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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七月新番     春秋我为王txt下载     春秋我为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31章 竖子不可与之谋!

    十月初六,鲁城西北百里外,天色蒙蒙亮时,一支十余人的车队行进在薄雾中。

    “快到郕邑了,大夫特地嘱咐过,吾等得绕道而行。”

    赵无恤口中前去“追赶”阳虎的虞喜,此时此刻却坐在马车上,身侧是几名轻骑士扈从,后边还有不少徒卒,都在警惕地盯着双手被桎梏拴着,身体也被绑在车舆上的高大虎士身上。

    那人额头宽阔,一脸浓浓的卷须,睁开眼睛后目光凌人。

    “不必如此看着我,临行前赵无恤说过了,若是汝等少了一人,便断吾弟一根手指,如此交换实在不值当。何况这里靠近郕邑,孟氏和公敛阳也巴不得我死,我不会去自寻死路的,吾等还是相安无事,抵达灌城地界便好。”

    阳虎直呼赵无恤之名,骑从和武卒们怒目而视,但赵无恤事先有吩咐,切勿辱之太过,所以只能强忍着不去用马鞭抽他一顿。

    时间回到前夜的五父之衢。

    当时,阳虎未能用言语让赵无恤失态,顿时垂首汗颜,最后咬牙切齿地说道:“既然三桓未乱,如此一来,就算你放过我,三桓,尤其是季氏也一定要杀我而后快。”

    赵无恤却答:“绝不会,以国君性命换阳子自由,这笔买卖谁都愿意做,我方才已经答应绕你,自然会允诺,不抓你回鲁城曲阜。”

    阳虎一愣,看着眼前这个笑容可掬的少年大夫。

    “我已经失信了一次,若是再骗阳子。就真成反复小人了,我放你走。你依然可以据城而叛。”

    “据城而叛?”阳虎觉得赵无恤是在愚弄自己。

    但赵无恤却分析得极其认真:“郓城即将成为我的封邑,费邑靠近鲁城。不容有失,阳关太过关键,是不能让你去了,既然如此,去灌城好了!”

    阳虎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此人了,一方面临事倒戈一击让自己功败垂成,另一方面在将自己逼入绝境后又主动放开了一条生路,这是在……

    “没错,我就是在养寇自重!”

    无恤笑道:“鲁国的卿大夫和国人需要一个共同的敌人。才能保证不四分五裂,我现在需要一个暂时稳定的鲁国,所以阳子就暂且当这个大敌罢。”

    只要阳虎还在一天,他就是鲁人的头号仇敌,而赵无恤就可以隐于其身后的阴影下,掩藏羽翼,在西鄙安心坐大。面对齐人的进逼,面对阳虎的隐患,鲁国君臣将不得不倚重于他的武卒。

    可怕!

    摇摇晃晃的马车上。阳虎再次闭上了眼睛,回忆起一个多月前的初见。那时的赵无恤谦逊、有礼、甘居己下,却又不时外露才干吸引阳虎注意力,当时阳虎认为“虎父无犬子”。赵无恤以后应该会不亚于赵鞅。

    但现如今,当他露出了真实的谋划与野心,连阳虎也忍不住为之战栗。

    赵无恤纵然气势不如赵鞅。可心思却深不可测,布局抽丝剥茧。阳虎忙活了半生,一度傲视鲁国。傲视天下英豪,现在却有种无力感。

    大争之世,这种人最容易笑到最后。

    他开始为鲁国三桓的未来哀叹,一山不容二虎,赵无恤才是真正的赵氏之虎。或许,两人想做的事情最终是一样的:专鲁!正因如此,他才会将自己当成最大的竞争对手驱逐吧。

    但阳虎却也不甘心一直被玩弄于股掌之间,变成赵无恤的棋子。

    “虽然我的亲族阳越,党羽季寤都在他手里作为逼我合作的人质,可我一旦回到灌城,就由不得赵无恤了。迟早有一天,我要让你为今日养虎为患而后悔!”

    ……

    赵无恤之所以让阳虎去灌城,还有另一个目的。

    灌城与孟氏的主邑郕邑接近。

    孟氏是如今鲁国最有活力的一个宗族,若是公敛阳、南宫阅、子服何全力辅佐,纵然孟孙何忌平庸,但孟氏也会成为三桓之首,说不定会造成一家独大的局面。

    这对赵无恤在鲁国的谋划并无好处,所以他“养寇自重”的目的,除了让三桓和鲁人有一个共同敌人以免太早分裂火并外,也能让孟氏如芒在背。公敛阳分心于灌城,消耗兵力和精力,好让无恤有时间来完成平衡鲁国内部势力的布局。

    放阳虎归山的确有隐患,但那隐患多半不是赵无恤正面承受,何乐而不为?

    这一天清晨,经过一天一夜的禁令后,鲁国公宫的朝会如期举行。

    阳虎当日退守内城,受毁最重的是北宫,因而鲁侯现在南宫朝会,赵无恤沿途所见,宫殿楼阁、高台铜兽,依旧一派东方大国的威仪。

    然而之前内乱留下的损坏来不及修缮,依然触目惊心,如同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的雍容深衣。墙垣倒塌、宫门烧毁的场景随处可见,不可避免地透露出一丝丝衰败、损毁的气息。

    便好比这周公之国五百年的延续,辉煌早渐渐远去,而今风雨已来,摇摇欲坠了。

    虽然鲁城生变,但来宫中的朝臣却还是不少,这鲁侯归来后第一次朝会,除了论功行赏外,为的是在群臣面前走一圈,让他们安心。

    休息一夜后恢复些许精神的鲁侯穿着诸侯的九章服饰,在七八个竖寺的簇拥下橐橐而来。

    按照惯例,鲁侯先让人宣读了一篇谴责陪臣阳虎谋逆的罪状,将这些年来鲁国的遭遇全部说成阳虎一人之恶,表示绝不容赦。

    但在赵无恤和季氏的谋划下,除了阳虎的主要党羽外,其余从犯大多可以宽赦,孟氏也附议了这一点。

    其实这也是无奈,阳虎执掌鲁国数年,不是所有人都有硬骨头死不屈服的,连孔子都低了头,何况还有公族中数不清的庶孽子弟从逆。要是都杀,公族至少得少三分之一,到时候鲁城内家家素稿,这对一直提倡“亲亲”的鲁人来说是无法接受的。

    接下来,就是封赏了,首功之人自然是赵无恤。

    无恤需要的好处,早在他与孟氏密谋阳虎时便有初步的确定,但因为这次功劳太大:先是通报阳虎动手的消息,又轻身犯险救季孙,夺城西。随后棘下大战也是主力,最后还轻骑追逐,救回了鲁侯。

    于是,赵无恤被对他青眼有加的鲁侯直接从下大夫提拔为上大夫,一时朝堂众臣骇然,连赵无恤也对这个突如其来的任命一怔。

    “上大夫?”

    季孙斯面带笑意,仿佛这时赵无恤理所应得的赐予,孟孙何忌则目露惊骇。

    “虚岁十六的上大夫!”

    别说鲁国,连诸侯之间也闻所未闻啊!

    若不是世袭,这职位一般是年过三旬四旬才能做的,即便是根正苗红的国君公子,也没人能这么年轻就身居如此高爵!

    赵无恤不是鲁国世卿,所以上大夫是他在鲁国能达到的最高位置,也意味着可以在鲁城开府,担任重要职位参与朝政。

    然而赵无恤的声音却响彻了宽大的朝堂。

    “臣请辞!”

    面对这个意料之外的任命,赵无恤再三思量后踱步而出,开始了推让。

    “臣再请辞!”

    一次,两次,三次,这是惯例的“三让”,也就是古代诸侯登位、大臣就封的谦让之礼,鲁侯也没在意,一次又一次地再封,殷切地看着赵无恤。

    然而第四次,赵无恤还在推辞,鲁侯以及殿上的季氏顿时脸色微变。

    “臣逐寇不力,致使阳虎潜逃,季寤不知所踪,有罪,不足以受此重爵!”

    他态度坚决,甚至不惜自损功劳,鲁侯便有些不知所措了,他目视季孙斯、孟孙何忌,征求其意见。

    两位卿士也四目相对,劝慰无果后,最后季孙斯只得勉强笑着开口道:“那,就改为中大夫,何如?”

    对这个舍爵,赵无恤倒是接受了,部分朝臣也松了口气,中大夫之职,倒是没骤然成为上大夫让人惊骇和嫉妒。

    赵无恤拜谢后却暗暗冷笑:“也不知道是谁给季孙斯出的主意,这是要把我放到火上烤啊!”

    上大夫的确可以参与朝政国事,但鲁城势力错综复杂,是一趟浑水,赵无恤暂时不愿意只身入朝堂。无恤在鲁城没有根基,经营好西鄙才是未来一年里的要务,所以便主动退了一步。

    其实,这两天已经有人在鲁城四下传言,赵无恤此次立下的功绩已经比得上当年逐权臣庆父而杀,挽狂澜于既倒的季友了!

    对于这个别有用心的比喻,孟氏脸色当然极其难看,赵无恤也知道这是季氏谋划让赵无恤和孟氏相恶的小手段。

    赵无恤最初也没在意,但结合今天朝堂上突然授予他的上大夫之爵,无恤意识到,有人想要借机捧杀自己!

    没错,是捧杀,主动帮他宣扬没有实际意义的名声,让孟氏加深对他的忌惮。又卓拔为上大夫,让所有朝臣士大夫心生嫉恨,若是他贸然入鲁城,可能会被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缚住手脚。

    “季氏也是聪明,一手联合我提防孟氏,另一手却又明捧实贬地算计起我来,阳虎说三桓极度排外,此言倒是不虚,这还自身难保,就开始给盟友挖坑了。嘿,竖子不足与之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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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2章 黄雀在后(上)

    三桓之中,论起精明和小心,还是季孙斯更甚一筹,但比起晋国六卿一个接一个的阴谋家和狠人来说,依然平庸,这种连环诡计不像他自己想出来的。

    “也不知道他短短一天内,得到了何人相助?倒是个目光锐利的人才!”

    对于季孙斯的小手段,赵无恤是有些微怒的,既然季氏不仁,那也休怪他不义。除了阳虎外,季氏一直揪心的叛家之人季寤,他索性不打算交付给季孙斯了!

    大殿末尾,一个身穿黑色朝服,腰坠玉璜的中年大夫腰身微躬,虽然垂着首眼观鼻鼻观心,却刚才发生的事一一看在眼里,听在耳中,捧着玉圭的手不由微动。

    “传闻此子和赵鞅极其相像,好名而勇锐,所以我才学着先前范氏诱惑赵鞅的手段,向季氏献上捧杀之计。但如今看来,他的心思和手腕倒是更似‘冬日之阳’赵成子!年纪轻轻却能不受高爵博名诱惑,冷静地退步,让我少正卯也不得不心服!”

    ……

    虽然赵无恤推辞了没有太大意义的上大夫之爵,改为中大夫,但实际好处一点不能差。

    郓城大夫叔孙志是阳虎之党,被赵无恤生擒活捉,他的大夫爵位和郓城的职守自然也被当场剥夺,这座五千户大邑按照之前说好的条件,转到了赵无恤的名下。

    当然,郓城目前还没传来消息,季氏和孟氏自然以为还在叛军手中。

    孟孙何忌手下的公敛阳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鲁国刚刚经历内乱,三军疲敝,即便要出兵,也得先拔除较近的费邑,中大夫若将郓城收回,还得自己去攻打,想来武卒勇悍,一定不在话下。”

    这时代的围城战一向没什么好的法子,一般都是数万大军围一邑。动辄经年累月,对于作战周期不超过半年的诸侯卿大夫征召军来说,围攻是要尽量避免的。

    郓城五千户大邑,城中有兵卒千余。来鲁城曲阜交代了一千,还剩下不少,若是强攻恐怕得花费不少时间,对于不愿意赵无恤这个外人过于坐大的孟氏来说,是乐见其成的。

    “自不劳费心。”赵无恤看了公敛阳一眼。随即朝鲁侯一拱手。

    “还未告知君上,今晨刚刚收到消息,说是郓城在十月三日那天爆发了邑民暴动,举城喧哗,我有数百前来鲁城曲阜的兵卒正巧在附近,就帮助国人诛杀残暴的邑宰,控制了城邑。郓城,已经回归君上治下了!”

    鲁侯面露喜色,大殿上则是一片惊讶声。

    赵无恤的确是在早上接到的消息,之前打着支援阳虎旗号的虎会和冉求早已带着兵卒大摇大摆进驻了郓城外郭。随即。十月三日一早杀猪宰羊,邀请郓城邑宰和邑司马赴宴。

    邑宰被生擒活捉,邑司马未至,听闻惊变后发兵反抗。郓城鲁人早已对叔孙志的统治怨恨不已,冉求用一口乡音声称自己是为民讨贼,加上流民卒的宣传,郓城人反倒配合武卒进攻,到了傍晚,邑司马被武卒围攻于邑寺中,最后纵火**而死。倒是有几分英烈,此邑便算是彻底拿下,武卒死伤数十。

    赵无恤自然跳过了过程,只说结果。方才出言相激的公敛阳自讨没趣,顿时涨红了脸,讷讷不敢再言。

    至此,赵无恤便是郓城、廪丘、甄三邑大夫了,治下户数过万,实力翻了一番。堪称鲁国仅此于三桓的强大夫!

    可距离晋国六卿普遍的十万户人口,还差得远呢……

    当然,他也一只脚踏入了大野泽,那块广袤的纷争之地。

    接下来,受封赏的就是那些次功之臣,除了二桓外,公敛阳、子服何、南宫阅都受到了褒奖,公敛阳成了下大夫,得到了一座小城作为养邑,子服何当上了正式的行人,南宫阅也被提名做了小司马,暂代叔孙氏管理相关职务。

    虽然权职不一定相属,但这依然是孟氏实力整体的提升,季孙斯都感觉到有一丝窒息了。他们季孙氏在这场内乱里不进反退,他也开始后悔不该听那少正卯的主意,对赵无恤明升暗算,如今孟氏在侧,就急匆匆地做出这样的事,是不是太早了些?

    最后,子路也登堂受赏,他作战勇猛,救了季孙斯,又击杀了阳虎重要党羽,于是从庶民被直接升为中士。同时被任命为行夫,将要和季氏私属一起,前去阳关招降,并且窥探阳虎是否逃到那里。

    ……

    朝会结束后,群臣散尽,只有面色阴沉的季孙斯的步辇等在一个隐秘的拐角处,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不多时,一位仪态端庄,身形瘦削的大夫踱步而来,他年过四旬,头戴玄色长冠,黑衣、棕色帛带,玉璜坠在纬带上。

    来到季孙斯的坐辇前,他便施施然行礼道:“少正卯见过执政。”

    少正是官职,也作为氏来使用。

    《尚书.酒诰》有言“越少正御事”,西周时已有这个职守,郑国的少正既亚卿。而鲁国则不同,只是朝中权职不高的副手,位列下大夫。

    他和孔丘是在鲁国齐名的两名“闻人”,也就是博学多闻,但孔子在诸侯间名声更广些,少正卯则局限于国内,在鲁城则不落下风。他们都先后开办私学,招收学生,少正卯的课堂多次把孔丘的学生都吸引过去,只有颜回没有去。子贡也曾旁听,对少正卯的学识赞誉有加。

    作为竞争对手,孔子和少正卯的关系却不亲善,两人曾多次在学术上相难,互不退让。

    少正卯和孔丘一样,都是在阳虎执政时被“树”的众多在野名士之一,如今阳虎既倒,且不说孔子那边,少正卯的选择是在内乱后立刻拜见季孙斯,明面上算是投入其门下了。

    但经过朝会封赏时的勾心斗角后,季孙斯却怀疑起少正卯投效的目的来,他没了前日的礼贤下士,坐在步辇上也不下来。

    他面色不快地说道:“少正,你昨日对我分析说,如今鲁国虽去一虎,却又引进一狼。赵无恤狼子野心,又有晋国赵氏做靠山,若是放任他坐大,恐怕比阳虎还难对付。但是目前孟氏对我季氏威胁更大,阳虎余孽也未除尽,所以我只能依仗赵无恤保持平衡。于是你向我献上了捧杀之计,可以名升暗算让他被士大夫们敌视,暗暗遏制其发展。”

    少正卯笑道:“难道我说的有何不对么?”

    季孙斯有些愠怒:“对倒是对,可却太急切了,我一时误信了你的话,可他却识破了这个计谋,在朝堂上推让了上大夫之爵,同时又迅速拿下郓城,使得受封没有借口拖延。现如今他在西鄙坐大已成定局,更严重的是,若他察觉了吾等的打算,和孟氏联手对付季氏,那该如何是好?”

    少正卯倒是爽快地承认了失算:“卯有罪,的确,我事前是小觑了赵无恤,纵观他在这次内乱的表现,乘着孟氏与阳虎火并,一击将阳虎打垮,由此提高了自己的地位,他如今虽然推了上大夫的爵位,但在鲁国的权势和威望比叔孙还高还大,能和季氏、孟氏比肩了;同时还抽空打下了郓城,势力平白翻了一倍……”

    “真可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半个世纪前,吴王寿梦欲伐楚,曰:“敢有谏者,死!”。

    当时是,吴王之幼子季札自知年幼言轻,谏必无用,惹怒了吴王寿梦徒遭横死。于是他就每天早晨都拿着弹弓、弹丸在王宫后花园转来转去,露水湿透他的衣都不离开。

    吴王很奇怪,问道:“这是为何?”

    公子季札道:“园中的大树上有一只蝉,它一面放声鸣叫,一面吸饮露水,却不知已有一只螳螂在它的后面;螳螂想捕蝉,但不知旁边又来了黄雀;而当黄雀正准备啄螳螂时,它又怎知我的弹丸已对准它呢?它们三个都只顾眼前利益而看不到后边的灾祸。”

    吴王一听很受启发,随后取消了这次伐楚的军事行动,从此对季札另眼相待。

    少正卯讲完这个故事后,季孙斯沉吟半响,这才苦涩的说道:“如此说来,此次鲁国内乱,赵无恤或为最大赢家!?”

    季氏是蝉,正欣然饮露,希望保持现状,不知螳螂阳虎在后欲捕之也!而螳螂作势欲扑,竟不知黄雀赵无恤蹑其旁也!

    “正是,但执政也不必担忧他转而帮孟氏。我猜测,以此子的才智,定然意识到了,他虽为黄雀,但身后却还有树下之弹弓,所以必然会保持鲁国的平衡,好渡过此次危局,吾等日后小心对待,提倡继续鲁邦传统的相忍为国之策便好!”

    季孙斯凛然:“还有人伏于赵无恤之后?是谁!?”

    “然也,从百余年前的庆父之乱,一直到近十几年的昭公出国事件,每次鲁国遭遇内乱,北面的齐国哪次没生出非分之想?”

    “更何况,如今已经入冬,南方大野泽的盗跖,也到了四出劫掠秋粮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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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3章 黄雀在后(下)

    与此同时,被少正卯称之为“黄雀”的赵无恤已经离开了公宫,穿过街巷往城西而去。

    既然在鲁城的事情基本了结,他也差不多该准备回师去接收郓城了。那儿被阳虎和叔孙志的苛政残害了数年,这就要入冬了,恐怕极其乏粮,一个处理不好,就会生出兵变或者引起大野泽盗跖入寇,千万大意不得。

    鲁城的其他城区也恢复了秩序,但若是有心观察,依然可以望见街角和土墙上斑斑点迹,不用细看也知,此必是血迹以及火烧后的痕迹。

    特别是城南和棘下一带,这是主要的交战地点,更是有伏尸数百,收敛开以后依旧瓦砾遍地,蚊蝇纷飞。甚至还牵连到了道边的木石,孟氏私属为了用来造器械攻内城,砍伐了许多树木,所以望上去萧瑟破败。

    公宫中的竖人沿着里闾四处宣扬,国人一早起来就听说鲁侯平安归来,顿时民心大定,街道上也有了稀稀疏疏的行人,却不复昔日繁荣。

    虽然鲁侯已经失政,却依旧是鲁国稳定和政权的象征,当年鲁昭公被驱逐出国数年,鲁国却能维持原状,民安于业,那是因为季氏独大,季平子也执政多年。现在三桓不稳,鲁侯的重要性便不知不觉间凸显出来了。

    若是君权复起,或许会将孟氏、季氏压制下去,不过赵无恤却从未生出尊君的心思来,那样的鲁国对他来说,只会增加束缚。他可不想头上多位太岁爷,国君老老实实做傀儡。摆弄摆弄祭祀就行。

    “鲁城至少得花大半年时间,才能从这场内乱里走出来。对于死了亲人的家族来说,这个时间会更久。”

    赵无恤的心已经越来越硬,只是偶尔感慨一次,顺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他控制的城西如今算是鲁城最少遭受祸乱的区域,就在这时,身后却传来了一个大嗓门的声音。

    “中大夫请留步!”

    无恤一回头,却是子路,他已经换上了一身玄色的吏服。头上依然带着鹖冠,腰挎长剑,脸色红润喜气,正大步朝这边跑来。他速度飞快,没多久就到了赵无恤的马前,施施然行礼。

    无恤心中暗道:“我正巧有事要寻他,他却自己过来了。”

    “子路这身打扮颇为英武,你如今刚刚上任还人,受了君命。将要带着季氏兵卒前往阳关,不知是为了何事来找我?”

    无恤也不托大,下马与他对礼表示尊敬,在子路看来这则是礼贤下士的表现。

    “是想感谢大夫的知遇之恩。让由有了施展立功的机会,也在此向大夫赔罪,上一次竟然还疑大夫与阳虎一党有勾结。公然咆哮军营,请大夫责罚!”

    子路一向是个直性子。一来就开门见山,该谢的诚心谢过。该抱歉的就告个罪,接着就在大街上,当着众多人的面谈吐起敏感话题来。

    “大夫应当听过仲由的志向,鲁国是个千乘之国,摄乎大国晋、齐、吴之间,晋齐交兵加之以师旅,阳虎乱政因之以饥馑,比起我年轻时越发不堪了。我曾在夫子面前妄言,若是我来管理,三年可以让鲁国强大。但夫子之后批评我说不够谦逊,我之后细细思量后也如此认为,现如今有德行和能力宰执鲁国的,也就两人!”

    “哦,莫非是季氏、孟氏二卿?”

    “非也,为政者皆斗筲之人,何足算也?”

    这话的意思是,当政的三桓等人都是些器量狭小的人,何足道哉?

    “这还是夫子对子贡说过的话,如今仲由入朝堂一观,发觉果然如此。”

    赵无恤倒是觉得十分有趣,子路性情莽撞,却把这连孔子也不会在外明说的事情吐露出来了。

    “既然不是二桓,那还会有何人?”

    “能治理鲁国的,唯独大夫和夫子二人而已!”

    面对这个耿直的大叔,赵无恤一时哑然,谁料他接下来却批评起赵无恤来。

    “大夫推让了上大夫之爵,又不肯入鲁城曲阜开府参政,仲由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缘由,却为大夫遗憾,为鲁城数万国人遗憾!”

    赵无恤无奈,总不能实话相告吧,他只能说道:“子路应该还记得我的志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年轻德薄,得在地方上多历练几年,齐好家邑才行,治国之事,为时过早。”

    子路微微叹息:“仲由只恐大夫归晋,让鲁国错过了一位好大夫。只希望大夫能早日齐家,再入鲁城与夫子一同治国,让这里成为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的富强邦国,若如此,子路愿做皂隶武夫效劳。”

    在子路心里,在鲁国服气的两人除了孔子就是赵无恤,他是很期待孔子能因为中都的善政得到鲁侯或三桓提拔,主持鲁国国政的。

    一同治鲁么?赵无恤思索片刻,他虽然对孔子礼数有加,还多次开挖孔子的弟子,却从未想过要和孔子一起共事。

    一个想尊君权的复古保守老叟,和一个挖鲁国墙角,以自己利益为先的年轻野心家,注定尿不到一个壶里去,现如今能维持友好的关系已经不错了,未来或成仇雠(chou)也说不定。

    他一笑带过了这个话题:“可不敢让子路这等勇士做皂衣小吏,子路不也说过,千乘之国,使你治赋,三年可治么?或许日后你也可以成为上大夫,治鲁国之赋!”

    子路发出了粗犷的笑声:“夫子总是说我莽撞,所以任何想法都需要三思而后行。虽然有这志向,却不知道能否做好,如今还是先完成国君交给我的任务,去阳关走一趟罢!”

    赵无恤正好有东西要交付给他,便索性将子路送到了北门处,两人话尽将别时,身后却有一辆车飞速赶来。上面驾车的是个身材中等的军吏,他甲衣未卸,便先跳下车朝赵无恤下拜行礼。

    “见过大夫。”

    随即才抬头朝子路微微一拱手:“子路师兄!”

    “子有!?”

    赵无恤和子路都大吃一惊,来者竟然是被赵无恤任命为流民卒卒长,派往郓城的冉求。

    今早赵无恤接到了郓城发来的快马传书,他的心便安定了下来,郓城已经攻克,张孟谈自然会从甄和廪丘那边派些人治理,短期内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然而冉求的突然出现,却让他的心扑通猛跳,冉求声音嘶哑,嘴唇干裂,眼睛也红得像兔子,恐怕是乘传车不吃不喝不眠一路赶来的。赵无恤知道冉求的性情,迟缓而稳重,若非发生了大事,不可能如此匆忙!

    “究竟发生了何事?”赵无恤有种不好的预感。

    冉求的嗓音沙哑无比:“大夫,盗跖侵郓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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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4章 唇亡齿寒

    冉求说道:“虎司马让下臣来禀报大夫,盗跖侵郓城,不克!”

    当听闻盗跖攻郓城时赵无恤一个激灵,只想到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句俗语。他和阳虎、三桓在鲁城曲阜勾心斗角,打得如火如荼时,却忽略了盗跖这个小人中的桀雄!又听冉求说“不克”时才松了口气,背后却已经被冷汗浸湿。

    看着冉求干涩的嘴唇,他便让人递过水囊。

    “不急,你先喝口水再慢慢细说。”

    冉求接过后却没有将水囊送到嘴边,而是下拜顿首,声音变得沉痛:“郓城平安,但中都,中都却出事了,群盗正在围攻那儿!”

    “什么,中都也被盗跖攻击了!?”赵无恤心中一沉,而子路则勃然色变,火急火燎地就要转身上车。

    “子路,你这是要去哪里?”赵无恤连忙拉住了他。

    “师长有其事,弟子服其劳,我自然是要去中都解救夫子!”

    “你可知中都邑目前的情势如何了?盗寇有多少?孤身一人去真能做到千人敌万人敌,帮上孔子的忙么?”

    “我……”

    一席急促的追问让子路哑口无言。

    赵无恤呼了口气,目光转向冉求:“子有,你继续说。”

    冉求为人性格迟缓,虽然心中焦虑,却还是将事情有条不紊地道来:“初三夜,吾等攻下了邑寺,到了后半夜外郭却又突然遭到攻击。水门被攻破,最初以为是阳虎逆军,一接战才发觉是群盗。虎司马带着郓人拼死抵抗,直到次日清晨才将盗寇驱逐。郓人死伤近百……”

    虽然群盗没能进城邑,郓城应该没什么大的物质损失。但死伤近百,这已经是极大的战损了,即便多以郓城人为主,也让赵无恤心疼不已。

    这盗跖的时机选的真是准,正好是鲁国各个势力火拼,无暇顾及他的时间段。郓城刚刚易主,若不是虎会应对得当,冉求也有与盗寇作战的经验,或许还真就着了他的道。让赵无恤这两个月的辛劳竹篮打水一场空。

    “虎司马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便让下臣来曲阜告知大夫,谁想路过中都时,却见也有些群盗在围困城邑,抢掠秋粮!”

    赵无恤看得出来,冉求心中又如何不急?他应该是初四中午出发,初六就到了这里,整整赶了两百里路,大概是两天两夜没合眼。所以才这么憔悴。

    到这时候,子路和冉求的性格差别就显现出来了,冉求性格内敛且谦抑,而且有些不自信。但遇到危急的事情却能稳住。子路锐意进取,却容易冲动。

    “你可查明盗寇有多少人?”

    “下臣在郓城时乘着晨曦登城一看,见有浩浩荡荡两三千人。到了中都邑,发觉也有三四千人围城。而且还从西面不断有盗寇汇集过来围攻,一眼望不到边际。”

    赵无恤曾经听子服何说过。盗跖号称有兵卒近万,足以攻城略地,侵暴诸侯,本以为是夸张之辞,如今群盗一发动,才知此言不虚。

    中都邑虽然在孔子治理下号称“制定了国人生有保障、死得安葬的制度,提倡按照年纪的长幼吃不同的食物,根据能力的大小承担不同的职守”,“男女别涂,路无拾遗,器不雕伪”。

    但实际上,多半是理想化的规划,因为战乱流民陆续涌入的原因,依旧不太富裕。直到秋末时从廪丘、曲阜运去了一批粮食,又在秋收中获粮,这才勉强将仓禀装了一半。

    但比起周边的郓城等地来说,中都算是民众勉强温饱的一处了,在群盗看来,一定颇有余粮,可以好好劫掠一番,以助他们渡过寒冬,所以才会在攻郓城无果后转而东进。

    无恤又问:“你离开时,中都邑情势如何?”

    冉求道:“盗寇已经扫荡了邑外的野地和庐舍,正开始砍伐树木蚁附攻城,城头有师兄弟在组织邑民抵抗,群盗数量太多,漫山遍野都是,所以我不敢靠太近,里面的人也出不来,只知道外郭大旗尚在!”

    “城郭安好,夫子无恙,这便好,这便好。”

    子路微微松了口气,赵无恤则沉吟片刻后说道:

    “孔子教导你二人军阵之事,也颇为知兵,抵御群盗应该不在话下……”

    话虽如此,但赵无恤却明白,中都的形势恐怕不容乐观。

    也是他两个多月前的预言不幸言中,孔子遇到粮食危机时采取的自卸武装这一办法,果然种出了一个恶果来。

    子贡曾向孔子问过政,孔子言,足食,足兵,此外还要有人民的信任才可以。子贡又问,如果只能留二,那三项中先去掉哪一项?孔子第一个选择就是:去兵。

    孔子解散邑兵,以府库中的兵器甲胄为质向邻邑借贷粟米,若是在和平的年代本无可厚非,但如今是乱世,无兵卒则不能保小民性命安危,中都的守备恐怕比郓城虚弱多了。如今看来,这盗跖还真是个机会主义者,目光极其毒辣,一口咬中了中都的软肋。

    更何况,孔子手下三个知兵事的弟子,冉求擅长战阵之法当为第一,子路勇冠三军当排第二,年轻的樊迟以往常常跟着冉求打下手,可为第三。但如今冉求子路在赵无恤身边,樊迟则因为父丧回了乡,中都的军务大梁,就得孔子一个人来扛了。

    虽然孔子号称知兵,但他的这项才能在历史上却没怎么体现,所以赵无恤对此持怀疑态度,说不准只是个理论派罢?

    “下臣已经将虎司马的话带到,接下来的话我是以夫子之徒的身份说的,我辅佐夫子处理过中都军政,知道那儿城垣低矮。兵卒稀少,恐怕不能坚持太久。还请大夫救救中都!”

    冉求比子路想的深,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再拜稽首,连带子路也头一次向赵无恤弯了腰:

    “方才是由莽撞了,我一人之力无法敌数千盗寇,请大夫救救夫子!”

    这个中年莽汉发起愣来,任赵无恤搀扶也不起身。

    局面有些被动,赵无恤思量片刻后,便表现出一副义之所在,千万人吾往矣的样子:

    “俗言道:寇不可也就是说不能对入寇者掉以轻心,当年虞国大夫宫之奇说过‘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这就是郓城和中都的关系。中都,郓城之表也,中都若是有失,郓城一定会随之遭祸。何况孔子遇险,我与他虽然相识才两月,却早已神交已久,焉有不救之理?你们的请求我答应了,二子先起来说话。”

    子路和冉求大喜。他们却不知道,短短的数息时间里,赵无恤思量了许多事情。

    在赵无恤的记忆里,历史上盗跖似乎还真和孔子有点交集。却不清楚是什么时候,也可能受到了后世人的篡改和编造,早已失去了原貌。但现如今。盗跖猛攻中都是正在发生的事情,救与不救孔子。他心里是有一个利害的计较的。

    首先,中都是联接曲阜和西鄙的必经之路。郓城才刚刚拿下不久,局势未稳,而且还是盗跖的第一目标。若是放任中都沦陷,那么大野泽北的涂道将不再能安全通行,获得中都钱粮的群盗甚至会再次反扑郓城。

    其次,现如今赵无恤的手下有不少孔门弟子效命,子贡、冉求、公西华,还有渐渐开始对他有了敬仰之心的子路,此外还有宰予等,都是一时之选,当今世上不可多得的人才。据赵无恤观察,这些早期的儒家人鱼龙混杂,有无法大用的空谈仁德之辈,可也有不少做实事的人,救中都,对于收拢这批人的心有益无害。

    最后,他手里还有七八百武卒,补充了鲁城曲阜的武库后装备又精良了几分,若是让他和盗跖决战于沼泽中,那是做不到的,里应外合解中都之围却应当不难。

    而对面,子路跳起来后第一句话就是:“我愿为大夫前拒!”

    冉求则道:“我愿为侯奄。”

    前拒就是前锋,侯奄就是探路的斥候,两人虽然性格相反,可对孔子却是一样的爱戴,都希望能第一时间引领武卒赶到中都去。赵无恤不由想道,自己若是遇险,他们也会这般么?

    只希望这次救中都后,他们能事君如事师吧!

    决心已下,赵无恤便刻不容缓的下令道:“冉求待命,子路,你瞧瞧自己身上的打扮,现在是什么身份?”

    子路瞄了瞄自己的吏服,这才反应过来:“还人……”

    “迎来送往,以及作为副手奉命出使的还人,既然你知道,那就请继续履行君命。”

    子路感觉到很不解,很委屈:“事到如今,我如何能扔下夫子!”

    “你现在应该做的是立刻北行,前往阳关招降阳虎余党。”赵无恤冷漠无情,口气硬邦邦的,毫不相让,拒不让子路同行。

    冉求也觉察出了一丝不对,这一刻,赵无恤不复方才的和善,而是换上主君的身份在命令子路,尽管他与子路并未正式建立起这种关系。

    子路被赵无恤阻止,也动了情绪。

    他拍着胸脯气呼呼地说道:“我当年性鄙,好勇力,志气伉直,头戴雄鸡羽冠,佩着公豚鬃毛装饰的长剑显示自己的独特,曾经屡次陵暴夫子。夫子也不恼,先以巨力制服了我,又设计出少许礼乐引导我,我这才明白自己的鄙陋,于是穿着儒服,带着拜师的礼物束脩,通过子皙引荐,请求成为门下弟子。”

    “我追随夫子至今已经十多年了,虽然我性情愚笨,但夫子从未嫌弃我,口上多有责备,内里却对我极其爱护,我能够做到的,也仅仅是让他恶言不闻于耳。他曾言,若是大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一定会追随他到桑榆虞渊的,恐怕只有我!夫子对我寄予厚望,如今中都遇盗,他年纪大了,却得亲自拔剑在墙头击贼,大夫倒是说说看,我如何能避开,嗯!?”

    子路满脸涨得通红,手紧紧捏着长剑的剑柄,柄的顶端有一铜制的斗马鸡雕塑。

    斗马鸡,这种野雉勇悍无比,甚至敢于与天敌狐、鼬战斗,一旦争斗起来羽冠勃然,血流满地尤不后退。所以常常被绣在前锋卒伍的旗帜上以励士气,颇似此时怒发冲冠的子路。

    面对呼吸起伏不定,瞠目怒视的子路,还有一旁意在劝阻的冉求,赵无恤径自迈步上前,头高高昂起,气势竟比子路还要强盛!

    他说了这样一番话……

    他彻底让这个桀骜不驯,本以为永远没机会收服的儒门轻侠服了气,低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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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5章 盗墓笔记

    冉求很焦急,他不知道事情为会变成这个样子,子路师兄想要追随赵大夫回中都解围,但赵大夫却执意要他北行阳关继续履行职责,两人眼看就要发生冲突!

    他们相距只有一步,子路气得须发都竖起来了,冉求能清晰地听到他呼赫呼赫的喘气声。而赵无恤也怒目而视,身后穆夏、田贲等亲卫随之迈步跟上,口喝:“大胆!”

    若是子路再对赵无恤有任何无礼的举动,这几位曾一同饮酒、较量的武士片刻之内就会剑拔弩张,喋血城门!

    冉求惊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却见赵无恤伸手阻止了亲卫上前,掷地有声地说道:

    “无恤敢问一句,子路是士么?”

    子路瞪着眼睛大喊道:“自然是!所以才要去解救夫子于危难,虽死不悔!”他对自己的选择十分骄傲。

    “但我听说孔子点评过,士也分为三等!子有,有这回事么?”

    听到赵无恤引用孔子之言,子路气势顿时一滞,冉求也应诺。

    “孔子说过,言必信,行必果,这一类人只能算是最下等的士。”

    “子路无宿诺,但凭借这一点,只能算‘硁硁然小人’,你愿意做这种孔子眼中最下等的士?”

    子路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自然不愿。

    “善,而次一等的士,则是在宗族中人人都称赞他孝顺父母,同乡的人都称赞他尊敬兄长,爱护弟弟。”

    “子路于孔子门下。事师如事父母,事同门如兄弟。都足以称孝称悌,做到了这一点。可以被孔子认同为次一等的士了。子路到达这个程度就心满意足,不想在孔子门下更进一步,由登堂而入室了么?”

    子路声音稍微缓和了些:“仲由自然不甘心止步于此……”

    “既然如此,那就做最顶级的士!”赵无恤直指子路的内心。

    “行已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子路,你现在有这样的机会,你做得到么?”

    “我……”子路无言以对。

    赵无恤一度觉得,孔子门徒当中。数曾点、颜回、子路三人最难为己做用。

    曾点太过飘逸随意,颜回太过聪慧,子路则太过忠实。

    但话虽如此,对于这个勇冠三军,可以一敌十的猛士,颇受赵鞅“爱士”风格影响的无恤也不能免俗。在子路临时追随他的这短短几天时间里,他礼贤下士,推衣衣之,推食食之。还出面为他谋取职守,可这一套试了个遍,成效并不算大。

    随着渐渐了解子路,赵无恤算是明白了。总是来软的不行,必须和孔子一样,迎面硬生生地胜过子路一次。才能收复这个桀骜不驯的游侠儒士。

    更何况,虽然出了郓城和中都的意外。但赵无恤可不想自己刻意放阳虎归山的长远谋划出现纰漏,若是阳关不能及时收回。造成阳虎在北境东山再起的态势,那还真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他的规划,不容任何意外打断,三桓不行,盗跖不行,孔子也不行!

    而子路,则是这个谋划的棋局里关键的一个大车(ju),万万不能有失!

    “子路啊,这便是我阻止你的原因,你想要救孔子的心情我理解,但中都邑还有我,还有子有,有近千武卒兵士,一定会保孔子平安。但现在能解阳关局面的却只有你,行人和使者,君上可以派出一百个,但能让阳关邑司马信任的,却唯独你一人而已!你岂能北辕西辙?”

    子路在赵无恤的大棒猛喝下,也突然意识到,夫子教导的事情和自己将要做的事情,似乎是相悖的。

    如果要按照夫子对士的标准去行事,应该继续履行君命出使阳关,可按照子路的本心,则想立刻飞到中都邑去,将围城的盗寇尽数驱散。

    子路站在原地,双手紧紧捏着拳头,天人交战了将近半刻后,才猛地一跺脚。

    “也罢,我这就去轻车前去阳关!”

    他在鲁城北门跪地,朝西面中都邑方向三稽首,请孔子原谅他的不孝,随后又回首朝赵无恤下拜顿首。

    “中都和夫子,就拜托给大夫了,若能解救危局,子路愿意为大夫效死!日后但凡有命,莫敢不从!”

    赵无恤将他扶了起来,将一件漆黑的小巧物件交给了子路。

    “子路能够理解孔子的苦心就好,此去阳关,成与不成在五五之数,带上此物,或许能派上用场。”

    “这是何物?”子路只感觉入手的东西虽然块头很小,却沉甸甸的,孰视后不由大惊。

    那竟然是半枚鎏银虎符,硬梓木制成,通体漆成乌黑色,上刻错银篆书:“兵甲之符,右在君,左在阳关。凡兴兵被甲,用兵百以上,必会君符,乃敢行之。烽燧之事,虽毋会符,行殹!”

    这是调拨阳关守军的虎符,当然,在国君实失去权势的鲁国,虎符早已失去了以往的作用。在阳虎手中后是作为信物来使用的,见之如见封君亲临,可现如今为何却落到了赵无恤手里?

    “阳虎一度被我抓获,虽然他乘机逃窜,但虎符却落下了,何足怪哉?子路可以凭借此物说服阳关守将投降,我可以以三邑大夫的身份,保他和手下所有军吏兵卒无事。”

    “原来如此。”子路是个直肠子,再加上被赵无恤言语折服,正对他敬重有加,所有也没多想。

    他下定决定后也不再纠结,立刻轻车快马朝北方而去,连多余的兵卒也不等了。

    冉求在赵无恤身后感慨道:“子路师兄性格倔强,平日里无人敢惹他,也只有夫子能说教他一二。大夫却是能折服他的第二人,冉求佩服。”

    赵无恤则无奈地摇了摇头:“唉。国运多舛,只能各自尽力而已。希望子路此行能顺利完成君命,解除北境的大麻烦。”

    既然答应了的事情,他也不再耽搁,立刻下令道:“穆夏、田贲,你二人立刻回城西集结武卒,力求今日内随时都能开拔。”

    “至于解救中都邑,子有,这事非同小可,我无法独自决断。必须知会季氏、孟氏二位卿士才行。”

    无恤心里想的则是,本来就是全体卿大夫共同承担的剿寇义务,怎么能让自己一人承担?不乘机多要些好处,怎么对得起自己,怎么对得起手下那些流血流汗的儿郎们?

    ……

    与冉求彻夜从郓城赶来曲阜报信同时,季氏、孟氏也各自从不同的渠道得知了盗跖劫掠周边城邑的消息。

    在接到传车通报后,已经回到府邸的季孙斯、孟孙何忌的反应相同,那便是立即召集家臣商议。季孙斯因为早上少正卯的分析,已经料到会有盗祸兴起。却没想来来势如此猛烈,而孟氏则有些措手不及,好在子服何对大野泽盗寇多有了解。

    他们都在分析这次盗寇作乱对自己孰害,孰利。

    “孟氏在那边并无领邑与田亩。反倒是赵子泰的三个城邑都在大野泽、雷泽左近,若能让群盗和他两败俱伤,那就再好不过!”孟氏的公敛阳如此算计。

    至于孔子的中都邑。他区区一个不得志的士人,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并不值得孟氏费大力气去帮忙。孔子虽然当过孟孙何忌的礼乐老师,但孟孙与他的关系却并不佳。也只有与孔门交好的南宫阅和子服何忧心忡忡,谏言是否需要派兵去驱逐一二。

    公敛阳倒是理直气壮地反对子服何:“季氏乃是执政,这两天也收拢了了千余私属,为何不由他们去?”

    当然,季氏那边也如此认为:“孟氏兵多,在阳虎叛乱期间元气未伤,为何不他们去?”

    甚至在少正卯看来,孔丘作为阳虎所树的伪诈之人,既然阳虎倒台,那他作为阳虎余党一起撤职也是应当,少正卯倒浑然把自己也是阳虎所树的往事选择性遗忘了。

    最后的结论是,盗寇虽然来势汹汹,但不过是癣疥之疾,抢完这一波就会和往常一样缩回沼泽山林里过冬。反正大野泽离曲阜极远,两家也很少有领邑在那边,并不会侵犯自己的核心利益,所以二卿表现得漠不关心。

    除了一边竞争,一边提防外来者赵无恤外,二桓更希望早点找到阳虎的踪迹,夺回还在叛军手里的费邑、阳关、灌城。虽然没有明确划分职责,但接下来一段时间内他们的关注点已经确定了。

    子路作为季氏的使者前往阳关招降,季氏的主力则防备费邑那两千公山不狃叛军。孟氏则要拔除在自家主邑郕地北面的灌城,若是有机会,便向东夺取阳关,控制整个北境。

    或迫在眉睫,或有利可图,反倒是围剿盗寇吃力不讨好,接到赵无恤拜帖请求召开公议后,季氏和孟氏竟抱着敷衍的态度,借口忙于其余事务,想拖到明天再议。

    孟氏的公敛阳幸灾乐祸地说道:“反正赵无恤分到的职责是夺回郓城,现如今早已办到,他的武卒不是号称是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财的强军么?此次剿寇,不如一人为之罢!他若走了,吾等正好接收城西,鲁城的虎狼便能尽逐了!”

    投入季氏门下的少正卯则如此打算:“执政,一如我说过的,赵无恤做了黄雀,在阳虎之乱里得以饱食,若是再让其坐大,难免生出非分之想,莫不如让柳下跖做他背后的弹弓之人,将他削弱几分。”

    在派人相邀碰了灰之后,赵无恤更是彻底看透了这两个目光短浅,内斗争先,外战缩头的卿族。中都方面,赵无恤已经先派轻骑士去窥探敌情,并不会耽误明日的驰援。

    营帐内穆夏、田贲等刚刚集结好兵卒的军吏对此怒不可恕,纷纷提议干脆不理季氏、孟氏,自行开拔出城算了。武卒一向强调军事行动必须干脆果断,所以对鲁国二卿的拖拖拉拉十分不耐。

    连一向谦谨迟缓的冉求都忍不住破口骂道:“无怪乎夫子曾说,当政的三桓等人都是些器量狭小的人,何足算也?”

    赵无恤虽然愠怒却不冲动,而是反过来问冉求:“子有,你说过当时你除了见三四千盗寇围攻中都外,还看到有源源不断的群盗朝南方赶去?”

    “正是,当时已经是傍晚,但群盗密密麻麻,有乘船的,有步行的,一眼望去竟然看不到边。”

    赵无恤凝神思索,那幅早已印刻在他心里的鲁国地图上,中都的南边,正是……

    他心里默默给盗跖点了个赞,露出了微笑:“二三子勿急,俗言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很快,季氏和孟氏就得哭着喊着求我发兵击贼了。”

    众军吏面面相觑,唯独冉求思索片刻后若有所悟。

    果然,时近傍晚,当最新消息传来时,原本淡定自若的季孙斯和孟孙何忌的都急得跳了脚。

    平日里一直在家中处理政务的他们不约而同地齐聚于公宫,竟顾不上矜持连续派了三波人请赵无恤前来议事,连早先的勾心斗角都顾不上了。他们与家臣谋划的那些小心思,在盗跖的犀利手段下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笑话。

    所以当赵无恤一边看着鲁宫未加修缮的残景,一边缓步走到议事的朝堂施施然向二卿行礼时,便知自己所料不差,这次的盗患比他知道的还要严重得多。

    季孙斯眼睛通红,急得直搓手,孟氏冠下的缨竟然结反了,他也踱着步走来走去,见赵无恤进来便连忙拉住了他,连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子泰,子泰你可算来了,盗跖除了郓城、中都外,居然还攻击了阚城!”

    “阚城?”赵无恤闻言后不由好笑,他已经猜到了盗跖的这次行动,也明白二桓在揪心,不愧被后世称为“天下善用兵者”,柳下跖这一手真是绝妙的声东击西。

    阚城位于大野泽以东,曲阜以西,在中都邑南边七十里处,是一处千户之邑,无论户口还是富庶程度都十分一般。

    但那儿却有非同一般的政治地位。

    诸侯都有自己的公室陵园,而阚城,又称为阚陵,正是鲁国先君陵墓所在之地。以封土高达十五丈的鲁桓公大墓为首,庄、闵、僖、文、宣、成、襄、昭八代先君都葬于其陵墓南侧!由阚城墙垣守护着。

    这要是让传闻经常干“穴室枢户,掘士大夫墓取其明器”勾当的盗跖打进了那个地方。啧啧,其中的故事,大概可以写一本《盗墓笔记:七星鲁王宫》了。

    ps:七月是学生党兼职,收假后码字的时间不多了。课多的时候就只能更一个四千字大章,各位见谅下哈

    明天两更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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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6章 多难兴邦

    接到大野泽群盗攻击阚城的消息时,鲁侯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感觉天旋地转,竟然瘫倒在榻上不能起身。

    “竟然让群盗惊扰先祖安息之所,是宋之罪也!”(宋是鲁侯的名)

    说着说着,这位五十多岁的国君连鼻涕眼泪都出来了,身旁的寺人们也戚戚然。

    鲁国从伯禽分封于大东之地已经过去了五百多年,按照最初的习惯,伯禽等前四代鲁侯死后归葬宗周。封后一百年,周人渐渐把鲁地当成了故土,之后的魏、厉、献、真、武、懿、孝、惠、隐九位国君便葬于曲阜城东的防山之麓。

    到了平王东迁,鲁桓公弑杀其兄隐公后,或许是心存忐忑,或许是不想呆在死鬼老哥身边,于是便开始为自己另谋陵地。

    鲁桓公十一年时,他与宋公会于阚城,观其地貌,只见山绕祥云,水笼瑞气,乃星占筮人,望气卜吉,喜而南拜,称此地风光秀美,为风水宝地,死后就葬在这里。其后,鲁国的庄、闵、僖、文、宣、成、襄、昭八位国君也埋葬于桓公墓以南,这就是鲁诸公墓的由来。

    春秋之时,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戎事自从三分公室、四分公室后,一直把持在三桓手里,鲁侯连射礼的射士都凑不齐。

    鲁侯甚至连“政由宁氏,祭由寡人”都做不到,祭祀事宜也经常被三桓侵夺。比如二十年前,在冬至日那天,按规矩要有六十四个人到周公之庙跳万舞。可最后竟然只来了两个“舞人”。他的哥哥鲁昭公一问才知道,舞人都去季氏家庙跳舞去了。而且还“八佾舞于庭”,僭越用了天子的礼仪。

    唯独祭祀鲁国先君陵寝。三桓还没越俎代庖,这也是鲁侯唯一的安慰,所以当司仪柳下季将这个坏消息通报他时,鲁侯感觉天都要塌了。

    大司徒季孙斯、大司空孟孙何忌、三邑中大夫赵无恤三人联袂而至,站于堂内,承受着鲁侯的目光。

    半刻前,他们正在官署商量如何平盗寇,鲁宫突然钟声大作,竟然是鲁侯亲自敲击。急召他们觐见。三人诧异之余也只能入宫,途径寝宫之外,看到跪地不起的司仪柳下季后,才知道消息是此人告知鲁侯的。

    盗跖,可是柳下季的庶弟弟,季孙斯和孟孙何忌自然气呼呼地不给他好脸色看,挥袖而去,唯独赵无恤站定出言安慰了几句,但前面领路的寺人说鲁侯催的紧张。所以也来不及多说。

    ……

    “现在阚城情形如何了?”

    进入寝宫后,鲁侯拍着案几过问起此事来,这要换了平常,他哪敢多问政事半句?

    “君上。阚城邑宰传来的消息称,邑外有群盗有三四千之众围攻,据称盗跖本人也在。如今外郭仍在,但贼人蛾附之下已经是难以为继。若是城邑不保,九位先君陵寝便再无庇护……”

    季孙斯冷汗嗖嗖直冒。不敢再说下去,鲁桓公不仅仅是鲁侯的祖先,也是季氏和叔孙氏的共祖。自家祖坟有被刨的危险,难怪他和孟孙何忌都坐不住了,在与赵无恤简单商议后,不得不将此等大事知会鲁侯。

    果然,鲁侯听说阚城暂时安好,顿时眼前一亮:“那大司徒、大司空还不速速发兵击贼?”

    站在二卿身后的赵无恤一脸严肃,眼观鼻鼻观心,季孙斯和孟孙何忌对视一眼后,面露苦涩。

    “君上,如今阳虎之乱未平,发兵之事,恐怕……”

    为何?事到如今,他们非不愿也,是不能也。

    季氏除留了一半兵卒自保外,其余私属全部开到了坚城费邑下,与公山不狃的叛军对峙,若是轻易撤退,这些临时聚合的士气低落之兵恐怕会被费人击其后,造成溃败之势,说不准就直接败回曲阜城下了。

    而孟氏的半数军队也已经向北开拔,准备去占领被阳虎余党占据的灌城,如今已经过了郕邑,一时半会也调不回来。

    虽然两家身边还留着部分人手,但那是提防对方,提防赵无恤的自保本钱,绝对不能外派!

    鲁侯见二桓不答,知道他们不愿派兵,只能徒呼奈何,整个人却一扫这些日子的窝囊样,难得清明了起来。

    “大司徒说得对,自从寡人继位以来,鲁国真是多难之秋,先是陪臣执国命,现在阳虎之乱方息,国人疲惫,内部诸卿大夫也多有不和,大野泽的盗跖又攻其外。所幸,齐国在今年内大概无力再度征召兵员,否则,否则,鲁将亡矣!”

    他句句直指要害,让季氏、孟氏好不尴尬。

    见二卿讷讷不言,鲁侯呛然起身,他解开了发髻,披头散发第拍着铜柱悲切地唱道:“父母何食?悠悠苍天!曷其有极?”

    竖寺们也齐齐跟着哭泣,顿时鲁宫上下一片哀声。

    这句诗的本意是农人哀叹无粮瞻仰父母,抬头质问悠悠苍天,这悲伤痛苦何时才有尽头?

    鲁侯则借此悲呼,若是先祖陵墓不保,那他们将如何接纳自己奉献的血食,从他继位至今,三桓专权,阳虎乱政,好不容易将恶虎驱逐,却又遇到了盗患,曷其有极?

    他最后回头扫了眼季氏、孟氏,惨笑道:“事到如今,莫非要寡人带着宫中竖寺亲征不成?”

    君忧臣辱,季氏和孟氏虽然跋扈多年,毕竟有个臣子的身份,他们难得地伏地下拜请罪,口称不敢。

    整个过程里,垂手站立的赵无恤一直面色沉重,心里却乐得不行。

    要论起来,他和鲁国公室半分血缘关系没有,事不关己,所以也没二桓那死了爹似的的便秘表情。今天午后他还想着要如何开口忽悠这两位自私自利,且又目光短浅的主帮自己重新打通被群盗阻断的西鄙道路,解中都之围,派去的人却碰了一脸灰,但看现在的样子,他们反倒有求于自己。

    据赵无恤所知,后世当朝未亡,祖陵就被流寇破坏的,大概以明末最出名。当时凤阳朱明祖陵被张献忠烧了,崇祯帝也得哭天抢地向历代先祖们赔罪,还写了罪己诏。何况这是在极其祖先崇拜盛行,事死如生的春秋?

    若是鲁国闹出了先君陵寝被群盗挖掘损毁的事情,那将是当世最大的笑柄,周公之国最后一块遮羞布将被狠狠撕裂,以后就别想在诸侯面前抬起头了,季氏和孟氏也会因为保护不力而被愤怒的国人手指戳透脊梁骨。

    一方面不愿意发兵,却又不能不救,所以他们只能眼巴巴指望赵无恤的武卒,但还未来得及细细商议,便被鲁侯的钟声召了进来。

    更没料到的是,今日鲁侯超常发挥,出言如此犀利,真不知道他是突然灵光炸现,还是平日收敛隐藏,故作愚钝无能?

    对这个问题,赵无恤觉得应该引以重视,同时也知道轮到自己出场了,便迈步上前道:

    “君上说的没错,但局势虽然危急,鲁国五百年社稷在此,焉能被一群盗寇难住?我记得晋国的大夫司马侯曾说过一句话,‘或多难以固其国,启其疆土’,这就是多难兴邦!君上有优,下臣愿意效劳,只要君上一声令下,武卒数百长矛便可以齐齐指向西南!”

    “好,好一个多难兴邦!”鲁侯见赵无恤主动请缨,顿时大喜过望,但也隐隐担心无恤的那点兵力敌不过盗跖。

    “赵大夫想来必有平寇的方略罢?可否说来听听。”季孙斯和孟孙何忌斜眼望了过来,倚重却又忌惮提防,这就是他们对无恤的态度。

    “鲁国大乱未定,若是让盗跖在西鄙和南边坐大,也足够搅乱方圆百里邑治了,如果明年开春后鲁国依然盗患糜烂,齐人发兵击鲁国北境,则吾等危矣。故群盗不可不除,阚城事关社稷安危,不可不救!”

    “据说盗寇成千上万,赵大夫只有数百之众,当如何救之?”孟孙何忌则提出了这个问题。

    “兵强不在于众寡,欲破阚城之盗,必先疏通中都,因为从鲁城到阚城,中都是必经之路。只要君上首肯,我今夜便率领武卒彻夜先行,预计后日能到中都,等驱散围困城邑的贼人后,再以此为基地。到时候鲁城援军和粮秣应该能陆续抵达,再发兵南进,与盗跖决战,保我鲁国先君陵寝!”

    “好,好……”鲁侯本来已经绝望至极,连亲征都说出来了,现如今见赵无恤说的有理有据,看来祖陵还有救,于是他脑袋一热,张口便是一连串的空头许诺。

    “中大夫有何需要,尽管说来,任何事情,只要有助于破盗寇,只要是寡人和二卿能做到的,一定答应你!”

    季孙斯和孟孙何忌心里一颤,他们怕的就是这个,别看此子年轻,说起话来大义凛然,可没一件事情会吃亏,帮了你一分,他肯定会得到两分的好处。如今鲁侯一心急,先帮他们把话说圆了,还真不好讨价还价。

    赵无恤等的这就是这个:“君无戏言,二位卿士也是如此罢?那下臣便大着胆子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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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7章 小司寇

    夜色将至,脱去冠带的柳下季穿着单薄的衣物,静静地跪在寝宫门口。

    他得到盗跖攻郓城、攻中都邑,甚至还围攻先君陵寝阚城的消息后,痛心疾首之余也惶恐异常,知道这次盗患之严重不比往常,便立刻前来告知鲁侯,同时请求与盗跖同罪。

    柳下季被正在气头上的鲁侯轰了出来,那之后便一直跪到入夜时分,膝盖麻了,飨食未吃腹中饥饿,身上也渐渐发冷时,里面才传来了三个层次不齐的脚步声。

    柳下季作为司仪,接待国内外的卿大夫没有上千也有几百次,听得出其中一个轻快昂扬,另外两个迟缓沉滞。他微微抬头,就着寺人提着的宫灯,发现来者正是先前受召入宫议事的赵无恤和季孙斯、孟孙何忌。

    也是阳虎倒台后,现如今鲁国最有权势的三人……

    新贵赵无恤依然是春风拂面的微笑,而季氏、孟氏则面色凝重,想必在里面议事时遇到了让他们不快的事情。

    柳下季顿首道:“罪臣柳下季见过大司徒、大司空、中大夫。”

    “司仪这却是叫错了,从今以后,得称呼子泰为赵司寇才对……”孟孙何忌背着手,斜着眼看向赵无恤,颇有些吃味地说道。

    “司寇?”柳下季微微一惊,目光看向后面年轻的赵无恤,却见他并未否认。

    “正是,子泰方才被君上任命为司寇,负责剿杀大野泽盗寇。”季孙斯也笼着手在旁补充,说出的话却冷冰冰的。可见心情也一般,尤其剿杀两字咬得极重。

    赵无恤却未受影响。谦和地避开了正面,拱手道:“见过柳司仪。准确地说,应该是小司寇才对……”

    柳下季恍然,原来如此。

    相传夏、商时就有司寇的官职,嬴姓的祖先皋陶便是其中之一,作《皋陶谟》,掌管治安刑狱,西周时,己姓后裔苏忿生任天子司寇。到了平王东迁后,周王室和鲁、宋、晋、齐、郑、卫、虞等国都置有司寇之官。其职责是驱捕盗贼和据法诛戮不臣、民众等等。

    鲁国本来有大司寇,为司寇署的主官,负责建立和颁行治理邦国的五种刑法,藏于府库不示民众,辅佐国君惩罚违法的士民,禁止四野的盗贼和叛乱。但因为某件往事的缘故,大司寇已经五十年没有设置了。

    大司寇下设小司寇,辅佐大司寇审理具体案件和负责具体地域的平盗,其下又设专门的司法属吏。

    “国运多舛。阳虎之乱初定,但他的余党依然活跃,大司徒要对付费邑的公山不狃,争取让大司马早日还朝。而大司空则要剿灭北面的灌城叛军,巩固北境防线。唯独无恤赋闲,所以也得为君上分忧。未曾想竟然得到了如此重任,真是惶恐至极……”

    赵无恤在此谦逊。季氏和孟氏却在心里骂开了:“方才明明是你说什么‘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以此为理由,要求若是派你剿盗寇,吾等就得先授予你名实相副的职守……”

    无恤得到的正是“小司寇”之职,爵当中大夫,无论职责还是地位,都刚好相配。方才柳下季乍一听司寇之名,还以为赵无恤忽然当上了鲁国空缺已久的大司寇,那样的话就让人悚然了。

    然而无恤索要的好处还不止这些。

    在寝宫内,他声称武卒在之前的内乱中兵器、甲胄、牛马损耗较为严重,急需补充,所以请求在城西的武库中挑选需要的东西“酌情”带走,还要就地征募部分国人作为徒卒。

    管理这些东西的大司空孟孙何忌答应了,于是赵无恤将城西武库几乎搬空了,足够武装一师2500人的兵器和几百副轻甲落入他手中,粮秣也会让民夫源源不断西运。

    他还声称手下吏员不足,要走了城西司士项佗等人。素有忠诚之守之名的项佗在过去几天里十分合作,扑灭暴乱,分发府库粮食都让赵无恤很满意。更何况,项佗的幼子,刚好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七岁小神童项橐,也是赵无恤志在必得的。

    比起让赵无恤早点出兵,这些都不算什么,负责人事调动的大司徒季孙斯自然不得不允。

    简要地将里面发生的事叙说一番后,无恤朝柳下季一鞠道:“我一会要去司寇署报到备名,还望柳下大夫在出宫后能来城西一叙,多多指点我这个晚辈。”

    柳下季知道他想知道些什么,惨笑道:“我对舍弟的事情自然知之甚多,一定知无不言。”

    无恤点头,对着季氏和孟氏一拜,径自离开了鲁宫,准备去司寇署寻觅人手,再集合兵卒出发西行。

    柳下季回头看着赵无恤远去,心里只剩下了“后生可畏”这个词。

    “年纪轻轻便是爵为中大夫,职为小司寇,我在他这年纪时,才刚刚行冠礼,什么事业都没做成,只知道斗鸡走犬的大夫之子。如今鲁国西鄙南境糜烂,就指望这位新上任的小司寇解救了!”

    季孙斯看着赵无恤远去的背影,心里百味杂陈,闻言后又将脾气发到了柳下季身上,狠声说道:

    “柳下大夫,你还是操心下自己罢!你的司仪之职,恐怕是要做到头了,哼!”

    此人一直不党不阿,当年盗跖潜逃出鲁城,也和他的父亲季平子有关,所以季孙斯对柳下季一向没什么好脸色。

    孟孙何忌也道:“君上召你说话,还是快进去罢。”

    柳下季知道,自己要面临的考验才刚刚开始,便不再言语,朝二卿一鞠后趋行而入。

    入寝宫后,鲁侯的恼怒果然已经消了,他和蔼地扶住了柳下季。往日也就此人还有些尊君的表现,是鲁侯想到能倚重的唯一人手。

    “下臣无德不悌。才导致柳下氏出了个谋逆大盗,有辱于先祖。有罪于鲁国,请辞司仪之职!”

    “盗跖作乱由来已久,司仪也冒险去劝说过,不是被他赶回来了么,还扬言再去就要割你的心肝做脯,可知这次不关你事。”

    安慰后,对于辞官的请求,鲁侯没有断然拒绝,也没有同意。反正他愿不愿意。这事情也是季氏孟氏说了算,索性哼哼哈哈一通后直接跳过,转而对柳下季叹息道:

    “诗言:丧乱既平,既安且宁;虽有兄弟,不如友生。此次阚陵危急,季氏和孟氏竟然还是百般推脱,不愿意出力去救,要知道,桓公不光是寡人先祖。也是彼辈的祖先啊!最后还是赵大夫一个外人出面扶危救难。”

    说到赵无恤,鲁侯叹了口气:“可惜,他毕竟不是鲁国的世卿,而且年纪轻轻颇有野心。寡人如今委以重任也是无可奈何。何况他大概事先就已经与季氏、孟氏谈好了条件,孤这也是做一个顺水人情罢了。”

    “赵大夫兵强而勇锐,阳虎之乱他出力不少。一定能迅速平定盗患!”

    鲁侯对此不置可否:“事已至此,既然已经交给他去办了。一应事务季氏和孟氏自然会调遣提供,寡人失政。多说也是无益。”

    说到最后,鲁侯已经有点愤愤不平了,经过被阳虎劫持、以及盗跖作乱两件事后,他觉得要是再事事依赖三桓,别说祖先之墓,恐怕连自己的陵寝都难保。莫不如乘着季氏虚弱的机会,想办法提拔贤明,谋图强君权之法!

    “柳下司仪,你之前对我说起过治中都的贤士孔丘,若是他此次能够从盗患里活命,能否召来让寡人一见?”

    ……

    十月七日鸡鸣时分,赵无恤骑马站在曲阜西门处,扫视着已经全部换了磨损装备,全体着甲的六百多武卒,还有四百余在城西临时募集的民夫邑卒。玄鸟旗帜已经由穆夏高高举起,城头不少鲁国士大夫在向下眺望围观。

    托了盗跖声东击西的漂亮组合拳,托了季氏和孟氏相互掣肘的不敢外派兵卒,更是托了鲁侯担心祖陵被刨的万般无奈,赵无恤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比阳虎之乱前他计划的还要丰盛!

    且不提明面上的钱粮兵甲,就说小司寇,这一官职地位不高,但权力却不小。

    后世现代国家职权,主要是立法、司法、行政三种。但有趣的是,西周春秋之时,《周礼》规定的小司寇权职居然横跨这三大领域!

    理论上,每年正月初一,小司寇要率领下属制定校正刑法,以简牍的形式向四方官府宣布,并将针对民众的五禁条文悬挂公布,这是立法权。

    “以五刑听万民之狱讼”,这是司法权。

    “小司寇之职,掌外朝之政,以致万民而询焉。”这则是行政权。

    因为要带兵索拿盗寇的缘故,军事上也有涉及。

    地方基层上,小司寇能管理士师、乡士、遂士等负责处理具体司法事宜的属吏。

    甚至还牵扯到了神权的一部分:小司寇可以辅助国君举行小祭祀,负责奉进犬牲。凡用裎祀祭祀五帝,负责给镬中添水。

    虽然每样都只是沾了点边,但从古至今,中国官方某个单位拥有的权力和重要程度能到什么程度,从来就是看主事者能力决定的。

    更何况,鲁国自从五十年前大司寇臧武仲不容于孟氏,出奔齐国开始,司寇署就不再设大司寇,而是由两到三个小司寇主持,无恤头上连长吏都没有,完全可以事事自己拍板做主。

    从今以后,他对鲁国的方方面面几乎都能合乎礼法地进行干涉!

    能暗暗设立新刑法,以新法为准绳约束自己的地盘,以剿寇之名扩军。

    穷则龟缩种田,达则干涉朝局……

    但那些都是长远的后话了,昨夜,柳下季出宫后立刻拜访了赵无恤,将与柳下跖有关的事情细细告知了他。

    盗跖的性格如何?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为何从一个大夫家的庶子沦为大野泽盗寇?柳下季第一次去劝说他时,都看到了些什么?

    有了这些信息后,赵无恤对这次平盗患更多了几分底气,他朝城头已经去掉长冠,只扎发髻的柳下季拱手道:“多谢柳下大夫,无恤就此别过!”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旌旗西指,浩浩荡荡千余人在晨曦中拔营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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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8章 黑云压城

    鲁国地处泰沂丘陵,许多地方高低不平,只有几条并不太宽的河流相夹之处一马平川。中都和阚城就位于这个区域,汶水在其北,洙水、泗水在其东,大野泽又位于西侧南侧。

    从曲阜去阚城,路径虽然不止一条,但比较宽阔平坦,适合大队人马行军的,只有先到中都,再绕向南方的那条涂道。

    “若是走山林小道,一来我的武卒大多不是鲁人,对道路交通不熟,即便有当地向导指引,又如何能与在山林水泽里生活大半生的盗寇相比?若是在山坳狭窄处中了埋伏,悔之晚矣,所以持重起见,吾等还是先去中都,在城下击溃集合的群盗才是正途!”

    在定下这个基调后,赵无恤全军开拔,出鲁城后渡过洙水,继续向西行。两天内走了百余里路,就进入中都的地界,离城邑只有三十里的地方。至此,时间已经是十月初九,中都被围攻了四五天。

    “司寇,若是继续前行,傍晚时分可至中都,群盗入夜前要就食,一定十分松懈,吾等是否要……”

    盘地而坐的临时军事会议里,在鲁城巷战里没打痛快的田贲如此建议,或许是受了赵无恤思维的影响,武卒上下都对野战更感兴趣,他一心想要让手下的掷矛兵来一场真正的厮杀,证明这一兵种的价值。

    赵无恤闻言笑道:“看来之前一年里给汝等开的战后军议还有几分用处,连田贲也会分析形势了。”

    众人大笑,赵无恤目光扫过在场的众军吏,见他们大多数人都跃跃欲试。临战不惧,这虽然是好事,但无恤却不由担心起最近在军中流行的一股风气来。

    是啊,武卒在棘津之战大胜范氏家兵,甄之役完胜齐人,这次阳虎之乱,武卒也在鲁城里打出了威风。对郓城邑卒、季氏、孟氏私属的表现都不放在眼里。这一年来遇到的敌人无论强弱,都成了武卒手下败将,所以众人心态有些飘忽,有点骄傲了。

    骄兵必败。这股风气必须刹住!

    于是,他点了那个一直缩在人群后头,看上去老实稳重的青年,让他起来回话。

    “子有,你认为呢?”

    冉求手下那卒流民新兵都留在郓城。赵无恤也不让他闲着,差遣他和刚要到手的司士项佗一起,统领在曲阜城西征召的四百鲁人,跟随在战兵之后待命,所以也参与了会议。

    在场众人都以为,冉求是孔子的学生,这些天里一直心焦老师安危,田贲的冒进提议一定会得到他的赞同。

    但冉求也选择了稳妥起见:“司寇,古者师行三十里而舍,故兵法云。日行不过三十里,以戒不虞。武卒勇锐冠绝鲁国,但一日行五十里也有些疲惫,何况刚刚招募来的鲁城国人已经走不动了,不如先休整一夜,明日再去解中都之围不迟。”

    赵无恤点了点头:“子有是个老成之人,他说的没错,百里趋利者厥上将军,五十里而趣利者军半至!派去探查的轻骑很快就回来了,在弄清楚中都现在的情形前,先寻个地方扎营戒备罢。”

    他随后又告诫众人道:“临大战需要的是勇锐。遇小敌需要的是谨慎,汝等不可因为过去的胜利而看轻了眼前之敌,若是迎头冲到邑下,却发现有近万之贼。吾等别说解围,连脱身都难!”

    见赵无恤亲自拍板了,众人凛然应诺,却也微微惊奇,冉求这是不把老师安危放在心上么?

    事后项佗也如此问冉求,冉求答道:

    “臣事君以忠。我现在的身份若只是夫子的学生,就算孤身一人,轻车单骑也会连夜赶往中都看个究竟。但我还是司寇的属吏,统领两百余人,无论对上对下,都得小心谨慎才是,所以必须先考虑成败,再考虑私情。”

    项佗随后又将这话转告了赵无恤,得到了一个“贤哉子有”的评价。

    军队驻营有很多忌讳,其一便是不能离水太近。离水近则潮湿,潮湿则易病,不利士卒的身体健康。当然,也不能离水太远。太远则不利用水。

    扎营之法,武卒成军以来赵无恤都十分重视,自有章程。各卒长也有了经验,按照无恤教过他们无数遍的形制来仿照,但因为各自性情和行事特点不同,相互之间也有所区别。

    赵无恤飨食前在营内绕了一圈,发觉其中以冉求的最为规整稳重;穆夏的最难攻破,却失之于死板;田贲的则富于攻击性,防守最为疏漏。

    事后他暗暗点评道:“穆夏、田贲虽然忠勇,但要论起军阵之法,我手下这些人里,唯独子有是个将才,能笼络到他真是一件正确的事。”

    赵无恤不知道的是,历史上弱小的鲁国之所以能在晋、齐、吴、越的争霸夹缝里存活下来,冉求作为季氏家宰,率领鲁人屡次在战场上击败敌军,让人不敢轻辱,也是其中一个重要原因。

    到了傍晚时分,前去探查敌情的轻骑士回来了,但带来的消息却让无恤不甚满意。

    据他们说,中都邑的内城远远望去一片寂静,外郭处则满是乱哄哄的盗寇,不时还会冒出点火光来,似乎已经被攻破劫掠一空了。因为敌人分布太过散乱,所以估算不清数量。

    听到中都外郭可能已经被攻占的消息后,赵无恤心里一惊,若是内城也不保,打通道路的困难将增加几重。

    此外,他也感觉到手下出色的军吏有些不够用了。

    “骑兵卒没了虞喜领头还真不行,这些轻骑可没他胆大,不敢深入群盗控制的区域,对敌军人数的估算,以及情势的判断也差了些火候……另外两个值得托付重任的老卒甲季和虞骈也一个在陶邑,一个在廪丘,也指望不上。”

    正念叨着虞喜时,外面有人来报,说是这小子正好到了。

    无恤大喜:“快让他进帐!”

    虞喜原本被赵无恤给予任务,押送阳虎北上灌城,但要故意在路上拖几天。力求在子路抵达阳关招降后,同时也是孟氏军临灌城之前。在这个时间段里让阳虎入灌,方能让赵无恤的计划完美进行下去。

    赵无恤现在是小司寇,可以关押案犯,管理刑狱。于是阳越和季寤都可以留在手里合法羁押。阳虎这人别的不说,对亲族党羽还是有几分情谊的,将这两人攒在手中,也算聊胜于无的人质

    但即便如此,无恤也不能肯定这趟“放虎之行”会不会有意外。直到虞喜彻夜兼程追随武卒而来,他才放下了心。

    虞喜的报告言简意赅:“大夫,虎已归山!”

    事已至此,赵无恤的谋划便成功了一大半。

    “如此一来,阳虎就能在灌城对郕邑造成持续性的压迫,牵制住孟氏的手脚,让公敛阳不得不留在郕邑防备。但因为灌城邑小兵寡,也无法对鲁国造成太大威胁,正好能够维持平衡,让我放开手脚经营西鄙!”

    阳虎也有另一条路。那边是勾结投靠齐国,但他被齐人深恨,就算投过去也不可能受重用,何况齐国接纳了阳虎,那鲁国便只能与他为敌到底,正中赵无恤下怀……

    他的谋主张孟谈曾言,算计一个煌煌千乘之国,比算计三桓阳虎要有成就感的多,一起定计的赵无恤亦有同感。

    接着,只等子路拿下阳关。让鲁国防住齐人明年的进攻。而赵无恤这边,则需要打好眼前的这一仗,疏通回西鄙封邑的道路,再把差点让他吃了个哑巴亏的盗跖按趴下!

    真希望中都能撑到明天啊……

    ……

    第二日天未亮。休息完毕的武卒便拔营而走,中间又渡了一条小溪,路过了几处乡里、庐舍。

    一处赵无恤曾歇过脚的庐舍空空无人,大门被取走了,院墙被推塌,院中隐见血迹。几具伏尸伏倒在一棵高大的槐树下。树上两只黑鸦,见他们走近,呱呱叫着振翅飞走了。

    冉求进去饶了一圈后说道:“此必是盗寇来犯,舍中吏卒反抗不成,反被杀戮。”

    他现在虽然被赵无恤任命为卒长,但毕竟在中都做过一年的杂吏,伏尸里甚至有两人是旧识,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

    路过的几个乡里也是空空荡荡,基本不见有人出入,无恤猜测,里面的人要么是被裹挟从贼了,要么是逃亡了。

    他叹道:“两个月前我路过此处,当时人烟茂集,路上尽是行人,不时有乡民出入,没想到如今却萧条破败成这个样子,盗患真是不可不除,除之不可不尽!”

    不过心细的冉求也发现,除了第一个庐舍有几具尸体外,其余乡里大多都没见到死人。

    就在这时,又去前方探查的虞喜也带着人回来了,身后备用的马上还捆着三四个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盗寇。

    乘着等待后方兵卒的当口,赵无恤让人软硬皆施,硬的是田贲的短剑,软的是一口香麦饼。于是乎,这些盗寇便将知道的事情一一招供了……

    “抄食?”

    这便是盗寇外出的目的,虞喜也称,他们是在一处里聚中抢掠粮食时被抓住的。

    “大泽里本就缺粮,将军带吾等出来也是为了抄掠秋粮,好储备过冬的食物……”

    这便是盗跖此次带人四处劫掠的目的了,说话的人在群盗里也是个小头目,所以知道的多一些。

    田贲闻言却面色一板,凶神恶煞地骂道:“贼!”吓得几个盗寇浑身发抖。

    “小小盗寇匪首,居然也敢自称将军!?”原来他是因为这个而生气。

    春秋时代以卿统军,故称卿可以称之为将军,一军之帅亦称将军。赵鞅作为晋国中军佐能被这么叫,赵无恤统帅武卒,却也不敢乱用这称呼。孰料盗跖却不讲究,大概是因为手下兵卒接近一军之众,所以才敢如此逾越吧。

    对于盗跖的自大,无恤并未太过恼怒,他挥手让田贲退下,继续追问道:“汝等一共有多少人,中都被攻破了么?”

    面对田贲的恐吓,那盗匪磕头如捣蒜:

    “将军……不,是盗跖让小人等分为三路,先去西边那座临河的邑。但试探后发现守城之人不是邑卒,而是更难打的晋人,所只抢了几处里聚就退回来了。又沿着路来东边这个邑抄掠,但这里不富裕。好多人家只有够过冬的口粮,好在守备松懈,但里面有个叫孔丘的老叟还时不时上城头喊话,想要劝降盗跖,说的话差点连我都信了。然而盗跖言语犀利。亲自上去驳辩过几次,那老叟才无话可说……”

    “柳下跖现在何处?”

    若是盗跖在中都,那说明去阚城的是偏师,若是反过来,那留在中都的绝非主力!

    “盗跖觉得粟米还不够,便去了南边那个大邑,说是要破庙掘陵,寻些金贵的东西好换粮食。这几天抄来的粮食大多带走了,吾等这些没随着他南下的要想吃饱肚子,只能再出来抄掠!”

    无恤打断了他的话:“那汝等一共有多少人在中都。攻破城邑否?”

    “未曾……但吾等的头领是须句人邾娄,他带着四千人,已经占了外郭,现在正围攻内城墙邑一角,恐怕里面撑不了多久了。”

    “中都果然还未失守!”

    冉求闻言后立刻站了起来,心情激动异常,他性情内敛,所以这些天没有太过表露担忧。再加上他建议赵无恤稳妥行军,若是因此耽搁了救援,夫子出了什么意外。真不知道应该如何去面对师兄子路。

    但如今外郭已经不保,情形依然凶险,他便请缨为前锋,却被无恤制止。

    “子有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你与项司士带的鲁城国人未经训练,怎能当此重任?还是和来时一样,武卒在前,鲁兵在后押阵,壮我声势即可,吾等距离中都只有十多里。午后便能抵达,二三子,大战在即,都下去准备罢!”

    冉求应诺,顺从地回去督促鲁人起身了。

    虞喜冒险去近处探查得到的情报,与这几个盗匪的口供相差无几,不同于昨夜的寂静,中都邑依然是杀声一片,恐怕是进攻者最后的致命一击了!

    所以无恤让休息过一程的武卒们起身西行,再不停留。

    越靠近中都邑,路上越是不再空旷,开始出现一群群的人,诸人接连遇到了两三股。这些人大多褴褛衣衫,也有穿着不合身的衣褐,乃至有穿女子衣裳的,见到兵戈如林、甲衣在身的武卒像是见了鬼似的四散而逃。

    这依然是外出劫掠的匪盗,他们共计四千余人,其中一千散落在周边抄粮,剩下的围攻中都。而中都的邑兵,据冉求说,恐怕只剩下两百不到,加上青壮国人也没多少,这便是过去两年里偃武修文的恶果了。

    这些散寇自然是交给布在外围的轻骑士和田贲悍卒对付,想要彻底剿杀是不可能的,击溃驱散,不要让他们堵了前进的道路即可。

    不多时,他们经过城东郊外,无恤之前来这里时,道路两边原本种植了成排的松柏树木,还有大片竹林。可盗跖入寇后,将这些道边树木砍伐了不少,用来制作兵器和攻城器械,使得先前“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时“瞻彼淇奥,绿竹猗猗”的美景不复再有。

    又西行片刻后,城邑在望,赵无恤骑在马上远眺,也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放眼数里外的城下,无边无际都是衣衫褴褛、手持竹木武器的盗寇!

    “墙塌啦!”

    “内城已破!”

    一阵声浪传来,三千人齐齐呐喊,红着眼想冲进城抢掠仓禀里的粮食,还有居民身上暖和的衣物,乃至于女眷。城内的人只觉得黑云压城,末日将至。

    而与此同时,东方的地平线上,一面镶着金边的炎日玄鸟旌旗也冒出了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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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9章 中都的灯灭了

    ps:剧情需要,今天来个五千字大章,明天两更……

    诚如那个被赵无恤抓获的盗寇小头目所说,此次带着三四千人围攻中都邑的,是须句人邾娄。

    大野泽本无盗寇,只有在其中以捕渔射弋为生的野人。但百余年来,周边邦国时不时就会遇到连年灾害,不是今年“春雪雨”,就是明岁“夏大水,无麦苗”。诸侯士大夫无道,地方贪残,税赋和劳役越来越重,苛政猛于虎,活不下去的野人和农夫便只得入荒野逃避这些**。

    他们本来在草泽间杂处,平时就在水泽里过渔猎采集的生活,秋收时节出去劫掠。他们势力各不统属,甚至连国别都不同,有鲁人、宋人、卫人、曹人、邾人,甚至是早几百年跑进来的长狄、戎、淮夷。你占了一座小岛,我占了一个水泊,还时不时相互争斗,终究难成大器,只要随便来个邑大夫围剿,就能将他们追得亡命天涯。

    这种情况直到柳下跖到来才被改变。

    柳下跖毕竟是大夫的庶子,在曲阜那几年也学过君子六艺,翻过一些古兵书,和其余盗匪不同。他带着几个轻侠好友白手起家,在大野泽周边打拼起自己的势力,被称为盗跖。

    因为盗跖常常妙计百出,作战勇敢,还分配公平,并且遵循着自己的“道”,显得与众不同,很快就得到了拥护,将附近数十支大小盗寇尽数收服。

    随后盗跖开始设立军事建制,以军法约束盗贼,他自称将军,按照势力多寡,各支盗寇被分为了几个部分。千人以上的称为师帅、千人以下的称为旅帅、卒长等,开始了让周边诸侯城邑闻风丧胆的好时代。

    但却不是邾娄的好时代。

    邾娄年过四旬,身材瘦小,他原本是鲁国须句城的一个国人轻侠,杀人被司寇署追捕,落草进入大野泽。成了一方大盗。孰料盗跖崛起后,他不能战胜,反倒被收编,但他也一直保存着实力。手下竟有两千余人,现如今担任的是“师帅”,是仅此于盗跖的最大势力,还有几个“旅帅”“卒长”附庸于他。

    “将军真是圣明,我记得他曾经说过。抢掠之前,判断情况以决定是否可以下手,为智;能猜出居室内财物的所在,为圣;行动之时第一个上前,为勇。这次攻邑全都做到了。”

    看着眼前即将攻破的中都内城,邾娄身旁有个卒长如此感慨道。

    这次秋末冬初的外出劫掠,群盗是早有计划的,所以才能在短短数日之内打得周边几个邑猝不及防,成效甚大。

    一直觉得自己应该和盗跖平起平坐的邾娄眉头大皱,冷笑道:“圣明?柳下跖虽然聪慧。但能当得起这词么?没错,对鲁国的内乱,还有中都的虚实,他都猜得很对!也就是猜测郓城的虚实落空,白白让人跑了一遭,损失了百余人……”

    那卒长知道失言,连忙讷讷不语。

    早在九月末,一直对鲁城曲阜局势有所关注的盗跖便召集群盗,通过种种消息断言,不出一月。鲁国必有大乱发生!果不其然,随后便是一连串的调兵行动,西面的廪丘和郓城都派出了兵卒去都城。

    郓城空虚,盗跖便派了千余人去试探。却发觉那里是硬骨头,一些操着晋国和齐国口音的人早前一天占据了郓城。盗寇去晚了点,没有赶上火并,他们防备极严,也无隙可乘,于是便退了回来。只凭借群盗的优势截断水路和陆路交通,让西鄙的兵卒无法东进。

    虽然计划的第一步受挫,但盗跖并未气馁,群盗大多数人还是集中在大野泽东岸的,而附近的中都,这两年来防备越发松弛,给了盗跖机会。

    面对偃武修礼的中都邑,盗跖派人假扮流民,混入外郭里应外合,所以没费太大力气就拿下了。可内城却要顽强些,这几天里一直在消磨着他的耐心。

    最后,盗跖终于决定将此处抛下,带着数千人南下,奔着他此次作乱的最终目标阚城而去,他的另一个属下已经围了城邑,只等增援便可进攻。

    但邾娄却反对去攻那座鲁国公陵,觉得这样会招致天帝惩罚,还是老老实实破中都抢粮食的好。

    盗跖对此报以轻笑,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又放下预言,说是既然有孔丘为邑宰,那这个邑中的仓禀恐怕不充实,抢掠外郭民居里的粟米即可。

    邾娄对此嗤之以鼻,他是须句人,自然知道这里以往的大夫和邑宰都是贪婪之人,税都受到二分之一了,恐怕新来的中都宰也好不到哪去罢,肯定有余粮!

    结果,中都邑虽然防守疏漏,但还算顽强,外郭抵抗了半日,民众都跑进内城了。所以邾娄很焦急,他知道装粮食的仓禀就在内城里,多拖一天,里边的人就会多吃一天的粮食啊!

    “破了内城,这个冬天就有粟米吃,有衣褐穿,先登者赏妇人!”

    衣、食、女子,这就是让群盗们奋起勇气搏杀的东西。

    从外郭的民居向内城攀爬的那些盗寇,基本没有穿甲衣的,也没几个拿着正经兵器的,很多拿的是农具和猎具,如耒、耜、竹弓之类,更穷一点,用的是竹矛、木棍、还有抛石头的投石索,装备可谓简陋之极。他们连一个攻城的大型军械都没有,能破了中都外郭,完全是盗跖的智计在起作用,对付内城,则只有用人头堆出胜利的蛾附一途。

    邾娄好歹见过盗跖的攻城手法,他将三千人分成数队,迎着稀疏的箭矢,冲到内城的夯土墙垣下。抛石手用皮绳甩出石块与墙垣上对射,三十多个甲士在扛门板的盗寇保护下,扛着粗大的树干轮流撞击墙垣、城门。

    城内妇孺哭喊声响彻一片,已经有一角墙垣被破坏开启,群盗蜂拥而入。但墙头和街巷依然有不少脱下了宽大儒服,身着甲衣的士人在领着剩余兵卒战斗。其中门楼上那个高大的卷须老人更是勇悍,他开着一把雕漆大弓,弓弦每次响起,都会有一个盗寇应声而中,箭矢几乎透体而出!

    正是中都邑宰孔丘!

    他当年那射于矍相之圃。观者如堵墙的射术,因为教授弟子六艺射术的缘故并未荒废!

    几天前,此人可是个温文尔雅的老叟,站在墙头朝盗跖鞠礼。两人之间还有过一通辩论呢。让邾娄诧异的是,柳下跖能言善辩,竟然胜过了号称鲁国“博学闻人”的孔丘!

    孰料今日,他和那些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弟子脱下了深衣广袖,拿起了剑、弓。竟然个个都能上墙头作抵抗状,在孔丘的指挥下多次击退了盗寇的进攻。

    邾娄清楚,只要击倒了那个在头顶墙垣上指挥自若的孔丘,就能击垮整个城邑的士气!

    “拿我的曳石来!”

    “曳石”也就是西方的投石索,是两端各系一绳的皮革套,使用时手握两绳末端,在头上急速旋转,将套中的石块抛出。它简单而容易取材,比弓箭更易制作和携带,可以将圆石甩出数十步的距离杀伤敌人。是群盗中主要的抛掷武器。

    邾娄在皮囊中放置投石,抓住皮带末端的绳索在头顶飞速挥舞旋转,第四五圈时当速度达到最大时,手臂一甩,猛地朝墙垣上正在开弓的孔丘抛了出去!

    他特地让人磨制圆滑增加命中率的石球破空而去,正中目标!

    因为隔着二三十步,他也没看清打中了哪,只知道那身材高大的孔丘忽然倒下,墙头上顿时一片带着哭腔的喊叫,几个弟子闻声后一回头朝那边冲了过去。连眼前攀上来的盗寇也顾不上了。

    孔丘弟子虽多,留在这里的也不过数十,也不是个个都有他的巨力和勇猛,所以只是杯水车薪。更何况。孔丘倒下后,整个墙头再无知兵之人,便失去指挥,局面一片混乱。

    邾娄很得意,那中都宰孔丘,大概是死了罢。不知道前些日子还在墙垣下与他辩论,说得他哑口无言的柳下跖听说后,会作何想法?

    他乘着这时机派人猛攻,不多时,墙垣已经破了多处,至少有数百人涌了进去,盗寇们发出了兴奋的喊叫。

    这座城邑大势已去,他已经满心欢喜想要进去搜检搜检府库,他可不相信盗跖的判断是真的,硕大一座千室之邑,至少能有让他手下过冬的粮食吧!

    然而就在此时,外郭东面却响起了一阵呐喊,引发了群盗一连串的混乱!

    ……

    当赵无恤等人靠近中都,登上一座数丈高的小丘陵远眺时,发现整个城都被围住了。远处、近处,东边、西边,邑外的旷地上、涂道上、外郭区的里闾中。到处是衣衫褴褛、拿着五花八门木石武器的盗寇。粗略计算,至少三四千人,望上去他们似乎只有蚂蚁大小,然而满城都是。

    “好多……”

    几个军吏一看,也微微惊讶,若是不考虑那四百临时征召的鲁人,他们只有五六百战力。想要彻底驱逐这么多敌人是比较困难的,不过他们两个月前才在中都西面击溃了一股五百人的盗寇,当时也不过百余人,同样是以少击众,所以依然很自信。

    赵无恤分析道:“彼辈虽然人数众多,但仔细看,那些盗寇本来就是为了抄食而来的,多半面带菜色,脚下虚浮无力,也不知饿了多久,而且拿着木、石工具,简陋粗糙,比起前些天吾等对付的阳虎之卒差多了。吾等士卒昨夜休息得很好,今晨方得饱食,兵器甲盾精良。这就是以逸待劳,以饱待饥,盗寇再多,也非我敌也。”

    军吏们纷纷声称受教,随后赵无恤点了冉求,想听听他会如何应战。

    冉求道:“据口供说,群盗里有两千人以一个名为邾娄的中盗为首,其余都是互不统属的小盗,没有统一指挥,一旦遇到突袭,就会四散而逃。吾等应该骤然出现在他们后方,然后猛地发声,彼辈正专注进攻内城,前后夹击下一定会惊骇莫名,士气崩溃!”

    赵无恤采纳了冉求的建议,他勒住马。叫武卒整队,排在前头,新招募的鲁人们没有经历过野战,先不用他们上阵。留在后头押阵,堵截逃寇。

    等到六百武卒排成突击的纵队前进到距离城邑一里地时,眼尖的盗寇方才看到了他们,顿时高声大叫示警起来。

    叫声未落,赵无恤便旗帜一挥。下达了冲击的命令。

    于是伴随着腰鼓的密集敲击声,无数身穿甲衣,列队整齐的甲士从道路、田野、丘陵间冒出身形来,迈着整齐的步伐小跑前进,同时敲击剑盾戈矛,齐声大呼,声音震天:

    “赵氏大夫帅武卒除盗剿贼,尔等还不弃械早降!”

    ……

    “赵氏大夫帅武卒除盗剿贼,尔等还不弃械早降!”

    声音一波接一波,如潮水似的扑入外郭督战的邾娄耳中。顿时大惊失色。

    赵无恤的名头,因为甄之战和上次在中都邑西面击溃抢粮盗寇的缘故,在大野泽里还是挺响亮的。

    柳下跖也对此人极为重视,郓城之所以没夺取成功,就是因为赵无恤手下的廪丘兵乱入。他派人截断西来的水陆通道,就是为了提防郓城里那些号称“武卒”的赵兵。所以邾娄知道,这个新上任的大夫可不容易招惹。

    其实盗跖还是看轻了赵无恤,在他想来,鲁城的阳虎和三桓内斗没半个月是不可能决出胜负的,所以才敢发兵攻阚城。但出于谨慎。他临走前还嘱咐过邾娄,让他据守在此。

    攻城抄粮倒是次要的,若是鲁城方向有少量兵来,就抵抗之;若是兵多。就后撤骚扰之,好为他攻克阚城,破庙掘陵争取时间。

    邾娄自持甚高,对盗跖一向阳奉阴违,也没把这嘱咐放在心上,而且他哪懂什么布置前哨?他的手下极其散乱。抄粮抢掠彻夜不归是常态,也没想起来管过,于是直到无恤带着武卒如同神兵天降般出现在他面前时方才察觉,但为时已晚。

    顿时,无论是城郊还是外郭区的群盗,统统进退失据。

    “撤,速速撤出城!”邾娄脑袋一片空白,只想着把外郭的三千人先撤出去再说。

    整整花了一刻,匆忙出了外郭后,他看到已经冲杀到百余步外的进攻者,统统着甲,看上去黑压压一层叠一层,不下五六百人之多。

    邾娄慌乱地指挥直属的盗寇抵抗,好容易集结起了千余人的正面散阵。然而武卒们奋不顾身,人数虽少,却像一支离弦的锐矢笔直地钻入了千余名盗寇中,从城郊渐渐杀到了外郭墙邑下。

    长矛兵的两丈酋矛无人敢近,一旦齐齐跑动起来,上面甚至能串三四具尸体,更难得的是,战斗中他们竟能保持阵列不变。

    剑盾兵是攻击的灵活部分,能斩裂面前所有的阻碍,正在收割散乱的盗寇。

    外围的城郊旷野上,还有弓箭手、徒卒或远程抛射,或狂呼助阵。见了血就兴奋不已的掷矛兵更是如同饿狼般搅碎任何敢于抵抗的盗寇。

    群盗仓促无备,从贼前又多是农人猎手,根本不是武卒的对手,眨眼间就被剑盾手、戈矛阵冲散。虞喜则带着数十轻骑士聚集起来,挺矛开弓呼咤不已,向盗寇主力的左后、右后发起了进攻,这些盗寇本来就士气涣散,腹背受敌下顿时崩溃了。

    前有赵无恤、穆夏亲自督促的重步卒,后有虞喜带的骑士,左右有田贲等悍卒的猛攻,这套路百试不爽,盗寇四面受敌,哪里能抵挡得住。

    不过一刻钟功夫,中都邑的战斗便宣告结束了。士气的崩溃会传染,还没有做出什么像样抵抗的群盗在看上去无可匹敌的武卒面前迅速丧失了战心,数千群盗尽数溃败,掉头逃窜得四面八方都是。

    赵无恤派虞喜追击残敌,而项佗则带着还没来得及参与战斗的鲁城国人看押俘虏。他则自行领着冉求和名为费畴的司寇署佐吏进了中都邑。

    ……

    进入外郭时,这里还有些反应慢的盗寇没来得及跑出去,有的聚集在街巷上负隅顽抗,有的躲在里闾房屋里龟缩不出,赵无恤点了田贲去将其一一搜检出来,切勿遗漏。

    走在外郭的街道上,赵无恤简直不相信这是两月前和曾点应和歌声的地方:民众居室里的东西被翻检出来扔得到处都是,遍地碎裂的陶片,乱哄哄一片,看得人惊心不已。

    大军过境,必有灾年,师之所处,荆棘丛生,何况涌入的,是饿狼一般的盗寇呢?

    “在孔子治下号称男女别涂,路不拾遗,知礼乐、兴教化的中都邑算是彻底完了。外郭已破,今岁户口和赋税大减是免不了了,或许得一代人才能恢复往日生气……”

    无恤心中为这座城邑感到遗憾,却也松了口气。

    孔子这一套偃武修礼,复兴周政的法子,或许是很高大上的醇厚理想,却在乱世中被血淋淋的现实击碎了。这也是春秋战国诸侯少有用儒家主政的原因吧,唯独鲁国曾用子思,虽然对尊君权也小有成效,却在七雄的变法浪潮中连一朵水花都没溅起来。

    事到如今,若是在高空俯瞰鲁国西鄙,就会发现,中都邑那看似明亮的烛火已经被一阵盗跖掀起的微风吹灭了。

    自此以后,赵无恤辖下的三邑,将成为鲁国唯一的灯塔!

    他们朝墙邑塌了一角,却因为武卒及时赶来救援而幸免于难的内城走去,一群孔子门徒在门口相迎,幸存的邑中民众也聚在道侧观看。

    以往这些弟子虽然贫寒,但却喜欢缁冠儒服,风一吹,都是长袖飘飘——虽然长袖上常常有补丁和线头。可现如今,却是或披甲胄,或着短衣,人人身上都沾着血迹,连曾点都不例外,也不知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见赵无恤过来,出迎的孔门诸子在年纪最大的曾点带领下齐齐下拜,礼仪规范:“中都邑能幸免盗患,全赖赵大夫力战,搭救之恩吾等永不相忘!”

    赵无恤朝前迈了一步,双手虚扶众人,出言急促:“余救援来迟,对不住诸子,敢问孔子、子渊何在?可还安好?”

    他目光扫了一通,看到了冉雍、闵损、公治长、宰予等,然而其中却没有孔丘,也没有颜回。而且众人都垂着首,脸色戚戚,其中几人面上泪痕未尽。

    “出了何事!?”

    赵无恤暗道不妙,心细的冉求也预感到了什么,顿时脸色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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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0章 挽歌一曲

    ps:第二章晚上发

    中都之役结束数个时辰后,天色近晚。

    外郭区已经由田贲带人扫荡过一遍,将参与的盗寇尽数杀死或抓获,加上城外接战后投降的那些,共计千余人,密密麻麻被鲁城国人持矛围在一起,还有五百余具盗寇的尸体被抬出城邑,避免发生瘟疫。

    “战乱之后最怕遇到疫病,所幸中都邑在外郭被盗跖派内应攻破时还抵抗了一段时间,孔门弟子们也应对得当,所以民众大多数都逃进了内城,没有太受祸害。”

    所以赵无恤也能临时征发他们清理残破的墙垣和凌乱的街道,尽快归家,让中都恢复作为鲁城与西鄙枢纽的功能。

    只可惜外郭和城郊的乡里中,民众家室里的财物,粮食大多被劫掠,对于他们来说,这将是个极其难熬的冬天,赵无恤骑着马巡视,也不由心生哀怜。

    从俘获盗匪的口中,赵无恤还得知,盗跖虽然让他们四下劫掠,但却要求给民众留下点口粮,若非遇到反抗尽量不要杀人。

    无恤暗暗想道:“这盗跖虽然寻觅机会的眼光出众,却依旧天真。据我所知,就算是晋国三军的正规兵卒,一旦抢出兴头来,也无法保证手段的轻重。何况这是一群无规无矩的盗匪、流寇,对于不在眼皮底下的大多数人来说,他这个要求就是一纸空文而已……”

    当然,那些跟随盗跖南下的群盗,也许会因此少些杀戮。

    但盗匪过境造成的苦难却并未减轻几分。盗跖或许是为了让大野泽里的群盗和妇孺活命,但却是以剥夺各邦国城邑居民生存资料的方式进行。这种行为,自然是赵无恤所不取的。

    毕竟无恤囊中的郓城也一度成为盗跖的猎物。也是如今对西鄙威胁最大的武装,岂能再放任他纵横下去?

    就在这时,有人报虞喜回来了,他的追击很成功,驾着马车溃逃无果,肩膀中了一箭的邾娄也没逃掉,被五花大绑,由虞喜揪着扔到赵无恤面前。而之前那个不小心说漏嘴,在邾娄面前夸赞盗跖的盗寇“卒长”也在一旁。

    两个俘虏脸色苍白。浑身裹满尘土,恐惧地看着眼前这个骑在马上巡视残垣断壁,头戴皮冠,身穿玄色甲衣,肩披大氅,腰插长剑,英武不凡的少年。邾娄有些不相信这就是将军常常提起的赵无恤,太过于年轻了罢,和自己还在大野泽。整天射弋划船的弟弟一个年纪!

    在这位少年大夫左右,或骑、或立着十余人,多半是身材魁梧,提剑静立的武士。看着被俘者虎视眈眈,而这群人中,还有一个让卒长熟悉无比的面孔。那便是早先被赵无恤俘虏的那个抄粮小头目。他被提溜到此,负责识别盗寇里的各级头领。

    邾娄作为此次攻中都的首脑。谁人不识?自然被指认出来了,顿时引发了一阵愤怒。

    “就是此人在城下以投石索偷袭夫子。求大夫让我为夫子报仇!”

    接管了中都邑政务的冉求和几个师兄弟对邾娄恨得咬牙切齿,这时代的儒家提倡“以直报怨”,没有那么多假惺惺,对复仇虽然不如汉儒那般公然提倡,却也不排斥。加上他们事师如父,所以恨不能将邾娄就地正法。

    赵无恤却制止了他们的冲动:“诸子稍安,孔子之事,我也深恨此贼,但他是大野泽盗寇的重要头目,知道的事情或许对剿寇有用,等我的属吏问出来了,再交予汝等处置不迟。”

    邾娄已经伏地叩首请求饶命,却依然被拖了下去,嘶叫得如同一头待宰的猪一般,而那卒长也大汗淋漓,生怕等待自己的也是严刑拷打。

    他留在这里,也有受盗跖之命对邾娄“监军”之职,但并没有用就是了,只能在事后传递个消息的,这个身份,自然被那小头目指证了出来。

    “盗跖的亲信?”

    谁料赵无恤只是扫了他一眼,却暂时未做,只是让人押下去好生看管,就关在拷问邾娄的隔壁牢狱里,让他听着声音过上一个难熬的夜晚后再问效果会更好。

    ……

    战后,中都内城已经成了嘈杂的伤病房,挤满了哀嚎的伤兵和民众,唯独邑寺还算空阔。无恤到达时,今天经历了一场厮杀,带血的甲衣未解,剑也随意横在膝上的曾点正盘腿坐在门楣前,紧闭双眼抱着瑟。

    他一边鼓瑟一边唱歌,瑟声清扬,歌声婉约,正是一曲哀伤的丧曲。

    “民莫不穀,我独于罹。何辜于天?我罪伊何?心之忧矣,云如之何?”

    曾点唱完之后,停顿了片刻,又重唱了起来,这其间一直没有睁眼,赵无恤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待,等唱到第三遍时,曾点的眼角流下泪水。

    “悲呼,人生在世,便再有壮志又有用?最终却只是一场空,人死灯灭,如韭叶上的露水一般干枯,和太阳一样落于虞渊……”

    “《易》云,天行健,君子将自强不息,虽然城邑破了,但民众犹在,孔子虽然受伤却也没有大碍,你的师兄弟们更是全存,完全能重振旗鼓,何必如此气馁!?”

    曾点摇了摇头:“这首挽歌,是为中都死难的民众而奏,也是为夫子之政而哀。大夫是锐意进取的年轻狂者,自然不会认同我,道不同不相为谋,就让我在这儿自怜自怨罢!”

    曾点起身朝街巷的尽头走去,凄凉的歌声再起,身形有些佝偻。赵无恤知道劝诫无用。

    不出意料的话,经过这次破城事件后,孔门的理想和前途将遭遇一个寒冬,门徒们前途多舛。高唱挽歌的曾点恐怕也意识到,中都的灯已经灭了。人未亡,政却熄。他虽然在平日里放肆不羁。在战斗中奋力杀敌,但战后看着眼前惨象。最失落的也是充满了感性的他。

    孔宅就在邑寺之后,不过前后两进,前边会客,后边住人。

    孔家的院子占地不大,角落口井,院中数棵槐树,时值枝枯叶黄,一如居室榻上躺着的孔子般结束了盛夏,枝叶开始凋零。

    之前在墙头的战斗里。孔子遭到盗寇飞石抛击,砸中了肋部,所幸他今天穿的甲厚,只是伤了肺腑,咳了些血出来。他当时有些昏厥,之后走动困难,由颜回先扶着回来疗伤,所以才未在城门口出现。

    闻听赵无恤再次前来探望,他还让儿子孔鲤亲迎出门。向无恤道谢请罪。

    在充斥着药味的屋内,赵无恤坐于榻侧如此安慰道:“城邑内外的盗寇已经铲除干净,还请孔子安心休养。”

    “中都有大夫和弟子们主持,我自然放心。”

    侧躺在榻上避开伤处的卷须老者虽然精神有些萎靡。但依然笑容可掬,但在旁侍候的儿子和宰予等弟子则忧心忡忡。唯独颜回看似不悲不喜,依然和往常一样。一丝不苟地照顾着老师。

    赵无恤还有军务要处理,所以很快结束了探望。孔鲤也受了父命,擦拭干泪水跟了出来招待。

    孔子之妻是宋国的亓官氏。一个世代做礼器的家族,孔鲤之名,是因为其诞生时鲁昭公赐孔子一尾鲤鱼。他约三十岁上下,并未继承孔子高达九尺的体格,只是中等个,容貌清雅,蓄着淡淡的须。

    虽然是孔子的儿子,理论上应该把他的学问作为家学传下来,不过孔鲤天资不高,名声不显,在中都也没有任职,只是一直白身读《诗》、《书》,帮孔子打理家宅。

    “伯鱼在内侍候孔子就行,中都的一应事务,有子有、子我、仲弓等协助,御寇之事则有我,孔子安心养伤即可。”

    赵无恤现在的身份是小司寇、中大夫、三邑封主,地位比起中都宰孔丘高了不知几何,接管中都一把手理所应当,不过他又让孔门诸弟子各司旧职,保证这座劫后余生的城邑维持下去。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孔宅的前后进侧门相通,侧门是个亮门,斜对正堂。临出堂前,无恤瞥见后院里似个花园,园圃打理得十分细致。

    院子侧面则是庖厨,一位少女正在从那儿朝院内走来,正好遇到赵无恤和孔鲤。

    “好高的个头……”

    这便是赵无恤对她最深的印象,七尺有余,八尺未满,能与赵无恤比肩,是他来到春秋后见过最高的年轻女子,所以两人能够双目平直相对。

    只见这少女十四五岁,头上还是未嫁少女的发型,鼻梁高挺,模样俏丽,身穿庄重的曲裾深衣,颜色朴素,却越发衬出发鬓黝黑。

    少女见到陌生外人后一愣,随即侧身闪在旁边,低垂着首,朝他们各自行了一礼,一礼是对客,一礼是见兄长。

    她举止颇有礼节,赵无恤还见其手上端着一个木盘,上面盛放着黑漆漆的陶罐和陶碗,在秋日里冒着热气,大概是孔子之妻在庖厨里熬制的药剂。

    赵无恤不好问这是何人,反倒是孔鲤在那少女身影进入居室后勉强笑着介绍道:

    “此乃舍妹。”

    原来是孔子之女,难怪那么高身量,比孔鲤都要高出几分。赵无恤微微点头,虽然她未说话,但一丝不苟的儒式礼仪和那鹤立鸡群的身高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不过赵无恤装在心里的却是另一件事,来到邑寺后,他便立刻喊来那个在此帮忙处理政务,统计俘虏数量的司寇署佐吏。

    赵无恤向司寇署讨要此人的目的,就是因为他对藏于府库不示外人的鲁国之法十分熟悉,于是便询问道:“费畴,我记得按照鲁国的规矩,若是被盗寇破了外郭,失散民众乃是大罪,邑宰将被立刻撤职,甚至是下狱问责,是这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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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1章 盗亦有道(上)

    当夜,武卒军营之内,帷幕垂落,烛光闪烁,赵无恤跪坐在榻上,看着对面的访客开口说道:

    “事不谋于暗室,子我今日到访,不知是为何事而来?”

    那坐于蒲席之上,衣冠得体,仪态端庄,留了两撇八字矢状短须的士人,正是孔子的弟子宰予。他虽然辩才与子贡并称,却最不讨孔子喜欢,被骂做“朽木不可雕也”“不仁”。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今天来自然不是为了和赵无恤讨教学问的,方才先是汇报了一下孔子的伤情,随后又翻检出一些收拾难民,修补墙垣,开仓赈济之类的政务向赵无恤请示,期间多次试图表露自己的才干,但依然没破来此的真实目的。

    见赵无恤有点不耐烦了,宰予这才打住了话头。虽然宰予也期望有位求贤若渴的主君主动来招揽他,但眼前的赵无恤已经是身居高位的小司寇、三邑中大夫,自然有倨傲的资格。何况方才他又是出迎,又是虚席而待,已经够谦虚了。

    凡事过犹不及,宰予觉得自己方才应该已经展现出能力和对中都邑政务的熟悉了,便谦卑地朝无恤行了一礼。

    “还有一事要禀报司寇,鲁国之法,邑宰有守邑之责,若是城邑陷落,将会被逮捕问罪;若是被人破了外郭,失散民众户口,则罪减一等,但依然会被立刻撤职。”

    “夫子此次只是受了小伤,不足为虑,但事后若是国君和执政追究起此事。夫子的中都宰之职恐怕就要被撤掉。夫子不言,但我作为代管中都事务的弟子。却不得不考虑一二……”

    宰予说完朝赵无恤郑重地行了一礼,一副对孔子和孔子之政的前途忧心忡忡的样子。

    赵无恤之前已经咨询过佐吏了。的确有这规矩,但鲁国本来就不是成文法国家,除非遇上臧文仲那种“执礼以护公室”,凡事按规矩来办的大司寇,否则一件罪案的判定,还不是由着肉食者心情随便来。

    无恤淡淡地说道:“我听闻阳虎已经逃到了灌城,现如今季氏、孟氏为政,孔子乃是大司空和南宫敬叔之师,与行人子服大夫也交好。孟氏自然不会难为他。季氏那边,如今正倚重子路前往阳关劝降叛军,自然也会对孔子礼数有加。中都之事缘由在盗不在官,说不定只是一个轻责,不会骤然被撤职。”

    所以说今天宰予前来求助,反倒似多此一举,此事必有蹊跷!

    宰予苦笑道:“话虽如此,但司寇恐怕不了解夫子的性情,有过必有责。过而不改,是谓过矣。等盗患平息,打理好中都后,夫子大概会自行请辞。”

    “哦。竟会如此?”

    “且不说苦心经营的中都被祸害成了这般模样,就说数日前盗跖亲至,与夫子在城头墙下辩驳。夫子号称闻士,竟然没说过他。颇有些受打击。”

    宰予边说边摇头,对此似乎比中都外郭被破更加遗憾。

    说到盗跖。无恤在离开鲁城时,曾听柳下季详细地说起过他的这位的庶弟。

    柳下跖的身世和叔孙氏的竖牛类似,原本是柳下大夫和大野泽的女子野合生下的,先在外生活了十余年,后来又回归了柳下氏,所以无论柳下季给他披挂上多么正规的冠带服饰,浸染浓郁的鲁国周礼,依然改变不了柳下跖的野性和不羁。

    在曲阜那几年,柳下跖娴熟君子六艺,一度十分出名。他身长八尺二寸,被人称为“面目有光,唇如激丹,齿如齐贝,音如黄钟”,而且勇武、慓悍、果决、勇敢,能够聚合人心,于是在底层轻侠中有了名声。

    在柳下季的描述中,柳下跖为人刚毅正直,因为季平子先后数次以人牺祭亳社而与季氏有了龌龊。又和当时还未篡权就“为富不仁”的阳虎敌对,于是和赵无恤被晋国众卿忌惮一样,被逐出了鲁城曲阜。

    柳下跖没有像这时代其他被逐公子大夫一般逃到其他国家,而是咬了咬牙,带着几名轻侠一头扎进了生他养他的大野泽。

    数年之后,柳下之名渐渐不被人提起,反倒是一个名为盗跖的巨盗名震天下!号称从卒九千人,横行天下,侵暴诸侯。所过之邑,大国守城,小国入保,万民苦之。

    这位“刚毅正直”,派人外出劫掠时还要求尽量不杀人的侠盗,却被鲁国士大夫们描绘成了杀人如麻,“脍人肝而哺之”的食人狂魔。

    当然,万民苦之倒也是真的。

    如今看来,他不仅善于用兵,而且言辞犀利,竟然能难倒孔子,于是对于盗跖,赵无恤更多了几分好奇。

    “敢问那一日,孔子与盗跖是如何辩论的,子我在场亲闻,可否告知一二?”

    “当然可以……盗跖最初在城下痛骂夫子。”

    “此贼子竟然辱及孔子,子我可否要为师长讳言?”

    宰予自己都没想起这点,他脸颊一抽,但随即笑道:“小人是要向大夫如实禀报,才能让大夫了解此贼,好一举剿灭之,只能从权……当时盗跖直呼夫子姓名,称他为鲁国的巧伪之人!”

    盗跖认为孔子等儒门之人不耕而食,不织而衣,摇唇鼓舌,专生是非,用以迷惑天下的君主,使天下的向学的士人全都不能返归自然的本性。

    他的兄长柳下季与孔子为友,盗跖对孔门学说自然十分熟悉,昔日在鲁城的柳下氏府邸也听过孔子的讲述,虽然一开始就对此嗤之以鼻。

    这抨击直指儒家的一些纰漏,简直让人无话可说。赵无恤瞧见对面宰予一点没有为孔子讳言的想法,他虽然能力出众,但大概是孔门弟子里。对孔子之学最不以为然,总想唱反调的一个学生罢。

    “那孔子怎么回答?”

    “夫子想让盗跖罢兵休卒。收养昆弟,共祭先祖。说这是圣人才士之行。而天下之愿也……”

    那辩论很长,却极其精彩,盗跖竟然一直都在占据上风,各种典史信手拈来,每一个字都有他的依据,绝无空言,呛得平日引经据典的孔子找不到太多反驳的话。

    说到这里,夜色已深,宰予也喝下了第三盏酒水:“盗跖最后说。夫子所要实行那套主张,颠狂失性而钻营奔逐,全都是巧诈、虚伪的东西,全都是他想要废弃的……”

    托伪于文王、周公的主张,掌握士大夫和国人舆论,一心想用你的主张传教后世子孙。瞧瞧你身上,宽大的衣裳,浅薄的腰带,矫揉的言论。虚伪的行为,用礼仪装扮自己,以迷惑天下的诸侯,而想要求取高爵富贵。返先世之旧俗。留万世之恶习,实在是莫大的罪人!

    盗跖最后的话极其嚣张:“强盗之中再也没有比你更大的了,天下人为不把你叫做盗丘。而把我叫做盗跖呢!?”

    “夫子哑然,再拜而下城。事后对吾等说道:盗跖太过顽固,我这样做就好像未而自行针灸一样。自找苦吃……”

    赵无恤回想孔子前半生,他的确像个完美主义者,无论在齐在鲁,若是道不行,君主不中意,多半不愿意苟且,而是毅然出走,也就阳虎那次被迫低头了一回。这次虽然受伤不重,但精神上似乎受到了一定打击,除了毕生心血经营的中都被破外,大概就是盗跖犀利的言辞让他理念有了些许动摇……

    盗跖的这番言语,赵无恤部分认同,部分也不以为然,只觉得此人的言辞辩才恐怕不下于子贡了。

    他暗暗想道:“盗跖的为人,的确如同柳下季描述过的,心如涌泉,意如飘风,强足以距敌,辩足以饰非。顺其心则喜,逆其心则怒,易辱人以言啊……”

    宰予见火候差不多了,便再拜道:“夫子蛰伏半生,好容易才有了得以施展抱负的机会,却被这场盗患全部毁掉了,还望司寇能挽回一二。中都已经习惯了夫子的治理,也只有吾等师兄弟齐心才能让此邑尽快恢复,即便夫子之职不能保住,若能让吾等中的一人得以承袭职位,可谓善莫大焉……”

    说完后,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赵无恤,里面有对权力的热切和渴望。

    赵无恤暗暗冷笑,心道果然如此。

    他猜的没错,宰予今天来,为孔子向赵无恤求助是挡在前面的幌子,谋求中都宰的职守才是他的真实目的。

    宰予,的确是功利心极强,也很聪明,有办事的能力。

    但打心眼里,赵无恤是不喜欢宰予这种人的!为自己谋求利益本无错误,但授业恩师还躺在病榻上,他便跑来对赵无恤拐着弯各种暗示了。甚至不惜将盗跖喷孔子的话原模原样说出来,比起才德兼备的子贡、子路、冉求来,实在是大为不如,称之为小人儒也不为过。

    但他也是赵无恤可以不必花费太大精力和代价,就能加以利用,收编的人……

    于是无恤道:“的确,我也担心孔子的身体是否还适合任职操劳,莫不如退而著书立说。中都邑让某位有贤名和才能弟子接任倒是更合适些……”

    他伸出手比着对面的人说:“在我看来,子我便是一个最佳的人选!”

    宰予闻言大喜过望,连忙避席再拜。

    孔子门下道德、言语和政事科的几名高徒,如今子路、子贡、冉求都各自有自己的职守,声望最高的颜回一向淡泊名利,不愿意出仕。其他人要么资历不够,要么空有德行而能力不足无法胜任,考虑到中都的稳定,的确只有宰予是最合适的继承者。

    “虽然我职位卑贱,爵位不高,但若是有机会,一定会出手帮衬一二,若是事成,子我可愿以我为举主?”

    宰予对此毫不犹豫,竟然对着比他年岁还小的赵无恤行了一个臣拜君之礼:“理当如此!”

    举主,也就是举荐人,从西周时便有在乡中邑中通过乡射礼等举荐贤能,被称之为“乡里选士”,也是后世察举制度的先声。

    其中举荐人被称之为举主,从古至后世,举主与被举荐者的关系,只略差于君臣!

    和宰予这种人交流,不必大谈道德,直接亮出好处即可,从宰予下定决定向赵无恤求助,想要谋取中都邑宰之职的那一刻起,他大概已经做好了这种准备。

    无恤扶起了宰予:“善哉,中都邑位处西鄙和鲁城之间,四方通衢,日后你我可要多多相互扶持才行……”

    而如今一来,赵无恤也等同于将中都邑纳入了自己的势力范围。

    等宰予退席告辞后,赵无恤走出营帐,看着天空中的皎月暗暗想道:“盗跖自称大盗,又认为孔子为礼仪之盗,而我,又未尝不是一个窃城之盗呢?”

    赵无恤可不想做区区小盗,他若要做,就要乘着浩浩汤汤的时势,做一个让鲁国腐朽的世卿世禄们谈之色变的大盗罢!

    经过今天的事情,无恤对盗跖此人有了更深刻的认知,也把他在心中的地位迅速提升,比阳虎、三桓更要重视,要当成在鲁国最可怕的竞争对手来看待!

    赵无恤不怕盗寇坐大,怕的是盗寇有了自己思想,提出造反的纲领来!

    当然,他最终的目的可不是剿灭盗跖,更不是扶持中兴鲁国,而是席卷整个鲁西鄙,拥有足够的力量,到时候再昂着头杀回晋国,让那些合谋驱逐他的卿族无人敢挡!

第342章 盗亦有道(中)

    阚城,鲁国公陵所在之地,在入山的必经之路上,专门建造了一座狭长的城邑护卫山陵,墙垣长达数里。被群盗围困半旬之后,这里早没了往日山绕祥云,水笼瑞气的气势,只剩下满城军民人心惶惶。

    “援军为何还不到?”

    作为先君陵寝,鲁侯和三桓对阚城的防备不可谓不重,足足有两个旅的鲁兵在此常年驻扎。他们都是从国人中挑选出来的忠勇之士,轮番更换,但数量必须维持在一千,兵甲也是最好的,即使是阳虎擅权的这几年,此处也并未松懈。

    然而在数日前,这一千鲁兵贸然出击驱逐零星出现的小贼,结果中了盗跖的计策,在一处草滩处遭了埋伏,报销了五百人。剩下的逃回城邑,任由群盗在墙垣外高举他们抛弃的旌旗和用长矛高高顶起武胄挑衅,再也不敢踏出城半步。

    阚城是百余年前新兴的地区,迁入的居民不多,所以连带老弱妇孺加上也不过三四千人,勉强将长长的墙垣站满,惊惧地看着外面。

    “以往盗寇虽众,但多散乱无纪律,不足畏也。然盗跖之徒却稍有纪律,颇能列队结阵,守陵之卒不能敌也……”这便是阚城宰递送给曲阜的告急传书。

    若是登上城头放眼望去,原野上的盗寇足足有五千之众!简陋的营帐密密麻麻搭满了城郊。但六成以上的都散乱无纪律,东一堆,西一块。进攻的时候一窝蜂,无事的时候横七竖八躺得到处都是。尽管也有“旅帅”“卒长”之类的头领在他们中间奔跑喝叫。拼命约束,然而成效不大。

    唯独离城邑半里的那块田野立着两千余人。颇有纪律,与别的盗寇相比泾渭分明。远远望去,他们的武器也较好,戈、矛、戟、弓矢皆有,其中甚至有数百披挂甲衣的甲士,这些人自称“盗跖之徒”,也就是盗跖在大野泽起家的老班底。

    而站在他们中间的则是一位身材魁梧,容貌英俊的统帅,他椎髻。身着棕色甲衣,双目圆睁亮如明星,正是柳下跖。他未驾车,未乘辇,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摊开腿箕坐在土丘上,手按着剑柄,嘴里叼着根枯黄的野草。

    他们原本在进行一场攻城的军议,地上用枯枝画的阚城地图只画了一半就停了下来,却是被一个来自北面的探哨打断了。

    继鲁城内乱稍息的惊人消息传至后。又一个重磅消息抵达,盗跖听着探哨汇报中都之战的情况,眉头紧皱。

    旁边有个“旅帅”不可思议地说道:“邾娄手下足足有四千人,虽然战力不及将军之卒。但竟然一天之内就被击溃殆尽,连自己也被俘了?”

    盗跖冷笑几声后道:“邾娄一向对我不满,让他不要急着攻邑。围着城远远派出斥候防备鲁人援军,为我争取时间即可。谁知他心生不服。完全反着来,不亡待何?也好。自此以后群盗中便唯无人敢不服我了。”

    他又迟疑地问道:“不过我本以为鲁城的阳虎和三桓在火并,没有半月是决不出胜负,抽不出空来理会我的,谁料竟然如此之快,鲁军的统帅是谁人?”

    “据说是廪丘大夫赵无恤……”

    “赵无恤?”盗跖脸色微变,将口中的野草远远吐了出去。

    “这个晋人来凑甚么热闹?我记得半月前他才带着七八百兵卒去了鲁城,大概也参与了火并。如今时隔几天,却一回头灭了邾娄,莫非此次鲁城内乱结束的如此之快,也有他的功劳?”

    中都处的群盗被扫清,俘获千余,杀伤近千,其余两千多四散而逃,其中一千逃到了阚城附近。在聚集残兵后,盗跖兵力达到了六千,但他原本四顾无忧的局面也宣布告终,赵无恤的武卒盘踞中都,随时可能南下。

    盗跖望着远处依然固守的城邑道:“虽然此地被我用计消耗了五百守陵兵卒,但这些人毕竟是鲁国精锐,士气虽低落却未瓦解。邑内民众也世代忠于鲁侯,全力帮忙抵抗,所以若想攻破,至少还得半旬时间。”

    有盗跖之徒担心地提议道:“将军,鲁兵就在北面一日行程外,莫不如暂且撤退?”

    “何必惧怕!你现在是我的旅帅,手握数百人生杀,还当自己是被邑兵到处追逐的小盗么?事到如今又怎么轻言放弃?”

    盗跖虽然对中都的大败微微惊讶,却并不退缩,而是亦挫亦勇,要实现自己的大志,没有几分争心怎么行。

    面对有些忐忑的手下们,他说道:“这墙垣后面就是鲁国九宫庙宇陵寝,那里边有,我没有告诉过汝等?”

    盗跖之所以进攻这处政治意义深厚,防备远甚于一般千室之邑的阚城,主要还是觊觎城邑后的鲁国九公陵寝。

    春秋时代厚葬流行,比如齐国人就崇尚豪华的葬礼,齐桓公时,产的布匹多半被用来做寿衣,而木材也都耗在了做棺材。

    尽管不少有识之士如管仲、晏子等反对,但能像鲁国季文子,晋国中行穆子那样清廉薄葬的人是极少的。多数诸侯卿大夫死后莫不丰厚其葬,高大其垄,棺木必须多层,葬埋必须深厚,死者衣服必须多件,随葬的文绣必须繁富,坟墓必须高大。

    盗跖在众手下面前走动,比划着阚城,重复这几日用来激励士气的话语:“在这里面,九座庙宇梁柱高大,神垄上有铜、瓷、漆木、皮革、金、玉等。其中国之重器的鼎、簋、方壶等铜器成百上千,随便得到一个,就能熔掉铸造新的兵器,或者去陶邑转卖,可以得到一年的口粮!汝等不想要么?”

    “想!”

    “诸侯死后,使府库贮藏之财为之一空,然后将金玉珠宝装饰在死者身上。用丝絮组带束住,并把车马埋藏在圹穴中。又必定要多多制造帷幕帐幔、钟鼎、鼓、几筵、酒壶、铜鉴、戈、剑、羽旄、象牙、皮革,置于死者寝宫埋掉。然后才满意。若是能刨开一座,便等同于获黄金百镒!何况是九座!汝等不心动么?”

    “必破此邑!”群盗们的眼睛都红了,盗跖一向分配公平,每次劫掠后都按照他们的功绩分发战利品,所以贪念之下忘了害怕,纷纷咬着牙询问要如何做,将军尽管吩咐。

    盗跖对他们的表现很满意:“我知道的消息是,如今鲁国内乱尚未完全平定,赵无恤虽然解了中都之围。但他手头并没有多少兵卒可用。依我看,此人素来行事锐意冒险,先从曹国孤军五百里奔袭甄城,以劣势兵力出城与廪丘齐人野战,如今又千人还师救中都。以他固有的风格,必然想打我措手不及,带领这千余人疾速南下,或许明日便能抵达。”

    他再次蹲下,在地面上画起了地图来:“吾等莫不如分兵。两千人继续围困,挖掘入城的坑道。其余随我连夜偃旗息鼓撤离,去北面的草泽一带埋伏,彼辈若来。定无生还之理。”

    “将军,邾娄平日也是个勇武善战之人,四千之众竟然被一击既溃。吾等也以四千人对敌,够么?”托了邾娄的福。现如今武卒的战绩实在有些骇人听闻,赵无恤也在朝“当世善战者”的行列迈进。

    盗跖却不以为然:“邾娄只不过是一方草莽之主。不值一提。”

    他认为,自己不仅仅是一方草莽之主,而且还是“一军之主”。

    盗跖读过司马法,并且将其吃透了,认为要想成为一军之主,需有两个条件。

    一个是坚毅不拔的性格,只有性格坚毅,才能在一时失利的情况下鼓舞兵卒,使全军不至於因失利而丧失斗志。另一个是须得具备足够的谋略和眼光,才能在复杂的形势中做出明智的判断,才能做到趋利避害,带领全军赢得胜利。

    这两个条件缺一不可,如果只有前者,没有后者,可能不管怎样坚持也赢不来最终的胜利,而如果只有后者,可能还没等到胜利就因为一场无法避免的失利而丧失了斗志和本钱。

    过去十年的事情让盗跖相信,自己两者皆备!

    “将者,兵之胆也,有我在,便能让全军士气大振。我的亲兵可不是散乱的普通群盗,更不是只会堂堂正正之战的诸侯三军,二三子只要善用我的战法,在湖泽便能战无不胜!”

    ……

    盗跖虽然聪慧敏感,但他按照赵无恤以往行事风格预测武卒下一步行动,却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距离解除中都之围已经过去了两天,但赵无恤的武卒却依然没有即刻南下的意思。

    在军议上,田贲、虞喜等人也建议应该乘着大破盗寇,士气高涨之际乘机南下,将盗跖一并击溃,完成这次任务,再扬武卒军威。

    “司寇之名一定能传回晋国,叫诸卿胆寒!”

    前日的战事实在是压倒性的胜利,两人打得极其爽快,对手如土鸡瓦狗,而己方貌似天下无敌,心态不免有些飘忽。但他们却被赵无恤泼了一盆凉水。

    “当年城濮之战前,晋师寡而楚师众,晋师退避三舍,楚国令尹子玉轻敌而骄,便命令全军追晋师。临阵时,子玉还夸口说:今日必无晋矣!然而却一战而败,丧师辱国,自己也无颜见申息二县昆父兄弟,于是自杀身亡。故用兵之道,骄则轻敌,轻敌必败!汝等这两年来虽然多次小胜,但与子玉想比还差得远,不可不引以为戒!”

    赵无恤最近一年多的行动看似处处冒险,但那是逆境中追逐时势的不得已为之。现如今既然鲁国的大势已经如他和张孟谈谋划的那般运作,就没必要不顾代价冒进了。

    冉求现在在军议上已经相当积极,他说道:“诚然,中都之战极其顺利,四千盗寇只花了几个时辰就溃逃大半,其余或死伤,或被俘。若盗跖之徒也是这般不禁打,那追击南下也不是不可以。”

    “但盗跖诡计百出,号称善用兵者。过去十年间未尝一败,用兵十分难以预料。何况向南行上几十里。就开始进入大泽地带,若是贸然前进。吾等讲失之于地利。而据那个捕获的盗跖亲信称,阚城附近至少有五六千之众,且兵甲比北面的盗寇精良,多半是盗跖的精锐,敌众我寡,敌暗我明,接战则失之于人和。”

    赵无恤认同了冉求的分析,后世的历朝历代,让朝廷最头疼最难对付的不是外来的敌人。而是这些流寇。他们的流动性和再生性都极强,若是无纲领、无统筹,只为抢一遭求活,那倒还容易剿灭。

    可一旦开始得到有识之士的筹谋和规划,就会形成自己的建制,绝不容小觑。

    所幸盗跖虽然聪慧,也有不同于寻常盗寇的野心和理想,却依然没有像陈胜吴广,乃至于刘邦、黄巾一样明确提出一个纲领来。所以只能算一方草莽之雄,难成大事。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说白了。盗患归根结底是经济和政治问题,不是军事问题。赵无恤很清醒,没有不自量力地想一次性平息这蔓延方圆数百里的溃疡。

    盗跖此人。无恤已经极为警惕,不敢大意。他是来驱逐盗寇,又不是死磕的。何必把自己搭进去?所以赵无恤否决了冒险南下,认为还是持重为好。

    一来,他已经得知阚城依然在坚守。二来是他既然已经将未来的中都宰暗暗许给了宰予,那鲁国西鄙临近大野泽的其余地方,自然也要布置一些后手。

    他这两天可没有闲着,先是疏通道路:盗跖突袭郓城不果,便东撤来攻中都,在沿途留下了数百盗寇阻碍行人,截断涂道。无恤让虞喜带着轻骑士西行,很快就扫清了这些挖路断桥之贼,联系上了郓城。

    郓城那边,张孟谈纵观形势,知道未来数月的关键将集中在东边,所以已经亲自到郓城坐镇,甄、廪丘交给了计侨和羊舌戎等。虎会原先带着八百人,又从两邑调兵,征召郓城人,集结了千五百人,可以调拨一千徒卒供赵无恤使用。

    东面的鲁城、负瑕;北面的汶上、须句;西面的高鱼、范邑;赵无恤都以小司寇之名移书去请求各邑大夫、宰、司马派兵来支援。

    但今天,赵无恤刚刚接到了各邑的回复,除却鲁城过来的几百人,还有和赵无恤有点交情的高鱼大夫派来了一百人外,其余各邑都推脱掉了。

    “真是群守土自保之贼!大夫,莫不如再移书向更远的邑求助?”

    宰予在邑寺里帮着赵无恤骂这些不愿出兵的大夫,这几日赵无恤已经以小司寇的名义向孔子提出,让宰予接管了城邑事务,也算是为日后的推举埋线。其实子贡、子路、冉求不在后,宰予本来就是孔子主要的辅政者,骂归骂,厌恶归厌恶,连孔子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弟子虽然无德,但能力的确很强。

    赵无恤将简牍尽数扔到了案上:“无妨,虽然来者寥寥,但正如诗言,靡室靡家,玁狁之故;王事靡盬,不遑启处。总得有人为国分忧,吾等不可再等了……”

    因为鲁城处,鲁侯已经派人催了好几次,他这几天恐怕夜夜梦见祖坟被刨罢。

    这是一次站队实验,赵无恤现在是三邑中大夫,治下户口过万,兵卒数千,是西鄙最强大的力量。而且他的小司寇职位也足以指派周边的邑大夫们,不过这一回不太成功,也就高鱼大夫给了面子。

    愿意合作的,赵无恤自然记在心上,至于那些拒绝派兵支援的,无论是何等冠冕堂皇的理由,赵无恤都决定,这次剿寇若是不能获全功,那黑锅就交给他们去背了!

    凑足了一师2500之众后,赵无恤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就在他在中都南门誓师南下,准备与盗跖会猎一场的那天,鲁城处也传来了子路在阳关的消息……

    ps:熬夜写的大章,明天两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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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3章 盗亦有道(下)

    无恤之前向鲁城要求的粮、帛、军械、车马、药品、乃至于疡医等,季氏和孟氏全部应允,已经陆续运抵中都。伴随而来的还有鲁侯第三封催促赵无恤南下的简册,虽然语气依然婉转,但依然能从中看出他的焦虑。

    至于季氏、孟氏?他们迫切希望赵无恤快点和盗跖两败俱伤,区别只是季氏不希望赵无恤势力彻底消失,最好是实力削弱一半好让两家相互扶持,而孟氏的公敛阳则巴不得无恤败亡。

    所以,当子路彻夜兼程从阳关赶到中都时,赵无恤正安排从各处汇集过来的兵卒们列队集结,准备即刻南下。

    子路先火急火燎地冲进城探望孔子的伤势,见他并无大碍后松了口气。随即被孔子训斥了一通,说他不先向小司寇复命却先来办理私事是一种失礼的行为,子路这才连忙赶到南门处,与赵无恤见了一面。

    “由来迟,有罪!”

    碰面后,赵无恤打量了下子路,见他穿着沾了不少尘泥的武士装扮还未换下,精神有些疲惫不如往昔,眼中却更增添了几分自信。

    子路在阳关的使命完成得十分漂亮,他抵达阳关没多久,已经逃进灌邑的阳虎也派人过来了,谁料被子路留下截留的人斩杀于城外,绝了阳关宰的退路,不得不重归鲁国治下。

    于是赵无恤便夸赞道:“何罪之有?子路单身出使阳关,虽无子贡、子我的妙舌生花,但以你只以无宿诺的名声就使得阳关宰愿意盟誓投降。答应永不叛鲁,我无尔诈。尔无我虞。单单这件事,就能和当年坠绳出城。逼退楚军的宋国华元相提并论了!”

    华元,是一百年前的宋国执政,宋文公十六年,楚庄王派行人出使齐国,经过宋国时故意不借道,以试探宋国是否会屈从于楚。华元认为这是对宋国的侮辱,将宋当做附庸傀儡对待,于是便毅然杀了楚使,引发了楚庄王伐宋的战争。

    那场仗一打就是数年。宋城粮尽,但性格执拗的宋人却尤不投降。直到撑不下去了,华元才在夜里潜入楚军营,一路无人察觉,直到楚国司马子反的大帐中,登上子反之床,亮出二尺白刃喊他起来。

    面对子反的骇然,华元说:“寡君派我来把宋人的难处情况告知司马,敝邑已经到了易子而食。析骸以爨的地步。尽管如此,若是想要吾等宋人与楚国结城下之盟,宁可灭国也不愿!但汝等若是能退兵三十里,体面地结束战争。宋国将唯命是从!”

    司马子反害怕,就和华元订下盟誓,盟曰:“我无尔诈。尔无我虞。”之后宋国果然按照允诺服楚,华元凭借自己的勇敢和诚信结束了这场惨烈的战争。

    率直的子路从不掩饰自己的情绪。闻言后一路上的疲惫尽去,面露喜色。

    赵无恤用华元来夸奖子路这次立下的功劳。的确恰如其分。首先,阳关宰是阳虎残余叛党,有徒卒近千,若是和灌城东西呼应,为祸泰山南麓,就相当于在鲁国北境打开了两个缺口,保不准齐人便乘虚而入了,这当然不符合赵无恤的利益,他的纵虎之策就会变成一个养虎为患的笑话。

    所以他才让子路去冒险一试,阳关宰也是个执拗的军人,一向听不进巧言诱惑,对子路倒是极其信任。既然子路以鲁侯、三桓的名义说了会保他们的命,还会让一切保持现状,自然就允诺了,何况还有赵无恤交给子路的东西在起作用。

    “也是多亏了司寇从阳虎处得来的阳关虎符,彼辈才相信阳虎已败……当日我听到中都被围困的消息后慌乱不已,再次忤逆了司寇还请司寇惩处。司寇救下了中都,救下了夫子和众弟子,子路虽然不才,却有七尺之躯,二尺之剑,可以上阵杀敌!这次南下击贼,还请司寇带上我罢,我愿意为司寇赴死,好报效此大恩!”

    说完子路竟然伏地下拜,对赵无恤施以重礼。

    聊到这儿,赵无恤却是想起了一件事情:子路这次劝降了阳关,立下的功劳不可不赏。足够从行人署区区还人一路升到邑宰、邑司马的级别了!

    阳虎倒台后,他的党羽也树倒猢狲散,不知有多少邑职位空缺,想孔子和少正卯这样提前洗白的聪明人实在太少。不过无恤猜测,若是让子路自己选,他一定会在孔子请辞后担当中都宰一职位,鲁城里的孟氏、季氏肯定不会反对。

    若是那样,就会跟赵无恤倾向的人选宰予发生冲突。

    面对这件新冒出来的麻烦事,赵无恤立刻便有了个好主意,他说道:“子路的功勋不可不赏,我身为小司寇虽然不参与任免官职,但却可以举荐。鲁国有这么一处地方,它是千室之邑,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内外交困之下,急需一个人去主持军务,重振旗鼓,子路可愿意为之?”

    子路有志向,而且志向还不小,他想要执政千乘之国,使其富强。但在听了赵无恤“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说法后,加上孔子的教诲,他也懂得路要一步一步走的道理,邑司马,便是通往这一理想的第一步。

    “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他竟然也不问是哪,直接就拍着胸脯允诺了。

    “得子路一诺,胜过百镒黄金!那这事就说定了,战事结束后,我便举荐你做阳关司马!”

    “阳关?”子路恍然大悟,原来是那地方。

    在季氏的妥协下,阳关目前可以由邑宰控制,保持原本的秩序不变。但考虑到的它是鲁国的北方重镇,所以必须安插一个能让叛军和鲁城势力都能接受的邑司马。

    子路为人中正,不党不阿。十分忠于职守,他与子服何相熟悉。对季氏有搭救之恩,又是阳关叛军信任的人。有他在阳关。既能督促阳关人顶住齐国的招降和进攻,又不会平白让季孙氏收回捡了便宜,简直是个完美的人选。

    赵无恤心里暗暗计算,如今孔子的众多门徒里,子贡、公西华、冉求,加上即将升职的子路、宰予,倒是有五六个因为他的缘故得到了不错的职守,明面上,他赵无恤的确是儒家最好的朋友。

    但儒家的核心鼻祖孔子。赵无恤却不大想让他继续历史上的进程,无论是他上台后与齐国议和休战,还是试图增强鲁侯君权,都与无恤想要坐大、立功归晋的道路相冲突。

    所以,若能让孔丘提前二十年从政治上退下来,做个在野的教书先生和博学顾问倒是挺好。赵无恤的这个心思从未有人察觉,因为这时代的人自然无法理解后世对孔子此人的复杂情绪……

    ……

    子路深恨盗跖在中都辩论里侮辱孔子本人,污蔑孔子之政,更恨群盗伤了老师。便请求跟赵无恤一同南下剿寇。

    虽然子路的加入会为军队增加一员猛将,但赵无恤并未答应他,且不提子路从离了阳关开始已经不休不眠两天两夜,拉车的马换了三次。只想早一步赶到孔子身边。就说中都作为赵无恤此次南下进剿的大后方,有子路主军,宰予主政。他也能放心一些。

    被赵无恤拒绝后子路有些闷闷不乐,中都之战的事情。他也听几个师弟叙说过了。听到武卒以少击中,只花了半个时辰便将四千盗寇打的追亡逐北时。他顿时兴奋不已,起了战心。

    所以尽管无法随行,子路却依旧对这次战事极其关心,乘着武卒尚未完全集结完毕的当口,便虚心向赵无恤讨教打算如何作战。

    国内国外的尔虞我诈劳累了,赵无恤倒是喜欢和子路这种直来直去的人打交道,他也不藏私,说道:“用兵贵持重,今我军少而贼众,足足是吾等的两三倍。且我部有一半新征召的国人,大多未曾经历过战阵,急恐失利。这几日,我与众军吏也仔细商议过了,我与子有都认为,与其急击,不如持重!”

    子路问:“所以司寇才在击溃中都盗寇后没有立刻南下,而是等了两天?”

    “正是,从中都出发到阚城只有七十余里,急行军一天可到,走得慢也只需要两天,凡帅师之法,当先发远候,去敌二十里,神知敌人所在。我的斥候已经南下侦测,所以阚城的情况也略有所知,虽然看似危急,但因为墙垣坚固,主力犹存,盗寇又没有太多的攻城器械,所以攻势不猛,暂无陷落之虞。”

    “有我这两千多人在中都,对盗跖而言就是如芒在背,可以料想,他肯定不会对随时南下的我不管不顾。很有可能会分兵继续攻城,主力北上,寻找机会伏击吾等,如此一来,我虽然按兵不动,却已经减轻了阚城的压力。”

    在给鲁侯和三桓的回信上,赵无恤便是以此为理由的,实际上,他只是不愿意和盗跖硬碰硬,徒让季氏孟氏得利罢了。

    子路拊掌而赞:“若是只有一千武卒,说不定还会着了他的道,但司寇如今有一师之众,盗跖再分兵,想要一口吃下何其难也?武卒的战力我甚是了解,若是盗跖敢与司寇决战于野外,则必败无疑!”

    不过他想了想后又咬牙切齿地说道:“盗跖这贼子虽然可恶,但在做盗寇前我就认识他,知道此人身手矫健,剽悍过人,用兵如风火之侵,尤其是胆子极大。若是他这几日来不管司寇,一意强攻阚城呢?”

    “如果他不管我部,那么明日吾等便可在阚城郊外衔尾而击之、扰之。邑中的守陵兵士也可里应外合,来场内外夹击!足以一举将盗寇主力剿灭于城下!”

    那是最理想的形势,若盗跖真二到那种地步,赵无恤也只能顺手把他打残了。

    ……

    午后,在几声激励士气的鼓响后,在孔子、子路、宰予等人的送别下,武卒全军向南开拔。

    虞喜一向胆大心细,在上一次中都之战里也表现优异,赵无恤便以他这一满编的骑兵卒为前锋先行,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回报。田贲的掷矛兵继之,凶悍的他们能击溃小股敌人。无恤亲领长矛兵、苏寿余带温县弩手随从中军,冉求、项佗带领杂牌的近千鲁人押送辎重在其后,穆夏的剑盾手殿后,两千五百人络绎南下。

    看上去浩浩荡荡,纵队拉了足足半里的道路,这是赵无恤掌兵以来数量最多的一次,也是除却留守三邑的千五百人外,目前能拉出手的全部战力了。

    忆往昔,赵无恤不由感慨万千。从最初下宫校场上羊舌戎、田贲、伍井那区区二十五名下宫赵兵,到今天的一师之众。两年时间里赵无恤势力的军事力量足足涨了一百倍,而且离开晋国后多半是靠自己打拼的,说起来真是有些骇人听闻。

    和赵无恤预料的差不多,当日的行军里,前锋的虞喜和田贲等人便遭遇了数支盗寇的埋伏队伍,有的甚至还悍勇到主动发起袭击,但都被击退了回去。看得出,这些人是在拖延他们的行军速度。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盗跖是想在天黑前将吾等拖延在某个地方,好在他预定的战场谋划些……”

    无恤也不焦虑,就这么以平常速度,当天行到了离阚城只有三十里的地方扎营休息,到了后半夜时,果然遭到了一场夜间突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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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章 夜袭

    鲁国到了十月中旬,已经是入冬时节。是夜,无雨无风,天空黝黑,只有薄薄的几朵云,月光透过它们洒下,像是给漆黑的大地披上了一层白纱布。

    这个地方多为平地,临近大野泽,偶尔有几座小丘陵夹杂其间,不利于防守,却利于进攻。

    就着月光,有无数个黑漆漆的影子紧贴着地面弯腰走了出来,他们没有走立起了简易楼哨,明火执杖的涂道。而是从侧面的小丘上、稀疏的林木中、冰冷柔软的草泽里钻了出来,仿佛是从黑暗里浮出的水鬼。数百人手里提着剑、矛等格杀武器,还有燧石等点火工具,口中含枯树枝。

    这些人正是盗跖手下的精兵,夜袭难处很多,夜色里行军容易走散,敌我不分,不容易指挥,通信也不便。总计六七千群盗里,也只有盗跖的亲兵们才能做到这一点。

    他们趁着夜色直向数里外的武卒兵营赶去,那儿到处是林立的皮、布制作的帐篷,在月光下像是这片原野上长出了数百个白蘑菇。

    “将军说了,若是防备不甚森严,可以放火烧一把,信号一起,将军就会带着众人掩杀过来,将此僚一举灭之!”

    在盗跖十年的厮杀经验想来,武卒从开往鲁城时起,直到中都之战,十多天里连续赶路,还经历了数场恶战,一定极其疲惫。现在又混入了太多的临时征召兵和其他邑的杂兵,营垒应该扎得极不严整才对。

    这就是春秋时代扎营的常态,虽然司马法等兵书里有专门讲述扎营要法。但实行起来却不那么容易。否则,当年华元也不会那么轻易就一溜烟跑进楚军大营。直接站到司马子反床边了。

    然而在凑近后,带头的盗寇“旅帅”却看得目瞪口呆。因为眼前的营寨已经不能称之为营地,而是一座木头城墙了!

    武卒的营垒扎得极其稳固,整个线条不规则的营盘用一人多高的木桩围了起来,有缺口处则以车舆为墙。为了防止可能的敌人前来突袭,几个棱角突出部位设立高耸的瞭望塔,帐篷与围栏也相隔约数十步,留出集结的空间,其内才是林立的帐篷。

    远远看去,不时有打着火把的哨兵在营地内侧与外侧巡逻。让盗寇们避之不及,连忙伏低了身体。

    “扎营如此紧密,寻不到机会偷营啊……”

    前来夜袭窥探的旅帅愣了半响后,只能招呼众人撤离,谁料离开时却刚好撞上了另一支巡逻过来的武卒。

    “嗖!”黑夜中,一柄锋利的短矛不知是运气好,还是掷矛者技艺惊人,居然隔着二三十步一击命中,将一个年轻的盗寇钉翻在地。点燃了这场夜战的开端!

    对方似乎早已发现了他们,夜色里,数不清的人手持小盾和短矛哇哇大叫地掩杀了过来,接触后顿时厮打在了一起。

    盗寇们本欲夜袭。却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一边抵抗一边撤退,打了一会才发现对方人不多。

    “对方不满一百。将他们围起来击溃再撤离!”

    然而让“旅帅”想不通的是,这种没有阵型。没有章法的夜战,按理说本是他们盗寇擅长的。谁知对方似乎更加精通此道。

    不论是打斗的技艺,还是拼命的狠辣程度,盗寇都远远不如!

    与此同时,在不远处,整个营地都已经被惊动了,但却没有爆发盗跖期待的混乱,兵卒们在军吏招呼下有条不紊地钻出营帐,列队出营御敌。

    “不能再打了,撤,快分散开撤离!”

    这场深夜乱战的结果,自然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偷营者完败。等回到数里外,密密麻麻埋伏着的四千盗寇大军所在之处,一清点人数,才发现少了整整两百人,那旅帅心疼得要命,这可都是多年的老弟兄!

    他哪里知道,方才正是在参与正规行伍训练,被赵无恤当场特种部队培养的田贲悍卒,要论群殴乱战,何人能敌?

    ……

    “是我小觑了赵无恤,他不愧是善用兵者,司马法云,在山林旷野地区扎营,应用木材结成名叫虎落柴营的栅寨,虽然行军劳累,却都有规有矩的照做了,不愧是能击败廪丘齐人的强军……他防范做得很足,吾等根本无机可乘!”

    站在小丘上远眺的盗跖得知结果后,遗憾地叹了口气。

    按照盗跖的预测,此次鲁国内乱,阳虎与三桓多半会两败俱伤,没有半个月时间火并完不了,甚至会乱到明年,乘着这个时候放大胆子把周边城邑抢一圈才是正途。

    但那个晋卿之子赵无恤,他在宋、曹的作为,在甄城、廪丘的冒险,以及入鲁后的一些举动,都让盗跖有些顾虑。

    他打郓城本是为了声西而击败东,截断赵无恤势力东进的道路,打中都则是堵死北边的路,顺便让不服自己的邾娄去顶缸,做冤大头。而他真正的目标,一直是拥有鲁国九位先君庙宇和陵墓的阚城,这无异于一个巨大的宝库!

    本以为计划万无一失,谁料武卒乱入鲁城内乱,造成的意外却让盗跖的算盘落空。这才围城几天,入城的坑道才挖了一半,赵无恤就击溃了中都群盗,在北边几十里外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了。

    被这么一个对手盯上,盗跖顿时感觉如芒在背,

    赵无恤在中都时,时刻都在密切地关注着盗跖在阚城的动向。盗跖也时刻都在关注着他的举动,他应对很快,甚至还有遣军北上、奇袭赵无恤的念头。

    在带着四千人在必经之路上等了一天后,盗跖便感觉到不对劲,赵无恤竟然没有疾速南下,而是不急不缓地让士卒休整。等待援军,凑齐了一师之众才开拔。

    随后更是谨慎地沿着涂道走。探哨放出了二三十里远,那些骑士极其敏感。披甲的数百徒卒紧随其后,沿途数个盗寇埋伏点都被发现全歼。

    中规中矩,却又无从下口,这是让盗跖最为难受的打法了。他埋伏趋行之兵的打算再度落空,便想冒险率军夜袭。谁料却像咬到了一个浑身甲壳的乌龟似的,不但没吃到肉,还磕掉了满口好牙。

    但他还有后手,若是现在赵无恤全军连夜追击,那盗跖或许还能凭借对道路地形的熟悉反扑一波。将对方分割打散,各个击破!

    然而,看着对面有条不紊出营寻敌,但主力却又不肯走太远的架势,盗跖只能恨恨地咬牙,吩咐盗寇们速速撤离,取消这次失败的夜袭。

    谁说赵无恤作战莽撞,爱冒险来着!?

    “将军,吾等是否要加速快走?”

    “不必。按一般脚程即可,吾等不少人夜里看不清东西,只能用绳子拴着走,若是前军行太快。到了天明时后军不知会失散多少。”

    “但那边有一条火龙在追击……”

    盗跖心中一喜,回头看了看,却发现那只是一支小部队。移动极快,大概是轻骑士。真是财大气粗,也不怕夜行折损良马。

    他大失所望:“此乃赵无恤之计策。我之前以为他是喜欢冒险进取之辈,经过此次才明白,他是个善用形势之辈,喜欢正奇结合之道!让后军小心防备即可。”

    事到如今,盗跖算是看出来了,赵无恤和他一样,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机会主义者!他心里倒是没惺惺相惜,只有一阵烦躁和无力感。

    不管想不想承认,今天这一场初战,他算是败了。

    ……

    赵无恤的营帐的确扎的十分严密,这可是他和邮无正、羊舌戎学来的手艺,加上冉求也善于此道,便打造出了这座让盗跖牙疼的栅篱壁垒。

    武卒扎营的地点向南距离阚城三十里,往西距离大野泽水泊二十里,常年湖水浸透,踩上去隐隐比中都附近的土地要柔软些,冉求还专门派人夯平弄硬,方便遇袭时集结军队。

    排列整齐的葛麻皮毛帐篷一个可住五人,也就是一个伍为一帐,两帐相邻为什,相互照应。然后百人十帐为一个自成体系的小营地,各个营帐之间有挖开的小沟渠作为防火带,全部绕成一个椭圆形的阵型护卫着中间的赵无恤大帐。

    大帐内灯火通明,听到在外与盗寇夜战,杀伤敌人百余的田贲悍卒,还有带骑兵尾随窥探,割了几十枚左耳的虞喜的报告后,赵无恤也和盗跖一样,满腹的遗憾。

    “若一师之众全是武卒,我倒是想布下一个圈套,诱惑盗跖深入,再将其伏击殆尽。但营内还有千余杂兵,一不小心就会弄巧成拙,导致夜啸炸营,所以只能严加防备。”

    这些人能壮声势,护辎重,但也会拖后腿。

    所以此事不能行险,只能求稳。赵无恤和冉求商量过,防敌夜袭的方法是“以戒为固,以怠为败”,设置严密的警戒,在阵地前派出哨兵,事先规定好口令暗号,随时作好战斗准备。

    敌人前来袭击,见到戒备森严无隙可乘,便会撤走。这时敌人“力尽气怠”,是进行防御反击的极好时机,因此可派出精锐部队,“随而击之”。

    在追击敌人时,应谨慎从事,避免中敌埋伏。遇到这种情况,应将部队分为三部分,尾随敌后,在尚未到达敌人设伏地域之前,三部分同时发起攻击,即可将敌人击败。

    理论上是这样,但问题是,这是看不清道路的夜晚,赵无恤虽然派了探马事先查看地形,但怎么跟在这一带生活了半辈子的群盗比?焉知盗跖没有第二个埋伏?

    贪心太多反倒得不偿失,更何况,他这次的战略目标又不是歼灭盗跖,而是解围,一切战争都是围绕着政治目的进行的……

    此刻,看着渐渐露出鱼肚白的东方,赵无恤暗暗想道:“听说柳下跖是聪明人,我倒是希望他也能看清这一点,吾等又不是仇人,鲁国像是四肢破裂的麋鹿,是群鸦的盛宴,我和他都只是各为其利的鸟儿罢了,何苦死磕?”

    赵无恤的想法是从战略层面考虑的,说出来甚至会让士气懈怠,所以并未传播给军吏们。他们这个阶段只需要考虑战术问题,所以田贲、虞喜等人觉得今夜的接触只是牛刀小试,真正的战斗,明天才会开始!

    至少,在武卒的中层军吏中,在一连串的胜利激励下,已经有了一种“闻战则喜”的的风气。

    然而,他们的踌躇满志,却被盗跖次日的行动泼了一脸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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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5章 宜将剩勇追穷寇(上)

    在夜袭失败后,盗跖带着四千人连夜撤到南边十多里以外,拉开了和追兵的距离。清点人数,发觉一共少了三四百人,其中两百是混战和追击中被敌人杀伤的,其余则是夜路失散的。

    他觉得走到这还不保险,又往西移动了十里,这才停下,召集亲信公议。

    面对这种初战不利的局面,盗跖的亲信们分成了两拨,一些悍不畏死的凶徒认为应该集合所有兵力,明日与赵无恤决战。战胜后再度南下,仍以攻下阚城为要务,一来是因为昨夜输的有些憋屈,想要为死去的人复仇,二是只要击败了赵无恤,鲁国短期内大概无兵也无胆来驰援了,他们便能破庙掘陵,无数珍宝任由瓜分。

    另一派则认为,一旦与赵无恤决战再度失利,而阚城又尚未攻克,可能会遭到前后夹击,到时候恐怕就不只溃逃,而是会落个全军覆灭的下场。

    两拨人争论不已,眼看夜色将尽,盗跖也听不下去,开始起身拍板。

    “众人的仇自然要报,但不是今时今日,这仗是没法打了,吾等必须早些撤离才行。”盗跖对几名亲信如此说道。

    他盗跖纵横大野泽近十年,从一无所有的轻侠成了手下户数过万,徒卒九千的大盗,自然是有一套本事的。

    以往外出劫掠也好,与各地邑兵交战也好,凡是作战,盗跖都会遵循“击其微静,避其强静;击其疲劳,避其闲窕;击其大惧。避其小惧”的办法,这些都是自古以来治军作战的基本规矩。

    但这次的对手和以往不禁打的邑卒有所不同。是需要规避的那一类强军。

    “兵法云,所谓强军。就是驻军时严整战备,行军时行列整齐,作战时进止有节,这些赵无恤的军队都能做到,即便集结阚城的偏师,我也没有把握正面与之对敌。”

    盗跖之徒里有几人很是不甘:“将军,忙活了一月,邾娄全军覆灭,吾等的部曲也有不少损失。眼看阚城将陷,就这么放弃实在是可惜!”

    “二三子且听我一言!”

    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定定地等着盗跖发话。

    盗跖沉稳地说道:“天下百业,任何行当都有自己的规矩和准则,那便是‘道’。盗亦有道乎?自然是有的,凭空推测屋里储藏着财物,这就是盗的圣明;率先进到屋里作战,这就是盗的勇敢;事后分配公平,这就是盗的仁爱……吾等此次劫掠郓城。破中都外郭,攻阚城以至于全鲁震惊,已经足以扬名天下。而我在作战时也身居前拒,财物均分。从来没有人抱怨过不公。”

    “但做到这两点还不够,还要能观察时势,权衡利弊。判断可否采取行动,这就是盗的智慧。如今的情况便是这样。虽然与赵无恤决战胜负在五五之分,但无论输赢。损失必然惨重,今日在坐的可能会折损过半。吾等为盗者不过是见利求财而已,此处不可盗,换一处即可,若是强行为之,那就是不智了!”

    一席话后,盗跖之徒被他说服了,全部同意暂时撤离。

    “赵无恤这一年来战功赫赫,绝对不可小觑。此次我军撤围西退,需得万分谨慎才行。彼辈昨夜小胜,士气一定高涨,因为夜间不熟悉路况,所以没有全军追击,只是派人衔于尾后窥探。可一旦天色放亮,他必然会一改这几日的持重,转而舍弃辎重突然追击,希望将吾等击溃!”

    群盗大惊失色:“那该如何是好?”

    “我自有办法,吾等动作必须要快,这边的四千人先行撤离,到南湖边上渡河、设防。我去接应还在阚城下的两千人,依次绕城西去汇合,为确保无失,这次撤军,我亲为二三子断后!”

    众人纷纷阻止道:“怎能让将军犯险?”

    盗跖拍了拍他们的肩膀道:“发起此次大掠的是我,判断失误的是我,决定抛弃金玉钱帛、美金重器撤离的也是我。既然如此,我自然应当断后。就好比以往劫掠结束,我最后一个退出屋子,这就是盗的义气!”

    群盗大受感动,心里又一次生出了效死之意,盗跖颇能聚集人心,靠的就是一个义字!

    “加上我方才说过的,妄意室中之藏,圣也;入先,勇也;出后,义也;知可否,智也;分均,仁也。不具备这五种能力而能成大盗者,天下未之有也!这,便是盗亦有道了!”

    盗跖虽然为盗,却也自命不凡,认为自己要做的是能与诸侯分庭抗礼的大盗!

    ……

    赵无恤下令枕戈待旦的武卒集合,一刻钟后,冉求、田贲、虞喜、穆夏诸军吏在无恤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了集结。等到天色渐渐能看清时,两千余步骑整整齐齐地列阵营门口,连那些征召的杂兵徒卒也不例外,他们毕竟有过几次被征召的经历。

    昨夜不追是怕遇到埋伏,今晨却没这顾虑,在接到轻骑士追踪的回报后,赵无恤判断,盗跖主力开始西撤,现如今若是火速抵达阚城下,或许还能堵到他留下围城的偏师。

    在他想来,几千秩序散乱的盗寇,带着劫掠的钱帛财物,乃至于人口妇女,即便想撤离也会动作极慢。于是他也没有多说话,只在诸部步骑前边驰马巡视了一眼,即下达命令:“全师开拔!”

    武卒步骑在前,征召的国人在后,本来就不多的辎重车被遗弃在营地内,一师之众快步走着,在朦胧的晨光中奔向南方。

    然而等他们抵达时,发现还是来晚了一步,却见城郊一片来不及收拾的破窝棚,臭气熏天,这便是盗寇居住的营地了。

    但除却这些外。周边已经空无一人,因为盗跖果断发挥职业特色。带着群盗一溜烟跑了!

    憋足了劲想要大战一场的军吏们都大呼可惜,无恤也十分遗憾:“虽然让人追击。但探马骑从不敢靠的太近,只发现盗寇分兵两路,一部西撤,一部东行汇合围城之盗。还以为大军南下能拦截住,谁料还是迟了一步,盗寇的行踪虞喜还在追踪,如今就等他的回报了……”

    武卒们在一座小丘后面发现了一个大坑道,里面用木材和石料撑了起来,田贲进去一看。已经快打到墙垣下了,看来盗跖是想用乘夜掘地攻击的手段。

    赵无恤有些后怕:“真是好险,若是我迟来一两天,说不定他就打进城去了。不过柳下跖眼看胜利在望,却终究竹篮打水一场空,想必心中很是不甘罢!”

    就在这时,不远处阚城上嘈乱声起,却是城上发现了赵无恤这数千兵卒。他们来的急,并未掩饰行踪。光是脚步声和扬起的尘埃就足以惊动城头如惊弓之鸟般的邑卒了。

    “看着不像是盗寇,是援军,援军到了!”就着晨曦看清来者甲胄鲜明,还举着鲁国旗帜。阚城墙垣上疲惫不已的军民们顿时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子有,你带着鲁城征召来的国人,随我去城下与阚城官吏知会一声!”

    赵无恤带着冉求走到了横七竖八躺着些盗寇尸体的阚城下。抬头遥见一个高冠黑衣的官吏登上了城楼,七八个披甲的武士簇拥从行。

    那官吏颤颤巍巍地在墙上呼喊道:“鄙人阚城宰。不知来者是哪位大夫?”

    赵无恤让人大声喊话:

    “鲁国小司寇!”

    “郓城、廪丘、甄三邑封君!”

    “中大夫赵无恤是也!”

    回音阵阵,墙头的阚城宰和司马等人闻之咋舌不已。赵无恤虽然看起来年轻,但官职名分比他们来说高了不知几重。他们在盗寇围城前并未听说这位晋国来的卿子加了中大夫和小司寇的爵位、职守,但如今见旗帜、符节都没问题,便立即开门,下拜顿首相迎。

    “多谢司寇解救阚城之围,虽然城中一日三惊,但先君宗庙和陵寝安好无损,请司寇巡检。”

    “且不急,二子先将盗寇的行踪与我分说。”

    简单地问了几句后,赵无恤方知,盗寇昨晚连夜攻城,声势极大,但今晨却乘着外头起雾撤得飞快。

    无恤惋惜地想道:“盗寇接连猛攻阚城多日,城内守军早就疲惫不堪,昨天盗跖应该是虚张声势加强攻势,所以守军根本没有想到盗寇居然突然撤退,因此无备。”

    骤然撤军是很容易出乱子的,别说缺乏训练的盗寇,就是平日常有训练的晋国六卿族兵,如果在撤退时忽然受到攻击也会三军大乱。城中若能有个果断敢为之人及时发现盗寇撤退,出城衔其尾而击之,拖到武卒到来,必能取得一场大胜!

    就在这时,有个以前做过猎户,会追踪之术的轻骑士来回报:“司寇,小人检查过了,一些窝棚外的坑灰还是热乎的,脚印还很新鲜,想必群盗刚走不久!”

    阚城司马也过来提供了一条信息:盗寇的声息直到两刻前才完全平息,想来才离开了数里,竟是和赵无恤的武卒惊险地错过了。

    闻言后,无恤立刻下令:“善!全军转向,重新列队,准备追击!”

    虽然不想和盗跖死磕,但赵无恤也不愿意他太过强大,想乘这次狡兔出窟的机会把他打疼,打怕,打得以后路过自家封地都要绕道!尽管孙子有“穷寇勿追”的说法,也就是说不追无路可走的敌人,以免敌人情急反扑,造成自己的损失。

    但盗跖等人却是归巢之贼,劫掠的粮食、钱帛、妇女都要运走,战斗力便打了折扣,所以赵无恤才想狠狠咬下一块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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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为王介绍:
重生春秋,成为卿族庶子,被赶到马厩与牛马为伴,谁知霸业竟由此奠定,三家分晋?太低端了,我还是玩赵氏代晋吧!
老子乘牛西行,仲尼意气风发,吴越相争美人离殇。渭水之畔,曲裾深衣的伊人吟诵着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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