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七章 宗门道帖
蒙眼少年一个怔愣,他没有想到,三清道宗的弟子居然会如此和气的与他说话。
毕竟,他现在的形象,着实算不上好。
一身普普通通的麻衣长袍,虽洗的干净,但难掩旧色,尤其是自己修为低微,又有眼疾,在世人看来,皆是不喜的存在,这一路走来,更是瞧尽了冷眼炎凉,更何况眼前这高高在上的道门。
只是些微的怔愣,随之而来的是忐忑,蒙眼少年抿唇,“我......没有道帖。”
声音低弱,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秀美女修神情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重复了一遍,“没有道帖吗?”
“我听闻三清道宗有前辈结成金丹,广邀天下修士,故来道喜,贺三清昌隆道亨。”蒙眼少年尽力挺直着自己的脊背,虽然说着道喜的好听话,但身形与姿态,却倔强的犹如石缝间顽强生长的野草。
秀美女修盈盈一笑,似是猜到了什么,笑着道,“多谢道友来贺,宗门有令,无道帖者不得入门,但为广结善缘,凡上门贺喜之人,皆可得一粒小还丹,聊表三清之意。”
对面的蒙眼少年只有练气境界的修为,练气境界的回礼,可以是几块灵石,可以是一张符箓,可以是小还丹,宗门皆有发放,迎宾弟子择一回礼便是。
这些东西,对于三清来说,只是弟子们练手时可以随意炼制出来的,符箓,丹药,等等。
而其中,小还丹这样可以增进修为的丹药,显然对于寻常散修来说,是极好的东西了。
秀美女修选择这个作为回礼,是存了一点隐晦的恻隐之心。
蒙眼少年呼吸微微沉重了一下,非是为了这小还丹,而是因为这个回礼,是确实存在的!
“前辈,恕晚辈冒昧,晚辈此番前来,一是为了道贺,二是为了向贵宗求取一味灵药,榭斛草!小还丹晚辈可否换成榭斛草?”蒙眼少年咬唇说出这一番话,他知道,对方给小还丹,必然是存了照顾的心思,但自己这般要求,或许会使得秀美女修反感,但他......
果然,秀美女修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一些,神情淡了下来,这个少年,只怕贺喜是假,求药才是真。
虽然榭斛草对于三清来说,可以说是一拔一箩筐的东西,但眼下正值门中前辈的结丹大典,来恭贺的人实则存了别的心思,到底是让人有些心底不舒服。
不过,今日是吉日,秀美女修从腰间储物袋里拿出一根纤细修长,顶端弯曲,泛着浅浅萤光的翠绿色草株,连同装着小还丹的瓷瓶,一同塞到了蒙眼少年的手中。
“宗门有令,练气境界的贺喜者,回小还丹,或灵石,或符箓,没有榭斛草,我不会违反门令的,这榭斛草,便算是我送你的。”秀美女修微蹙眉头,声音淡淡。
蒙眼少年想要归还小还丹,心中有歉。
却不等其开口,秀美女修已然转身,“若是你真心为我宗门的前辈贺喜,便当得起这一枚小还丹和一株榭斛草。”
握着瓷瓶的手紧了紧,瓷瓶温润透着凉意的触感顺着肌肤入里,蒙眼少年本就绷直的唇角越发直了,严肃而冷然。
沉默了一会儿,蒙眼少年朝着三清道宗的山门半弯了腰,随后才一步步往山下走去。
其间,有浑身煞气的青年与其擦肩而过。
蒙眼少年浑身寒毛直立,唇色发白,而那青年则挑了挑眉,斜睨了一眼蒙眼少年,只是一眼,却令蒙眼少年如临血海。
也只是一眼,浑身煞气的青年便移开了视线,朝着三清道宗的山门走去。
隐约间,蒙眼少年似乎听见青年也没有道帖,但似乎说了什么人的名字,令得迎宾弟子踌躇了一二,最后放出了一道传音符。
三清内山。
青裳乌发的女子随意的斜倚在仿佛遮天蔽日的桃树枝桠上,半眯着眼似在犯困,重重叠叠的阵法将外界的热闹喧嚣遮挡的一干二净。
漫天绚烂的桃花纷飞,一道传音符轻巧的落到女子身前。
灵初眼睛都没有睁开,随手抓住传音符,轻轻一扬。
听完内容,双眸猛然睁开,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故人来访。
唇角微扬,灵初轻拂手腕,一道传音符破空而去。
透过层层叠叠的粉色花海,看了看天色,灵初直起腰背,轻盈如羽毛般落下桃树,朝着院门外走去。
踏一步,身上灵光闪烁,三清道袍加身。
踏一步,青丝无风自起,三清道冠束发。
踏一步,脚下绣鞋变化,三清云履踩地。
踏一步,腰悬三清弟子令,耳饰碧玉莲花坠。
待到离开山峰,已是一身华服端袍,周身金丹中期的气息毫无遮掩,坦坦荡荡的外放而出。
待到行至主峰,有钟鸣乍响,古拙厚重,有仙鹤乍起,凌空排云,有仙乐乍鸣,如泉溅石,满座宾客喧嚣皆寂,无数道目光投来,灼灼而炙热。
主殿台阶之下,灵初抬眸望向对面,同样一身三清法袍,头束法冠的詹台明月。
二人相视一笑,先是抬手朝着对方行了个道礼,随后一同举步,一步步顺着一尘不染,光可鉴人的主殿雕云纹白玉石阶,朝着那在初阳照耀下,宛若云顶天宫的大殿走去。
一者眉如远黛含烟,肤胜白玉三分,眸清而透,青衣法袍,步如莲,人如玉。
一者眼似幽潭,微含紫芒,眉眼冷然,似雕似琢,青衣云履,步如烟,人如冰。
大殿之内,自有元婴修士神识一扫而过,便已有三分知晓,二者骨龄都不大,资质显然都很好,兼之行走间的气度,一眼望去,便有了底。
“好一双天之骄女,冲和,你们三清道宗,弟子运道倒是不错。”
开口的自然是赤阳道宗的元婴修士,来人并非是赤阳道宗的掌门,只是一位元婴长老,但这阴阳怪气的态度,却是一脉相承。
“只不过,不就是区区两个结丹境界的弟子,排场如此之大,着实可笑。”
阴阳怪气,自是有阴有阳,这一起一落的话语,显然将不怀好意展现的淋漓尽致。
确实,此次三清道宗,是正式发了道帖的,宗门道帖,是很正式的存在,一般都是由掌门发出,掌门发出的道帖,收到道帖的宗门,必然会来,且还会派出不会低于掌门太多的修士前来,以示郑重。
而对于结丹修士的结丹大典来说,这就有点郑重了,若是元婴大典,那还差不多。
“诸位道友莫急,今日,主角是她们。”
冲和掌门笑得温和,说话不疾不徐,但其中却透露了一些信息。
在场的元婴修士都是人精,心中各有思量,不过在人家的地盘,还是给面子的安静了下来,继续看向那已经走进大殿的两位女修。
第五百九十八章 三清礼范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吾辈修真慕道,其志当与天齐高,其行当如地同厚,夫惟执心,劫难加身,因果纠葛,皆为历练,踏歌而行,逍遥自在,方为所向。”
“三清在上,今有门下弟子,虞氏灵初,年六十有八,丹成九转之上,詹台氏明月,年七十有九,丹成九转,祭告先贤圣师。”
“金丹得成,一方圆,十方明,粲然殊胜,求得本性,享其数百寿元,愿二者秉持初心,高卧云烟,且行且定,行万里仙途,定心明如镜。”
“这苍茫天地,九天青冥任逍遥,万里长空一朝游。”
声朗朗,身朗朗。
三清道宗当代掌门人,冲和真君一身玄妙法袍加身,头束银冠玉簪,大袖当风,背直如松,气沉如海,一人立于大殿玉阶之上,渊渟岳峙,清清朗朗。
身前有金策泛光,悬于其胸前半尺,随着冲和真君的话语,金策缓缓舒展而开,有金色字体浮现其上,闪烁微芒,一股浩然而庞大的气息流淌在大殿之中。
此乃三清内山弟子金策,唯有弟子入了金丹境界,才有资格记载入这本金策之中,随后还会被送入宗门祖师堂内,受祖师庇佑,蒙香火浇灌,久而久之,金策内的弟子,其运将于三清息息相关。
三清繁盛,弟子自然也会得益。
弟子得道,三清自然也会得益。
相辅相成。
大殿玉阶之下,则摆着两个蒲团,灵初与詹台明月二人正立于蒲团之后,静静聆听完掌门的结丹寄语,随后伴随着掌门最后一个字落下,二人便在蒲团之上跪下,朝着玉阶之上的冲和掌门俯身叩首。
第一下叩首完,有少年筑基弟子上前,手执玉净瓶,斜插青柳枝,执柳点露,在二人四方上下各轻轻一点,柳枝青芒如雾,露珠净白如玉,遇空气则化灵,渺渺间拂过二人周身,意为除晦净灵。
第二下叩首完,有少女筑基弟子上前,一者捧清水,一者端玉盘,当先者先净手,其后素手轻点玉盘之上的鲜红朱砂,再轻点二者眉心之上,玉面朱砂,平添圣洁之感,头有九宫,上应九天,中间一宫,谓之泥丸,一身之灵也。
第三下叩首完,上前的却非筑基弟子,而是端仪真君和抱朴真君。
抱朴真君先上前一步,立于詹台明月身前,温声道,“尘垢不染,苦尽甘来,契理而合真,大道终可期,徐徐而行之。”
语罢,再次上前一步,自袖中拿出一枚烟紫色的玉簪,簪头为凤鸟映月,簪身透紫,凤鸟流金,弯月透白,煌煌大气,彩霞缭绕,灵气充盈,显然这凤鸟映月簪,是一件品阶不低的法器。
抱朴真君取下詹台明月原本簪着的发簪,然后将凤鸟映月簪插入其发间。
詹台明月再次俯身,这一下是朝着抱朴真君叩首,紧接着又微微转了转上身,朝着侧边又拜了一拜。
那个方向,端坐着的一渡真君微微柔和了眉眼,举杯一饮而尽,勾唇一笑,自有声音在詹台明月心底响起,“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
大殿之内不少元婴修士神识微动,但见东道主巍然不动,自然也不会有人不长眼的开口,只当不晓得便是。
抱朴真君同样报以微微一笑,待詹台明月拜完,方才退开,袖手而立。
接着便是端仪真君上前,行至灵初面前,她已经是第三次参加弟子的结丹大典了,也算是轻车熟路了,身上同样是难得的正装,脸上同样是难得的端正。
“故鸟有凤而鱼有鲲,凤凰上击九千里,绝云霓,负苍天,足乱浮云,翱翔乎杳冥之上,为师愿你可登昆仑兮食玉英,与天地兮同寿,与日月兮齐光。”
端仪真君难得咬文嚼字,态度平和,灵初遂满脸认真正经。
不远处千里迢迢赶回来的大师兄顾天秋以及二师兄燕北,听完师父的话,皆微微送了一口气,脸皮也没有那么紧绷了,虽然师父这番话还是有些傲气,但是比当初可要温和多了。
然而,他们这一口气还没有松完,就听见自己的师父停顿了一下,又铿锵有力的补充了一句。
“真常之道,悟者自得,得悟道者,常清净矣!然大道艰难,其行不易,常不清净,若悟不得,莫要勉强自己,横刀仰天笑,亦是快哉之法!”
乍一听前半句,似乎没问题,再一听后半句,顾天秋和燕北二人还没松完的半口气又咽了回去,师父果然还是师父!
端仪真君的一番话下来,三清道宗的元婴真君们,习以为常,神色淡然自若,其他宗门的元婴真君,皆有些难以克制的抽了抽嘴角眼角,最后又用一种奇特的目光看向跪在下方,那看起来清透如玉的女弟子,然后目光在移向眉飞色舞的端仪真君。
冲和真君依旧巍然不动,但端仪真君却突然神色一顿,然后顿时收敛了脸上眉飞色舞的神情,再次换上正经的模样。
同样是一枚玉簪,但端仪真君给的玉簪却与抱朴真君的截然不同,簪身透白,簪心之内,却似有青翠欲滴的玉色流淌,簪身没有雕刻任何的花纹,只是形如一枝纤细的玉竹,是最简洁清透的白玉滴翠竹节簪,簪子光华内敛,却有流光暗藏,灵力隐晦,却偶有锋芒摄人。
显然,这也是一件不凡的法器。
一如抱朴真君,端仪真君亦规规矩矩的替灵初换了簪子,乌发如墨,白玉如云,滴翠流光,乍看不显,细看却动人。
灵初敛袖俯身,朝着端仪真君认认真真的叩首行礼。
“徒儿拜谢师父。”
端仪真君微微点了点头,与抱朴真君回了坐席。
接下来,便是结丹大典最重要的流程了,取道号。
“请,三清道鉴!”
第五百九十九章 道号
随着冲和掌门铿锵有力的话音落下,大殿虚空中有金芒闪烁,耀眼明亮,入目却柔和的很。
金色光芒汇聚成一团,灿灿然如朝日,就那般悬立于虚空之中。
肉眼不得瞧见其内,神识入内亦如入泥沼,真容不显。
“你们二人闭目,不要反抗,道鉴自会辨明一切。”冲和真君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主持过无数次结丹大典,甚至当年他自己结丹大典的时候,前任掌门请出三清道鉴,亦是如此。
即使他现如今已经是掌门了,对于三清道鉴的真容,也只是知晓皮毛。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主持结丹大典。
三清道鉴有灵,这是毋庸置疑的,所以,他只需要负责将其请出来便可,后面的事情,三清道鉴自己会解决的,轻松的很。
闻言,詹台明月率先闭目,放松识海,神情平淡,三清道鉴原本悬于半空中的身形一动,如同一团金焰般跳跃着来到詹台明月的头顶,然后就那么悬在詹台明月头顶三寸之地,一动不动,光芒闪烁,如同呼吸一般。
时间就那么过去了小半刻,三清道鉴的金色光芒忽然上涨了一下,如同一道金色光柱冲天而起八丈有余,随后又缓缓落下,散落满殿的碎金细芒,好似下了一场金色的雨。
而就在这场金色碎玉般的金雨里,一行斗大的大字浮现。
是篆字。
璇,睿者也,勘破世间,睿也。
故号谓之太璇。
冲和掌门目光先是落在太字之上,随后又看向璇字,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朗声道,“詹台氏明月,号太璇,昔有璇室,是为仙人之所,亦有璇花,白玉如雪,乃有璇玑,北辰居中,魁也,可得真传之资。”
三清是有字辈的存在,但不是所有弟子取道号的时候都可以用字辈的。
而能够得赐字辈的弟子,已经有了争夺真传弟子的资格。
道德通玄静,真常守太清。
这一辈的字,正是太字。
詹台明月在冲和真君说完之后,双眼也极其配合的睁开了,眼底有紫芒流转,似乎有一瞬的茫然,随后很快恢复清明,看向上首的冲和真君,再次俯身一礼,“弟子太璇,见过掌门,叩谢师尊。”
“然。”
冲和掌门以及抱朴真君欣然点头应允,这便是定下了道号。
随后,便轮到了灵初。
灵初微不可察的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了双眸,渐渐放开自己的识海,她身上是有秘密的,而三清道鉴,似乎有着神秘莫测的手段。
不过,再怎么样,三清道鉴也算是三清开派祖师级别的存在,怎么也不会害了自己这个后辈弟子。
灵初回想到自己的宗门长辈们,心情极快的平静了下来,彻底放开了心神。
闭上双眸,眼前便是一片深邃的漆黑,耳边突然便安静了下来,仿佛入了一个无人之境。
蓦然间,漆黑一片中升起一点金色的光芒,灵初不由自主的便凝视了过去。
一道金色的流光如水般在流淌,凝望着那道金色流光,便悄然间陷入一片宁静而空灵的状态,仿佛天地间万物皆消,只余眼前一点流光。
恍惚间,似有一声轻响,金色流光在黑暗中流淌出一行字。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号谓之太微。
“虞氏灵初,号太微,微者,隐行也,聪以知远,明以察微,春秋之大也,见微而知著,心有玲珑,微可见深,可得真传之资!”
冲和掌门的声音朗朗如秋风明月,涤荡人心,瞬间将灵初从那等奇妙的感觉里惊醒过来,双眸猛然间睁开,柔和的金光先是覆盖眼前,随后缓缓映入大殿的景色。
灵初同样很快回过神来,双眸清透如水,静静的看向冲和掌门,随后沉声俯身行礼,“弟子太微,见过掌门,叩谢师尊。”
声脆如玉落,清如泉流。
冲和真君嘴角的笑容难掩,这又是一个真传弟子的资格者,虽然历年来,三清道宗的真传弟子十有七八都不是有字辈的弟子,但是,那根本的原因,就是得到字辈的弟子太少了。
谁也不知道三清道鉴怎么选择弟子道号字辈的,不过,但凡有字辈的,只要不夭折了那就是妥妥的真传弟子,以及元婴真君。
而且,每一代有字辈的弟子,最少都会有一个成就化神,坐镇宗门的。
冲和真君知道的有关三清道鉴的皮毛之中,就包括了,三清道鉴,有演算天机之能!
三清道宗能够屹立东陆数万年,风风雨雨无数间亦稳如泰山,其中或多或少都有其底蕴的支持,而三清道鉴,自然也是那底蕴之一。
不过,这些事情,别的宗门并不清楚,甚至就连三清道宗的字辈具体是什么,也甚少也修士知晓。
或许各宗的掌门会知晓一二,但其中代表的意义,那是绝对不知道的。
所以,冲和掌门心底再高兴,面上的笑容都是平和而稳定的。
“然!”
应允之声有力的很,不过,灵初的师父端仪真君,回复的声音比冲和掌门的还要大,令得冲和掌门掩在袖子下的手微微一紧,还好还好,端仪底下已经没有其他弟子了。
甚好甚好。
这般一想,冲和掌门的心绪又顿时清明如春日。
“今有弟子,詹台氏明月,道号太璇。”
“今有弟子,虞氏灵初,道号太微。”
“敬告先祖,庇佑汝身。”
“困苦艰难,玉汝于成,持身莫忘,行道修心。”
“结丹大典,礼成!”
冲和真君大袖轻扬,大殿中央人高的大鼎之中,有青烟袅袅而起,大殿外,钟鸣而起。
“湛湛露斯,匪阳不晞,厌厌夜饮,不醉无归!”
“锦屏开,奏鸣琴,宴宾客!”
钟声缓缓散去,紧接着响起的,是清越如高山流水的琴音萧声,渺渺然若仙乐落九天,大殿之内,九扇侧门皆开。
门外百花骤放,云烟缥缈,胜景如画,姹紫嫣红,满目琳琅。
彩蝶飞舞其间,仙鹤清唳其上,广袖罗裙的弟子翩然行至,行动间井然有序的引着一众观礼的来客往偏殿而去,那里才是三清道宗设宴的场所。
第六百章 故旧
玉阶如水,白壁无暇。
仙花奇葩点缀玉盘之上,白雾缭绕悬浮大殿之中。
琴音微渺如天际垂落,仙娥手捧琼浆玉露行来。
仙门,散修,世家。
偏殿宴客的坐席,三清道宗做了极为详细的安排,各家之间泾渭分明,嫌隙的势力相隔甚远,交好的势力相离甚近。
又有弟子穿梭其间,言笑晏晏。
一时间宾客宴席之间皆是一片其乐融融之象。
灵初和詹台明月在大殿金丹大殿之礼结束后,便各自散开去了宴席之中。
她们都有各自相熟的友朋来访,需要致谢和招呼。
詹台明月的家族,詹台家的老祖浩浩荡荡的带着一堆人也来了,现如今正占据了一个圈子的宴席,正等着詹台明月过去。
其中有她的父母双亲,祖辈,同族的兄弟姐妹,甚至是后辈。
至于灵初,出身凡俗,除了馥春楼以及桃源观,倒也没有其他什么挂念,来者大多都是同门,亦或是一些旧友。
“虞师姐!”
一身三清道袍的女子俏丽的脸颊已然褪去了稚嫩,但眉眼间的活泼之色仍然未改分毫,见到灵初的瞬间,笑得开心而激动,双眼弥漫着亮光,三两步就到了灵初的面前,一把拉住了灵初的手腕,神情激动。
“小小师妹!”灵初自然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女子,近二十年不见,鱼小小早就不是当年的小女孩了,就连修为都提升到了金丹境界,出去都要被人喊一声金丹真人的存在,但笑起来的时候,眼中的单纯之色始终不变。
灵初从来不觉得这种单纯不好,能够保持单纯,反而是最难的事情。
鱼小小单纯,但并不蠢笨,否则也不会活到现在,还顺顺利利的结成了金丹。
就一如那句话,知世故而不世故,最是难得。
“虞师姐,当初我在游历的时候,听到你在深海魔眼失踪的消息,已经是大半年后了,当时我们听到消息,都急的不得了,詹台师姐已经失踪了那么久,还有吴运,我们甚至跑去了浮游宫一趟,可惜我们实力低微,什么也帮不上忙,最后还是顾师兄把我们劝走的,云师兄还安慰我说你一定没事的,他就是在安慰我,还总是当我不知道,他老是这样,幸好师姐你真的没事,而且还和詹台师姐一起回来了,你不知道,我们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可高兴了,立刻就赶回来参加你们的结丹大典了......”
鱼小小小嘴巴嘚吧嘚吧的,竹筒倒豆子似的,似乎要把这几十年的话,一次性都说个明白,说话间还有些语无伦次,显然是高兴坏了,只是偶尔提及云师兄的时候,脸上的神情都要更加生动了起来。
灵初虽然没有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情情爱爱之中东西,在凡俗之中,最常见的莫过于那些烟花之地。
而她自幼便长在那种地方,一眼便瞧出了些不一样。
含笑听着鱼小小絮絮叨叨,目光越过鱼小小,看向她身后不过半尺距离的青年。
青年始终目光温和的注视着那道活泼俏丽的身影,听着那道充满生气的声音,嘴角不自觉柔和起来,但当灵初的目光投射过来的时候,青年还是敏锐的抬眸看来。
又是熟悉的面孔,但那张面容上,已经没有最开始的那般冷峻,亦没有了后来的颓丧,相反的,现如今的云浩天,身上居然有了温和的气息,整个人的神态都十分平和。
对上灵初的视线,嘴角竟然还能勾起一点弧度,虽然淡淡的,但的确是在笑。
灵初眨了眨眼,目光在小小师妹身上转了一圈,又在云浩天的身上转了一圈,嘴角的笑意更加深了起来。
“虞师姐,我们给你准备了贺礼,是在游历人间的时候寻到的,一个修仙者的后裔,居然沦落到了要变卖祖产,我们找到了一个灵酒方子,师姐你素来喜爱酿酒,我们便留着给你了。”鱼小小在腰间储物袋翻找了一下,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子,递给了灵初。
然后一抬头就对上了灵初戏谑的眼神,顿时有些结巴了起来,“怎...怎么了吗?”
灵初慢悠悠的接过了木盒子,嘴角笑意满满,“其实你们已经送给我一个好礼了。”
鱼小小疑惑的歪了歪头,困惑的看着灵初。
灵初将视线故意停留在两人身上一会儿,然后勾唇一笑,“喜讯啊。”
即便再迟钝,鱼小小此刻也反应过来了,白嫩的脸颊瞬间红润如云霞,眼神偷偷瞄了一眼身后的云浩天,声音放低了许多,“我们......我们......”
鱼小小我们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云浩天,神情泰然自若,“这不算是什么贺礼。”
言下之意,便是默认了此事。
鱼小小的脸更加红润了,有些气恼的拉扯了一下灵初的袖子,“师姐!”
忙收敛了笑意,灵初轻咳了一声,从袖子里拿出一对小巧可爱的扇形贝壳,一粉一蓝,贝壳之上,还有淡淡的银芒流转。
“送你们的贺礼,同心贝,相偎而生,皆是一对,滴血认主之后,两人手持此贝,可千里传音,来自海外的奇物,东陆可没有,正好送你们了,正好,小小师妹的结丹礼物,我也送迟了。”
鱼小小依旧红着脸,但收东西的手可没有丝毫的停顿,“谢谢师姐。”
云浩天也没有推辞,只是添了一句,“多谢。”
二人收礼送礼,俨然都是一幅老夫老妻的模样了。
直看得灵初好笑不已,最后连忙告别,约好来日再聚,便去看下一位友人。
“可算赶上你的结丹大典了,我一从丹房出来,就赶来了,衣裳首饰都来不及置换。”黄色留仙裙的女子乌发如墨,眉眼端丽,巧笑嫣然。
灵初莞尔一笑,“姜师姐深情厚谊,小妹着实感动。”
姜寒烟扑哧一笑,随手丢了一个玉瓶过来,“给你,刚出炉的灵丹,正好送你了。”
假意嗅了嗅丹药,灵初一本正经的点头,“姜师姐丹道精益,小妹着实佩服。”
“多年不见,你修为见长,嘴皮子的功夫倒也见长了不少!”姜寒烟斜睨了灵初一眼,眼底笑意满满。
“不敢不敢,这有一本海外的炼丹之术,与东陆大有差别,送给师姐过目一下?”灵初送回了一本册子,是无垠海的水炼丹法。
姜寒烟是真的喜爱炼丹,一见册子,翻看了两眼,顿时双目异彩涟涟,都不带理会灵初了。
第六百零一章 话当年
得了炼丹之法的姜寒烟,显见的是没有和灵初闲聊的心情了。
只翻了两下册子,便已经意识到了无垠海的炼丹之法,与东陆的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开辟了一个全新的流派。
对于真正喜欢炼丹的人来说,这样的东西,无异于绝世珍宝,实在是令人牵挂心神。
灵初也看出来,笑着说了两句,就往大殿的一角走去。
相比于仙门弟子所在之地的热闹喧嚣,这边角落里的氛围,就冷清了许多。
这一处地方,落座的大多是那些散修,或是小家族,小仙门来的人。
三清道宗虽然广邀群修,亦不会有什么偏见,但却不代表他们真的不食人间烟火。
修士同样是人,是人便难免会有偏见,即使三清道宗将位置随便安排,但若是大门派的弟子与小门派的弟子坐在一处,只怕二者之间,也不会有多么融洽的氛围。
尤其是,若遇上一些心高气傲的修士,只怕还要闹起来。
三清道宗能够保证自己宗门的弟子不心怀偏见,不心高气傲,但不能保证其他宗门的弟子如此。
而今日是吉日喜日,自然是能够避免冲突就避免冲突。
也因此,这处角落的修士们,虽然也有交流,但氛围确实是没有那么热络,那些小门派小家族的修士,自恃身份,瞧不起散修的是多数,相互之间倒是有交流,但更多的还是离开了座位,朝着那些大门派大势力的弟子们凑上去。
他们今日会来,贺喜是其次,借着这个机会交好大宗弟子才是首要。
而散修之间,亦有左右逢源之辈,亦有冷言寡欲之流,但总的基调,就是互不交流。
散修之间的你死我活,尔虞我诈,可比宗门家族之间的,只深不浅。
灵初身为三清道宗的弟子,虽然平日里不显,但今日却是当之无愧的主角,此处角落的人见其朝着这边行来,顿时间有不少的异色流露。
那些小宗门小家族,来的修士大多只是筑基,鲜有金丹的,散修更是少数,能来的也都是散修之中赫赫有名的,其间大多都是金丹修士。
小宗门小家族的修士是对灵初的修为以及出身三清的身份感到拘束,散修则是单纯因为灵初出身三清,且一看便是天之骄女的存在,过来实属别扭,他们不是一路人。
灵初也清楚,宗门请来的这些修士,大多是与三清有关系的,比如门内弟子留下的血脉,或是依附三清的势力。
至于那些散修,则要么是因为本身出名,要么便是因为其背后的长辈。
散修虽然没有师承的多,但有师承也不在少数。
不过,无论是散修,还是那些小门派小家族,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与灵初本人并不相熟。
是以,看到灵初过来,这处落座的修士,都难掩惊讶之色。
既然过来了,灵初自然不会失礼,手中一招,自有酒杯浮现,另一手则是一壶琼浆,提腕倾倒,琥珀色的玉液流入酒杯之内。
玉杯琥珀液,葱指肤如雪,玉面盈盈浅笑,爽朗的开口,“太微在此,谢过诸位道友来我三清相贺,此情在心!满饮此杯,聊表谢意!”
说罢,一饮而尽,还倒悬酒杯,点滴未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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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的是一副女中豪杰的模样,倒是与之前大殿上那端庄沉稳的姿态截然不同。
却是令这处角落的修士都心生好感,小家族小门派的修士觉得灵初尊重他们,散修则是对灵初这番豪爽的姿态眼熟的很。
散修素来散漫自由,最看不惯的,就是大宗门弟子的端庄做派,反倒是这样的豪爽,更能让他们接受。
一时间,众人都举杯对饮了一番。
有活络的修士便开口与灵初攀谈了几句,灵初亦含笑回答了,倒也和睦的很。
只是聊了几句,这些修士都极有眼色的适可而止了,能够被派来的修士,自然都是伶俐之人,心知灵初来到此处,必然是要寻人的,也不好耽误人家的时间。
果然,众人便瞧见这位三清道宗的金丹真人,一路径直走到了角落里。
那里,只有一张桌子,还是在最角落的地方,周围相邻的桌椅还隔了一尊白玉似的芙蓉花树,偏僻的很。
且,坐于此处的青年,盘膝而坐,周身气息收敛,吃酒的动作也平淡的很,但抬眸看人的时候,眼睛就好似那利剑似的,夹带着浓浓的煞气。
一幅我不好惹的模样,使得周围的修士都敬而远之,就连那些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修士都望而却步。
“道友,我这回该称呼你什么?”
灵初径直来到此人面前,莞尔一笑,眉眼之间带着笑意,语气熟稔的调侃道。
她见了他三次,名字可是不一样,她也着实没有想到,这位幼时故友,居然会来三清道宗给她道贺。
王少渊微微抬头,看向灵初,眉眼间的煞气虽然不减,但平直的嘴角微微扬起,道,“王少渊,大王的王,少爷的少,渊博的渊。”
声音平淡,尾调微扬,眉头一挑,似有几分少年意气。
恍如南柯一梦,经年流转。
是当年陶源山的少年。
“好久不见。”
灵初扫过青年的面容,神识一动,对方同样已经是金丹中期的修为,只不过,王少渊的灵力波动,除了厚重之外,还有一股暴戾之意。
王少渊扬唇一笑,眉眼间的煞气竟然顿时如雪消云散,透出一股阳光之意,“好久不见了,那次在深海魔眼,我被我师父护住了,后来知道你出事了,到底有些在意,前些日子听到你的消息,便想着过来见上一见,我在修真界认识的人不多,少一个都是可惜,更何况,无论如何,我们也算是打小的交情,是吧,年画娃娃?”
果然,三岁看到老,当年那个上树捣蛋的少年,哪里就能够完全改变。
挑眉戏谑的模样一如当年,灵初眯了眯眼,微微磨牙,笑道,“那是自然,打小的交情,堂堂金丹修士,爬树摔下来的英姿,实在是飒爽。”
说完,有片刻的沉默。
二人默默对视了许久,然后皆是笑了起来。
第六百零二章 天雷无妄
“不过,我今日来此寻你,道贺是其一,二则还有另外一件事情,我想了许久,还是想着应该提醒一下。”
忽然的传音入耳,令灵初微微一怔,目光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面前仍旧带着一丝笑意的王少渊。
“何事?”
声音微微沉凝,灵初心知,短短几次接触,足以看出王少渊并非是一个好管闲事的人,既然是令他犹豫再三,还特意提醒的事情,必然不是小事。
王少渊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说起了十几年前,深海魔眼的事情。
“当年深海魔眼生变,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这个问话,得到了灵初一个无言的眼神。
王少渊轻笑了一声,“当然,我们都是亲历者,自是清楚明白的很,只不过,你可知道,当时袭击了我们的那个魔头,是什么来历?”
当年深海魔眼的事情,虽然来人隐藏了身份,但在场的修士都不是普通人,而且当时来人也没有太过遮掩自己的行径。
“魔修!”
灵初声音冷然,事后浮游宫的长老杀到了魔族之地,亦是最好的证明。
“不错,那个魔修,名为黑鸦尊者,是魔族十二位尊者之一,当年以祭祀的方法,送走了一部分深海魔眼镇压下的那位魔尊的部分存在,众仙门原本以为,那位魔尊离开之后,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甚至与散修达成了交易,自那场变故之后,在暗地里四处搜捕那位存在,但是,十余年的时间,东陆始终风平浪静,就连魔族那边,损失了一位尊者,居然都毫无波澜。”
听到这里,灵初却微微皱眉,有些不解的问道,“有那位魔尊的存在,魔族居然还有人敢称为尊者?”
修士之间,对于称谓还是十分看重的,譬如金丹境界的真人,元婴境界的真君,化神境界的真尊,绝对不会轻易越雷池一步,混淆了称谓。
既然有魔尊,怎么还会有尊者。
魔族的记录,在东陆很少,三清道宗底蕴深厚,必然是有记录的,但如非必要,灵初这些仙门弟子,也不会特意去了解魔族的具体情况。
“呵,”王少渊似是很了解魔族的事情,嗤笑了一声,“那些所谓的尊者,原本在魔尊在世的时候,可不是叫这个,而是叫尊使,魔尊的使者罢了,后来魔尊被镇压,魔族久未出现能够一统魔族的新任魔尊,那些尊使,便有了超然的地位,渐渐的,便更改了称呼,自称尊者,比起尊使,自然要好听了不少。”
灵初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的一个原因,一时间,对于魔族的那些所谓尊者,居然有了一丝诡异的难以直视感。
“这些尊者,有新有旧,随着时间的流逝,里面七七八八都已经各有心思了,黑鸦,算是其中极少数的极端拥簇那位魔尊的存在,魔族足够疯狂,也足够极端,好好一个元后的修士,奉献出血肉生命只为了释放那位魔尊,实在是可笑。”
“你要说的事情,与那位逃出部分的魔尊有关?”灵初心思玲珑,既没有打探王少渊为何知道魔族这么多事情的原因,也没有说出自己对其师父身份来历的怀疑,而是直白的反问道。
王少渊微微收敛了情绪,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不过,也不算是,当初那场空间乱流,我被我师父救下,尔后闭关了数年,再出来后,我也曾打听过那位魔尊的消息,但那位魔尊逃离了深海魔眼之后,音讯全无,丝毫没有踪迹可循,东陆也可以说是风平浪静,再后来,我便去了不测渊,一方面,是因为那里是东陆与魔族最临近的地方,若是魔族有任何异动,不测渊应当就是最先有问题的,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我的功法的特殊性。”
说到功法和自己的师父,王少渊皆是一笔带过,灵初自然也不会追问,目前看来,不管王少渊的师父与魔族到底有什么关系,但至少应该不是一个阵营的,敌人的敌人自然就是朋友。
不追问,未尝不好。
“我在不测渊待了足足十年,直到前些年,我才能真正确定,不测渊,出问题了!”
“不测渊,出问题了!”
与此同时,元婴修士齐聚的后殿之中,冲和真君端坐其上,神情严肃了下来,沉声说道。
元婴修士,自然不会与其他修士挤在一处,而是单独设了一个宴席在后殿之中。
此处大殿此刻遍布着各种禁制和阵法,将内外的一切都隔绝了起来。
而随着冲和真君的话语落下,殿内的几处空着的席位上,缓缓浮现出了几道身影。
千机阁的千机老人,剑斋的一剑真君,赤阳道宗的南梧真君,以及......浮游宫的定云真君。
算起来,这些元婴真君,都是老熟人了。
尤其是剑斋的一剑真君,此刻一改之前的散漫,坐的格外笔直,甚至整个人都拾掇的很是干净利落,一头黑发高束,脸颊旁垂落几缕碎发,眉峰如剑,面容中透着沧桑过后的沉稳和洒脱。
一时间,倒还真有几分剑仙的风姿。
只是那目光,总是不由自主的往左前方斜睨,嘴角的弧度着实有些憨气。
似乎是抑制着笑容,但又忍不住笑意。
端坐侧方的端仪真君斜着眼睛撇了一眼底下,嘴角微不可见的扬了扬,鼻间轻轻冷哼了一声,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底下的一剑真君也下意识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两人的互动哪里瞒得过在场的老狐狸们,尤其是看到一剑真君那骤然改变的形象,除了几个老一辈的元婴修士,余下的元婴修士,皆觉得眼角一抽。
冲和真君无奈的瞪了一眼端仪真君,然后又看了看底下有些憨憨的一剑真君,心情又好转了许多。
很好,自家长老占上风。
然后下一瞬,就没有空搭理二人了。
“千机前辈,烦请您,再将您的箴言与在场的道友们说上一遍。”冲和真君袖手朝着千机老人行了一礼,温文有礼的说道。
千机老人点头,袖中飞出几枚金色流光。
暗金色的铜钱外圆内方,在虚空中震动,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投掷。
乾上震下,天雷无妄卦。
第六百零三章 魔化
无妄卦。
六十四卦,第二十五。
乾上震下。
下下卦。
象曰,飞鸟失机落笼中,纵然奋飞不能腾。
千机老人随手将铜钱震落在虚空之中,流光连成卦象,卦象如何,无须千机老人过多详解,作为修道之人,在场的元婴修士都算博闻强记,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了卦象的好坏。
“飞鸟失机落笼中,纵然奋飞不能腾。”
敛袖收手,千机老人任由铜钱留在空中,深邃的目光落在卦象上,眼中仿佛有星辰在流转,缓缓开口,道出这么一句卦象箴言。
在场的元婴修士尽皆皱起了眉头,细细咀嚼起了千机老人得出的这一句箴言。
“不知千机前辈,是为何事所算?”开口询问的,是詹台明月的祖辈,詹台家的元婴老祖,詹台训明。
詹台老祖是殿内少数除去宗门元婴之外的世家元婴。
其人一身紫衫,发白如雪,却肌肤莹润如玉,剑眉星目,看起来不过二三十岁,称得上一句保养得宜。
但开口说话,却沉稳平淡,目光亦淡漠如冰。
“深海魔眼之变,逃出去的那位。”千机老人提起那位魔尊,一直保持温和的面目微微一动,似是为难的蹙了眉头。
东陆宗门追查了那位魔尊十余年,迟迟没有进展,这才找上千机阁的千机老人,为其推演一卦。
虽然逃出去的只是那位魔尊的一只断手,但当年赫赫有名,只能镇压不能彻底杀死,足以证明其恐怖之处。
千机老人推演之术堪称东陆第一,却也不敢夸下海口,必然能够算到那位的存在,只能尽力而为。
果不其然,推演到的天机模糊不清,想要细究,反噬却来的更快。
第一次推演的时候,千机老人甚至当场吐了一口鲜血,损了半分元气,后来修养了半载才继续推演,不过,再推演,只能得到这样模模糊糊的一句箴言卦象。
“那么,这句箴言,说的是何方?”
詹台老祖再次开口,目光平静无波的看着空中的卦象,忽而问了一个谁也回答不了的问题。
是啊,这句箴言,指的是哪一方呢?
东陆?还是魔族?亦或是那位魔尊?
千机老人摇了摇头,神色有些黯然,他的辈分很高,不下于大宗门的化神老祖,但他的修为并不算高,或者说,整个千机阁的弟子,大多如此。
因为他们几乎将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推演之术上,窥探天机,夺天地造化,是禁忌中的禁忌,既耗损心力,又燃烧着生命。
所以,千机门人,数量不多,修为不强,但却无人敢小瞧。
修士本为夺天地造化的逆天之人,而千机阁人这样的,更是其中的翘楚,不仅夺天地造化,还试图逆天改命。
正是因为如此,千机老人可以不在乎自己的修为高低,却不能不在意自己的推演之术高低。
在他看来,修为高低无所谓,但推演不出来,却是对他们这些修习推演造化之术的人来说,最是打击。
“诸位且再看一看这些。”冲和掌门既然作为此次大会的牵头人,自然不会无的放矢,手中凭空浮现数片玉简,抬手轻轻一抛,玉简化作数道流光,正确无误的落入大殿之内,各个元婴修士的手中。
就连蓬莱的一渡真君眼前,都有一片玉简。
一渡真君看着玉简良久,才在最后拿起玉简,嘴角还带着些微的苦笑。
这是要被硬拉上贼船的节奏啊。
冲和真君余光瞟向一渡真君,直到看见其拿起玉简,才嘴角噙着微笑,缓缓移开视线。
玉简之内,是一些修士记录的流影画面,原本应该是用留影石留存的画面,经过元婴修士的特殊处理,倒是可以和玉简内的一些信息记录,一同呈现。
“这是......不测渊?”有去过不测渊的元婴修士惊呼出声,声音里带着一丝犹豫和诧异。
“正是,不测渊原本深不见底,黑雾缭绕,这些黑雾,虽说是魔气,但其中也蕴含了极强的罡煞之气,修士炼化不得,魔修也修炼不了,一层黑雾,阻隔了两边,但是近些年来,黑雾居然开始变得透明起来。”冲和掌门皱着眉头,神情严肃的说道。
玉简之内的不测渊,一眼望去虽然仍是黑雾,但黑雾之下,隐隐约约泛着的灰色,却是逃不过元婴修士的目光。
“而且,不测渊附近的妖兽,已经开始有了魔化的迹象。”
这些消息,是镇守在不测渊附近的五派修士所得,自然不止三清一家知道,赤阳道宗的长老也开口补充了一句,同样语气沉重。
不测渊附近的妖兽,虽然常年受不测渊影响而显得暴躁冲动,但这和魔化,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情况。
就像,一个木球和一个刷了木漆的石球,是有最本质的区别。
狂化和魔化,不只是一个字的区别。
狂化,只是短暂的提升和思维的扰乱,根本的修炼和肉身没有变化。
魔化,那是全部的骨骼血肉,乃至修炼的方法都全部改变。
这样的情况,只能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靠近不测渊的魔气在增强,强到已经可以使妖兽魔化。
但是,不测渊的黑雾,却又在变淡薄,淡薄,又意味着魔气的减弱。
这两者,是相互矛盾的。
“我倒是有一个猜测。”
浮游宫的定云真君比十余年前老了许多,眼角的皱纹明显,但眼神却很平和,此刻正思索着缓缓开口。
浮游宫常年镇压着深海魔眼,对于魔族的研究,可以说是东陆宗门之中,最为深刻的一派了,更何况,当年深海魔眼之变后,浮游宫深受其害,更是认真的研究了无数关于魔族的典籍。
在场的修士之中,恐怕定云真君是最想要捉住那位魔尊,并且是最厌恶魔族的修士了。
见众人的目光落到自己的身上,定云真君抿了抿唇,沉声道,“或许,不测渊的魔气,与妖兽魔化的魔气,并不是同一个来源。”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恍然大悟。
若是二者不出同源,那么,一个在削弱,一个在强大,倒是可以说得通。
第六百零四章 真真假假
“诸位可还记得,那位魔尊是如何诞生的?”
定云真君自深海魔眼出事之后,苍老了许多的脸上凝结着严肃的神色,眉宇间的愁绪似乎挥之不去。
此刻正皱眉说道。
若论对于魔族的了解,除却常年镇守深海魔眼的浮游宫修士,便要数不出门亦知天下事的千机阁了。
千机老人抚须而颔首,缓缓开口说道,“定云所言,是指那则传闻?”
“哪一则传闻?”有底蕴不深的元婴修士疑惑的询问。
“关于那位魔尊的身世,有不少的传闻,其中,最广为人知的,便是那位魔尊,生来一颗冷情绝欲之心,生则噬母,后又杀父,入魔之日,屠戮一城数十万人,炼就一身冲天魔煞,一夜成魔,三年内行遍魔域,凡有不服者,尽皆杀无赦,三年,魔族死伤无数,偏又因为他的存在,逐渐凝聚一处,奉其为魔尊,一统魔族的称谓规矩。”
千机老人声音温和,说话声不疾不徐,在场的修士听其说话,仿佛有一股难言的吸引力,皆不自觉的认真听了下去,并时不时的点头。
这个传闻,确实是东陆最广为人知的一个魔尊来历。
甚至还有不少的小道传闻,有板有眼的说这位魔尊当初还是人族的时候,生在何时,父母姓甚名谁,家住何方,甚至还有人说东陆那个有名的鬼城便是魔尊的家乡。
而这个传闻,魔族没有人反对过,东陆的大修士们也没有人理会过。
久而久之,便被众人理所当然的这么认为了。
“实则,关于魔尊的来历,还有另一种说法。”千机老人温和的笑了笑,云淡风轻的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并看向定云真君。
定云真君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在我浮游宫的典籍之中,有一位前辈,在数百年前,曾镇守深海魔眼近百年,数百年前,那位魔尊的实力还未被深海魔眼完全磨灭,时不时便有魔音穿耳,即使镇守的修士皆是心境圆满的元婴修士,也常有修士在修炼途中被魔音所扰,更甚者在突破间被破防,轻者不过一时气血翻涌,重者修为有损,当时,能够镇守百年无恙的,唯有那位前辈。”
“而正是那位前辈,在镇守百年深海魔眼之后,身死道消前,留下了一本手札,其中便记录有,关于深海魔眼之下,那位魔尊的事情,其中也有对于那位魔尊身世来历的一些猜测,而那些猜测,则完全有别于东陆多数记载。”定云真君说到此处,停顿了片刻,不知是对于透露浮游宫记载的犹豫还是对于语言的组织,片刻后才继续说道。
“东陆记载,那位魔尊乃是人身入魔,但我浮游宫的那位前辈,却说,那位魔尊,许是天生地养,乃是魔煞成灵,又得了机缘,幻化人身,至于那位魔尊为何如此强大,便是因为其本体的魔煞,与寻常的魔气不同,还要更加霸道,也有推测,之所以当初大能前辈们对其只镇不杀,便是因为其本体乃是魔煞之气,若是身死,魔煞之气纵横天地,只会毁了这东陆的朗朗清气。”
定云真君对于魔尊的说法,却是在场大多数人头一回听说,顿时纷纷陷入思索的状态。
“不知千机前辈,所知的传闻,是否与在下一样?”定云真君看向含笑的千机老人。
千机老人一笑,既不否认也不承认,而是意味深长的说道,“世间传言万千,除却所言者本人,谁料真假?老夫只知晓,那位魔尊身上的魔煞之气,确实有异于寻常魔族,倒是与那不测渊的魔气,异曲同工。”
魔尊身上的魔煞之气,与不测渊的魔气有异曲同工之处。
数年前,魔尊逃出部分,始终不见踪迹,不测渊的魔气又日渐稀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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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的意思,是不测渊的魔气减少,与魔尊有关?”赤阳道宗的南梧真君浓眉紧皱,脸上的神情古板而肃穆。
“那位魔尊毕竟被深海魔眼镇压多年,又只逃出了部分躯体,或许,是在借着不测渊的魔气恢复己身?”冲和掌门亦开口说出自己的推测。
千机老人抚须但笑不语,定云真君蹙眉颔首。
“正是,我等最怕的,便是这个可能,所以才派弟子时刻注意不测渊。”
定云真君的话语再次惊到了众人。
冲和掌门呵呵一笑,道,“是了,我们也是先收到浮游宫的示警,才注意到不测渊的异状。”
“也是如此,我们千机阁才起卦一算的。”千机老人亦添了一句。
唯有赤阳道宗的南梧真君,冷哼了一声,“说来说去,都是语焉不详,更何况,事情的起因,本就是你们浮游宫看守不利!”
浮游宫确实是示警了,但是也确实没有说出一切,比如魔尊的来历传闻,而且,南梧真君的弟子,正是多年前丧命于深海魔眼的弟子之一。
在场之人都知晓此事,尤其是定云真君,自知理亏,便是被这般阴阳怪气的嘲讽,也没有任何的反驳,甚至还沉默了下去。
冲和掌门则笑着打了圆场,“那么,若是不测渊的魔气是因为魔尊,不测渊附近使妖物魔化的魔气,又是出自何处?”
若是换做灵初明月回归宗门之前,冲和掌门也不会替定云真君圆场,但是,自家弟子不是好好的嘛,还实力进步了,没有缺胳膊少腿,那就另当别论了。
南梧真君无声的嗤笑了一下,所幸闭眼不看,他是记恨浮游宫,但顶多也就是冷嘲热讽一二。
东陆五大仙门之所以能够屹立不倒,自是因为,大家都懂得,格局变化,对谁都不是好事。
深海魔眼,本就不是浮游宫的全部责任,只是浮游宫恰巧遇上了深海魔眼。
浮游宫,只是一个牵连。
哦,还有被那个脑子拎不清的长老所累。
“那个魔气的来源,恐怕是因为不测渊阻拦之力削减,东陆与魔族之间,出现了缺口!”
大殿之内,随着定云真君的话语,再次陷入一片寂静和沉重。
第六百零五章 魔族
“东陆与魔族之间,恐怕有变。”
“我怀疑不测渊那儿,有魔物出世,亦或是......有通道通往魔族。”
王少渊的话在灵初的耳边回响,灵初倒是没有想到,自己刚刚回到东陆,就会听到这样的消息。
东陆与魔族之间,一向有不测渊作为天然屏障,阻隔了两端,这才长时间的相安无事,人族在东陆之上繁衍生息,仙道亦是昌隆繁盛。
若是不测渊出现问题,东陆与魔族之间一旦有了通道,而这处通道,还不在东陆仙门的掌控之下,只怕东陆将会生灵涂炭。
魔族与人族,既然划分了不同的族群,必然是有绝对的不同。
东陆其实也有魔修,但这魔修又与魔族不同,魔修本质上还是人族,只是修炼了魔族的功法,而魔族的功法,又大多以血肉为根基。
这些血肉,包括妖兽,也包括人族的血肉,其中又以修士的血肉为上佳。
所以,魔修,魔族才会被人族这般排斥乃至于驱逐。
反观妖族,虽然大部分都不在东陆,但也有少部分存在于东陆之上,人族食妖兽,妖兽也会食人族血肉,关系并不算好,但也不至于如同魔族一般,一提及便是喊打喊杀。
便是因为,妖族吞食血肉,并非是必须的。
而魔族不同,血肉,是他们强大的唯一途径。
灵初并不担忧仙门,但她忧心的,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魔族与人族不同,魔族的繁衍不如人族,但凡是魔族之人,一生下来,普通魔族都有两百年的寿元,且天生嗜杀,力大无穷。
若是同样没有修炼的两个人族和魔族相斗,结果显而易见。
况且,魔族同样是有灵智的,甚至有些魔族的外形与人族还十分相似,这就意味着,他们是有思想和谋略的,与当年兽潮还不同。
当年兽潮之战,修士能够将妖族的人拦在关外,是因为妖族除却入了修炼之途的妖族,大多灵智不显,只会按照指挥冲击一处地方。
魔族可不会这般,偷袭,潜入,假扮,只怕无所不用其极。
东陆修真者再多,也不可能防得住每一处地方。
到时候,悲惨的只有那些被视为血肉食物,又没有什么反抗之力的凡人。
灵初既出身凡俗,又得老道教导,入的宗门亦是有情。
即使已是金丹真人,仍心怀慈悲之意。
得了王少渊的提醒,也没有其他应酬的心思,略一思索,便往后殿走去。
师父和掌门他们在大典结束后消失的无影无踪,灵初虽然不知道他们所为何事,却也能猜测一二,这么多的元婴修士聚集在一起,定然是有要事要协商。
她一不知道他们在何处,二也清楚没有确定的事情贸贸然冲过去只是鲁莽。
所幸,元婴修士三清道宗之内有好几个,自己熟识的,也有一二。
其中,最为熟稔的,自然就是灵初的亲师兄,顾天秋了。
是的,顾天秋成功结婴,成就元婴了。
现如今,也是能够被人称一声元婴真君的存在了。
顾天秋本就修为到了金丹大圆满,后又经历了师妹在自己手中丢失的事情,一扬一抑之下,反倒是有了一丝突破的契机。
后来在浮游宫这么些年,切磋不断,又得镇守在深海魔眼的三清道宗元婴真君指点,本就是天骄之辈,前些年亦成功结婴。
只不过,顾天秋并没有办结婴大典,一是愧疚,二是远在浮游宫。
此番回转三清,还是因为灵初平安归来了,即使要办结婴大典,也没有这么快,毕竟,元婴修士可比金丹修士要少得多,大典的流程只繁杂,不会更简单了。
一进后殿,灵初一眼就瞧见了自己的两位师兄,以及一些宗门的师兄师姐。
皆围在顾天秋的周围,跟他道贺,顾天秋收到消息紧赶慢赶回来,也不过提前了一两日。
他的一些故交好友,也只在这时候,才有空好好聊上几句,恭贺一二。
灵初一进门,顾天秋便已经察觉到了自己师妹的到来,目光透过众人看来,正对上灵初眨巴眨巴的大眼睛,还有示意过来的小手。
顾天秋见状,嘴角的笑容弧度扬的更高,目光里透着暖意,小师妹的心性,倒是十年如一日,还是那般活泼精怪的很。
是的,经过这么多年的接触,尤其是一同去浮游宫的那一路,顾天秋已经彻底将自己的小师妹跟乖巧这一个词语分割。
取而代之的,是活泼精怪。
灵初自然不知道自己师兄对自己的评价,在她看来,她自己可是十分乖巧安静的。
顾天秋与周围的人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就见众人朝灵初这边看了一眼,纷纷笑着让开了一条路,并朝着灵初遥遥拱手祝贺。
灵初莞尔一笑,同样回以众人一礼。
紧接着便拉着自己大师兄的袖子,往角落走去了。
“师妹,怎么了吗?”顾天秋伸手揉了揉灵初的头大,温柔的问道,目光里带着淡淡的笑意和歉意。
灵初没有急着说事情,而是先灿然一笑,还俏皮的眨了眨眼,“师妹我先祝贺师兄,成为元婴真君,日后师妹我行走东陆,都可以像螃蟹一样横着走了。”
笑容粲然,语气调皮,盈盈的样子是发自真心的开心。
但顾天秋却明白,自己的师妹,是在安慰自己,恐怕是瞧出了自己的歉疚之意,心中暖融,又感慨自己的师妹,竟是如此乖巧贴心。
“说吧,有什么事要师兄帮忙?”顾天秋摇头笑了笑,问道。
这下灵初就没有再隐瞒了,细细的将刚刚王少渊与自己说的事情一一讲给了顾天秋听。
越听,顾天秋脸上的神情越发凝重,末了,还沉默了一会,然后才开口说道,“我回来的路上,是与浮游宫的定云真君一同来的,此事,定云真君似乎提过一二,若我不曾猜错,浮游宫应当已经察觉了,此番来我们三清道宗,怕就是为了此事。”
说完,见灵初一张小脸皱的很,不禁微微一笑,屈指在灵初额头上弹了一下,“此事,我会与师父还有掌门说的,纵使是有事,天塌下来还有宗门呢,你啊,还是先操心一下,真传弟子一事吧。”
第六百零六章 真传之争(新年快乐!)
三清道宗有内外山之别。
外山弟子为外门弟子,内山弟子为内门弟子。
内山之中,又有传承之别。
寻常金丹长老之徒,是为内门弟子,其中优者为精英弟子。
元婴长老之徒,亦为内门弟子,却又分为记名弟子,亲传弟子。
而传承宗门大道的弟子,是为真传弟子。
真传弟子,承宗门之脉,得宗门真法,凌然众弟子之首。
真传之位,非金丹不可得,非未及两百寿元者不可入,十为极,其中首位者,是为宗门当代弟子之首,至其元婴止。
大师兄司白,便是三清当代真传弟子第一人,十大真传之首。
但十余年前,司白师兄修为突破至元婴境界,领了一峰长老之位,虽是同代弟子,但按照真传弟子来说,司白师兄已是上一任大师兄。
灵初的两位师兄,大师兄顾天秋,便曾是十大真传之一,只不过,现如今顾师兄已经入了元婴境界,一旦入了元婴境界,便算不得真传弟子了,而是三清道宗的长老。
十大真传弟子,一旦缺少三个十年以上,便会重新选拔弟子填补进去。
十大真传弟子排位高低,也会在十大真传弟子满额之后,重新开启,并且,十大真传弟子,每二十年便会开启一次排位之战,后位弟子可以向前位弟子挑战。
为何如此,因为十大真传弟子,每前进一个序列,所得到的待遇便会提升一分。
而宗门一旦有了什么珍奇之物,排在前位的真传弟子,也拥有优先选择的权利。
三清道宗门风宽和,但却也有其弱肉强食的一面。
灵初不在宗门的这些年,司白师兄,顾天秋师兄成功进阶元婴,十大真传弟子已然缺二。
其中,又有真传弟子年岁超过二百,仍未进阶元婴,自此不再是真传弟子,而是变为宗门长老,为宗门牧守一方。
其中,又有真传弟子破境失败,境界倒退,根基有损,元婴无望,自请退出真传之列。
时至今日,十大真传之位缺四,已有七年。
三清道宗将在第十年开启真传弟子之争的消息,早已传遍了整个宗门和半个东陆。
灵初的结丹大典过后的第三年,便是开启真传之争的日子。
未满两百岁,金丹境界的弟子。
这最基本的两项报名条件,灵初完全符合。
顾天秋身为灵初的师兄,对于此事格外关注也是正常,除此之外,关注此事的,还有灵初的师父,端仪真君。
结丹大典昼夜不分的举行了一个月之久,除却头三日的宴饮,其后的几十日,都是各门各派的弟子之间论道切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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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初除了宴饮的几日里需要露面,后面的日子里根本不需要露面。
王少渊所警示的事情,在大殿众元婴闭门半月出来之后,由顾天秋呈禀到了掌门那里,不测渊和魔族的事情,最后各门派的元婴修士到底讨论出来了什么,大家也不知道。
东陆依旧是一片风平浪静的模样。
但灵初从顾天秋师兄那里却得知了一点消息,各门派似乎都各自派出了修士,前往不测渊打探消息。
结丹大典结束后的第二日,灵初就被师父端仪真君提溜到了自己的洞府之内。
美其名曰,考察修为境界。
“你要不要参加三年后的真传弟子之争?”
灵初刚刚进门,坐在椅子上的端仪真君劈头盖脸的就来了这么一句话。
真传弟子之争啊,灵初眸中闪着微亮的光芒,笑道,“弟子想要去争一争。”
这便是要参加的意思了。
端仪真君闻言,凤眸顿时亮了起来,眼底满是笑意,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好,为师的弟子,自然该是这样,该争的争!你要是想你大师兄那样,什么都慢吞吞的,犹犹豫豫的,为师可要给你狠狠敲醒,看看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师父提起大师兄顾天秋的语气,并不怎么好,似乎当初大师兄对于争夺真传弟子之位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成为了真传弟子。
“你大师兄啊,当年初入金丹的时候,恰逢一次真传弟子之争开启,当时为师让他去争一争,试一试,他却觉得自己修为不足,偏要等到下一次真传之争,等了几十年,倒是等来了一次真传弟子之争,但也等来了司白那小子。”
端仪真君似是要拿师兄的例子来教育灵初,有意无意的透露了灵初师兄顾天秋当年的事迹。
“要为师说啊,你大师兄的实力,即使是初入金丹不久,若是认真应对,未尝不可入那十大真传之位,所谓的实力不足,在为师看来,不过是你大师兄心气高,想要多积攒一些实力,待到真传之争时,一举便能夺得前三之位,只不过,却被司白那小子横空出世,以金丹初期的修为,硬生生夺得了第一。”
“此事啊,可是令司白在宗内一举成名,更是在东陆都名声斐然,人人提起三清弟子第一人,惟有司白。”
说到这儿,端仪真君叹息了一声,目露缅怀之色,“当年你大师兄,受到的挫折可是不小,虽然如愿位居第三,却也沉静了下来,喏,就是现在这幅样子,简直成了一个管家公!”
“所以啊,当争得争!迟则生变!”
端仪真君总结了一句,又啧啧笑着添了一句,“不过,你二师兄当年没有参加,倒是确实是因为实力不足。”
二师兄?实力不足?
灵初微微睁大了眼睛,她一直以为二师兄的战斗力要比看起来温温和和的大师兄强许多,毕竟二师兄日日都在与人打斗,要么就是在找人打斗的路上。
“你可知真传弟子之争,怎么争?”端仪真君扫了眼灵初好奇的样子,挑了挑眉,淡淡的问道。
灵初摇头,真传弟子之争几十年才有一次,灵初进门至今,还未遇到过一回,自然是不清楚其中的门道。
端仪真君轻轻一笑,调侃的说道,“真传弟子之争,可不仅仅只看斗法之力!”
第六百零七章 一气化三清
三清道宗的真传弟子之争,每次在哪里举办,内容是些什么,都不一样。
但其中,也有始终不变的两样。
总的来说,可以说是文考和武考。
文考,考的是对于道家法典经文的理解与阅读量,其中甚至还包括修仙四艺,丹器符阵的知识,可谓驳杂而广袤。
武考,自然是指斗法之力了,弟子之间的实战斗法,是检验弟子们修为高低的最直接手段之一,身为三清道宗的真传弟子,自然不可能只会纸上谈兵。
“你二师兄啊,斗法还行,这道经注解,修仙知识的考核,却是要了他半条命!”端仪真君对于自己的二徒弟,那是毫不客气的揭短。
“当年你大师兄参加的那一次真传弟子之争,你二师兄也参加了,他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当时刚刚突破金丹,与你师兄完全相反,一股子脑热就冲了上去,结果呢,当年参与真传弟子之争的百名弟子,他!第一关最后一个出来!最后一名!直接淘汰!”
这......
灵初默默听着自己师父说着两位师兄的黑历史,面上一派认真,心里听得津津有味。
“为师虽然不在意脸面,但当年啊,此事还是被静希那小娘皮当笑话讲了几十年!”端仪真君眯了眯眼,冷哼着说道。
三清道宗的元婴修士不少,但常年待在宗门内的女元婴修士,且还同为一峰首座的,只有端仪真君和静希真君。
两人的关系呢,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但能损对方两句,就使劲往四句损。
你来我往,乐此不疲。
权当做漫漫人生里的调剂了。
有的时候,两人还会联手起来,怼一怼宗门内其他的男元婴修士。
相爱相杀?惺惺相惜?
灵初回想自己师父和静希真君的关系,最后在脑海里浮现了这么两个词。
“当然,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成为真传弟子之后,你可以得到的好处!”端仪真君说着说着,神情又收敛了几分,露出严肃的姿态。
好处?
灵初精神一震,认真的听师父讲解。
“真传弟子,不仅仅只是名字叫的好听,真传弟子的一应待遇,等同金丹长老,甚至还要更加优胜一筹!真传弟子的丹药,灵石,皆是上品!经阁除却顶层,任由真传弟子翻阅!但凡门内有何灵丹妙宝,真传弟子可优先挑选!真传弟子的洞府,可如金丹长老一般,在内外山任选一峰独自居住!”
“只不过,在为师看来,这些好处都只是次要的,你若想要,为师便可以给你!”
端仪真君霸气无比的说道。
灵初闻言双眸亮晶晶的看向师父,直看得端仪真君心里舒坦,不错,小徒弟就是有眼力劲!
“咳咳!为师要说的,是成为真传弟子之后,最重要的一样好处!”
“三清独门秘法!一气化三清!惟有真传弟子可学!”
一气化三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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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清道宗独门秘法!
灵初双眸灿若繁星,唇角微微抿起。
一气化三清,是三清道宗立派的根本秘法,炼一气,可化分身!
此法乃是三清开派祖师留下的秘术,炼胸中一气,可分化一尊与本尊实力相等的分身!相当于可以使自身的实力,在短时间内提升一倍!
这种类似的秘法,其实在各个宗门之中都有,但基本上所有宗门的这种类型秘法,都是身外化身之术。
身外化身之术,大部分都是以某样天地奇珍为根本,辅佐各种灵材,炼制成为自己的另一个化身,这个化身,想要能够有和本尊相等的实力,同样需要不断的修炼,需要时间的积累,才能慢慢提升修为,而且想要和本尊心意相同,还需要修士割舍一半自己的神识放入化身之内。
而这能够炼制化身的材料,本身就极为稀少,还要正好契合修士自身,更是少见,再加上割舍一半自己的神识,那可不是随便说说。
割舍一半的神识,那样的痛楚,相当于把自己劈成两半,还不能中途晕过去,晕过去就前功尽弃了。
况且,这般千辛万苦之后,化神还不能马上用,还得要不断的和自己磨合,还要时间从头开始修炼,花费几十上百年才能修炼到金丹境界。
而一气化三清之术,就完全不同,只要炼成了那一气,一念动,气化分身!且修为不比本尊弱!甚至还能与本尊心意相同!
且这个分身只是一气化成的,基本上就没有什么损坏的担忧,被破坏了,那一气重新再炼回来,分身自然也就回来了。
两者完全就不在一个级别上!
三清的一气化三清之术,之所以会被视为三清根本秘法,还因为,这一气化成的分身,还有一重变化,那便是与本体相融,可以短暂的将本尊的修为提升一个境界!
只不过,一旦相融,这炼出来的一气便会消散,需要重新炼气。
若只是以分身对敌,消耗的便只是修士自身的灵力,而修士灵力的多寡,则直接决定了此气化成的分身能够存在多久。
灵初静静的听着师父端仪真君说着一气化三清的奇妙所在,有些是她知道的,有些则是她不知道的,比如说,相融之后可以短暂提升修为一个境界,但是需要重新炼气,比如说,分身存在的时间长短,直接由修士的灵力决定。
这些情报,三清道宗是不可能对外说的,那样的话,被对手知道了,那岂不是陷入了被动的境地。
就连门内弟子,也不知道。
灵初还是从自己师父这儿才知道。
只不过,那些都不是重点,灵初听完端仪真君的话,两眼已经灼灼发亮,整个人都斗志昂扬。
此等秘术,不得必为遗憾!
“师父放心,弟子定然会竭尽全力,一争真传弟子之位!”灵初声如玉击,目若泽岳。
端仪真君满意的看着小徒弟斗志昂扬的模样,笑着点了点头,“为师记得,你的本命法宝,可是伞?且伞中藏剑?”
灵初抬眸,点了点头。
“嗯......”端仪真君沉吟了一会儿,缓缓抬眸,“为师这儿,倒是有一法,许是适合你。”
第六百零八章 一剑飞仙
我有一法,名曰飞仙。
上古有剑仙,抱剑而生,三岁入道,五岁悟剑,八岁筑基,十岁金丹,双十元婴,一日观天象而悟剑,红妆素衣,单手一剑,剑出仙人惊,绝艳天下!
世人皆称其为惊仙一剑,独剑仙不允,称其乃是一剑飞仙。
一剑飞仙,惟有一剑,一剑出,若惊鸿,自天外,虽千万人不可敌也。
当灵初听完自己师父端仪真君这一番洋洋洒洒的介绍。
手里捧着一枚刻着密密麻麻文字的袖珍小剑,两眼放光。
“总而言之,你的本命法宝,防御有伞,困人有阵,远攻有箭,这一击必杀之大威力法门,这飞仙足矣!”
端仪真君要指导自己的徒弟修炼,自是早就有所了解。
灵初的功法长生经里,记载的金丹期法术,只有可以铭刻在本命法宝上的阵图。
这算是比较特殊的功法,修真界中,一般功法里面,配套的术法其实都与本命法宝无关,因为本命法宝的可能性太多了。
有的人喜欢剑,有的人喜欢刀,有的人甚至喜欢五花八门的法宝。
若是术法是剑招,本命法宝却是鞭子珠子什么的,那该怎么办。
但也有不少的术法是配合着本命法宝的,比如说,术法是剑招的,绝大多数修士炼制本命法宝的时候,就会炼制剑。
这样的情况基本是五五分,但直接铭刻在本命法宝上的术法,却是很少见的。
《长生经》里,提供的几种本命法宝,图,伞,扇都是可以铭刻阵图上去的,一念动就可以施展开来,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是很方便的。
但是灵初选择的本命法宝是变化多端的未极伞,无论是弓形还是伞中的剑,都是没有配套的金丹期术法。
也就是说,需要灵初另外再去寻找强力的术法。
三清的弟子进阶金丹,自然可以进入藏经阁选择一样术法。
灵初刚刚回来的时候,就已经选好了一道术法。
《心箭术》。
此箭术以神识为箭,心念所至之处,即箭所到之处。
《心箭术》与神识强弱有关,对于神识有一定的要求,但是对于箭矢本身没有要求,或者说,这个箭术并不需要箭矢。
而灵初的本命法宝,未极伞的弓形,便没有箭矢!
且金丹之前,灵初曾修炼过神识法门,又是阵师,神识本身就比同阶要强上许多。
可以说,《心箭术》这一门术法,极其适合灵初。
至于伞中剑的剑法,灵初没有选择,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因为,她迟迟没有找到,让她满意的剑法。
灵初并非剑修,她的攻击手段,很驳杂,但缺少足够强大威力的术法,而剑,本就是杀伐利器。
她想要以伞中剑为自己最强的一击,但她又不是剑修,那些足够强的剑法,对于她一个法修来说,要求太过严苛,那些要求不够严苛的,威力又不足以让灵初视为可以当做压箱底的手段。
挑挑拣拣的选择之下,这才迟迟没有决定下来。
师父端仪真君给的这个名叫飞仙的剑法,虽然灵初没有听说过,但师父说的信誓旦旦,且光是看这传承用的袖珍小剑,上面隐晦而强大的气息,就足够令灵初心生向往。
最关键的是,按照师父端仪真君的说法,这一剑,并不需要灵初像剑修那样,十年如一日的练剑,然后凝聚剑意,锻炼剑心。
飞仙一剑,看的是悟性和信念!
剑术的技巧和剑意剑心,反倒是其次。
而灵初,对于自己的悟性和信念,还是颇有信心的。
“三年之后,便是真传弟子之争,这三年的时间,为师希望你能悟出这一剑飞仙!”
端仪真君笑望着自己的小徒弟灵初,这一剑飞仙,她早年间便得到过,算是她的一项大机缘,但是,她悟了数年,一剑飞仙没有悟出来,倒是悟出来了别的剑法。
后来两个弟子,大弟子志不在剑法,本命法宝也与剑相差甚远。
二弟子燕北,倒是也有练剑,不过,拿去悟了数年,剑意都练出来了,剑招还是没有悟出来半点。
那个传承小剑,只能给人悟剑三次,灵初这一次,便是最后一次了。
若是还不能悟出来,除非这飞仙一剑还有别的传承,否则的话,一剑飞仙的传承,在这世上就真的没了。
嗯,除了悟出飞仙一剑的剑仙本人。
你要问端仪真君为何没有将这个珍贵的剑法留给剑道天才,因为,这传承是端仪真君拿命拼回来的,当然是首选给自己和自己的徒弟了。
至于自己和自己的徒弟是不是剑道天才,会不会浪费了这个剑法,端仪真君表示,老娘拿命搏回来的东西,扔着玩别人也管不着。
当然,灵初并不知道这袖珍小剑只剩下最后一次悟剑的机会,也不知道这个飞仙一剑,在上古时候到底有多大的名头,也不知道想要悟出这一剑飞仙有多难。
她只一心认为,师父既然给了她,还说适合她,就算有些难度,应该也不会练不成。
相信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她就能悟得出来。
是以,师徒二人,一人笑眯眯的,一人信心满满,相视一笑,其乐融融。
“至于你那《心箭术》,为师虽不曾练过神识也不曾练过箭术,但对于控制神识,还是有一些心得体会的,皆已经记录在这块玉简之内,你回去后可以参详一二。”
“还有蓬莱以及不测渊的事情,也暂时与你们这些小辈无关,莫要分心他想,这三年好好准备真传弟子之争方为首要!”
端仪真君细细的叮嘱着灵初,她当年与真传弟子失之交臂,心中仍有遗憾。
一气化三清之术,越是修为高深,越是明白其威力的强大。
偏偏这个术法只能在金丹境界修炼,也只能是真传弟子修炼。
“徒儿明白。”
灵初郑重点头,待到她练成箭术与剑法,她的目标,可不仅仅只是真传弟子之一!
端仪真君目送自己的小徒弟信心满满的离开她的洞府,然后望着眼前的虚空一处。
她怎么感觉,她好像忘了告诉自己的小徒弟什么事情了?
想了想,端仪真君便不以为意的将其抛到脑后,她可是元婴真君,既然记不起来是什么事情,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既然不重要,就不想了。
第六百零九章 《心箭术》
心随幽静去,听风逐声处。
弓开明月弦,箭出流星沓。
箭,随心而动。
粉霞开满枝丫的桃树静谧无声,清风徐来间,满树花瓣不动不摇,恍如无风无觉。
桃花树下,不知何时摆放了一块扁圆的青石,干净整洁。
其上青衫如瀑,盖住半边青石,灵初闭目无声,呼吸清浅,自有一股灵韵周身流转。
忽而间,灵初右手轻抬,五指指尖在空气中缓缓一拉,无形的波澜便在虚空中翻涌而起,仿佛空气变得浓稠,指尖在空气里触碰到什么,肩胛骨用力,连着曲起的臂肘,朝后缓缓拉动。
随着五指的拉扯,无形无色的虚空中,恍如风卷,一道细长的光影在虚空中若隐若现。
明明是无形无色无物的虚空,灵初却仿佛拉扯的极为艰难,黛眉微蹙,雪白额头上渐渐渗出细密剔透的汗珠。
这对于不受寒暑侵体的修士来说,实属罕见,也足以瞧出,这看起来简简单单,轻轻松松的动作,实则极为不易。
灵初正在练习的,自然就是得自藏经阁的《心箭术》,心箭术凝聚而出的箭矢,是由神识凝聚而成的,神识一如空气,无形无色无物,即使入了金丹境界,修士的神识能够简单的影响俗世。
比如,翻动书页,举起物品,控制法器,但这些都只是简单的应用,只需要将神识裹成一团就可以了,就像风一般。
风可以吹起落叶,可以刮倒房屋,但想要将其捕捉起来,再凝聚成一定的姿态,却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神识凝聚成箭矢不散,便是同样的道理,同样的难度。
灵初自那日与师父端仪真君聊完关于真传弟子之争的事情后,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
这半个月里,除去每日固定时辰的修炼,余下的时间她都在研究如何以神识凝聚箭矢,而且还不会溃散,还要有足够的威力,自己还能够触摸的到。
每日都要尝试数次,直到神识用尽,然后再蕴养神识,再重新尝试。
日复一日,一次又一次。
随着时间的流逝,灵初对于神识凝聚箭矢越来越熟稔,时至今日,她已经可以使神识凝聚在一处,且自己可以触碰得到。
与此同时,灵初还发现,在不断的消耗神识,补充神识的这个过程里,自己的神识在不知不觉间就进行了锻炼,有了很细微的进步。
这些对于灵初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今日,她正是要尝试完整的凝聚出一道箭矢。
神识随着灵初的心念缓慢而稳定的一点点在虚空中凝聚,旋转,汇合,五指指尖同样附上淡淡的神识,牵引着虚空中的神识箭矢牢牢的握在指尖之中,随着拉扯慢慢凝聚成一道箭矢的模样。
神识凝聚而出的箭矢应当是无形无色的,但因为凝聚了大量的神识,即使应该是无形无色,却因为格外凝实且蕴含着不弱的破坏力,在虚空中还是有着淡淡的痕迹。
那是因为凝实的原因,有了光影的折射。
箭矢威力的强大亦使空气微微扭曲,在阳光下,一道只有小指粗细的箭矢在虚空里若隐若现。
心念再次一动,箭矢身上,有淡淡的纹路浮现。
其上流转的纹路,正是这《心箭术》的核心之密,亦是这神识能够凝成箭矢不散的重要原因。
想要神识凝箭,不是随随便便将神识揉成一团,再拉成箭矢的模样。
而是要按照特定的神识运转路线凝聚,这样凝聚出来的箭矢,才不会出现箭离弦之后,就崩溃的情形。
同时,也是箭矢能够拥有足够强大威力的奥秘。
箭矢在指缝间静静的搭着,灵初忽而松手,一阵微风吹过,满树桃花纷纷落下,如下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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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乎无形无色的箭矢飒沓如流星,穿透层层花雨而过,漫天如瀑的粉色雨帘里,凭空划过一道指甲大小的通道,通道里空无一花。
咚!
沉闷的声音响起,是箭矢没入枝干的声音。
那是一株青翠的竹子,竹节与竹节之间,倏然间出现了一道食指大小的小洞,小洞之外,一片片粉色桃花花瓣排列的整整齐齐,就那么凌空排在小洞之外。
一片叠着一片,皆是正中的位置被穿透。
透过这些花瓣,以及那被穿入的竹身小洞,那道近乎不存在的箭矢的模样完全被勾勒了出来。
箭长二尺一寸,箭尖三棱,箭尾无羽。
这道神识凝聚而成的箭矢,较之寻常的箭矢要短,且无箭翎。
箭头三棱,是为杀伤。
箭尾有羽,是为求稳。
灵初的箭矢,是神识之箭,随心而动,心念所至之处,箭矢所向之方。
并不需要箭羽,但杀敌,却需要箭头。
因此,此箭矢既有别于寻常箭矢,又相似于寻常箭矢。
待到这阵花雨尽皆落下,灵初才缓缓睁开双眼,目光遥遥望向那株青竹,以及串着花瓣的箭矢。
从凝聚箭矢,到箭矢穿花入竹,灵初从未睁开过眼睛!
她的箭矢,是随着心念而动的,不需要眼睛真正的看见。
心念再次一动,那株青竹竹身微微一颤,数片竹叶落下,同时,那被串起来的数十片桃花花瓣扬起,青色粉色杂乱着落到地面之上。
《心箭术》的箭矢,心念一动,可生,可灭。
也就是说,若是用来偷袭,既隐蔽,又能够事后毁尸灭迹。
这还只是灵初刚刚开始练习,且没有加上弓弦的助力。
若是多加练习,神识凝聚的箭矢可以更加隐蔽,消散的时候也可以更加悄然,再加上弓弦的助力,威力也可以再翻上几倍。
到时候就不只是没入竹身那么简单了。
灵初满意的笑了起来。
这还只是《心箭术》的第一层,后面可还有几层境界。
如今以灵初的神识,只可以凝聚出三支箭矢。
且凝聚速度不快。
不过,灵初心中颇有自信,只要给她半年的时间,她就能够完全掌握《心箭术》。
再然后,她便要全付心神投入飞仙一剑的感悟之中了。
飞仙一剑,想要悟出来的难度,可比《心箭术》大多了。
只希望,真传弟子之争开启前,她能够使出飞仙一剑。
第六百一十章 剑
转瞬已是半年。
桃花树下。
风起,满树桃花落。
纷纷扬扬的粉色如雨,片片随风扬起。
花雨之中,有暗光在虚空中一闪即逝。
下一瞬,数十片桃花花瓣突兀的自花雨中飞出,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裹挟着,冲出花雨,随即飞快的朝着远处一棵粗壮的树木疾射而去。
细微到近乎难以听闻的一阵沉闷入木声响之后,这棵足有两人怀抱粗细的树木主干之上,数十片桃花花瓣整齐有序的钉在树干上。
形成了一个端正的‘虞’字。
不远处,灵初睁着双眸,面色平静望着头顶纷纷扬扬落下的桃花花瓣。
只是侧目微微扫了一眼那个以桃花花瓣组成的字,一眼过后,那花字便陡然从树干上纷纷落下。
仿佛突然间失去了支撑的力量。
灵初笑弯了眉眼,满意的点了点头。
半年的时间,她将《心箭术》完全掌握,从当初需要闭目凝神才能释放,到现如今睁着眼睛不刻意凝神也能释放。
从只有一根神识之箭,到现如今一念动,可以将一根神识之箭化成数十根小型的神识之箭。
且还变得更加隐蔽。
可以说有了长足的进步,这也是《心箭术》的第二层,一念万千。
至于第三层,名为虚实相生。
神识本来无形,《心箭术》第一层是化实,第二层是随心变化,第三层便是实虚相生,虚实皆在一念之间。
不过这一层对于神识的要求更高,对使用者对于术法的理解程度与熟练程度也有很高的要求。
灵初不打算继续专研《心箭术》第三层,只需要平日里常常练习,修为不断突破,神识自然也会增长。
时间和修为的增长,到时候《心箭术》的第三层,自然也会水到渠成,急也急不得。
接下来,灵初更想把精力放在飞仙一剑上。
剑者,百兵之君。
剑器,并非所有武器之中杀伤力最大的,但却极受青睐。
君,一词双义,既有君子的含义,又有君王的含义。
修士重心境,某种意义上,俗世的儒家思想便有不少相合之处。
持身修心,克己复礼。
再者,剑虽不如刀霸道,却刚柔并济,可攻可守。
且上古之时,有圣人临世,铸神器轩辕剑,剑身一面铭刻日月星辰,一面铭刻山川草木。
剑柄一面书农耕畜牧之道,一面书四海一统之道。
剑成而日月俱暗,山河俱颤,四海皆伏。
是为圣道之剑。
自此剑道大兴,昌盛不衰,至此岁月无数。
后又有无数剑道天才临世,剑道始终如光如耀。
甚至无数宗门入门弟子所发的法器皆是剑器。
当然,还有一个现实的原因,那就是,剑器只要不是太复杂的,打造起来都很方便,很适合统一炼制。
且剑器是少有的可以修炼弟子剑阵的法器。
比如当初灵初入门的时候,其实也有学过几个简单的剑阵。
两仪,三才,四相。
都是修真界大多数修士会的基础阵法。
而这些阵法可以说都是以剑器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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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初的本命法宝未极伞,伞中便藏了一剑。
此灵初给其命名青夷。
以此追忆当年自己初入修仙之境,从老道那儿得到的功法《青夷经》。
那算是灵初修道的开始,取了这个名字,亦是想要提醒自己勿忘初心,本心不坠。
未极伞的伞柄本就纤细,藏于其内的青夷剑,自然也不会是粗犷的法剑。
青夷剑剑身以龙骨与万年青雷竹炼制而成,与未极伞同出一脉,二者十分契合。
且神兽骨与罕见的万年青雷竹,皆是非凡之物,青夷剑剑成则天生自带风雷,虽是细剑,却坚硬无比,切金碎玉,吹毛断发轻而易举。
即使没有剑招,一剑平平斩出,风涌雷动,亦是浩浩荡荡,威力不凡。
而为了悟剑,灵初将其自伞中取出,然后来到山巅之上,盘坐其上,青夷剑则横放膝上,最后纵目远眺,望着远处青山翠绿,脚下云海波涛。
彼时恰是傍晚,晚霞连天,云蒸霞蔚,彩色漫漫。
灿金,蔚紫,暖橙,流转在云海青山间,华美如锦缎,绚丽胜繁华,夺目而炫然。
青山云海的平和与彩霞生蔚的绝艳在心境之内交织,久久不得平复。
当年那位剑仙,便是看着这般景色,然后悟剑而出的。
自从得剑之后,灵初每日闲时便观朝霞,觅晚霞,望云海,眺青山。
以求悟得当年剑仙之心境一二。
这也是灵初的师父端仪真君给灵初提出的一个心得。
建议她在正式观悟飞仙一剑前,不妨先悟其心。
虽不知飞仙一剑的心境到底要悟到什么模样,但半载时光下来,灵初可以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心境确实在不断的提升,气质也越发的平和淡然。
随着心境的提升,修为也在不知不觉里缓慢的有所进益。
除此之外,师父端仪真君还要求灵初每日都要进行剑法的练习。
刺,劈,点,崩,撩,挂,抹,斩,截,挑,云,扫,抱,架。
十四个基础的剑法,灵初需要每日勤耕不缀,日日练习。
百次,千次,万次。
不断的进行进益。
十日拳,百日刀,千日枪,万日剑。
足以见得,练剑的不易。
即使飞仙一剑只有一剑,且更加注重心境,但它始终是一个剑招,一个威力巨大,足以名传千古的剑招。
一个以仙字命名的剑招。
想要掌握这一剑,岂是那么容易?
端仪真君便深有体会,这才细细的为自己的弟子提供了这样的建议,不断的观悟,不断的练剑。
一步一步打实了基础,一点一点蓄积实力,再一观飞仙一剑,以求悟得此剑。
万丈高楼平地起。
灵初深谙这个道理,因此亦是不急不躁的慢慢提升自己的剑术水平。
一日复一日的观悟青山云海,彩霞漫天。
初时,剑百次半日,观山海半日。
半年,剑千次半日,观山海半日。
年许,剑万次半日,观山海半日。
又年许,剑万次不足半,观山海逾半。
第六百一十一章 青夷剑
一,二,三......
十一,十二,十三......
百一,百二,百三......
千一,千二,千三......
一万!
剑出如蛟龙,剑影似流光。
嶙峋的山巅之上,女子一袭青裳如水,乌发微拢,眉眼沉静,手中握着一柄细剑,手腕翻转间浮光掠影,在一片苍茫群山的背影里勾勒出淡淡的光影画卷。
天边的彩霞初升,薄雾缭绕,昳丽的色彩中,那细剑划出的流光美轮美奂,好似天外飞仙,虚渺而梦幻。
女子的手腕翻转的速度并不快,甚至还有几分悠闲自得的趣味,但定睛望去,其手掌间握着的细剑,只看得见道道流光飞舞,却始终看不清细剑的具体模样。
手腕一翻,一盖。
不过是最简单的一个劈的动作,却在女子的手中,隐隐带出了风雷的气势。
一剑劈下,尚未看清,流光已过,随后才是一阵细微的风雷声,在山巅之外的虚空里爆裂了一下,一声未落,下一声风雷已继。
灵初双眸沉静的望着前方宽阔的苍茫群山,手中青夷剑舞得行云流水。
三年的时间,她早已将这些基础的剑招尽数了然于心,甚至无需刻意去想,手中一握剑,便自然而然的使了出来。
仿佛将其刻入了肌肉里,刻入了骨子中。
三年的时间,劈刺的剑招,一连套下来,她完全可以在一息间使出,且威力足以断水裂石。
万次的练习,也已经缩短到了两个时辰。
余下的时间,灵初都在观悟山水,朝霞,云海,日月,星河......
此时正是朝霞初升的时刻,昨日夜间下了一场急雨,将群山洗的青翠欲滴,每一株花草树木,都透着勃勃生机,飘散而起的水汽,朦胧着升入云海之中,使得今日的群山,在青翠中披上了一层若隐若现的薄纱。
便连那刚刚透出半个身子的朝阳,都在这片云雾薄纱里似现非现,昳丽的霞光也在云雾里半遮半掩。
雨后的空气清新而舒适,灵初没有用灵力阻拦,发尖眉梢便染上了淡淡的冰凉。
万次剑招练完,抬眸的瞬间,却正见朝霞破开云雾,万丈霞光仿佛自天际降落,撕裂一切遮挡,透了出来,眨眼间如一匹霓裳披在了群山之上。
原本素净的群山,呼吸间变得绚丽而烂漫。
霞光其实并不厚重,甚至还十分轻盈,但落入人间,却是那般耀眼而动人。
就好似那天上的仙子,落了凡尘俗世,明明出尘,却美的惊心动魄。
乌黑的眸子映着霞光,眼底忽有一点亮光亮起,灼灼不输朝霞。
灵初心头忽有一阵明悟,毫不犹豫的将储物手镯里的传法小剑拿了出来,轻轻贴到了额头上。
虽然以她如今的修为,即使不放在额头眉心,依旧能够看见其内的内容,但这般贴了上来,却是为了看的更加清楚明晰。
温热的触感落在眉心额头上,轻轻的将早间露水的冰凉气息驱散,神识涌入小剑,灵初的双眸忽得一阵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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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了眨眼,再次睁眼,灵初看见一道绚烂到极致的流光自天际落下,这道流光看起来虚无缥缈,但这道流光一出,却瞬间使得周遭的万物尽皆失色,眼里所及,只余下这一道淡淡的流光。
脑海里的想法瞬息万变,眼前的流光轻盈曼妙,但只是短短是一瞬,灵初便被这道流光完全淹没,下一瞬,她的眼前一片白茫茫。
猛地闭眼睁眼。
咔嚓。
眼前的景物尚未入眼,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已经落入耳中。
灵初茫然的眨了眨眼,眼前一阵微风拂过,细微的灰白碎屑流沙般从她的眼前飘去,按着小剑的指腹忽然一空,微凉的指尖就这么点到了眉心。
再次眨了眨眼,灵初却没有再睁眼,而是直接紧闭了双眸,任由指尖点在眉心,任由灰白碎屑随风而去,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境界。
识海之中,那道璀璨至极的流光,不断的在灵初心中回想,那种惊艳的感觉始终萦绕在心头,驱之不散。
缓缓的,那朝霞破晓的霞光满天,又紧随着出现在了灵初的识海内,与那道流光不断的交织,碰撞......
悬挂在天际的朝阳渐渐升起,及至正中,烈烈的日光驱散了薄薄的云雾,照得群山越发青翠生机,山间鸟雀啼鸣,枝头娇花绽放,林间走兽奔跃。
整个世界都是一片盎然。
日照西斜,晚霞薄暮冥冥,天边染着暖融的橘色,空气里却透着微微的凉意,倦鸟归巢,花树浅浅,走兽栖息,丝丝缕缕的夜色悄然跃上枝头。
整个世界开始变得寂静。
日升又日落,天明复夜深。
日月交替,朝暮轮转,时间如水般流淌而过。
灵初屹立在山巅之上,乌发随风不断的扬起,落下,衣袍猎猎,双眸始终紧闭,胳膊始终半抬,点在眉心不动。
转眼已是半月过去,她仍旧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稳固如磐石不移。
寒暑不侵,尘埃不染,无垢无倦。
即使半月流转,灵初的面色依旧红润,气息依旧平稳,没有丝毫的变化,唯一的不同,许是其手中执着的细剑。
细剑很细,只有拇指粗细,手柄是一节竹节,竹节与剑身之间,自然而然的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剑镗,将剑身与剑柄隔了开来。
剑柄形如竹节,其色亦如,青翠欲滴,如有玉髓,温润胜玉。
剑身细长,剑刃薄而锋锐,泛着淡淡的寒芒,其身似玉,色泽青中透碧,翠浓而不散,好似极品的翡翠雕琢而成。
这是一柄看起来极其秀气漂亮的细剑,看起来不像杀伐所用的剑器,倒更像是名家精心雕琢的玉器。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柄秀气漂亮的细剑,剑身上开始缓缓泛起淡淡的微光,剑身周围的虚空开始变得扭曲起来,隐约间似有霞光隐没。
气势逐渐变得骇人。
又是一日细雨的清晨,当朝阳再次破开薄雾的云海,将霞光映射在漫天的细雨之中,瑰丽无比的时候,一动不动大半个月的灵初,忽而缓缓抬起了手中的青夷剑。
极缓慢而随意的,朝着远处的群山轻飘飘的劈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