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六章 水师猖狂
多年来的惹祸经验告诉朱棣,有些事情无所谓的,挨一顿打,第二天也就过去了。根本不用怕,但有些事情却是碰不得的。比如老二和老三,听了那些翰林师父的鼓动,玩起来夺嫡争斗的把戏。
结果不但老二和老三倒霉了,这几位师父也在北平放马呢!
这就是教训。
同样的,既然决定了征收商税,供养学堂开支,那就必须立身正直,铁面无私,绝对不能有两张面孔。
不然的话,满世界的神仙,就能把自己撕碎了。
朱棣想得明白,却让葛诚很是赞叹,甚至钦佩。小小年纪,能想明白这层道理,已经很不错,还能身体力行,当断则断,毫不迟疑,就更让人欣慰了。
这位皇四子,还真有些不凡之处。
葛诚手上早有完备的账目,事情办得很顺利。他在北平银行开户,从今往后,凡是王府的金钱往来,都要纳入税务司的监管。
如今北平有两套体系,一是朱棣留守司,下面掌控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三司,一个是楚琦的巡抚班底,监察北平各处。
朱棣新成立一个税务司,挂在了布政使下面。但实际上却是直接归留守司管理,说白了,也就是他朱棣手上的一柄利剑。
方孝孺等人都是税务司官吏,当燕王府也开始服从安排的时候,整个北平的市面上,无不骇然。
谁不知道朱棣“熊”名远播,在皇子当中,胆大包天,嚣张跋扈,天不怕地不怕……这么个东西都低头了,看起来纳税这件事,还真逃不掉了。
有朱棣带头,一时间方孝孺等人的事情好办了不少。
短短时间里,追讨了税金超过一百五十万贯,强令三百五十万的巨款,进入银行账户,接受监督管理。
能管理了,自然也就能收税。
按照最保守的估算,这一番折腾,也能给北平增加五倍以上的税收。
每隔三天,方孝孺等人都会汇总一批账单,送到朱棣手里。
而朱棣的快乐也变得简单起来……这是二十万贯,可以拿来订购校服,给每个学生,发一套羊毛呢的衣服,就按照军中鸳鸯战袄的样式,绣上北平大学堂的字样。
这一笔十八万贯,大约可以给学生加餐,要想餐餐有肉吃,可是不容易啊!
对了,还有聘请名师,这是重中之重。
要不专门拿出一片空地,给他们盖房舍算了!
就盖那种小四合院,带着花园的,能种菜养花,可以纳凉喝茶。
什么书房、茶室、要一应俱全的,这么一套房舍,加上里面的家具,摆设,估计也要上万贯,请一百位名师,就是一百万贯!
而且他们的薪俸还要很高,全都算起来,一人一年,怎么也要两千贯……
朱棣又想起张庶宁的提醒,就比如夏知凤那种,她研究天文,计算各种数据,光是一个望远镜,就要几万贯,那些特制的测量工具,就更不要说了。
一个人如此,再有几个,开支就恐怖了。
还有物理和化学……这些东西据说也是烧钱的,他们需要的材料,往往比同重量的黄金还贵!
算着,算着,朱棣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很可能在开学那天,张希孟是客气了,远远没有说全……要是张希孟把办学的开支都讲出来,只怕会让朱棣原地爆炸!根本撑不到今天!
不过既然选了这条路,就必须咬牙走下去……先清查商税,然后不行就祸害高丽、女真,反正不管怎么样,都要把钱榨出来!
我要让人知道,朱棣想办成的事情,就必须办成!
大丈夫一诺千金,言必信,行必果……谁也别想阻拦我朱棣的脚步!
为了办成学堂,朱棣已经下令王府,每顿的菜减到两道,一荤一素就够了……开支太大,人生艰难,太不容易了。
就在朱棣唉声叹气的时候,练子宁慌里慌张,从通州赶了过来。
他先见到了方孝孺。
“先生这是?”
练子宁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急切道:“不是我,是齐泰,他那边出事了!”
方孝孺忙道:“什么事?很急?”
练子宁道:“不光是急,而且还有危险……齐泰清查税金,查到了一支从高丽来的船队,询问之下,是水师那边的。他就想上船检查,结果被人请上去之后,就没有下来,到现在为止,差不多有两天了!”
方孝孺一听,简直新鲜,这大明朝没王法了吗?
水师的人,居然扣了北平税务司的官吏,还扣了两天多!
“练先生,现在齐先生处境危机,我们该派人救援才是。”
练子宁点头道:“确实,我这不就来见燕王吗!”
两个人一起来拜见朱棣,听到了水师两个字,朱棣也是一怔,练子宁察言观色,发现朱棣迟疑,难不成这个熊气十足的燕王,也有忌惮的?
“殿下,咱们距离大沽口,还有两百多里,齐泰已经被扣起来两天多了,如果去晚了,我怕他会出事啊!”
朱棣这才甩甩头,“好,立刻下令,调集兵马,随着本王,前往大沽口救人!”
练子宁和方孝孺去传令,朱棣坐在那里,短暂沉吟。
按理说宗正寺他都不怕,区区水师而已,能有什么了不起的。
但是朱棣却不傻,他隐隐记得,蓝玉曾经提到过,大明的水师起自巢湖,巢湖水师就是俞家和廖家说了算。
虽然后来方国珍投降过来,但他到底是一方霸主,没法融入大明水师的核心。
算来算去,水师依旧是这两家的天下。
而且当年杀了唐胜宗和陆仲亨,那个桉子也牵连到了水师,但是只处置了一些寻常将领,没碰到核心。
还有人传言,水师是张希孟的自留地,没人敢碰张相公的人。
可蓝玉又告诉朱棣,张希孟根本不关心水师,或者说张相在乎的不是水师,而是海外利益,偏偏大明朝的水师又发展迟缓,远不如陆上将星云集,能人辈出……
朱棣虽然也说不清楚,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事情,但是隐约感觉,这次八成要出事。
他思量再三,就在动身之前,把花炜叫来,嘱咐了他几句,让他去学堂那边,趁着张相讲课之后,告诉张先生。
“殿下,你也有害怕的事情?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花炜夸张道。
朱棣狠狠瞪了他一眼,“吾尚幼,即长,必横行天下!”
说完之后,朱棣果断动身,率领着两千名王府精锐士兵,直扑大沽,去救齐泰了。
至于花炜,他去了学堂,一直等到张希孟讲课之后,他才上来迎接,随着张希孟回到了住处,把朱棣去大沽口救人的事情,原原本本,和张希孟讲了一遍。
当听到水师扣押齐泰的时候,张希孟眉头紧皱,怒气冲冲,很显然,这一次张希孟真的生气了。
不是被朱棣骗了书稿那么简单。
水师的情况,张希孟绝不是一无所知。但知道归知道,总不能因为一些谣言,就去彻查一群功劳颇大的功臣。
就像对付唐胜宗和陆仲亨一样,必须有十足的证据才行。
偏偏水师这边,麻烦比他们还多,事情要复杂万倍。
就连张希孟都没有想到,这一次北平整顿商税,竟然会牵连出水师的事情,还真是让他大吃一惊。
“张相公,殿下让我跟先生讲,他去救人了,不会有危险吧?要不请张相帮忙吧!”花炜小心翼翼道。
张希孟微微皱眉头,沉声道:“还到不了那一步,如果连燕王都不放在眼里,这就不是大明的水师,而是一群反贼了。什么都不用说,静观其变即可!”
花炜依旧担心朱棣,可张希孟这么讲了,他也是无话可说,只能告退。
等花炜走后,张希孟稍微思量,立刻叫来一个人,让他去把胡大海请过来,要秘密赶来,不要惊动任何人。
……
此刻的大沽口,一艘大船的船舱中。
闷热潮湿,浓重的味道,刺激着鼻孔。齐泰和两个随从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只是喝了点浑浊的水。
此刻的他们,瘫在船舱里,连动一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简直和等死没有差别。
齐泰努力瞪大充满血丝的眼睛,无助的望着头顶的甲板。
他不相信大明的水师,竟然会如此狂妄无理,他不过是要求上船查验,看看有没有携带额外的物资。
这一点是最近严查的内容,主要是防备官吏趁机携带物资,躲避税赋。
他先是和水师交涉,这帮人无论如何也不答应……后来他甚至要求行文北平留守司,水师的人终于点头了。
但只许齐泰带着两个人上船,齐泰也答应了。
可谁能料到,他们上船之后,竟然直接被扣押在船舱,成了囚犯!
这个大明朝,还有王法吗?
水师的人,想要造反不成?
不过是征税而已,怎么就这么难?
齐泰的心中,不无悲愤地怒吼。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由于被关在船舱里,齐泰等人也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唯一知道的就是体力不断流失,精神越发涣散。
他们已经感觉不到饥饿,只剩下一点微弱的意识,还告诉他们,自己是个活人。
就在即将昏死过去的时候,突然传来了脚步声,似乎有人!
随后甲板打开,有人下来了,他们惊呼着,跑到了齐泰三人的前面,把他们背在背上,带出了船舱……
这个大明朝,到底还有些王法!
这是齐泰最后的念头,随即就昏了过去。
“燕王殿下,我们不过是开个玩笑,人没什么事……你带回去即可。”水师指挥使笑呵呵道,
在他的对面,是黑了脸的朱棣……
第七百一十七章 锦衣卫出动
“齐先生,齐先生!”
方孝孺连着呼唤两声,齐泰没有回应,刹那之间,方孝孺瞳孔充血,简直想要杀人!
齐泰从济民学堂北上,帮办学,又主张收税,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大明。如今他无故被囚禁,命悬一线,生死不知。
堂堂大明,又岂能没有公道可言!
“殿下!”
黑着脸的朱棣扫了一眼,只是问道:“齐先生人怎么样?”
没等方孝孺说话,练子宁就道:“还好,只是虚弱,稍微休息几天就行了。”
朱棣点头,“行了,把他背下去吧,不要因小失大!”
方孝孺还不甘心,但是练子宁已经扯住了他的袖子,赶快跟护卫下船。
瞧着他们走了,朱棣才微微一笑,“没想到我这个面子,还有点用啊!”
此人怔了怔,忙躬身道:“殿下,我们水师有军务在身,这人非要硬闯……不过既然他是殿下的先生,我们愿意赔偿,一千两如何?”
朱棣没答应,而是问道:“你叫什么,身居何职?”
此人立刻道:“下官姓廖,叫廖添才,现在是水师指挥使。”
朱棣微微点头,“那德庆侯是你什么人?”
“是,是我堂叔。”
朱棣挤出一个笑容,“德庆侯人很好的,以前本王在应天的时候,宫里常吃鲥鱼,那些鱼都是德庆侯送的,父皇也很推崇他,说是在功臣当中,德庆侯是及时雨,没有他就过不了长江。”
廖添才见朱棣言语客气,气焰也低下来了。
“殿下,我们水师忌讳是很多的,轻易不让人上船。毕竟要在海上玩命,所以这位齐大人来了,弟兄们就来了脾气……这样吧,我们出一万两银子,算是赔罪,另外宴请燕王殿下,化解误会。”
朱棣点了点头,“真是大方,这么快就提了十倍价钱……我这次来的匆忙,还要回北平。”
说着,朱棣就往船下走。
廖添才怔了怔,急忙道:“殿下慢走,卑职送殿下。”
他紧跟着朱棣,下了船只,刚走出一百步,朱棣突然停了下来。
“廖指挥使,你带来的水师,都可靠吗?”
廖添才不解何意,还是回答道:“自然可靠,这里面不乏巢湖老人,殿下要是有吩咐,不管多难,我们都会竭尽全力,替殿下办成的。”
朱棣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这么看来,没在船上动手,还是对的……”
刹那之间,朱棣变了脸色,五官狰狞道:“还愣着干什么!把他拿下!”
伴随着朱棣的命令,早就按捺不住的护卫扑了上来,瞬间把廖添才按倒,直接捆了起来。
廖添才大惊失色,“燕王殿下,燕王殿下,你凭什么抓我?”
“凭什么?就凭你私自扣押税官,几乎害人性命!本王就要抓你!”
廖添才大为震动,他一辈子打雁,今天却栽在了一个小崽子手里。
“燕王殿下,你,你何尝不是私自抓捕军中将领!你不过是藩王而已,你也越权了!”
朱棣哈哈大笑,“我是藩王,可我还是北平留守!凡是辖地之内,不论文武,悉数归本王节制!就算是朝廷驻军,曹国公他们,也是本王的属下!就算是你堂叔来了,也一样没用!给本王带走!”
燕王府护卫押着廖添才,上了马车,就要离去。
就在这时候,已经有些水师士兵成群结队,冲了上来,有人手里甚至拿着兵器,凶神恶煞一般冲来,看样子分明是要抢回廖添才。
果然,要是在船上就动手,还真没准出大事。
此刻的朱棣却是不怕了,立刻飞身上马,率领着护卫,从水师人马前面掠过,高声怒喝,“你们都是大明的将士,敢冒犯本王?你们想被满门抄斩吗?”
水师众人不由得一愣,朱棣随即怒喝道:“全都回去军营,不许随意出来,否则以谋反论罪!”
伴随着朱棣的怒喝,王府护卫高举手里马刀,齐声怒喝,又从水师面前反复掠过示威,总算把他们镇住了。
救回了齐泰,押解着廖添才,朱棣宛如得胜归来的大将军,威风凛凛,返回了北平。
敢欺负我的人,还想三言两语就糊弄过去,你也太不把朱棣当回事了。
“给我审问,立刻审问!”
练子宁和方孝孺都有点迟疑,朱棣这一次救人抓人,确实漂亮,但要办这个案子,该怎么审,他们俩还一时没有主意。
朱棣冷笑道:“这还不简单!别听他胡扯什么船上不让上外人,我敢说,这船里有鬼!别的官吏坐马车,走大运河,都想着携带点货物,他们水师更加方便,我就不信,能没有问题!给我好好拷问!”
这俩人一听,顿觉有理。
若非触动了关键的地方,怎么可能招来如此手段?
必定是害怕走私的事情泄露出去,越是如此,就越要彻查!
方孝孺和练子宁两个短暂商议之后,立刻分成两队,开始昼夜不停,轮番轰炸廖添才……要不怎么说读书人就是坏呢!
这俩人虽然没有真的审问过谁,但是也听到了许多故事,搞这种连续审问,也是很快就熟悉了。
白天晚上,一刻不休息。
饭许你吃,水许你喝,就是不许你睡觉。
起初廖添才根本没当回事,老子原本就是贼骨头,又出生入死这么多年,还能怕你们几个小崽子!
可是到了第三天,廖添才就扛不住了。
哈欠连天,疲惫不堪。
可方孝孺和练子宁由于是轮班上阵,状态丝毫不减。
又熬过了一天,等到了第五日,廖添才再也扛不住了。
“让我睡觉吧!只要让我睡觉,我什么都说!”
练子宁大喜,立刻让人把补觉的方孝孺叫来,两个人一起审讯。
“说,你们船上有什么?”
“有,有倭国的硫磺和折扇!”
“倭国的东西?你们怎么弄到的?”练子宁大声叱问,“莫非你们通倭?”
廖添才一阵惊讶,虽然他现在生不如死,已经没有多少理智,但他也清楚,通倭绝对是死罪,搞不好还要灭九族。
“不是,根本不是!是,是倭国还在高丽南部肆虐,我们只是拿了点粮食,从倭国换点东西罢了。”
练子宁眉头微皱,突然怒喝道:“你撒谎!这么好的生意,你们能只赚这么一点?休要哄骗我们!赶快说,你们还干了什么?”
面对质问,廖添才突然大哭起来,涕泪横流。
“我是大明功臣,我出生入死,替大明立了那么多功劳,我冤枉啊!”
这家伙开始拼命喊冤,又哭又闹,明显是精神崩溃的征兆。
练子宁和方孝孺不想放过他,继续追问……又是半个时辰,方孝孺和练子宁拿着供词,缓缓走出来,两个人心怦怦乱跳,互相看了一眼,只觉得天都塌了一半!
这案子要是坐实了,只怕比起当年唐陆二人的案子,还要大许多倍!
练子宁突然苦笑,“我现在有点明白了,为什么黄子澄说追查税款的事情,不能随便做,这确实是要命的。”
方孝孺冷哼了一声,“黄子澄不过是懦夫而已!大丈夫生在天地间,可以生,可以死,唯独不能怕!我现在就去请令!”
他刚转身,正好看到了一个人。
“黄师兄,你,你怎么在这?”
黄子澄气鼓鼓道:“就许你说我坏话,还不许我知道?”
方孝孺也有些尴尬,但他到底不是寻常人,倔强道:“我说的是实话,不是坏话!”
黄子澄切齿咬牙,遇上这么个货,还真是无可奈何!
“赶快去见张相公吧!”
“去见张相?那,那大沽口那边?”方孝孺不解问道。
黄子澄哼道:“用不着你们担心了,越国公已经去了。”
胡大海竟然动手了!
好家伙,这位可是燕王朱棣都指挥不动的。别看北平留守司节制一切,连朱文正和李文忠都逃不掉,但是在胡大海身上,还有个头衔,那就是总兵!
徐达,冯国用,胡大海,他们独当一面,都会挂总兵衔。而一旦成为总兵,就代表有着说一不二的权柄。
就算还有巡抚,督师一类的文官,也要听从总兵调遣,北平留守也不例外。
这还是张希孟替武人争取到的。
既然老胡出手了,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们赶快去拜见张希孟。
等他们赶来,同样在这里的,还有燕王朱棣,此时的朱老四,垂手侍立,像个乖宝宝一样,全然没有了昔日的嚣张跋扈。
熊孩子法则的第二条,该怂的时候,就要怂,毕竟这个天下还没轮到你做主。不懂这个道理,可就不是打屁股那么简单了。
“问出了结果吗?”张希孟淡淡道。
练子宁立刻将卷宗递了上去。
“请张相过目!”
张希孟接在手里,展开之后,稍微看了看,眉头微微挑动,随后归于正常,只是轻叹口气。
“你们几个都不要声张了,暂时先去北平大学堂教书。有我在这里,用不着害怕什么。”张希孟淡淡道。
练子宁、黄子澄和方孝孺稍微迟疑,连忙点头。
“张相,我们都听您的。”
朱棣怔了一下,“我,我要不要也去学堂?”
张希孟给他个白眼,“朱棣,你好歹也是陛下的皇子,还有人敢把你怎么样?”
朱棣挠了挠头,一副惶惶不安的样子,“先生,我,我还是心里头没底儿,要不我天天跟着先生算了。”
张希孟哼道:“你跟着我干什么?要想跟着,就去找越国公……他这人办事沉稳,又懂得领兵,你跟着他,能学到不少东西。”
听到这里,朱棣长出口气,别看张希孟不让自己往外说,但是拜这个老师还是值得的。
这一次涉及到了水师,要怎么抓人办案,里面的学问大了去了。跟着胡大海,肯定能受益匪浅……但问题是胡大海凭什么教你啊?
这就要看张希孟这句话了。
朱棣向着张希孟深深一躬,也赶快告辞下去。
宅子里又剩下了张希孟一个人,他沉吟了少许,提起笔,给朱元璋写了一封信。
“此番水师走私,牵连极大……有粮食走私,武器贩卖,还有私自运输金银,以至于奴婢买卖。水师在其中罪行累累,但又不止于水师。还望主公能够耐心仔细,处置此案。”
张希孟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此案极有可能是大明立国以来,最大的一桩案子,水师情况特殊,还望主公妥善布置。”
张希孟又看了看,确认无误,这才让人以八百里加急,赶快送了出去,分秒都不耽误。
……
朱元璋的面前,摆着朱棣的家书,胡大海的急报,还有锦衣卫的密报……几份东西都在面前,而他的手中,只是抓着张希孟的信。
老朱看了再三,终于缓缓道:“传旨毛骧,去把廖永忠带来!”
第七百一十八章 第一大案
锦衣卫出动了……上次如此大规模办案,似乎还是上一次。
在京诸公,不论文武,此时都是战战兢兢,不寒而栗。
当听说是去廖永忠府邸的时候,有些人暗暗松了口气,但很快又有许多人把心提了起来。
水师啊!
“此案不办就罢了,要是真的用心办,不知道要牵连多少啊!”
已经有了许多白发的李善长,发出了一声哀叹。
能让老李感到棘手,有些事情,是不需要多说的。
同样在京的徐达,当得知消息之后,竟然抽出了佩剑,在后花园畅快舞动,一套剑法下来,通身冒汗,大有种神清气爽之感。
到底是查到了水师头上,徐达微微哼了一声。
他仔细盘算了一下,论起淮西诸将,和廖永忠的往来都不多,只有顾时和廖家算是儿女亲家……徐达稍微盘算一下,也就不想多管了。
毕竟也不能光是水师倒霉……还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慈不掌兵啊!
徐达的心中,已经开始盘算接下来如何处置水师的事情了。
站在文武的顶端,都有山雨欲来的感觉,其他的小动物们,自然是更加不寒而栗。
水师这事情何以如此严重呢?
北平,张希孟的住处。
经过了几天的恢复,齐泰脸上有了血色,精神头也好了许多。
被关了快五天时间,没有吃的,齐泰也算是从鬼门关转了一圈。
张希孟邀请他过来,顺便还给齐泰准备了两株老人参。
“你这次伤损了根本,久后会暴露出来的。拿这两株人参回去,补补气,像你这种人,是注定要成为朝廷栋梁的,可要保重身体。放心,这是我拿稿费买的,没有任何问题。”
齐泰慌忙拜谢,从张希孟手里接过人参,心里头暖呼呼的。
“张相,学生多谢先生体恤。人参是好药,能医身体上的病……可学生这一次病在了心里,不知道先生能不能帮学生医治?”
张希孟忍不住轻笑,“治病救人,师者本分。你想问水师的事情?”
齐泰点头,略沉吟之后,他低声道:“张相,有人传言,水师皆是张相心腹,可有此事?”
张希孟哈哈大笑,“你都说是传言了,这事情也就是传言罢了。”
齐泰眼睛转了转,又道:“张相既然如此,水师的贪墨枉法,可是真的?”
张希孟道:“具体的案子,我说不清楚。但是各种行为,只会比传言的更厉害。”
齐泰动了动屁股,张希孟说得很明白,水师的问题他是知道的,因此齐泰自然生出了另一番疑惑,“先生,大明立国至今已经十一年,为什么会放任水师在那里腐烂着,学生实在是不明白!”
张希孟脸上含笑,他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齐泰,你是不是觉得,这里面有人包庇,而包庇的人,会不会是我?不然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齐泰神色痛苦,像他这个年纪的人,浑身热血奔涌,把很多事情想得太好了,稍微挫折,挑战三观,搞不好会动摇心态,怀疑一切,以至于走上一条完全错误的道路。
就像水师的事情,就很让人迷惑。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如果没有人包庇,为什么肆意妄为,几乎变成了两家的私兵,随意扣押朝廷税官,他们的胆子怎么会这么大?
“齐泰,你想不想听听,大明的水师是怎么来的?”
齐泰慌忙道:“张相愿意指点,自然是求之不得。”
张希孟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复杂。当年廖家和俞家是巢湖水师的两大主力,他们都是本地豪强,原本是依附天完,后来归附了我们。为了招降水师,我还出了些力气,随后又被任命为水师大都督,率先渡江,替陛下打前站。”
“要说我跟水师有什么关系,也就仅此而已。”
齐泰怔住了,因为这些内容,都是所有人早就知道的,包括他自己在内。
只不过有太多人,都不愿意相信,他们觉得事情怎么会这么简单?
这些年不断传出水师贪赃枉法的事情,如果没人帮他们平事,怎么会弄到今天?
“张相,学生自然不敢怀疑,只是学生满腹疑惑,越来越多。”
张希孟笑道:“齐泰,我想问你一件事,你说要怎么管理水师?”
齐泰怔住了,“先生,学生不精兵法,回答不上来。”
张希孟又道:“那好,不说具体的兵法,只说书名吧,你知道那些是写水战的兵书?”
这下子可把齐泰弄不会了,他博览群书,兵书倒是读过一些,但是写水战的书,他还真没读到过。
“学生不知道。”
张希孟淡然一笑,“你不用惭愧,其实写水战的兵书,我也不清楚!”
原来你都不知道?
那你还问我干什么?
只见张希孟继续叹道:“不光是水战的兵书,海外的情况,水文航路,船只建造,水兵挑选……有太多的东西,都是一片空白。”
话说到了这里,齐泰愣了好一会儿,似乎有了点思路,他渐渐跟上了张希孟的思路。
当初济民学堂办学,就包含了天文课程,后来设立了外务部,学堂也增设了外语课程,要求了解海外夷情。
如果说长期以来,重文轻武,武人受到压制。
那么在武将当中,骑马砍杀的陆上将领,对水师将领的歧视,一点不比前者少。搞不好还要超级加倍。
说白了,是压根就没有水师传统。
什么都是一片空白。
其实这也没啥不好理解的,但凡有武将可用,也不会让宦官统领水师,说实话,是真的没有人才。
“先生,这事情怎么会这样?偌大的大明朝,真的连水师人才都没有吗?”
张希孟苦笑了一声,透着无奈。
历代以来,倒不是说中原大地,就没有强大的水师。
只不过长久以来,水师都被置于辅助地位。
而且由于是内河水师,船只都在内水晃荡,发挥的空间并不大。水陆将领也没有那么明显的界限。
就比如常遇春,他不光骑马射箭厉害,上船之后,一样是横冲直撞,所向披靡。
所以,严格来说,中原王朝就缺少像样的水师战略,或者说,面对茫茫的大海,根本没啥概念。
这也是张希孟主张发展工商的难题之一。
这就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而是压根没有概念。
“我们在浙江、福建、岭南,有着大几百万,上千万的百姓,他们靠着海洋活着。对外贸易,丝绸茶叶,填补着朝廷的财政。即便如此重要,我们却缺少对海外的了解。反观大汉,仅仅是为了找寻共同对付匈奴的盟友,就派遣使者,凿穿西域,扩展了华夏百姓的空间。相比之下,我们确实不如老祖宗的勇毅果敢啊!”
齐泰渐渐低下了头,叹道:“学生没有猜错,这就是先生在济民学堂设立天文等课程的用意吧?”
张希孟点了点头,“不光如此,我还安排了不少人随着方国珍出海航行,掌握海上搏击的本事。还有朱英,他时常从岭南到应天,也是培养了不少海上人才。到了今天,虽然不敢说了如指掌,也不是一片空白。”
齐泰稍微思量,终于恍然大悟,“先生,如果没有稳妥的准备,没有充足的人才,贸然查办水师,搞不好会彻底浇灭向海外发展的希望!先生果然是思虑周全,弟子五体投地啊!”
张希孟摇头苦笑,“要真是能思虑周全,也就不会任由他们胡来了。只是一时无可奈何,想不出办法,只能拖延着。既然你们这一次把水师的事情捅出来,倒是成了一件好事,只有把他们解决了,海外的利益才能落到朝廷的手里。接下来北平办学,发展工厂,也就有了眉目了。”
齐泰再度吃惊,忍不住思量再三,也明白了怎么回事。
确实是如此,对外贸易,最大的利润往往在运输这一块儿……过去是很多夷商赚去了,现在又被水师拿走了。他们偷着走私,内外勾结,趴在大明的身上吸血。
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就嚷嚷着对外贸易,发展工商,点科技树……那样一来,利润会流到谁的手里?
朝廷能拿到最肥的那一块吗?
齐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先生,您在北平,讲的就是工商银行,主张对外贸易。是不是先生已经准备好了?就要对水师下手?”
要真是这么回事,那这一次水师就是自己找死了。
张希孟没有直接说什么,只是微微叹气,“水师在廖家和俞家的手里,实在是太过闭塞,根本摸不到大明的脉啊!”
果然,傲慢的结果才是最可怕的。
朱元璋让毛骧拿下了廖永忠,随后就任命俞通海彻查廖永忠一案。
这个安排很有意思,让俞通海查廖永忠,是让他落井下石,还是让他包庇敷衍啊?
就在所有人尚在迟疑之际,毛骧向老朱递上了一份密报。根据俞通海的家人举发,在俞家也有走私的物件,其中还有不少金龙金凤,尤其惹眼。
“抓!立刻抓起来!”
正在审讯廖永忠的俞通海,直接被锦衣卫拿下,瞬间从问案官,变成了阶下囚。
廖永忠突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伴君如伴虎啊!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廖永忠切齿咬牙,“上位,没有我们,你如何渡过长江?我们对大明有功,难道就不能饶过我们一命啊!”
廖永忠发出了凄凉的哀求,朱元璋自然是听不见。
在京的文武只知道又是两位侯爵被抓,案子丝毫不比当初的唐陆之案小……就在大家伙感慨之际,毛骧领着锦衣卫,再一次冲到了顾时的家里。
这位淮西勋贵出身的侯爷,也没有跑得了。
果然是大明立国以来的第一案,再无疑问!
第七百一十九章 来自李善长的一击
足足三位侯爵下狱,既有水师,又有步兵……这个规模已经很让人不寒而栗了。
大明的国公级勋贵并不多,稍微梳理下就知道了。目前在京的,只有徐达、常遇春,还有李善长。
徐达是武臣表率,公认的帅才,清廉自守,无话可说。常遇春自从女儿嫁给了朱标之后,也知道常家下一代不需要担心,他更加爱惜羽毛。而且常遇春这人有个好处,他对朱元璋有种近乎疯狂的忠诚,这一点就连老朱的小伙伴们都比不上。
除了他们俩,武将当中,还有汤和跟胡大海两个,汤和目前在巴蜀,处理灭亡大夏之后的各种事宜,忙得不可开交。
无论如何,汤和都是最可靠的。
胡大海就更不用说了。
事实上能进入他们这个层次,无一例外,都是人品能力,经得起考验。而且这几个人都是朱元璋的心腹,同时跟张希孟关系也很密切。
对了,还有两个人也有国公的身份,那就是朱文正和李文忠,这就更不用说了,他们一直在北平,就在张希孟的眼皮子底下。
所以怎么算,国公一级的人物,至少现在这一些国公,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既然如此,牵连到三位侯爷,就已经是捅破天的事情了,尤其是水师两位侯爷悉数被抓,只怕从此之后,水师要一蹶不振了。
应天朝野,战战兢兢。
几乎所有人都惶惶不安,生怕把自己牵连进去。
而就在这一片凄风苦雨之中,李善长手里攥着一封密信,独坐在昏暗的烛火下面……挑动的火光,把老李的身影映衬在雪白的墙面上,火苗突突,老李的身影也犹如鬼魅一般,扭曲跳跃。
这位被评为“半个棋手”的大明左相,可不像看起来那么人畜无害。
说个笑话,老李曾经还认真想过,怎么扳倒张希孟!
其中水师就是老李的目标之一。
不过一番彻查之后,李善长无奈发现,张希孟的确跟水师没有私下的来往……他也只能徒呼奈何。
老李还查过度支局,查过翰林院……反正张希孟管过的衙门,他都暗中调查过。
很让老李无奈的是,张希孟的确是清清白白,没有任何把柄。
这就是所谓无欲则刚吧!
张希孟本身没什么事情,又不结党营私,以他在陛下和皇后身前的地位,李善长想跟他斗,那是痴心妄想。
不过这一番私下里的调查,也让李善长明白了一个道理。
要想在大明朝堂上安然无恙,就该学张希孟,至少先把自己摘出来,别跟那些赶着找死的货纠缠在一起。
但是李善长这人,到底和张希孟还不一样,他虽然约束自己,不明着掺和,不落人口实,但有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还是门清的。
就比如他手里这封信,是原御史刘炳的儿子写给老李的,其中字字泣血,向李善长揭示了一个案子。
他爹刘炳,在唐陆之案以后,曾经受命暗中调查水师的事情……可不是没过两个月,刘炳突然染病死了,据说是水土不服。
彼时御史台也派人吊唁过,确定是病死的。
这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但这封信上,却给出了另一个答案,御史刘炳是被人害死的……他死的时候,脸色铁青,身躯佝偻,甚至有血浆从皮肤渗出,凄惨恐怖无比。
据说是用最毒的几种蛇毒,害死了这位御史大人。
只是让人没有料想不到的,前来吊唁的御史台官员,竟然无视这些情况,还说什么外丧鬼不能回京。
匆匆把刘炳给埋了。
既然御史台自己都认为没事,其他人又何必多事呢?
只是刘炳的儿子,一直不甘心老爹就那么稀里糊涂,凄惨死去。
他四处告发,到处给人写信,希望替父鸣冤。
结果他又被抓了,足足关了三年,在狱中几乎是九死一生,好容易熬了出来,他又接着上告,完全是不死不休的架势。
谁也不知道老李是怎么知道这事的,不过他一直引而不发,也着实沉着老练。
水师的事情,不可能没人帮忙。
有人盛传张希孟,但如果张希孟是冤枉的,谁的嫌疑更大呢?
锦衣卫这边虽然能监察百官,但朱元璋轻易不愿意放他们出来,毕竟锦衣卫动手,那就是要血流成河的。
除此之外,像五军都督府,兵部,度支局……似乎都能管到一些水师的事情,但又隔靴搔痒,没法触及核心。
弄来弄去,水师真的好像成了一个小王国,谁也插手不进去,完全变成了廖家和俞家的私兵。
不过说这话也不完全,还有个衙门,能管到他们,那就是御史台!
李善长反复权衡,再三思量,他把心思都放在了杨宪身上。
毫无疑问,杨宪是野心勃勃,一直打算取代李善长的。
杨宪管着御史台,他放纵水师,甚至跟水师的那些人勾结在一起,好处非常明显。
水师倒卖物资,走私财货……这里面的利益不消多说。
杨宪为了拉拢官吏,也要花钱,而且还不是小钱。
他跟水师联手,简直是珠联璧合!
而且此前杨宪就有拉拢勋贵的心思……只是没有想到,他居然放过了那帮淮西诸将,而是从水师下手!
厉害!
果然厉害!
李善长嘴角上翘,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虽然说杨宪等人后生可畏,但论起老辣,毕竟不是自己的对手。
耐心等待,到底是等到了天赐良机。
一想到这里,李善长简直想大笑三声。不过老李还是忍住了,只要敌人没有彻底完蛋,就不要得意忘形。
自己这一把年纪了,没有绝对斩草除根的把握,就更不要给子孙后代惹祸。
老李再次思量权衡,一直到了后半夜,才草草休息,等天亮了,他又坐上马车,前往中书省。
李善长刚到朱元璋的旨意就来了。
除了老李之外,还有汪广洋、胡惟庸、罗复仁、杨宪等等官吏,一起前往宫中,拜见老朱。
等李善长带头行礼之后,大家伙抬头看去,发现朱元璋脸色铁青,牙齿咬得咯咯响,太阳穴上的青筋都绷起来!
“无耻之尤!”老朱破口大骂,“这是大明的水师吗?分明是一群土匪,他们还当是在巢湖做水贼吗?他们把大明的国法放在哪里?贩卖军粮,已经说了多少次了!从应天到北平,凡是碰到军粮的案子,都没有客气的!他们倒好,不但贩卖,还卖给了倭国!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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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霹雳火似的,一顿臭骂,大家伙听得战战兢兢,却也大为震撼。
这帮水师的人,还真是够厉害的。
走私军粮是最基本的事情,他们还盗卖了不少兵器,其中甚至包括火器。
反正在大海之上,风高浪急,只要说落到了海里,也就没人查了。
倭国正在高丽的南部,双方鏖战,很需要这些大杀器。
当然了,他们也不只是往外卖,他们还运了不少东西回来。
比如倭国盛产的硫磺,扇子,也包括金银!
另外他们还贩卖了不少高丽女子!
没错,大明移风易俗,不许任何形式的人口买卖,他们就开拓海外市场,趁机大捞一笔!
面对此情此景,朱元璋已经是无话可说了。
烂透了!
当真是从上到下,全都烂透了。
或者干脆点说,水师脱胎自巢湖水贼,马步诸军经过了这么多整顿,已经大为改观。
可是水师一直缺少整顿,也没有妥当的办法,一直这么延续下来,前后十多年,结果可想而知。
仅仅是初步彻查,就已经触目惊心。
“现在这个案子太大了,牵连的人也太多了,光是一个锦衣卫,很难办得妥当,必须从其他衙门,抽调得力干将。”
朱元璋看了看,就说道:“刑部,大理寺,包括五军都督府,各自抽调一批人,严查水师的问题!”
面对老朱的点名,包括徐达在内,全都一起站出来,躬身领命。
随后老朱又把目光落在了杨宪身上。
“这种事情,你们御史台应该很有经验,怎么样,有没有把握,把案子办好?”
杨宪一怔,连忙站出来,躬身施礼,感激涕零,“陛下愿意让御史台领办此案,臣必定竭尽全力,不负陛下所托!”
朱元璋微微颔首,如果杨宪能把这个案子办好,调他进入中书省,挂参知政事衔,预备接替李善长,也还是不错的。
毕竟老李白发苍苍,年纪大了,必须做出安排了。
其他众人也都明白,属于杨宪的机会来了,只要把这个案子办好,必定名扬天下,拜相之日,也近在眼前。
有几个人还偷眼看了看李善长,心说老李啊,你到底要落幕了,总算不用看你这张老脸了。
可就在大家伙思量的时候,李善长突然向前走了一步。
“启奏陛下,此案交给御史台,未必妥当,老臣以为,杨宪应该回避!”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怔住了,什么意思?
杨宪更是瞪大眼睛,李善长,你要跟我撕破脸不成?
朱元璋更是面色凝重,自己想任用杨宪,老李却直接反对,他什么时候,这么大胆子了?
只见李善长不慌不忙道:“上位,御史台在几年前,已经查过了水师的案子,但是负责此事的御史刘炳离奇死去,案子就不了了之,让御史台继续领办,老臣唯恐力有未逮啊!”
此话一出,杨宪都吃了一惊,“李相公,刘炳是水土不服,染了恶疾去世,这事人尽皆知啊!”
李善长笑道:“老夫也没说别的,就是觉得上一次御史台办案不利,那么大的弊端,没有查出来,似乎不适合继续查办!”
杨宪还想争辩,这时候朱元璋却已经若有所思,他低声道:“既然李先生说了,那就让中书省领头,把这个案子给咱办好了!”
第七百二十章 杨宪倒台了
朱元璋一句话,将办案大权交给了李善长。
老李欣然躬身,接下了旨意。
“请上位放心,老臣必定竭尽全力,一查到底,把朝中的蠹虫,一扫而光!”
李善长虽然声音不高,可是有些人听来,已经比炸雷还要响上几分。
这位隐忍这么多年,终于要爆发了!
最先意识到此事的人,竟然是徐达!
能统领三军的人,智商自然不低,以往徐达多领兵在外,对于朝政显得有些笨拙,可是这几年基本没什么大战,年青一代完全可以扛起来,徐达在京的时间也多了起来。
渐渐的,徐达也有了一点心得体会。
大明这个朝局,其实挺有趣的。
老朱圣君雄主,自然权柄无限,但却也因为权柄太大,所以老朱也不是随便使用,这点光从锦衣卫调动的频率就看得出来。
同样的,张希孟先是去济民学堂,接着又是去了北平,他一心讲学,虽然谁都知道张相是万万得罪不起的,但毕竟张希孟离着大家伙越来越远,到底不必时刻放在心上。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朱升病重返乡,据说到了弥留之际,加上在几年前,就已经去世的贾鲁……原本在李善长和诸位后起之秀中间的缓冲地带消失了。
朱升这种份量的老臣,不但能压制后辈,还能跟朱元璋说上话,同时又在张希孟和李善长之间,扮演一个特殊的角色。
总而言之,有他在,虽然暗流涌动,互相争斗,但一切都还可控,也不会弄到台面上,让彼此下不来台。
但是随着朱升离去,张希孟在外讲学,朝中就只剩下李善长一个老臣,另外还有杨宪、胡惟庸等等有志中年。
其实事情到了这一步,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要么就是乱拳打死老师傅,赶走李善长,大家伙平分中书省,这左相的位置,你老李坐了这么久,也该让出来了!
要么就是李善长仗着高超的手段,充沛的经验,先把试图挑战他的小崽子们弄死几个,杀鸡骇猴,稳住他的地位,从此之后,呼风唤雨,更胜从前。
从现在看来,无疑是走上了第二种情况,老李抢先出手了。
看样子他是打算借着水师的案子,除掉杨宪。
解决了御史台,他老李也就去了一块心腹大患。
徐达默默盘算着,依旧什么都没说。
很显然,他一个武臣,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什么说话的余地。
等着从奉天殿出来,徐达打算回府,令他讶异的是,常遇春竟然跟了上来。
“喝点酒吧,我这一肚子的酒虫都要造反了。”
徐达看了看一脸憨厚的常遇春,也只能点点头。
他们到了徐达的府上,下人准备酒菜,常遇春偷眼看了看徐达,忍不住道:“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能这么沉稳?这回到底会怎么样?”
徐达看了看他,淡淡一笑:“不管朝局怎么变化,你都是太子殿下的老丈人,未来的国丈,你害怕什么?”
常遇春苦笑道:“我是不在乎,但下面那些人已经忍不住了。别的事情倒还是次要的,水师今后要何去何从,总该有个章程吧!咱们好歹也是朝中国公,还在五军都督府挂着职位,这水师是不是要划到咱们的手下?要是这样的话,五军都督府只怕要改名了?叫水陆军大都督府?”
徐达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说实话,没人能做到无欲无求。
哪怕常遇春这种地位的,也不能免俗。
而且就算常遇春不想要,下面人也会撺掇。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们还远远没有到顶,正想往上爬呢!
徐达略沉吟,就说道:“水师确实肥差!他们船大,装得多。咱们想要装个上千匹绸缎,就要好些马车,一路走过去,谁都看得见。就差在脑门上贴上字,说咱们不干净了。水师没事,他们把货装到船舱下面,行驶在茫茫大海上,根本没人查,想查也查不到。走私发财,中饱私囊,简直不要太容易。”
常遇春连连点头,“是了,就是这个理儿,水师的油水足,不像咱们,苦哈哈似的。过去都是廖家和俞家大发利市,看他们赚钱,着实有人羡慕,同样都是给大明效力,怎么就肥了他们?”
徐达呵呵一笑,“我说老常,这是你说的,还是下面人讲的?”
常遇春一愣,连忙道:“自然是下面那些王八羔子说的,我又没嫌自己的命长!”
徐达这才点头,“我也不妨把话说明白了……吃亏享福,本就在一念之间,他们水师占了这么长时间的便宜,捞的脑满肠肥,现在的报应到了,老天爷要收人了!李善长出手,奔着御史台去,为了坐实杨宪的罪名,廖永忠和俞通海也不会有好下场,他们的家人,部下,都逃不过。眼瞧着,就能看到人头滚滚的时候。我就想不明白,明明都是死路一条,怎么还有人前赴后继,想要拿自己的脑袋,试试国法的厉害?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常遇春一阵愕然,他低下头,反复思量。
这才道:“前后十多年啊,金山银海,那种极品日子,谁不想过?下一次彻查,还不定什么时候,先让他们过一把瘾儿,也就是了!而且还有人琢磨着,我贪的少点,或者干些时候,捞点肥的,就抽身退步。这样一来,就算下次出事了,也未必牵连到我。”
徐达哼道:“一言以蔽之,就是心存侥幸,对吧?”
常遇春稍微迟疑,也点了点头,“人人如此,很难免俗啊!”
徐达顿了顿,又道:“常兄,你是不是也存了侥幸的心呢?”
此话一出,整个气氛都尴尬了两分。
常遇春的大黑脸有些发烧,变成了无奈的紫红色,过了好半天,他才道:“我,我推了他们上去,日后出什么事情,都是他们自己的造化,我懒得管的。”
徐达淡淡一笑,果然如同他想的这样。
“老常!我说两句话,你有兴趣听吗?”
常遇春慌忙点头,“你说,你的主意多,我听你的!”
徐达深吸口气,“我的一句话,是咱们谁也不能心存侥幸,就算以你我的功劳,真到了那时候,也未必保得住项上人头!自己不体面,就没人给你体面!”
常遇春浑身一震,略沉吟之后,用力颔首,“对,是这么个理儿!”
“这第二句话,我想问问常兄。水师这副样子,有没有办法杜绝?”
“杜绝?”常遇春怔了好一会儿,无奈道:“这可不容易啊!”
徐达笑道:“那就是说,还有办法了?”
常遇春想了半晌,这才道:“我也不敢说一定能杜绝弊端,但我琢磨着,兵归将有这事必须改了。不然什么都没用。在海上航行,更要讲究军规,要有严格的典章制度……对了,咱们现在不是设立武学了吗!你看看,要是弄个水师学堂,所有将领都从学堂提拔。再配合其他衙门的官吏,比如外务部的,互相监督。然后港口码头,也要严格起来……许是能减轻不少。总之不会像现在这么猖狂!”
徐达哈哈大笑,“老常啊,不愧是水里的蛟龙,陆上的猛虎……你说说,给上位这个建议,不比你抢几个水师的位置,来得更好吗?”
常遇春瞠目结舌,过了好一会儿,连忙起身,向徐达施礼。
“徐帅,俺老常服了!你这话才是金玉良言,你救了我啊!”
常遇春连连施礼,心里总算有了谱。
水师要怎么改,还真是需要仔细思量。
就在他们两位权衡的时候,李善长可是不客气,他以领办的名义,要求杨宪这位御使大夫跟他形影不离,同吃同住,一起办公。
好家伙,等于一下子将杨宪从御史台弄到了中书省。
别看只是这一个小动作,却是老辣至极。
离开了老巢的杨宪,几乎一下子就成了废物。
他想上奏朱元璋,请求返回御史台办公,但别管老朱答应不答应,李善长都不会给他机会。
随后老李更是派出了心腹陈宁,接任御史中丞,署理御史台日常事务。
这下子事情更糟了,杨宪的手下,纷纷猜测杨宪已经倒台了。
一时间人心惶惶,乱成一团。
就在陈宁到达御史台的第二天,就叫出去两位御史,他们当初调查过刘炳之死,根据他们的回报,刘炳是正常死亡。
现在旧事重提,到底是怎么死的,该有个结论了!
毒害朝廷御史,那可是夷三族的大罪!
值得一提,是锦衣卫过来,把人带走的。
这下子人心大乱,杨宪的亲信惶惶不可终日。
御史台这么多人,也不可能铁板一块,那些昔日被杨宪压制的人,也开始动了起来。
有人私下里找到了陈宁,向他举发。
“大人,杨宪这家伙看起来清廉,但其实都是假的,他在扬州有一处别院,离着水师码头不远,眺望长江,十分富丽堂皇,私藏的金银数量,十分骇人!至少有一百万两以上!”
“这么多?”陈宁惊呼道:“你可要知道,诬陷朝廷命官,可不是小事情啊!”
此人咬了咬牙,“大人,这些金银只是暂存,杨宪祖籍山西太原府,他往老家运送的金银,只怕还要更多!”
陈宁知道了这个消息,丝毫不敢怠慢,赶快去见李善长。
他把老李请出来,甩开了杨宪,单独向老李密报。
“现在要不要行文山西,把杨宪的家给抄了?”
李善长微微思忖,摇头道:“这事情非常重要,但是不能让山西的官吏办。我自有主张,你现在立刻部署人员,去把杨宪在扬州的宅子,给我看管起来,绝不能让他们运走赃银!”
陈宁连忙答应,他转身急忙下去。
李善长稍微思量,立刻提起笔,给张希孟写信,请求他从北平派人过去,协助办理此案。
把信写好之后,这才派人,以八百里加急送去北平。
“张希孟啊,你也别闲着了,看这么长时间戏了,该帮着老哥哥做点事情了。”
第七百二十一章 金银消失了
“这个老李啊,真是越老越辣,我不在京城,枫林先生又病重了,还没人能治得了他了!”
张希孟拿着老李的信,只看了两眼,就扔在了一边,而后拿起水壶,自己泡茶喝。北平由于此前是元朝的都城,人口众多,地下水质并不好,以苦咸水居多。
张希孟倒也不是不能喝,不过朱棣安排花炜,让他每天从玉泉山给张希孟弄泉水,让老师泡茶喝。
就冲这一点,张希孟还是挺喜欢朱棣的。
别看这小子混,他要是一心巴结你,能把你伺候上天了。
正在张希孟品茶之时,朱棣气喘吁吁,从外面跑来,额头上还有汗。
“先生,俺正猎兔子呢!你有什么事?就不能晚点?”
张希孟笑道:“晚点也行,只是赶不上发财,可别怪我。”
听到能发财,朱棣立刻就满脸笑容,点头哈腰,“先生,我就知道,谁也不如咱们……师徒亲!”
他向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这才继续道:“师父,是哪里的钱?有多少?”
张希孟略沉吟,就说道:“是杨宪的老家,李相公行文,让北平派人,把他的家抄了。”
“杨宪?”朱棣大吃一惊,“师父,这货倒台了?我怎么听说他很清廉,家里头都用竹器啊!”
张希孟翻了翻眼皮,“我的家里也都是竹器,你觉得我是清廉,还是贪腐?”
朱棣无语了,就冲你教父皇的那些东西,你就是当世圣贤,可你教我的那些东西,说你是天下第一大贪官我都信。
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还真没法从外表判断什么。
“先生,那我现在就去点齐兵马,立刻动身!”
张希孟点头,“去吧,你滚蛋了,我正好休息两天,也省得老有人在我耳边嗡嗡的。”
朱棣气鼓鼓的,嗡嗡的那是苍蝇……要不是看你给我指点一条财路,我才不会放过你呢!
朱棣冲出来,召集了李景隆和花炜,又带了五百士兵,立刻动身。
等他们出了北平,朱棣才把目的地告诉他们,也说了要去抄杨宪老家。
花炜顿时一惊,“乖乖,杨宪可是御史大夫啊!权柄仅次于两位宰相,他怎么也倒霉了?你们说,这杨宪的老家,能有很多钱吗?”
李景隆哼道:“这还用问?他是御史大夫,有什么事情,都会传到御史台。他光是帮人处理这些事情,就能发大财了。你说说朝中有谁不需要给他送礼?屈指可数啊!”
花炜点了点头,“可说是呢!那,那咱们这次过去,可是要发财了。赶快走吧!”
花炜迫不及待要加快前进。可朱棣思忖了半晌,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杨宪家里很有钱,而太原又是三哥的地盘。
自己过去了,万一三哥跟自己抢这笔钱怎么办?
花炜怔住了,“殿下,你和晋王都是亲兄弟,又是奉命过去,还能跟你抢吗?”
朱棣冷哼了一声,“就因为是亲兄弟,我才防备着!过去我欺负他们,现在他们还不得像我欺负他们一样欺负我啊!别废话了,你们俩听我的,赶快做点准备。”
朱棣把这俩损友叫到了身边,嘱咐几句之后,俩人都目瞪口呆。
不愧是你,这心眼真多!
他们立刻安排妥当,随着朱棣,直奔太原。
相比起顶着北平留守名头的燕王朱棣,晋王朱棡的职责简单了许多,就是领兵驻守边疆,防备蒙古势力入寇。
晋王朱棡在过去几年里,算是尽职尽责。
他亲自领兵巡边,然后修建了东胜卫城,又建立数百里的烽火台。
而且朱棡毕竟重视火器,他下力气督造了不少火炮、火铳,用来加强防务。
总体而言,朱棡已经从当初的熊孩子,变成一个颇有想法的青年将领。
甚至说一般的将领,还达不到他的程度。
但朱棡也有发愁的事情,他最难解决的,还是钱的事情。
和朱棣那边又是经商,又是收税,变着花样,增加收入不同。朱棡在太原,能指望无非是屯田收入。
当然了,山西晋商也是很会赚钱的。
只不过此时的晋商还没有发展起来,远没有到富甲天下的地步。
朱棡还有个很无奈的事情,别的地方都是缺人,需要从外地移民。
唯独山西,不但人口增加不上来,还要往外面移民。
人口越来越少,壮丁也少了。
结果还要开垦更多的土地,种更多的粮食,养更多的兵。
既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
“同样是一个母后生的,跟老四比起来,我这就是后娘养的!”
朱棡气得只想骂人。
旁边的王府长史只能赔笑道:“殿下勿怪,您是燕王的兄长,当哥哥的就该让着弟弟点!”
“我让着他?他怎么就不能学孔融,把好处给我呢!”
长史只能无奈咧嘴,这就是你们老朱家的事情了,我一个外人,也不好说。
朱棡抱怨了几句,也就没有往下说什么,可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人急匆匆赶来,朱棣带着人来了!
“什么!”
朱棡大吃一惊,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送上门了!
“朱棣他来干什么?让他赶快来见我!”
下面人道:“怕是不行,燕王是有公务的,据说是追查一个犯人……他说了,先公后私,等办完之后,再来拜见兄长,聆听教诲。”
朱棡怔了怔,还行吧,朱棣这小子有点会说人话了。
“既然他要过来,我也不能太不给面子……传令下去,准备二十只羊。对了,再把他们送给我的骆驼牵过来,回头烤骆驼吃。”
好家伙,朱棡还挺大方的。
长史答应,连忙去安排了。
朱棡坐在椅子上,思量少许,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老四是个什么东西,他太了解了。
而且朱棣一个藩王,从北平跑到太原,过来抓犯人……什么犯人,怎么这么金贵?必须要燕王出面?
为什么不给我下令?
我这个晋王差在哪里?
朱棡越想越不对劲儿,正在这时候,突然有邸报送来。
他展开随便瞧了瞧,突然一个消息,吓得他站了起来。
“御史大夫杨宪?他怎么被抓了?不对劲儿啊!前几天他们家老人还过寿呢!本王还送了份礼物!”
朱棡眉头紧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是杨宪!是要抄杨宪的老宅!”
朱棡脑筋也不慢,只有杨宪这个级别的官吏,影响力太大,不敢用本地官吏办案。才把老四派了过来。
可问题是这么大事,直接越过我,连招呼都不打,也太不把我这个晋王放在眼睛里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点兵,调集三千人,随我去杨宪的老宅!”
朱棡带着人,火急火燎,席卷而来。
等他到了杨宪老宅的外面,正好碰见了朱棣。在朱棣的身后,还有许多马车,上面装着称重的箱子,压出深深的车辙。
朱棡看在眼里,暗呼侥幸。
总算没有来得太晚!
“老四,你干什么呢?”
朱棣看了眼朱棡,分别些时候,这位三哥是高了不少,身体也壮了一大圈,骑在高头大马上面,压迫感十足。
不是当初小时候了。
朱棣暗暗告诫自己,随后他连忙上前,主动躬身,“三哥,小弟是奉了张相公手谕,过来查抄杨宪的老宅……三哥,还真别说,这孙子家,实在是太有钱了!”
朱棡顿了下,这才道:“杨宪这么大的官,证据确凿吗?”
朱棣嘿嘿一笑,“三哥,这可是张相公下的命令,还能有错?而且就从杨宪家里抄出的这么多钱,也足以证明,此人不是个好东西了!”
说着,朱棣还看了看车上的箱子,宛如看着庄稼的老农一般,嘴角上翘,都是笑容。
朱棡看了又看,突然道:“四弟,看样子,你是收获颇丰啊!这样吧,你把这些赃款都交给三哥,让我上奏父皇行不行?”
朱棣愣住了,“三哥,这是张相给我的命令,我要和张相交差,你怎么能干抢劫的事?”
抢劫?
我怎么记得,小时候你没少抢我们啊!
朱棡也沉稳多了,“四弟,凡事要讲究变通,你也不想三哥没有面子。这是发生在我治下的事情,你把查抄的东西,赶快交给我。让我向父皇交差,也是一样的!”
不一样!
朱棣脸都黑了,气咻咻道:“三哥,你这就是黑吃黑,欺负小弟!你不像个兄长!”
总算拿捏了这小子,朱棡忍不住笑了,“不像就不像吧!反正我现在缺钱,官司打到父皇那里,我也不怕!”
“来人,把他们带走!”
朱棣身边只有二百人,而朱棡足足带来了三千人,这个比例实在是太悬殊了。朱棣看了又看,也是无可奈何。
“三哥,你看这样行不,我跟你走,但是这些金银数额太大,我必须亲自押运,等到了你的王府,咱们在商议妥当的办法。”
朱棡稍微沉吟,终于点头,“行!走吧!”他还笑道:“四弟,你只要听话,三哥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我还给你准备了骆驼,咱们兄弟烤个稀罕物吃!”
朱棣无奈咧嘴,他才不馋什么骆驼呢!
可朱棡就是以一种糊弄小孩的方式,扯着朱棣,押解着抄家所得,直奔晋王府。
马车停在府门外,朱棣坚持让自己手下搬运。
最初朱棡还同意,可是朱棣手下的人,磨磨唧唧,慢的要死。
朱棡不耐烦了,“赶快办了正事,三哥还要好好款待你!”说着,朱棡给手下一个眼色,动手吧,别客气了。
这些手下立刻扑上来,朱棣这边的人也不愿意放手,双方争抢之际,突然有一个木箱子掉在了地上。
砰!
箱子开了。
只是从里面滚出来的不是金银,而是一块块的砖头,瞬间,朱棡瞪大了眼睛,怎么给掉包了?下一秒,他猛地回头,死死盯上了朱棣!
第七百二十二章 大家都缺钱
朱棣此时气坏了,这帮废物,连东西都看不住,现在露馅了,万一让老三追上,岂不是要出大事?
朱棡也不是傻子,他见朱棣神色怪异,立刻就猜出了怎么回事!
可他还不死心,立刻吼道:“打开,全都打开!”
晋王府的护卫眼珠子都红了,朱棣这边人单势孤,也不敢阻拦,只能退后,结果伴随着一个个箱子打开,里面除了石块就是砖头,连一锭金银都没有!
“混账!”朱棡破口大骂,“朱棣,钱呢!钱去哪了?”
朱棣翻了翻眼皮,突然一拍大腿,“三哥,坏了,肯定是杨宪他们家掉包了,这个大奸臣,果然坏透了!”
“你放屁!”朱棡气得骂人了,“你当我是三岁孩子?你抄家,封装金银,贴上了封条,你没有检查一下,看看是不是真金白银?你骗谁呢?”
朱棣转了转眼珠,突然道:“三哥,你要是这么说,那你刚刚押着小弟过来,为什么不先检查一下,看看箱子里面是什么?”
这一句话,就把朱棡给问住了,弄得他脸都红了。
太尴尬了,自己这个当哥哥的又上当了!
朱棡得到报告之后,就火急火燎赶来,前后的时间不长,给朱棣抄家的时间,还不到一天……朱棡赶来,发现朱棣押着马车,打算离开。
马车上面,全都是崭新的木箱子,贴着燕王的封条。由于货物沉重,车辙深深陷入泥土里。
看到这一幕,任谁也不会想别的。
虽然金银比石头重太多了,但是为了方便搬运,一个木箱一二百斤就是了。
如果不打开看,装石头和装金银都能达到类似的效果。
朱棣在来的路上,就特别告诉了李景隆和花炜,让他们去弄些破箱子,他在抄家的时候,金银装进破箱子里,立刻运走。
然后拿新箱子装上石头做样子。
这一招很成功耍了三哥朱棡,完美!
唯一的问题,就是此刻朱棣落到了朱棡手里,要承受三哥全部的怒火!
只见愤怒的朱棡一步步向朱棣走过来,滔天的怒火,简直要把朱老四点着了!
“钱!你抄了多少钱?”
面对三哥质问,朱棣也有点心里发毛,“没多少,就,就二三十万两!”
朱棡略沉吟,立刻摇头,“不对!杨家的钱财绝不止这么点!前些时候,他们家做寿,我就封了五百两给他们!比我送礼更多的,比比皆是,你跟我说他们家只有几十万两,打死我也不信!你给我说,到底是多少?”
朱棡切齿咬牙,逼近朱棣,一副要杀人的模样。
朱棣咽了口吐沫,突然他来了精神,愤怒道:“朱棡,你怎么回事?你为什么给杨宪家里送礼?”
朱老四反客为主,竟突然把他给弄愣了。
“我,我送点礼物,人情往来,还有错了?”
“怎么没有!”朱棣反而义正词严道:“张相公过生日,我也就送了一车山泉水,你倒好,身为藩王,朱家皇子,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我不要脸?”朱棡气炸肺了,“我就是个区区藩王,又没挂着留守衔。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我又要修烽火台,又要屯田练兵,都要地方配合。各地的监察御史,正好能管着地方官吏,杨宪是所有御史的头儿,我给他家里送点礼,又有什么错?”
“什么错?你该举发杨宪,该让父皇惩办他!”朱棣突然想起什么,“朱棡,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贪赃枉法,有什么把柄落到了杨宪手里?你自己屁股不干净,所有才不得不巴结杨宪?朱棡,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你简直丢了皇子的脸!我必须上书弹劾,还要行文宗正寺,严办你这个丢脸的东西!”
好家伙,朱棣不但反客为主,还慷慨激昂起来。
弄得朱棡一度以为错的人是自己。
不过很快朱棡就反应过来,又被这个混蛋给带沟里了。
“朱棣!你少要胡说八道!咱们大明朝,现在上上下下,哪里不要钱?我在太原,二哥在长安,我们辛辛苦苦,要想尽办法,才能弄到一点钱,你当办事那么容易啊?”
朱棡一肚子苦水,身为皇子,如果是在京城,他能成天骂杨宪,丝毫不用在乎。
可就藩之后,尤其是要驻守一方,手下几万士兵,需要做的事情一大堆,要地方三司配合,要监察御史不要掣肘。
这时候送点礼,稍微通融,也就理所当然了。
朱棣翻了翻眼皮,他认真想了想,貌似自己就藩以来,除了给张希孟送点山泉水之外,他还真没送过礼物!
不但没送过,还满世界打秋风,看到什么,就想要什么……同样是藩王,差距怎么这么大捏?
“那个三哥,咱俩有话先慢慢说啊!你说你是皇子,又是藩王,驻守一方,你有什么好怕的?只要占住了理,把天捅破了,也没人能把咱们怎么样,你说是不是?”
朱棡深吸口气,冷冷一笑,自然不是这么回事!
朱棣从小就是熊孩子,长大了是混小子,他怎么折腾怎么闹,都是理所当然的。朝野上下,也都知道他是刺头儿,不敢轻易得罪。
但是朱棡不同,虽然他也能跟人闹,但传出声音,说朱棡行为不端,难堪大任,这也是很要命的。
说到底,这就是个人设的问题……只要你的人设低一点,抽烟喝酒,也就没什么好怕的。
当然了,你要非说自己才貌双全,人品无敌,要什么有什么,想什么是什么……那就要防备着从高处掉下来。
反正朱棣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谁还能把他怎么样?
“老四,什么也不说了,好人难当。三哥也想修长城,也想加固防线,还要屯田养兵……说实话,我也想弄个太原学堂。四弟,三哥不想要你的,但是事情出在了太原,你好歹把银子给我,咱们就还是亲兄弟!怎么样?”
朱棣微微沉吟,心里头却是大不以为然。
什么?
你也要想要办学?
天下第一学堂只有我一家啊!
你要是也办学堂,还不得从我手里抢人才,抢钱?
这是无论如何,也行不通的。
有关办学的事情,就算到了张希孟那里,只怕也会赞同朱棣的想法,此刻三个顶级学府,已经瓜分了大明太多的教育资源。
晋王也想效仿朱棣,估计至少要十年之后,等工商发展,财税有了结余,才有希望。现在是痴心妄想!
“三哥,我不妨跟你说实话,办学可不是人干的事情……开销太大了,处处都要花钱,吃喝拉撒,笔墨纸砚……小弟现在是债台高筑,度日如年,别提多难受了。”
朱棡眼珠子红了,“我不管这个!同为皇子,同样是藩王,你能做的,我也能做!一句话,你帮不帮忙?”
朱棣想了想,点头道:“帮!我一定帮!”
“那好!你赶快把杨家的银子都交出来!”
朱棣眼珠转了转,突然笑了,“三哥,你看这样行不,我给你二十个名额,你可以挑选资质不错的学童,去我的北平大学堂读书!各种花费,我全都包了!”
朱棣还没说,朱棡已经扑了上来。
“你欺人太甚!”
朱棡揪着朱棣就打,朱棣一边反抗,一边说着,“要不四十也行!把二哥的那一份给你!”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起来,朱棡就想起他当初挑唆自己和二哥关系的事情,更加愤怒。
“朱棣!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这俩人兄友弟恭,一片祥和。
别人只能看着,也不敢凑热闹。
朱棣到底是吃亏在年纪上,这两年朱棡突飞猛进,朱棣还要稍微等等,论起体型,他是吃亏的。
更吃亏的却是身在朱棡的地盘,周围都是朱棡的人,气势就弱了三分。
没有办法,只是左边胳膊不能动弹,似乎是折了,好在问题不大,毕竟金银都运走了。
这么一大笔钱,又能干不少事情了。
虽然被困在了晋王府,朱棣表示毫无压力。
朱棡可就惨了,他逼着朱棣交钱,没有成功。
然后又散出去人手,去追李景隆和花炜,想把钱抢回来,结果也是无功而返。这俩货跑得比兔子还快,愣是没有抓到。
果然有什么主人,就有什么部下!
这俩玩意,也跟朱棣一个德行。
朱棡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就算拿不回来,他也要明白明白,杨宪老宅,到底有多少钱!
毕竟时间太匆忙了,朱棣只是运走了金银,其他的古玩珍宝,金石书画,包括杨家老宅的人员,还都在太原。
朱棡想查,一点也不难。
等他把案卷弄来,一看上面的数字,朱棡彻底傻了!
随后他怪叫一声!
“朱棣!我要把你胳膊腿都打断了!”
这也容不得朱棡不发火,因为根据上面的记载,从杨宪老宅搜出来的黄金,就足足有十八万两!
其余白银,更是有二百多万两!
这么一笔巨款,都落到了朱棣手里。
经手三分肥,就算留下一成,那也能干许多事啊!
朱棡气得发疯,他还不知道,有了这笔金银,宝钞局至少能多发五倍的宝钞。北平方面,一两银子不留,也可以通过和朝廷谈判,拿到数百万贯的低息贷款,北平的工厂总算有着落了……
第七百二十三章 让老朱都害怕了
这个天底下,最缺钱的人,显然还不是朱棣和朱棡,而是身为一家之主的朱元璋!
办学要花钱,养兵要花钱,增加官吏,还要花钱。
甚至儿子女儿们越来越大,往后就藩成亲,也都要花钱。
一想这些,朱元璋简直脑壳炸裂,无所适从。
不过这一次的案子,倒是给了老朱一些思路,要不咱往后就抄家吧?
每隔三两年,就抄一次,就跟割韭菜一样。
只要咱刀挥得够勤快,就不愁没有钱填充国库。
这不,李善长和毛骧一起来拜见朱元璋。
“李先生,坐吧!”
朱元璋给李善长赐了个座,而且还是有靠背的,不光有靠背,还给了狼皮垫,生怕李相公冻着,可谓是体贴备至。
老李感激涕零,谢恩之后,随即向老朱汇报情况。
“上位,老臣是先说文官这边,还是武将这边?”
老朱顿了顿,无奈道:“随便吧,只怕谁贪的都不少!”
李善长老脸一黑,只能道:“那,那先从御史台说吧……杨宪此獠,大肆提拔任用心腹,御史台中,有超过三成御史,皆是他的党羽爪牙。他们利用巡查各处的机会,肆意敛财,其中各地的税款,就有不下五百万贯!”
“荒唐!咱是让御史监察各地官吏,他们自己居然监守自盗,变成国之蠹虫!实在是可恶透顶!杀!全都该杀!”朱元璋愤怒大吼。
李善长随即又道:“上位,这还只是杨宪贪财的一个手段而已。监察御史,除了监督税款之外,也负责监督商贾,各地的钞关税卡,还有市舶司,他们都派人前往,尤其是货物出口,必须由御史台核准,这也给他们走私提供了方便!”
虽然大明朝设立了税务部,但地方上还是缺少足够的官吏,通常情况,都是地方官负责收税,而御史台负责监督。
再有市舶司这一块,当初张希孟和朱元璋商讨,认为要保证货物价格,不能随便出口。大明商人互相竞争,岂不是便宜了外人?
按理说这个设想是很不错的,但总要有人落实。
除了市舶司之外,还要查禁走私,防止财税外流……结果这一项事情,也落到了御史台的手里。
正因为御史台有着把关的权力,他们才跟水师搅合在一起。
水师横行海上,基本不受任何牵制,唯独商品要下海,从外面弄来的东西要登陆,国门捏在御史台的时候,不给他们开门,是万万不行的。
这也是他们走到了一起的原因所在。
根据李善长的奏报,自杨宪以下,一共有四十多位御史,牵涉其中。
他们总计贪墨的钱财,足有一千五百万贯以上!
水师这边情况更糟糕,两位侯爷,他们的家人,麾下的将领,其中指挥使一级,就有八人之多。
牵涉进来的人员,超过两千。
可以这么说,整个大明水师,几乎被连根拔除了。
这还没完,他们走私往来,自然要有商人配合,被牵连进来的商贾,又有上千人。
别的不说,光是从廖家和俞家,抄出来的黄金,就有一百万两以上!
看着厚厚的清单,朱元璋好像要炸了一番!
蠹虫!
全都是大蠹虫!
咱辛辛苦苦治国,殚精竭虑,不眠不休……每年国库都有亏空,弄得咱不得不发债度日。
可这帮畜生倒好,借机敛财,无所不用其极!
他们一个个发了财,吃香的喝辣的,金银堆积成山,另一边,国库空虚,运转艰难,这就是大明的功臣吗?
“李先生,廖永忠和俞通海,他们当初帮着咱渡江,立下了大功!”
李善长一怔,心说陛下是什么意思?
就听老朱继续道:“他们两家之中,都有人为国战死,是拿命换来的爵位!”
李善长更加惊讶,难道说陛下要网开一面?
这不是老朱的性格啊!
果然,就听老朱冷哼道:“以朋友情义,投桃报李,咱该网开一面,给他们一条活路……无奈他们贪墨过千万贯!所作所为,简直罄竹难书。咱想饶他们,也没有道理。李先生,你立刻把他们的罪状写明白,明发天下,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听到这里,李善长微微一怔,“上位,此事能不能稍微缓一缓?”
朱元璋勃然,“什么意思,难道要咱包庇他们不成?”
李善长慌忙道:“上位,此案涉及文武官吏,差不多一千人。贪墨的钱财,足有两三千万贯以上……如此大案,别说大明朝了,纵观历代,也是空前的。老臣唯恐如实告知,有些人还是不信,会怀疑有意诬陷。老臣以为,是不是继续彻查,把所有案件查清楚,然后在公布天下,做到万无一失。”
一个案子,大到了让办案的人都怀疑人生,也是没谁了。
朱元璋一怔,也略有些迟疑,要不要缓一缓?
这时候毛骧突然道:“李相公,这么大的案子,如果不能尽快公布消息,人们也会议论纷纷,妄加揣测!”
李善长语塞了,虽说以毛骧的地位,跟他争辩有些不自量力,但毛骧讲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这案子竟然弄到了这一步,老朱心里头越发烦躁。如果把那些商人也算进来,这一次的金额绝对是几千万贯以上,几乎能占到大明财政收入的一半!
想想都觉得惊讶,老朱的脸也发烧了。
自己也算是励精图治,辛辛苦苦。
还觉得是大明盛世,君正臣贤,结果就出了这么个事,一个大比兜,结结实实,糊在了老朱的脸上。
真是太丢脸了!
想到这里,朱元璋更是怒不可遏,无论如何,必须把涉案的人,做成人皮枕头,不然没法吐出胸中的怨气!
身在北平的张希孟,得到消息也不比朱元璋晚多少。
“闻所未闻,亘古未有,张相,这些人何以能贪墨如此之巨?不会是弄错了吧?”齐泰简直怀疑人生了。
同样怀疑人生的还有练子宁、黄子澄等人。
大家都是惊讶之余,又不敢置信。
难道是活在梦里不成?
和几个人比起来,张希孟并不是那么吃惊。
甚至他还觉得有点少,如果再过几年,没准这帮人能贪出一个国库的钱。
张希孟微微沉吟,就说道:“你们知道以天下之大,商贾之富,能到什么地步?”
黄子澄率先道:“张相,我听说现在的大明,百万贯钱财的商贾,所在多有。甚至也不乏家产过千万的巨贾,堪称富可敌国,着实是让人目瞪口呆。”
张希孟又道:“确实不少!但你们想过没有,换个思路,不是他们太能挣钱,而是我们国库能收上来的税,太少了!”
几个人一怔,觉得心有所动,连忙道:“请张相明示!”
张希孟叹道:“历代以来,征收商税,都是个非常麻烦的事情。国家太大,情况太复杂,收税又太难。明明我们有发达的商贸,丝绸之路,我们的茶叶丝绸,每年都能换取巨万收入。这些钱流到民间,到了商贾的手里,唯独进不了国库。你们会不会觉得太遗憾了?”
这时候方孝孺突然说道:“张相,学生有些事情,想请教先生……这一次的事情,起自查抄水师走私,由走私牵连到两位侯爷,又牵连到御史台,以至于酿成了这个第一大案!”
方孝孺探身道:“张相,这里面有什么联系?”
张希孟呵呵一笑,“你这么问,差不多已经点到了关键的地方……这些钱财,就是国家没有征收上来的商税!”
几个人都大吃一惊,傻傻盯着张希孟。
“你们不会觉得,做生意可以不需要打点,不需要疏通关节吧!也不会认为仅凭着增加了几个部,就能把天下的商贾贸易全都管住吧?”张希孟笑道:“既然管不住,就肯定有人下手。商贾要找人庇护,也就需要花钱……说白了,不管是水师,还是御史台,他们捞的都是这一笔钱。田赋商税,都是国家税收,他们占去了一半,想要富可敌国,又有什么难度?”
几个人听到这里,忍不住恍然大悟。
“张相,既然如此,要,要怎么办才好?”
张希孟道:“自然是严格立法,凡事都按照规矩办。把上上下下,都监管起来。不留任何漏洞。”
方孝孺大喜道:“这样最好!张相,赶快向陛下上奏,请求陛下降旨才是。”
张希孟突然呵呵一笑,“我方才说的话,不过是一句空话,要怎么定规矩,怎么监管?没有成熟的方略,又怎么做得起来?”
方孝孺愕然,黄子澄稍微思量,突然道:“张相,此事与我们在北平征税,是不是有些关系?”
张希孟抚掌大笑,“说到这里,道理就通畅了……没有错!在应天不管设立多少衙门,都只是能管个大略,要想真正拿出可行的方略,就必须有一块不大不小的地方,进行验证。也需要一个铁面无私,秉性刚强的人,来执行此事。”
这时候齐泰低声道:“张相所说之人,不会是燕王殿下吧?”
张希孟含笑不语,几个人互相看了看,也终于明白过来,难怪张相公怎么会偏爱燕王呢!敢情他身上扛着这么重的担子呢!
对了?
燕王呢?
怎么还没从太原回来?
第七百二十四章 还是张先生懂咱
朱棣还没回来,张希孟却是毫无波澜。
他们老朱家的事情,爱怎么样怎么样!
难道朱棡还能把朱棣打死不成?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行,用不着担心。
李景隆和花炜互相看了看,心都凉了。张相啊!燕王可是跟我们说了,让我们尽快告诉你,请你想办法把他捞出来!
你不能不管啊!
张希孟见他们还想说话,忍不住咳嗽道:“少年多磨难,我心里有数,你们可以退下了。”
赶走了不情不愿的卧龙凤雏,张希孟提起笔,又给老朱写信。
现在朱元璋会怎么样?
张牙舞爪,怒发冲冠?
甚至是陷入自我怀疑,恨不得把所有犯官都给杀了,让鲜血染红秦淮河!
反正他肯定没法淡定。
张希孟还挺想看老朱抓狂的模样,不过很可惜,他的这封信,是给朱元璋降温的,并非是拱火。
他足足花了两个时辰,才顺利写完,随后张希孟用火漆封好,让人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去应天。
确实如同张希孟预料的那样,朱元璋已经连续好几天都没有睡好,嘴唇之上,鼓起了水泡,铁打的身体,也熬不住了。
朱元璋病了,脑袋发烧得厉害。
但他又不愿意看御医,只是气哼哼躺在龙床上,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生闷气……他励精图治,结果就是这么个结果。
御史台烂了,水师全完了,自己信任的武将,任用的心腹重臣,居然是如此不堪!
你姓朱的瞎了眼睛吗?
你到底会不会治理国家?
朱元璋隐约之间,似乎能听到百姓的咒骂,听到无数人揭竿而起,前赴后继……潮水一般的百姓,将他一手建立的王朝摧毁,把朱家子孙,杀个一干二净。
突然之间,朱元璋惊得坐起,此刻已经是掌灯时分,他把所有宫女太监都打发走了,没有人敢过来找不痛快。
偏偏朱元璋脑袋一阵疼痛,又闷哼了一声,重重躺回了床上。
突然,宫门开放,一个人端着托盘进来,走到了朱元璋的身后。
老朱没有回头,却也知道来人是谁,只是低声道:“妹子,你也来看咱的笑话?”
马皇后没说什么,只是将一碗面,一碗药放在了朱元璋面前。
“要是真觉得自己不成,就退位吧!让标儿继承大位!”
这句话可把老朱气到了,他忍不住又坐了起来,气哼哼看着马皇后,“你来逼宫不成?”
马皇后丝毫不怕,反而笑道:“一向以圣君自诩,霸王一般的洪武大帝,怎么也胆怯了?”
朱元璋盯着马皇后,半晌无奈长叹,“妹子,不是咱舍不得这把椅子,咱跟你说,标儿他接不下来!就是这帮贪财好利的东西,就不是他能处置的。只有咱帮他处理干净了,他才能安安稳稳坐龙椅,你明白吗?”
马皇后突然呵呵一笑,“重八啊,你的心思我知道,但我想问你,眼前的局面,你真的看懂了吗?你要是看明白了,又何必在这里唉声叹气?跟自己过不去?”
被马皇后戳穿了心思,老朱顿时无可奈何了。
他想了想,突然诧异道:“妹子,你这么说,是不是张先生有消息了?对了,一定是他,他必是有了高见,能给咱答疑解惑,对吧?”
这下子老朱可来了精神,忙对着马皇后道:“快给咱吧!”
马皇后没有答应,反而笑道:“把面和药先吃了,回头再说。”
老朱还想先看看,但是马皇后一瞪眼睛,他总算老实了,连忙捧起大碗,三口两口,吃完了面,随后又捧起药碗,一口喝干。
他擦了一把嘴角,这才伸手,马皇后也把张希孟的信递给了他。
老朱迫不及待展开,仔细看去。
不得不说,凡是对症下药,张希孟的信,堪称稀世良药,活死人,肉白骨,立竿见影,迅速起效!
这不,才看了一遍,老朱的精气神就好了许多,
眼睛之中,冒出了光彩,神色之中,也恢复了往日的自信。
马皇后看在眼里,忍不住哼道:“到底还是张先生!我怎么劝你,也没什么用!”
朱元璋忙笑道:“不一样,不一样的。妹子关心咱,咱怎么不知道!只是张先生的这封信,却是告诉咱,事情的根本……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现在咱是拨云见日,通体舒泰,一身的毛病,全都没了!哈哈哈!”
老朱说着,还忍不住朗声大笑,开怀舒畅。
马皇后看着,也只能苦笑。
“说说吧,张先生给你开了什么药,让你这么高兴?”
老朱把信放到了马皇后面前,指着上面的内容笑道:“你看看……先生说了,经商需要秩序,必须有保驾护航,才能顺利完成交易,获取利润。偏偏历代以来,都缺少对商业的管理,也谈不上什么秩序。因此必须靠着官吏帮忙,地方豪门大族,还有些豪商巨贾,他们联起手来,才能确保生意顺利完成!唯独朝廷不在其中,也不能分享到商业利益。”
马皇后颔首,“这倒也是,要不然先生总是让你重视工商,你当是为了什么?是人家张先生想发财吗?他可都是为了大明朝好!”
朱元璋无奈苦笑,只是又道:“张先生还说了,十多年来,大明休养生息,又鼓励发展工商,提供便利。如此算下来,商贾繁荣,财富迅速积累,此番涉案官吏,能贪得这么多,也并非多逆天的事情!”
老朱说完,满脸轻松,“妹子,你看这还是咱恢复经济有功啊!”
马皇后气得笑了,“没错,你要是不任命这帮人,他们就更无从贪墨了。”
朱元璋怔了怔,“妹子,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就是感叹,张先生不着痕迹拍马屁的本事,真是让人五体投地!”
“拍马屁?这是拍马屁啊?不是啊!”朱元璋还想争辩,马皇后直接起身,就往外面走,“你自己歇着吧!睡不着就好好看张先生的信,好好陶醉吧!”
马皇后气得离去,老朱见人走了,无可奈何,只能低下头,反复看张希孟的信,渐渐的,老朱睡着了。
转过天,朱元璋虽然还有些头重脚轻,但基本上恢复了。
他叫人将李善长请来,君臣对坐,朱元璋主动道:“李先生,这个案子查到了现在,可有定论?”
李善长忙道:“上位,廖永忠贪墨巨万,老臣拟定是剥皮楦草,俞通海跟他同罪。至于杨宪,老臣的意思,是不是夷三族?”
朱元璋道:“杨宪往家里送那么多金银,他们一家人,本就收益,事情败露,一起承担后果,也是理所当然!只是廖永忠跟俞通海的三族,还要留着吗?”
李善长大吃一惊,说实话,朱元璋已经改了许多,尤其是面对功勋在身的武臣,老朱是很客气的。
直接灭族,还是太过了吧!
“上位,老臣也是觉得他们当年的确渡江有功,就算他们自己罪责不赦,家人似乎也可以网开一面!”李善长一边说着,一边察言观色,想要看看老朱的意思。
哪知道朱元璋哼了一声,叹道:“非是咱不想手下留情,实在是这里面的利太大了,咱没法徇私枉法!”
李善长一怔,他能听得出来,朱元璋似乎跟几天前不一样了。
“上位,这里面有什么道理?”
朱元璋笑道:“李先生,咱已经决定了,要全力以赴,发展工商!要把这一部分规规矩矩,纳入朝廷岁入,不再留下漏洞。”
李善长更加吃惊,“上位,这有什么关系吗?”
“关系大了!过去豪强士大夫,兼并土地,以此牟利。咱们为了推行均田,处置了多少士绅豪强?没有血流成河,哪来今天的局面?过去咱们下过旨意,安排了官吏,想要顺利征收商税,结果呢?有人总是把咱的话当成屁!”
朱元璋声音越来越高,怒气冲冲。
“没有办法,咱只能通过这个案子,拿血淋淋的人头告诉所有人。老老实实做生意,身为朝廷官吏,不要想着歪门邪道。否则有多大的功劳,都挡不住身死族灭!咱说到做到!”
老朱霸气十足的宣誓,让李善长大惊失色,过去上位不是反对发展工商们?
虽然在张希孟的运作之下,老朱不得不低头,但是像今天这样,如此积极,还是让人吃惊非小,这改变太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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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长叹一声,“有些事情,毕竟不是闭目塞听,就能解决的。商税这事,虽然困难,但也不是一定做不成!事在人为,咱打算先从北平开始。”
李善长听到这话,彻底明白了,不用问了,准又是张希孟的主意。
真是让人万万料想不到,这么个大案子,居然也让张希孟弄成了发展工商业的契机,他这手段,已经出神入化,脱离了凡人的范畴。
朱元璋站起身,掸了掸衣服,透着轻松,冷笑道:“李先生,工商的事情,可以放在后面,咱们先去大牢,咱要瞧瞧他们,看最后一眼,然后好送他们上路!”
李善长连忙答应,不敢怠慢……
第七百二十五章 新的 御史大夫
昏暗的诏狱,廖永忠形销骨立,没有了多少人形……别管是什么的钢铁硬汉,到了这里,结果都差不多。几乎不用十八般刑具,光是无边的绝望,就能将人完全吞没,渣都不剩。
脚步声打破了死一样的宁静,朱元璋迈着大步,来到了廖永忠的牢房前面。
听到声音的廖永忠猛地抬头,他收敛瞳孔,仔细看去,好半晌才认出了朱元璋。刹那之间,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疯狂磕头。
“上位饶命,上位饶命啊!”
他的脑壳触碰在满是稻草的地上,没有几下,就已经皮破血流,狼狈不堪。
老朱就这么看着他,谈不上什么怜悯,有的只是困惑。
过了好一会儿,老朱才冷冷道:“廖永忠,咱想问你,一个人要贪多少,才能满足?”
廖永忠怔了怔,突然痛哭流涕,“上位,罪臣都是被他们害的!罪臣原是一两银子也不要的,洁身自好,绝不敢违背国法啊!”
“哼!”老朱冷笑,“这话当初陆仲亨和唐胜宗也说过。你们都不想贪墨!可你们贪墨的比谁都多!几百万贯的家产,你比咱这个皇帝舒服多了!水师都成了你的私兵,到了这一步,还磕头求饶有什么用!别说是你,就算是更重要十倍,百倍的人,也敌不过咱的国法!”
廖永忠怔了怔,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命是保不住了。
短暂的失神之后,便鼓起最后的一点希望,继续哀求道:“上位,念在罪臣过去的功劳份上,饶过罪臣的家人,留下廖氏的一条血脉吧!求求上位了!”
朱元璋轻叹口气,“廖永忠,太晚了,你不光是走私无数,你还通倭,贩卖武器军粮,从倭国换取金银,要是没有倭国,你如何能攒这么多钱啊!你应该知道,蒙古铁蹄,践踏中原,神州陆沉,这是奇耻大辱。身为华夏子民,炎黄后裔。私下里勾结外国,这是最大的罪!咱也不敢赦免,毕竟这会动摇国本的。”
朱元璋的声音不高,但是字字如刀,廖永忠已经是彻底绝望了。
突然,他猛地爬起,瞪着血红的眼珠子,疯狂怒吼,“朱元璋!你不要忘了,是我帮着你渡过长江的!湖口大战,又是我们水师的功劳!你朱家的江山,有我们一半的功劳。你现在卸磨杀驴,丝毫不讲情面,你就不怕天下人议论吗?”
“朱元璋,你好歹网开一面,留下一条活口,也算是你的一点仁心!你就不怕,有朝一日,你们朱家穷途末路,也被诛杀干净吗?”
廖永忠怒极,什么话都说了出来,着实是大逆不道。
李善长立刻向前,要痛斥他狂妄犯上。
却被朱元璋拦住了,“李先生,咱既然做了,就不怕人议论。这点胸怀咱还是有的,咱也相信,老百姓终究是能看明白是非对错的,咱这么做,没错!”
朱元璋又看了看廖永忠,轻叹道:“如果这江山只是咱朱家的,没准咱还真能网开一面,饶了你的性命。奈何咱只是皇帝而已,是秉承万民之意,坐上龙椅的,咱便不能只讲君臣之谊,朋友之义,宗族之亲……咱要为天下人负责啊!”
老朱说到这里,摇了摇头,终究是无话可说,他转身而去。廖永忠望着老朱的背影,万念俱灰,突然,他伸出巴掌,抡圆了抽自己的嘴巴子,一下又一下,打得腮帮肿起,打得嘴角流血!
他又用手,拼命捶打栏杆,没有几下,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朱元璋从诏狱出来,身后李善长亦步亦趋。
老朱停了下来,对李善长道:“李先生,你说,这一次的案子,何至于牵连如此之多?”
李善长一怔,忙道:“老臣以为,不论是廖永忠,还是俞通海,杨宪,他们久在高位,门生故吏,家人亲眷,遍布朝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有时候他们自己不想贪墨,亲人部下也会劝说他们贪财。他们贪了钱财,也要分给家人部下。说来说去,其实他们就是一体的,上位族诛这几个人,也是理所当然,恰如其分!”
朱元璋微微沉吟,突然道:“李先生,那咱还要问你,在大明朝,究竟是国法更大,还是人情更大?”
李善长瞬间怔住,这种话题,不是该询问张希孟吗?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其实朱元璋想问的是,虽然自从起兵以来,一直强调规矩,订立了那么多法令,但是到底能落实几分呢?
长久以来,以儒道治理国家,家国天下,亲亲相隐,稠密的人情网,远比国法更加有力量,互相庇护纵容。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种任人唯亲的局面,被视作理所当然。
铁面无私,反而是不通世故,不晓人情。
如此一来,一人获罪,牵连无数,也就理所当然了。
李善长到底没有回答朱元璋的话,他隐隐觉得,脖子发凉,心里头毛毛的。怎么好像自己也经不住检验啊?
这一次来诏狱,到底是送廖永忠,还是告诫自己啊?
李善长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朱元璋深深叹口气,“江西在做移风易俗的事情,咱现在看来,不光是民间,朝堂也要如此!咱们大明朝,要讲国法!要有更严密的规矩。像这种牵连成千上万的大案子,再也不能出了!”
李善长浑身一振,连忙道:“老臣记下了。”
……
洪武大帝的屠刀,终究是落了下来。
首先是廖永忠和俞通海,水师的两大家族,被悉数诛杀。
他们的旧部将领,也有上百人,跟着掉了脑袋。
经过这一番诛杀,原来的巢湖水师旧人,几乎不剩什么,被一扫而光。
比他们还惨的却是御史台。
自杨宪以下,一共四十多位御史被杀,另外还有大半御史被罢官,逐出朝堂。
作为仅次于中书和门下二省的御史台,几乎为之一空,已经到了无法运转的地步。
更让人无语的是,现在连接御史台的人都没有了。
因为经此一役,御史台不光是损失惨重,更重要的是威望尽去。
人们发现那些本该秉持国法,监察百官的御史大人们,竟然一个个贪赃枉法,中饱私囊,所作所为,让人更加不耻。
在处置这些御史的时候,居然比水师那边,更加惨烈。
愤怒的百姓,带着各种各样的东西,什么牛粪,石块,烂菜叶,破草鞋……他们用这些东西,将杨宪等人彻底淹没。
在剥皮楦草之前,先体会了一把遗臭万年。
新的御史大夫,必须重塑御史台的威严,要挽回人们的信心,还要让御史台妥善运转,变得比以往更加高效,以实际的成果,回应百姓期待。
这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试问大明朝,谁能有这个威望?
李善长默默盘算了一下,道德人品,声望能力,全都过关的,还真就只剩下一个人。
没错,就是张希孟!
也只有让张希孟回应天,接过御史台的烂摊子,才能快速恢复人们对御史台的信心。
只不过这人虽然合适,但后果却是老李不能不忌惮的。
张希孟有王爵在身,又是执掌门下省的右相,是不可能免掉右相职位,专任御史大夫的。
也就是说,要让张希孟肩负起门下省和御史台两个衙门。
门下省的恐怖之处,就不用说了,百官悉数捏在门下省手里,如果再加上御史台,那他老李根本没法玩了。
可问题是不让张希孟接任,还有合适的人选吗?
李善长是苦思冥想,完全没有更合适的人了。
本来朱升或许还行,奈何人家已经重病返乡了。再有汪广洋之流,如果是平时,接掌御史台,也没多大事情,可是在当下,他们还差得太远。
李善长反复思量,到底是找不出这个合适的人选。
他也没有料到,虽然一举扳倒了杨宪,瓦解了御史台,奈何动静太大了,别人都不成了,只能请张希孟回京……
我这是干了什么啊?
这不是挖了个坑,把自己埋进去了吗?
李善长是追悔不迭,死的心都有了。
但是不管他怎么不情愿,事情还是要往下走,御史台监察百官,朝野上下,全都在其中。任务丝毫不比中书省轻,是一刻都不能停的。
果不其然,朱元璋降旨,召李善长入宫商讨此事。
李善长简直怀着上坟的心,前来拜见朱元璋。
“李先生,水师整顿,尚有时间,但御史台却是不能没人。你身为宰相,为国举荐人才,乃至职责所在,你说说吧!”
李善长万般无奈,只能道:“回上位的话,当下能够挽回御史台声望,只剩下张相一人,老臣斗胆谏言,请张相兼任御史大夫!”
老朱一怔,“他是右相,再兼任御史大夫,只怕不妥吧!”
李善长无奈道:“确实不妥,但非常之时,只能行非常之事,还望上位能够恩准。”
朱元璋笑了,“李先生,你这么说,倒是出乎咱的预料,看起来确实是以国事为重!咱很高兴!”
李善长心都滴血,果不其然,你就是这么想的!
看起来自己是别想摆脱张希孟的阴影了。
只不过老朱却是摇了摇头,“咱也觉得张先生合适,可他却不答应!他还要在北平教书,而且尚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他办。”
李善长大为惊讶,“上位,如果不让张相接任御史大夫,就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朱元璋微微摇头,“其实还是有的。”
“谁?”李善长惊问道。
“徐达!”朱元璋轻轻吐出了一个名字……
第七百二十六章 出将入相第一人
如果说有比张希孟还差的人选,那一定是徐达莫属了。
张希孟回京,只能说是糟透了。
可徐达要是爬上来,那就是天塌了,彻底没救了。
武将勋贵看起来地位很高,十分尊崇。但是却很难插手到日常的政务当中,除了统兵,就是打仗,太平光景,就是摆设。
这也是为什么第一代勋贵走了之后,剩下的人,撑不起场面的原因。既没有威望,又没有职权,谁会在乎你啊!
可问题是一旦武将能够入主其他关键的衙门,尤其是御史台这种,并且获得监察朝野的权力,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试问当下朝中诸公,有谁能扛得住徐达的威势?
这位有赫赫战功傍身,又执掌御史台,哪怕李善长都要低头,更恐怖的是,万一形成惯例,变成武将监督文官,这事情就糟糕了。
别说以文御武了,搞不好文官都要跪在武将面前了。
这是绝对不可以的事情。
放在几年前,李善长肯定会拼命阻拦的,无论如何,也要挡住朱元璋的命令。
但时至今日,老李虽然知道这事情的恐怖,但他却没有直面朱元璋的勇气。诏狱的那番话,也是给自己听的。
他老李也没有那么头铁了。
至于徐达担任御史大夫,会弄出什么动静,反正一时半会,也弄不到他的头上,咱老李就老老实实,当个哑巴吧!
李善长辞别朱元璋,离开了皇宫。
他的沉默,反而让老朱有些不适应。
他思前想后,必须找个人商量一下,张先生不在身边,马皇后就是最好的人选了。
“妹子,你说徐达接御史台,会不会权柄太重了?”
马皇后微微一笑,“他的权柄再重,还能胜得过张先生?”
朱元璋一愣,忙摇头道:“不一样的,张先生那人,还是知道进退的。徐达虽然是打仗的一把好手,却还没有管过朝堂政务,咱怕他拿捏不住分寸。”
停顿了一阵子,朱元璋轻叹口气,“咱当皇帝才十一年,就送走了好几个勋贵功臣,就算是铁石的心肠,也有些受不住。咱是真的害怕,有朝一日,要跟这几个心腹弟兄对上,到那时候……哎!”
马皇后沉吟了少许,问道:“你会手软吗?”
朱元璋想了想,摇头道:“应该不会,只是咱不想走到那一步,咱也不敢想,要是他们都不可靠了,这个天下到底会怎么样!而且现在能和咱交心的朋友,也就是寥寥几人,咱真怕,有朝一日,回首四顾,只剩下一个孤鬼,茕茕孑立了!”
马皇后神色也不是那么好,她虽然年纪不算大,但是早年的奔波,加上连续生了几个孩子,几乎没什么停歇,马皇后的身体也大不如从前。
已经好几年都没有怀过了。
人都会老,越是上了年纪,感情越是丰富细腻,就越是承受不起背叛。
“重八,我倒是觉得,你没有必要提心吊胆。徐达也是个懂进退,有主见的。你不妨跟他开诚布公,好好聊聊,没准徐达还能让你眼前一亮呢!”
马皇后顿了顿道:“重八,其实我觉得,人贵在交心,你这些年,总是防备着臣子,这倒没错。但是有些老朋友,老兄弟,也该适当往来,多说说话,聊聊天。他们之中,大多数还是好的,心里头也是有国家的,都盼着大明朝越来越好,你说是不是?”
朱元璋怔了怔,突然笑道:“是!妹子说什么都是!给咱准备一坛子酒,不用陈酿,就是这两年的就行。”
马皇后点头,笑着起身,去安排了。
一个时辰之后,朱元璋提着一壶酒,出现在徐达的家中。
徐达万万也没有料到,朱元璋会来。
他正在给长子徐辉祖批阅作业,说实话,这孩子比起老朱家那一堆还是强了一些,但终究强的有限,徐达也是挺苦恼的。
不过相比之下,他还算懂事,真正让徐达糟心的是丫头徐妙云。
如今的大明,已经准许女人读书为官,可以说相当方便了。
不管这丫头想干什么,都是一片坦途。
可偏偏她就不想走寻常路……成天骑马射箭,嚷嚷着要当女将军。
徐达都疯了,明军当中确实有女人,但多数是医疗兵,至今还没有一位女将军呢!
“别人做不到,我就来当第一个,这不是挺好的!”徐妙云振振有词、
徐达真哭了,“丫头啊,你就别让爹着急了。咱好好读书,过两年爹给你找个如意郎君,这不是挺好吗!”
徐妙云心很大,听到这话,并不害羞,反而问道:“爹打算找谁啊?说出来听听!”
“还能是谁,你们小时候还经常一起玩,也算是青梅竹马……就是张相家的张庶宁呗!”
“啊!”徐妙云翻了翻眼皮,一起玩?我怎么不记得?是那个跟在朱棣后面,文文静静的那个小家伙吗?
他可从来没有自己过来,每一次都是朱棣带着他来的,这也算是青梅竹马?
徐妙云有些诧异,徐达却自顾自道:“张相家的门风,自然不用说,那孩子也长得好,又没有纨绔习气,跟你俩在一起,那是最合适不过了。”
徐妙云不客气道:“我才不信呢!你这就是乱点鸳鸯谱!罢了,我出去骑马,不跟你说话了。”徐妙云一扭头,抓起一张特制的弓,就往外面跑,迎面正好跟朱元璋撞上了。
“陛下!”
徐妙云自然认识老朱,但是没人通报,就这么突然出现在自家,徐妙云还是吓得不轻。
老朱反而笑道:“云丫头,又长高了?你这是射箭去?”
徐妙云点头,她突然道:“陛下,你说我能不能当一个女将军?”
老朱怔了一下,就笑道:“好啊!有志气!只要你能通过考核,皇家武学,咱可是山长,一定给你提供方便。”
徐妙云却道:“我不要方便,我跟他们一起考试,我能赢的!”
老朱更是忍不住大笑,“好!太好了!要的就是这股子劲儿。真是个好孩子。”老朱伸手,想要摸摸徐妙云的头,哪知道这孩子竟然躲过了,随后蹦蹦跳跳就走了。
老朱看了看,再一扭头,发现徐达已经出来了。
“上位,您怎么来了?”徐达说完,慌忙施礼。
老朱拦住了他,“是咱不让他们惊动你的……咱就是过来瞧瞧,看看你在干什么。要是有空,就陪着咱喝点酒,稍微聊一聊。”
徐达稍微怔了一下,连忙请朱元璋进来。
只是徐达家里有个规矩,每日三餐,三次开火,除此之外,没有特别通知,不许开火做饭……他这也是给孩子们定个规矩。
一日三餐,老实吃饭。
正餐不吃,想给你开小灶,那是绝对不行的。
哪怕最受宠的丫头也不行。
结果朱元璋突然来了,厨房那边还没准备,多少有点尴尬。
老朱却是满不在乎,反而笑道:“有蚕豆吗?过去咱们在军营的时候,谈论军务,到了半夜,不就拿这个充饥吗!”
徐达只好点头,等他返回来,不光拿了一碟五香蚕豆,还拿了一碟水煮毛豆。
老朱看在眼里,反而十分欢喜,“这东西好,下酒最妙!”
说话之间,老朱主动撕开了封皮,给徐达倒了一碗,回头又给自己倒了一碗。
然后两个人就这么喝了起来。
几口酒下肚,还真找回了昔日的感觉。
朱元璋看着徐达,叹道:“这回水师空了,你看要怎么办?谁能把水师扛起来?”
很显然,朱元璋不会真的只是来喝酒。
徐达低着头,琢磨了半晌,这才道:“上位,要让臣说,没有妥当的规矩,派谁过去,都不免廖永忠的结果。”
老朱一愣,低声道:“怎么这么讲?”
徐达道:“上位,这还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兵归将有,互相抱成一团。加上有些地方,法令约束不明白,也没法监管。私相授受,理所当然。今天送一包茶叶,明天送块玉石,过几天,就大把金银送过来,扛不住的,自然就被收买了。”
朱元璋点头,“你这话说得有理,但是咱想问你,有没有妥当的办法?”
徐达想了想,就道:“要让臣说,水师学堂刻不容缓,任人唯才,不要任人唯亲。所有将领,都要定期轮换。要安排妥当的人员,进入军中,监察账目,防微杜渐……”
徐达越说越高兴,竟然一口气提了十几项建议。
朱元璋只是默默听着,随后他给徐达满了一碗酒。
这才笑呵呵道:“你说的都对,但这些事情,只怕不是一个水师学堂能做到的。”
徐达愕然,随即苦笑道:“臣也就是随便一说,还望上位宽宥。臣,臣醉了!”
说着徐达又抓起酒碗,想要喝酒。
“稍微等等!”
老朱拦住了他,“你不是说说而已,你是看到了弊端。这样吧,咱让你当御史大夫,替咱管御史台!”
徐达大为惊讶,“上位,俺一个武人,怎么能当御史大夫?这不是乱了吗?”
老朱把眼睛一瞪,“什么乱了?出将入相,谁又规定,武人不能当御史大夫的?咱只想问你,能不能把这个位置扛起来?”
徐达陷入了沉默,他的眼珠不停转动,显示着复杂的内心。
过了良久,徐达才道:“臣只知道治军以法,若是上位非要让臣当这个御史大夫,那臣也只有,治国以法这一条路了!”
朱元璋短暂沉默,突然哈哈大笑,“说得好!看来咱没有看错,就是你了!”
第七百二十七章 恐怖的徐达
到底是统领千军万马的统帅,面对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徐达保持了难得的冷静。
以当下的朝局来看,中书省是大明的核心,主要负责政务,而门下省是管人的核心,负责几乎所有官吏的履历、考评、升迁。
二省对掌朝权,几乎不分上下。
在这二省之下,就是御史台。
御史台监察百官,负责朝野,管理的范围之广,手上的权柄之大,都是骇人听闻的。杨宪是因为资历低,才处处低了李善长一头,但即便如此,他还能贪墨那么多钱财,就证明了御史大夫的厉害之处。
徐达扪心自问,自己接掌御史台,绝对是可以和二省分庭抗礼的。这倒不是徐达膨胀了,朱元璋这么安排,用意还不明显吗?
只不过自己现在还挂着五军都督府大都督的衔,手上统领着数十万兵马,再掌管御史台,那就太过了,整个朝局都会破坏的。
徐达沉吟不语,朱元璋突然道:“怎么?你不愿意?”
徐达这才抬起头,盯着朱元璋道:“上位,御史台和五军都督府,臣只能顾得上一头!”
“不行!”
老朱直接回绝道:“你是咱手下最能打的,咱不能让你卸去兵权!想都不要想!”
朱元璋的干脆,让徐达一愣,不去兵权,无论如何,也不能接掌御史台,徐达越发笃定,从他本心来讲,他还愿意领兵,不想掺和朝堂的烂事。但是身为一员武将,能够出任御史大夫,对于武人也好,大明也好,都是一种突破。
徐达权衡再三,这才恳切道:“上位,臣固然能打,但是咱们军中,不缺能打的将领。常遇春也好,冯国胜也好,还有朱文正,李文忠,蓝玉,他们的本事,都足以横扫周围了。反而是臣,除了能在应天运筹之外,就没有别的用处了。如果上位愿意,臣就卸下兵权,专心当御史大夫,不然的话,臣也不想给自家惹祸,殃及后人。”
这番话说的是言辞恳切,入情入理。
老朱也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他不想让徐达放弃兵权,是希望徐达能以此更好地压制文官。但仔细想想,以徐达的爵位和功绩,除了左相李善长和右相张先生,谁又能压制得了他!
其实有没有兵权,都是一样的。
朱元璋沉吟再三,这才道:“就算咱答应你,卸去兵权,谁又能接替你?五军都督府那边,谁行?”
徐达思量少许,这才道:“上位,原本俺和常遇春商量过,希望增设水军大都督一职,把原本的五军都督府给改了……这道奏疏还没上去,上位就来了。其实让臣说,常遇春很适合统领水师。”
朱元璋听到这话,顿时眼前一亮。
常遇春确实是很好的人选。
他这人有俩优点,一个是勇猛无敌,横行天下,无可阻挡。第二,常遇春忠心耿耿,唯命是从。
水师之所以烂掉,就是朝廷难以监管,水师将领又肆意胡来。
假如让常遇春统领水师,确实会大为改观。
只是这么一来,步骑兵又失去了统御。
“徐达,你看除了你们两个,谁还能坐镇五军都督府?”
徐达几乎没有迟疑,立刻道:“非汤和莫属!”
朱元璋略沉吟,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确实!
想到一块去了!
汤和打仗的本事,确实稍微差一点,但他资历绝对够,甚至还是老朱的领路人。可以轻松压制其他诸将,不至于出什么乱子。
再有汤和治军的能力,也是一流的。
让他掌握步骑兵,朱元璋也能放心。
因此这俩人简单商议之后,就拿定了主意。
徐达卸去五军都督府大都督职位,转任御史大夫。
他空出来的位置,交给汤和。
至于水师这一块,至关重要,不能随便废了。
因此由常遇春统领。
当然了,军务不是现在最主要的事情,可以慢慢调整。当务之急,还是御史台的事情。
“上位,臣怕是要得罪人了。”
朱元璋哈哈大笑,“得罪人好!让你坐这个位置,就是得罪人的!放心,只要有道理,咱就鼎力支持,谁敢不听话,就滚出朝堂!咱大明朝,想当官的人,车载斗量!”
君臣谈到了这里,总算是说开了,讲透了,推杯换盏,就着蚕豆毛豆,喝出了山珍海味的感觉。
眼瞧着掌灯时分,朱元璋这才离去。
他喝得迷迷糊糊,还没等出府,就发现有个小丫头,骑着一匹枣红的马,英姿飒爽,冲了进来。
朱元璋一看,眼睛一亮,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啊?
没错!
怎么有点像老四啊!
那个劲头儿,神色,装扮……都挺相似的。
朱元璋下意识扭头,看了看徐达。却发现徐达的脸很黑。
这丫头太不让人省心了。
“给我下来!”
徐妙云翻了翻眼皮,很不情愿从马背跳下来,气鼓鼓道:“人家都射箭回来了,你们才喝完,不知道喝酒伤身吗?”
好家伙,还敢教训她爹了!
徐达一瞪眼睛,“一边去,别给我丢人!”
徐妙云冲他做了个鬼脸,这才蹦蹦跳跳跑了。
朱元璋看在眼里,突然笑了起来,“徐达,你这个丫头真不错,要不咱们结个亲怎么样?你看咱那边儿子不少。除了老大之外,其实也就是老四朱棣还行,挺有出息的,开疆拓土,小小年纪,就立下了不少功劳啊!”
听老朱这话,徐达的脸更黑了。
咱别开玩笑行不?
你那个儿子是怎么立功的,我能不知道?
那不就是捡便宜吗?
你怎么还有脸说出来?
我徐家的女儿,怎么能嫁给你们朱家啊!
我的理想女婿,应该是那种斯斯文文,天资聪颖的,无论如何,也不能是朱棣那个活土匪啊!
这下子好玩了,不光张希孟看不上老朱家的女儿,徐达也瞧不起朱元璋的儿子。在相亲这个领域里,朱家人成功处于了鄙视链的底端,
你是皇帝怎么样?
一样被人看不起!
“那个……上位,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当马牛。孩子们还小,过几年之后,还是听他们自己的吧!”
朱元璋也就当是一句戏言,没当回事,从徐达府里出来,回了皇宫。
他一身酒气,马皇后给他准备了热水,想让他洗漱一下,赶快休息。
可突然之间,朱元璋猛地一拍桌子!
“好你个徐达!你欺人太甚!”
马皇后一愣,“重八,你跟徐达吵起来了?”
朱元璋怔了一下,立刻道:“他说那话跟张希孟一样!一模一样!”
马皇后愣了好一会儿,接连追问,这才弄明白,敢情是提亲的事情。
“你非愿意自讨没趣!我跟你说,什么叫后生可畏!现在厉害的孩子,可是太多了。前几天我还跟江楠聊了聊,她说张先生收了一个女徒弟,刚刚进京了。那丫头还不到十岁,却是聪敏过人,钦天监的那帮老人,都比不过她。我还亲自试了试,咱们孩子算不出来的题,在人家那,就跟喝凉水那么容易!”
马皇后感叹道:“真是人比人得死,咱们家的那几个,要不是生在宫里,长在帝王家,还真是一无是处!”
老朱越听越泄气,忍不住怒道:“都怪你!孩子不聪明,就是当娘的事!”
思路客
朱元璋脱口而出,随后他就看到了一个高举的巴掌……敢怪我?谁给你的大脸!
……
老朱难得停朝一天,宫里传出旨意,让徐达出任御使大夫。
李善长早就得到了消息,并没有多吃惊,可其他人却都傻眼了,蒙圈了!
不带这么玩的!
徐达一个武夫而已,区区兵马统帅,如何能管得了御史台啊?
不行,绝对不行!
赶快出来阻止啊!
只不过当下的朝堂上,李善长摆烂了,杨宪刚刚拿了通往阎王殿的单程车票,胡惟庸虽然没事,但是漏了那么多的税,他处境也不好,生怕被人注意到,哪里还敢出头?
就这样,在一片惊骇,震怒,发狂,无奈中,徐达顺利出任御史大夫。
到任的第一天,徐达就下令,让所有还健在的御史,悉数站到外面。
顶着大太阳地,就那么站着。
这下子可让好多人都疯了,他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受得了这个?
这个姓徐的,是要把御史当成兵来练吗?
还真让他们猜对了。
“身为御史,知法犯法,更以身试法!杨宪一案,金额之大,亘古未闻。这是天下所有御史的耻辱!我们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最果决的努力,恢复御史的名声,对得起身上的官服!对得起绣着的獬豸!”
徐达怒喝道:“我宣布,从今往后,凡是朝廷官吏,不许大办婚事,不许建家庙,不许大张旗鼓祭祖,不许随便迎来送往,更不许凑在一起,大吃大喝。除了公务之外,私下里必须减少往来,本本分分做人,干干净净当官!”
在场御史都听傻了,你这是要疯啊?
徐达却自顾自道:“都给我听着,有这类行为的官吏,一律弹劾!绝不留情!御史犯错,加倍问罪!如果十天之内,还没有改观,我带头辞官!不光辞官,还请求陛下,直接废了御史台!朝廷不需要吃白饭的废物!”
------题外话------
昨天吹空调,头疼的厉害,想着休息下,就睡过去……大家伙也注意身体吧,小的还要弄点药吃……
第七百二十八章 母后给我撑腰
一个武夫,要怎么统领御史台呢?
徐达认为,首先需要抓的就是纪律!
御史台是个很特殊的地方,别看这里面从上到下,一级一级,官职明确,但实际上,每一位监察御史,都有单独办案,风闻言事的权力。
基本上说,一个普通的监察御史,并不比御史大夫差太多,至少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杨宪控制部下的手法,也就是提拔亲信,安插自己人。
落到办案上面,御史台基本上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有人想往上爬,就拼命弹劾,只管输出,不论对错,先喷再说。
至于另外一群人,他们则秉持高兴一天,生气也是一天,既然都这样,干嘛不高兴高兴呢!
这群人公然上班摸鱼,一年到头,也不见他们弹劾谁,愣是把御史台当成了菩萨道场,人畜无害了属于是。
徐达接掌御史台之后,他首先就是给所有御史进行军训,每天半个时辰,站军姿,走队列。
这是为了增强他们的服从性,御史必须讲纪律!
其次,徐达让人收集每天的报纸,选择紧要的部分,给所有人读半个时辰报纸,让他们知道舆论讨论的事情。
其实这两样做法,都是在军中用过的,比如每天的训练,比如定期读报。
将这些高高在上的御史大人,当成小兵来训练,是不是太糟蹋人了?他们连这些都不懂吗?
事实上还真别高看这些大人们,不管是谁,只要躺平几年,也都变废物了。
徐达靠着这些手段,只是让他们打起精神,恢复斗志。
真正重头戏是针对每个人进行谈话。
所有御史,都有分管,有的是监察各地的,有的是负责军务的,还有负责市舶司,钞关,河道的……
反正不管你负责什么,你这一摊不可能没有问题吧!手上有没有经办的案子,进展到了什么地步?
是自己怠惰,还是确实困难?
徐达挨个拷问,最初也有人不服气,跟徐达顶嘴,徐达也二话不说,直接拿出准备好的奏疏,填上了名字,就让人送去宫里。
“我已经具本弹劾,你现在可以回家等消息了。”
连弹劾的奏疏都准备好了,这操作也是没谁了。
这位御史大人失魂落魄,刚到家没有一刻钟,宫里就传来了旨意。
都不用等明天了,直接罢官回家。
这还不是最吓人的,朱元璋在后面补了一句话,回乡候审,一旦确定罪行,严惩不贷!
好家伙,谁不听话,直接当成罪犯来看了。
这要是让锦衣卫出动,就算没罪,也能给你弄出来,大不了在你家后院埋一副盔甲,多大的事啊!
老朱对徐达的支持,可以说是不遗余力,哪怕当初的门下省,也没有这个待遇。
剩下的这帮监察御史,眼见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要是再不卖力气,这辈子也就完了。
很快,这些御史开始行动了。
贪赃枉法的,弹劾!
才不堪用的,弹劾!
任用私人的,弹劾!
办差不利的,弹劾!
治家不严的,弹劾!
……
反正就这么说吧,哪怕让他们知道你随地大小便,都不会放过。
几乎一夜之间,御史台成了最让人忌惮的所在。
每一天都有官吏被御史台扳倒,其中最多的一天,足足二十三人,被弹劾下狱。
不光是文官,武将也没有逃得掉。
前面提到顾时被抓,他和杨宪勾结很深,已经被老朱处死。至于顾时的旧部,也被挖出了上百人。
面对此情此景,徐达也没说什么。
反正有罪就办,用不着客气。
身为御史,执掌风宪,要的就是严于律己,铁面无私。
不过嘛,为了增强御史台的效率,徐达又上书朱元璋,请求从军中调一批人进来,充实御史台,数量也不多,暂定五十人就行!
这项要求也得到了批复,瞬间,一股强悍的力量,空降御史台,直接跻身朝堂的核心位置。
整个大明朝,上上下下,所有官吏,无不惶恐骇然,最怕的事情,到底还是来了!
消息传到了北平,张希孟都没法按部就班讲课,人们迫切希望张相公给解读一下,这么做,到底会有什么后果?
“张相,是不是这么说,从今往后,御史台就归武人执掌了?”方孝孺率先提出了疑问,他的胆子一向够大,说话也直。
张希孟回答更干脆,“没有注意到吗?徐达转任御史大夫之前,已经卸去了大都督的职位。其他这些人,也都是卸去了军中职务,专任御史。这叫武人执掌御史台吗?”
张希孟笑呵呵反问,方孝孺愕然,这自然不能算是武人执掌御史台,只能算是有军中经历的人员,充实到了御史台当中。
只能说,从今往后,御史的来源更加复杂,也可以说军中将士,日后可以选择的路也更多。
从现在的情况看,距离五代十国那种,武人柄国,杀文人如杀狗的情况,还有着天壤之别,或者说根本不是一回事。
“张相,那这些军中之人,他们能担负起御史职责吗?”这是齐泰提的问题。
张希孟一笑,“我不知道御史具体需要什么能力,我也不能给这批人担保。但据我所知,军中约束严格,有专门严查军纪的将士,也有负责核准后勤军需的人才……论起对账目的熟悉,他们之中的佼佼者,绝不会比文官差,甚至还会更加强悍一些。”
原来不是一群单纯的武夫啊!
朝臣们的日子,算是没救了。
黄子澄暗暗感叹,随即忙问道:“张相公,这一次让魏国公执掌御史台,又从军中大批选拔人才,会给咱们大明带来什么变化?”
他这问题,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对啊,这么大动干戈,到底要干什么呢?
张希孟淡淡一笑,“这个变化自然是深远的,但是要我说,最立竿见影,最明显的变化,就是从今往后,会更加重视法律,一切都要按照国法办事。约束百官,治理百姓,自然也包括按照规矩,缴纳税款!”
张希孟笑道:“原本有太多没有详细规定的事情,或者有规定,却没有人去执行的事情……从今往后,都会发生变化。一句话,对于当下的北平来说,一个创业发财的天赐良机到了。发展工商,富国裕民,就在当下!”
话说到了这里,已经不能更明白了。
严查税赋,整顿水师,改革御史台……这一连串的动作,都是在为了工商业的大发展做准备。
如果没有严格的规矩,强悍的执法力量……贸然发展工商的结果,自然不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状态。
真要是那样的话,百姓得不到什么好处,大明朝混乱一片,那种发展,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直到此时此刻,从上到下,从人员到法令,从原料到市场……几乎是完完全全,都准备妥当了。
或许还会出些差错,有些不周密的地方,但是也不会影响大局。
一句话,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张希孟的这一番解答,让北平大学堂的师生们,倍感振奋。
终于可以大显身手了。
只不过咱们是不是忽略点什么?
比如咱们的燕王殿下?
这位可是被困太原好些日子了,大家伙就没什么感受吗?
是啊,有一段是没见到燕王了……难怪会这么安静!
反正晋王朱棡也不会杀人,没有朱棣添乱,咱们做事还方便些。
可怜的朱棣,就这么被人无视了,哪怕是他的卧龙凤雏,也没心思管他了,李景隆和花炜也在琢磨着,他们可以干点什么。
不过有句话怎么说来的,秦桧还有仨朋友。
朱棣也不是没人关心……比如他还和张庶宁保持着书信联系,连着好些时候,都没有回信。
张庶宁也只能想办法打听打听,不过他没有去询问老爹张希孟,而是给夏知凤写了封信,然后以很轻描淡写的语气,提了提朱棣的事情。
然后不出意外,夏知凤就告诉了师娘江楠,随后又碰上了马皇后。
那天老朱说那句孩子不聪明,要怪当娘的,马皇后虽然立刻爆发了,但好歹也不甘心自己的娃,被别人比下去。
马皇后经常跟江楠聊孩子的事,聪明过人的夏知凤,很快就得到了马皇后的疼爱。
“多好的孩子啊!不像我们家的那些,都跟驴似的,就是不听话!”
夏知凤想了想,决定还是帮朱棣说点话吧,就算看在张庶宁的面子上也行啊!
“皇后娘娘,我听先生说过,身为皇子,要有与众不同的魄力。燕王朱棣就是很不错的。”
“是吗?”
马皇后愣了一下,没想到老四还有点好名声,真是难得啊!
“朱棣那孩子被他三哥困在了太原……老三也太不像话了,中书省的命令,老四也不过是协助办案,他把气撒在兄弟身上,这算什么?”
事实证明,有些人说话,是比皇帝的圣旨还管用。
至少有这句话之后,朱标的密信就连夜送出去了。
老三,赶快放人,不然你要有麻烦了!
哪怕父皇的话,你都可以不在乎,可咱母后发话了,你只要还没活够,就赶快听话吧!
接到密信的朱棡自然不敢怠慢,只能捏着鼻子,去释放朱棣。
什么没捞着,还搭了这么多天好饭好菜,朱棡简直郁闷透了。
只是他没有料到,朱棣反而不怕了,“你要我走啊?休想!我堂堂燕王,被你随便囚禁了,如果就这么走了,我还要不要做人了?朱老三,我告诉你,你不给我赔偿,不给我道歉,这事咱们没完!”
朱棡眼珠子差点掉下来,“朱棣,我是好心放你,你还敢跟我耍混?那好,你就待着!”
朱棣察言观色,丝毫不怕,反而笑道:“你是那种网开一面的人吗?别以为我猜不到,准是有人看不下去了?是咱父皇?大哥?还是咱母后?”
当说到母后的时候,朱棡的眼神明显飘动一下,朱棣忍不住狂喜,简直乐疯了!
“居然是母后!是母后!太好了!朱老三,你给我听着,没有一百万两,休想让我离开。这就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第七百二十九章 双赢就是我赢两次
“朱棡,母后已经发话了。我现在人就在太原。北平那边的政务我也管不了了,有什么军国大事,我也顾不上了。你可别忘了,我不光是寻常的藩王,我还是北平留守,没有我点头,什么大事都做不成。我说朱棡,真惹出什么事来,我看谁能保得了你!”
扯大旗做虎皮这事,朱棣五岁就会玩了。
他拿马皇后吓唬朱棡,确实有效果,但还不会立竿见影,毕竟朱棡也会跟老娘和大哥哭,比眼泪呗,你朱棣的泪腺也没有更发达。
只要是家事,朱棡并不真的害怕朱棣。
但现在的情况有点小意外……徐达当了御史大夫,这位正在满世界找典型,那帮御史大爷也都跟疯了似的,要刷业绩。
事情到了这一步,假如北平真出了什么事,算到了他的头上,御史台那边鼓噪起来。
到了那一刻,事情就麻烦了。
朱棡也不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结果。
所以在当下,应该赶快把朱棣送走,尤其是不让他知道御史台的事情,必须要快,一刻也不能耽搁。
朱棡想明白了,那一边朱棣也想通了。
虽然他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但是朱棡主动来求自己,不趁机狠狠敲一笔,也对不起这些天的软禁之苦!
朱棣是磨刀霍霍向三哥,朱棡却是无可奈何,必须要挨这一刀!
朱棡是要多愤怒有多愤怒,而愤怒之余,还不得不伸出头去,让朱棣砍这一刀!
这么多年,他在朱棣的手里,就没捡到过便宜,这小子是自己的克星吗?
“老四,你跑过来胡作非为,也不跟三哥打招呼,不管怎么讲,你也有不对的地方。我给你三百匹战马,安排人,把你风风光光送回去,这是就结束了。”
三百匹马?
朱棣翻了翻眼皮,拜蒙古人所赐,当下的大明,倒是不缺战马,尤其是北方的马匹更多,朱棡只愿意出三百匹,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行的。
“三哥,我都说了,一百万两银子,一点不能少!”
朱棡气得想骂娘,不过一想到他们俩都是一个妈,朱棡又勉强忍住了。
“朱老四,你知道一百万两是多少不?换成金子,都够做几十个你这样的金人了!别说我太原没有,就算有,我也不能给你!你要是还无理取闹,咱们就把官司打到母后那里,请求她老人家决断吧!我就不信了,母后真的会任凭你欺负我?”
朱棡也的确不简单,迅速摆出了破罐子破摔的架势,随便点赔偿,咱们还可以谈,但是想敲诈我,那是做梦。
不行,咱们就撕破脸皮!
朱棣眨了眨眼,突然道:“银子我不要这么多,你给我三万匹上好的战马也行。”
“我给你个大耳刮子!”朱棡真的急眼了,“朱棣,要不这样,你要是觉得我这个晋王府好,你就搬走!我也跟着你去北平!这捉襟见肘的苦日子,我还不想过了!修长城要钱,养兵要钱。好容易有点赃款,还没等我动手,都被你弄走了!同样是藩王,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就你朱棣是亲生的?”
朱棡的这一番饱含委屈的控诉,反而把朱棣整不会了。
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
朱棣很快甩了甩头,自己都跟师父学了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会有怜悯之心啊?看来自己的功力还不行啊!
朱棣思量再三,他倒不是怜悯朱棡,纯粹是反省自己,大缺大德不到位。
“三哥!”
朱棣低声道:“其实别看咱们兄弟,打打闹闹。其实在我心里,你和二哥,跟大哥没有区别。咱们都是至亲兄弟,我朱棣最宝贵的人。”
朱棡只是冷笑,连搭理都懒得搭理,你当我三岁啊?
会上这种当?
见朱棡沉着脸不说话,朱棣眼珠转了转,叹道:“三哥,当初划分封地的时候,给了你山西,相比起来,比我和二哥的地盘都好,三哥也是励精图治,我一直觉得,你的日子应该比我好才对!”
“好什么?”朱棡大怒,“我这边人是多一些,但是不断往外面移民,光是送给二哥的就有三十多万!我又不能让移民饿死,就要准备钱粮,安排人员护送。我花了多少钱,搭了多少辛苦,只有我自己知道!而且我这边除了屯田,卖点解池的盐,就没有别的收入了。哪像你,又是漕运,又是海运,还有边贸……你知道我看的有多眼馋不?”
面对朱棡一声声的质问,朱棣脸红了。
“三哥,过去都怪小弟混蛋,不知道你的处境艰难。我,我不要三哥的东西了,我现在就回北平,看看我有什么好东西,都给三哥送来!咱们亲兄弟,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三哥一个人受苦!”
朱棡察言观色,发现朱棣还真有几分真心,他心下感叹,但也清楚,这就是欺负朱老四年轻,经验少。
等他回了北平,必定会意识到问题的。
所以呢,当务之急,还是赶快把瘟神送走就是了。
“老四,你能这么说,三哥就挺高兴了。啥也别说了,我给你准备好马,送你回去,等过些日子,三哥再去北平看你。”
这哥俩言语融洽,情真意切,当真有点兄友弟恭的味道了。
如果到此为止,也就什么事都没了。
可朱棣怎么会放过这个良机啊?
这些天没事干,他可是反复研读,老师给他的秘籍,朱棣有时候都惊讶,这么好的招数,当初先生怎么没教给父皇啊?
要是父皇学到手,没准天下还能早点统一!
不过既然教给了自己,那也只有靠着自己,发扬光大了。
朱棣抹了抹眼泪,“三哥,咱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你比小弟懂事早,不愧是兄长。小弟也想跟你掏心掏肺说两句……北平的生意是不错,赚钱也多。三哥要是愿意,大可以跟着小弟一起发财!有小弟的肉吃,还没有三哥的汤喝?”
按理说朱棡是知道朱棣德行的,并不会轻易相信,但是无奈朱棡真的缺钱,又听朱棣说得这么感人肺腑,朱棡就随口问道:“老四你打算怎么让三哥发财?”
如果朱棡也有重生的机会,他一定会抽自己的嘴巴子,人这一辈子,最不该的就是多嘴!
听到三哥询问,朱棣立刻来了精神。
“其实三哥你该知道的,山西的商贾还是很厉害的,以前在元朝的时候,跑在上都和北平之间的,还有去西域诸国的,其中晋商不在少数啊!现在大明一统天下,北方交给了咱们几个兄弟。光是闷头休养生息,肯定不行。只要咱们互通有无,彼此往来,大家伙拿出各自的优势,取长补短,就一定能迅速恢复,更胜从前!”
朱棡默默听着,“这话听着倒是有道理,只是你打算怎么办,能跟三哥说说不?”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北平那边,准许晋商过去做生意,我给他们提供方便。”
朱棡想了想,警惕道:“四弟,这不还是好处都流到了北平,我还是什么都捞不到?”
朱棣哈哈一笑,“三哥啊,你怎么犯糊涂了,晋商在我那边发了财,自然要投资家乡,造福桑梓。他们还会从山西招募工匠,采买货物。如此一来,你不就增加税收了?还能顺便让百姓富裕起来,要不了几年,三哥也就不用为了钱的事情发愁了。”
朱棡还是将信将疑,他知道不会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但是貌似单纯的做生意,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停下来就是。
反正当务之急,是把朱老四弄走。
不然的话,惹来御史弹劾,自己就麻烦了。
“四弟,既然你是为了三哥好,那三哥也不能不识抬举。我可以准许晋商去你那边,以后有什么生意上的事情,咱们直接谈,你看行不?”
“行!怎么不行!”朱棣大笑道:“多谢三哥成全,小弟真是感激不尽。看你这么讲情义,我都不舍得离开了……那个三哥,为了送小弟,咱把那两头骆驼都烤了吧!”
朱棡愕然,这都多长时间了?
你怎么还记得啊?
朱棡无可奈何,只能下令,让人把骆驼收拾了,给朱棣做了一顿大餐。
朱棣带着满嘴肥油,喜笑颜开,离开了太原,得意洋洋,返回了北平。
只是令他讶异的是,整个北平好像都在忙碌,居然没谁搭理他。
你们这帮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是你们的燕王!
我好容易脱险回来了。
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啊?
朱棣自然不知道,现在的北平,忙着征税的征税,忙着寻找商机的寻找商机……就连张希孟的商务课程,都受到了所有的追捧。
每场开讲,不光是学生,还有大学堂的老师,甚至是外面的人,哪怕是站着,能听到张相的教诲,也是三生有幸了。
大家伙都忙成这样,谁愿意搭理朱棣啊?
不过还好,到底张希孟在课余时间,还会在家中。
“先生,弟子这次可是载誉归来,收获满满啊!”
张希孟看了看从头到脚,从扁桃体到前列腺,都透着兴奋的朱棣,忍不住轻叹一声,“朱棡倒霉了!是吧?”
朱棣忙道:“怎么能这么说,我们是双赢!”
“完了!”张希孟一拍脑门,“你的双赢,朱棡一准是双输了,输两次!”
第七百三十章 张相的新衣
张希孟的预感是准确的,“你把晋商拉了过来,还准备采买山西产的原料……你这是要把朱棡给榨干了啊!”
朱棣翻了翻眼皮,无奈道:“我也都是按照先生教的!”
张希孟气哼哼道:“我教你欺负自己兄弟了吗?”
朱棣脸色微红,不过很快他就摇头了,“朱棡是藩王,又不是普通百姓,不从他身上榨油,难道让穷鬼出钱啊?我挣有钱人的钱,难道还错了?”
错了吗?
张希孟顿了片刻,突然大笑起来,“看样子还不错,你算是入门了。不过你可要清楚,想驾驭那些比猴子还精的商人,需要多动脑筋才行,不然我怕你小子被人家给吞了!”
朱棣眼珠转了转,突然笑嘻嘻道:“先生,弟子回来,屁颠屁颠,来找您老人家了。您可要给弟子保驾护航啊!北平的发展,全都看先生的了。”
张希孟略沉吟,终于点头。
“行了,现在是万事俱备,东风已至!你小子放手去折腾吧!”
朱棣看了看老师,发现张希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忍不住狂喜,在他印象里,张希孟几乎没有跟谁说过这种话,让自己放手折腾,这是多大的信任啊!
换句话说,老师该对自己何等满意!
让你们都说我是熊孩子,混小子,顽劣不堪……瞧见没有,大明朝最聪明的人,已经认可我了。
你们就等着马刀剌屁股,开个大眼吧!
朱棣心满意足告辞,看着他欢快的背影,张希孟的脸上,浮现出感慨的笑容,也不知道是这小子有意的,还是天赋如此,拉来了晋商群体,正好弥补了张希孟全盘计划的最后一环。
身为北方最会做生意的一群人,晋商的本事自然不需要多说。
毕竟人家可是活生生卖掉了大明朝的。
战绩凶悍,成果惊人。
只不过如今的大明,补上了工商这部分缺口,对商业不再是两眼一抹黑。
同时又把晋商交给了朱棣,以朱老四的程度,摆弄晋商,应该是绰绰有余,毕竟他要是不行,还有自己呢!
只要把规矩定好了,运转几十年,事情或许就会不一样了。
张希孟也不敢说,事情就会变得更好,但是这一步总要有人迈出来,而且自己已经布局了这么久,准备到了这个地步,如果还不行,那就真的没有办法,只能说大明真的无法靠自己走出工业化的第一步了。
张希孟思量再三,最后忍不住哈哈大笑,倒头就睡。
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香甜了。
发展工商这一条,他已经筹划了多少年,拿出来讲,着手布局,也有许多年了。谨慎小心,仔细认真,从推出理念,到布局人才,再到改革官制。
如今更是聚集了资本,人才。
一切都到位了,如果还不成功,简直没有道理!
张希孟美美睡了一大觉,再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睡觉最养人,他现在精神头十足,匆匆洗漱之后,就去学堂讲课。
结果他刚刚赶到了学堂,就发现师生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激烈地议论。
有人发现了张希孟,似乎想过来说什么,但是由于忌惮,并没有敢过来。
这就奇了怪了!
外面有多少风雨,也刮不进北平大学堂,而且有什么大事,还是自己不知道的?
张希孟有些糊涂,不过他也没随便询问什么。
而是到了自己的房间,随后让人把方孝孺叫过来。
很快,方孝孺就匆匆跑进来。
“张相,学生正有话要找先生呢!”
张希孟见他脸色通红,怒气冲冲,张希孟愣了下,就说道:“你先别着急,有话慢慢说。”
方孝孺深吸口气,突然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副画卷,递到了张希孟面前。
“先生先看看这个吧!”
张希孟展开之后,发现这是几张简略的人物画,只不过人画得很粗糙,衣服倒是挺用心的。
张希孟略看了看,才发现上面有一行字:北平大学堂师生服制!
这是给学校老师和学生穿的?
张希孟似乎想起来,当初朱棣脑袋一热,承诺了要给学生发校服,而且还不是一套,就是眼前这些?
张希孟再看看这些衣服的样式,他一下子就明白了,怪不得师生们议论纷纷,敢情是犯了忌讳啊!
“方孝孺,大家伙的意见很大吗?”
方孝孺用力点头,“不只是大,是非常大……张相,按照燕王殿下这么弄,大家伙岂不是都成了码头干苦活的!哪里还有书生体面啊!”
张希孟点了点头,随口道:“这是朱棣的意思?”
“不是!燕王殿下刚回来,这是李景隆和花炜的主意!这俩小子,蛊惑燕王,专门干这种事情,还请先生要严加惩罚才是!”
张希孟又沉吟了一会儿,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说道:“这样吧,将师生们都叫过来,再有,告诉燕王,让他把李景隆和花炜都带来,咱们凑在一起,商量一下,到底有什么争论。”
方孝孺微微迟疑,他发现张相似乎不是那么愤怒,也不好多说太多,只能按照张希孟的意思,去通知两边了。
不多时之后,北平学堂的师生们,足有几百人,气势汹汹,站在了一边。
又过了一会儿,朱棣带着卧龙凤雏,才赶了过来。
区区三人,面对着三百多人,人数比例有点悬殊。
李景隆和花炜都有点毛毛的,不停看着朱棣。
“别怕,不管怎么样,优势在我!”
这俩人互相看了看,他们是没找出任何优势,反正万一打起来,他们俩就赶快逃跑,李景隆对自己的速度,还是有着绝对自信的,至于朱棣,到底是皇子藩王,没人会打死他吧?
但愿不会!
这俩货心神恍惚,胡思乱想。
就在人都来了之后,张希孟走了出来,他看了看之后,这才拿出那几张画,主动问道:“这是谁准备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师生这边,没人动弹,只是义愤填膺看着。
另一边,朱棣默默向后退了两步,把李景隆和花炜给暴露出来。
这俩人气得鼻子都歪了,他们也想躲,但到底晚了一步,张希孟的目光已经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无可奈何,李景隆只能向前一步,“回,回张相的话,是我们的主意,不过……”
“既然是你们的主意,为什么要这么做?”张希孟直接问道。
李景隆无奈道:“回张相的话,我们弄到了毛织物,但是想做成衣服,就遇到了麻烦。”
“什么麻烦?”
李景隆道:“羊毛呢绒太过厚实,没法做得很宽大,更做不出来衣袖飘飘的感觉。我们先前只是做了些军中的战袄。”
张希孟点头,这倒是实话,文人穿的深衣直裰,要的就是衣袖飘扬,遗世独立的潇洒之感。要是拿厚重的羊毛呢来做,那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做出来的。
如果是做鸳鸯战袄一类的军服,倒是很合适。
“既然如此,为什么又会出现在学堂里,还要成为学堂师生的穿戴?”
李景隆愣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道:“回张相的话,这,这是燕王殿下的意思,我们算过账了,如果做成这种短的学生服,可以节省开支三成以上……王府也不宽裕,必须要省着花。”
他刚说完,方孝孺就向前一步,冷哼道:“省钱也不能省在这里,你们把衣服弄得那么短,比寻常百姓的短打还要短,哪里还有一丝一毫文人的体面,简直胡来!”
方孝孺这句话,很快引燃了其他人的怒火,大家伙纷纷出言指责。
什么坏了体面,有辱斯文。
又说连干活的泥腿子,穷棒子都不如。
简直斯文扫地,就算打死他们,也不会穿这种东西!
……
张希孟没有立刻说什么,而是等着这边充分表态之后,他才看向变颜变色的卧龙凤雏。
“你们有成品吗?”
俩人没明白,张希孟继续道:“做出来没有,让我看看!”
没等他俩反应过来,朱棣就转身抱来了一个盒子,忙不迭送到了张希孟面前。
张希孟接过来,展开一看,里面有一件羊毛呢制成的上衣,形制上类似鸳鸯战袄,是对襟的,但是却没有鸳鸯战袄那么长。
张希孟看了一会儿,竟然直接披在了身上,在众目睽睽之下穿好。
随即他冲着大家伙笑道:“怎么样?可还合身?”
张希孟又瘦又高,属于衣服架子的身形,很难不合身。
而且在场众人,也不敢说张相公不斯文,不体面啊!
只能苦着脸点头,“合身,很合身!”
张希孟微微一笑,又点手叫方孝孺过来。
“你也试试!”
方孝孺脸都黑了,他走到了张希孟面前,却是一脸抗拒,“张相,这,这个……”
张希孟才不管那些,亲手把衣服给他穿上,随后道:“你去绕着全场,跑上两圈!”
方孝孺无奈,只能答应。好在北平学堂也是进行体能训练的,方孝孺跑得很轻松。
随后张希孟又道:“牵来一匹马,让他试试!”
无可奈何,方孝孺又跑了两圈,重新回到了大家中间。
这时候张希孟才笑道:“怎么样,还方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