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七章 波澜起
毕竟,我们那么有缘,都是长生。
走出毕方阁,灵初耳边回想起楚长生的那句话,迎着西斜的落日,忽而轻轻一笑。
随后,又想起了楚长生口中那个名为清月的圣女,以及年轻男子脸上略带深意的笑容,心底暗自沉了沉。
会是你吗?师姐。
踏着斜阳余晖,渐渐拉长的影子缓步离开毕方阁,绿衫清爽,一如女子,却拂不去眉间暗藏的一缕担忧。
第二日,毕方阁。
灵初一上二楼,便在熟悉的窗边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楚长生一袭白衣,发束飘带,白皙的面庞之上依旧带着朗朗如朝阳的笑容,一看见灵初,便举起茶盏,遥遥示意了一下。
对面的位子正空着。
灵初眨了眨眼,迈步朝着楚长生走去。
昨日回去之后,她想了许久,最后也没有想出来,楚长生的目的在何处,索性,便随缘去了,顺其自然的发展下去,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日。
既是这般决定,便也没有躲着的道理,更何况,若是楚长生所言皆不差,那就更需要好生接触一番了。
楚长生对灵初过来坐下的举动没有丝毫的意外,只是昨日见过了一面,今日却好似已是相交多年的老友一般,很是熟稔的点头笑道,“虞道友,你来了。”
“昨日听了道友的一番话,似乎道友很是熟悉蓬莱之事,不知道友可愿解惑。”
既然猜不透摸不着,那便直接点,灵初很是想得开。
这样直接的问话,倒是出乎了楚长生的预料,他原以为,就算灵初想要借着自己打探消息,也该是遮遮掩掩,拐弯抹角的问才对,谁知道居然会这么直白。
想着想着,楚长生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一点,看来这么多年来,他还是见识的少了。
“我有一个朋友,他的姑姑的儿子的夫人的姐姐是蓬莱的修士,而且此次随行来了岁安岛,所以,多多少少比其他人多知道一些内情。”楚长生幽幽的吐出了这么一句话,却令得灵初听得只想冷笑。
朋友的姑姑的儿子的夫人的姐姐?
直接说你朋友表弟媳的姐姐不好吗?
非要绕上一长串。
是真是假她才懒得计较,只要有消息就是好的。
“昨日得了道友的提醒,我思来想去,觉得那蓬莱的清月圣女许是我那失踪已久的姐姐,不过还需见上一面方可得知真假,道友心怀仁慈,又消息灵通,既已善意点拨,烦请楚道友再指点一二,我必洗耳恭听。”灵初望着对方那一脸的淡然模样,忽而笑着说道,声音柔和,目光凛然,满脸笃定。
楚长生又是一噎,这丫头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他提醒了她?还失踪已久的姐姐?什么指点一二?什么善意点拨?什么洗耳恭听?
一时间,楚长生再次被灵初出乎意料的反应给震惊的差点被灵茶噎住了,连忙抬头看去,就见对面那个绿衫清爽的女子,笑得一脸无辜,双眸中还写着满满的信任。
刹那间,楚长生有些心塞。
这是哪家不要脸的修士!虚伪!
说的话好像是这一切事情,都是因为他楚长生让她去的一样。
一阵气恼过后,涌上心头的,却是莫名的好笑,楚长生咽下了喉中差点噎住的茶水,脸上的笑容再次明朗起来,“好呀,我便指点道友一条路,不出三日,蓬莱的清月圣女和梧歌圣女,必然会离开岁安岛!”
离开岁安岛?
只要离开了岁安岛,到了茫茫无际的大海之上,到时候,机会便多得是了。
灵初双眸一亮,灼灼的看向楚长生,昨夜她确实是思来想去了一夜,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眼前的这个楚道友,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但他的目的,应该与自己是一致的。
也就是说,他确实是想要让自己知道鲛人的下落,甚至是怀疑上清月圣女。
换一句话说,就是楚长生是要帮自己的。
所以,今日灵初才会这般直接的询问,不论是上对方的船只,还是拉对方上自己的船只,最后的结果只要是同一条船就是了。
不出三日,清月圣女和梧歌圣女就会离开岁安岛。
灵初在心中反复咀嚼了两遍这个消息,最后隐隐约约察觉到,或许今日她没有这么逼问一番,相必在清月圣女和梧歌圣女离开岁安岛前,楚长生必然也会想其他的办法将这个消息透露给自己。
否则的话,楚长生何必费尽心思的要在她面前引起鲛人和清月圣女的事情。
只不过,自己的反应出乎了楚长生的预料,所以导致自己提早知道了这个消息。
“多谢楚道友点拨了,这个恩情我记在心里了。”灵初得了消息,片刻都没有多坐,直接就起身告辞离开,分外利索。
对面坐着的楚长生一愣,这么利索?
不再问问他具体什么时候离开?怎么离开?
灵初不知道楚长生的想法,但她想的很是明白,或许在见到鲛人和清月圣女这两件事情上自己与楚长生的目的相同,但后续的事情,可就不能保证,他们之间的关系,脆弱的如同泡沫,一滴水珠都能轻易戳破。
其他的事情,自然不能全部都透露在楚长生一人的身上。
绿色的裙衫如同一抹清影,消失在毕方阁的楼梯间,靠窗而坐的年轻男子低头一笑,一阵风轻柔的从窗外吹入,吹皱了茶杯里的清清茶水。
风过,白影已悄然不见。
而二楼之中,高谈论阔,热闹喧嚣的无数金丹境界修士,却俱都一无所觉,就连眼角都没有留出一丝余光到那个窗边。
毕方阁顶楼暗室之中。
一头雪白长发垂落腰间的男子长长的羽睫微微一颤,晶莹剔透的睫毛缓缓抬起,露出一双湛蓝湛蓝的眸子。
在风吹皱清茶的那一刹那,湛蓝的眸子如水般轻轻浅浅的泛起波澜。
楚长生,沉寂了那么多年,又出现了。
是长生路,开启的契机出现了吗?
长生长生,水中月,镜中花,一场笑话。
波澜起,波澜尽,长长的睫毛缓缓落下。
第五百六十八章 小花重出江湖
“花姑,我告诉你,六婶我啊,带你上这仙人的船,那是看在我家三子的份上,要不是三子那小子一再求我,哼,这样的好事,我可不会便宜一个外人。”
岁安岛码头,碎花布裙,身形微丰的中年女子面相平平,丰厚的嘴唇吧嗒吧嗒的,站在一艘大船旁,对着身侧一个清秀丫头喋喋不休的说着,短短几句话,偏偏说出了指点江山的气势。
灵初化名的花姑木着一张脸,静静的听着六婶的话语。
那一日在毕方阁,灵初直接就离开了茶桌,没有向那个身份成谜的楚长生楚道友取经,而是转身寻了这岁安岛的本地人李三子买了个办法。
没错,是用买的。
花了足足有一千下品灵石,一千下品灵石,对于灵初这样的金丹修士并不算什么,但对于李三子,以及眼前这个只是凡人的六婶来说,那便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了。
自古以来,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放在何时何地都不会有错。
使了足够的钱,李三子只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就打听到了,蓬莱仙岛的仙人,租用了薄家的灵船,要在后日启程离开。
按理来说,蓬莱仙岛来到岁安岛,用的可是自家仙岛的灵船,但是此次回归,却是租用了薄家的灵船。
内里原因是什么,这就不是李三子可以打听到的了。
而只要是稍大一些的灵船,尤其是这还是薄家的灵船,那么,一艘灵船想要运行,不会只有那么一两个修士在。
运行,维护,贮藏,清理,都是需要一定的人力的。
薄家的灵船,通常都是作为商用,也就是说,上层住人,下层储物,这就意味着,需要的人力就更多了。
这也是灵初能够混上船的唯一办法,作为下层的苦力上船。
至于上层,不好意思,通通都被蓬莱仙岛包圆了。
对于蓬莱仙岛这样的势力来说,回岛租用别家的灵船已经是一件丢面子的事情了,怎么可能还将灵船与他人一同使用。
眼前这个六婶呢,是李三子的亲戚,岁安岛上的住民,世世代代传承下来,多多少少都是有那么一点亲戚关系。
六婶的父亲是一名修士,而且还是岁安岛上薄家商行分行的一个小管事,安排自己的女儿跟着薄家的灵船行事并不是一件难事。
而且,还给六婶在灵船上安排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差事,这个不大不小的差事,带一两个人上去,自然也是不成问题的。
这些,都是混迹在普通凡人和低阶修士之间才能够知晓的小道。
李三子在岁安岛上,是其中的翘楚,有了钱开路,轻而易举的替灵初安排好了这个渠道进入薄家的灵船。
在六婶眼中,此刻的灵初,名叫花姑,是李三子的未婚妻的小姐妹,有灵根,但资质差,想着要混个好差事,更想在那些仙人面前露露脸,讨个赏,这些事情,六婶在灵船上面服侍仙人服侍了几十年,早就心里门清了。
收到李三子孝敬过来的灵石的时候,六婶一点儿怀疑都没有。
无他,多得是那些资质不好,又没有背景的修士这么干过了,别说,能做薄家的灵船的修士,修为和身家都不低,嘴甜点,人机灵点,灵船上的仙人指缝里漏一点儿东西出来,都够他们奋斗好多年了。
六婶的父亲特意将六婶安排过来,看中的也正是这个。
六婶是个凡人,但架不住她的父亲是修士,而且还是岁安岛这儿薄家商行的管事,带着再次改了容颜的灵初,六婶一路从灵船下方的货舱入口进入,路上遇到的凡人,修士,都满脸带笑的,热情的喊六婶一声,“潘管事。”
潘是六婶的姓氏,在家中行六,熟悉的人都叫六婶子,在这灵船之上,大家则都叫她潘管事。
六婶听着一路上此起彼伏的潘管事,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断过,嘴角一粒黑痣高高扬起,精神抖擞的,矜持的点着头。
“瞧见没有,我可不是白收三子那小子的灵石的,跟着六婶我啊,好好干,到时候,带你见见仙人,开开眼界,再得个赏赐什么的,那都不是什么难事。”六婶是薄家灵船上管着百来个小婢女的管事,迎来送往,端茶递水,布置屋舍那都能说上不少话的。
说要让灵初在仙人面前露个脸,还真不是大话。
“六婶,听说这次的灵船,都被蓬莱仙岛的仙人包了?”灵初扮演的这个花姑,是个没有见过世面的,有些呆呆的小修士,所以,灵初好奇的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六婶的怀疑。
“那可不,蓬莱仙岛,那可是我们无垠海的三大仙岛之一,也是你运道好,遇上了六婶我,”六婶伸手捋了捋鬓角的碎发,扶了扶脑后碧莹莹的玉钗,“六婶我啊,收钱办事,放心吧,待会儿我带着你一起去船头迎客去,到时候,你有的是机会瞧一瞧仙人的模样。”
对于大宗门来说,在外头的时候,为了宗门的形象考虑,大多时候都会做一做表面功夫的,比如说,明明修士上船,咻的一下就可以飞上来。
但是,为了宗门的形象,不说花雨仙音,但这最基础的仙婢引路,还是要的。
闻言,灵初双眸微微一亮,木着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第一个笑容。
六婶斜睨了一眼灵初,心中冷哼,这些小妮子,一个个的,都藏不住心事,瞧瞧瞧瞧,这多大点儿场面,就这般高兴,到底是年轻啊。
“这讨仙人喜欢啊,那也是一门学问,”六婶用力的咳了两声,语调微微拉长,“要是有六婶我的指点,讨仙人喜欢,那可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到时候啊,什么灵石,丹药,法器,还不是手到擒来。”
说完,六婶施施然看向灵初。
灵初正想着楚长生说过的话,感觉到六婶的视线看过去,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您说的都对。”
然后呢?
六婶看着眼前这张呆呆的脸,抿了抿嘴,再次用力的咳嗽了两声,伸出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大拇指似乎是无意识的在指腹之间打着圈儿。
灵初眨了眨眼,彻底回过神来,看着六婶的动作和神情,忽然间笑弯了眸子,离世俗太久了,脑子都不灵光了。
第五百六十九章 迎接
“若是得了赏,必然忘不了六婶的点拨。”
灵初眨了眨眼,脸上带着一丝笑意的说道,以她现如今的修为,这般与只是凡人之躯的六婶说话,倒还是颇为有趣的。
入了三清道宗之后,修仙界的人大多活得都很端得住,这样很世俗的模样反倒是稀奇,所以灵初并没有感到任何的不适,甚至还觉得有些好笑。
六婶的性子便是喜欢人追捧的,听到灵初这般上道,满意的点点头,人看起来木了点,呆了点不是问题,只要脑子不呆就行。
“去换个衣裳,然后就去甲板上候着,”六婶将灵初带到一间屋子前,想了想又叮嘱了两句,“在船上没事别往仙人跟前凑,这是你这几个月住的地方,里面还有另一个丫头,你认识认识,不懂的就问她,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再来找我。”
灵初脸上看起来木木的,但点头的速度却很快。
六婶虽然只是一个小管事,但事情也不少,带着灵初一路过来已经够给面子的了,叮嘱完便脚步匆匆的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了。
待六婶一走,灵初站在门前,先敲了敲房门,里面传来一声娇喝,“谁呀。”
听声音,似乎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主儿。
但灵初是什么人,幼时在勾心斗角的楼里长大,少时闯荡江湖,又是修士,倒是一点儿担忧的心情都没有。
她们只是这一段时间短暂的相处罢了,能相安无事最好。
“我是潘管事带来的,六婶与我说,我住在这间屋子。”灵初话里故意带上了六婶,还用了比较亲昵的六婶这个称呼,自然是要狐假虎威了。
底层的生存之道,灵初自然是深谙的。
果然,下一刻,那道紧闭的房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露出一张雪白的娇俏脸蛋,女子十八九岁的模样,身上有着淡淡的灵力,修为不高,也就练气二层,但长得却颇为出色。
尤其是一双凤眼,眼角高翘,水波粼粼,看起来动人的很,只可惜,眉眼间的高傲之色,却生生破坏了这份俏丽的容貌。
女子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几眼灵初,目光在其只能说是清秀的小脸上若有若无的扫了两眼,眼底微微流露出不屑的神情,随后又感应了一下灵初的修为。
练气四层,居然是中期的修士。
女子诧异的挑眉,脸上的不屑微微收敛,“你叫什么名字?跟潘管事是什么关系。”
“我叫花姑,是潘管事的亲戚。”这套说辞自然早就对好的,潘管事自然不能无缘无故的带人上船,亲戚关系便是最好的借口。
听到亲戚二字,女子脸上的不屑又收敛了几分,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花姑啊,我叫纤柔,在这条灵船上已经待了三年了,管着膳房的张灵厨是我的舅舅,你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哦对了,先进来吧,潘管事之前有跟我说过,有人会和我一间屋子住,”纤柔笑得和蔼,但灵初一眼就看出了对方眼底的不情不愿,“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住的,一时间还有点不习惯呢。”
这一番话,可是透出了不少的机锋,灵初木着一张脸默默点头,心里却好笑的很。
这个叫做纤柔的女子,让她想起了很多年前,馥春楼里,那个意气风发,随时随地都想要挑拨一二的黄鹂。
屋子不大,两侧靠墙的地方各自摆了一张床,一边床铺铺着淡粉色锦被,挂着百蝶穿花帐子,床角还系着香囊,精致的很。
另一张床铺则空荡荡的,甚至还堆积了一些灰尘,就连席子都没有一张,就是最普通的木板床。
“喏,那就是你的床铺了,被子什么的都是自带的,你要是没有,我那儿还有以前的旧棉被。”纤柔眼珠子转了转,她才不舍得给什么棉被,所谓的旧棉被,不过是之前住过的人留下的破棉被,她嫌弃又破又旧,随手就扔在了床底下。
现在拿来卖个人情也不错,潘管事是个凡人,但架不住对方的后台硬啊。
灵初无所谓的摇了摇头,指尖掐诀,一个除尘术,床板便干干净净的,然后看向纤柔,“潘管事说了,衣服在屋里,衣服呢?”
纤柔呆呆的看着灵初就这么施了一个除尘术,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待听到灵初的问话,回过神来,“在柜子里,白色的那套,别拿错了,其他的可是我的衣服。”
屋中只有一个衣柜,被纤柔理所当然的占据了。
灵初压根不在意,开了衣柜,拿走底下放着的一套雪白裙衫,走到屏风后面换了起来。
这是薄家灵船上仙侍的统一服装,用料也很好,用的是上好的流光锦,看起来是纯白的,但细细一看,里面仿佛有金线在流淌。
摸起来顺滑的很,走起来也飘逸的很。
每一个仙侍都有一套,里衫是浅蓝色,外罩着白色纱衣,束腰的腰带上则绣着精美的兰草,尽显薄家的深厚底蕴。
不差钱。
灵初只是变化了容貌,身形却没有变化,穿上这样一套衣服,纤腰楚楚,身姿窈窕绰约,行走间婉若流云。
纤柔抬眸看到的时候,还晃神了一瞬,以为是什么殊色仙子走来,待看到那张清秀木然的脸时,顿时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回过神来的纤柔皱了皱眉,自己肯定是眼花了。
“走吧,我带你去甲板上,潘管事说了,让我带着你一起去迎接蓬莱仙岛的仙人,你跟在我身后,可别给我惹事,安分一点,别见到仙人就往上凑,免得到时候丢了性命都没处说去。”纤柔早就换好了衣服,见灵初换好了衣服,上前一步冷脸说道。
灵初很配合的点头,纤柔这才满意了两分。
薄家的灵船很大,从底层走到甲板,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
路上还不断的遇到不少穿着白裙的仙侍,所有人刚开始还能说说笑笑,一到了甲板上,所有仙侍都低下了头,悄然无声。
灵初全程木着脸,安静的跟在纤柔的身后,一言不发。
直到甲板上,才掀起眼帘看了两眼。
薄家看起来很重视蓬莱仙岛,甲板两侧,整齐划一的站着两排仙侍,最前头的几名仙侍,臂弯上甚至还挎着花篮,还有几名仙侍,手上端着白色的净瓶,净瓶里斜插着翠绿的枝条。
这阵仗,灵初好奇的眨了眨眼,说实话,她还真没见过。
想一想,若是自己走在上面,那样的场景......实在是有些头皮发麻。
再想一想,若是那蓬莱的清月圣女真是师姐,以师姐的性子,这样的场景,灵初清亮的眸子里顿时闪烁着莫名的亮光。
“蓬莱梧歌圣女,清月圣女到!”
第五百七十章 清月,明月
一蓝一白两道身影并肩而行,缓缓朝着薄家的灵船而来。
蓝衣女子肌肤白得近乎通透,在阳光的照耀下晶莹剔透,雪白小脸之上,大眼明媚,唇若点珠,眉心绘着精致的朱红色花钿,耳垂上点缀着长及肩膀的流苏坠子,乌黑长发挽着高髻,饰以精巧的鸾凤衔珠簪,一身蓝裙薄若轻纱,裙摆却以金线绣着展翅的凤凰,在飘逸之中,又添了三分的贵气。
白衣女子同样有着一身的雪白肌肤,却是那种冰雪般的冷白,整个人与蓝衣女子仙气中透着贵气的装扮截然相反,除了一身白裙,以及固定头发的银色发带,通身再无饰物,即便如此,但那张出尘清冷的面容,却牢牢吸引了无数目光。
隐藏在仙侍之中的灵初,一如其他仙侍,不敢多看,只打算悄悄的抬眸看上一眼,但只是这么一眼,灵初的目光就仿佛扎根似的落在了白衣女子的身上。
刹那间,那双剔透灵动的清眸里,有幽光一闪而过。
白衣女子始终清冷淡漠的神情忽然一变,秀眉微微一蹙,一双冰湖般的眼眸冷冷的看向某个方向,眼中有幽紫色的光芒流转。
走在白衣女子身侧的蓝衣女子轻轻咦了一声,传音道,“怎么了?”
白衣女子收回目光,神情没有丝毫的起伏变化,淡淡的看了蓝衣女子一眼,一句话也没有回。
这个态度惹得蓝衣女子瞬间炸毛,面上依旧一副端庄贵气的圣女模样,脚下步伐始终不疾不徐,传音里却是另一幅模样。
“清月!明明是你欠着我的灵石,偏偏你每次都像我欠了你灵石一样。”蓝衣女子梧歌圣女气急败坏,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
明明都是圣女,凭什么自己老是被对方欺负。
清月圣女终于有了神情变化,眉头微微一皱,微不可察的偏了偏头,“既然如此,那你把万圣灵丹,百花露,蓝田暖心玉,还有白玉骢先还给我吧。”
万圣灵丹,百花露,蓝田暖心玉,白玉骢,皆是难得的宝物,而且,这些都是清月圣女这些年游历四方的时候得到的。
只不过,这几样宝物虽然珍贵难得,但对于幻灵体以及冰灵根的清月圣女来说,并没有什么用,然而,对于梧歌圣女却很是有用。
所以,这些年来,这些对清月圣女没什么用的宝物,都通通进了梧歌圣女的兜里,而关于这些,清月圣女从来没有计较过。
这也是为何,清月圣女会找梧歌圣女借灵石,而梧歌圣女一声不吭的重要原因之一。
毕竟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
梧歌圣女突兀的咳嗽了两声,目光游移的转向了侧方,再也没有传音的下文了,甚至完全忘了之前自己想要问的问题了。
至于清月圣女,则微微垂下了眼眸,她刚刚,感觉到了一股视线,在她的灵觉里,这股视线,有些不大一样。
可是,当她抬头看去想要捕捉到那道视线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不过.......
清月圣女眼眸里划过一道幽紫的暗芒,眼神有一瞬间的深沉,自然垂落在长袖里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仙侍中,灵初一如众多仙侍,低垂着头颅,望着光滑的甲板,脸上的神情有些莫测,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个蓬莱的清月圣女,分明就是失踪数十年的明月师姐。
当年空间崩塌,她落入了北荒绝灵之地,明月师姐却始终不知去向,只知道性命无虞,灵初当年想了许多的可能,却没有想到,明月师姐居然会落到了无垠海。
而且,还成为了蓬莱的圣女。
回想起近些时日听说的有关蓬莱清月圣女的事迹,灵初不由得疑窦丛生,按照传闻来看,明月师姐应当在当年空间坍塌失踪之后,几乎很快就成为了蓬莱的弟子,后来又成为了蓬莱的圣女。
可是,她们是有宗门的弟子,有师父传承的弟子。
即使修真界的风气,对于拜师这件事看的不严,一个修士有很多个师父也是常事,毕竟,有时候,你的修为越高,就需要境界更高的修士来引领,有时候,修士也不是万能的,有的擅长修炼,有的擅长炼丹,有的擅长阵法,有的擅长炼器,有的擅长制符,向不同的师父学习不同的领域亦是常事。
但宗门不一样,一旦选择了一个宗门,除非退出宗门,否则修士都不会再拜入另一个门派。
就像灵初,即使答应了无妄斋,也只是成为了一名客卿长老,也就是名义上的长老,不可能真的拜入无妄斋。
蓬莱即使放在东陆,亦是一个不弱的门派,放在无垠海,那便是无垠海的霸主,这样的门派,不可能让一个不是自己弟子的修士成为圣女的。
也就是说,清月圣女必然是正经拜过祖师入门的蓬莱弟子。
可是这不可能!
灵初下意识的否定了这个猜测,这样的行为等于背叛师门!
她认识的明月师姐,不会是这样的人。
那么,难道清月圣女不是明月师姐,只是惊人的巧合?这个想法只在脑海里出现了一瞬,便被灵初完全抹除。
长相可能相似,灵根可能一样,灵体可能相同,但一个人的眼神,却不会骗人。
清月圣女没有找到那道视线,但灵初却看到了那双眼睛。
清冷如一汪冰湖,一眼望去清澈无波,但眼底深处,却幽暗如深潭幽谷,不可见底,对视的刹那,仿佛能够直透人心。
一如当年客栈初见,整个人皎皎如月华,飒飒如冰雪,一双凝冰沉海的眼眸令人难忘。
从拍卖会出现鲛人,到自己遇见那个楚长生,到现如今看见了明月师姐。
整件事都透着古怪,仿佛有着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推着她看见这个蓬莱的清月圣女。
人不对劲,事情也不对劲,灵初心中暗自喟叹。
鲛人,楚长生,长生客,清月圣女,明月师姐,蓬莱,无垠海,东陆......
无数的细线宛若密密麻麻的蛛丝,交错缠绕,看不见头,亦看不见尾,
第五百七十一章 鲛人的歌声
“花姑,你去把这壶灵酒送到梧歌仙子的房间,这一壶灵酒可是薄家的珍藏佳酿,小心着些。”六婶确实是收钱办事,这等在仙人面前露脸的机会,果然依言给了灵初。
灵初乖巧的点头,装作满脸好奇的模样问道,“只给梧歌仙子送吗?那另一位仙子呢?”
六婶忙着翻着手上的账册,闻言随口回答道,“那位仙子啊,听说冷清的很,一上船就直接闭关修炼了,连门也不曾出过,还喝什么灵酒啊。”
心底有点儿失望,但是灵初还是没有多露出分毫的情绪。
先去梧歌圣女那儿也好,可以探一探鲛人七音到底是不是在梧歌圣女那儿。
端着灵木制成的托盘,托着通体莹润剔透的碧玉祥云长身壶,灵初穿着一身白纱仙侍服,腰间悬着薄家的令牌,行走在灵船之内,并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梧歌圣女的房前。
说是房间,其实是一间豪华的宫殿,薄家的灵船,自然不是寻常的灵船,其内同样铭刻了须弥乾坤之术的阵法,舱内自带乾坤天地。
当然,这只是夸大的说法,但舱内确实可以容纳不小的宫殿。
而且这些宫殿,又是一样法器。
红药居。
这是这座宫殿的名字。
大殿门前自有仙侍站立,见灵初端着灵酒前来,没有多问,便开了大殿的朱红大门,显然是提前知晓了灵初回来。
灵初牢记自己现在的身份,对门侧两名一脸高冷仙子范的仙侍笑了笑,然后才进了这红药居。
进去之后,入目便是一片姹紫嫣红的花团锦簇,彩蝶飞舞,明珠高悬,柔和明亮的光芒犹如阳光照亮了整座宫殿。
沿着花园中间的白玉通道一路目不斜视的往正殿而去,微垂首,双耳却悄然立起。
细微的声音便缓缓传入耳中。
“听说,鲛人的歌声可以惑人心神,可以媲美九天之上的仙乐,我想听。”女子娇娇俏俏的声音透着一股理所当然,灵初透过这个声音,仿佛便能瞧见那个通身贵气的女子,说这句话的时候,该是什么模样的骄矜。
鲛人的歌声。
灵初心神微微一凛,这艘船上的鲛人,除了七音,应当别无其他了。
没想到,第一次来这梧歌圣女的大殿,居然就能遇上七音。
下意识的,灵初微微缩小了步伐的大小,速度还是一样,但步伐小了,到大殿门口的速度也就慢了,能够听到的内容也就多了。
大殿里,回应女子的,是恒久的沉默。
梧歌圣女似乎有点儿生气,声音微微提高,“喂,你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买下来的,所以说,你现在就是我的人,不对,我的鲛!我让你唱歌给我听,你没听见吗?”
依旧是沉默。
“你要是再不说话,你可不要怪我把你剥皮拆骨了!你这身鳞片,倒是好看的紧,到时候啊,我都给你拨下来,点缀在衣物上,或是做成发簪,肯定好看的很。”梧歌圣女哼了一声,似乎是在威胁七音。
直听得殿外越靠越近的灵初都控制不住的扯了扯嘴角。
这个梧歌圣女,光听声音,似乎并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主儿。
七音性子单纯但是又执拗,可别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犯傻,先哄着人不会吗?灵初有点儿恨铁不成钢的在心底想到。
鲛人的皮囊是真的好,再加上那一双蔚蓝澄澈如同大海的眼眸,若是深深的瞧着一个人,就如同大海一般,仿佛能够将人溺毙在其中。
实在不行,使点美男计也行啊,先稳住再慢慢图谋其他不行吗?
灵初觉得,自己在此刻终于体会到了当初鲛人阿遥带着七音的时候,那永远皱着眉头和冷漠的神情,是从何而来的了。
下一刻,屋内的七音似乎是听到了灵初的心声,也可能是畏惧于梧歌圣女的威胁,终于开口了,“你是母的。”
一句话,既莫名其妙,又没头没尾。
然而,屋内的梧歌圣女,显然只注意到了一点,“我们人类,是用男女来称呼的!什么公母雌雄!粗俗!野蛮!”
说完,梧歌圣女还不忘带了一声冷哼。
七音似乎停顿茫然了一瞬,然后愣愣的嗯了一声,又重复了一遍,“你是女的。”
咬字清晰,说话流畅,从善如流。
“所以呢?我是女的又怎么了,难道你们鲛人族,还有什么规定,女的不能听歌了?”梧歌圣女满意的嗯了一声,终于问到了关键的地方。
七音摇了摇头,认真的开口说道,“鲛人一生,只给配偶唱歌。”
也就是说,想要听鲛人唱歌,就得成为鲛人的配偶。
梧歌圣女一噎,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
灵初端着灵酒的手都是一抖,低垂的脑袋差点没有扭到,憋着笑稳住了心神。
“什么人?”
灵初走得再慢,也不可能一直走下去,刚刚靠近大殿,屋内正不知怎么回答的梧歌圣女,顿时像是找到了口子,立刻扭头说道。
大殿的门是开着的,灵初连忙快步上前,站在门口,微微抬高手中的灵酒,“回圣女,薄家聊赠千年佳酿一壶。”
是薄家的作风。
梧歌圣女和薄家打交道的次数不少,对薄家这喜欢送东西拉拢的作风一清二楚,随手挥了挥,“放下吧。”
灵初半垂着脑袋,目不斜视的走到殿内铺着红绒布的桌前,微微弯腰,将托盘上的碧玉酒壶小心的放在了红绒布上,起身的瞬间,余光悄然往旁边一斜。
直直对上了一双蔚蓝色的眼眸,以及一张巧夺天工的精致面容。
是七音。
只看了一眼,灵初就顺势移开了视线,没有多停留一分一毫,然后便安安静静的退了出去。
朝着红药居往外走,灵初还能听见身后传来若有若无的声音。
“那为什么我曾在那些志怪录上看见,说是有鲛人在海面上高歌!”梧歌圣女被这么一打岔,显然又想起了什么,立马质问道。
那双蔚蓝色的眼眸眼底闪过一丝茫然,下意识的回答道,“那是在求偶。”
鲛人以歌声为杀人的利器,同样也以歌声为最浪漫的礼物。
求偶二字一出,梧歌圣女那张雪白的小脸,瞬间呆滞,然后猛然撇过了头,嘟喃着道,“算了!不听了!”
正是因为撇过了头,梧歌圣女并没有发现,七音脸上一瞬间写满的疑惑。
第五百七十二章 妖影
回到房间的灵初同样一脸疑惑。
看样子,七音的确是在梧歌圣女的手中,但从刚刚那短暂的接触来看,七音在梧歌圣女那儿,倒是过得不错。
虽然只是一眼,但灵初还是认出来了,七音身上穿着的衣裳料子不凡,精致的脸上干干净净,神色红润,当然,最重要的是,七音在梧歌圣女的面前,似乎并没有任何的拘谨局促或是害怕。
这么说来,倒是不急着救七音,相反的,现如今,倒是清月圣女那边比较难以有所进展。
喜欢清静,长年闭关,这倒是也像她明月师姐的作风。
这几日,灵初从周围旁敲侧击得到了不少的消息,比如说,从岁安岛到蓬莱,以薄家灵船的速度,也需要至少两个月。
既然还有两个月的时间,那便总会有机会的。
灵初随意的盘腿坐在只铺了一层薄薄竹席的床板上,闭目凝神,其实在灵船上当仙侍,倒也是一个不错的差事,粗活累活轮不到她们这些看起来娇滴滴的女修。
服侍人的话,现如今灵船上也只有蓬莱的两个圣女,其中一个还闭门不出。
所以,她们这群仙侍,其实也闲的很,大多数时候,都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
像灵初,自然就是闭门静心,脑海里研究着阵法,她现如今在薄家的灵船上,反倒不好修炼,金丹修士修炼的动静不小,若是修炼起来,容易引起船上高阶修士的注意。
而她又不想像同屋的纤柔一般,整日里四处游荡,八面玲珑说着是好听,但在灵初看来,身为修士,最后的立足之本,还是修为。
有那个时间去拉拢交好,倒不如多花点时间精力在修炼上面。
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灵初自然也不会去劝阻纤柔,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她们又不熟。
既然决定了要等待时机,灵初便不像之前那般日日出门探寻,只是偶尔接一些可以靠近梧歌圣女的活,好观察观察七音的状态。
可惜的是,大半个月过去了,灵初始终没有找到一个机会接近清月圣女。
反倒是去梧歌圣女的住处次数多了,让得那位贵气十足的圣女都对她有点印象了,前两日甚至还随手赏了她一颗中品灵石。
对于炼气境界的修士而言,中品灵石,那可是属于难得的东西了。
虽然灵石上中下三品之间可以互相兑换,但大部分的修士都不会愿意以高阶的灵石换取低阶的灵石,一颗中品灵石兑换一百颗下品灵石容易,但一百颗下品灵石想要换一颗中品灵石却不容易。
两者之间的灵力总数其实相差不多,但纯净度却是有不小的差距的。
而且,越高阶的灵石越难得。
不过,一颗中品灵石,对于灵初这样的金丹修士来说,却不算什么,只不过,那是在拍卖会之前。
参加了拍卖会后,仅仅只是拍了一个万木之心,就使得灵初差点儿倾家荡产,还不是压轴宝物。
又一次体验了散修难为的灵初,从梧歌圣女的住所出来的时候,握着手中的中品灵石,一时间心中有些怅惘。
最后,灵初也没有保住这颗中品灵石,六婶不知道哪里得来的消息,灵初才刚刚回到房间,就看见六婶正站在门前对她和蔼无比的笑着。
灵初分外识趣的将那颗刚刚捂热的中品灵石交了上去。
最后只得到了五十块下品灵石。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是日,时值夜半,整艘薄家的灵船都陷入了一片安宁之中,宽阔的海面之上,银色的月光流淌,皎洁的明月高悬。
却在下一刻,有一片漆黑的乌云缓缓的飘荡而来,将那轮皎洁银白的圆月遮掩,夜幕之下,顿时深沉了几分。
修士可以不眠不休,但都习惯了夜伏昼出,偌大的灵船,除去周围镶嵌的灵珠散发着柔和明亮的光芒,便如那夜晚的大海一般,寂静而无声。
海面之下,无垠的深蓝之间,一抹幽暗之色悄然浮现,眨眼间便出现在了薄家的灵船下方,一股淡淡的威压在海中扩散,无数的低阶海兽都落荒而逃,仿佛遇见了什么洪荒猛兽一般。
这道黑影游到了薄家灵船的下方,黑色的阴影将薄家的灵船尽数包裹,甚至还大了不少,即使未见其貌,也足以想象这道黑影的巨大。
嗡!
丹田之内,静静悬浮的白色玉印轻轻颤抖了一下,雕琢着兽身的小巧玉印表面,有淡紫色的电弧游走。
双手交握在身前,睡姿一动不动的女子忽然睁开双眸,夜色里,一双清亮若秋水的眸子绽放着淡淡的碎芒,一抹锐色在眼底蕴成。
有妖气!
轻如一片鸿羽,灵初悄然无声的自榻上起身,自榻上落地的刹那,周身萤光微起,灵光流转间,一袭青裳着身。
指尖轻点,无数阵纹虚空而显,在屋中交织,最后落入灵初身前的榻上。
只见随着阵纹落下,原本空无一人的榻上忽然有一道身影出现,正侧耳睡着,看不清模样,但身形却与灵初一般无二。
这是个小小的幻阵,以防与她一屋的纤柔忽然醒过来,而她不在屋中。
虽说待了大半个月,她觉得这个仙侍的身份似乎难以接触到清月圣女,但暂时她也寻不到其他法子,能够伪装多久就多久吧。
她很随遇而安的。
做完这一切,灵初纤细的手拂过脸颊,面容之上,犹如水起波澜,淡淡的灵光之下,露出一张如玉如画的美人面。
今日出现的妖兽,说不定,就是她一直等待的契机。
想要试一试清月圣女,自然还是自己原本的面貌最为直接有用了。
况且,若是暴露了,也与仙侍花姑无关,亦不会牵连到六婶。
那股妖气,若非借助体内的雷印,以灵初金丹境界的神识,居然也捕捉不到分毫,侧耳聆听这艘庞大的灵船,一切都安静的很是寻常。
但灵初却有些不安了起来,能够这般悄无声息,不惊动灵船法阵,甚至是灵船上的修士,这个妖兽,只怕不寻常。
如同一道幽影,灵初一路朝着甲板而去,同样没有惊动任何修士。
第五百七十三章 墨蛟王
深沉的夜空下,海面一片漆黑,静谧无波。
硕大的黑影游曳在薄家灵船的下方,身形修长而灵活。
轰!
巨大的浪花倒灌向天际,万丈波澜竟凭空而起,原本平稳的灵船在刹那间犹如一片轻舟飘摇,猛然间自海面上凌空震起,又狠狠落下,船头入水,又很快翘起,尖叫声亦随之划破夜空。
灵初身形随着灵船突兀的震荡而微微摇晃起来,脚下灵力涌现,双腿如扎根的老树,上身柔软似水轻摇,下身稳如泰山不动。
这般大的动静,灵船之上的所有人都被震醒了。
而灵初此刻,已然到了通往甲板的门前,却并没有急着出去,而是透过门间的缝隙,往外看去。
只见浓浓的夜色里,数道灵光划破寂静,自灵船上层而出,虚空而立于夜色中。
万丈波澜高悬不过数息,又如银河之水倒流如人间,轰轰然自天际落下,一道巨大的妖影便顺着这水幕自海面之下跃起,冲入天际。
雪白的浪花渐渐融入大海,乌云仿佛也被这银河倒流之水冲散,明亮的月光再次洒落人间,照亮了这一方天地,亦显出了水幕之后的妖影。
蛇身,长须,黑鳞,四足,四爪。
无角有鳞,谓之蛟。
这是一只蛟龙,而且,还是一只墨蛟。
墨蛟显露的是真身,蛟身微盘,御水波空悬于灵船上空,犹如灯笼的两只眼睛紧紧盯着下方几道人影,身上的妖气毫无遮掩。
体内灵力顺着经脉流转,剔透的金丹在丹田内缓缓转动,灵初白皙的脸庞上微微苍白,这是元婴境界的威压。
而薄家的灵船之上,只有金丹境界的修士。
果然,在墨蛟毫不留情的威压释放下,那几道悬于灵船上空的身影微微颤抖了一下,顿时如同身上背负了一座山岳,沉沉的坠了下来,一道接着一道落到了甲板之上。
灵光敛去,露出三道身影。
最前方的,是一位高冠长袍的儒雅中年修士,手中一把玉尺晶莹剔透,流光溢彩,此刻正肃着一张脸望向半空中的墨蛟。
中年修士身后,则是蓬莱的梧歌圣女和清月圣女。
这三位,便是薄家灵船上的三个金丹修士了。
灵初隐在门后,目光隐秘的在清月圣女的背影上停顿了一下,随后同样定格在半空中的墨蛟身上。
薄家的灵船纵横无垠海,只派了一位金丹修士看护,自然是有足够的底气这么做。
但凡是薄家灵船所经的海路,薄家的元婴修士自然会提前去打点一番,那些无垠海里的大妖,灵智早已不下人类,自然乐得卖一个人情给薄家。
一直以来,都不曾出事,只有那些元婴之下的妖兽,或许是不知情的撞上来,但灵船之上有法阵,又有金丹修士坐镇,只要不是元婴境界的大妖出手,是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中年修士是薄家的供奉,并非薄家本家修士,姓蔡,单字一个非,已是金丹后期的修士,加入薄家之后,自然看过不少无垠海大妖的资料。
眼前的墨蛟本就是极为少见的蛟龙,而且还是一身的墨色鳞片,第一眼瞧见,蔡真人便认出了对方。
“墨蛟王,我们是薄家的灵船,此次前往蓬莱,似乎并没有路过您的宝地。”蔡真人在加入薄家之前,只是一个小世家出身的修士,没有什么硬气之说,当然,在元婴境界的大妖面前,也不会有什么硬气,额头汗珠滚落,却坚持着露出一个笑容来问道。
墨蛟墨色的鳞片在月光下散发着昳丽的色泽,瞪着一双灯笼大眼,即使不开口,光凭那丈余百的身形,也足够给人带来巨大的压力。
“本王无意和你们薄家为难,只是本王有一个后辈,此刻正在你薄家的灵船上,交出来,本王自然立刻离去。”墨蛟嘴巴微张,一道浑厚的声音如同天边滚滚而来的雷雨,轰隆隆砸落下来。
墨蛟王的后辈,难道是蛟龙一族?
蔡真人脑中飞快的闪过无数念头,随即说道,“我们薄家灵船之上,似乎并无蛟龙一族的后辈,不知前辈是否......”
“哼!”一声冷哼如春雷平地炸响,落入蔡真人的耳中,含了妖力的冷哼直接将蔡真人震得后退两步,耳中嗡鸣四起。
“本王懒得与你们费口舌,本王所说的后辈,不是蛟龙族的,而是一只鲛人,想来你们薄家应该最是清楚。”墨蛟王金色的竖瞳紧紧盯着蔡真人,声音冷厉。
此言一出,蔡真人和梧歌圣女的脸色俱是一变。
隐在门后的灵初亦是变了脸色,这只蛟龙,是为了七音来的?
按照这只蛟龙的话来说,七音是他的后辈,应当是有故旧在身,若是这般,倒是一件好事,虽然这艘船上只有三位金丹修士,但想要完好无损的救鲛出去,亦是困难重重,之后若是入了蓬莱,更是天方夜谭。
今日若是这只墨蛟能够顺利凭借元婴境界的修为将七音要走,倒是一件好事。
蔡真人是薄家的供奉,自然知道前一段时间的拍卖会,亦知道这艘灵船上到底有没有鲛人,闻言,迟疑的看向了梧歌圣女。
他实在是不愿意和墨蛟王起冲突,薄家灵船上的法阵不俗,但对方可是元婴境界的妖兽,若是全力而为,只怕撑不了多久,一旦阵法破碎,蓬莱的两个圣女身上的保命之物必然不少,但他以及灵船上那些低阶的修士,定然凶多吉少,说不得就被那墨蛟王一口吞了。
实在是危险至极,自己惹不起墨蛟王,亦得罪不起蓬莱的人,只能看向鲛人的主人,梧歌圣女。
梧歌圣女听到鲛人二字,脸色一黑,原本她以为是薄家抓了蛟龙族的妖兽牟利,没想到最后这把火居然烧到了自己的头上,不对,梧歌圣女猛然扭头看向一旁一脸淡然的清月圣女。
这火哪里是她自己烧的,明明是旁边这个人烧给她的。
真是气煞人也,付钱的是她,养鲛的是她,就连最后背锅的也是她。
而真正的始作俑者,却满袖清风的站在旁边。
梧歌圣女气的双颊绯红。
一旁的清月圣女皎如秋月的面容上不起波澜,缓缓向前踏了一步,眸如冰,语如珠,“一千灵石。”
顿了顿,又添了一句,“不二价。”
第五百七十四章 师叔,且慢
海面上,蓦然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
墨蛟王御水而悬,蛟龙尾巴下的水波隐隐的颤抖了一下。
迎风而立的梧歌圣女,以及隐在黑暗里的灵初,脸上的神情皆是一僵。
墨蛟王从未想过,自己堂堂元婴境界的大妖,出面朝一位小辈讨一个人情,居然还被明码标价了。
按理来说,这是一件很公平的事情,但在修真界来说,以墨蛟王的身份,虽然没有明说,可若是梧歌圣女等人交出鲛人,不但能够结下一个善缘,而且墨蛟王也算是承了她们一个人情,日后若有事求上门,为了今日的事情,墨蛟王当是不会推辞的。
一个元婴境界大妖的人情,那可是远远超过一千灵石的。
梧歌圣女则是在气,什么不二价,买了那个鲛人是只花了一千上品灵石,但这一段时间,她好吃好喝的供着那个鲛人,那些难道不是亮晶晶的灵石吗?
怎么着也得开价两千灵石吧,路上运过来不需要算吗?保鲛人平安到现在不用算吗?
败家!
灵初隐在门后,同样有些气闷,虽然她算是鲛人一方的,但清月圣女也有可能就是她的师姐,若是这么一看,她又算是清月圣女这边的。
从鲛人的立场来看,一千灵石换一条命,倒是划算。
从师姐的立场来看,才要了一千灵石,实在是太亏了。
梧歌圣女和灵初的气闷无人得知,一个碍于蓬莱的面子脸上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一个本来就是躲躲藏藏的。
须臾,先是一旁打算做壁画的蔡真人先打破了寂静。
没办法,他倒是想置身事外,可惜,两边他都惹不起,而且这还是在他们薄家的灵船上,打也不能打。
“墨蛟王前辈乃是无垠海中赫赫有名的存在,蓬莱亦是无垠海中的仙门首流,今日齐聚我薄家的灵船之上,实乃我薄家的幸事,”蔡真人短短一句话,将双方都夸赞了一遍,又在无形中点出薄家的存在,将三方势力置于一处,如三足鼎立,形成一个薄弱的平衡,“不过是区区一个鲛人的小辈,何必坏了双方的和气。”
一番话,言笑晏晏将双方的对峙缓缓打散。
“说到底,也是我们薄家不察,不知这鲛人是墨蛟王前辈庇护的后辈,失手擒了下来,又连累了蓬莱的两位圣女,不若如此,在下虽只是薄家的一个小供奉,但也能稍稍做主,这一千灵石,我薄家出了,权当我薄家的赔罪,他日薄家必然还有谢礼送上。”蔡真人不愧是薄家的供奉,商人的圆滑和八面玲珑展现的淋漓尽致。
这一番话下来,不仅仅打消了双方的对峙,更是令双方想对薄家撒气的心思都不好意思起来了。
“不必,卖品不问来源,拍下无悔,我蓬莱还不缺这一千灵石,也不稀罕你们薄家的谢礼。”梧歌圣女傲然的抬了抬头,娇哼了一声。
清月圣女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淡淡的看了一眼蔡真人。
半空中的墨蛟王亦是冷哼了一声,“本君像是缺那一千灵石的吗?”
说完,墨色的尾巴轻轻一扬,哗啦啦一片晶莹自天际落雨般砸在灵船上,因为没有任何的杀气,并没有激起灵船的防御法阵。
上千块亮晶晶的灵石堆积在甲板上,在夜色里流淌着彩色的光辉,很是漂亮,但却令甲板上的梧歌圣女微微皱眉。
这样的举动,可算不上友好。
些微的火气在心底酝酿,但只是片刻便熄了下去,她是骄傲,但不是不识时务,闹起来可没有任何好处。
冷哼一声,梧歌圣女自袖中掏出一枚晶莹剔透,拳头大小的珠子,抬手向上一扔,珠子迎风而涨,眨眼间便有一人大小。
在月光的照耀下,珠子中央流水潺潺,碧波中央,人身鱼尾的鲛人美的犹如一尊雕像,就那么静静的浮在水中。
静谧而美好。
令人赏心悦目。
墨蛟王硕大的爪子一张一握,珠子便好似被无形的吸力引走,落入其掌心之中,倏忽间又消失不见。
灵初目光落在墨蛟王的爪子上片刻,微微皱了皱眉。
也不知道,这墨蛟王所言,是真是假。
若是真的,皆大欢喜,若是假的......
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墨蛟王来时动静大的很,去时却安静的很,在天空中随意的游曳了一下,便无声的没入海面,溅起一片雪白浪花。
墨蛟王一离开,甲板上顿时又陷入了一轮新的安静。
灵初却脸色白了一瞬,刚刚,墨蛟王在没入海面之前,暗金色的竖瞳,曾看向了自己这个方向。
只是一眼,就然灵初有些不安。
“你们的胆子倒是大的很,莫不是以为自己出身蓬莱,就能够在无垠海里横行无忌了?那墨蛟王性子向来暴戾的很,又是龙属,你们当真以为这艘灵船的法阵挡得住?”
一道苍老的声音乍然响起,白色的身影自虚空中浮现而出。
元婴的威压,再次覆盖了整个灵船。
灵初脊背靠着船板,咬牙抵御着这近距离又毫无遮掩的元婴威压,体内灵力汩汩流转。
漆黑的瞳孔明灭不定,这艘灵船上,竟然有一位元婴境界的修士隐藏着!
就连甲板上的梧歌圣女,清月圣女俱都露出惊讶的神色,反倒是蔡真人,神情自如,好像早就知道了。
也是,若是要安排修士入住,哪里避得开灵船的主事之人。
“师叔。”梧歌圣女和清月圣女很快回过神来,恭敬的朝着老者行礼。
这位元婴境界的修士,身着白色道袍,腰间悬着一方八卦镜,雪白的头发尽数梳起,以一枚玉簪别着,看起来仙风道骨的打扮,但眉眼却严肃的很,双眉之间亦有深深的皱纹留存,脸上没有丝毫的笑意,看着人的时候,分外古板犀利。
有多严肃呢,光看那一向傲气的梧歌圣女,都乖乖的低下头听训的模样,便能够窥见一二了。
“这件事且不提,待回去自有时间慢慢说,倒是你们薄家,”古板老者话题忽然一转,看向蔡真人,“什么时候连只小耗子跑上船了都不知晓。”
话音一落,隐藏在门后的灵初神色大变,灵力翻涌,刚要离开,却在瞬间被禁锢在了原地。
下一瞬,身前的门板碎裂犹如飞花,迸射向四周,古板老者冷哼一声,灵初整个人便不由自主的,被一双以灵力凝成的大手如同拎鸡崽子一般拎了出来。
与此同时,老者腰间八卦镜黑白二色的灵力流转,便要急射向灵初。
从黑暗中出来,皎洁的月光下,一张如玉容颜浮现。
清月圣女平静如水的双眸微微一变,身形陡然消失在原地,下一瞬,出现在老者身前,恰恰好挡住了八卦镜。
“师叔,且慢!”
第五百七十五章 再相逢
女子清喝声与雪白的身影在黑夜中分外清晰。
元婴老者手中的动作硬生生停了下来,严厉的双眸看向挡在自己身前的清月圣女。
“清月,你在做什么?”
清月圣女和梧歌圣女的师父,既是元婴老者的师兄,又是多年好友,对于他的两个徒弟,老者也算是熟识的。
心知清月和梧歌的性格截然不同,一个傲气蛮横,一个清冷不食人间烟火。
清月的情绪几乎是万年不变,今日这一举动,明显带了慌乱和焦急,令得元婴老者和一旁的梧歌圣女都惊讶了一瞬。
灵初依旧被元婴老者以灵力束缚着,但她此刻,完全没有要逃脱的心思,而是目光灼灼的盯着清月圣女的背影,忽而露出一个笑容。
清月圣女难得的迟疑了一瞬,才开口,“师叔,她是我的好友。”
好友?
元婴老者皱眉,梧歌圣女瞪大了眼睛。
“你居然还能有好友,我以为,除了我,没有人能够忍受你那冷冰冰的性子。”梧歌圣女笑出了声,双眉一挑,目光透过清月圣女落在灵初的身上,脸上是满满的好奇。
元婴老者则深深的看了一眼清月圣女,清月圣女双眸亦直视着元婴老者,没有丝毫的退却。
“你想带她进蓬莱?”元婴老者敛袖收手,束缚着灵初的灵力大手瞬间消失不见。
清月圣女咬牙点了点头,眉宇间是一片沉静和肃然。
“日后回了蓬莱,你且自己与你师父说去吧。”元婴老者好像并没有追究的意思,反而没头没尾的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后,就消失在了原地。
而站在原地的清月圣女,则微微垂下了眼眸。
灵初轻盈的落在了地面之上,并没有打扰背对着自己的清月圣女,只是静静站立着,虽然只有寥寥几句,但她却从其中听出了一股波涛暗涌。
那个元婴老者,让清月圣女与她师父说的事情,许是与她有关,而且,不会是小事。
灵初望着离自己不到一丈远的纤细背影,雪白的衣裙翩然若云彩,乌黑的头发垂落,如缎如墨。
短短的一个呼吸之间,背对着灵初的身影缓缓转了过来。
站在月光下的女子,精致的容颜仿佛镀了一层银芒,眉眼清清冷,神态犹如月宫仙子,一不留神,便会乘着月光而去。
同样站在月光下的女子,颜如玉,青裳净雅,眉眼笼着月光,轻轻展颜一笑,便仿佛融了月光在眉眼,刹那间灵动而温暖。
一个冷,一个温。
一个如雪,一个似玉。
两双眸子对视的瞬间,忽而有光芒闪烁。
真正对上眼睛的那一瞬间,灵初就确定了,眼前的这个,就是她的明月师姐。
轻巧的向前一步,整个人如同飞舞的蝴蝶,一把抱住了眼前的女子,灵初笑的眉眼弯弯,无声的在心里喊了一句,师姐。
清月圣女,不,詹台明月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灵初,更没有想到,灵初师妹过了这么多年,热情的习惯依旧没有改变。
许多年不曾与人亲近过的詹台明月身子僵了一瞬,随后柔和了眉眼,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伸手在灵初的背上轻轻拍了拍。
她其实能够理解这种情绪,与年岁无关,与修为无关,只是他乡遇故知,久别再重逢之时,涌上心底的那股莫名的情感而已。
就连她,当日在甲板上看见灵初师妹的时候,也差点没有控制住情绪。
这种情绪,来得快,去的......并不快。
遇故知,再重逢的时候,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尤其是对对方这些年的经历最为在意,这一点,同样和修为,年岁无关。
纵观天下,大抵都是相差无多。
詹台明月直接带着灵初去了她的住处,只留下薄家的蔡真人以及梧歌圣女两人,在甲板上目瞪口呆。
蔡真人:原来清月圣女也会笑?!
梧歌圣女:清月居然肯让人碰!而且还是抱!而且还笑了!笑了!
堂堂的金丹修士,一时间居然都只是呆呆的在船头吹冷风。
月华阁,是薄家替詹台明月准备的住处。
此刻,灵初和詹台明月,便是在这里叙旧。
灵初原以为自己会有许多的话要问,只是临到了头,却发现自己有些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问了。
“你真的是......师姐?”想来想去,灵初第一句问出来的,却是这个。
詹台明月嘴角的笑意明显了一点,“怎么?难道我的长相变了?”
明月师姐居然会开玩笑了!
灵初捧着詹台明月给她倒的灵茶,微微瞪圆了眼睛,像一只圆圆的松鼠。
“倒是灵初你,依旧没有变。”詹台明月抿了一口冒着热气的灵茶,将眼前这个眉眼生动的女子与记忆里那个笑颜如花的少女对上。
一如既往的灵动,温暖,明媚。
仿佛时间不曾在她的身上留下印迹,亦不曾磨灭她眼底的光芒和澄澈。
灵初莞尔一笑,低头喝了一口茶,入口,是一股淡淡的清香,回味悠长,先是微微苦涩,随后是清冽的梅香扑鼻而来。
“这是雪梅茶?”灵初双眸一亮,看向詹台明月。
詹台明月笑着点了点头,雪梅茶,在詹台明月自己制作的一种灵茶,只取冬日里梅树上第一朵盛开的梅花窖藏,找在冬日里染了冰雪的茶叶,用雪山最深处不化的冰雪烹煮,方得一杯雪梅茶。
不算多么珍贵,但采摘的过程却很是繁琐。
这样的雪梅茶,灵初只在詹台明月这儿喝到过。
而且,这也是灵初在明月师姐那儿,最喜欢喝的灵茶。
每年冬日,只要有闲暇,灵初都会跑到詹台明月那儿,带上桑梓做的点心,去讨一杯雪梅茶喝。
一晃,已是经年。
“这么多年,我做了很多雪梅茶,但是,能陪我喝的人,却很少,梧歌算一个,但她静不下心,师父...我在蓬莱的师父也算一个,但他老人家更喜欢喝酒,这一点倒是和端仪师叔一样。”詹台明月双眸明亮,眼底是淡淡的暖意。
灵初沉默了一瞬,随后笑道,“师姐,看来蓬莱的人,对你很不错。”
虽然不知道师姐到底经历了一些什么,但能够过得好,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詹台明月垂眸看向手中冰玉雕琢的茶杯,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目光中透出回忆,“当年,我是被蓬莱的师父,捡回去的......”
第五百七十六章 捡回来的徒弟
詹台明月是被她蓬莱的师父捡回来的。
是日,风和日丽,天朗气清。
蔚蓝蔚蓝的大海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波光粼粼的细碎光芒,好似蓝色的碧玉上洒了一层薄薄的金粉,既耀眼又温柔。
海风轻轻的吹着,外出访友归来的蓬莱一渡真君随意屈膝坐在一艘简朴的木质小船上,在海面上随着波涛飘向远方。
看上去只有三十余岁的男子留着落拓的胡子,一头长发随意的披散着,双眉浓黑,狭长的眼眸半眯着,手中拎着一壶半倾的酒壶,一腿屈膝,一手撑膝,酒壶的壶嘴正对嘴巴,仰头倾斜,晶莹的酒液便落入口中。
空着的另一只手也没有闲着,五指灵活的在船舷上敲击着,口中时不时的还哼了两句不成调子的曲儿。
整个人半点儿都瞧不出元婴真君的风度和仪态。
一片蔚蓝的海面上,忽然有一道身影自半空中浮现,然后重重的砸落在小船正前方的海里,砸起的水花溅起数丈高。
看起来单薄简朴的小船,在这一波一波的海浪里,却稳如泰山,没有丝毫的抖动,就连行进的速度都没有半点儿变化,迎着翻涌的海浪,依旧朝着既定的方向不疾不徐的驶去。
当小船经过那道漂浮在海面上的银色身影,半眯着眼的一渡真君敲击着曲子的食指在船舷上轻轻一点,那道银色身影便好似被大海吐了出来一样,哗啦啦带起一串水花,落在了小船的尾部。
从始至终,小船的速度都没有变化,将银色身影捞起来之后,一渡真君再没有其他动静。
而那道被捞起的银色身影,就这么趴在小船的尾部,浑身衣衫褴褛,头发湿漉,无知无觉的就这么趴了足足有一个月。
待到再次醒来,已经到了世外蓬莱。
神魂受伤,修为全无,脑子一片空白的詹台明月,被收为一渡真君的弟子,得名清月。
再到后来,成为清月圣女。
神魂的受伤,导致詹台明月的记忆出现断片,随着修为的精进和恢复,神魂也在不断修复,记忆的碎片也越来越多的浮现。
直到突破到了金丹境界,所有的记忆才终于顺畅。
当日在甲板之上,用了灵眸的詹台明月,其实早就发现了灵初的不对劲,但是,她没有开口叫破,便是因为,她也在猜测,对方到底是不是灵初。
这里是无垠海,是一个在东陆之时,连听说都不曾听说过的地方。
詹台明月自从恢复记忆以来,既希望寻找到一切可能与东陆有关的事情,又害怕找到与东陆有关的事情。
东陆是她的故乡,三清是她的师门,有她的师长,同门,好友,亲人。
但蓬莱,亦是她的宗门,培养她成为圣女,还有师父一渡真君,更是她的救命恩人。
詹台明月心中纠结不已。
真正和灵初相认之后,反倒是彻底松了一口气,既然灵初师妹出现在了这里,就意味着,事情的结果总要落定的。
忐忑犹豫了这么多年,当事情快要尘埃落定,必须做出抉择的时候,反倒会令人感到轻松。
所以,詹台明月在回到蓬莱之前,留了灵初在月华阁里住下。
两人都有一肚子的疑问等着开口询问对方。
灵初想要知道詹台明月这些年的经历。
詹台明月想要知道东陆的故友师长们可还好。
自然是一拍即合,话题仿佛永远也讲不完一样。
这些话题,有开心,有悲伤,有惊叹,有感慨,却令相隔了数十年的两人渐渐靠得更近。
时间没有尽头,但路途总有终点。
蓬莱,无垠海的世外仙山。
仙气凝三岭,和风扇八荒。
拂潮云布色,穿浪日舒光。
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
绝知蓬莱异尘寰,碧水波涛万里间。
朝云暮雨,烟雾烟煴,这是一座被雪白云雾温柔包裹的仙岛,楼阁透白,碧波万顷,霞光万道之下,昳丽却脱俗的犹如一幅山水画卷。
无怪乎,蓬莱被称为世外仙山。
只往来期间,云雾缥缈,玉阶如雪,清香扑鼻,鹤鸟啼鸣,便是俗人立于其中,都能由心而生一股超然的思绪。
灵初随着明月师姐,以及梧歌圣女走在蓬莱仙岛之中,一路畅通无阻,遇见的修士皆白衣飘飘,仙姿盎然,神情俱都是一副超离世外的淡然感。
梧歌圣女端着面容,仪态端方,詹台明月依旧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
行走在蓬莱之间,倒都是十分相宜。
此情此景,灵初都不好意思笑得太过明媚,脸上的笑容都跟着端庄了三分,如玉般的面容冷然起来,倒也有十足的仙人模样。
梧歌圣女不知灵初的底细,倒是多看了两眼,暗自点头,不错,这才是修士的模样嘛。
而知道灵初底细的詹台明月,眼角染上一抹细微的笑意,嘴角微微柔和了弧度,灵初师妹多年不见,还是一如既往地古灵精怪。
不过,詹台明月回想起了当年在三清道宗的时候。
三清道宗是一个古老的门派,门内却没有那么古板严肃,相反的,大多数的弟子都十分的富有生气。
甚至当年在外山的时候,还有许多的人间烟火气。
大家脸上的笑容,表情,可都生动的很,哪有这么如一的仪态,只是偶尔外出的时候,代表宗门形象之时,大家才会端起仙人的高深莫测,超然脱俗。
蓬莱是个好地方,可惜,就是烟火气少了点,生气也少了点。
“我先带灵初去我的洞府,随后再去见师父。”行至一处大殿,詹台明月与梧歌圣女说道。
梧歌圣女看了一眼乖巧立在詹台明月身后的灵初,目光深了深,随后抬高下巴,“随你,反正我也管不着你。”
说完,梧歌圣女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最后只是冷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
詹台明月却不在意,而是转头看向灵初,“蓬莱每个修士到了金丹境界,都可以在蓬莱附近的岛屿中选一处作为洞府,只不过,圣子圣女可以选择住在蓬莱岛上,我懒得开辟一个岛屿,便择了岛上的一处洞府,有些偏僻,但胜在安静,我先带你过去住下,其他的事情,交给我解决。”
灵初点了点头,有些担忧的看了詹台明月一眼。
要解决的事情,自然是身份的事情,以及,回归东陆。
第五百七十七章 一渡真君
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
其名曰蓬莱。
楼中居仙人,楼在蓬莱山之巅。
其名曰渡海。
仙人临窗眠,静听风雨浪涛涛。
其号曰一渡。
詹台明月踱步行至渡海楼前,楼前盘膝坐在白鹤之上的道童唇红齿白,黑漆漆,圆溜溜的眼睛眨巴着看了一眼詹台明月,身前绣着金色鲤鱼戏水的大红色肚兜露出白藕似的圆滚胳膊,腿上丝绸般的金色小短裤露出的半截小腿同样圆润白嫩,看起来稚嫩可爱的很,偏偏脸上的神情却严肃端庄。
“杜康师叔。”詹台明月看见这个不过六七岁大小的小童,清冷的脸上还是一片清冷,但动作和语气却颇为恭敬。
这是一渡真君的灵兽,是一只渡过了化形天雷,修为不弱于元婴初期的妖兽,至于本体是什么,蓬莱还没有人见过,除了他的主人一渡真君。
詹台明月自从见到杜康开始,对方一直都保持着这幅童子的模样。
要么,他的本体太过巨大和令人震撼,所以杜康从不变身,要么,就是杜康的本体比这六岁童子还要难以见人。
总之,杜康对于自己的本体,一向讳莫如深,哪怕是一渡真君的直系后裔梧歌圣女,都不大清楚杜康的本体。
至于名字嘛,很是显然,出自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一词。
杜康酒。
十分符合一渡真君的风格。
杜康本人,则表示郁闷无比。
“清月,你来了,一渡在里面等你。”杜康也算是这蓬莱之中,看着詹台明月成长至今的一位长辈了,对于詹台明月的来意,其实有所猜测,一渡真君......
罢了,缘起缘灭,因果纠葛,皆是虚妄。
六七岁模样的道童,却露出了一副看破世事的老成神情,微微合上那双漆黑圆润的眼睛,盘膝而坐,姿态出尘。
哪怕是妖兽,在蓬莱居住了多年,多多少少都染了几分蓬莱的出尘之态。
就算是一个童子模样,亦是一副超然物外的样子。
这一点,倒是与三清又是不大一样了。
想到这儿,詹台明月忽然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灵初师妹的到来,到底让得她的心境波澜四起,总是不自觉的回想起记忆深处的那处巍峨山峦。
行礼入内,渡海楼的大门敞开着,一路自是畅通无阻。
渡海楼的窗沿是向外露天的,蓬莱的山峦是遍布白雾的,横卧在窗台之上的男子,仿佛是躺在了云间。
脑后枕着交叠的双臂,一脚屈膝,一脚翘起,赤足在空中晃荡着。
身侧,还摆着一个黄皮的酒葫芦。
“徒儿恭贺师父,境界突破至元后。”詹台明月于浮云台前站定,离一渡真君不远不近,声音清清淡淡。
一渡真君,在前些日子成功突破到了元婴后期的境界,成为了无垠海少之又少的元后大修士,于蓬莱而言是一件大喜的事情。
这说明,蓬莱立于无垠海的超然地位,将会更加坚韧。
这也是梧歌圣女和詹台明月会在垂钓盛会还未正式开始的时候,就离开的原因。
因为一渡真君,是二人的师父,理当回归门派来进行庆贺。
仿佛睡在云间的一渡真君眼睛睁开了一条缝,还没能完全掌握的元后修为随着双眸睁开而溢散了些许,好似闷雷乍响在心头,一股沉沉的威压一闪即逝的压在了詹台明月的心间。
随后又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
“清月回来了啊,”一渡真君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没有半点起来的意思,只偏了偏脑袋,看向詹台明月,“看来你终于打算给为师一个交代了。”
这句话一说出来,仿佛就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诉詹台明月,他什么都知道,只是没有点破而已。
当日在薄家的灵船之上,詹台明月便已经有所察觉了,只是今日终于证实了而已。
扑通。
膝盖撞击在玉石地板上的声音沉闷而有力,詹台明月轰然跪下,没有多余的话,只是实打实的给一渡真君叩了三个响头。
“怎么?是打算和为师,还有蓬莱划清关系?”一渡真君没有阻拦,戏谑的任由詹台明月磕完三个响头。
詹台明月沉默着摇了摇头,随后目光定定的看向一渡真君。
“一叩,跪谢师父救命之恩。”
“二叩,跪谢师父赐名。”
“三叩,跪谢蓬莱收留。”
“弟子既入了蓬莱,便不会起背弃之心,”詹台明月目光平静而坚定,“同样,弟子一日是三清的弟子,便终身是三清的弟子,不离,不弃。”
“蓬莱仙岛的清月。”詹台明月起身,屈膝弯臂,掐印立于腰间,翩翩然的动作雅致仙灵,这是蓬莱的道礼。
“三清道宗的詹台明月。”直身而立,双手微分,振袖合掌,抱拳太极之势,落落大方的俯身行礼,这是东陆相对郑重的道礼。
行了二礼,詹台明月抬首看向一渡真君,“见过师父。”
这是在给一渡真君一个交代,也表明了詹台明月自己的想法。
三清道宗,詹台明月。
一渡真君脸上的戏谑之色尽皆散去,转而发出一道爽朗的长笑之声,声音朗朗,直将周围笼着的云雾震散了大半,露出其间隐约可见的蓬莱仙山和苍翠碧海。
“看来为师还有几分神算的天分,瞧瞧,这清月和明月二字之间,不就差了一个字吗,且清与明,本就有异曲同工之妙,为师实在是英明神武啊,当浮一大白,当浮一大白啊。”一渡真君眼睛完全睁开了,拿起酒葫芦,仰首咕噜咕噜的喝了好几口,看样子倒是没有丝毫生气的样子,反而还露出了几分洋洋自得。
詹台明月愣了一瞬,随后轻轻笑了起来,如月晕般点染了那张清冷的面容。
她的这位师父,果然是一位随性之人。
一渡真君,并不是一个将规矩看得死死的人,所以,当年才会大手一挥,救了个人,还是神魂受伤没有记忆没有修为的来历不明的修士,直接就收做了弟子,还成了蓬莱的圣女。
按理来说,越大的宗门越是对弟子的来历严苛,詹台明月显然是个例外。
而这个例外,全都是因为一渡真君的随性。
“师父,您当年为何会收我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当弟子。”詹台明月虽然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心存疑惑。
詹台明月双目直视一渡真君,直接开口问道,语气之中没有丝毫的停顿和犹豫,就好像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今天的天气如何。
这个疑惑,已经存在了许久,而且,她并不觉得用一个随性,就能够解答。
今日,既要坦诚,便坦诚个彻底。
第五百七十八章 留恋的地方
峰顶的风并不温柔,凌冽着席卷了半边云海,却在穿过那道云台的时候,温柔了下来。
白纱裙衿在柔风中透出轻缓。
“你在突破金丹的时候,神识应当就恢复了吧。”一渡真君眯眼看向云台之外,那漫山遍野的白色云海迷蒙了整座蓬莱仙山。
闲适的语调,仿佛只是一场最寻常不过的闲聊。
詹台明月直接跪坐在了地上,姿态挺拔,脊背笔直,声音平稳,“是,当年金丹一成,神识上的裂痕就已经恢复了,记忆也随着时间慢慢苏醒。”
“为何选择了隐瞒。”一渡真君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之色,只是继续问道。
“刚开始的时候,弟子的脑海里的记忆,只是一幕幕碎片,我甚至一度以为,自己是碰上了什么心魔,后来,随着记忆的不断苏醒,弟子才慢慢明白,那些是自己曾经丢失的记忆,”詹台明月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一向如深潭般的眸子里泛起淡淡的涟漪,“而且,是我自己不愿意忘却的记忆。”
她的记忆之中,有黑有白,有丑陋也有美好,但无论如何,都是她的一部分,她从不会逃避。
“那里,是你留恋的地方吗?”忽然间,一渡真君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那里,是你留恋的地方吗?
詹台明月眼中的涟漪仿佛在一圈圈扩散,无数的记忆碎片在脑海里盘旋,幼时的蹒跚学步,祖父的谆谆教导,父母的殷切目光,天元城的初遇,三清的欢声笑语,单纯的师妹,稳重的师兄,爱护的师尊,雪中的红梅,炉上的红泥小炉,亭中的闹趣......
还有那些,或许还未来得及再见,就已经别离的人......
那都是她眷恋不舍的记忆,也是她遗憾错过的时光。
“师父,最开始的我,是在害怕,后来的我,是在徘徊,”詹台明月没有直接回答一渡真君的问话,但她的话语,又何尝不是一种答案,“现在的我,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一渡真君终于转头看向了詹台明月,看向了这个,自己教导了数十年的弟子。
说是数十年,但修士闭关之间,岁月也只是一个过客,数十年的时间里,他们师徒二人,真正见过的次数,其实也不多。
相处的时间,也不会超过十年。
但詹台明月在蓬莱的时间,却是实打实的数十年。
甚至超过了当年在詹台家,在三清道宗待的时间。
她选择了隐瞒,正是因为,蓬莱和东陆,在她心中的天平上不分伯仲,所以站在天平中间的她,小心翼翼的维持着两方的平衡,却又始终不敢踏出一步。
而灵初的到来,却成为了那天平上打破平衡的一个重量。
从遇到灵初,到回到蓬莱,这一路上,詹台明月知道了很多在她失踪后,宗门经历过的事情,听得越多,詹台明月心中的遗憾也就越深。
天平的倾斜,也就越明显。
“师父,于我而言,蓬莱就是我的第二个家,但是,东陆也好,詹台家也罢,他们是我一切的开始,我割舍不下,我心存遗憾,我......很想念。”詹台明月一向清冷的面容上,流露出淡淡的茫然之色。
她挣扎犹豫了这么多年,最后还是需要做出选择。
而她的选择,是回去东陆。
“你存着那些灵石,可是为了蓬莱的那个传送阵法。”一渡真君静静的看着玉石地面上,那个身姿纤细的弟子,阖眸说道。
唰的一下,詹台明月低垂的睫毛一颤,那双眼眸看向云台之上。
“是。”
最后,那双眼眸还是微微垂了下来,干脆的认了下来。
蓬莱有一处大型传送阵法,自蓬莱开派之初便存在了,在蓬莱的记载中,这一处传送法阵,是一个超大型传送阵法。
也就是说,是可以跨大陆传送的阵法。
自金丹到现在,詹台明月虽然一直在犹豫和纠结,但这些并没有妨碍到她开始寻找通往东陆的途经。
身为蓬莱的圣女,确实为她提供了许多方便。
比如说,雷暴海的事情,比如说,蓬莱之内的这个大型传送阵法。
提升实力,是为了雷暴海,存下灵石,是为了传送阵法。
这样的跨大陆传送,需要的灵石是一个天文数字的存在,所以,詹台明月平日里,除了必要的花费,几乎所有的灵石都被收集了起来。
这也是为何,梧歌圣女对于詹台明月的印象,会是坑人的。
而且这也是为何,詹台明月身为三大仙岛之一蓬莱的圣女,却连拍卖都需要借灵石,且还灵石的法子,还以宝物交换为主。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很缺灵石。
“你带回来的那个小丫头,是何人。”一渡真君没有揪着这个问题不放,转而问起了灵初的事情。
詹台明月踌躇了一下,眼中的犹豫之色却令云台上的一渡真君兴致更加浓厚。
“看来你带回来的那个小丫头,不简单啊,或者说,与你的关系也不简单。”一渡真君饶有兴致的说道。
“师父,她是我在东陆的师妹,天赋不弱于我,而且,”詹台明月抬头看了一眼一渡真君,黛眉轻轻一扬,眼角难得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您心心念念着,在我身上发现的那一壶灵酒,就是我这位师妹酿的,当时,她也只不过是筑基的境界而已。”
当年一渡真君捡到詹台明月的时候,詹台明月身上的储物袋已经破损,里面的东西大部分都已经破碎,只有少数幸存了下来,其中就有半壶灵果酒。
那壶灵果酒,酿酒用的灵果不算高阶,但却是无垠海不曾有的,而且,灵初的酿酒手法有些特殊,按照当年那位梅娘子的话,就是有些不同寻常之处。
所以,身为老酒鬼的一渡真君,鼻子一嗅就察觉了不对劲,尝了一口更是眼前一亮。
对于那些经年寻酒的人来说,酒的滋味和稀奇,甚至超越了对其材质的要求。
也就是说,他们追求的,不是多么难得的酒,而是一种味道。
“你先回去吧,等我稳定了境界,你带你那个师妹过来瞧一瞧,”一渡真君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唾沫,这是对好酒的条件反射,干咳了两声,然后才继续补了一句,“其他的事情,有我在。”
一渡真君没有再多说什么,但詹台明月却再次恭敬的行了一个礼,最后才离开此处。
第五百七十九章 莫愁前路无知己
詹台明月在蓬莱的洞府,叫做明月阁。
是一处僻静的小楼,不算华丽,但却有着一片胭脂色的红梅林。
虽然没有罩头的白雪,却有缭山的云雾。
云雾红梅,恰如雪地里的灿灿红梅,交织成艳丽的风景,与詹台明月那清冷的性格,既有些格格不入,却又有着莫名的相合。
灵初静静的坐在小楼外的石椅上,远眺望去,入目皆是胭脂色,鼻尖隐隐有着冷香扑鼻。
雪地红梅,亭下烹茶。
那是许多年前的回忆了。
拥有着特殊道体的灵初,指尖拂过一株探头的含苞红梅,柔嫩的触感入手,轻点间一股淡淡的欣喜和思念之情涌入心间。
这些,是此处阁楼主人,残留在梅林里的情绪。
欣喜,是红梅对灵初道体的亲近,思念,是詹台明月留在此处的情绪。
明月师姐,是在思念过往吗?
无需他人看顾,灵初怡然自得的拿出一壶清酒,端出两碟子瓜果点心,悠悠然的在这满树红梅里饮酒吃点心。
明月师姐去找她在蓬莱的师父了,而她,则需要留在这儿,等待结果。
灵初并不担忧,明月师姐不是一个莽撞的性子,既然敢带她来到蓬莱,敢去寻找她师父,自然是有把握的,所以,灵初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安安稳稳的在这儿,等待师姐归来。
不添乱,就是最好的帮忙了。
可惜的是,人不去就山,山也会来就人。
可以看的出来,明月师姐在蓬莱,还是有相处的很是不错的朋友。
手中小巧的酒盏还未离开唇瓣,被晶莹的酒水湿润的唇瓣粉嫩剔透,淡然的咽下喉中清冽的清酒,放下手中酒盏,灵初看向梅林之外。
那里,正有一道淡蓝色的身影缓步而来,所过之处,云雾尽皆退散,袅袅婷婷恍若神妃仙子。
面容渐渐清晰,是灵初有过数面之缘的人。
“梧歌圣女,请。”灵初弯眸浅笑,眉眼间笑意盈盈,自如的好似在自家的后花园,指尖所向之处,有灵力翻涌,同色的小巧酒盏浮现在了对面。
明月师姐曾经与灵初说过,梧歌圣女并不喜欢喝茶,她静不下心来,品不来茶道的玄妙。
不如一杯清酒,一壶花露。
见女子笑吟吟的模样,梧歌圣女眉眼轻挑,神色间皆是高傲,熟门熟路的坐了下来,似乎并不需要灵初的邀请。
也没有多说什么,梧歌圣女自顾自的拿起桌上的酒壶,掀开酒壶的盖子,凑近雪白的鼻尖微微一嗅,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才倒了半盏清酒在小巧酒盏之内。
一口饮下了清酒,看起来仪态万方的梧歌圣女,却是豪迈无比的喝法。
“味道不错,与一般的清酒有些不一样,里面似乎多加了一味味道,清冽里透了一股清爽,显得更加干净了,有意思,你自己酿的?”这位梧歌圣女,似乎也是一位品酒的高手,只喝了一口,便尝出了不同。
灵初确实是在寻常的清酒酿制之法里添了一味少见的灵材,这才有了一丝不同的味道,不过,这是按照灵初自己的口味来改良的,看样子,倒是挺合梧歌圣女的口味。
“圣女好见识。”灵初从来都不会吝啬自己的赞美,自幼如此。
事实证明,赞美总比谩骂要好得多。
肉眼可见的,梧歌圣女脸上的神情微微柔和了些许,眼角透着淡淡的喜悦,“我来这儿,是有事要问你。”
开门见山,梧歌圣女倒是爽快的很。
灵初回想起之前见过的无垠海修士,似乎无垠海的修士,大部分都挺直接的。
直接好,省心。
“圣女但说无妨。”
“她到底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你和她又是什么关系,还有,她的过去,是怎么样的。”梧歌圣女沉默了一瞬,声音清脆快速,手中捏着的酒盏在指尖无意识的转动着,似乎泄露出了持盏之人的心情。
“我并非无垠海的修士,来自遥远的大陆,那里叫做东陆,她是我的师姐,”灵初也没有隐瞒,却也没有透露太多,对于梧歌圣女的问话,回答的有些偏题,最后还补了一句,“至于她的事情,我觉得应该由她自己来告诉你。”
灵初清透的眸子望向对面的女子,定定的看着对方的眼眸,从那里,她看见了担忧和难过。
梧歌圣女在听到灵初提到师姐二字,手中转动的酒盏猛然停顿了一下,随后便再也没有继续转动,而是随着灵初的话语,轻轻的放在了桌上。
“有些事情,她会同师父讲,但她不会告诉我的,”梧歌圣女目光中透出一丝茫然之色,喃喃着仿佛在自言自语,“她一直都是这样的,没有记忆的时候,冷得像块冰,金丹之后,又空荡荡的像个雕像,好像只是这儿的一个过客。”
梧歌圣女记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清月的时候,精致的好像月宫仙子的少女,冷冰冰的,一言不发的,仿佛什么也入不了她的眼,什么也打动不了她的心,明明失去了记忆,却束起了满身的尖刺。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看起来好像越来越习惯了蓬莱的生活,再后来,她甚至成为了蓬莱的圣女,但梧歌知道,从始至终,那个女子,都没有真正敞开过心怀。
尤其是,结丹之后,成为圣女之后,梧歌圣女有时候,会觉得对方在渐渐变得更加飘渺,那种感觉,就像眼前的人是一缕轻烟,好似怎么也握不住一样。
直到那一日,在薄家的灵船之上,梧歌圣女见到了清月脸上的表情,那是她从未见过的丰富灵动,甚至于,她还看见了对方的笑容。
那一刻,梧歌圣女心中其实就已经有了猜测。
“她的事情,你不好说,那你的事情呢?”梧歌圣女眉眼间的难过和茫然来得快去得也快,眨眼间又换了一个话题,“我看你挺顺眼的,认识一下?”
灵初怔了一下,随后莞尔一笑,“虞灵初,东陆人,金丹修士,会酿酒,喜好美食美景美人,还有灵石。”
梧歌圣女闻言,忽而俯身大笑,笑声清脆,“有趣有趣,我喜欢,我叫梧歌,无垠海蓬莱金丹修士,不会酿酒,会喝酒,喜好美人和宝贝。”
红梅树下,笑声朗朗。
第五百八十章 最大的底气
灵初和梧歌圣女聊得颇为投缘。
詹台明月回来的时候,两人的话题正从无垠海和东陆的风俗习惯聊到服饰吃食,至于那些涉及宗门修炼的事情,两人倒是心照不宣的各自避开了。
而随着詹台明月的回来,树下相对而坐的两人亦是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话题。
“灵初,你先进去吧,东侧的屋子留给你住。”詹台明月目光在梧歌圣女身上停顿了片刻,随后对灵初说道。
这是要支开她,与梧歌圣女单独聊聊。
灵初心知肚明,有些话,是需要当事人单独聊的,所以,她很利落的点头起身离开。
灵初走后,詹台明月和梧歌圣女两人到底聊了一些什么,除了她们自己,谁也不知道。
只是,后来很长一段时间,灵初都没有见到梧歌圣女再次上门。
是的,很长一段时间。
梧歌圣女离开后的第三天,詹台明月又再次去了一回一渡真君的洞府,这一次带上了灵初。
灵初也是第一次见到了这位蓬莱的元后大修士,明月师姐在蓬莱的师父,一渡真君。
出乎意料的,灵初和这位一渡真君,倒是相处的颇为不错,因为灵初在一渡真君身上,居然依稀看到了老道的身影,那是一种对酒的热爱。
恰好,灵初又喜欢酿酒。
初次见面,灵初甚至还得了一样小法宝,蓬莱的云霞宝衣,一种防御性的法宝,披在身上,大可以作为外纱,半透明犹如缭绕在蓬莱的云雾,而随着光线的不同,甚至还可以流转出不同的色彩,瑰丽犹如彩霞。
很是漂亮的一件法衣,即使是在蓬莱,也是少有的上品法衣。
出手着实大方,使得灵初在离开一渡真君洞府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都是发自真心的灿烂和甜美。
后来,灵初也得知了,明月师姐会回去东陆,而回去的方法,是使用蓬莱的跨大陆传送法阵。
跨大陆传送阵法,灵初也不是第一次使用了。
可以说十分便捷,但就是,过程太难受了,而且花费的灵石可不是小数目。
足以掏空一位元婴修士的家底。
不过,据明月师姐说,此次使用传送阵法的灵石,一半出自蓬莱,一半出自一渡真君私人。
至于灵初和明月师姐,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充当蓬莱和三清道宗建交的桥梁。
没错,蓬莱之所以会答应开启传送法阵,为的是灵初和詹台明月背后的,东陆的顶尖道门,三清道宗。
东陆的修真水平是远超无垠海的,而且,东陆和无垠海之间,有着许多的不同,比如说,无垠海有的灵药灵兽,东陆没有,而东陆有的灵药灵兽,无垠海又没有。
或者说,东陆有的传承,无垠海没有,无垠海有的传承,东陆又没有。
这些都是蓬莱通过詹台明月,做过的一些测试。
而这些不同之处,就是蓬莱所期许的。
况且,蓬莱和三清道宗,又都是两地的顶尖宗门,有了足够的实力以及足够的地位,二者虽然还是有些许的差距,但有詹台明月在中间,也算是站在了一定平衡的位子上。
这样才有了合作的基础。
其中内情,一渡真君没有和詹台明月讲的很清楚,但詹台明月和灵初,却也能够自己猜出一二。
这也是两人在说出三清道宗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的事情了。
三清道宗,是她们最大的底气。
事实证明,无论是在绝灵之地还是在无垠海,虽然相隔万里,但三清道宗,从始至终都在她们的背后屹立。
想要开启传送法阵,没有那么容易,而且,此次前往东陆,詹台明月的师父,一渡真君也要一同前往。
而一渡真君,刚刚突破元后,还需要巩固境界。
是以,蓬莱最终决定,等一渡真君巩固境界之后,便会开启通往东陆的传送法阵。
在这期间,詹台明月的明月阁,在热闹了大半年后,也正式闭门谢客。
不过灵初,却是一直闭关不出的。
她要突破了。
明月阁东阁。
灵初静坐于屋中,东阁的防御阵法闪烁着灵芒,一道道灵气在屋内翻涌,如潮汹涌,将周围的垂地的云纱吹得猎猎作响。
丹田之内,翠绿剔透的万木之心,此刻正悬浮在丹田上方,而灵初那颗晶莹剔透散发着五彩霞光的金丹,其内那株又长大了一些的幼苗慢悠悠的伸出一道藤蔓,缠绕上了万木之心。
藤蔓的尖尖,则扎入了万木之心婴孩模样的肚子里,咕噜咕噜,灵初仿佛听到了喝水一般的声音,幼苗通过藤蔓,将万木之心内贮存的精纯木灵力,好似喝水般源源不断的吸走。
万木之心原本那巴掌大小,散发着灵光,翠绿通透的玉色,随着幼苗的汲取,竟然慢慢黯淡了下来。
而幼苗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抽芽,生长,舒展枝叶,散发出精神奕奕的模样。
不过,幼苗也算是有点良心,在生长的同时,还不忘反哺出一股股精纯的灵力,涌入灵初的丹田之中。
灵初原本拿出万木之心,是要自己修炼的,万木之心贮存的灵力很是庞大,虽然灵初不能够全部汲取,但只要完全吸收了万木之心,恐怕突破到金丹后期都不是不可能。
可惜的是,万木之心刚刚拿出来,就被丹田之内的幼苗吸进丹田里了,然后就有了这样的一幕。
幼苗吸取万木之心,灵初又从幼苗那儿得到反哺。
当然,说的好听点,是反哺,事实上,灵初就是在吃幼苗吃剩下的。
郁闷的心情在灵初心底酝酿,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灵初发现幼苗在长大,自己的金丹居然也在跟着变化。
金丹在变得更加凝实。
灵初双眸微亮,金丹代表着一个修士的潜力,金丹越凝实,则代表着修士的根基越深厚。
如果壮大幼苗,灵初的金丹也能跟着凝实,那么,倒也是一件好事。
而且,幼苗似乎能够完全吸收万木之心的灵力,一丝一毫都没有浪费,若是换成灵初来吸收,是不可能没有溢散的。
这也是灵初没有制止幼苗的原因之一。
当然,灵初一开始就想制止的,就是没有成功。
反正都是吸收万木之心,虽然少了灵力,但提升了金丹和幼苗,倒也还行。
第五百八十一章 金丹中期
屈指数春来,弹指惊春去。
彻底沉浸入吸收万木之心的灵初,几度春秋悄然在指尖流逝。
转眼便是二载岁月。
蓬莱依旧山霞满目,云雾遮目,一派仙山缥缈。
明月阁静谧位于蓬莱一角,一如昔年的冷清安静。
明月阁东阁,盘膝而坐的女子浑身缭绕着青芒,柔和璀璨的犹如春日抽芽的嫩枝,一股勃勃的生机在其中蕴含。
本就透亮的肌肤在这层青芒的缭绕下,更显得剔透晶莹而无暇。
内观丹田,其中本有巴掌大小的玉色婴孩形状的万木之心,此刻已然只有婴儿拳头大小,原本凝实剔透犹如翡翠玉石的身体,也变得淡薄起来,仿佛被抽去了颜色,变得如同蓬莱那满山的云雾一般,轻飘飘的,如烟如雾,好似轻轻一吹,便会完全散去。
而灵初的金丹,则壮大了一圈,绽放着饱满而璀璨的彩色光晕,其内生长的幼苗,此刻已然不能称为幼苗了。
再吸收了万木之心后,那株幼苗不断的开始抽芽长出新的嫩叶,直到第九片嫩叶长出,整株幼苗又哗啦啦破碎,如同一株玉雕而成的玉苗般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尔后一瓣又一瓣的嫩叶碎裂开来,化作细碎的青芒,融入幼苗的顶端。
形成九片嫩叶用了数十年的时间,但碎裂九片嫩叶,却只在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
不过片刻,幼苗便成为了一株光秃秃的光杆。
而吸收了九片嫩叶的幼苗光杆顶端,却聚集起了一个青色的光球,仿佛会呼吸一般,那团青色的光球不断的一收一缩,一收一缩,极有规律。
这样的情况足足持续了一年的时间,直到第二年的春日,蓬莱之外的无垠海,万物开始复苏的季节,灵初丹田吸收的灵力变得饱满,水到渠成的开始突破金丹中期的时候。
幼苗顶端那团光球,在灵初突破到金丹中期,大量灵力随着明月阁的阵法开始汇聚,紧接着涌入灵初体内的瞬间,光球极有规律的一收一缩开始出现变化。
随着灵力的涌入,光球收缩的速度越发快,好似一颗跳动的心脏。
当灵初正式突破到金丹中期,灵力最为浓厚的瞬间,光球好似一朵在夜空中绽放的焰火,无数的青色碎芒如同光羽飞落,而在这些光羽的中央,一朵娇小稚嫩的花苞终于露出了它的容颜。
青色的光杆之上,是一朵娇小的青色花苞。
刚刚稳定住境界的灵初,以神识内视己身的同时,注意力不可避免的被自己金丹之内,那株造型奇特的光杆花苞吸引了。
这还是灵初养了这株幼苗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看见幼苗有了别的模样。
怎么说呢,通体翠绿通透,栩栩如生,其实看颜色模样是极好看的,不过嘛,那光杆的造型,就是在有些难以恭维了,尤其是顶端的那朵花苞,还很小。
在开花以前,灵初必须诚实的说,颜值上还是以前那幼苗比较好看一些。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灵初一闪而过的思绪,金丹之内的光杆花苞轻轻一抖,花苞之下,突然伸出了一根触须般的绿色藤蔓,唰的一下,轻而易举的穿过了灵初的金丹,带出一丝残影的抽在了已经摇摇欲散的万木之心身上。
下一刻,藤蔓好似一条灵活的小蛇,将万木之心卷了起来,藤蔓的小尖尖,扎入万木之心婴孩模样的眉心处,不知道做了什么,一直好似一尊玉雕的万木之心,婴孩模样的脸上,忽然有了变化。
没有眉毛的眉头用力的皱了起来,好像很是痛苦的样子,一直紧闭的嘴巴也猛然张开,似乎要像一个真正的婴孩般哭嚎出声。
但就在这一瞬间,藤蔓再次以带出残影的速度,卷着万木之心,直接一把塞入灵初蕴养在丹田之内的本命法宝,未极伞内。
万木之心那婴孩模样的哭嚎声还没有响起,便已经被无情的掐灭。
而做了这一切的藤蔓,又飞快的缩了回去,那朵幼小的花苞似乎黯淡了不少,藤蔓一缩,花苞一抖,原本散开的光球又重新聚了回去,花苞毫不犹豫的,将自己又藏进了光球里。
这样一来,灵初又看不到花苞的模样了,只能看见一根翠绿翠绿的,光秃秃的花杆。
看着这一切发生的灵初,一时间只剩下沉默。
她原本就怀疑这株幼苗有灵识,现在看来,不仅仅有灵识,而且应该还灵智不低。
只不过,对方似乎并没有交流的想法,或者说,还不会交流?
灵初神识包裹住了花苞,没有感受到任何的敌意和阻拦,只感受到了淡淡的依赖和浓浓的生机,其余的,便什么也感受不到了。
花苞吗?
神识在花苞上掠过,转而卷向了未极伞。
随着神识的包裹,蕴养在丹田之内的未极伞蓦然消失,下一瞬,已然出现了灵初的身前。
缓缓睁开双眸,灵初伸手抓向未极伞,未极伞没有任何的动静,入手轻盈如鸿羽,触手温凉细腻,青竹般的伞柄依旧翠绿欲滴。
绘着青竹的伞面萦绕着微弱的灵芒,一股同样微弱的灵识从指尖涌入心间。
灵初不禁微微睁大了双眸,眼底有流光在闪烁。
这是......法宝生灵?
不,应该说,花苞把万木之心塞进了未极伞内,使其成为了未极伞的器灵!
万木之心本就是木属的至宝,又经历过雷劫,而经历雷劫的目的,本就是彻底化为生灵,所以才会是婴儿的模样。
而未极伞的主材,就是木属,且同样是经过雷击。
万木之心内蕴含的绝大部分灵力,虽然都被灵初和花苞瓜分了,但最关键的灵识部分,却始终没有受到一点损伤。
只不过,万木之心原本的灵识,在雷劫之下,近乎泯灭。
这也是万木之心为何会低价拍卖的原因,没有灵识的万木之心,价值大打折扣,也只能当作一味灵丹使用,一如灵初和花苞之前的所为。
但花苞不知道做了什么,居然可以将万木之心泯灭的灵识重新找到,而且还直接弄成了未极伞的器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