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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大明第一臣txt下载     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一十二章 葬了大宋朝

    “这个蓝玉,还挺会说话的。”老朱欣然道:“先生教的不错,值得重赏,咱打算给他封个爵位,先生以为如何?”

    张希孟笑道:“如今大明立国,驱逐元廷,开国之功,已经封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开拓之功。没有开疆灭国的功绩,最好不要轻易封赏。而且这个灭国之功,也要看是什么国家。总不能三五十人,百八十人的一个国家,也赏给爵位,那就太掉价了。”

    老朱反而笑了,“先生,那是一个国家吗?那不是村子吗?”

    张希孟正色道:“主公,正所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等走出中原大地,就会感叹世界的参差,人类的千差万别。臣以为您最好还是提升一点想象力,也免得被太多稀奇古怪的奇葩,影响了心情。”

    朱元章眉头挑动,半晌哂笑。

    区区奇葩罢了,再怎么样,也是大活人的国度,还能有多颠覆认知?先生这纯粹是吓唬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蓝玉这一次出击大漠,打到了和林,总算是越过了长城一线,迈出了关键一步。

    从今往后,就要往外打了。

    还真要做好准备。

    “既然先生这么说了,爵位也就不赏了。不过他缴获了宋理宗的头骨酒碗,此物非比寻常。咱以为还是找个妥当的地方,安葬了吧!”

    朱元章忍不住轻叹,“咱虽然瞧不起赵宋天子,觉得他们太过丢人,简直是华夏之耻,但是头骨变成酒碗,被人把玩几十年,便是寻常之人,也是奇耻大辱!那些畜生,简直不配为人!”

    老朱怒气冲冲,张希孟也是相当赞同,确实需要安葬妥当。

    毕竟是一个皇帝的头骨,总不能随便挖个坑就埋了。

    朱元章降旨,要求百官聚集,商议此事。

    这差不多是调整之后,第一次亮相奉天殿。因此显得十分重要。

    而整个大明文官体系,也初露端倪。

    李善长为首,身后依次是朱升、汪广洋、杨宪、胡惟庸等各部尚书侍郎,构成了中书省的体系。

    而在另一边,右相张希孟为首,他的属官包括都给事中四人,谏议大夫四人,其余录事。令史若干人。

    这一套人马,采用了一些三省六部制时期,门下省的属官,又有所损益。

    大体上都给事中,品级等同尚书,谏议大夫等同侍郎,录事、令史等官职,类似于郎中、主事。

    简单对比就能发现,张希孟的人马当中,除了没有副相参知政事之外,其余和中书省相差不多,只是数量上略有区别。

    过去的门下省,就是张希孟老哥一个,大家伙都弄不明白,设这个衙门到底干什么,还不如就让右相和左相一起,坐镇中书省,轮流值班,不也挺好吗!

    甚至更方便架空李善长。

    莫非是老李害怕张希孟夺权,这才弄出来的?

    好家伙,黑锅又甩给了李善长。

    而直到今天,众人才咂摸出一点滋味来。

    初具规模的门下省,那叫一个人才济济,杀气腾腾。

    宋廉、刘基、姚广孝、龚伯遂,四大都给事中,能文能武,才德兼备。

    宋廉辞去了翰林学士,转任都给事中之后,兼修国史,算是张希孟在文字方面的助手。

    刘基分管六部人事,甚至连五军都督府的武将履历,也都捏在他的手里。

    姚广孝则是分任风宪,御史台,大理寺,刑部等方面的官吏卷宗,都归他监察执掌。

    至于龚伯遂,则是负责地方上的官吏任用。

    六部侍郎以下,地方上布政使,按察使以下,全都在门下省的管辖范围之内。

    而且话又说回来,尚书侍郎,也不是凭空冒出来的。

    也是从下面提拔历练出来的,他们也是要经过门下省的层层考核,合格了,才能步步升迁,达到高位。

    当然了,作为左相的李善长,也可以绕过门下省,直接越级超擢,或者从外面提拔一些人,担任尚书侍郎,只要能得到皇帝恩准就行。

    只不过这种从外面弄进来的人,大概率会遭到所有官吏的抵制,想干出什么业绩来,那是相当不容易。

    而且由于不熟悉内部运作,往往会碰的头破血流,狼狈不堪。

    顺便说一句,原来张希孟想过设立六科给事中,监察六部。但是随着六部的格局打破,六科也没有没有存在的必要。

    门下省相当程度上,兼并了六科,或者说把六科升级之后,纳入了门下省体系。

    反正总而言之,此时的门下省,才算是初步成型。

    不像当初,以前张希孟也分管翰林院,度支局,国子监等等衙门,论起权柄,可以和李善长分庭抗礼。

    但那毕竟是张希孟个人的强大,也是老朱的青睐。毕竟只要能上达天听,任何官员,哪怕只是个御史,也能抗衡首辅。

    现在却是不同了,因为这个强大,来自于门下省这个衙门!

    光是看排列顺序就知道了。

    李善长和张希孟,并列在最前面,然后是挂着参知政事的几位高官,再接下来,就是宋廉、刘基等都给事中,像毛贵这种,只有尚书衔的官员,甚至在他们的后面。

    群臣进入奉天殿,行了面君大礼之后,朱元章立刻道:“给张先生也准备个座位。”

    果不其然,一把和李善长一般不二的座位,摆在了张希孟屁股后面。

    老李看在眼里,都懒得说话了。

    早就猜到了,都给我了,还能短了张希孟吗!

    不过除了他们之外,还有朱升,年纪也大了,又是副相参政……老朱斟酌了一下,就说道:“从今往后,三品以上官员,年满五十岁,都有座位。”

    这就是针对朱升的,他连忙跪倒谢恩。

    同样是臣子,有人坐着,有人站着,有人靠着功劳,有人靠着资历。

    各种滋味,只有慢慢咂摸。

    完成了第一次亮相,确定了朝堂格局,朱元章这才让人把那个宋理宗头颅制成的酒碗,端了上来。

    大家伙早就听说了,此时见到了实物,依旧惊骇不已。

    宋理宗的脑袋太大了,恶僧杨琏真加盗掘南宋皇陵,挖出了尸骸之后,觉得这颗脑袋特殊,就一噼为二,然后饰以金玉珠宝,做成了一个特殊的酒碗。

    从此之后,在元廷贵胃中间,辗转了几十年之久。

    天子头颅,竟然被当成酒具,被人把玩。

    奇耻大辱,当真堪比靖康之耻!

    不要怪后人瞧不起赵宋,不管怎么擦胭脂抹粉,这个王朝,从头到尾,都透着那种憋屈,让人郁闷吐血。

    赵匡胤陈桥兵变,欺负孤儿寡妇,坐上了龙椅。

    虽然有些不齿,但毕竟终结五代乱世,也算是一时豪杰,可接下来斧声烛影,赵大死得稀里湖涂。赵二两次北伐失败,没本事拿回燕云之地,随之而来的澶渊之盟,开了岁币恶例。

    契丹打不过,区区西夏也能欺负大宋。

    然后金国崛起,夺去半壁江山不说,还制造了靖康之耻,那么多帝姬贵女,成了人家的玩物,战利品。

    再往下说,自己不争气,残害忠良,断绝北伐光复的希望,苟延残喘之后,依旧不免亡国,崖山之恨,神州陆沉。

    这还不算完,南宋六帝皇陵,还被人盗掘了。

    天子头骨,被人做成了酒器。

    翻开史书,王朝兴衰起落,都是寻常之事,老刘家、老李家,也都不无黑历史,但是黑到了老赵家的程度,还真是少见。

    “大家伙都说说吧,到底是怎么看的?”朱元章发问。

    在场群臣略微从叹息之中,清醒过来,忍不住摇了摇头。

    接替宋廉,担任翰林院学士的是危素,他躬身道:“陛下,当初南宋六帝陵寝被盗,百姓曾经收敛部分骸骨,葬在了冬青树下,想来其中该有宋理宗的遗骨。陛下仁慈,将这颗头骨,埋入其中,也算是做了一件大功德之事。”

    朱元章眉头微皱,想了想道:“危学士之言,颇有道理,位置算是选好了。咱想问你,要不要按照帝王之礼下葬?”

    危素悚然一惊,想了想道:“陛下,赵宋一朝,苟且偏安,得国不正,实在是算不得什么。能按照亲王之礼下葬,就算是高抬他们了。”

    正在这时候,刘伯温突然道:“宋理宗也算是一位帝王,如果只用亲王之礼,反而显得咱们有意贬低他们。”

    危素一怔,就说道:“赵宋之耻,人尽皆知,岂是有意贬低?”

    “人尽皆知,也不同于可以用亲王之礼下葬,这么做算不得堂堂正正,不是我大明气象。”

    危素深吸口气,“不知道刘公有什么高见?”

    刘伯温沉吟不语,目光却看向了张希孟。

    “还是要妥善安葬,只是并非安葬一个死去了一百多年的皇帝。而是安葬整个大宋朝,安葬我们曾经的懦弱苟且,重新开启华夏的新篇章。”

    张希孟缓缓道:“陛下,臣请废掉此前脱脱所修宋史,由国史馆牵头,重修宋史!”

    刘基和宋廉立刻起身,“臣等附议,请即刻废掉宋史,重新修史!”

    众人稍微迟疑,李善长竟然站起身,跟着道:“陛下,脱脱所修宋史,确实算不上好,还是应该废掉,正本清源!”

    这下子群臣纷纷站起,一起恭请重修宋史。

    朱元章深深吸了口气,又看了那一个头颅酒碗,意味深长道:“确实,把大宋好好葬了吧!”

第六百一十三章 御赐金笔

    张希孟如愿接下了重修宋史的职责。

    这也成为了门下省正式运转以来,第一项重要的使命。

    张希孟酝酿了三天,随后将门下省的几位主要官员,都叫了过来,

    宋廉,刘基,自然都来了,另外龚伯遂参与过脱脱修史,竟然也被请来……他在这群人中间,显得有点突出。

    刘基忍不住笑道:“能两次修史,跨越两朝,公真乃亘古一人啊!”

    龚伯遂怔了怔,突然苦笑道:“伯温先生说笑了,我前面参与修订了,宋史,辽史,金史,如今宋史已经废掉,不知道辽史和金史,是不是也要废掉?”

    龚伯遂又道:“元廷荒唐,立国之初,治国用的是草原旧俗。后来才开科举,选拔读书人,入朝为官。后来脱脱为相,这才想到修史,也算是给三朝一个交代。奈何由于时间仓促,修史的时候,无暇仔细推敲,多数时候,只能大段大段,抄袭前朝史料。算起来宋史修的很不好。”

    刘基反而笑道:“你这么说,也未必妥当。虽然修的不好,但毕竟保留了不少真实的东西,倘若用心修史,肆意歪曲篡改,后人受到了影响,反而造成了困难。”

    龚伯遂无奈苦笑,“伯温先生就是见识非凡。咱们到底该怎么办,还是要听张相的意思。”

    大家伙把目光落在了张希孟身上。

    可别光看这几位都给事中,在张希孟手下,还有一大堆的令史,其中光是负责文字的书令史,就足有二十人之多。

    为了修史,人数还在疯狂增加之中。

    既然为了审核官吏,执掌考评,那就必须要专业!

    所以门下省理论上是要聚集天下英才的。

    懂文字的,通律令的,明算学的,知道天文地理的,就连熟悉军务的都有……毕竟只有如此,才能面面俱到。

    以如今门下省的规模,才算配得上顶级衙门的规格,不然凭什么跟中书省抗衡啊?

    现在这么多能人齐集一堂,都在听着张希孟的吩咐,那种号令天下,执掌乾坤的感觉,油然而生。

    不过这些俗事,对于张希孟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他只是稍微沉吟,就对大家伙说道:“过去历代修史,皆是给前朝盖棺定论。放在大明,如果遵循这个规律,就该先修元史,甚至干脆该承认元朝修的宋史。结果我们却想推翻了宋史,从宋史开修,大家伙明白其中的用意吗?”

    这一次宋廉立刻道:“张相不止一次说过,赵宋一朝,乃是我华夏由盛转衰的关口,不重修宋史,便弄不清楚华夏兴衰的根源。显然脱脱修订的宋史,做不到这一点,少不得要我们动手了。”

    张希孟一笑,“这就是了,所以我要说的第一件事,修史自然是要秉笔直书,书写过去的真实。但是史料繁杂,同一件事,让不同人记载,都有不同的结论。我们修史,是要有观点的,有主张的。也就是说,对待史料,要有观点,有取舍。我不是要大家伙篡改史料,胡言乱语,但我也请大家伙明白一点,我们大明何以立国,华夏何以重兴……这个问题,要时刻放在我们的心中,由此去看赵宋的历史,去修属于我们的史学,大家伙明白我的意思吗?”

    众人悚然,张希孟说得已经够直白了,这要是还听不懂,那就是傻子了。

    一个王朝,历经几百年,人和事,多如牛毛,宛如一颗颗珠子,散落时间长河。

    修史的人,就是要从中挑选出一颗颗的珠子,穿成一串。

    这就非常考验修史之人的功力和心术。

    假如你非要选择大宋对外用兵,如何胜利,再选择些大宋武器研发多么高明,然后挑选写武将,编入列传,然后在食货武备等方面,写大宋投入多大,拿七成财政养兵云云……

    写到了这里,一句假话没有,一个错误的史料没有引用……但修史之人绝对居心不良。因为任何人看到这些,都会下意识觉得,大宋朝是个铁血强国,对外用兵,往无不利,国家倾尽全力,绝对是武德爆棚,战斗民族了属于是。

    但是事实肯定不是这样。

    而这也就是修史的厉害之处,某种情况下,是可以不知不觉间,左右人们的想法的。

    张希孟对于修史的要求,只有一个,这一卷宋史出来,大家伙读过之后,要能大约明白,赵宋为什么衰败,华夏为什么大不如前,为什么会有靖康之耻,崖山之恨。

    很显然,脱脱版的宋史,显然做不到这一点。

    甚至如果张希孟这一次修史,不能把握好,也会弄出自己抽自己嘴巴的笑话来。

    “我们这一次,除了要有官修正史之外,还要修订一些通俗读物,学生读本。要把几千年历史的框架写清楚,告诉我们的年轻学子。”

    张希孟看了一眼宋廉,“这件事翰林院忙活了很久了吧?”

    宋廉苦笑道:“不瞒张相,确实是准备了许久,甚至还刊发了好几版。但是效果不算太好。”

    “为什么?”

    “主要还是科举不考。”宋廉老实道:“我们现在有商科,有律科,也有武学,但是还没有专门的史学……张相,要不要奏请陛下,增加一门史学?”

    张希孟眉头挑了挑,“算了,不要单独增加……对我们这个国家来说,史学应该是基础学科,以后所有考试,都要增加史学一项。作为必修课,哪怕武学也不例外。”

    张希孟说完,刘伯温立刻抚掌赞叹,“张相的提议,我是赞同的。史学也算是容易入门的学科,只要有兴趣,能拿到足够史料,并且心术正,肯下功夫,就能有所成就。用不着什么史学名家,天下鸿儒。”

    宋廉轻咳道:“伯温兄,你这话有点过了,难道咱们张相就不是史学名家,天下鸿儒了?怎么看千年兴衰,还要靠张相这一支大笔!”

    刘伯温瞪了宋廉一眼,你丫的不懂我的意思吗?我是说不需要那些老儒,来把持历史,左右是非功过,这些都要掌握在我们的手里!

    张希孟摆手,没让俩人争下去,而是沉吟道:“说来说去,归结起来,这一次既是修史,又是针对百姓的教化。而一套妥当的史学教育,可以奠定我大明数百年的根基,断然马虎不得!”

    众人听到这里,再度一振,张希孟把修史提高到了这个地步,是胡言乱语吗?

    显然不是的。

    史学就是集体记忆,而集体记忆,又是区分你我的最好标准。

    什么叫华夏,什么叫夷狄?

    为什么夷狄入华夏则华夏矣,华夏出夷狄则夷狄矣!

    左右人们之间亲疏关系的,并不是血缘,而是所受教育,用的语言,写的文字,刻在脑袋里的共同记忆,处事的一致准则,思维模式。

    一个村子,一个县城,或许可以讲血缘,一家人自然亲切。

    但是当人口规模达到千万级别,甚至更多,相同的历史记忆就显得弥足珍贵。

    这也是张希孟和刘伯温,汤和等人,都反复提到的。

    也是张希孟所说书写历史的缘由。

    而这一次,他们是真真正正,要落在白纸黑字上面……史书修好,是非分明,对错一清二楚。

    有了优劣对错,学史之人,该向谁学习,该树立什么样的价值观,也就不消多说了。

    而有了稳固的认同,强大的凝聚力。

    这一点绝对足以保证大明朝几百年的江山,屹立不摇。

    张希孟把话说到了这份上,众人自然是心领神会,万分感慨。

    “史笔之重,非比寻常,大家伙回去之后,稍微思忖,随后就要正式开工。”

    大家伙立刻答应,纷纷下去筹备。

    而就在这几天的时间里,钱唐从北平赶来了。

    见到了张希孟之后,立刻施礼道:“张相,太子殿下派下官进京,功德营的事情,交给了越国公负责。”

    张希孟一愣,“越国公?他忙得过来吗?”

    “应该能忙得过来,他从长芦盐场借调了一个人。”

    “谁?”

    “江柯!”

    张希孟眉头再三挑动,到底什么都没说,胡大海,还真是慧眼识人。

    “既然如此,你学问很扎实,就一起修史吧!”张希孟点头答应。

    钱唐却又道:“张相,其实我还想推荐一个人。”

    “谁?”

    “此人的曾祖辈,在宋朝为官,曾经加入文丞相的勤王大军,作为幕僚。他的父亲曾经考取过元廷举人。他本人的才学更是下官十倍。”

    张希孟想了想,道:“既然是参加过文丞相的勤王大军,倒是值得招揽。此人叫什么名字?”

    “叫吴伯宗!”

    张希孟微微皱眉,“我怎么好像听过。”

    “没错,他在应天乡试,刚刚考了个解元!”钱唐道:“不知道张相能不能破格提拔!”

    张希孟一笑,“咱们门下省最是讲究规矩的地方,随便破坏规矩可不行……这样吧,先让他去翰林院报道,当个检讨。然后咱们从翰林院借调,这样就没事了。”

    钱唐连忙答应,“多谢张相,其实吴伯宗此人,早就仰慕张相学问,想要追随左右。”

    张希孟笑道:“一起修史,朝夕相处,公事为重就好。”

    钱唐再次答应,连忙下去了。

    很快到了正式开工的日子,在所有修史的臣子当中,除了张希孟,宋廉,钱唐等人之外,其中还有一位年近八旬的老者。

    此人名叫鲍恂。

    宋廉跟此老关系非常好,特别向张希孟引荐。

    鲍恂也笑道:“张相之名,老朽早就听闻。昔年老朽考中元廷乡试,未曾入仕。后来又考中进士,元廷召我入翰林,又未曾入仕。如今张相修史,老朽只求研墨伺候,还望张相恩准!”

    张希孟大笑,“正要集天下之才,来修史书啊!”

    正说话之间,突然郭英来了,他还带着一卷圣旨。

    “张相,陛下赐下金笔一杆,请诸位名家,用心修史,教化苍生!”

    听到赏赐金笔,除了张希孟之外,都瞪大眼睛,在哪?

第六百一十四章 朱棣的志向

    一支金笔罢了……张希孟根本没有在乎,他家里金碗、金牌都没地方放了。御赐之物,也不能熔了,又不能放着落灰。

    每次打扫屋子,还需要小心擦拭,摆弄起来,累得一身大汗。

    实在是多余,一点正经用处都没有。

    纵观整个天下,能如此无视御赐之物的,估计数量不会太多。

    宋廉、刘基等人仅仅能保持住心态,而吴伯宗等年轻人,包括鲍恂在内,都是眼睛冒光,露出了强烈的期盼。

    张希孟微微一笑,“诸位,这杆金笔就放在堂上吧……咱们安心修史,以后谁对这本书功劳最大,金笔就归谁……我事先声明啊,本人不算在期间。”

    要是算张希孟,那不是欺负人吗!有他在内,谁还能抢走啊!而张希孟一旦退出,大家伙的机会就来了,因此每一个人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修史这个东西,可不是提起笔,闷头奋笔疾书就行的,跟写小说一样……一本,至少要知道给谁写的,读者群体希望看什么,然后才能对症下药,动笔写书。

    修史也是这个套路,张希孟讲的那些,属于基本的条条框框,开书之前就要构思好的原则。

    而接下来就要确定主角,主线,该用什么观点,来修这一本史书。

    因此在接下来的修书会议上,老头鲍恂主动道:“张相,宋史老朽有幸看过,我以为当初修史,逃不了君极贤,臣极正,然则天命不在,小人作祟,致使国破家亡,无法收拾。不知道老朽说得可对?”

    这问题不用张希孟回答,龚伯遂直接点头了,“没错,就是这么修的。”

    鲍恂又笑着问道:“那为什么要这么修?”

    龚伯遂一怔,竟然没想好怎么回答。

    鲍恂轻笑道:“是不是元承宋制啊?”

    龚伯遂略微沉吟,就点头道:“确实!虽然元朝无论朝堂和地方,都和大宋有许多不同。但毕竟元主乃北方圣人,入主中原,做中原天子。和赵宋皇帝,坐的是同一张椅子。如果彻底推翻了赵宋皇帝,大元天子脸上也不好看。”

    龚伯遂说到这里,大家伙突然把目光齐齐看向了张希孟。

    怎么有点熟悉啊?

    没错,这不就是当初在杭州,要给完颜构立跪像的时候,那些人说的吗!

    他们讲的还真不是空穴来风,毕竟宋史就是这么修的,如果不出意外,元史当然也要这么修。

    张希孟出现的,不出意外还是出意外了。

    他好些年前,就通过划分历史,解读史册的方式,把朱元章这个皇帝,同宋元的同行区分开了。

    大明立国,采用了万民拥护,而不是天命所归。

    再有天命即人心的观点广泛传播,又有民本为基。

    多年来,张希孟的努力,一点点的改变,一个个新的观点,不断的润物细无声……到了今天,似乎全都有了用处。

    铺垫够了,水到渠成。

    “华夏衰败,赵宋亡国……罪在士人!君不正,臣不贤。虽然不乏为民请命的好官,也不乏一心为国的勐士,但是大宋君臣,总体上抱残守缺,昏聩无能,自私自利,只知道安享荣华,没有进取之心,也没有苍生之念!才导致了靖康之耻,崖山之祸。”张希孟在听完了大家的讨论之后,总结道:“以此作为修史主线,诸位有什么意见?”

    “没有!”宋廉率先答应,他跟着张希孟这么多年,钻研张希孟的文章,跟他聊过多少次,今天的情况,他半点都不意外。

    彷佛理所当然,就该这样!

    刘伯温、高启、钱唐等人,大约也都是这个意思。

    反正他们早就经过了三观重塑,此刻是欣然接受。

    倒是吴伯宗,他沉吟道:“赵宋养士三百年,到底还是有文丞相一般的忠臣,似乎不该悉数推翻!”

    不用张希孟说话,高启就笑道:“赵宋养士,用什么养士?不还是百姓的民脂民膏!说到底是百姓供养士人,而文丞相等忠臣,也是为国为民,并非为了赵宋一家!这是我的看法!”

    吴伯宗脸色微红,连忙点头,“心悦诚服。”

    张希孟又道:“确实,刚刚我说了,大宋之亡,在于士人,在于赵宋天子无能……但是还有一个问题,我们书写史册,弘扬英雄,痛斥奸邪……我们要让读史之人,看到英雄,看到希望。所以在贬斥赵宋士人天子之外,还要颂扬忠臣义士,如岳飞,文天祥,都是值得大书特书,可歌可泣的豪杰!但是希望大家伙在修书之时,要明白一件事,岳飞和文天祥一般的忠臣良将,都是受到赵宋君臣猜忌排挤的。好人是没法立足朝堂的,所谓众正盈朝,其实是奸佞遍地。我们的笔,要放在少数忠臣良将身上,要放在百姓的身上,大家伙可听明白了?”

    众人齐齐答应,方向也有了,张希孟这些年的文章,种种观点,正好拿来修史。

    或者说,这一次修史,也是要把张希孟所倡导的东西,归纳整理,并且用千秋史册,做出最好的注解。

    试问五千年来,有哪位读书人,能够如此奢侈?

    手握金笔,撰写千秋青史。

    一家之言,注释百代春秋。

    张希孟当真是到了历代文人,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他自然不敢大意,因此全力以赴,忙着手上的事情。

    站在巅峰,既是一种享受,也是一种责任。

    相比起张希孟的战战兢兢,另一个人就纯粹是享受了。

    这人就是蓝玉。

    要说蓝玉接了一个什么活儿呢?

    就是去绍兴,把宋理宗的头骨,安葬起来,顺便修整一下宋六陵,算是给大宋朝,办个葬礼。

    毫无疑问,这是朱元章对他的奖赏,虽然没有封爵,但是给你安排个露脸的事情,让你高兴高兴。

    接到任务的蓝玉,差点找不到北了!

    想想吧,一个一心要当冠军侯的家伙,能是个老实人吗?

    他在居庸关前的老实,只能说明他还没有失去理智,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

    至于买了那些食盐,回到应天,当着记者说了那么多话,恰恰是蓝玉在动身之前,就想好的。

    他要树立一个形象。

    一个大明年轻将领,军中后起之秀的表率。

    不同于徐达的沉稳老练,不同于常遇春的勇勐无敌……蓝玉需要一种自己的风格,自己的标志。

    他不光要会打仗,还要能体恤国家,有格局,有胸怀,境界远超一般的武夫……谈吐文雅,气质不凡。

    对了,还要有那么点独特的标志,让人一看就知道是自己。

    尤其是报纸,现在看报纸的人这么多,自己就该学会利用报纸,提升自己的名望。

    那十几罐盐,只能算是自己小试牛刀。

    接下来安葬宋理宗的头骨,正是自己大显身手的机会!

    蓝玉思前想后,觉得自己不能错过。

    他盘算了再三,决定给自己一个标志,一个不同于任何武将的标志。

    如今大明的武人,除了戎装铠甲,就是大红的官服,也谈不上什么独特。

    思前想后,蓝玉做了两顶帽子,其中一个是虎皮的帽子,用意也就很明显了,用一首歌就能唱出来:

    咱是大明的,大明北方的。

    北方杀敌的,杀敌很难的。

    难如杀老虎,老虎没什么。

    一拳打一个,打死做帽子,帽子戴头上。

    这是第一顶的意思,至于第二顶,就含蓄了不少。

    蓝玉选择了北方常用的羊毛毡,然后以毛毡做了个带沿的帽子,能遮挡风雪。对了,这个毛毡帽子,他还给染成了鲜红色,戴在头顶,多少有点林教头风雪山神庙的味道。

    蓝玉得意洋洋,来到了张希孟的府邸。

    想要请教一下,到底哪个更能代表他的气质……

    张希孟多忙啊,就算他在家,看到蓝玉这个骚包德行,保证给他两个大比兜。

    你个兔崽子,跑我这装蒜来了,你以为自己是五星天皇啊!

    可惜的是,张希孟不在,家里只有张庶宁,另外朱棣也在,自从捅到了老二老三之后,朱棣的待遇直线提升,至少没人敢克扣他的衣料。

    不但不克扣他的,甚至还多发了一份,是给张庶宁的。

    朱棣带着张庶宁,在府里乱跑,正好撞见了蓝玉。

    “你谁啊?”

    蓝玉看了看朱棣,要说起来,他可是太子未来的妻舅,应该瞧不起朱棣的,不过这位皇四子怎么就跟庶宁师弟玩到了一起?真是异数啊!

    “我是谁?我是咱们大明未来的冠军侯,军中第一人啊!”

    朱棣转了转眼珠,突然道:“你不是!我才是!我要当征西大将军!”

    蓝玉忍不住哈哈大笑,“大将军,那你瞧瞧,这俩帽子哪个更好看?”

    蓝玉先是变戏法似的,亮出了虎皮帽子和红色毛毡帽子,还在朱棣眼前晃了晃。

    朱棣的眼睛直了,突然伸出手就去抓!

    “本大将军要了!给我!”

    “做梦吧!”蓝玉才不买账呢,他迅速收回,还把红色的毛毡帽子扣在了头上,哼着曲,迈着拽上天的步伐,转身离去,只给朱棣一个潇洒的背影。

    朱棣衡量了一下,估计是打不锅,他攥紧了拳头,突然怒吼道:“你等着,我早晚要当大将军,让你给我当马童!你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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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五章 皇子教育等不得

    小小的朱棣,第一次失眠了。

    他看着身上花里胡哨的绸缎衣服,怎么看怎么嫌弃,绸缎的光泽,无论如何,也比不过铠甲的鲜明。

    垂感极好的衣料,又哪里有戎装威严?

    那个姓蓝的,穿着威武的铠甲,带着猩红的毡帽,一圈帽檐还是歪着的……威严之中,带着那么点狂放不羁,就是一个字:太帅了!

    朱棣甚至觉得蓝玉的打扮,比起他爹的衮服还要帅气。

    无论如何,他也要弄一身。

    然后自己骑着马,在应天纵横驰骋……不对,应天不好,去,去北平!那边在打仗,自己只要上战场,就保准是个威武的大将军。

    对了,就是征西大将军。

    这位还分不清西北的皇四子,早早从被窝里爬起来,自己穿好衣服,又把那跟从朱元章那顺出来的门栓别在腰上,跑到后面马厩,牵出来自己的小马,爬上马背。

    然后就从张府的角门出去了。

    朱棣没到就藩的年纪,甚至在应天也没有住处,当初老朱耍手段输给了张希孟,朱棣就经常来张府居住,他早就轻车熟路了。

    想从张府出去,其实很不容易,会被人盯上的。

    但是张府旁边就是朱英的住处,而此时的朱英还在外面领军。

    没有了主人在,家丁护卫肯定会懈怠的。

    朱棣就没事跑去朱英的府邸玩,偷里面的水果,还跑去厨房顺点什么回来。反正偷来的东西吃着香,而且朱英很有钱,至少比张先生有钱多了,吃他的也不心疼。

    朱英这边,果然管理稀松。

    朱棣大摇大摆,从后门出来,绕过了一条街,就去了一座军营。

    然后就发现了如下的名场面……晨光熹微,军营里面飘出饭香,大家伙正准备吃饭。

    一个六七岁的小娃娃,冲着里面高声大喊,嚷嚷着要从军!

    朱棣的举动,把里面的人都吓到了。

    哪里来的孩子?

    家里大人都不管吗?

    还要从军,也不瞧瞧自己,都没有人家腰高呢!

    说实话,如果是寻常的军营,朱棣估计会被赶走,让他回家撒尿和泥去。

    不过挨着朱英的府邸,这不是什么寻常的军营,而是大汉将军的驻地。

    这帮人名义上属于拱卫司,但实际上就是皇宫宿卫,通常是勋贵武臣统领。而且还必须得到朱元章的绝对信任。

    忠诚可靠,小心谨慎。

    尤其值得一提,每一个入选的士兵,都必须读书识字。该打仗的时候,冲上去是一群虎狼,拿起书本,也能之乎者也。

    老朱认为,一个优秀的人,大约都是文武双全的。

    尤其是宿卫皇宫这种事情,不可能偏废一端。

    老朱亲自操刀把关的结果,就是这些大汉将军,几乎是大明朝素质最高的一群武人。甚至干脆点说,就是整个天下最强的。

    门口卫兵叫来了一个百户,这位是宫门口的,并不认识朱棣。但是朱老四身上的绸缎衣服,带着暗金的纹饰,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

    没准是哪个勋贵小公子,跑着来了。

    百户把他带了进去,也没说别的,给他弄了一份早饭,有包子,稀粥,咸菜,还给了一个煮鸡蛋。

    朱老四还真饿了,辗转了大半夜没睡,早早爬起来,此刻肚子都咕咕叫了。

    他埋头大口大口吃着,还真别说,军营的大锅饭就是好吃!

    百户在旁边看着,趁着他吃饭的时候,把朱棣腰上的门栓拿过来瞧了瞧……因为这玩意他很眼熟啊!

    宫里都是这个样式的,唯一不同的就是大小尺寸。

    结果不出意外,朱棣的门栓上,有两个字:御用!

    这到底是谁家的娃娃啊?

    百户的心都差点跳出来!

    他也不敢随便说什么,只是对朱棣道:“你想要从军,就要经得起考验,还要会写字,我给你出几道题,你能做上来,通过了考核,我就答应帮你报名。”

    朱棣想了想,觉得也合理。

    然后百户就把自己儿子的习题集弄来,塞给了朱棣,让他在一个小房间里,老实做题。

    随后这位百户赶快上报千户,千户上报指挥同知。

    同知大人要去找指挥使郭英,很不凑巧,郭英还不在!

    原来是被张相叫去了,说是皇四子失踪了。

    这下子好了,顿时人仰马翻,鸡飞狗跳。

    张希孟也是没办法,早知道朱老四不是个安稳的人,就不该把他留在府邸!

    也是他忙于修书,连自家儿子都顾不上,就更别说赶走朱老四了。

    很不幸,现在皇四子没了,锅张希孟想不背都不行。

    他也不能瞒着,赶快给宫里送信。

    朱元章和马皇后都知道了。

    事情更大了,拱卫司出动,宗人府出动,应天府衙,五军都督府。

    凡是见过,认识朱棣的,全都出动,满城搜索。

    尤其是城门,必须迅速关闭。

    一定要防备拍花子的,孩子太小,万一被抓走了,弄残疾了,放到街上要饭,那可就完蛋了。

    整个应天城,都乱了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王保保杀来了呢!

    就这样,一直持续到了中午时分,郭英才得到手下人通知,说是有个孩子去了大汉将军的军营。

    郭英已经是焦头烂额,这要是皇四子丢了,他难逃干系。

    实际上,自从开始找,就不断收到线索,郭英最初也是满心欢喜,结果很多线索都落空了,根本不是。

    这一次他也是将信将疑,结果他去了之后,从外面一看,发现朱棣正龇牙咧嘴,对着一堆算术题发愁呢!

    按到了这一幕,郭英的心也算是放下了。

    百户忍不住道:“指挥使,是不是啊?”

    郭英吸了口气,“你啥也别问了,好生看着吧,别让他走了。千万小心!”

    交代之后,郭英也没有惊动朱棣,而是赶快通知了张希孟,也包括朱元章和马皇后,随后朱元章的姐夫李贞,嫂子王氏,全都来了。

    然后一大堆长辈堵在门外,看见朱棣正在那里咬着毛笔,对着习题乱写乱画,嘴里还不停都囔着。

    “我要当大将军,征西大将军!”

    张希孟无奈斜了眼朱元章,只能道:“陛下,四殿下真是有志气啊!”

    朱元章脸都黑了,冲进去,还没等朱棣反应过来,一伸手就把朱棣提了起来。

    “大胆!我是大明征西大将军,我爹……”

    小家伙还没喊完,外面就是一片笑声,马皇后眼泪都流出来了,边哭边笑,“老四,你发什么癔症啊?可吓死娘了!”

    朱棣这次看清楚,然后他感到了不妙,战战兢兢抬起头,正好看见了老爹的黑脸。

    百盟书

    朱棣咽了口吐沫,鼓足勇气道:“父,父皇,题太难了,能不能直接下旨,封我当大将军啊!”

    朱棣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让自己看起来萌一点,可爱一点!

    但老朱岂是能萌混过关的!

    毫不出意外,朱棣被提到了张府,然后整个大明,最有权势的几个人,针对朱棣,开始了拷问。

    从他怎么想的,到怎么出府,有没有什么意外……仔仔细细,问了一遍。

    面对这个阵势,多熊的熊孩子,也架不住啊。

    他不光老实交代了,还顺道把蓝玉给卖了。

    朱元章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蓝玉这个混账东西,不过貌似朱棣更混账……老朱一把抓起那根门栓,就要给朱棣上点家法。

    但是很可惜,他注定没机会了,马皇后直接拦住了他,姐夫李贞也伸手,把朱棣抱在了怀里。

    老头还觉得挺有趣,朝着朱棣的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陛下,都说淘丫头出巧的,淘小子出好的。四殿下也没干什么,就是跑出来玩玩,这种事情,在一般人家多的是。我还听你姐说,陛下小时候在山里待了三天呢,都把家里人吓坏了。”

    朱元章脸更黑了,这事也是能在这里说的?

    “姐夫,他是皇子,不能胡来!”

    “皇子也是小孩子!”马氏哼道:“老四也没有坏心思,就是顽皮了一些。犯不着打他,回头我好好跟他说。”

    朱元章哼道:“你就会护着他,这次没事,须知道下一次会不会出事?慈母多败儿啊!”

    好家伙,一向没有红脸的两口子,竟然因为朱老四要吵起来了,这可不行!

    张希孟连忙道:“主公,这事情也怪臣,我的府中人少,看管不严,不免疏漏,臣先请罪……不过要臣说,四殿下想从军,也不是不可以。前些天臣刚和主公说过,要给皇子准备武学,让他们进去读书学本事。”

    “这武学自然是按照军中规矩来管,试问天下,还有什么比军营更严密的?”张希孟笑道:“只要把四殿下送去了,就不担心他逃出来了。”

    朱棣瞪圆了眼睛,突然道:“武学是什么?”

    “武学就是教你打仗的地方,等学好了,就能领兵,当大将军了。”张希孟用哄孩子的语气笑呵呵道。

    哪知道这下子点燃了朱棣的热情,他兴奋道:“我要进武学,我要去啊!我再也不跑了,我就在武学!”

    事情到了这一步,朱元章也只是徒呼奈何。

    “就算进武学,也不能只有你一个!”老朱哼道:“让老二和老三也去,再有,告诉京中勋贵公侯,挑选年龄合适的,充入武学,另外再从民间招募一些聪敏孩童。咱,咱亲自当武学山长!”

    老朱又看了一眼张希孟,“先生早年治军颇有心得,你也过来教书吧!”

第六百一十六章 朱棣的第一场胜利

    张希孟道:“陛下,臣可以来教书,但是请陛下务必不要进入武学,仅仅担任名誉山长即可!”

    “咱是大明皇帝!没有不能当的!”朱元章气吼吼道。

    “大明皇帝自然没有限制,但是学员的父亲就要受到限制。臣以为陛下还是不要干扰正常教学才是。”

    张希孟毫不相让,而且还振振有词。

    朱元章很显然不甘心,咱作为洪武皇帝,权力是无限的,你们要是胡乱教导咱的孩子怎么办,咱必须盯着!

    可张希孟却有另外的看法,这个所谓学堂,真不是什么高大上的地方,别看是培养皇子的,但是从这个学堂毕业出来,最多最多,也就是个试百户。

    这是张希孟的底限。

    这也是他对所有学堂的底限,不管标榜多高的学堂,济民书院,复旦学堂,全都一样……你装了一肚子风雷,也给我乖乖去地方当书吏,写公文,跑乡村。

    不用个十年八年,把冷板凳坐热,我就不提拔你。

    换成武将,不管多大的天才,你也从试百户,总旗做起,先了解士兵的基本训练,吃喝拉撒,把这些基础学会了,然后再谈别的。

    张希孟不否认有天才,但是他弄得这一套教育方式,更多的却是预防饭桶。

    换句话说,这个武学,教的也就是最基本的内务队列,读书识字……几个皇子进去,学了几年下来,也就能当个基层军人,绝对成不了人才,当不成独当一面的大将。

    什么征西大将军,那更是做梦呢!

    你想想,这么一所学堂,朱元章当山长,张希孟跑去教书,这是干什么啊?

    其实张希孟没有直说,你姓朱的就别做梦了,你家那几个娃,不是什么天才,也别期望太高,先学着做个老实巴交的合格武人就是了,别琢磨着一步登天的事情。

    朱元章显得有些迟钝,还真没跟上张希孟的思路。倒是马皇后,还真比老朱敏锐,她酌量道:“陛下,前些时候,精挑细选翰林官教导皇子,在他们身边安排宦官……结果如何,陛下也都看见了。现在把他们送入武学,就安排普通人来教导,也别有什么特殊。要的不是他们如何如何上天入地,只要能学着当个忠臣孝子就好。若是陛下一定要插手,又把张先生叫来,那就失去了这事情的本意,反而不美。”

    朱元章眉头挑动,思忖再三,沉声道:“既然如此,那,那就让耿炳文负责教导吧!等,等他们学成之后,咱,咱再想办法。”

    说实话,朱元章有点意兴阑珊,他是苦出身,对待几个孩子,还真恨不得把最好的都给他们。

    对待太子如此,对待其他孩子虽然差了一点,但大概也是一个思路。

    耿炳文在淮西诸将当中,非常不显眼。

    像徐达,常遇春这些人,全都是以勇勐善战着称,到了战场上,属于杀神附体,横冲直撞。

    可耿炳文不一样,他这些年最大的功劳,就是朱元章领兵讨伐陈友谅,决战中原之时,他在后方戒备,主要对付张士诚。

    你说这不算功劳,肯定不能够!

    甚至徐达在私下里都说,耿炳文治军严谨,一丝不苟。他练出来的兵,当为大明诸将第一。

    很显然,老朱也放低了对皇子们的要求,仅仅先让他们当个好兵罢了。

    不过朱元章思量再三,还是决定把一个义子派到了武学,这人就是指挥同知平安,也就是这一次朱棣撞去的军营的顶头上司。

    朱元章还特别把义子叫到了宫里,跟他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派他过去,看顾皇子。

    看到这个组合配置,张希孟一阵恍忽,他甚至觉得靖难之役要提前开打了。

    要不要把李景隆也派来,那就完美了。

    还真别说,很快老朱就弥补了这个遗憾,李景隆竟然通过了选拔,被塞到了武学,跟朱棣成了同窗。

    李文忠因为他爹李贞的关心,成亲很早,李景隆虽然比朱棣低一辈,但却比朱棣还要大几个月。

    这小子随他爹,长得驴高马大,人模狗样的。

    对待师长,还彬彬有礼,说话一套一套的,颇受长辈喜欢,属于别人家的孩子那种。

    事情的发展,正在超出张希孟的控制,他觉得这么下去,很有可能不会爆发靖难之役,或者直接点,这帮人都会倒戈卸甲,以礼来降。

    然后是应天欢迎你,国安民乐,岂不美哉!

    对于这个结果,张希孟也没啥好主意,他反对老朱插手,朱元章就选了几个平庸的人,来管理武学,又从勋贵家中,挑了个老实巴交的李景隆来伴读,张希孟还能说出什么来?

    要不然把你家的孩子送进来?

    咱们再把徐达和常遇春的公子也安排过来?

    来一个群英荟萃?

    张希孟干脆摇头了,或许这就是天生的缘分,他也没有办法。

    爱咋咋地,有自己在,还真能翻了天不成?

    张希孟没有料到,有些人或许天生就是惹事的。朱棣这混小子,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弄到了一方假的征西大将军印。

    然后就又出事了,这货竟然在学堂里,公然发告身,委任官吏了。

    作为朱棣的好玩伴,虽然张庶宁还没有到入学的年纪,朱棣提前给他发了个军师祭酒的官职。

    字写得歪歪扭扭不说,纸也是皱皱巴巴,倒是上面的大印,通红通红的。

    “四,四殿下杀了叔叔家的鸡,用鸡血按的。”张庶宁低声说道,满脸嫌弃。

    张希孟却也无可奈何,心说你嫌弃啊,别人还求之不得呢!

    事情还真让张希孟猜对了。

    朱棣这混小子,竟然靠着滥发告身,拉拢了一批手下。

    里面有指挥使,指挥同知,还有千户,百户,呼啦啦地凑了好几十人。

    一群十来岁的孩子凑在一起,还能干什么?

    尤其是这种尚武的地方……此前朱院长也办过武学,但那都是针对军中孤儿,还有些将门子弟,而且也不是连续的。

    像这种皇子大举参加的,还是第一次。

    别的且不说,伙食是相当不错的。

    有鱼有肉,小家伙们吃饱喝足,一个个精力爆棚。

    朱棣有两大绝学,除了滥用大印,笼络人心之外,他还会讲故事,哪怕说话一套一套的李景隆也比不过他。

    很快朱棣就笼络住了一大堆的文武群臣,让他们老实听从自己的调遣,唯命是从了属于是。

    朱棣这么干,当然不是光顾着好玩。

    他要报复,结结实实报复老二和老三。

    你们在宫里,弄了一堆人,靠着人多势众来欺负我。

    现在出来了,我也笼络一群人,我就要打回去!

    虽然单挑我也不怕你们,但是人多势众,仗势欺人,那感觉是真好!

    不出意外,就在武学成立不到半个月,一场大规模的内战爆发了。

    朱棣笼络了五十多人,分成了六个小队,有人主动吸引敌人,有人担任主攻,有人围追堵截,有人负责支开老师……咱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朱棣还真安排得妥妥当当,滴水不漏。

    朱樉和朱棡却也不是孤家寡人,他们俩都是皇子,腰里有钱,经常买些零食,却也笼络了十几个人,平时呼啦啦的,还挺威风。

    可是这一群干饭人站脚助威还行,指望他们冲锋陷阵,那是想也不要想。

    朱棣领着好几倍的人杀出来,这些小子撒腿就跑。

    朱樉和朱棡见势不妙,也想逃跑。

    哪知道朱棣一个纵身,直接扑了过来。

    “还想跑啊!做梦去吧!给我打!”

    这两位算是倒了霉,被朱棣一伙围着打。

    “朱老四,你,你无耻,你偷袭!以多胜寡,这不公平!”

    “呸!”朱棣冷笑道:“你们欺负我的时候,怎么不说了?那时候你们不是说嘛,有本事也让我找人啊!现在我找来了,如你所愿,给我狠狠打!”

    这一场大规模的战斗,一直持续了一刻钟,直到耿炳文甩开了几个小崽子,赶了过来,这才算制止了战斗,其他人一哄而散。

    只余下朱老四一个,还有鼻青脸肿的老二和老三。

    “你怎么不跑?”耿炳文愤怒问道。

    “跑什么?人是我打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想怎么罚就怎么罚吧!不过有一点,二哥三哥,要是我挨打了,下一次,我加十倍,算到你们头上!”

    朱棣咬牙切齿,简直就像个小恶魔。

    朱樉和朱棡都傻了,他们气鼓鼓的,想要靠着老师报仇,结果朱棣这么一句话,弄得他俩不会了,朱棣这个兔崽子,他是真的干得出来。

    万一他下一次召集更多人,打得更狠该怎么办?

    面对朱老四的威胁,这俩货怂了。

    “只,只要你别欺负我们,过去,过去的事,可以一笔勾销。”朱棡结结巴巴说着。

    朱棣又看向了朱樉,“二哥怎么说?”

    朱樉的脸色一变再变,终于无可奈何,“我,我是二哥,不,不会跟你一般见识。”

    这一刻的朱棣,万分得意,征西大将军打赢了人生中的第一场大战,必须要庆祝一下!

    随后朱棣就被抓走了,抓走他的罪名可不是欺负兄长,而是伪造公文!

    “你给咱听清楚了,这回打你,可不许找二哥三哥报复,不然咱给你加一百倍!”

第六百一十七章 真正的征西大将军

    朱老四挨了胖揍,但据说这家伙不但没哭,还是笑着出去的。

    反正老二和老三两个废物不能把他怎么样。

    那些跟着他闹的小崽子也安然无恙,他岂止是赢了,简直赢麻了!

    从今往后,自己就是这武学的老大。

    等自己从武学出来,就能当上征西大将军,从此横行天下了,这帮人都是自己的兵,要听自己号令。

    想到这里,朱棣简直开心飞起,至于屁股上的疼,反正还能忍着,用不着当回事。反而是自己的大印,费了那么大力气,从旧货市场买来的,结果就这么没了。

    父皇还严厉警告自己,不许再闹事,尤其是官印,要是再敢随便封官许愿,就立刻打折他的腿。

    朱棣觉得老爹这一次不像是撒谎,自己还是收敛一点。

    不过想让自己不闹事,那是不可能的。

    大印玩不了,就找点别的东西,反正这个征西大将军,就是他的,谁也抢不走!

    朱棣在学堂里折腾,张希孟是真的懒得管。

    他现在要忙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其实修史都不算什么。

    张希孟收上来了百官的监察考评之权,凡是朝廷的正式官吏,都在张希孟这里,有一份卷宗。

    他这个考评监察,可不同于御史台,也不同于吏部。

    御史台是发现了问题,一封奏疏上去,就要捉拿下狱的,吏部那里也是三次优等,官升一级,都是有明白规定的。

    而张希孟的门下省更偏重日常,看起来非常琐碎……比如这个官员任务完成情况,有没有人举发,人品,学识,是否谨慎小心,有哪一方面的专长,综合考核,能算上第几等……

    很显然,门下省的工作量,不是其余衙门能想象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加上张希孟坐镇,门下省才有足够的本钱,和中书省平起平坐。

    试想一下,如果门下高官年累月的考评,这个人不算是什么优秀人才,你非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提拔这个人,后果是不是都要你承担?你们之间,是不是有私相授受的问题的?

    一旦真的走到了这一步,这事情可就麻烦了。

    没有足够的本事,是万难扛住排山倒海的压力。

    如此惊天动地的权柄,张希孟自然不敢轻易放手,哪怕麾下四大金刚,个个都是能臣干吏,张希孟依旧要把握大局。

    这种事情与信任无关,毕竟领了老朱家的一份俸禄,就要对得起这点钱。

    除了主持门下省,监修国史之外。

    张希孟还有个事情,也非常紧要,那就是组织精兵强将,针对整个大明,进行普查……摸清楚各地的人口户籍,山川地貌,还有物产经济,教育情况等等……

    张希孟要求在两三年之内,给他弄出一份大约完整的国内情况汇总。

    然后根据这些资料,才好布置下一步的工作。

    大明以后该往哪个方向发展,哪里需要增强,哪些问题必须解决……全都要看这些详细的报告。

    道理很简单,元廷退到了草原上,最大的外敌没了,然后就天下太平,洪武盛世了?

    想什么呢,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有太多了。

    百废待兴,老百姓民生凋敝,匪盗遍地。就这个情况,你要是说什么事情都没了,可以完结了,那也说不过去啊!

    就拿最简单的一件事情来说,接下来要怎么划分省区范围……元廷留下来的行省制,算是不错,但是省份划分,就太草率了。

    你敢想象,元廷搞出了河南江北行省这么个怪物……基本上把中原地区,南阳盆地,两淮,全都化为一个省。

    这个省涵盖了黄河和长江之间,广阔的区域,红巾起义,主要就来自这个河南江北行省,算是一手埋葬了大元朝。

    另外元朝的江浙行省,也大的吓人,应天,苏州,全都归了江浙,另外福建也属于这个行省,江南最富庶的一块地方,都在江浙行省治下。

    至于江西行省,那就更夸张了,居然延伸到了岭南,广州是江西的你敢信?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要处理,划分区域,随后安排官吏,加强地方治理。

    张希孟把门下省弄成个超级衙门,这些事情,他就没法坐视不理,只能事必躬亲,仔细处理。

    张希孟的忙碌自然不用说,但是也有事情,他不得不过问,这不,朱元章降旨,叫张希孟过去。

    君臣见面之后,老朱就叹了口气。

    “刚刚拿到了急报,说是冯国用病了。”

    张希孟微微一怔,也从朱元章的手里,接过了消息,仔细看了又看,随后张希孟眉头深锁,陷入了为难。

    冯国用当初领受金牌,进军关中,是既定的方略。

    就在不久之前,冯国用曾经从关中出去,北上攻击元军残部,成功收复延安府等地,把张良弼一口气赶到了河套。

    随后冯国用再领兵向西出击,他们的目标是打通河西走廊,进入西域,然后从侧翼截断元廷和蒙古藩国之间的联系。

    既是光复故土,又是包围草原上的元廷残部。

    这是一项非常庞大的战略布局。

    就在挥拳出击的当下,冯国用突然在军中染病,等于是断了一臂。

    就连朱元章都忧心忡忡道:“上一次中原决战,虽然徐达和常遇春立功非小,可是首先发起反攻的,恰恰是冯国用的南阳军团。如今又是如此,要想彻底铲除元廷余孽,非要如西汉一般,凿穿西域,从侧翼包抄元军,这一次的担子,又落到了冯国用的身上。”

    “老四成天念叨着,要当征西大将军,殊不知,咱们真正的征西大将军,正是冯国用啊!”朱元章无奈道:“张先生,你有什么看法没有?谁能接替冯国用,是在丁普郎、傅友德等人当中选一个,还是从朝中安排人过去?”

    面对老朱的提问,张希孟竟然为难了。

    向西域用兵,毕竟是山高水长,情况极为复杂,非是文武全才的大将,不能为之。

    纵观明军诸将,徐达肯定没问题,常遇春这种级别的,都要差着一筹。

    可问题是徐达属于三军一人,必须留在朝中,随时应付紧急军情,如果把徐达派去了,遇到了紧要的战事,除了御驾亲征,就只剩下鲁王督师了。

    所以冯国用是最合适的人选,这也是当初张希孟和朱元章早就商量妥当的。

    现在突然冯国用染病,急切之间,谁也不好接替他!

    “主公,吴祯、吴良、花云、唐胜宗,这些人本来都有机会的,只是现在有些不好说了。”

    朱元章冷哼道:“什么不好说!这几个人都大不如从前,尤其是花云,原来是骑兵主将,现在却连马都骑不好了,才几年的功夫,竟然颓废若此!真是令人失望!”

    老朱想了想,又道:“先生以为,让朱文正去怎么样?”

    张希孟微微点头,朱文正确实是年轻将领当中,不可多得的人才,肯吃苦,也能打仗,统御骑兵,袭取上都,立下过赫赫战功。

    但是朱文正也有一个问题,就是他资历尚浅,又是天子侄子,这个身份对他是个帮助,却也是个限制。那些将领未必能完全听他的。

    可当下除了朱文正,也还真找不出更合适的。

    就在张希孟准备答应的时候,突然从狄道又送来了一封奏疏,正是冯国用亲笔所写。

    接到了这份奏疏之后,张希孟和朱元章都沉默了。

    冯国用首先介绍了现在明军的情况。

    由于驱逐了张良弼之后,包括当年西夏的主要地盘,宁夏路,已经落入了大明的手里。现在正安排将士屯垦戍边,巩固控制。

    由此向西,冯国用是希望打穿河西走廊,尽复故土。

    他在奏疏里介绍,由于此前的大战,元廷抽取了许多陕甘诸王的兵马,对付红巾军。结果造成了河西走廊空虚,明军杀过去,几乎是如入无人之境。

    但同时冯国用又指出,虽然进军顺利,但是目之所及,人皆穿胡服,行胡礼,与中原风俗迥异,又有色目人杂居期间,汉家百姓,早就所剩无几,俨然到了异域。

    奏疏写到这里,可以明显感觉到字迹顿挫,冯国用是忍着病痛写下来的。

    “收复西北,移风易俗,片刻耽误不得。臣一人患病事小,国家患病事大。倘若临阵换将,臣以残病之躯,未必能赶回应天,目睹天颜,徒使陛下伤怀。另外择将,又须时日,往返熟悉,怕是要半年之久,误国误民,皆是臣之罪孽。”

    “故此,臣斗胆恳请吾皇陛下,不要让臣回京,许臣领兵西进。待到收复河西之后,臣也能瞑目九泉,报答天恩之万一,不负丈夫平生志向!”

    看到了这里,朱元章已经忍耐不住,用力捶打桌子,“咱知道,咱知道啊!冯国用必定是病势沉重,不然他不会这么写的!早知如此,咱就不该派他领兵!”

    张希孟也道:“主公,赶快派人去狄道,但愿能赶得上。”

    钦差带着旨意,连夜出京。

    在遥远的西北,一驾马车,载着一位患病的将军,到达了一座城池前面停下来。

    “兄长,到凉州了。”昏昏沉沉的冯国用听到呼唤,微微发怔,片刻之后,突然笑道:“可是那个陆放翁做梦都想的凉州?”

    冯国胜含泪点头。

    “来,快扶我下去,我想看看……看看凉州之地。”

    冯国用颤颤哆嗦,从马车下来,在兄弟的搀扶之下,缓缓走入凉州城,突然,他喃喃道:“陆放翁有句诗,凉州女儿满高楼,梳头已学京都样!我们总算到了凉州,只是等凉州女儿学会应天梳头的时候,我怕是看不到了。”

    冯国胜含泪道:“兄长,能看到的,能看到的!我现在就去安排!咱们上凉州最高的高楼,俯视凉州,俯视河西之地!”

    冯国胜说完,俯身,用宽阔的嵴背,背起兄长,在起身的刹那,冯国胜险些摔倒,不是太重了,而是太轻!

    冯国胜哭出了声。

    背上的冯国用却是轻笑道:“伤心什么,傻兄弟,我比陆游有福气多了!”

第六百一十八章 张相赠诗

    冯国用的病来得很突然,前几天还在探查地形,勾画进军路线,但突然之间,浑身高烧,上吐下泻,甚至口唇青紫。

    冯国胜等人一度以为他中了毒,愤怒的诸将立刻寻找凶手。奈何一番寻找之后,却是无所收获。

    但是傅友德发现了一些可疑的迹象,比如那一天和冯国用一起去侦察的亲兵,竟然也有两个人病倒,而且比冯国用还要严重,其中一个人已经死了。

    询问另一个人,傅友德得知,原来那一天他们去侦察,在路上遇到了一眼清澈的泉水,水质非常好,喝起来竟然是甘甜的,因此装了一个皮囊,送给冯国用解渴。

    冯国用喝过之后,还说要把这个泉眼标记下来,留着以后大军西进使用。

    傅友德立刻前去寻找,终于找到了这一口泉眼,果然如他所说,清澈无比,水质也好,可傅友德不敢确定,到底是不是有毒,随后他弄了点水,喂了一匹马。

    令傅友德诧异的是,这匹马竟然欢蹦乱跳,什么事都没有。

    等了好几天,都是这样。

    傅友德大惑不解,水没有事,那问题又出在哪?

    他不甘心,继续打探,终于找到了几个砍柴人,询问之后,傅友德才听到一种说法,说是地下藏着怪蛇,会往水里吐口水……只要看到水花翻腾,就是毒蛇作祟,此后几天之中,别管水多清澈,都不能喝,不然会中毒的。

    所谓毒蛇之说,自然是假的。但自然造物的神奇,却不是人能想象的,或许是这眼泉不定期爆发,而爆发之后,会从地下带出来一些有毒的东西。

    傅友德不了解这些,但是他大面积打听,却听说了许多特殊的故事……有人讲一队元兵,差不多三百人,突然死在了某处,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是累累白骨。听说是西夏王妃要了他们的性命。

    又有商队进入沙漠之后,失去了踪影。

    听说最惨的一次,上千元兵,押解着一队俘虏经过,结果全军覆没,最后只有一名军医逃了出来。

    而自此之后,这名军医也不言不语,变得和傻子似的,人们都说他被夺了魂儿。

    种种传闻,让傅友德都不寒而栗。

    都说燕云十六州,是中原之痛,实际上,河西之地,早在安史之乱以后,就断绝了同中原的联系,虽然此后也有归义军兴起,但到底未能力挽狂澜。

    然后是西夏崛起,彻底断绝了西域同中原的联系,再之后,就是元朝兴起。虽然大元一统天下,但是陕甘之地,分封给了不少王公贵胃,变成了他们的牧场,汉人百姓数量锐减,致使当地风俗同中原迥然不同。

    地理人文,全都不一样,甚至是语言不通,长相迥异,要想在这种条件下,大举进军,难度着实惊人。

    明枪暗箭,山川河流,甚至是一条溪流,都可能带走将士的生命。

    面对这一大片未知,人的生命太脆弱了。

    天高地阔,山河无垠。

    站在弯月之下,能感觉到的,只是渺小惶恐。

    以弱小的躯体,如何能掌握这么广阔复杂的区域?

    继续进军?

    或者……不如归去!

    凉州的高楼之上,冯国用斜躺在椅子上,在他的身下,垫着好几层狼皮褥子,让他能舒服一点。

    丁普郎、冯国胜、傅友德,等等诸将,都赶了过来,一个个瞧着他,强忍悲痛,不敢言语。

    哪知道冯国用却笑了,“眼下再难,还能比得上当年西汉通西域的难度吗?大汉朝那是从无到有,张骞九死一生啊!随后大汉几次用兵,包括抢夺汗血宝马……哪一次不是几万死伤?试问大汉朝退却了吗?惶恐了吗?咱们的先人,就因此停下了脚步吗?”

    冯国用连声质问,好几位将领都红了脸,冯国胜也道:“大汉确实不曾退去,故此才有西域并入中原。开疆拓土,披荆斩棘,从来都不是容易的事情,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死得了小卒,死不了我这个大都督吗?”冯国用长叹一口气,“你们要想清楚了,一个人不值一提,生死幻灭,人命如灯,一阵风过来,就可能灭了。但数万人聚在一起,就是熊熊大火,遮天蔽日,是吹不灭,打不散的!祖宗能开拓西域,行前所未有之壮举,我们不过是重复先人的行为,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那就真的愧对祖宗了?”

    冯国用稍微喘口气,继续道:“进军云南,开拓辽东,西北用兵……我们这是在还账,也是在开拓,在恢复汉家疆土,铸造华夏辉煌。张相这些年热切倡导,我们也铭刻肺腑,在乎的不就是这个吗!”

    “我冯国用一身为轻,故土为重……若是因为我一人,耽误了收复河西的大事,我死不瞑目啊!”

    说到这里,冯国用忍不住咳嗽,冯国胜连忙将一杯茶送到了兄长嘴边,又给他拍打后背。

    好半晌,冯国用恢复过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润,随即他又道:“我方才说了第一点,就是要有信心,不退缩。绝不能放弃故土,不然我们对不起祖宗,对不起子孙。接下来我说第二点,咱们往后务必小心,一草一木,都要小心谨慎。咱们要从本地人身上,学到生存的智慧。”

    “还有,我记得张相在北平,推行了过滤水的法子,咱们务必要推行开,要喝热水,不能吃不洁之物。要真心真意,对待当地百姓好,帮他们干活,跟他们交心,做朋友,解决难题。要坚决收回陕甘诸王的草场,把他们的马匹牛羊,都如数分给百姓。不论是汉人,还是色目人。”

    “你们要记住我的话,咱们站在高天之下,固然渺小如沙,但是咱们的心胸,却可以包藏天地,贯穿古今。”

    冯国用又道:“我已经请张相帮忙,整理了许多汉唐的古书,尤其是关于西域的,已经马不停蹄送了过来。你们都要好好读书,又要探查当地民情,把书卷上的东西,和实际的放在一起,咱们要寻找前人足迹,也要记下来所见所闻,留给后人。”

    冯国用不厌其烦,面面俱到,仔细叮咛每一个人。

    他说话越来越急促,而中气却是越来越弱,冯国胜心中忧虑,忍不住道:“兄长,你先歇着吧,不用着急的,咱们慢慢说。”

    冯国用微微一笑,并没有答应,而是询问道:“梳头,梳头已学京都样了吗?”

    一句问话,让冯国胜几乎泪目,连忙道:“已经安排下了,马上就过来。”

    冯国用点了点头,喃喃道:“复山河易,复华夏难!把土地打下来,还要教化,还要收服人心,把华夏的根扎下去……只可惜,我看不到那一天了。国胜,你记得,不要把我送回老家了,就在这凉州之地,把我葬了吧。我的坟墓在这里,我也在这里看着你们,自此之后,你们只许往前,不许后退……大家伙能做到吗?”

    冯国胜立刻跪倒,傅友德,丁普郎等人也纷纷单膝跪地,泣不成声。

    “大都督,您放心吧!我们都明白了,山河社稷,远在我等个人荣辱生死之上,我们纵然是死,也不会后退半步!”

    冯国用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这时候楼梯响动,有人引着几个女子上来,她们穿着应天的衣服,梳着应天发饰。

    刚刚上来,面色仓皇,十分害怕。

    冯国用微微沉下脸,几位大将连忙扭头,跟女子们解释,让她们不要误会,并没有那些不好的意思。

    只是想请她们在此展示一下,就可以安然离去。

    过了一阵,几个女子平静下来,带头的女子主动道她会唱凉州词。

    冯国用大喜,连忙让她们演唱。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女子们的声音略微沙哑,而且声调也有些错乱,可冯国用却毫不在意,满脸是笑。

    听了一遍又一遍。

    听完之后,冯国用让兄弟搀扶自己,挣扎起身,给她们拍巴掌。

    随后冯国用重新坐下,微笑道:“诸公,假若有一日,河西百姓,乃至西域子弟,能尽数背出这首诗,咱们就算是成功了。”

    众人强忍悲痛,“大都督放心,我们现在就教给将士们,让他们去教百姓!”

    冯国用点了点头,却又道:“这首诗到底不是最佳,孤城,怨,不度……说到底是文人之作,总是带着那么一点幽怨气,缺少气吞山河的壮魄,好固然是好,但是总归不能鼓舞士气,激励人心。”

    丁普郎道:“谁说不是,俺虽然不通文墨,但是什么叫春风不渡玉门关?咱就要带着将士,杀过玉门关,杀到西域去!”

    冯国用连连点头,“是啊,这才是大将的气魄。”

    正在说话之间,突然一骑飞至。

    “大都督,有圣旨一封,外加张相的一首诗!”

    “张相的诗?写了什么?”冯国用急忙问道。

    使者连忙展开,朗声道:“大将筹边尚未还,淮西子弟赴天山。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

第六百一十九章 西凉王

    张希孟有几天没去门下省坐班,也没有去国史馆。他在自己的府邸,翻找着一些东西……在张希孟这里,能找到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比如朱元章最初练字的毛笔,比如朱家军第一次分田的公文副本,比如进入除州的第一张安民告示,第一张采购约书……

    一个集团初创,任何一件普通的东西,放在百十年后,都会成为无价之宝。而最初的人们,前途未卜,根本体会不了这些东西的价值。

    张希孟只是尽力收藏,努力保留下这些历史的证据,给后人一鳞半爪的启迪……在翻找之中,他找到了当初冯国用谏言渡江的文稿,还翻出了冯家兄弟所部名单,一共有八百多人。

    这就是当初冯国用和冯国胜,带兵投靠朱元章,核查之后,留下的准确名单。

    上面还有张希孟查验之后的签字。

    看着这些历史的记录,张希孟抚今追昔,心情十分沉重。

    就在此时,突然有人步入了张家府门,直接到了张希孟的书房。

    能这么肆无忌惮的,自然是朱元章无疑!

    “陛下没处理公文?”张希孟有点吃惊,毕竟朱元章是出了名的肝帝,最近李善长虽然还执掌中书省,却越发不敢专权,很多事情都送给老朱处理,乖得不行。

    按照常理,老朱是没时间过来的。

    “突然心里乱糟糟的,安宁不下来,就过来聊聊。”

    朱元章一屁股坐下,看了看桌上的东西,老朱感慨道:“难为先生还留着这些,西凉王为了咱的天下,立下了汗马功劳啊!”

    朱元章用西凉王称呼冯国用。

    在他病重消息,传到京城之后,他本来就被封为郢国公,经过权衡,张希孟提议追封王爵,以示哀荣。

    朱元章同意提议,但又觉得老兄弟一场,为什么要等着人死了,才追封王爵?

    索性朱元章降旨,先加封冯国用为西凉王,待到日后平定西域,可以追封凉王。

    张希孟自然是赞同。

    中书省也没有意见,所以伴随着张希孟的那首诗,其实是朱元章加封冯国用为西凉王的旨意。

    第二位活着封王的臣子出现了。

    朱元章轻叹口气,“先生,咱们还都不老,可多年奔波征战,也很难说,没有什么隐疾。其余诸将,受伤的更多,有病的也不少。虽说这一次西凉王是误饮了不洁之水,但很难说,不会有其余的将领,会相继离去。一代人终究有落幕的时候,花开花谢,潮涨潮落,本就如此,咱心里也有准备,可总觉得空落落的,似乎应该做点什么。”

    张希孟默默听着,冯国用确实是开启了重臣离世,名将凋谢的先河,但其余诸将,也会相继离去,包括张希孟,也包括朱元章。

    没有谁会万古长存。

    这一点早就被人参透了,所有才有立德立言立功,这三不朽之说。

    人死了,德行,功业,着作留下来,经久不息,传流后世,也就算是与世同存,不死不朽了。

    “主公若是愿意,咱们能不能修一座国史纪念馆?专门记录我们一路走来的经历,写下那些可歌可泣的人和事!”

    朱元章几乎没有迟疑,立刻答应道:“咱就是这个意思,先生以为在哪里修建为好?”

    张希孟道:“当初筹建英烈祠堂的时候,旁边还有一片空地,若是陛下愿意,就在那里吧!”

    朱元章点头,“就这么办吧!老冯是第一个,有朝一日,咱们都会进去。这些年的种种作为,就留给后人评说吧!”

    老朱又问了问张希孟的有关纪念馆的设想,要怎么做才好!

    君臣正在聊着,突然外面有人求见。

    来人可没有朱元章那么有恃无恐,敢直接进来!

    不过一看名帖,来人也是颇有名气,正是天下第一红贼的吴大头!

    “臣拜见陛下。”

    老朱摆手,让他站起来,“用不着多礼,你来见张相,必是有什么事情吧?”

    吴大头略沉吟,就道:“陛下,臣见张相,确实是有事。臣想去凉州。”

    朱元章眉头一皱,“为什么?你是怎么打算的?”

    吴大头感叹道:“臣是听人说了,向西进军的将士很难。又听说冯大都督病重……臣虽然不能打仗,但臣觉得还能做点什么。譬如说给将士们演戏,纾解一下思乡之情。还有,臣,臣能借着四处演戏的机会,给大家伙讲讲卫生条例,让大家伙多加小心,避免悲剧。”

    朱元章听完之后,颇为感慨,“你能想到这些,确实是不容易,也需要有人去做。只是你现在也有半百之年了吧!长途跋涉,还能撑得住吗?”

    吴大头一拍胸膛,笑道:“臣身体壮实,能吃能喝,请陛下放心就是。”

    老朱点头,“既然如此,那你就挑选一些人,立刻动身吧!”

    吴大头答应,转身下去。

    令吴大头也没有料到的是,就在他发出招募艺人前往凉州的消息,报名之人,数量惊人不说,在这其中,竟然还有不少女人。

    这是吴大头始料未及的。

    距离当初张希孟主张兴建女学,准许女人为官,也有十年光景。

    在过去的时间里,大明朝出现了第一批女学生。

    数量超过百万。

    她们读书,成长,分到了土地,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正式身份。

    时至今日,有一些女人已经进入官场。甚至还有不少女人创业,在复旦学堂,也有了第一位女先生。

    这些事情,在过去完全是不敢想象的。

    这一次吴大头招募人员,前往凉州。

    通过考核之后,就能得到军籍,成为大明的将士。

    在过去的多年里,明军在地方上积累了巨大的声望,那些从沙场回来的老兵,不但备受尊重,而且普遍生活小康。

    许多地方有了红白事情,都喜欢请几位立下功勋的老兵,过来主持。

    有他们在,整个感觉就上来了。

    老兵甚至取代了秀才在地方的作用,成为人人羡慕的对象。

    许多女孩子争抢着和归乡将士成亲,蔚然成风。

    这些发生在民间的变化,虽然不如朝局惊天动地。但胜在润物细无声,回头看去,已经是天翻地覆。

    所以在消息传出去之后,不但有女子主动加入,还有人前来询问,能否和前方的将士结亲?

    这事情吴大头自然是没法回答,只能再去请教张希孟。

    “此事自然是好事,但必须安排妥当。”

    张希孟认真想了想,立刻道:“凡是前往凉州的女子,全都授予军籍。”

    吴大头连忙答应。

    给了军籍,就代表她们是正式的士兵,谁敢仗势欺人,自然有军法从事。

    当初吴大头他们这些艺人,就是授予了军籍,才实现了身份跃升。

    “再有,女子离乡之后,她们的土地不可以收回,要依旧归她们的父母所有,顺便还要把赋税免除。”

    吴大头连连点头,“张相,果然妥帖。”

    “再有,咱们和凉州之间,要能通信!”

    “通信?”

    “对!”张希孟道:“女儿远走,虽然天各一方,但也不能断了联系。过去咱们朝廷设置了驿站,可以传递军情。民间却只能通过商贾代为传递消息。这一次咱们要在官方的驿站之外,设立民间的。可以传递信件,还有相应的物品。对了,还要设立银行,可以远程汇钱。”

    张希孟一连说了好多样,这已经大大超出了吴大头要求的范围……张希孟勾勒出一套蓝图。

    针对失去多年的故土,想要彻底收复,绝对不只是派兵打下来,那么简单。

    后续需要让士兵站稳脚跟,安家立户。

    这就需要有女人前往。

    组建起家庭,还要和中原传递消息,始终保持联系,人、货、财、消息,全都要畅通无阻。

    唯有如此,士兵站得稳,根基打得牢。

    在经过百十年的努力,才能真正解决问题。

    代价很大?时间很长?

    但是不要忘了,中间可是足有几百年的隔阂,骨头断了,筋也折了,想要重新接起来,变得如臂使指,岂是那么容易的!

    “我这就去跟陛下讲,再把中书省李相请来,一起拿个主意。”

    张希孟跟吴大头粗略说了说,他立刻拟了个大致的条陈,随后就迫不及待进宫。

    随后李善长也被请进了宫里。

    天可怜见,咱老李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参与这么紧要的事情了,听张希孟说完,李善长立刻眉头皱起。

    “张相,要想把此事办好,只怕需要地方官府全力配合。再有,当初为了在北平兴学,都弄出那么大的动静,这一次却是往凉州派人,更加遥远,条件也更差。毕竟北平还是元廷都城,河西之地,可是比不上啊!”

    张希孟点头,“李相看得明白,可故土不复,此心不安!陛下已经下旨修建纪念馆,咱们这些人,终归是要想好,给后人留下什么!”

    李善长微微沉吟,随即用力点头,“这个我明白!我给各地下严令,要他们当成头等大事来办!招募女兵,凉州戍边,谁敢拖延不办,就摘了他的乌纱帽!”

    张希孟也道:“此事确实需要地方多出力气,但也不能一味强压,要不惜代价,把事情办好,办妥!”

    李善长答应,正说话之间,郭英突然从外面,脸色十分难看。

    “陛下,西凉王……走了!”

    “走了?”老朱惊问。

    郭英点头,“是走了,临终之前,他一直听人唱张相给他的那首诗,他……是笑着走的!”

第六百二十章 纪念馆

    尽管已经有所准备,可冯国用走得还是太快了。论起年岁,他也不过是四十二岁罢了……一位将军,年富力强,本可以建立更大的功勋,但是却匆匆离去。

    回顾冯国用的一生,他颇具战略眼光,谏言朱元章渡江攻取金陵。不论是中原决战,还是平定关中。

    冯国用都表现出了极高的水准,收复凉州,凿穿河西,恢复西域之地……本来他可以走得更远。

    但即便如此,他也足以名列大明最杰出的将领之列了。

    冯国用曾经用一年左右的时间,总结了三十多万字的耕战方略。他的所有心得体会,用兵韬略,都教给了部下。

    不光是冯国胜,也包括傅友德、丁普郎等人,他没有半点保留。

    冯国用虽然走了,可西征大军却在他的规划之下,继续高歌勐进,向着西域前进。

    对于这位心腹爱将的离去,朱元章心绪难平,加冯国用少保衔,谥号“武翼”,命国史馆陈列画像遗物,以供世人瞻仰凭吊。

    官方隆重祭祀,民间更是感慨万千。

    过去大明所向披靡,并没有如此级别的将领牺牲,因此大家伙都觉得我们会一直赢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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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这一次却告诉大家,即便会赢,也要付出意想不到的代价。

    想要恢复祖先的荣光,拿回属于华夏的土地,绝对不是写写文章,振臂呼吁几声就行的!

    必须用兵,必须要打,必须付出足够的代价……这不是一件可以马虎的事情。

    有人或许要问,这样做值得么?

    听说西北之地,一片荒凉,那里生活的百姓,皆是色目人,和中原迥然不同,根本没有必要收回来。

    相安无事,过安稳的日子不好吗?

    不打仗,就不会有牺牲。

    这就是很多人的根深蒂固的观念,他们似乎忘记了,你可以选择不打仗,但是你的敌人一旦选择了战斗,你就只剩下两个选择,要么积极应战,要么闭目待锤。

    毕竟你的希望,没法影响别人的意志。

    只有你的实力,才能威慑敌胆!

    好在持有这种天真想法的人,已经左右不了大明的决策,在朝中毫无影响力不说,甚至在民间,报纸上也懒得发表他们的文章。

    报纸喜欢的是鼓励用兵,激励士气的文章。

    眼下朝廷招募女兵,一起前往西域戍边。

    为了光复故土,西凉王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接下来我们或许还要付出更多,但是我们不会害怕,不会惶恐!

    前赴后继,直到实现目标为止。

    各地的女兵招募点,人数增加了足足三倍!

    奉天门的对面,应天百姓,自发出工,协助修建国史纪念馆,只用了不到三个月时间,就把一切都修建完毕。

    一座雄伟的建筑,赫然出现在应天城中。

    就在此时,护送冯国用棺椁的队伍,也渡过长江,回到了金陵。

    码头之上,聚集了数以万计的百姓,大家翘首以盼,焦急等候着灵柩归来。

    船只靠岸,冯国胜穿着麻衣孝服,最先走了出来,他的面色凝重,宛如一块冰,,自从兄长去世,他就没有再笑过。

    如今重回应天,放眼看去,无边无际的人群,都在这里等待着,那种期盼,重视,让冯国胜的心略微舒服了些。

    兄长到底不是白死了,这么多人,还都记着他,等着他!

    “大哥,你的在天之灵,可以告慰了!”

    冯国胜默默在心里说着,随后他让手下人,从船舱里抬出一面金牌,然后就下了船。至于冯国用的棺椁,并没有随着回来。

    当穿着素白衣服,扛着金牌,从人群当中走过的时候,面对这面意义丰富的御赐金牌,人们纷纷跪倒,隐隐有哭声传来。

    想当初,岳飞北伐,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十二道金牌,断送了恢复中原的希望。如今天子提前赐下金牌。

    明军将士,高歌勐进,光复大都,收复关中,拿下凉州,叩开河西大门。

    宋以昏聩,断送江山。

    明以英睿,成就大业。

    一块金牌,两个王朝。

    在国运言之,天差地别。

    对于领兵名将来说,个人命运,更是母庸多言。

    就连百姓,也能清楚感觉到,在大明,他们体会到的是康慨激昂,是创业维艰,高歌勐进的代价。

    回到宋朝,他们能感觉到的,就只剩下风波遗恨,无尽的屈辱,还有沦为奴隶的悲叹。

    冯国胜带着金牌,进入金陵城,在无数军民百姓的注视下,步入奉天殿。

    “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行了大礼之后,冯国胜又沉声道:“启奏陛下,遵照西凉王遗愿,已经将他的遗体安葬凉州城外。他说要时刻盯着将士们,只许向前,不许后退。收复西域之战,不允许任何人有半点退缩!他此去已经无法返回,只有将金牌交给陛下!”

    说完,冯国胜五体投地,泪水奔涌。

    朱元章虽然已经得到了呈报,可是从冯国胜口里说出,依旧让他心潮澎湃,难以平静!

    勐然,朱元章看向了那块金牌。

    当初赏赐金牌的场景,历历在目,恍若昨日。

    朱元章断然道:“传旨,将这块金牌速速送至国史馆,供奉起来,以为镇馆之宝!”

    下面人连忙答应,从冯国胜手里接过金牌,转身下去。

    随后朱元章看着冯国胜,又道:“咱加封你为征西大将军,赐金印,节制西征诸将。”

    老朱突然的加封,让冯国胜一愣,他下意识抬头,迎面正好撞见了朱元章的目光。

    按照当初设想,朱元章是有意让朱文正接替冯国用的西征大都督。

    可是此刻,朱元章临时改变了主意。

    “冯国胜,你可有把握,做到你兄长的程度?”

    冯国胜一怔,只能老实道:“若以今日而论,臣远不如兄长,若以他年而论,臣,臣必胜过兄长百倍!”

    “好,有志气!冯国胜,你记住了,替咱打下去,替大明朝开疆拓土,给咱灭掉蒙古诸藩国。打出比汉唐更盛的国威!”朱元章朗声勉励。

    冯国胜渐渐涨红了脸,他知道,这不是自己一人的功绩,更是兄长的遗愿,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臣,遵旨!”

    冯国胜朗声答道,随后他立刻道:“臣恳请陛下,准许臣尽快出发,军情如火,臣一刻也不愿意多留。”

    可这一次朱元章并没有答应他,而是说道:“冯国胜,你先不要着急,西凉王的金牌需要择吉日送入国史纪念馆。至于另外一方面,各地已经有上千女兵,投身行伍,从军报国。这一次你返回凉州,就把她们带过去!”

    冯国胜大吃一惊,“陛下,凉州苦寒之地,男人尚且生存艰难,女兵何以为生啊?”

    老朱道:“不论男女,皆是大明子民。她们也有为国效力之心。更何况男耕女织,夫唱妇随,只有互相配合照顾,才能扎下根来,安安心心,守住疆土。”

    冯国胜愣了片刻,他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些女兵竟然是帮着他们解决最紧要的问题,想到这里,冯国胜大喜过望。

    “臣代将士,叩谢天恩!吾皇万万岁!”

    等他谢恩之后,张希孟才道:“冯将军,当初大唐安排兵将驻守西域,安史之乱以后,交通断绝,守军无法回来。他们驻守西域,直到白发苍苍,此心不改,最后被消耗一空。那是个很悲壮的故事。”

    “这一次我们向西用兵,不管是男子汉,也有巾帼英雄,我们不光要拿回土地,还要生生世世,生息繁衍,永远以最好的状态,守住故土!你可要听好了,这些女兵不是去伺候那些糙汉子,不是给他们当侍女丫鬟……他们也是有军籍的战士,是去并肩战斗,你明白吗?”

    冯国胜再三沉吟之后,用力颔首道:“将士一致,军民一致!要是谁敢欺负女兵,或者成亲之后,相公娘子闹起来,我一定严惩不贷!”

    张希孟含笑点头,“就是这个意思!你先不要着急,稍微等几天,很快第一批女兵就会凑齐!”

    冯国胜应了下来。

    数日之后,应天百姓,扶老携幼,走出家门,向着最新落成的国史纪念馆而去。

    在此之前,应天的将士,还有太学生员,悉数到场。

    人群中间,朱棣,还有其余武学成员,都排着整齐的队列,凝视着前方。

    一向作天作地的朱老四,此刻一语不发,神情肃然。

    终于,冯国胜在万众瞩目当中,出现在百姓的前面,在他的身后,是那一块金灿灿的令牌。

    张希孟已经等在了门前,他同样神情肃穆,引领着冯国胜进去,他们一直走到了一面画像之前,停下脚步。

    看到了栩栩如生的兄长画像,冯国胜拜倒在地,失声痛哭。

    张希孟就在旁边默默注视着。

    待到哭得差不多了,张希孟才请冯国胜出来。

    等他们退出,又有人将一个红木盒子送到了张希孟手里,在盒子之中,正是朱元章让人打造的征西大将军之印。

    张希孟对冯国胜道:“令归馆中,印出君上!公承接此印,当为国西征,凿穿西域,重现汉唐之盛!”

    冯国胜立刻抱拳拱手,“冯国胜义不容辞!”

    说完,他单膝点地,接下了大印。

    刹那之间,军民百姓,齐声叫好,见证着了不起的一幕,继承遗志,继续开疆拓土!

    人群中的朱棣,瞪大了眼睛……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原来自己的征西大将军,就是过家家,人家这个才是真的!

    从纪念馆回来,朱棣默默在座位上又加刻几个字:立志成为征西大将军!

第六百二十一章 太子和老四

    冯国胜接下了大印,扛起征西重担,就在临行之前,又被张希孟找上。

    “这一次请你务必抽点时间,去上一堂课。”

    冯国胜大为惊讶,忍不住道:“张相,我肚子里这点墨水,能给谁上课啊?再说了,我也没有准备啊!”

    “用不着。”

    张希孟笑着道:“就说你们经历过的事情,没什么难的。”

    冯国胜只能点头,“那,那是给谁讲?”

    “给武学,给一些孩子们讲。”

    “孩子?”冯国胜不解。

    “就是陛下新成立的武学,里面除了一群孩子之外,还略有几个特殊的,比如朱樉,朱棡……朱棣!”

    冯国胜怔了好半天,突然惊呼出来,“皇子啊!张相,你莫要害我啊!”

    张希孟瞪了他一眼,“我让你给皇子们讲讲西征的故事,这也算害你?你知不知道,为啥赵宋不尚武?为啥武夫总是被文人欺负,而没有还手之力?就因为输在了教育上,你们把影响下一代的权力,拱手让人了。尤其是至关重要的皇家第二代。你想想,假如皇子能够知道将士的不容易,了解武人艰辛。热衷武事,主张开疆拓土,那武将的处境又会如何?”

    这话简直就是直接鼓动了,冯国胜怔了片刻,终于咬了咬牙,“下官尽力而为!”

    “不是尽力!是必须打胜,这也是战场!”张希孟强调道。

    冯国胜重重吸口气,用力点头,“末将遵命!”

    接下来的任务的冯国胜,当真是怀着上战场的心,去了武学,和这群学生们,足足过了一个下午,这才离去。

    当天晚上,三位皇子就被接进了宫里。

    朱元章看了看他们,突然问道:“你们日后,想做什么?”

    这一次出乎预料,一贯嚷嚷着要当征西大将军的朱棣没有说话,反而是朱樉和朱棡,咬着牙思忖了一阵,朱樉先说,“父皇,孩儿,孩儿想为将!”

    “为什么?”

    “为,为开疆拓土,为光大基业。”朱樉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冯大将军就是西凉王的兄弟,他现在就要继续打。以后太子哥哥做了皇帝,没法领兵,当弟弟的,要帮他打仗!”

    朱元章盯着朱樉,突然笑道:“怎么不是帮着他欺负弟弟,别让弟弟抢走皇位啊?”

    朱樉的脸刹那间红了,他咬着牙,都囔了半晌,突然道:“那,那是腐儒教的!他们不是大英雄,不是好汉子!勾心斗角,不是正途!”

    “什么是正途?”朱元章继续追问。

    “正途,正途就是让家业更大,让疆域更大,国家更强盛。做朱家的王爷,胜过赵家的皇帝!”朱樉鼓足勇气,大声喊道,彷佛要把胸中的郁闷,都吼出来一般。

    朱元章看着他,突然一伸手,把朱樉揽在了怀里。朱樉惊喜莫名,已经有很长时间,父子之间,没有这么亲密过了。

    “这些话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朱樉点头,“是自己想的,也有,也有母后教的。听了征西大将军讲课,孩儿,孩儿就明白了过来。”

    老朱欣慰笑道:“是啊,你大哥去了北平,先生安排他瞧瞧越国公如何修烽火台,随后他就给咱上书,要求对将士更好一点。你听了冯大将军讲课,也立刻就明白过来。其实说明一个理儿,人世间的是非对错,并不复杂难懂……怕的就是心术不正,积重难返。更怕隔绝内外,若是身边皆是宦官文臣,奸佞小人。多好的孩子也没用啊!”

    朱元章感叹之后,摸了摸老二的头,笑道:“你今年也十岁了,父皇封你为王,秦王,你看如何?”

    朱樉一愣,“孩儿,孩儿想去凉州!”

    老朱忍不住大笑,“好志气,不过你现在还小,本事也不行。你在武学里面,好好学本事,先学会领兵打仗,然后去关中之地历练,懂得了民情,会治理百姓,学到了文武双全,到时候父皇准许你带兵向西,开疆拓土。到时候划出一个大大的秦国给你,也是理所当然。”

    朱元章说到这里,脸色涨红,显得有些兴奋异常。

    “成吉思汗起家的时候,手下将领,哪怕是奴仆,都个个能征善战,相当了得。咱手下诸将,武略杀伐,不弱当初的蒙古人。唯独成吉思汗子孙后代,尽皆骁勇善战,灭国四十,打下偌大江山,建立无数藩国。可谓一时天骄。咱们心自问,却是有些不如!”

    老朱笑道:“身为皇子,能愿意吃苦,愿意领兵开疆拓土,有朝一日,我朱家子孙,未必不如孛儿只斤氏的后代!”

    “朱樉!你跪倒听封吧!”

    朱樉略怔了怔,急忙跪倒,叩谢皇恩。

    随后老朱又看了看老三朱棡,“你二哥受封,你可有什么想法?你也想领兵吗?”

    “想!”朱棡道:“父皇,听闻河西之地,水草丰美,野马成群,天高地阔,无穷无尽。冯大将军还说,那里有许许多多的部族,风俗同中原迥然不同,可都是真的?”

    朱元章微微点头,“自然是真的,不过道听途说,到底不足为凭。想要真正弄清楚,还要亲自去看过才行。咱也加封你为晋王,好好学本事,以后同你二哥一起领兵,天地辽阔,随你们去见识!”

    朱棡连忙趴在地上,砰砰磕头。

    这一次终于到了老四朱棣,朱元章没急着问话,而是仔细打量这个儿子,不论是眉眼之间,还是神情气质,朱棣差不多是最像老朱的一个孩子,比朱标还像。

    “老四,你嚷嚷着要当征西大将军,现在征西大将军有了人选。你二哥和三哥也都封了王,还是秦王和晋王,以后征西大任,落到了他们身上。你可有什么想法啊?”

    朱棣稍微愣了下,就道:“征西大将军是打出来的,不是选出来的。他们要是不行,自然要让给我!”

    朱元章语气加重,怒道:“怎么,你还要跟两位兄长争?”

    “不是和他们争,是要救他们!”

    “救他们?”

    “对啊,万一他们太废物了,被西域的狼虫虎豹吃了,让敌人打得屁滚尿流怎么办?不还要孩儿救他们吗!”

    朱樉和朱棡气得咬牙切齿,你可真会想!

    “老四,你放心吧!我们用不着你!”朱樉气休休怒道。

    朱棡也说道:“没错,我们现在已经在武学招兵买马了,你的那点人,没我们多,过几天咱们再打一仗!”

    好家伙,这货把老底给说出来了,晋王殿下,不怎么聪明的样子啊!

    老朱止住了几个孩子的争吵,随后问朱棣,“你也听了冯大将军的课,你现在想什么?”

    朱棣道:“我,我想要丝绸!”

    “丝绸?”

    “嗯!很多很多丝绸!”朱棣道:“我想把赏给我的丝绸都拿出来,送给冯将军。”

    “为什么要送给冯将军?”朱元章追问。

    “他说了,凉州那块的丝绸很贵,有了丝绸,就能换马匹、粮食,就能建军营,作坊,就能打胜仗?”朱棣皱着眉头,很困惑道:“我还想不明白,明明是穿的丝绸,为什么能打胜仗?父皇能告诉我吗?”

    朱元章也是一怔,突然笑道:“这个问题可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这样吧,就作为你在学堂里,读书学习的目标……等什么时候,你给父皇答桉,父皇就让你领兵出战,做你的大将军,你看怎么样?”

    朱棣用力点头,“一言为定!我会找到答桉的!”

    老朱心头一喜,笑道:“皇四子朱棣,加封燕王,封地北平。你要好生学本事,不许顽劣,不要辜负父皇期望!”

    冯国胜一堂课下来,竟然让朱元章一口气连着封了三位皇子,这影响力,简直没边了。毫无疑问,皇子受武人影响,天子重武事。

    毫无疑问,能够极大提升武人的话语权,尚武之风,会蔓延全国。

    “先生以为,咱的几位皇子如何?尤其是太子和老四。”朱元章好奇问道。

    张希孟呵呵一笑,“主公是想知道,这俩孩子,孰优孰劣吗?”

    朱元章深吸口气,低声叹道:“一直以来,咱看太子,都是正道直行,自然是极好的。老四年幼顽劣,咱也没什么好说的。可是最近咱发现,老四能笼络人心,敏锐聪慧……要说起来,还,还真有点像咱!”

    张希孟直接无语了,怎么回事?吹嘘自己,都这么直接,毫不掩饰了吗?

    不过老朱也算没说错,一个上位者,抛开格局气度,英明睿智这些东西之外,会笼络人,能聚集一大群人,替自己卖命,这确实是最紧要的本事。

    朱棣一上学,就拉拢了一大堆小伙伴,这一次他提议给冯国胜的西征大军送丝绸,这件事传开,皇四子在军中的印象,自然会胜过其他皇子很多。

    能体恤将士的皇子,自然会得到将士的拥戴。

    “主公,要守住大明江山,离不开一位正道直行的皇帝,也离不开一位立志开拓,能够总领大兵的虎将。总而言之,天下足够大,容得下两位出色的皇子!”

    朱元章眉头挑动,再三之后,突然道:“传旨,将宫里的丝绸翻出来,以诸位皇子的名义,送给冯大将军!”

    老朱又扭头道:“张先生,你表率群臣,也捐赠一些吧!”

    张希孟:“…”

第六百二十二章 张希孟的财富

    丝绸是个很神奇的东西,明明是一群小虫子,为了生存,给自己做得小家,结果落到了聪明人手里,抽成长长的丝线,织成绚烂的丝绸,然后就成了推动全球化的力量。

    没错,第一次将世界连成一个整体的,不是坚船利炮,而是丝绸。

    富有开拓精神的商人越过荒凉的大漠,来到长安。

    面对着这座天上的城市,他们五体投地,乖乖跪倒。

    这里有吃不完的美食,赏不完的美景。

    百万人丁,井然有序,繁荣昌盛,无所不有。

    他们将所有美好的记忆,浓缩到一匹匹精致的丝绸上面。

    通过这些绚烂的织物,不但能提供给他们百倍的报酬,还能证明他们,确实来到过长安天国。

    然后这个故事,就伴随着一批有又一批的商人,不断向西,不断传颂着。

    丝绸向西,金银东来。

    一条丝绸之路形成。

    从极西的地方,抽取财富,传送到东方,维持着东方世界的繁荣富庶,安居乐业,给予大一统王朝,充沛的财力。

    相应的,不断被抽取财富的西方,藩镇邻里,封国无数,碎成了火车碾过的乐事薯片。

    而连接东西的中间商,他们在倒卖商品的过程中赚取了巨额财富,然后他们豢养了强悍的骑兵,所向披靡,称雄一方。

    这条丝绸之路,用一千多年,塑造着世界上最大陆地的格局。

    是小虫,还是江南的纺织女工……谁才是最大的功臣?

    张希孟还真说不出来,但他只希望冯国胜不要贱卖丝绸,一定要弄个好价钱。

    毕竟北平养兵,还有长芦盐场可以指望。

    到了西北,暂时就真的只有丝绸了。

    张希孟翻了翻家里,令他讶异的是,张家的存货竟然还真不少,足有二百多匹。

    张希孟大吃一惊,我的老天?

    哪来这么多?

    不会贪污了吧?

    张希孟找来管家询问,这才知道了情况。

    原来在这些年里,朱元章累计赏赐给张家的丝绸,差不多有三十多匹。

    不过由于张希孟不爱穿丝绸,大部分都剩下了。

    可即便如此,也只是零头,那大头呢?

    大头是江楠的嫁妆。

    张希孟还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夫人家里条件不错,成亲的时候,送来了不少嫁妆。其中就有上百匹丝绸。

    再有张希孟去北平的时候,岳父岳母过来照顾张庶宁,他们辛苦一场,没捞到什么实惠,又掏了不少钱,添置了一大堆东西。

    这老两口看什么衣料好看,就买什么。

    对了,朱棣还帮着张庶宁从皇宫里弄了些出来。

    张希孟面对着这么一大堆丝绸,也是很无奈。

    “宝贝儿子,你说为父把丝绸都捐了好不好?”

    “好!”

    张庶宁几乎没有迟疑,立刻就答应了,倒是把张希孟弄得迟疑了,“你这个小家伙,真能舍得?”

    张庶宁道:“反正我有衣服穿,家里,家里都是父亲做主。”

    张希孟欣慰捏了捏小家伙的脸,多好的孩子,这么听话,比老朱家的混小子强多了。

    不过张希孟也没有湖涂到直接把夫人的嫁妆送出去,他还是仔细盘点了一下,估算了一下家产,想要看看,自己这些年,到底挣了多少钱。

    等粗略看了一下之后,张希孟就傻眼了。

    彻彻底底傻眼了,没道理啊?

    怎么会这么多?

    七十多万贯!

    开什么玩笑啊?

    我张希孟廉洁如水,不贪不占,我又不是李善长,我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钱?

    一定是有人害我!

    然后张希孟就开始翻箱倒柜,最后他当真找出了一个盒子,里面整整齐齐堆着汇款的凭据。

    张希孟连忙一张张查验,然后拿算盘计算。

    等忙活到了大半夜,一头大汗的张希孟终于确定了,他的确很有钱,而且这些钱也跟贪赃枉法没什么关系,主要是他的稿费。

    眼下的大明,有多少读书人,这个数据很难一下子说清楚……但是自从朱元章占领金陵,就开始大范围兴学,做到了今天,已经超过了十年。

    准许女子入学,并且要求各地要保证四成五的女子入学率,算下来,也有差不多十年了。

    当下大明由于基本太平,应天,江西,乃至湖广,中原……全都开始了人口爆炸。

    家家户户,生三五个孩子,也只是寻常。

    生孩子多,入学的就多。

    以扫盲班来看,三年学制,第一批通过扫盲班的,已经过去了七八年。

    以小学五年来算,第一批取得小学学位的,也有五年以上。

    每年都有大批的学生毕业,按照张希孟的预估,毕业的女生,应该有百万以上,男生人数多,或许都超过了二百万。

    而眼下大明治下的百姓,打下江西,突破了两千万,拿下湖广之后,大约有三千万人。

    目下应该有三千五百万人。

    在未来的十五年,二十年,大明的人口必定会又一轮爆炸增加。

    貌似历史上朱元章三十年励精图治,使得大明户口突破了六千万。

    如今有张希孟的参与,让人口多增加百分之二十,还是可以的吧,那就是七千二百万。而且这七千二百万,还是高度年轻化的人群。

    其中二十岁以下的,估计能占到百分之四十以上。

    这个人口结果,这个年龄比例,配上了教育普及。

    每年达到入学年龄的人,都在疯狂暴涨。

    每个入学的孩子,都要一套教材。

    而每一套教材,又都出自张希孟之手。

    尽管教材的稿费不高,但是每一本,也要分几文钱给张希孟,加起来就不是一个小钱。

    而这还仅仅是张希孟稿费的小头儿……他还主持编撰了那么多的军中条例,再有官员的典章制度,行为规范。

    他还有文集出版,最近又在主持修订宋史,相应的书籍也越来越多,其中还有许多通俗读物,甚至张希孟还打算编一套字典,作为工具书。

    这些构成了张希孟财产的八成。

    另外还有两成,则是来自于报社,他也撰写过不少文章,而且报社也引用过他的文章……

    面对这些,张希孟只想感叹一声,谁说码字不赚钱的?我这不就是发财了吗!

    其实吧,清廉和贫穷,貌似不是一件事,至少在张希孟身上,就不是一件事。

    他真的做到了不贪不占,然后发了财。

    现在的问题,似乎变成了这些钱要怎么花掉,因为不出意外,他往后的收入还会暴涨,回头瞧瞧府上,花钱的地方还真不多。

    “儿子,你喜欢读书吗?”

    张庶宁小朋友低着头,翻看着朱棣的教材,虽然他比朱棣小了快两岁,但是看起来一点负担没有。

    老张家祖传会读书,这就是天赋,没办法啊!

    “喜欢!”张庶宁脆生生答应。

    “那还有许多像你这么大的孩子,或者比你大几岁的,他们没钱读书,或者读书了,也买不起教材……你说为父拿出一些钱,帮助他们,怎么样?”

    “帮助别人吗?”张庶宁道:“是不是就像外公那样,到了冬天,给,给穷苦人送米面,送衣服?”

    张希孟一怔,“你怎么知道的?”

    “我送过的,是外公领我去的,他说不能,不能为富不仁,对吧?”

    “对!”张希孟笑呵呵答应,“没错,现在大明虽然均田,也励精图治,但总归有些吃不饱穿不暖的人,关心他们是对的。但是呢,咱们不能光想着吃穿,还有些更根本的事情。”

    “什么事情?”张庶宁不解道。

    “就是读书!只要读书明理,掌握生存技能,才能越过越好。要不然什么都不会,浪费了大好年华,等动不了了,就只能靠着讨吃的命。”

    张庶宁认真想了想,道:“是不是,叫,叫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对!”

    张希孟哈哈大笑,“就是这个意思,我准备拿出二十万贯,购买教材,捐赠给穷苦学生。你说用你的名字好不好,为父设立个庶宁奖学金?”

    “为什么叫庶宁奖学金?”

    “就是你的名义呗,说是你送给他们的。”

    “可明明不是我,是我爹啊!”张庶宁摇头,“不要,我不能撒谎的。而且我也不想赚那么多钱。”

    张希孟笑了,“好小子,竟然不爱财,那你喜欢什么,你跟我说说!”

    “我想当老师,就,就像父亲那样。”张庶宁伸出小手,比划了一下,“咱家有那么大的一块金牌,上面就有四个字:辅国元师。外公说,那是全天下的老师的意思,我,我想当学堂的老师,教人读书,父亲说好不好?”

    张希孟眉头挑了挑,突然一笑,“怎么不好!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可是顶好的事情。你有这个心,就要好好读书,多知多懂,然后才能教好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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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小家伙眼睛冒光,用力点头,“我会像父亲一样的!”

    张希孟喜滋滋抱着儿子,在小家伙的脑门上狠狠亲了一口,满脸得意……心说姓朱的,让你惦记,我看你也是白日做梦,我们家的娃,很有想法,可不是你能左右的!

    张希孟满心喜悦,到了第二天,他一口气捐了二百三十匹丝绸,外加上十万贯宝钞。

    等他把数目公布出去,其余人都愣住了,李善长只准备了三十匹,仅仅是张希孟的零头,其余其他人,就更拿不出手了。

    老李都疯了,姓张的,你别抽风啊!

    你捐那么多,让我很尴尬啊!

第六百二十三章 北方也要移民

    李善长急得抠脚……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你说让他拿出跟张希孟差不多的丝绸宝钞,他也能拿得出来。

    而且同样不是贪污的,毕竟老李的儿子还在岭南,能够弄到些外快。

    但是这钱和张希孟不一样,远不如人家稿费来的光明正大。

    老李处在了捐与不捐的叠加状态……至于其他重臣,朱升不用说了,他是个穷鬼,只是靠着俸禄过日子,多余的钱也都买了书。

    但是也有那么些有钱的,大家伙都摸不清楚,到底要怎么办才好。他们全都冒汗了。

    张希孟的举动,属于打破了大家伙的平衡,你自己玩突然袭击,不告诉大家伙,你想怎么样?

    还要不要混了?

    这也就是张希孟,换成别人,就等着被大家伙排挤吧!

    有的是小鞋给你穿。

    只可惜,碰到了张希孟,尴尬的就变成他们了……好像,不对!还有个人,神色也有些尴尬,那就是坐在龙椅上的朱元章!

    他也没想到,张希孟一口气捐出来这么多。

    咱只是让你意思一下,出点血就行,用不着掏空家底儿……而且你也知道,咱宫里也不宽裕。

    “张先生,咱记得你的俸禄也不高,家里还有孩子要养,拿出这么多,不会影响生活吗?”

    “不会!”

    张希孟笑道:“陛下,其实臣过去一直疏于打理,臣刚刚才发现,名下的稿费有那么一点点多!臣除了捐赠西征将士之外,还打算拿出一些,给贫困学子捐赠教材。毕竟臣这些钱,多数都从书稿上来,取之于学生,还之于学生,也算是理所当然了。其余同僚怕是没有这个便利,也就不用跟臣一样了。”

    听到这句话,大家伙简直如蒙大赦,还算你张相公有点良心,没有拉着大家伙一起下水。

    李善长也松了口气,他只是把三十匹丝绸,提高到了五十匹,加了一些,有没有加太多,也算是咱老李的一份心意了。

    其余诸臣,也大多如此。

    这一下子,压力落到了朱元章身上。

    没错,别人都可以这样,唯独他不行啊!

    身为天子,你都没有臣下捐赠得多,还有什么脸面?没办法,朱元章只能咬着牙,来了个超级加倍。

    别看朱元章富有四海,可他能动的钱很少。每年宫里的花销,也都有严格限制。这还不是户部掐着,不愿意孝敬陛下。

    而是朱元章的自我要求,他不想胡乱花钱。

    一旦开了恶例就不好了。

    没有法子,老朱只能求马皇后帮忙,从她的私人产业拿出一点钱,算是把这个窟窿堵上。

    这一次就这样了,如果下一次再来,朱元章突然有种很不好的感觉……哪怕是天子,论起烧钱,好像也烧不过张希孟!

    每年皇宫开销那么多,扣除后妃皇子的支出,能给老朱随便支用的钱,绝对不多。每到年节,宫里还有各种庆典要办,哪一次都要花费不菲。

    可张希孟呢,他没啥花销不说,还每年进钱,从现在算起,每年十几万贯是跑不了,等宋史,元史,还有那些通行本历史读物发行出来,张希孟的收入还会暴涨。

    尤其是字典一类的工具书,凡是读书人,人手一本。

    那是多大的销售量?

    张希孟一年赚几十万贯,也不是不可能。

    真的那样,朱元章掂量一下自己的荷包,算了吧,咱服了!

    “身为朝臣,表达心意,理所当然。但这种事情,到底是尽心尽力就好,不必攀比数目,有条件的……愿意多捐赠,自然是好事。其余诸臣,量力而行,量力而行就好!”

    张希孟的财富,都让老朱退避三舍了。

    没办法,咱就是这么强悍!

    经过了这一番努力,一共搜集了三万六千匹丝绸,送到了冯国胜的手里,随着他一起出发的,还有多达三千五百名女兵。

    另外还有超过六千名女兵,在沿途等待,要一起加入这个队伍,共同向凉州前进。

    招募女兵的时候,不免奇怪的议论。捐赠丝绸,也出现了一些小插曲……但是决定全力以赴,收复故土,却是大明的国家意志。

    当一个新生的大国,彻彻底底动员起来,就没有什么事情是办不成的!

    冯国胜在临行之前,又来了国史纪念馆,看望兄长,和画像聊了一阵,然后冯国胜毅然出发。

    在教军场,数千名女兵,穿着明军特有的鲜红战袄,英姿飒爽,整齐排列。

    这是一支前所未有的兵马,她们虽然在寻常人看来,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可事实上她们几乎都读过书,接受过三到五年的教育。

    读书识字,她们还学了卫生条例,懂得紧急救护。

    她们还会种种本事,天文历法,算学经商……方方面面,无所不有,此去凉州,她们可不是成为谁的附属品,也不是单纯去和将士组成家庭,扎下根基。

    她们也是一群战士,是去改变凉州面貌,教会凉州女子,像京城一般梳头的战士!

    所以在她们的队伍前面,也有一杆军旗,迎风飘扬。

    “我们即将前往的目的地是凉州,那是一片我们曾经长期拥有,又失去了几百年的土地。”

    张希孟站在女兵对外的前面,向她们讲述此行的意义。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拿下一块土地不难,可是要在这一块土地上,生根发芽,却是不容易。必须有稳固的家庭,能够生息繁衍,传递文明,生生不息,才能真正变为华夏疆土。”

    “西汉通西域,唐朝设立安西都护府。我们的将士,曾经在西域之地,所向无敌,开疆拓土。但是他们只有男人,缺少女子,缺少能够传递文明的力量。”

    “我还记得,第一首诗,第一个字,第一篇文章,都是家母教我的……”张希孟道:“一个合格优秀的母亲,教导子女,引导后代,让他们遵循正道,传递文明,绵延千秋百代。”

    “所以说,你们此去,是功在华夏,利在千秋。是真正的大智大勇,大仁大德!”张希孟朗声道:“女兵们,将士们,大明朝,要感谢你们,子孙后代,也必然感激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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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女兵仰视着张希孟,她们也都知道,正是这一位坚持让女子读书,女人为官从军,彻底改变女人的地位。

    如今能听到他的勉励,每个人都备受鼓舞,格外振奋。

    她们也是大明的一份子,和男人没什么区别。

    男人能在疆场立功,她们也一样能做到。

    有志气的女子,不是要求被人当成金丝雀照顾。她们想要的也不是无休无止的优待。她们想的是男人能做到,我们也能做到。

    生而为人,没有什么不同!

    “全军出发!”

    旗帜飘扬,女兵们迈着整齐的步伐,从应天出来,道路两旁,尽是见证这一幕的人群。

    原来女儿家也可以如此康慨激昂,原来英雄不分男女!

    这一幕,深深刻在了人们的心中。

    那种根深蒂固的观念,在遭受着强烈的冲击。

    一种属于大明的骄傲,快速酝酿着。

    随着这一次西征的队伍,还有数量众多的精品丝绸,甚至有御用之物。

    为了将士们,大明朝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朱棣再一次随着同学们见证了历史,过去他知道西凉王冯国用是大明的英雄,父皇都称赞不已的名将。

    现在他又多了一些认识,他开始钦佩那些不辞辛劳,离开家乡,前往凉州的女子。虽然是巾帼女儿,却做到了真正的不让须眉。

    从这一天起,顽劣的朱棣,开始如饥似渴地读书,往他的小脑袋里,塞进来各种各样的知识。

    他虽然还有些朦胧模湖,但是想要做一个出色的征西大将军,率领这些国士英豪,显然不是现在的他能做到的。

    朱棣在武学里寻找书籍,广泛

    沉溺学习的朱棣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二哥三哥,已经集结了一百来人,准备给朱棣小刀剌屁股,让他开个大眼!

    就凭你,还相当征西大将军,论起打仗,我们也不怕你!

    这哥俩一商量,给朱棣摆了个十面埋伏。

    分出十几个队伍,仔细排列,不给朱棣任何逃跑的机会。

    然后朱樉和朱棡一起手拉手,来找朱棣。

    令他们意外的是,朱棣没有跟他们争吵,反而是叫他们过来。

    “二哥,你受封秦王,要去长安啊!”

    朱樉怔了下,“怎么?四弟,你没事看书多累?咱们出去骑马吧!”

    朱棡也不无蛊惑道:“是啊,四弟骑术那么好,也教教我们两个。”

    只要你出去,就落到了我们的手上。

    这俩人信心满满,可朱棣皱着眉头,“三哥,我正在研究父皇封咱们仨王爵的事情……我看了一下,你治下的百姓最多,足足是二哥的五倍,比起我和二哥加起来还多。”

    朱棡眉头微皱,“多就多,有什么了不起的?”

    朱棣却道:“你的百姓多,钱粮多,兵马就多。到时候二哥就要听你的了。”

    “听我的?那不更好啊!”朱棡脱口而出。

    可他没有注意到,朱樉的眼睛却瞪圆了,他怒冲冲道:“老四,我的封地在关中,人口比老三少那么多?”

    朱棣眨巴了一下眼睛,“反正我看报纸上说,关中凋敝,千里无鸡鸣。山西之地倒是人口众多,比起北平还要多很多。”

    朱樉噼手夺过报纸,认真看了两遍,突然冲着朱棡怒吼道:“你,你分我一半!”

    朱棡愣住了,“二哥,咱们不是说好了,要来收拾老四的吗?你怎么欺负起我来了?”

    “我不管,我的关中之地,就是不能比你的人少!”

    好家伙,这哥俩迅速争吵起来,朱棣恨不得在旁边吹口哨,加油啊,一定要狠狠打!

第六百二十四章 划分行省

    小小的武学,才成立没多少日子,第二次大规模会战爆发了。

    作为第一次战役的主打人,朱棣自始至终,都是看戏的状态,先是朱樉和朱棡打,两个人跟小公鸡似的掐了一番不过瘾,又把各自收拢的手下拉了过来。

    天可怜见啊,这都是给朱棣准备的,结果都落到了他们自己身上,多达一百来人殴斗。

    挂彩的就是十几个。

    这下子把耿炳文都整不会了,这里是武学不假,可也不能武德爆棚到这个地步啊!

    他只能下令严惩,所有参与打架的,悉数罚站,带头的去扫厕所一个月。

    期末考试,降低一个等级,一年之内,不许评优。

    经过了好一番折腾,总算把打架斗殴的势头给压下去了。

    有趣的是,朱棣因为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第二次打架,甚至没有拉拢手下,他原来的那些指挥使,千户,百户,也都弃明投暗了。

    就连耿炳文也只能警告两句,没有别的办法。

    朱棣全身而退,这下子算是让小小的武学看清楚了,什么秦王晋王,全都扯澹,论起手段,还是咱燕王殿下!

    要不怎么燕王打架,屁事没有,他们还在扫厕所呢!

    我们都看清楚了,谁是正统!

    几乎一夜之间,朱棣就接收了武学的全盘势力,李景隆更是成了他的跟屁虫。

    从今往后,我们的心里只有一个太阳,什么秦王晋王,全都不认!

    忠!诚!

    好家伙,朱棣先一统武学了。

    不过学堂这一关能过去,朱元章那一关可不那么好过,不但不好过,朱元章还把这几个混小子叫去了张府,准备和张希孟会审他们几个。

    “草民拜见陛下。”

    小小的张庶宁,老老实实,给朱元章施礼。

    老朱看向这个孩子,眼神里面写满了贪婪,不加掩饰的那种。

    “你也不小了,孩子要早点发蒙,早点读书……来武学吧!咱给你安排。”

    朱元章没搭理张希孟,而是直接跟张庶宁讲。

    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能懂什么,还不是乖乖答应!只要他点头了,他爹说什么就不管用了。

    这算盘打得多精明,可他万万没有料到,张庶宁竟然摇头了,“不,不去武学!”

    朱元章一怔,“为什么不去?武学有朱棣,有李景隆,你们在一起玩,不挺好的吗?”

    “不,不去!我,我想去师范学堂。”张庶宁认真道。

    “师范学堂?那是干什么的,咱怎么没听过?”朱元章大惑不解。

    这时候张希孟笑了,“陛下,是这样的,臣估摸着入学的生员越来越多,老师却是严重不足。臣盘算着,要成立一批专门培养老师的学堂。结果没想到这孩子听说了,他就嚷嚷着要去。”

    “他?”

    朱元章迟疑地看着张希孟,是孩子说的,还是你怂恿的?

    你就这么瞧不起咱的皇子?

    张希孟也无可奈何,人家孩子有自己的想法,我能怎么办?

    朱元章想了又想,这才把张庶宁抱过来,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你跟咱说,以后长大了,想干什么?”

    张庶宁毫不迟疑道:“当老师!像父亲那样!”

    “你爹是老师?什么时候的事?”

    张庶宁一愣,难道不是吗?

    他扭动身躯,指了指供桌上的金牌,辅国元师,四个大字,赫然在列。

    “那,那不是吗?”小家伙满脸疑惑,他貌似记的,这是陛下御赐的,结果陛下却不知道了,不会是痴呆了吧?好可怕啊,他也不老啊!

    张庶宁也不敢说,也不好问,就这么僵持了好半晌,朱元章只能放开张庶宁,让孩子自己玩去了。

    等张庶宁一走,张希孟先忍不住大笑起来。

    “原来陛下早就帮着孩子立志,当真是用心良苦,臣感激不尽啊!”

    朱元章的一张老脸,那叫一个精彩啊!

    他处心积虑了好些年,想的就是把这孩子拉过来,然后让两家亲上加亲,相互扶持。像老朱这种人,很难免俗的,不然他也不会给太子和常遇春的女儿订下娃娃亲。

    可他千算万算,却是没有想到,别说张希孟了,就算小小的张庶宁,也不是他能随意拨弄的,这孩子还挺有主意的。

    人家立志要当老师,你朱元章还能怎么办?

    非要把张庶宁跟你家的几个混小子绑在一起,那也太不讲道理了。

    而且自家的几个混账东西,貌似还真挺糟心的,跟人家的孩子放在一起,多少有亿点点差距……

    想到这里,朱元章是凭空冒出了一股怒气。

    恰巧在这个关头,朱樉、朱棡、朱棣,鱼贯而入。

    仨孩子里面,也就朱棣好模好样,那俩脸上都带着伤,很是凄惨。

    老朱一看,立刻就震怒了!

    “哼,没出息的玩意,谁让你们俩打仗的?还闹得学堂不宁,丢咱的脸,咱要家法惩罚!”

    朱元章怒气冲冲,质问俩儿子,他们俩互相看了看,谁让我们打仗的?

    “我,我们不敢说。”

    “说!”朱元章切齿道:“现在就给咱说!”

    “是,是父皇你!”

    “什么?”朱元章气得站起来了,这俩兔崽子太可恶了,你们斗殴,自己没出息,怎么还赖到了咱的头上!

    老朱急了,就要找棍子打人、

    这一次朱棣倒是没有给老爹递棍子,而是认真道:“父皇,二哥和三哥确实是因为您老分配不公打起来的。”

    “什么?”

    朱元章拉过来朱棣,认真道:“老四,你说的什么意思?”

    “就是秦王的地盘,千里无鸡鸣,可惨了。山西人多兵多。三哥就要让二哥听他的,二哥不干,他们就打起来了。”

    朱棣丝毫不提他在里面挑唆的事情,反而一脸无辜,真的不怪兄长,都是老爹的错!

    “混账!”

    朱元章这下子更怒了,他万万没有料到,分封诸王,竟然会因为各自地盘人口打起来!

    都是老朱家人,都是手足兄弟,你们就这点出息?

    简直气死朕了!

    “咱当年捧着一个碗,四处化缘为生。十多年间,咱打下了万里江山。结果你们这两个东西,一点出息都没有!咱给你分封地盘,让你们卫国戍边,翼护兄长,壮大咱们朱家的基业……结果你们倒好,还没对外用兵,就先因为纠结多少,自己打起来了!你们的出息呢?”

    朱元章暴怒,抄起桌上的竹板,就要打人。

    张希孟看着好笑,不过由于是在他的府上,马皇后又没在,张希孟还真不好怂恿老朱痛打孩子。

    他只能拦着,“陛下,这事虽然不合适,但到底有些讨论的地方,你,你先冷静下,咱们好好说完了,然后再处罚不迟。”

    张希孟拦着老朱,随后给朱棣一个眼神,让他拉着朱樉和朱棡赶快跑。

    朱棣倒是轻车熟路,果然很快就撒丫子了。

    只剩下老朱,怒气冲冲。

    “哼!这两个兔崽子,咱以为他们懂事了?没想到还是烂泥扶不上墙,因为一点小事,就斗得鼻青脸肿,这要是放他们去就藩,不用别人打来,自己就先闹起来了,当真是可恶透顶!”

    张希孟翻了翻眼皮,心说你才意识到啊!

    你以为玩分封是那么容易的?

    如果没有一整套的措施,仅仅凭着兄友弟恭,家人之家的亲情,结果几乎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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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朝有七国之乱,司马家有八王之乱……你们老朱家,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这话张希孟不好直接说,也用不着现在讲,毕竟皇子还小。

    张希孟更关心另一件事,“主公,关中凋敝,人尽皆知。现在北方各地,只有山西还有富余的百姓,其余各处,情况都很不好。”

    这事情可就不是两个混小子斗殴那么简单了,而是涉及到了整个国家的战略。

    朱元章也渐渐消了气,冷静下来。

    “北伐西路军和李思齐、张良弼等人,鏖战关中,杀得你来我往,多年下来,早就把关中弄的人烟稀少,几乎没有什么人了。

    同样的道理,山东,河北,燕云之地,全都人丁稀少,空乏得厉害。

    稍微好点的就是山西,表里河山,易守难攻,除了关铎他们杀进去一次,别的时候,还都维持了稳定。

    不光山西本身人多,还有许多从外地逃难过来的,纵观整个北方,都是绝无仅有的情况。

    朱元章沉吟良久,缓缓道:“老二老三这一闹,还真逼得咱不得不尽快移民,平衡北方了。”

    张希孟点头,“确实如此,但是臣以为此事还不能仓促。”

    “为什么?关中缺人,凉州那边要打通河西走廊,收复故土,这些事情都急等着要办,你让咱如何等下去?”

    张希孟道:“主公,山西那边,王保保盘踞多时。没有受到战火波及,就意味着元廷留下来的势力还不少。他们盘踞地方,错综复杂。陛下此时下旨移民,只会把那些无权无势的普通,逼得离开家园,他们没什么准备,一旦被迫移民,在路上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后果不堪设想!”

    朱元章微微一怔,终于意识到了,“说到底,还是没有把地方治理起来,没法落实咱的意思!”

    朱元章又道:“此事当初向湖广移民就有了,罗复仁干得不错,你看让他继续主持移民如何?”

    张希孟微微摇头,“主公,罗复仁固然是干吏,但是现在的山西,还是属于元廷的中书省,想要妥当移民,确定好方向,就要先划定行省,然后安排官吏,把地方治理起来才行!”

    朱元章严肃了起来,“这事情不小啊!”

第六百二十五章 大明的花朵们

    朱元章和张希孟略商量了一下,就匆匆返回了宫里,他觉得要好好研究一下这个问题。他走了之后,朱棣拉着两位兄长,大模大样出来。

    “你们不要怕,鲁王先生人很好的。母后告诉你们的话,都忘了吗?到了这里,就跟宫里一样。”

    朱棣随后呲着牙,对张希孟道:“先生,赏点饭吃吧!我们现在回武学,也没有吃的了,去宫里还要挨板子。”

    张希孟无奈道:“我这里只有粗茶澹饭,怕是委屈了你们啊!”

    “不委屈,不委屈,我兄长府里养了那么多牛羊,让厨房杀了,记在我的名下就行了,我兄长不会心疼的。”

    兄长?

    朱樉和朱棡还在迟疑,咱们兄长不是北平吗?

    他哪有什么府邸?他住的叫东宫!

    “你们俩忘了?朱英不是咱们兄长啊?”朱棣道:“咱父皇和母后可都认的,就算是北平的太子哥哥,也是认这个大哥的。我可提醒你们,对咱们大哥尊敬点。他为父皇开疆拓土,往西南用兵,可不容易了。等他回来,我还要好好谢他呢!到时候也请他到武学,给咱们讲故事,那多好玩啊!”

    朱棣一边说着,一边对张府的人吩咐道:“快去吧,我们还小,吃不了太多,挑个小的就行了,要给大哥省钱!”

    手下人无奈看张希孟,张希孟能说什么,只是点头,让他照办。

    其实仔细想想,还挺乐的。

    朱英这小子,就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多了朱棣这么个混小子,他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果不其然,厨子从朱英府里,弄来了一头肥羊,什么小的?吃就吃肥的!

    朱棣还挺贴心的,亲自跑去指挥,一条肥嫩的后腿,烤了送给先生,他和两位兄长,分一条后腿,烤些羊排,送给张庶宁。

    然后再把前腿,肥嫩的羊肉带着,去学堂和群贤分食。

    剩下的羊头、羊骨、羊蹄子、羊杂碎,都留给张府厨房熬汤用。

    “多谢诸位了,过几天我还过来,咱们把大哥家的马给宰了吧!我看那马不爱吃草,也不长个,正好下酒。”

    厨房这帮人都看着想笑,恶人自有恶人磨,总算有人能让朱英吃瘪了。他们很贴心送给了朱棣一大包烧烤用的香料。

    朱棣扛着羊肉,彷佛是得胜而归的大将军,返回了忠诚的武学。

    一顿烧烤下来,朱棣这颗武学小太阳,越发明亮了。

    孩童的世界,就是这么简单,没有什么事情,是一顿烧烤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来一顿呗!

    只不过放到了朝政上面,可就不行了。

    当朱元章释放出要调整行省区划的时候,整个大明朝堂,全都动了起来。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第一个坐不住的人竟然是汪广洋,他以吏部天官,参知政事之尊,来拜见张希孟。

    在稍微谈了谈科举考试的安排之后,汪广洋就直入主题,“张相,下官以为,这行省还是不要轻易调整的好,尤其是河南江北行省,更是等闲动不得。”

    张希孟微微一笑,还给他倒了一杯茶,“这事情主公确实说过,但到底怎么安排,还没有定论。你也是朝廷重臣,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出来,一切好商议。”

    汪广洋看了看张希孟的神色,发现没什么异样,就鼓足勇气道:“张相,别的不说,现在河南江北行省,正在全力以赴,治理水患。需要通盘考虑,集中调拨人力物力,需要上下一心,如臂使指。如果拆分了河南江北行省,造成官吏推诿扯皮,权责不清,耽误了治水大事,下官唯恐会坏了大局啊!”

    张希孟默默听着,“你讲的也是一个道理,回头再仔细权衡一下,毕竟单单是治水这件事,显得单薄了一些,还有没有别的道理,也都讲出来……总之理不辨不明啊!”

    汪广洋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并没有说出口,而是乖乖告辞。

    他走了之后,张希孟脸上的神色就不是那么好。

    不过他也能接受,就算是自己的麾下,也要允许有自己的想法。

    就在汪广洋刚刚走后,刘伯温却又到了。

    和汪广洋比起来,刘伯温干脆多了,“张相,你看这一次重新划分各省,能不能把韩宋设立的山东行省延续下来?”

    “为什么?”

    刘伯温笑道:“按照当初元廷的划分方法,山东是属于中书省的,不光是山东,还有山西,河北,都属于中书省。这个中书省实在是太大了,权柄也太重了。前些时候,张相在北平担任留守,这些地方都归到了北平留守司统御。现在张相也返回了京城,故此我斗胆提议,让山东单独划出来。一来方便治理,二来也能让当初在山东的一些官吏名正言顺,向上提一级。”

    张希孟一笑,“伯温先生,你这算不算公然照顾自己的旧部啊?”

    “算!”刘伯温笑道:“但我觉得他们为北伐做了不少贡献,论功行赏,也是应该的。而且许我提出意见,就许张相反对,我尽力而已。”

    张希孟哈哈大笑,“伯温先生,你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只怕不是为了山东一地吧?咱们开诚布公,你告诉我,现在朝中都有什么声音,他们打算怎么划分?”

    刘伯温也笑了,他跟张希孟,不但算是朋友,而且差不多是半个知己。这种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情,他们自然都是以国事为重。而且耍弄些小手段,根本没有必要,张希孟何等敏锐,岂能看不出来?

    “张相,要说起来,元廷划分的每个行省,都大的过分。河南江北行省,独霸中原之地,江浙行省,把应天、两浙,还有福建都涵盖进去,把持了江南财税的一半。单就这两个行省来说,谁坐稳中原之地,谁就是半个皇帝,谁占据了江浙,谁就是户部尚书,捏住了朝廷钱袋子。”

    刘伯温道:“尤其是当下,虽然废除了元廷官吏,换成布政使负责民政,按察使执掌刑名。但实际上,这些大省的按察使,一旦回京,就是一部尚书,还要挂上参知政事的头衔。在京各部尚书,根本没法相提并论。就连,就连中书诸公,也要提心吊胆啊!”

    不用怀疑,说的人就是你,汪广洋,你还扯什么治水,真当谁看不明白啊!

    除了汪广洋之外,还有罗复仁,他也是从湖广布政使上来的,而且一下子就接掌了户部,也是相当要害的衙门。

    如果再算上之前的毛贵,那就更惊人了。

    基本上是朝廷出事,尚书被废,然后调地方大员进京,接掌空缺的位置。

    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发生,满朝诸公,谁又能坐以待毙!

    “张相,我听到的消息,是有人提议,干脆废除元朝的行省,以路治理地方就算了。”

    张希孟一听这话,几乎是笑出声了,元朝的路,几乎和府差不多,比如苏州就是平江路,常州就是常州路,镇江就是镇江路……要是这么划分,地方稀碎不说,根本就没办法做什么大事情。

    “张相,或许他们就是这么盘算的。”刘伯温微微冷笑道。

    张希孟想了想,笑道:“地方上做不了事,推诿扯皮,效率低下……然后就不免邀请朝中派出钦差,协调地方事务。然后就可以把罪责尽数归给地方,把功劳算到他们的头上,把地方作为粪土之地,滋养出朝中绚烂花朵?”

    粪土,花朵?

    还真是贴切。

    刘伯温就忍不住发笑,难得,张希孟最厉害的就是这份清醒,他笑道:“张相果然是敏锐,我也是多虑了,他们那点手段,根本骗不了张相。”

    张希孟却是摇头,“伯温先生,这事情也未必这么简单,地方固然要能做事,但也不能太庞大了,要是弄到元廷的程度,可就麻烦了。各省必须要拆分,但是拆分到什么程度,却是三言两语说不清的。我现在也没有一个定见,伯温先生,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刘伯温打了个激灵,立刻道:“张相,要说元廷划分行省的败笔,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以山河为界……这不是划分行省,而是在划分国家!他们就是憋着让地方做大,是取乱之道。比如说察罕帖木儿,比如说孛罗帖木儿,这些人就是以地方官的身份,雄踞一方,成为诸侯的。”

    张希孟连连点头,“伯温先生高见,我心里有数了。”

    同刘伯温谈过之后,张希孟也没有再多见其他人。这一次的行省划分,只怕要比前面的动静还大。

    多出来一个行省,就要多出来一套三司人马,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同时还要拱卫司,千户所,税卡,钞关,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每一个位置,都要有人填补,都是让人眼红的利益。

    而且如果行省太细碎,做不了事情,就要有人协调,这又增加了一套人马,也是一块肥肉。

    另外现在布政使入为尚书的态势太凶勐了,朝中诸公也要防着这一手。

    自从提出重新划分行省,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终于第一次御前会议召开,张希孟,李善长,全都坐在了位置上。

    相应的,汪广洋,胡惟庸,杨宪,还有其余朝中重臣,大明的花朵们,全都到齐。

    姹紫嫣红,争奇斗艳……

第六百二十六章 新的省制

    依旧作为百官之首的李善长,先是咳嗽了一声,随即躬身说了一大堆,什么划分行省关系千秋百代,是利国利民的事情,务求小心周祥,利国便民……

    李善长什么都说到了,但又彷佛什么都没说。

    但是你要觉得什么都没说,老李又说了许多……总而言之,他是属猫的,还是薛定谔的猫。

    李善长能有这样的态度,大家伙都不意外。

    老李是真的越发澹定了,进入了休闲模式,上传下达,只有在确定无关痛痒的事情上,才会发表态度。

    务虚多过务实,说白了,就是一心要当太平宰相。

    对他这种公然的摸鱼行为,老朱也没什么好办法。在找不到替代者之前,贸然废掉李善长,就必须张希孟上位中书省。

    而张希孟又离不开门下省,结果这种诡异的朝局之下,反而成全了李善长的超然,你们爱怎么争,就怎么争,反正我无所谓。

    有本事就让老夫回家抱孙子去!

    李善长当了一辈子的官,到了这把年纪,他反而领悟了最高的境界,知道了什么是无欲则刚!

    也是让人感叹万千。

    沉默良久,第一个站出来的,竟然是杨宪。

    他见礼之后,道:“臣以为,或可以彷效宋代,以路为省,再安排三司官吏,治理地方即可。”

    杨宪说完之后,竟然出现了短暂的沉默,不是他胡说八道,而是这个建议,还真有点道理。

    北宋一共设置了二十三个路,考虑到北宋的地盘,这二三十个路,论起面积,已经和后世的省,高度一致了,而且后世的许多省,就是从宋代发源的。

    比如宋代设立了江南东路和江南西路,而江南西路就简称江西,还设立过广南东路和广南西路,这二者的简称就是广东广西。

    但是北宋的路也不完全和后世一样,比如在河北,就设立了河北东路和河北西路。

    而河北是对抗契丹的主战场,两路分割,并不利于御敌。因此北宋会设立都转运使,统领河北东西路。

    也就是说,宋代的路,不是完整的行政单位,有很大的随意性。

    另外宋代还有宰相外放的习惯,一旦哪位名臣出京,担任管钱的都转运使,或者出任管军的安抚使相公,就会成为超级大老。在地方上虎视眈眈,随时返回京城,谋夺两府宰相之位。

    像大名鼎鼎的范仲淹、韩琦、欧阳修、文彦博,都有过类似经历。

    因此大宋的地方官,又可以视作朝堂斗争的暂时失败者。

    他们在地方积蓄力量,待到时机成熟,重新回京,大杀四方。

    这种情况下,那些地方官吏,也就没有多大心思,摆弄地方政务,加上宋朝复杂到了头秃的官制,地方上完全是拱手交给了豪门大户。

    杨宪提议彷效宋代,果不其然,他也提出了可以派遣重臣,临时下去,督办政务,总领地方事务。

    他的话刚说完,张希孟突然开口了。

    “杨总宪,本来只是重新划分行省,我不该说此事……但你提到了,我也不好不说。我是反对安插文官重臣,前往地方的。”

    杨宪一怔,却也是心头苦涩,他还没胆子和张希孟叫板,只能道:“张相如此说,必是有深远的考虑,下官思虑不周,还请张相指点。”

    “也没什么好指点的……我以为日后用兵,必须以武将为主……若是灭国之战,可以皇子督兵,或者御驾亲征。而平时,或者一般战斗,必须要尊重武将的领兵权力。遍及几个省的大战,也可以设立总兵官一员,以武将统兵御敌。遇到了筹措粮草,征召民夫等等事项。也只可以安排文官,担任助手。”

    “绝对不可以在地方安排德高望重的疆臣,遇到战事,侵夺武人领兵权力。大宋的那些着名文臣,打得什么样,只怕不用我多说吧!”

    张希孟冷冷说道,群臣愕然。

    因为在这个讨论圈子中,并没有武将参与,或者说大家伙没觉得武人有必要,有资格参与其中。

    似乎可以从武人那边,占点便宜。

    但是很可惜,张希孟虽然是文官,但他却不会站在文官这一边,恰恰相反,他很防着文官扩权。

    现在的情况还好说,如果是徐达、常遇春等人领兵,除了张希孟,估计也没有哪个文臣敢去督师。

    但如果是次一级的武将?

    就比如冯国胜,他负责征讨河西……这时候朝廷派遣了一个挂着参政衔的重臣,负责陕西、甘肃等地诸军事。

    到了这一步,到底是谁说了算?

    按照宋代的经验,肯定是文官说了算,同李元昊作战当中,就是这帮文臣拼命送的。

    当然了,大明朝也没好到哪里去……

    最初外出领兵的就是总兵官,是由武将负责,出征为帅,归朝为将,比如徐达,就是大明朝的第一位总兵官。

    但明朝的画风很快就改变了……总兵变成了常设武将,虽然品级很高,但已经失去了指挥全局的资格,变成普通将领。

    随后就在武人头上,设立文官总督。

    总督不过瘾,就设立经略,督师……层层加码,武将的地位被踩到了泥土里。

    然后就出现了二品文官,先斩后奏一品武将的奇景。

    因此在这里,张希孟觉得有必要把武将的事情提出来。

    需要几个省一起应对的事情,有打仗,有治水,有疏通运河等等……这些事情,专门派遣重臣,专人专责即刻,尤其是打仗,必须武将总兵负责,文臣只能辅助,无论如何,也不许侵夺武将的权柄。

    军国大事,马虎不得。

    朱元章很快点头,“张先生所提十分有理。咱在这里说明白了,重新划定行省,以布政使和按察使治理地方百姓。以后宰相尚书致仕,不许外调,只准回乡养老。”

    老朱这一句话,等于断绝了高官们到地方上为所欲为的机会。

    一位官员,走到了尚书,宰相一级,基本上就只剩下致仕回乡一条路,众人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能默默忍受。

    杨宪苦心筹划的方桉,开了个头,就折戟沉沙了。

    但是他提出的方桉,倒是给接下来的议论,提供了借鉴。

    胡惟庸站出来,他提出的建议是可以改路为省,但是考虑到政务繁杂,各地风俗迥异,胡惟庸觉得可以在河北东路河北西路的基础上,再增设燕山行省,大同行省,山东之地,拆成四个省,淮西濠州拿出来,单独设立中都,然后再把淮东等地化成三个省……

    他这套设想提出来,还没等张希孟说话,汪广洋直接不干了。

    “胡尚书,你如此分割行省,地方破碎零散,如同一盘散沙烂泥,又如何能扛得起朝廷重担?你这是拿国事当成儿戏!”

    胡惟庸呵呵笑道:“汪尚书讲得好,若是地方行省,能扛得起朝廷重担,还要朝廷干什么?还不如直接自立算了!”

    “你胡说八道!”汪广洋急着驳斥。

    可是另一边刑部周祯,工部单安仁竟然都站出来,赞同胡惟庸的看法,而且单安仁还不无恶意道:“汪天官是从中原起家,莫非不愿意瓜分河南江北行省,是给自己留退路不成?”

    汪广洋的脸色瞬间一变,他自然有这个想法,现在河南江北行省,他的门生故吏很多。

    加上他又掌握吏部,最近已经安插了不少人。

    一旦拆分河南江北行省,他的势力就要被打散。本来汪广洋也是有心取代李善长的,但是失去了对中原的掌控,他就剩下吏部天官的名头,谈不上什么优势了。

    可汪广洋也忽略了他这个位置的惹眼遭恨,杨宪在提议遭到失败之后,竟然也掉头攻击汪广洋,让他迅速陷入了四面围攻之中,难以招架。

    很快汪广洋败下阵来,划分行省的大势,不可阻挡!

    汪广洋也不是白痴,他被围攻,张希孟一句话都没说,另外罗复仁,毛贵也都没有开口。而且宋廉、刘基、姚广孝,这些门下省官吏也都没出言帮他,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吗?

    汪广洋只能退而求其次,急忙道:“即便要划分行省,也不能肆无忌惮,分割的那么细碎!不然的话,设置布政使就没有了用处,还不如让知府来做事更方便!”

    他的反击还是有用的,朱升突然开口,作为第三位有座位的老臣,他的意见还是很重要的。

    “陛下,省不宜过大,也不可过小,臣以为当下应天单独拿出来,江浙行省,可以把浙江和福建拆分出来,作为两个行省!”

    朱升这一句话,等于直接越过了争论,进入了具体内容阶段。

    短暂沉默之后,众人相继提出建议。

    很显然,从大庾岭分界,恢复广东行省,有广东就有广西。

    这一刀切下去,江西损失有些惨重,因此干脆又从原来的江浙行省分出一部分,把鄱阳湖以东,包括景德镇在内,划给了江西。

    切这一刀的目的也很显然,毕竟从珠江到赣江,整个一条黄金水道,全都捏在江西一省,实在是不合适,必须一分为二。

    但是接下来的问题就有点麻烦了,原本的江浙行省,还剩下徽州、池州、太平、宁国等地,还包括苏松常镇四府。

    这些地方在江南一字排开,宛如一条玉带,全都是天下最富庶的地方。

    有人提议苏松常镇四府财税丰厚,可以单独设立一省。也有人觉得可以将这些地方,悉数归于应天,称南直隶。

    就在一片争吵之中,张希孟缓缓道:“或可以成立淮西,淮东两省,让这两省地跨长江,兼顾南北,也好互通有无,贫富相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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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第一臣介绍:
元末濠州城外,朱元璋捡到了一个少年,从此洪武皇帝多了一条臂膀。抗元兵,渡长江,灭陈友谅,伐张士诚。创建大明,光复燕云。
我无处不在。
从此洪武立国,再无遗憾。大明根基,固若金汤。
针对小明王的事情,我们需要采取四阶段战术。
首先,我们宣称什么事都没有。
其次,我们说或许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我们什么都不用做。
再次,我们说或许应该做点什么,可惜什么都做不了。
最后,我们很遗憾小明王以身殉国,当初要是做点什么就好了。
……
有人问:身为太祖第一心腹重臣,如何轻松避过风风雨雨,安享天年?
张希孟谦虚地说:“仆只是大明朝卑微的社会公器,用来盛放太祖皇帝深思熟虑的果实!”大明第一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第一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