣是亲生的?”

    朱棡的这一番饱含委屈的控诉,反而把朱棣整不会了。

    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

    朱棣很快甩了甩头,自己都跟师父学了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会有怜悯之心啊?看来自己的功力还不行啊!

    朱棣思量再三,他倒不是怜悯朱棡,纯粹是反省自己,大缺大德不到位。

    “三哥!”

    朱棣低声道:“其实别看咱们兄弟,打打闹闹。其实在我心里,你和二哥,跟大哥没有区别。咱们都是至亲兄弟,我朱棣最宝贵的人。”

    朱棡只是冷笑,连搭理都懒得搭理,你当我三岁啊?

    会上这种当?

    见朱棡沉着脸不说话,朱棣眼珠转了转,叹道:“三哥,当初划分封地的时候,给了你山西,相比起来,比我和二哥的地盘都好,三哥也是励精图治,我一直觉得,你的日子应该比我好才对!”

    “好什么?”朱棡大怒,“我这边人是多一些,但是不断往外面移民,光是送给二哥的就有三十多万!我又不能让移民饿死,就要准备钱粮,安排人员护送。我花了多少钱,搭了多少辛苦,只有我自己知道!而且我这边除了屯田,卖点解池的盐,就没有别的收入了。哪像你,又是漕运,又是海运,还有边贸……你知道我看的有多眼馋不?”

    面对朱棡一声声的质问,朱棣脸红了。

    “三哥,过去都怪小弟混蛋,不知道你的处境艰难。我,我不要三哥的东西了,我现在就回北平,看看我有什么好东西,都给三哥送来!咱们亲兄弟,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三哥一个人受苦!”

    朱棡察言观色,发现朱棣还真有几分真心,他心下感叹,但也清楚,这就是欺负朱老四年轻,经验少。

    等他回了北平,必定会意识到问题的。

    所以呢,当务之急,还是赶快把瘟神送走就是了。

    “老四,你能这么说,三哥就挺高兴了。啥也别说了,我给你准备好马,送你回去,等过些日子,三哥再去北平看你。”

    这哥俩言语融洽,情真意切,当真有点兄友弟恭的味道了。

    如果到此为止,也就什么事都没了。

    可朱棣怎么会放过这个良机啊?

    这些天没事干,他可是反复研读,老师给他的秘籍,朱棣有时候都惊讶,这么好的招数,当初先生怎么没教给父皇啊?

    要是父皇学到手,没准天下还能早点统一!

    不过既然教给了自己,那也只有靠着自己,发扬光大了。

    朱棣抹了抹眼泪,“三哥,咱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你比小弟懂事早,不愧是兄长。小弟也想跟你掏心掏肺说两句……北平的生意是不错,赚钱也多。三哥要是愿意,大可以跟着小弟一起发财!有小弟的肉吃,还没有三哥的汤喝?”

    按理说朱棡是知道朱棣德行的,并不会轻易相信,但是无奈朱棡真的缺钱,又听朱棣说得这么感人肺腑,朱棡就随口问道:“老四你打算怎么让三哥发财?”

    如果朱棡也有重生的机会,他一定会抽自己的嘴巴子,人这一辈子,最不该的就是多嘴!

    听到三哥询问,朱棣立刻来了精神。

    “其实三哥你该知道的,山西的商贾还是很厉害的,以前在元朝的时候,跑在上都和北平之间的,还有去西域诸国的,其中晋商不在少数啊!现在大明一统天下,北方交给了咱们几个兄弟。光是闷头休养生息,肯定不行。只要咱们互通有无,彼此往来,大家伙拿出各自的优势,取长补短,就一定能迅速恢复,更胜从前!”

    朱棡默默听着,“这话听着倒是有道理,只是你打算怎么办,能跟三哥说说不?”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北平那边,准许晋商过去做生意,我给他们提供方便。”

    朱棡想了想,警惕道:“四弟,这不还是好处都流到了北平,我还是什么都捞不到?”

    朱棣哈哈一笑,“三哥啊,你怎么犯糊涂了,晋商在我那边发了财,自然要投资家乡,造福桑梓。他们还会从山西招募工匠,采买货物。如此一来,你不就增加税收了?还能顺便让百姓富裕起来,要不了几年,三哥也就不用为了钱的事情发愁了。”

    朱棡还是将信将疑,他知道不会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但是貌似单纯的做生意,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停下来就是。

    反正当务之急,是把朱老四弄走。

    不然的话,惹来御史弹劾,自己就麻烦了。

    “四弟,既然你是为了三哥好,那三哥也不能不识抬举。我可以准许晋商去你那边,以后有什么生意上的事情,咱们直接谈,你看行不?”

    “行!怎么不行!”朱棣大笑道:“多谢三哥成全,小弟真是感激不尽。看你这么讲情义,我都不舍得离开了……那个三哥,为了送小弟,咱把那两头骆驼都烤了吧!”

    朱棡愕然,这都多长时间了?

    你怎么还记得啊?

    朱棡无可奈何,只能下令,让人把骆驼收拾了,给朱棣做了一顿大餐。

    朱棣带着满嘴肥油,喜笑颜开,离开了太原,得意洋洋,返回了北平。

    只是令他讶异的是,整个北平好像都在忙碌,居然没谁搭理他。

    你们这帮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是你们的燕王!

    我好容易脱险回来了。

    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啊?

    朱棣自然不知道,现在的北平,忙着征税的征税,忙着寻找商机的寻找商机……就连张希孟的商务课程,都受到了所有的追捧。

    每场开讲,不光是学生,还有大学堂的老师,甚至是外面的人,哪怕是站着,能听到张相的教诲,也是三生有幸了。

    大家伙都忙成这样,谁愿意搭理朱棣啊?

    不过还好,到底张希孟在课余时间,还会在家中。

    “先生,弟子这次可是载誉归来,收获满满啊!”

    张希孟看了看从头到脚,从扁桃体到前列腺,都透着兴奋的朱棣,忍不住轻叹一声,“朱棡倒霉了!是吧?”

    朱棣忙道:“怎么能这么说,我们是双赢!”

    “完了!”张希孟一拍脑门,“你的双赢,朱棡一准是双输了,输两次!”

第七百三十章 张相的新衣

    张希孟的预感是准确的,“你把晋商拉了过来,还准备采买山西产的原料……你这是要把朱棡给榨干了啊!”

    朱棣翻了翻眼皮,无奈道:“我也都是按照先生教的!”

    张希孟气哼哼道:“我教你欺负自己兄弟了吗?”

    朱棣脸色微红,不过很快他就摇头了,“朱棡是藩王,又不是普通百姓,不从他身上榨油,难道让穷鬼出钱啊?我挣有钱人的钱,难道还错了?”

    错了吗?

    张希孟顿了片刻,突然大笑起来,“看样子还不错,你算是入门了。不过你可要清楚,想驾驭那些比猴子还精的商人,需要多动脑筋才行,不然我怕你小子被人家给吞了!”

    朱棣眼珠转了转,突然笑嘻嘻道:“先生,弟子回来,屁颠屁颠,来找您老人家了。您可要给弟子保驾护航啊!北平的发展,全都看先生的了。”

    张希孟略沉吟,终于点头。

    “行了,现在是万事俱备,东风已至!你小子放手去折腾吧!”

    朱棣看了看老师,发现张希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忍不住狂喜,在他印象里,张希孟几乎没有跟谁说过这种话,让自己放手折腾,这是多大的信任啊!

    换句话说,老师该对自己何等满意!

    让你们都说我是熊孩子,混小子,顽劣不堪……瞧见没有,大明朝最聪明的人,已经认可我了。

    你们就等着马刀剌屁股,开个大眼吧!

    朱棣心满意足告辞,看着他欢快的背影,张希孟的脸上,浮现出感慨的笑容,也不知道是这小子有意的,还是天赋如此,拉来了晋商群体,正好弥补了张希孟全盘计划的最后一环。

    身为北方最会做生意的一群人,晋商的本事自然不需要多说。

    毕竟人家可是活生生卖掉了大明朝的。

    战绩凶悍,成果惊人。

    只不过如今的大明,补上了工商这部分缺口,对商业不再是两眼一抹黑。

    同时又把晋商交给了朱棣,以朱老四的程度,摆弄晋商,应该是绰绰有余,毕竟他要是不行,还有自己呢!

    只要把规矩定好了,运转几十年,事情或许就会不一样了。

    张希孟也不敢说,事情就会变得更好,但是这一步总要有人迈出来,而且自己已经布局了这么久,准备到了这个地步,如果还不行,那就真的没有办法,只能说大明真的无法靠自己走出工业化的第一步了。

    张希孟思量再三,最后忍不住哈哈大笑,倒头就睡。

    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香甜了。

    发展工商这一条,他已经筹划了多少年,拿出来讲,着手布局,也有许多年了。谨慎小心,仔细认真,从推出理念,到布局人才,再到改革官制。

    如今更是聚集了资本,人才。

    一切都到位了,如果还不成功,简直没有道理!

    张希孟美美睡了一大觉,再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睡觉最养人,他现在精神头十足,匆匆洗漱之后,就去学堂讲课。

    结果他刚刚赶到了学堂,就发现师生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激烈地议论。

    有人发现了张希孟,似乎想过来说什么,但是由于忌惮,并没有敢过来。

    这就奇了怪了!

    外面有多少风雨,也刮不进北平大学堂,而且有什么大事,还是自己不知道的?

    张希孟有些糊涂,不过他也没随便询问什么。

    而是到了自己的房间,随后让人把方孝孺叫过来。

    很快,方孝孺就匆匆跑进来。

    “张相,学生正有话要找先生呢!”

    张希孟见他脸色通红,怒气冲冲,张希孟愣了下,就说道:“你先别着急,有话慢慢说。”

    方孝孺深吸口气,突然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副画卷,递到了张希孟面前。

    “先生先看看这个吧!”

    张希孟展开之后,发现这是几张简略的人物画,只不过人画得很粗糙,衣服倒是挺用心的。

    张希孟略看了看,才发现上面有一行字:北平大学堂师生服制!

    这是给学校老师和学生穿的?

    张希孟似乎想起来,当初朱棣脑袋一热,承诺了要给学生发校服,而且还不是一套,就是眼前这些?

    张希孟再看看这些衣服的样式,他一下子就明白了,怪不得师生们议论纷纷,敢情是犯了忌讳啊!

    “方孝孺,大家伙的意见很大吗?”

    方孝孺用力点头,“不只是大,是非常大……张相,按照燕王殿下这么弄,大家伙岂不是都成了码头干苦活的!哪里还有书生体面啊!”

    张希孟点了点头,随口道:“这是朱棣的意思?”

    “不是!燕王殿下刚回来,这是李景隆和花炜的主意!这俩小子,蛊惑燕王,专门干这种事情,还请先生要严加惩罚才是!”

    张希孟又沉吟了一会儿,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说道:“这样吧,将师生们都叫过来,再有,告诉燕王,让他把李景隆和花炜都带来,咱们凑在一起,商量一下,到底有什么争论。”

    方孝孺微微迟疑,他发现张相似乎不是那么愤怒,也不好多说太多,只能按照张希孟的意思,去通知两边了。

    不多时之后,北平学堂的师生们,足有几百人,气势汹汹,站在了一边。

    又过了一会儿,朱棣带着卧龙凤雏,才赶了过来。

    区区三人,面对着三百多人,人数比例有点悬殊。

    李景隆和花炜都有点毛毛的,不停看着朱棣。

    “别怕,不管怎么样,优势在我!”

    这俩人互相看了看,他们是没找出任何优势,反正万一打起来,他们俩就赶快逃跑,李景隆对自己的速度,还是有着绝对自信的,至于朱棣,到底是皇子藩王,没人会打死他吧?

    但愿不会!

    这俩货心神恍惚,胡思乱想。

    就在人都来了之后,张希孟走了出来,他看了看之后,这才拿出那几张画,主动问道:“这是谁准备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师生这边,没人动弹,只是义愤填膺看着。

    另一边,朱棣默默向后退了两步,把李景隆和花炜给暴露出来。

    这俩人气得鼻子都歪了,他们也想躲,但到底晚了一步,张希孟的目光已经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无可奈何,李景隆只能向前一步,“回,回张相的话,是我们的主意,不过……”

    “既然是你们的主意,为什么要这么做?”张希孟直接问道。

    李景隆无奈道:“回张相的话,我们弄到了毛织物,但是想做成衣服,就遇到了麻烦。”

    “什么麻烦?”

    李景隆道:“羊毛呢绒太过厚实,没法做得很宽大,更做不出来衣袖飘飘的感觉。我们先前只是做了些军中的战袄。”

    张希孟点头,这倒是实话,文人穿的深衣直裰,要的就是衣袖飘扬,遗世独立的潇洒之感。要是拿厚重的羊毛呢来做,那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做出来的。

    如果是做鸳鸯战袄一类的军服,倒是很合适。

    “既然如此,为什么又会出现在学堂里,还要成为学堂师生的穿戴?”

    李景隆愣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道:“回张相的话,这,这是燕王殿下的意思,我们算过账了,如果做成这种短的学生服,可以节省开支三成以上……王府也不宽裕,必须要省着花。”

    他刚说完,方孝孺就向前一步,冷哼道:“省钱也不能省在这里,你们把衣服弄得那么短,比寻常百姓的短打还要短,哪里还有一丝一毫文人的体面,简直胡来!”

    方孝孺这句话,很快引燃了其他人的怒火,大家伙纷纷出言指责。

    什么坏了体面,有辱斯文。

    又说连干活的泥腿子,穷棒子都不如。

    简直斯文扫地,就算打死他们,也不会穿这种东西!

    ……

    张希孟没有立刻说什么,而是等着这边充分表态之后,他才看向变颜变色的卧龙凤雏。

    “你们有成品吗?”

    俩人没明白,张希孟继续道:“做出来没有,让我看看!”

    没等他俩反应过来,朱棣就转身抱来了一个盒子,忙不迭送到了张希孟面前。

    张希孟接过来,展开一看,里面有一件羊毛呢制成的上衣,形制上类似鸳鸯战袄,是对襟的,但是却没有鸳鸯战袄那么长。

    张希孟看了一会儿,竟然直接披在了身上,在众目睽睽之下穿好。

    随即他冲着大家伙笑道:“怎么样?可还合身?”

    张希孟又瘦又高,属于衣服架子的身形,很难不合身。

    而且在场众人,也不敢说张相公不斯文,不体面啊!

    只能苦着脸点头,“合身,很合身!”

    张希孟微微一笑,又点手叫方孝孺过来。

    “你也试试!”

    方孝孺脸都黑了,他走到了张希孟面前,却是一脸抗拒,“张相,这,这个……”

    张希孟才不管那些,亲手把衣服给他穿上,随后道:“你去绕着全场,跑上两圈!”

    方孝孺无奈,只能答应。好在北平学堂也是进行体能训练的,方孝孺跑得很轻松。

    随后张希孟又道:“牵来一匹马,让他试试!”

    无可奈何,方孝孺又跑了两圈,重新回到了大家中间。

    这时候张希孟才笑道:“怎么样,还方便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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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4178/ 第一时间欣赏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 作者:青史尽成灰所写的《大明第一臣》为转载作品,大明第一臣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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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第一臣介绍:
元末濠州城外,朱元璋捡到了一个少年,从此洪武皇帝多了一条臂膀。抗元兵,渡长江,灭陈友谅,伐张士诚。创建大明,光复燕云。
我无处不在。
从此洪武立国,再无遗憾。大明根基,固若金汤。
针对小明王的事情,我们需要采取四阶段战术。
首先,我们宣称什么事都没有。
其次,我们说或许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我们什么都不用做。
再次,我们说或许应该做点什么,可惜什么都做不了。
最后,我们很遗憾小明王以身殉国,当初要是做点什么就好了。
……
有人问:身为太祖第一心腹重臣,如何轻松避过风风雨雨,安享天年?
张希孟谦虚地说:“仆只是大明朝卑微的社会公器,用来盛放太祖皇帝深思熟虑的果实!”大明第一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第一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