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八章 圣前
徐阶想了一夜，最终还真是让他想出来一个办法，那就是胡宗宪渎职。
如果胡宗宪能够将海盗灭掉，这一切都不是问题，关税一个铜板都不会少，而且徐家也会大赚。
所以，第二天，他便开始召集手下御使，让他们回去写弹劾胡宗宪的奏章。
到了次日。
弹劾胡宗宪的奏章便雪片一般地送到了内阁，徐家便拿着这些奏章去拜见嘉靖帝。
内阁。
高拱望着徐阶的背影，紧紧锁起了眉头。
要说这高拱，能力还是有的，为官也算是清廉。但是，他如今的缺陷也很明显，他的耳目不多，消息不够灵通。虽然对于东南市舶司的事情也有些了解，但是只是了解了冰山一角。所以，他突然看到如此多的弹劾胡宗宪的折子，还真是有些莫名其妙。只有郁闷地让人去打探消息，他坐在内阁等消息。
但是，他没有等多久，顺天府尹便匆匆来了。一脸的为难，手中拿着一叠状纸。高拱一看那些状纸，眼睛就是一亮，急忙问道：
“那些人的身份属实？”
“属实！”顺天府尹是高拱的人，今天他接到这些状纸后，眼睛就亮了起来，这可是直接抓住了徐阶的把柄，有了这些状纸，他在高拱的心中一定会提升，所以立刻让衙役将那些告状的人保护起来，急吼吼地来找高拱。
高拱闻听心中大喜，一把抓起那叠状纸道：“走，跟我去见驾。”
顺天府尹心中便是一喜，看高拱那惊喜的神色，自己这一功应该是不小啊。只是他的眼界还没有那么高，想的没有那么远，只是想到这抓住了徐阶一个把柄，但是这个把柄很明显扳不到徐阶，高拱为啥这么惊喜？
跟着高拱向着玉熙宫走去的路上，看着高拱高兴，顺天府尹便道：
“高阁老，这个事情，恐怕对徐阶也无伤大雅吧？顶多被陛下训斥一顿。”
“你懂什么？”高拱低声呵斥道：“这可不是简单的贪污，也不是简单的欺行霸市。这是要影响到市舶司的关税的。你试想一下，徐家可以通过一次巧取豪夺，但是可能一直这样巧取豪夺下去吗？没有了巧取豪夺的对象，他们就没有了货源，没有了货源，便不能够和藩国商人交易，没有了和藩国商人交易，市舶司便收不上关税，没有了关税，大明会是个什么状况，你自己想一想？陛下会是一个什么态度，你自己想一想？”
顺天府尹神色便是一呆，高拱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以后要多多思考，否则怎么适合更高的位子！”
“更高的位子……”顺天府尹心中狂喜：“我这是要升官了吗？”
一路上都是笑得合不拢嘴，一直来到了玉熙宫外，高拱让他等在外面，他一个人进去面见嘉靖帝。
嘉靖帝的身体依旧不好，此时脸色疲倦地坐在椅子上，正在听徐阶说着什么。听着徐阶在弹劾胡宗宪，嘉靖帝眼中露出了冷色，同时也隐隐现出怒色。
他确实愤怒。
愤怒一：他给了徐阶内阁首辅的位子，徐阶却纵容儿子巧取豪夺，破坏规矩，将市舶司弄得乌烟瘴气。
愤怒二：胡宗宪无用至极，如果胡宗宪能够剿灭那些海盗，也没有这么多麻烦。
是的！
就是麻烦！
在嘉靖帝的看来，这些都是麻烦，如果胡宗宪能够打败海盗，管他徐家有没有贪污，有没有巧取豪夺，只要能够把关税给他收上来，他什么都不会管。
所以他最大的愤怒是，这些麻烦最终还是找到了他，让他来解决了！
如果什么都让他这个帝王来解决，还要这些大臣干什么？
还提拔你徐阶当内阁首辅干什么？
合着你徐阶只能够惹事，不能够解决问题？
那我要你何用？
还真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弹劾胡宗宪来糊弄朕？
而就在这个时候，有太监禀报，高拱求见。闻听高拱求见，徐阶的心就是一跳，嘉靖帝淡淡地看了徐阶一眼，然后道：
“宣！”
高拱走进了玉熙宫，向着嘉靖帝施礼道：“臣，高拱，拜见陛下。”
“免了！”高拱淡淡地说道：“什么事？”
“陛下您看看这个。”
黄锦上前接过了那些状纸，放到了嘉靖帝的御书案上。嘉靖帝拿起状纸一一看去，越来心中怒气越胜，最后将那些状纸劈头盖脸地向着徐阶扔了过去，喝道：
“你自己看看！”
徐阶吓得立刻就跪了下去，捡起那些状纸一一看去，越看心中越怕，额头上的冷汗就流了下来。心中电转：
“这些人竟然从东南跑到京城告御状了，而且一个都不少，凡是被徐家巧取豪夺的人家，只要有活的，都来了。
这怎么可能？
这些人哪来的钱来京城？
必定是有人暗中组织，将他们送来京城。是谁？难道是高拱？很有可能。
但是，我如今怎么办？”
“这就是朕选的内阁首辅，呵呵……”嘉靖帝冷笑了起来。
“臣有罪！”徐阶五体投地。
嘉靖帝冷冷地望着徐阶，心中莫名的烦躁。他真想将徐阶给撤了，但是撤了徐阶容易，却没有合适的人来顶替。否则让高拱一家独大，以高拱那种性子，会不断地来麻烦嘉靖帝，这不是嘉靖帝想要的结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
“这件事是你徐家引起的，你告诉朕，要如何解决？”
“臣一定尽快设法解决。”
“怎么解决？”
“臣……”
徐阶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主意，他如果有主意，又何必弹劾胡宗宪？
“宣刘守有！”嘉靖帝凝声喝道。
徐阶心中就是一抖，嘉靖帝不会是让锦衣卫来抓他吧？
就在他害怕的心中发抖时，刘守有进来了。嘉靖帝清冷地说道：
“刘守有，市舶司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锦衣卫应该有着相近的资料吧？”
“回陛下！”刘守有沉稳地说道：“在张居正和徐时行前往东南之后，市舶司在徐时行墨守成规之下，一切运转良好。”
*
*
第一千零九章 对奏
“但是，就在徐时行掌管市舶司十天后，徐阁老的两位公子徐琨和徐瑛找到了徐时行，言明要加入进来，和藩国交易。徐时行按照当初罗大人留下来的规矩，让他们去找大明海贸。徐琨和徐瑛离开后，便去见了张居正。张居正起初也是推辞，但是后来被徐阁老的母亲唤去了徐府，从徐府出来之后，便去劝说徐时行。最终徐时行也同意了徐府参与到交易中来。
但是，徐家两位公子在参与进来之后，立刻便开始破坏规矩，接触到了藩国商人之后，主动开始降低交易的价格，藩国商人自然高兴，以徐家两位公子的价格去打压五大世家的价格。于是，五大世家也不得不降低价格。但是，在五大世家降低价格之后，徐家的两位公子又进一步降低价格。一来二去，价格便达到了几乎不赚钱的程度。
最终逼得五大世家不得不退出了海贸，如此徐阁老的两位公子便完全掌控了和藩国的海贸交易。这个时候，徐家的两位公子便一下子将价格提升到了原来的价位。藩国商人当然不肯，而且藩国商人在来大明的途中，曾经遇到过一股新兴的海盗，那些海盗言明，可以放藩国商人去大明交易，但是却要扣留他们一半的货物。如此那些藩国商人就更不会同意徐家两位公子提升的价格了。而徐家两位公子却坚持不降价。于是，那些藩国商人便去找五大世家，却吃了闭门羹。
最终，徐阁老的两位公子和藩国商人达成协议，请胡宗宪派出大明水师护送藩国商人，通过海盗掌控的海域，如此藩国商人便同意徐阁老两个公子提出的价格。
但是，胡宗宪的水师败了。而且胡宗宪不再肯派出水师清剿海盗，言道，海盗不上岸，他便不会去清剿。如此，便将徐阁老的两位公子推上了难堪的局面。他们只有低价和藩国商人交易。但是，此时又陆续来了几批藩国商人，徐阁老的两位公子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货物。等着他们想要再组织货源的时候，曾经向着和他们一起将五大世家挤出去，然后跟着徐阁老两位公子赚大钱的那些中小商人都不干了。因为他们再组织货源，便需要去较远的地方，算上各项费用，以和藩国商人议定的价格，根本就是赔钱，而且赔得还不少。
已经前往东南的徐阁老大公子徐鲁卿便再次和张居正联袂拜访胡宗宪，希望胡宗宪能够出兵，但是胡宗宪依旧拒绝。在这种情况下，徐琨和徐瑛铤而走险，与官府勾结，罗列罪名，巧取豪夺一些中小型商人的作坊，货物。但是，即便是如此，也不到和藩国商人交易需要的一半货物。
如此，根本就完不成市舶司要求的交易量，市舶司也收不到应该收到的税收。如今市舶司便处于瘫痪状态。等着徐府组织货源，但是徐府的两位公子却根本组织不到货源。”
徐阶此时已经汗透衣衫了，他没有想到在陆炳死后，锦衣卫依旧如此高效，将事情调查得清清楚楚。
“那五大世家呢？”嘉靖帝冷声问道：“五大世家应该有货物吧？”
“没有了！”刘守有摇头道：“如今五大世家的家主都不再东南，他们带着货物去了北方，说是要去北方打开一条新的商路，这东南和藩国的交易就让给徐阁老的两位公子。按照他们的话说，谁让陆大都督死了呢？而且人家的父亲是内阁首辅，惹不起，那都躲得起吧。”
“啪！”
嘉靖帝狠狠地拍了一下御书案，脸色气得铁青，这个时候，他真是怀念陆炳了。陆炳没死的时候，然后陆家带着五大世家也赚钱，但是人家是规规矩矩地赚钱，一分不少市舶司的关税。
再看看徐家？
吃相难看不说，还把市舶司的关税弄没了。
还是自己的发小办事令人放心啊！
嘉靖帝心中叹息了一声，将怀念陆炳的心思收了回来，望着刘守有道：
“刘守有，你如今最了解那里的情况，你认为此事应该如何做？”
“这……”刘守有连忙道：“臣不知。”
“徐阶！”
“容臣点儿时间。”徐阶颤声道。
“容你点儿时间，谁容朕点儿时间？谁容大明点儿时间？”嘉靖帝怒喝道。
徐阶心中感觉到不妙，跪在地上，簌簌发抖。
“高拱！”
“臣也没有办法。”高拱低着头说道。
“都没有办法，朕要你们何用？你们没有办法，那么你们告诉朕，谁有办法？”
“也许……”高拱抬起头道：“也许罗信会有办法，毕竟市舶司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论起对东南的了解，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
“宣罗信！”嘉靖帝也是心中一动，眼中现出了一丝期待。
不到三刻钟的时间，罗信便来到了玉熙宫。拜见过嘉靖帝之后，嘉靖帝便道：
“罗信，你可知道东南之事？”
罗信便摇头道：“不知道，臣在闭关研究学问。”
“闭个屁关！”嘉靖帝忍不住骂道，然后对着刘守有道：“说给他听听。”
“遵旨！”
刘守有便又将刚才说过的话，又复述了一遍，然后大殿内就沉寂了下来，罗信紧锁着眉头在那里思索着。看着罗信紧随着眉头思索的模样，嘉靖帝虽然很急，却也只能够憋着等待。
高拱，黄锦和刘守有站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出，而徐阶则是五体投地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大殿内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空气仿佛都变得滞重，向着众人淹没而来，令人感觉到窒息。
罗信这一想，就是两刻钟过去了。嘉靖帝终于急了，“啪”地一拍御书案喝道：
“罗信，你究竟有没有想出办法来？”
罗信抬起头道：“陛下，如今东南已经乱成这样，即便是有办法，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够解决的。”
“你先说说办法。”听到罗信说有办法，嘉靖帝的语气略缓。
“如今主要的问题有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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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十章 徐阶的恐惧
罗信伸出一根手指道：“第一个，徐阁老的两位公子完全破坏了东南的规则，需要重新恢复规则。”
“徐阶，从此刻起，你们徐家不准在介入东南海贸。”嘉靖帝冷冷地说道。
徐阶的心中松了一口气，叩首道：“谢陛下。”
“不！”罗信却是摇头道：“陛下，徐家作为破坏市舶司规则的人，以后是不能够让徐家再介入海贸，有了这次事情之后，如果徐家再介入，哪怕是规规矩矩，也会引起整个东南的恐慌，纷纷撤离，必定会致使东南再一次大乱，致使市舶司收不上一个铜板的关税。”
徐阶趴在地上暗道：“竖子，竟然把我们徐家当成了瘟神，这次老夫就忍了你。只要能够过去这一关，徐家不在介入海贸就是了。”
嘉靖帝迷惑地望着罗信道：“所以朕才让徐家不在介入海贸啊！”
“臣说的是以后，但是现在徐家还必须介入。这场乱子是徐家搞起来的，就必须负责。如今东南商人已经让徐家搞得没有人和藩国交易，这个时候，徐家不交易谁交易？难道他们徐家惹出来的获，要让大明的国库，或者陛下的内库来背锅不成？”
“对啊！”嘉靖帝冷飕飕的目光就望向了徐阶，徐阶心中大骂：“不当人子，这是想要徐家倾家荡产啊！”
“陛下，臣就算是倾家荡产，也没有那么多的钱一直交易下去啊！”徐阶哭声道。
嘉靖帝心中也怀疑这是罗信借故整徐阶，便似笑非笑地望向了罗信。罗信却是一脸正色道：
“陛下，臣没有想让徐阁老家里一直这样和藩国交易下去，臣只是想徐家和藩国交易这一次，这是有原因的。”
“嗯？”
嘉靖帝有些意外，徐阶和罗信之间的仇怨，大明上下没有不知道的，嘉靖帝还真是没有想到罗信会放弃这样的好机会，难道罗信真是一个公而忘私的人？
“说说你的原因。”
“是，陛下！”罗信朗声道：“第一，没有人可以损害了大明的利益而不受到惩罚，所以让徐家负责这次交易，也是对徐家的惩罚，否则别人看到损害大明利益之后，不仅没有受到惩罚，而且还得利了，纷纷效仿，大明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被吃空吃垮了。再健壮的巨人也承受不住蛀虫的蛀咬。”
嘉靖帝不由目光一厉，心中非常赞同罗信的话。如今大明缺少内阁首辅的接班人，也需要一个人去制衡高拱。在徐阶的接班人还没有出现的时期，徐阶还有着作用，所以不能够撤，但是却必须给他一个教训，深刻的教训，惩罚徐阶，也是震慑他人。
“第二，臣需要通过这次交易，引来海盗，切实地衡量一下海盗的实力。”
嘉靖帝点点头道：“徐阶你听明白了吗？”
徐阶心中松了一口气，只是和藩国交易一次，虽然徐家会损失，却也不会伤筋动骨。
“陛下！”罗信再道：“对徐家的惩戒应该是全方位的。这不仅仅是为了大明关税正常的收缴，也是为了大明正名，让大明百姓知道，只要陛下在，大明就是朗朗乾坤。所以，对于徐家巧取豪夺的那些财物，必须还给那些家破人亡的商人，而且对造成死亡的商人家属还要补偿。”
徐阶的脸都绿了，原本有着巧取豪夺的财物，和藩国交易的货物便解决了一半多，徐家在组织一些货源，虽然会赔不少钱，却也在徐家承受的范围在内。交易的价格再低，赔钱也有个范围。
但是……
将巧取豪夺的财物还回去，还要补偿。如此损失了不说，还加大了和藩国商人交易的缺口，这就不在徐家的承受范围内了，绝对的伤筋动骨了，需要变卖家财才能够做到。
更重要的是，这件事通过这样的处理，便再也隐瞒不住，徐家的名声毁了，徐阶的名声也毁了。
正当他满头冷汗的时候，便听到嘉靖帝冷然的声音：
“准了！刘守有！”
“臣在！”刘守有急忙上前一步。
“你亲自去东南，监察此事。无比监察徐家和藩国完成这次交易，无比监察徐家归还巧取豪夺的家产，补偿那些商人的损失。徐家如果敢不配合，那就直接抄家吧。”
“遵旨！”刘守有立刻应道。
“陛下，臣定告知家人配合。”徐家的汗都湿透了衣衫。
嘉靖帝没有理会徐阶，而是将目光望向了罗信道：“你刚才只是说了第一点，继续说下去。”
“是，陛下！”罗信朗声道：“第二点就是要说服东南五大世家重新经营东南，恢复和藩国商人的交易。”
嘉靖帝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道：“这没有什么难的吧？这是给他们赚钱的机会，难道他们还会拒绝赚钱的机会？”
“没有人会拒绝赚钱的机会！”罗信凝声道：“但是，如果这个机会不是赚钱，还会赔钱，或者说是不如去和别人交易赚的多，他们还会和藩国交易吗？而且很可能还会遇到一些未知的麻烦，他们还会答应吗？”
“怎么会不赚钱？又会有什么麻烦？”
“陛下，按照刘大人刚才的描述，以我在东南市舶司的经验，在徐阶参与到市舶司的海贸之后，不断地压低价格，最后的那个价格便已经不赚钱了。而且后来徐家更是对一些商人巧取豪夺，在东南造成了很恶劣的影响，就算是五大世家，也害怕徐家进一步做大，最后对五大世家进行巧取豪夺。毕竟……陆大都督已经去了。”
徐阶此时恨不得爬起来把罗信给撕碎了，但是心中更多的却是恐惧。这是再进一步加重徐阶的罪孽，他此时已经害怕嘉靖帝将他赶出内阁了。
“所以！”罗信凝声道：“五大世家肯定有顾虑，而且五大世家如今已经去被放开拓新的商路了。想要说服他们回到东南经营海贸，应该有很大的难度。毕竟他们害怕未来的某一天，徐家再次参与进海贸，再一次巧取豪夺。而且他们这次去北方开拓新的商路，便是怕了徐家，惹不起躲得起的举动，如果他们回来重新和藩国商人进行海贸，在他们的心里，这就是真正的得罪了徐家，待徐家再一次参与进海贸的时候，必定视他们为敌，他们怎么可能不怕？”
*
*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钦差到
“陛下！徐家发誓，再也不参与海贸。”徐阶声嘶力竭地喊道。
“你怎么说？”嘉靖帝望向了罗信。
“陛下下一道旨意吧，禁止徐家世世代代参与海贸，表扬五大世家为大明做出的贡献。嗯，可以给他们一个爱国商人的称号。”
“爱国商人？”
“就是爱大明，爱陛下的商人。”
“可！”嘉靖帝想了想，点头道：“继续！”
“第三点便是要解决海盗，这是根本的问题。”
嘉靖帝眼睛一亮：“如何解决？”
“这便要和海盗接触一下，如果他们实力不强，便需要胡大人出动水师剿灭。如果实力很强，我们的水师不能够剿灭，为了不影响市舶司海贸，便只有和他们谈谈。”
“你的意思是招安？”嘉靖帝微微皱起了眉头。
“是！”罗信点头。
“当初四大海盗都被我大明给灭了，难道如今这么一股海盗我大明就灭不了？”
“陛下，当初四大海盗都是因为上岸，才被我大明给灭了。四大海盗中，没有一个是在海里被灭的。可以想象我大明水师真的不强。那些海盗不傻，四大海盗灭亡的经历历历在目，我想他们不会上岸。只会在海里打劫，对于此，恐怕我大明几乎没有什么办法。”
嘉靖帝皱着眉头思索了起来，可是身体已经非常不好的他，听了这么久，原本就已经开始疲惫不堪了，此时再用脑袋思索，越想心中越是烦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再去思索，只想着赶紧将这个麻烦丢出去，便道：
“罗信，朕封你为钦差，前往东南，全权处理此事。”
“臣遵旨！”
“刘守有。”
“臣在。”
“你跟着一起去，为副钦差。”
“臣遵旨！”
“高拱。”
“拟旨！”
顺天府尹还在玉熙宫外等着，等着嘉靖帝召见，心中盘算着见到嘉靖帝说什么。在嘉靖年间，想要见到嘉靖帝一面，可是太不容易了。因为嘉靖帝几乎就不上朝，整天修道。所以，顺天府尹今天有见到嘉靖帝的机会，他怎么能够不激动？
玉熙宫内传来了脚步声，顺天府尹急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官袍，严肃而恭敬地望向了玉熙宫的大门。
果然，第一个出来的便是高拱，顺天府尹心中就是一喜，刚想要上前，便见到在高拱的身后又走出来一个人，这个人他自然是认识，就是刚才进入到玉熙宫内的罗信，随后出来的是刘守有，徐阶耷拉着脑袋走在了最后。
“这是……完事儿了？没我什么事儿了？”顺天府尹心中充满了失落，但还是抱着期望上前两步朝着高拱施礼道：
“高阁老……”
“你跟着罗大人他们走。”高拱轻声道。
顺天府尹便将目光望向了罗信。
好嘛！
罗信的怀里抱着一堆圣旨，没有十个，也有八个。罗信抱着一捆圣旨，望着顺天府尹笑道：
“唐大人，我们去顺天府。”
“去……做什么？”顺天府尹心中暗道，顺天府是自己的地盘，他们去那里做什么？
罗信便指了指刘守有手中的那叠状纸道：“那些东南来告状的人，我们接手了。”
“哦哦……好！”
说完，他才后知后觉地望向了高拱，见到高拱点头，便有转过头道：
“罗大人，刘大人，请！”
“唐大人，请！”
罗信和刘守有来到了顺天府，见到了那些被徐家两位公子巧取豪夺的商人家族，每家来了一人，足足十五个人。
罗信温和地告诉这些人，这件案子陛下已经有旨，继而将旨意宣读了一遍，那些商人家属便喜极而泣，高呼万岁。
“刘大人！”罗信望向刘守有道：“你安排锦衣卫将这些人送到京城最好的客栈住下，所有花费记账，到时候管徐家要。”
“明白！”刘守有笑眯眯地说道。
罗信又对那些商人家属道：“你们今夜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启程前往东南。”
次日。
罗信带着鲁大庆和五十个家丁和刘守有带的一百个锦衣卫汇合，向着东南而去。他们行走得并不快，因为有着十五个不会骑马的人，只有乘坐马车。
这一日。
杭州城外。
一群官员等在外面，张居正和徐时行都来了，甚至连在苏州的胡宗宪都来了。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次嘉靖帝派来的钦差罗信是统领整个东南，不仅仅是杭州府，更不是只有市舶司。
徐时行阴沉着脸带着市舶司的团员站在一边，他的心中很是沮丧，可以说他这次来市舶司任职是完全地失败了。而失败的原因，不是地方商人，更不是倭寇，而是当朝内阁首辅，曾经是他跟随和尊敬的徐阶。他都懒得搭理张居正，若不是张居正给他施压，他怎么会同意徐家参与到海贸当中？
没有徐家参与到海贸当中，怎么会如今糟糕的局面？
他想起在离开京城之前，曾经去拜访过罗信，罗信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墨守成规，地方徐府。还是自己不够坚定，在这一点上，自己不如罗信甚多啊！
徐时行不由叹息了一声。
张居正原本想着和徐时行说两句，谁都知道罗信和徐阶的仇怨，这次来东南，恐怕对徐家和徐党都不会客气。而他张居正是徐阶的弟子，徐时行也是徐党人，这个时候，他们两个人应该联起手来。但是看到徐时行那幅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张居正也只好在心中叹息了一声，心中暗道：
“看来老师分析的不错，徐时行真的想要脱离徐党了。不过，他应该也没有投奔高拱，或者罗信，否则当初也不会给我面子，让徐府参与到海贸当中。”
想到这里，张居正心中又是一叹，如果当初徐时行能够再强硬一些，不给自己面子就好了。
胡宗宪被前拥后呼地站在那里，脸上虽然保持着微笑，但是一个心也是忐忑不安。对于罗信的手段他真是怕了。不知道这次罗信来到东南，会不会找他的麻烦。
而此时在徐府，也是一片阴气沉沉，徐鲁卿已经收到了徐阶的信，清楚了徐家面临的结果，。此时他们只能够等待罗信的上门。
烟尘滚滚，胡宗宪，张居正和徐时行等人都精神一振。
“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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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一十二章 包围徐府
一百多骑和数辆马车飞快地接近，停在了众人前。刘守有骑着马，目光微凌地扫过了众人。罗信推开车厢门，从马车上下来，城门前的官员们就涌了过来，拜见钦差。罗信向着鲁大庆招了招手，轻声道：
“一号！”
鲁大庆便从车厢内的一推圣旨中，找出了一个标着一号的圣旨，从套子里抽出来，双手递给了罗信。罗信双手捧着圣旨，望向了那些官员。那些官员已经纷纷跪下，罗信便宣读了一遍圣旨。
圣旨的内容其实很简单，就是告诉整个东南的官员，从向着开始，整个东南都是罗信说的算，罗信有先斩后奏的权利。
内容虽然简单，但是这权利可就大了去了！
可以先斩后奏啊！
如果没有这个权利，就算被罗信抓起来，也有时间通过官场运作，让自己变得无罪，甚至有功。
但是……
先斩后奏啊！
“咔嚓”一下，脑袋就没了，根本就不给你时间运作啊！
那些文官都老实了，即便是张居正也心惊胆战。他们根本就没有反抗的力量，只是那一百锦衣卫就能够把他们收拾得老老实实。
而那些武官也胆战心惊，即便是胡宗宪也忐忑不安。他们的手下倒是有兵。若是别人当钦差，把他们给逼急了，他们都能够把钦差给杀了。
但是，这是罗信啊！
这是军神啊！
可以毫不客气地说，在东南，胡宗宪在军中的威望都不如罗信高，那是罗信自己打出来的威风。如果胡宗宪想要动兵杀罗信，恐怕他手下那些兵反而会把胡宗宪给绑了。连胡宗宪都是如此，更何况其他的将领？
这就是威望。
罗信只是简单地往这里一战，便让东南整个文武官员，心惊胆战。
张居正和徐时行望着那些曾经对他们两个桀骜不驯的东南文武百官，心中不由一叹。
在东南，自己根本就没法和罗信相比，是全方位的不能相比。
但是……
仅仅是东南吗？
罗信在北方的威望更大吧？
如果罗信在北方那么一站，北方的文武官员也会心惊胆战吧？
张居正和徐时行在京城是时候，还没有觉得罗信有多厉害，如今看到罗信在东南的威望，令他们两个人心惊。
特别是张居正，他此时有一种感觉，也就是在京城，大家没有感觉到罗信的威望，也是罗信自己低调，让人觉得罗信和徐阶差了很多等级。
但是，现在想一想，恐怕徐阶也只能够在京城压罗信一头，一旦离开了京城，徐阶完全不是罗信的对手啊。
而且通过这件事，嘉靖帝派罗信为钦差，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在京城，徐阶也有些压制不住罗信了。
“罗大人，我已经安排了酒宴……”这里胡宗宪的品阶最高，所以他上前含笑对罗信道。
但是，他话还没有说完，罗信便摆摆手道：“胡大人，你这次从苏州带来了多少兵？”
“两千！”胡宗宪一愣，但还是立刻回答道。
“调给我！”罗信淡淡地说道。
胡宗宪心中就是一惊，难道罗信要对付他，先下了他的兵权？
便忐忑不安地问道：“大人，您这是要……”
“去松江，徐府。”
胡宗宪神色就是一定，心中暗道，看来这是罗信要对徐府动手了。立刻一挺胸膛道：
“我和你一起去。”
罗信点点头，根本就没有搭理东南其他的官员，回身上了马车，胡宗宪风风火火地率领着两千骑兵，跟着罗信和锦衣卫，向着松江而去。
整个东南的官员都面面相觑，张居正更是满脸的焦虑，这是要对老师家动手啊！
立刻便乘坐着马车跟了上去，东南其他的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罗信没有让他们跟着去，但是也没有让他们回去啊！
谁敢就这么擅自回去啊！
于是，文官坐马车，武官骑马，都向着松江而去。
天色近黄昏时分。
松江。
徐府。
隆隆的马蹄声，让大地都在颤动。
徐府门前的几个家丁，凝目向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望去，随后脸色便变得苍白，后背冷飕飕，出了一层冷汗。他们看到了一大堆骑兵正想着他们徐府直奔而来。
“围了！”
胡宗宪一声令下，两千骑兵“呼啦”一声，便将整个徐府个包围了起来。那几个家丁吓得屁滚尿流地向着府里面跑去。
后花园。
徐鲁卿徐琨和徐瑛正坐在祖母的房间里，三个人脸色都十分难看。
“祖母，我们真的要听父亲的？”徐琨开口道。
“废话！”徐鲁卿怒声道：“若不是你们两个不知道分寸，徐家如何会遭此大难？”
“大兄，话不能够这么说，你和父亲在朝为官，不知道经营家族的困难。我们这也是为了家族，如果没有我和三弟经营家族，你和父亲在京城哪里会有那么悠闲的生活？”
“悠闲？你说我们悠闲？”
“好了！”祖母一拍桌子道：“我们徐家是遭了难，但也不是罗信那个竖子想要怎么样就能够怎么样的。我就不信他还真敢抄了我们徐家。”
“不好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徐家的管家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老祖宗，大公子，不好了。”
“混账！”徐鲁卿拍案而起：“胡说些什么？谁不好了。”
“大公子……”管家颤抖地说道：“官兵……官兵……”
徐鲁卿脸色就是一变：“官兵怎么了？”
“官兵……把我们府……给包围了……都是……骑兵。”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徐老夫人“哏”的一声便昏了过去，徐琨和徐瑛两个人直接吓得从椅子上出溜到地上，只有在京城见过世面的徐鲁卿还能够站在那里，不过也是脸色苍白。心中暗道：
“难道……父亲在京城已经出事了？”
但是此时已经顾不了那么多，紧走了两步来到了老夫人的面前，急声唤道：
“祖母，祖母……”
老夫人睁开了眼睛，随后就哭嚎了起来。徐鲁卿朝着徐琨和徐瑛道：
“你们两个还不赶紧过来照顾祖母？”
*
*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夜谈
“哎……”
两个人连滚带爬地来到了老夫人的跟前，唤道：“祖母，祖母……”
徐鲁卿凝声道：“你们两个在这里照顾祖母，我出去看看。”
“大兄……”徐琨和徐瑛恐惧地望着徐鲁卿，徐鲁卿冷哼了一声道：“放心，徐家倒不了！”
徐鲁卿匆匆地来到了大门处，便见到门外站着一群手持刀枪的士兵，还有一群官员。罗信站在中央，在他的左边的胡宗宪，右边是张居正。徐鲁卿心中便不由一凛，他没有想到会是胡宗宪亲自率领大军包围了徐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刚刚施礼想要说话，便听到罗信凝声道：
“皇上有旨！”
徐鲁卿便将想要说的话吞了回去，然后再次像罗信拱手施礼道：
“请钦差入内，容下官安排香案。”
“不必了！事情紧急，就在这里接旨吧。”
话落，罗信已经将手中的圣旨展开，徐鲁卿面沉似水，这罗信绝对是故意的，此时在徐府周围有着很多百姓在观看，罗信这就是想要让徐府公开丢脸。但是罗信已经展开了圣旨，徐鲁卿只好跪了下去，周围的士兵和官员也都跪了下去，罗信便字正腔圆地将圣旨念了一遍。
圣旨的意思很清楚，先是呵斥了徐府贪婪无厌，致使动摇了大明财政根基。这个罪名可是足够大，听得徐鲁卿衣服都湿透了。
然后还是呵斥，呵斥徐府巧取豪夺，这一下就令徐府的名声臭了，徐阶的名声臭了。引起了周围百姓对徐鲁卿指指点点，让徐鲁卿心如刀割。
最后是对徐府的责罚，首先责令徐府必须完成这次和藩国的交易，但是这次交易之后，徐府世世代代不允许再进行海贸。
其次，徐府要在锦衣卫的监察下，归还巧取豪夺的财物，而且要按照锦衣卫的统计补偿那些被徐府巧取豪夺的商人。
最后，如果徐府不配合，便将徐府抄家。
徐鲁卿还能够说什么？
从圣旨上的语气中，他就能够听出来嘉靖帝是真的怒了。而且徐阶那边的信也早一天到了，告诉徐鲁卿，哪怕是变卖家产，也要老老实实地配合罗信把这关过了。就算是罗信在怎么敲诈，也只有忍着。一切等着这一关过去再说。
徐鲁卿从地上爬起来，向着罗信拱手道：“还请罗大人入府喝杯茶。”
罗信淡淡地说道：“对上挖大门财政根基，对下巧取豪夺百姓家产，进入这样卑鄙龌蹉的府门，脏了我的脚。”
话落，一甩袍袖转身离去，坐上马车，才对刘守有道：
“刘大人，你带着锦衣卫留下，海贸迫在眉睫，十天之内，务必让徐府做完三件事。第一，归还巧取豪夺的财物。第二，补偿商人的损失。第三，组织好交易的货源。十天之内，如果做不到，锦衣卫立刻接管徐府，变卖徐府的家产，由锦衣卫用变卖的家产来完成这三件事。”
“交给我了！”刘守有阴阴地说道。
徐鲁卿刚才还在愤怒地咬牙切齿，因为罗信刚才说徐府脏了他的脚那番话，实在是太伤人。从此以后，徐府就会成为士林的笑话，名声真的臭大街了。在如今的世界上，还有什么比文人的名声更重要？
但是，随后再听到罗信对刘守有的安排，整个人便如同掉进了冰窟窿里面。从里凉到外。
“罗大人，我们去哪儿？”
看着罗信的雷厉风行，胡宗宪心中都生出了一丝惧意。之前和罗信在东南共事的时候，是觉得罗信很厉害，但是还没有令胡宗宪恐惧的地步。但是，他发现罗信回到京城一段时间，再回到东南，竟然令他都有了惧意。
“市舶司。”
“罗大人。”张居住上前道：“还是去知府衙门吧。”
“不必了！我这次来就是解决市舶司的问题，我就住在市舶司。”
除了刘守有带着锦衣卫留下来之后，所有人又都跟着罗信连夜回到了杭州。罗信让所有人回去，自己住进了市舶司。
此时已经过了午夜，罗信洗了一个澡，趁着罗信洗澡的时间，徐时行已经安排下人准备好了晚饭。待罗信洗完澡，徐时行也洗完了，换了一声便衣，罗信也换了一声便衣，两个人坐在桌子边，徐时行刚想要说点儿什么，却见到罗信摆摆手道：
“什么也别说，吃饭，饿死了。”
徐时行点点头，实际上他也饿得要命，两个人便低着头开始吃了起来。两刻钟之后，两个人各自吃了三碗饭，这才让人撤下了酒菜，换上了茶。
“罗大人，我辜负所托。”徐时行满脸的羞惭。
罗信点点头道：“汝默，防微杜渐你做的不够。对徐府必须从一开始就杜绝，你还抱着侥幸的心理，这是你失败的根源。”
“我明白，只是我没有想到徐府会如此贪得无厌。毕竟徐阶也是内阁首辅，怎么会这样？”
罗信沉默了片刻道：“汝默，你的想法有些偏颇。徐琨和徐瑛是贪得无厌，想要赚取更多的银子。但是徐阶还没有堕落到那个地步。他还不会因为金钱做出此等龌蹉之事。”
“那他……”
“他是为了掌控东南。谁都知道，谁掌握了市舶司海贸，谁就掌握了东南。如何掌握市舶司？你便只有一条路，就是掌握大明海贸。一旦徐阶掌握了大明海贸，就掌握了大明财政。那个时候，他就可以权倾朝野，再也没有那个官员能够和他相斗。我不行，高拱也不行。甚至，他都能够依此威胁陛下。”
“这……”徐时行震惊得瞠目结舌。
罗信认真道：“徐阶要的是权，而不是钱。”
说到这里，罗信又是一笑道：“当然，如果真的掌握了大明海贸，徐阶自然是权钱双收了。”
“他……竟然有如此野心？”
“意外吗？”罗信淡淡地说道：“难道你就没有过，士大夫与皇家共治天下的想法？”
“我……”
“不要否认，这是每个读书人的念念不忘的理想。每个读书人都希望自己生在宋朝，那个时代才是读书人的天下。所以，大明的读书人都在为这个理想而奋斗。从这一点上讲，徐阶也并不是全为私利，也有着为天下读书人谋取实现理想的念头。只是他的手段已经走上了邪路，不够堂堂正正。”
*
*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早晨
说到这里，罗信的嘴角现出了一丝讥讽道：“徐阶又何尝堂堂正正过？”
“那……我怎么办？”
罗信沉默了片刻道：“你也不好灰心，一切按部就班。就暂时委屈你一下，做我的助手。将东南这个乱摊子收拾了。”
徐时行的脸上便现出了感激之色，他知道，罗信这哪里是需要助手，根本就是在帮他一把。只要他跟着罗信将东南这个乱摊子收拾干净，便能够将功补过。而罗信也一定会在嘉靖帝面前为自己说话，如此最起码自己不至于被罢官，说不定自己还能够继续坐在市舶司提举的位子上。
他倒不是眷恋市舶司提举这个位子，只是他想要证明自己，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
“多谢罗大人！”徐时行精神就是一振：“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接下来？睡觉！天大，地大，睡觉最大，一切等到明天再说。”
徐时行闻听，也反应了过来，连忙歉意道：“是下官疏忽了，大人旅途劳累……”
“汝默。我们之间不用客气，你也赶紧睡吧，以后的日子有得忙了。”
两个人拱手告别，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罗信虽然睡得晚，但是习惯已经养成，天色刚刚黎明，便已经起来。在院子里打起了太极拳。而鲁大庆则是在一旁耍着罗家枪。
两个人练完武之后，洗漱了一下，罗信便招呼道：
“走，我们出去吃早餐。”
罗信，鲁大庆，还有万大权带着五十个家丁，穿着便衣就离开了市舶司。而这个时候，徐时行还在床上睡得正香。
他昨天也是太累了。跟着罗信跑了一次松江，半夜才回来，又和罗信谈了一段时间，回到床上，翻来覆去又睡不着，直到天快亮了才睡着。他毕竟不像罗信是一个习武之人，是一个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旦睡着了，便像是死过去了一般。
但是，他的手下见到罗信带着一群人呼啦啦地离开了市舶司，这个时候，哪里还敢不通知徐时行？
便急匆匆地来到了徐时行的房门外，敲响了门。
徐时行正睡得香，被敲门声一下子惊醒，“呼”地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抱着被子，脸色苍白，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不由怒声喝道：
“谁？”
“大人。”
“什么事？”
“罗大人带着他的手下离开了。”
“什么？”
徐时行心中就是一惊，翻身跳下床，也顾不得传外衣，三步两步便冲到了门口，将房门拉开道：
“他带了多少人？向那个方向去的？”
“都带走了，向着早市的方向去了。”
“传的是官服，还是便服？”
徐时行匆匆地洗漱了一遍，冰冷的水让他昏胀的脑袋清醒了许多，飞快地船上了便服，便走出了市舶司，向着早市的方向走去。
早餐的杭州，还是很清冷。
罗信和鲁大庆并肩走在大街上，鲁大庆已经不是第一次和罗信微服出行，每次两个人都装作读书人，并肩而行。万大权等五十个家丁各有各的打扮，散落在前后四周，和罗信拉开了距离，又隐隐地形成了对罗信的保护，让人看不出来他们是和罗信是一伙的。
罗信带着他们出来，实际上没有什么事。他知道徐时行很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和他不同，总不能因为自己的原因，就让徐时行早早地起来，给他们准备早餐。他习惯早起，并不意味着别人也习惯，特别是这些地方官，都不习惯早起。他也当过地方官，知道地方官的习性。
所以，罗信便带着自己的人出来吃早餐。他在杭州多年，平时就愿意走街窜巷，倒不是微服私访，而是把自己当作了一个游客，四处游览，所以他对杭州非常的了解。很多老杭州人都未必有他了解杭州。
他自然是知道杭州的早市在哪里，而且万大权这些人也都是当初跟着罗信来到杭州的那些人，他们都不止一次跟着罗信出来吃过早餐，对于杭州的各种小吃，都耳熟能详。这次再回到杭州，他们想起那些杭州小吃，也都一脸的兴奋。在那里互相商量着，一会儿吃什么。
罗信也悠闲地和鲁大庆商议着吃什么，一行人边聊着边来到了早市一条街，大家便分散开来，各自去寻找着自己喜爱的小吃，只是万大权等人距离罗信并不远，隐隐地将罗信和鲁大庆包围在中间。
罗信带着鲁大庆直接来到了一个杭州小馄饨的摊位前，那个卖馄饨的老者看到罗信，眼睛就是一亮。罗信不止一次来吃他的小馄饨，而在罗信官服出行的时候，碰巧被这个老者见到过，所以他认识罗信，见到罗信落座，便激动地想要跪下，罗信急忙摇头，压低了声音道：
“老伯，别声张。”
老者便重重地点头道：“小的懂。大人，您回来了。”
罗信点点头道：“来两大碗小馄饨。”
“好咧！”
老者屁颠儿屁颠儿地去下馄饨了，还没有等到他把馄饨煮熟了，便见到一个人气喘吁吁地快步直奔罗信而去。万大权等人瞬间眼神变得凌厉了起来，但是当他们看到是徐时行的时候，有各自放松下来，吃着自己的东西。
听到急促的脚步声，罗信转首望了过去，见到徐时行的额头都出汗了，便笑着招招手道：
“汝默兄，你也来吃早点啊！”
徐时行知道罗信不欲暴露身份，便来到罗信身旁落座，向着那个老者喊道：
“给我来一碗馄饨，大碗！”
“好嘞！”
“大人，您这是？”徐时行目光向着四周扫视了一下，这才压低了声音道。
“这不是怕吵醒你嘛，想着让你多睡一会儿。我是练武人，身子骨硬，而且习惯了早起。”
徐时行脸上便露出感激之色道：“多谢大人体谅下属，不过……这里不安全啊，你这次来把徐家整得够呛，一旦徐家狗急跳墙……”
罗信便摆摆手道：“不会，只要徐家还想着做他的内阁首辅就不会，我如果在这里出事，不管是不是徐府做的，陛下都会把怒火发泄在他的身上。”
“那……这里的食物？”
*
*
第一千零一十五章 招揽
“这个不用担心。”罗信含笑道：“我当初担任市舶司提举和杭州知府的时候，经常来这里吃早餐。那位老伯都认识我。”
“哦……”
徐时行心中不由感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
你看看人家罗信，深入民间，怪不得能够取得这么大的成就。脸上不由现出羞愧之色道：
“下官当向大人学习。”
罗信神色一愣，继而失笑道：“你以为我是深入民间？了解民间疾苦？”
“难道不是吗？”徐时行也是一愣。
“也不是没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是主要的原因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徐时行好奇地问道。
“因为我是一个吃货，而最好吃的东西不在酒楼，而在这些小吃上，这才小吃才是最纯正的地方食品。所以，我在杭州的时候，吃遍了杭州的各种小吃。”
“啊？”徐时行只觉得心中的偶像哗啦哗啦地碎掉了。
“来了！”
罗信含笑示意，这个时候，那位老者将三碗馄饨端了过来，罗信拿起了汤匙道：
“开吃！”
看着罗信吃的香，徐时行也觉得胃口大开，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罗信便将一碗馄饨吃光，摸了摸肚子道：
“这是怀念啊，在京城根本就吃不到这么纯正的小馄饨。”
那位老者听得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三个人吃完，徐时行就想掏钱，往身上一摸，脸上便现出了尴尬之色，出来的匆忙，竟然没有带钱。鲁大庆很长眼神儿，取出铜钱递给了老者，三个人起身向着市舶司走去。
“大人，我们今天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很久没有来杭州了，今日就四处游玩，对了，今日就去西湖。”
“啊？”徐时行惊讶地望着罗信：“这……”
“不用担心。”罗信淡淡地说道：“如今已经给了徐府时限，又有着锦衣卫看着，没什么好担心的。”
“可是……就算完成了这一次交易，以后呢？那些海盗呢？怎么办？”
“先一步步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说到这里，罗信呵呵一笑道：“我们这是给徐府压力，我就摆出一副等着看徐府完不成陛下的旨意，准备抄家的姿态。这才能够让徐府不敢耍心眼儿，用最积极的态度，最短的时间，完成任务。你要知道，徐府嚣张惯了，如果不给他压力，他们未必会尽力。我也不想真的将徐府抄家。”
“明白了！”
徐时行不仅叹服罗信的智慧，同时也佩服罗信的心胸。如果换一个人，和徐阶有着如此仇怨，恐怕早就盼着将徐府抄家，但是罗信却并没有这个想法。想了想，试探地问道：
“你真的不想将徐府抄家？”
“不想！”罗信摇摇头道：“我和徐阶那是私怨，不能够因为徐阶一个人就牵累到整个徐府。而且，如今的大明还是需要徐阶的，裕王也需要徐阶。”
徐时行沉默了片刻道：“罗大人，你真的准备支持裕王了？”
“我有选择吗？”罗信淡淡地笑道。
“也是！”徐时行也不由笑道。
“汝默，你的意思呢？”
实际上，罗信这次来杭州，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彻底把徐时行拉到自己的阵营中。不要忘了，如果没有罗信的出现，徐时行才是状元，而且将来也会入内阁。
徐时行只是如今还年轻，官场的智慧和手段还稚嫩，随着年龄的增长，官场的历练，绝对是官场的领袖级别。这样的人才，罗信怎么可能放过？
徐时行陷入了沉默之中，实际上他也看好裕王，不看好景王。裕王宽厚，在读书人的心中，这才是一个明君，而景王暴戾，他要是成为皇帝，会是读书人的噩梦，也是大明的梦魇。
只是他的心中也明白，罗信问他的意思，不是问他是不是支持裕王。而是在问他愿不愿意加入到罗信的阵营。
要知道支持裕王的阵营也分好几个。
徐阶一个，高拱一个，罗信一个。这三个是最大的阵营，还有一些小阵营可以忽略不计。
实际上，如今的徐时行也没有多少选择。如今他已经彻底得罪了徐阶，他只能够在高拱和罗信之间选择一个。
当然，他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不参与此事，爱谁睡。谁当皇帝与我无关。
但是，一个有抱负的读书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选择？
这种心态的读书人，早就辞官回去研究学问了。
徐时行沉默，罗信也不语。罗信知道要给徐时行思索的时间，一行人来到了西湖，乘坐着一艘画舫，摆上的酒菜。
这个画舫的舱内只有罗信和徐时行两个人，鲁大庆带着四个护卫在外面，而其他的护卫则是又租了两个画舫跟在了后面。
罗信和徐时行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徐时行很明显不在状态，到了后来，两个人也不说话，徐时行陷入了思索当中。
徐时行不可能独善其身，他也有着抱负，更是有着野心。他现在要做出的选择，不过是在高拱和罗信之间。
从明面上看，绝大多数的人都会选择高拱。原因不必他说，高拱是内阁次辅。罗信是什么？
一个被闲置的詹事府左庶子。
这根本就是一个失宠的位子，跟着罗信会有前途吗？
虽然罗信也是裕王的老师，但是高拱和徐阶当裕王老师的时间比罗信更久。
徐时行自然不知道罗信在裕王心中的地位，在他看来，裕王重视的一定是高拱和徐阶。
但是……
投奔高拱，当初他可是跟随着徐阶，自然也听从徐阶的安排，做了不少得罪高拱的事情，高拱会信任他，并且收留他吗？
文人有时候很讲气节的，一个跟追徐阶的人，就算真心投奔高拱，也会被人看不起。很难取得他人的信任。
先不管徐阶为人如何，徐时行在杭州竟然针对徐家，徐家落在这步田地，和徐时行脱不开关系。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得到高拱的信任？
就算他表明心迹，那些固执的人也不会相信，反而会更加地看轻他。
但是，罗信不同。
*
*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徐府的决定
他在离开京城来东南之前，便几次和罗信深谈过，表明了自己脱离徐阶的原因。而且从罗信那个时候的态度就能够看出，罗信并没有责怪他当初背弃而去，这让他看到了罗信的胸怀，而且此时是罗信主动邀请他加入阵营，这表达了罗信的真诚。
现在他唯一担心的就是罗信的位子和能力。实际上，他更担心罗信的位子，对于罗信的能力他非常信赖。在他看来，罗信的能力已经完全超过了现在的内阁首辅徐阶和次辅高拱。
大明的南北边疆是谁震慑外族的？
是罗信!
大明的财政是谁解决的？
是罗信！
徐阶和高拱没有这个能力。
但是，如今罗信的位子实在是太低了，只有正四品，而且还是一个闲置的位子，这在官场上能够起多大的作用？
罗信在裕王的心中能够有多高的地位？
如果罗信一直是左庶子这个位子，而且在裕王的心中位子也不高，如何在这场博弈中获取利益？
如果不能够获得利益，在裕王登基之后，徐阶依旧是内阁首辅，那个时候，还有罗信和他徐时行的好日子过吗？
他还有机会实现自己的理想吗？
可是想想，自己如今还有选择吗？
徐阶恐怕恨自己入骨，高拱也不会接纳自己。除非自己独善其身，或者自己竖起旗号。但是，以如今自己的名声和能力，就算竖起旗号，会有人投奔自己吗？
没有！
绝对没有！
自己会成为一个笑话，一个大笑话。
如此，不想独善其身，就只能够投奔罗信。
罗信能够在徐阶严嵩的重重的打压下，将严嵩给弄下来。又在徐阶重重地打压下，依旧稳如泰山，反而徐阶的内阁首辅的位子岌岌可危。
我就相信罗信一次，将身家性命压在罗信的身上。
徐时行一旦下定了决心，整个人也就冷静了下来。而且他知道这是他唯一再次跟随罗信的机会，如果他在背弃了罗信，便再也没有机会。而且罗信绝对不会像上次那样没有反应，必定会打击他作为惩罚。
徐时行站起身形，对着罗信抱拳施礼道：“罗大人，下官愿跟随大人，做出一番事业。”
罗信急忙站起来，伸手扶住徐时行，然后请徐时行落座。端起酒杯凝声道：
“欢迎徐兄，我们喝一杯。”
“请！”
“请！”
徐时行既然已经决定跟随罗信，便也不再隐藏自己心中的想法，放下酒杯，望着罗信便道：
“罗大人，如今的局势，你怎么看？”
罗信微笑道：“如今朝堂的局势主要有两个阵营，一个是徐阶，一个是高拱。”
“这个……”徐时行的眼中便露出了一丝失望之色道：“你不算一个阵营吗？”
“算，当然算，哈哈哈……”罗信“哈哈”大笑道：“不过我们的阵营还很弱小，最起码和徐党，高党比起来，还很弱小。无论是人数上，还是官位上，我们都比不上他们两个。”
徐时行不由有些丧气道：“那我们岂不是没有什么机会？”
“也不能那么说。”罗信微笑道：“首先高拱也好，徐阶也罢，虽然也注意到我们，但是也不会花费太大的精力来对付我们。毕竟高拱和徐阶都将对方当成了最大的对手，就算他们有对付我的心，却没有对付我的力。因为他们两个彼此都被互相牵扯了大半的精力，这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呵呵……”
徐时行点点头，眼睛就是一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坐山看虎斗？”
“也不完全是坐山看虎斗，我们要在两虎相争中，不断地壮大自己。就比如这次，徐阶即便依旧是内阁首辅，但是话语权必定会被高拱抢去一些，如此两个人之间的实力就平衡了许多，争斗也就会更加地激烈。而在他们相争的过程中，我们便可以吸收更多的志同道合之人。”
罗信的眼中散发出强烈的自信道：“而且，我在裕王心中的地位，是绝对的第一。即便是徐阶和高拱也比不上我。所以，对于徐阶也好，高拱也罢，他们做的事情只要对大明有利，对裕王有利，我都会支持。只要裕王登基，便是我们施展抱负的时候。”
“你……真的？”
徐时行震惊地望着罗信，他实在是不敢相信罗信在裕王的心中会排在第一，而且还是绝对的第一。
罗信含笑道：“有机会，我会带你去见见裕王。”
徐时行闻听，对罗信的信心大增。罗信既然敢带他去见裕王，就证明他说的话是真实的。以徐时行的智慧，只要看看裕王对罗信的态度，就能够判断出罗信在裕王心中的地位。
“罗大人，东南这边，我们现在真的什么也不做？”
“不做！”
“可是……那些藩国商人一直来找我。”
“下次，他们再来找你，你就告诉他们，十天内，一定解决他们货源的问题。”
松江。
徐府。
徐鲁卿，徐琨，徐瑛和老夫人坐在一起，老夫人问道：
“那罗信在干什么？”
“在和徐时行游西湖。”
“游西湖？”老夫人声调猛然提高：“他没有去见藩国商人？”
“没有！”
“没有去见陆鼎他们？”
“没有！”
“没有去见胡宗宪？”
“没有！”
老夫人神色变换不停，最后脸色苍白道：“变卖一些田地，听你们父亲的，十天内将货源收购到。”
“祖母！”徐琨一下子站了起来道：“我们徐家也不是好欺负的，这样的话，我们徐家损失太大。我看还是给父亲去一封信……”
“闭嘴！”老夫人一拍桌子，胸膛剧烈地起伏：“那罗信摆明了就算不安好心，他整日游玩，根本就是等着我们徐家不配合，十天到期之后，便直接抄了我们徐家。那个时候，你们的父亲也会受到连累。暴怒之下的陛下，会是什么结果，你们就不动脑子想想？”
徐鲁卿三兄弟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徐琨更是一屁股瘫软在椅子上。徐鲁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勉强稳定了情绪道：
“明天立刻开始变卖田地，十天的时间并不多，我们不仅要变卖田地，还要收购货源。务必在十天内完成这些，不能够给罗信一丝的机会。”
*
*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徐时行的决定
八天的时间很快过去。
罗信在这八天的时间内，不是四处游玩，就是召开文会，过得叫一个逍遥自在。
那些藩国商人听了徐时行的话，倒是没有再闹腾，因为他们知道罗信回来了。罗信在他们心中不仅是有着巨大的威望，也有着最大的信任度。他们也都想着拜访罗信，不过都被罗信拒绝。
到了第八天晚上。
徐鲁卿一脸疲惫地来到了市舶司求见罗信，罗信倒是没有拿大，亲自出去将徐鲁卿请了进来。
落座，上茶。
然后罗信也不说话，徐鲁卿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道：
“罗大人，在下来求您了。”
“说吧，能帮的我一定帮。”罗信笑眯眯地说道。
看着罗信脸上的笑容，听着罗信口中的话，徐鲁卿心中更是没有底。可是他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了，虽然他变卖了田产，有了足够的金银，但是却收购不到足够的货物。因为在东南，七成的货物都被五大世家垄断。如果给徐府时间，慢慢地去收购，去远一些的地方，也能够收购上来，不过是多耗费一些金银。
但是……
罗信只给徐府十天时间，这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徐鲁卿只好强忍着屈辱来求罗信。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放低了姿态道：
“可否在宽限几日？”
罗信淡淡地说道：“你可以让令尊向陛下请求，如果陛下同意宽限几日，我没有问题。”
徐鲁卿心中便是一喜，他的心中暗道，自己被父亲写信，父亲再向陛下请求，不管陛下是否同意，这一来一回，便是近十日过去了，即便是陛下不同意，自己有了这近十日的时间，也能够将货源准备充足，于是便向着罗信施礼道：
“那就多谢罗大人了，我这就回去给家父写信。”
罗信看着站起来，脸上带着兴奋之色的徐鲁卿，淡淡地说道：
“你写不写信，什么时候写信与本官无关，本官只是等着期限来到之时，只要徐家没有准备好交易的货物，那本官便会抄了徐府。”
“你……”徐鲁卿一张脸气得通红：“你戏耍我？”
罗信眼睛一眯，脸色一沉道：“本官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心情戏耍你，时间已经给你们徐家定了，你以为你是谁？可以改变本官的意志？”
“好好好！罗信，来日方长，山水总有相逢之日。”
罗信淡淡地说道：“我和令尊总相逢，相逢的结果，想必徐大公子也知道。”
徐鲁卿定定地看了罗信一会儿，一甩袍袖离开。
在他离开后，徐时行从后面转出来，有些担心地说道：
“罗大人，你这样逼迫和羞辱徐鲁卿，就不怕徐家狗急跳墙？”
罗信的眼中闪过一丝凌厉道：“如果他徐家敢跳墙，我罗信就敢杀狗。就怕他徐家没有那个胆子。”
说话间，鲁大庆走了进来，向着罗信拱手道：“侯爷，徐鲁卿向着陆府去了。”
“嗤……”罗信不由嗤笑了一声：“徐阶在大明是有名的胆小谨慎之人，他的儿子又怎么会是拼死之人？这就叫作家传。”
“他去陆府是？”
“当然是想要求五大世家把货物卖给他。”
“那五大世家会把货物卖给他吧？”徐时行脸上现出了一丝轻松道：“如果五大世家能够将货物卖给徐家，就能够完成交易，市舶司也能够收上关税了。”
“你觉得可能吗？”罗信揉了揉太阳穴道。
徐时行神色就是一愣道：“难道五大世家还不肯？他们就不怕徐阶在将来的报复？”
“唉……”罗信继续揉着太阳穴道：“汝默，你的眼光不能够总盯在你那一亩三分地上，总向着市舶司的关税。”
徐时行的脸便是一红道：“那……下官还要盯着什么？”
“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是能够独立看待的，便如这次和藩国交易之事，此时已经不仅仅是局限于关税方面，也不局限于东南，这是我和徐阶的再一次交锋。我是不想抄了徐阶的家，但是也不能够就这么顺利地让徐府过去这一关。”
“这……还算顺利？”
罗信摇摇头道：“这次和徐阶的交锋，也是我们复兴社和徐党的交锋，所以我要通过此事做到三点。
第一点，必须在允许的范围内，最大程度地给徐家在财物上造成损失。汝默，一个皇子想要上位，都需要大量的金钱，买通文臣武将。难道你以为徐阶作为一党之首，只是动动嘴皮子，天下文武百官就都拜在他的脚下？”
徐时行想了想道：“徐阶乐善好施，经常接济天下读书人，和一些官员。”
“他一年才多少俸禄？”罗信淡淡地说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多钱？他那些钱都是来自徐府。徐府又哪来的那么多钱？徐阶在为官之前，徐阶也不过只有几百亩地，但是他为官二十年，徐府便有二十万亩良田，这些良田都是巧取豪夺而来。所以，这次我就要让徐家好好损失一番，我计算了一下，这次藩国商人来的不少，他想要完成这次交易，差不过会损失一半，也就是十万亩良田。这才会令徐阶痛，痛到了骨子里。我倒要看看，没有了大量的金钱支持，他徐阶还怎样买通文武官员？而且……”
罗信眼睛微微一眯道：“即便是他变卖了家产，完成了这次交易，我也会让陛下看到，徐府凭借一府的家产，就能够完成一次和藩国的交易，要比陛下还有钱。那个时候，你觉得陛下会怎么想？”
徐时行便倒吸了一口冷气，这罗信也……太狠了。可是……这还是第一点……
不过他的心中却是兴奋的。
一个领袖不能够是一个烂好人，只有跟着罗信这样的人，才会有前途。
“第二点，要让徐阶的名声降落到最低点，这个名声分两方面。一方面是徐府巧取豪夺，贪婪的名声要给坐实了。另一方面，要让那些跟随徐阶的官员看到，他徐阶连自己的家都保不了，还期待徐阶能够保他们吗？”
“心狠手辣啊！”徐时行对罗信佩服得五体投地：“那第三点呢？”
“第三点，那就是要在心理上给徐阶造成一个阴影，让他既恨我入骨，但是又不敢轻易招惹我。
汝默，人都是有潜意识的。只要我让徐阶在潜意识里对我产生了恐惧，他就会不知不觉地躲避和我的冲突。他会这样想，我先不跟他罗信冲突，等我打败了高拱，完全掌握了朝堂，那个时候，再对付罗信，便会易如反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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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一十八章 相求
说到这里，罗信淡淡一笑道：“如此，我们就可以坐山观虎斗，收渔人之利了。”
望着罗信那张年轻的脸，徐时行此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自叹自己和罗信比起来，还是太纯真了。
这个时候，鲁大庆早已经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了罗信和徐时行，徐时行想了想道：
“如此说来，五大世家是不会搭理徐鲁卿了？”
“他根本就见不到五大世家的家主。”
“大人如何得知？”
罗信笑笑，没有言语，心中却是暗道：“你当我的特务机构是白吃饭的吗？”
实际上，在罗信到达杭州城的当天晚上，王翠翘的手下就带着罗信的口信去见了陆鼎，将事情的计划通知了陆鼎。关于这些，罗信自然是不会告诉徐时行，只是淡淡地说道：
“等吧，一会儿消息就会传回来。”
果然，到了近午时分，鲁大庆再一次走进来，施礼道：
“侯爷，徐鲁卿依次去拜访了五大世家，只是都吃了闭门羹。”
“知道了！”罗信点点头。
鲁大庆便又转身离去，徐时行望着罗信道：“大人，五大世家真的不怕徐阶的报复？”
“怕！怎么会不怕！”罗信笑道。
“那他们还？”
“那是以为他们更怕我。”
徐时行神色一怔，继而响起了罗信当初在东南和当初的六大世家交锋的过往，想想那个时期罗信的心狠手辣，徐时行心中有些恍然，恐怕罗信早已在五大世家的心中种下了恐惧的种子。在这个天下，恐怕如今的五大世家，就算不怕皇上，也会怕罗信。
而且，罗信还并不是简单地令五大世家害怕，还能够带着五大世家赚钱。如此一来，他们自然倾向罗信，排斥徐阶了。
“大人，您觉得徐鲁卿接下来会怎么办？他根本就无力在两天的时间内完成货源的组织。”
罗信又嗤笑了一声道：“他当然有办法？”
“有什么办法？”
“来求我啊！”
“求您？”徐时行大张着嘴巴，吃惊了半天道：“不会吧？刚才徐鲁卿都和您翻脸了。而且也不会再来这里寻求羞辱吧？”
“他没有办法，因为我是唯一能够救徐府的人。而且他们徐家的家风便是胆小，没有刚烈之人。所以，他必定回来求我。”
正说到这里，鲁大庆又走了进来道：“侯爷，徐鲁卿求见。”
“来了吧！”罗信向着徐时行戏虐一笑道。
徐时行的脸上现出钦佩之色道：“大人都已经拒绝他了，下官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来？难道他想出了什么办法，能够让大人同意宽限时日不成？”
罗信便摆摆手道：“他这次来求的不是这件事。”
“那是何事？如今还有什么事情比此事更加重要？”
“他来求我为他和五大世家牵线搭桥。”
“啊？”徐时行大张着嘴巴望着罗信。
罗信向着徐鲁卿道：“去请他进来吧。”
“是，侯爷！”
鲁大庆兴奋地转身离开了，不一会儿，便带着徐鲁卿从外面走了进来。徐鲁卿走进来，抬头看到似笑非笑的罗信，脸上便是一阵羞红。但是身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强自忍下心中的羞怒，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道：
“鲁卿见过罗大人。”
上一次徐鲁卿来拜访罗信的时候，罗信还亲自迎出了门外，这次不仅没有出迎，而且连站都没有站起来，更是没有给徐鲁卿让座，而是淡淡地说道：
“徐兄去而复返，不知有何见教？”
徐鲁卿满面羞红，此时恨不得掉头就走，心中已经将罗信恨到了极点。但是，此时能够救徐家的却只有罗信，父亲远在京城，远水救不了近火。只有忍气吞声地在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道：
“罗大人，在下有个请求。”
罗信淡淡地说道：“如果是之前的请求，那就不必了，本官不会宽限时日。”
“不不不！”徐鲁卿连连摆手道：“不是那件事。”
“哦？”罗信脸上一愣，继而现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道：“请坐，上茶。”
看到罗信脸上的变化，徐鲁卿心中不由一凛，难道这十天之期不是罗信下的，而是陛下定的？否则罗信怎么会害怕去请求他宽限几日？怎么会现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他是越想越怕，坐在那里走神了。
罗信坐在那里也不再言语，此时他完全占据主动，自然不会先开口。谈判的事情，往往是谁先开口，谁就落了下风。
很快，便有人端上了茶水，这才将徐鲁卿从失神中惊醒，尴尬地笑了笑，望着罗信放低了姿态道：
“大人，我们徐府为了完成这次交易，已经变卖了许多家产，筹备了足够的银子。”
“嗯！”罗信赞赏地点点头道：“这个态度是好的，我会如实上奏给陛下。”
罗信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令徐鲁卿心中很不悦。别说你只是一个四品官，就是当朝一品，见到他徐鲁卿也要客客气气，没有这种高高在上的模样。
但是，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谁让他徐府如今有求于罗信呢？
吸了一口气，平静了自己的心中的不悦，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道：
“但是，我们徐府还是很难完成这次交易。”
“哦！”
罗信没有徐鲁卿想象中的发怒，甚至连脸都没有阴一下，依旧是一幅淡淡地模样。这种模样令徐鲁卿的心悬了起来。
罗信这种表情是什么意思？
这根本就是不在乎徐府能不能完成交易啊！
甚至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盼着他们徐府完不成交易，如此也好对徐府抄家。一旦抄家了，就会抄出很多事情，而且一旦抄家了，嘉靖帝也不会再给徐阶留什么面子了，也就是说，罗信会把嘉靖帝逼到墙角，不处理徐阶不行了。
徐阶的家都被抄了，怎么还可能让徐阶当内阁首辅？
别说首辅了，就是一般的官员也别想了。告老还乡，那都是侥幸，说不定嘉靖帝就将徐阶发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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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一十九章 中介
就算不发配，让徐阶告老还乡，那个时候，一个刚刚被抄家的徐阶，还有什么地位？
恐怕是个人就能够上来欺负一下，什么知府，县令之类的，绝对可以让徐阶家破人亡。
原本徐鲁卿还想和罗信谈谈条件，我们徐家也都变卖了家产，筹备了足够的银子，态度很好吧？
之所以没有完成和藩国的交易，那是因为你罗信给的时间太短。就算你不能够改变时间，你总可以去动员一下五大世家，让他们把货物卖给我们吧？
当然，这不是徐鲁卿最终的目的，他最终的目的是逼迫罗信，去劝说五大世家，让他们将货物便宜一些卖给徐家。
但是，如今看到罗信这种态度，他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开玩笑！
罗信根本就是憋着坏主意，等着自己组织不到货源，然后抄家。以罗信和徐阶的仇怨，罗信这么做非常正常。
压五大世家的价格是别想了，只要罗信肯出面劝说五大世家出来，肯将货物卖给徐府就好。
徐鲁卿心中叹息了一声，脸上再度现出诚恳而谦卑的笑容道：
“大人，如今我们在附近根本就收购不到交易的货物，只能够去更远的地方收购。但是这世间明显不够。”
“这和我没有关系。”罗信淡淡地说道。
徐鲁卿被罗信噎得够呛，但是也只能够忍着，脸上还得露出笑容道：
“大人，下官想要请求大人劝说五大世家将他们的货物卖给徐府。”
“哦？”罗信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不情愿的模样道：“你可以自己去找五大世家啊，生意上的事情，只要你愿意给钱，他们没道理不卖啊。”
“他们就是不卖啊！”徐鲁卿的脸上露出了气愤之色。
“嗯？”罗信的脸上露出了诧异之色道：“他们亲自和你说的？”
“那……倒不是！”徐鲁卿的脸上现出了尴尬之色道：“他们根本就不见我。”
罗信微微皱了皱眉头道：“未必是不见你们吧？不要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和五大世家都接触过，他们的心胸没有那么狭隘。”
徐鲁卿差点儿被罗信给气晕过去，什么意思？
我是小人？他们是君子？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大人……”
罗信摆摆手道：“对了，我想起来了。当初你们徐府把五大世家逼得去北方拓展新的商路，他们应该是去了北方还没有回来吧？”
“这……不是我们徐府，是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弟弟。”
“嗤……”罗信嗤笑了一声道：“你弟弟不是徐府的？”
徐鲁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向着罗信拱手道：“大人，还请你帮忙。”
罗信思索了一下道：“好吧。如果他们没有从北方回来，那可不是本官不帮忙。”
“全依仗大人。”
罗信点点头，朝着大门外喊道：“大庆。”
“侯爷！”
“去五大世家送帖子，今晚我在市舶司摆宴邀请他们。”
“侯爷！”鲁大庆犹豫道：“听说五大世家家主去了北方。”
“你先去送帖子，如果他们不在，你就回来。如果他们在，就把帖子给他们，赶紧回来告诉我，我也好准备宴席。”
“是！侯爷！”
罗信站了起来，来到桌子边，鲁大庆急忙将纸张铺好，又为罗信研墨。罗信这才提起笔，写了五张帖子，然后鲁大庆便带着五个帖子离开了大殿。
罗信回到了座位上坐下，看了一眼徐鲁卿道：“鲁卿兄，等消息吧。”
“多谢大人。”
罗信摆摆手，便不再言语。而徐鲁卿此时也没有说话的心思，不时地向着门口望去，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脸上渐渐地浮现出焦虑之色，而且越来越浓。
终于，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鲁大庆的身影出现了门口，一步迈进门口，向着罗信施礼道：
“侯爷，五大世家的家族今天上午刚刚回来。他们已经答应前来赴宴。”
“好！”罗信的脸上浮现出笑容：“吩咐下去，准备酒宴。”
“是，侯爷！”
鲁大庆退了出去，罗信望向徐鲁卿道：“鲁卿兄，你可以回去了，等到晚上前来赴宴即可。”
“多谢大人。”
徐鲁卿的脸上露出了感激的笑容，向着罗信施礼道：“那……鲁卿告辞了。”
“我送你。”
“不敢，大人请留步。”
“还是送送吧。”
罗信坚持将徐鲁卿送到了大门外，和徐鲁卿相互施礼。徐鲁卿转过身去，脸上的笑容便阴沉了下来。
“今天上午刚回来？”徐鲁卿咬牙切齿：“根本就是没有离开过东南，五大世家，好，好，好，你们等着。待徐家过了这一关，不会放过你们。”
黄昏时分。
徐鲁卿先是来到了市舶司，还没有过去半刻钟，五大世家家主便联袂而来。罗信，徐时行和徐鲁卿亲自迎到了门外。五大世家家主见到罗信之后，脸上都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向着罗信施礼道：
“见过罗大人。”
“见过徐大人！”
五大家主口中的这个徐大人，自然不是徐鲁卿，而是市舶司提举徐时行。五个人像是没有看到徐鲁卿一样，这让徐鲁卿的脸色十分难看。
“好了，我们都是老朋友，不用这么客气。请。”
“请！”
众人再次移步，进入花厅。花厅内已经摆上了酒席，待罗信落座之后，众人才纷纷落座。罗信端起酒杯道：
“诸位，久别重逢，本官敬大家一杯。”
“不敢，当是我们敬大人一杯。”
五大家族急忙站了起来，罗信摆摆手道：“坐下，坐下，也别管谁敬谁了，我们干一杯。”
“好，我等敬大人。”
酒过三巡之后，罗信放下酒杯，目光扫过众人，众人也都坐直了身子，望向了罗信。
“陆大人！”罗信望向了陆鼎道：“这次你们五家去北方拓展新商路，拓展的如何？”
在罗信来到东南之前，罗信和五大世家早就在秘密来往中有了计划。所以，陆鼎此时揽须微笑道：
“效果喜人，我们五家从此可以放弃海贸了，以后专门走北方。我们今天上午刚刚回来，明天就开始将家中的货物整理，三日后，便启程前往北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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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二十章 促成
徐鲁卿心中就是一沉，罗信也微微皱起了眉头，思索了一下道：
“各位，这次陛下派我来，就是解决这次东南市舶司的事情。五位都是东南老人，又何必远远地去北方做生意？不如就留在南方做海贸吧。”
“这……”陆鼎等五个人看了一眼徐鲁卿道：“不是海贸都由徐府包了吗？”
徐鲁卿脸色就是一黑，不过还是得解释道：“陛下已经下旨，这次海贸之后，徐家世世代代不允许涉足海贸。所以，以后的海贸还是五大世家的了。”
说到这里，徐鲁卿的心中充满了极度，语气便也不由得有些酸溜溜的。以后这偌大的机会，就是五大世家的了，和徐家再也没有关系了。
但是……
徐鲁卿却没有想到，陆鼎等五个人对视了一眼之后，却是齐齐摇头道：
“大人，我等已经无意经营海贸，我们花了很多的银子才打开了北方商路。而且我们估算了一下，这北方的商议赚的并不比海贸少。在东南……”
陆鼎看了一眼徐鲁卿道：“还是算了，谁愿意做，谁做。反正我们五家是不做了。”
徐鲁卿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心中暗道：“怎么个意思？难道陆鼎等人是真的去北方拓展商路了？是真的刚刚从北方回来？是真的不想经营东南了？
那……我们徐府怎么办？
他们五家如果铁了心要经营北方，是不可能将手中的货物卖给徐家的。那我们怎么办？”
徐鲁卿不由将求助的目光望向了罗信，此时他的心里也不酸溜溜了，只盼着五大世家能够接过海贸。
罗信的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眼中有着犹豫。这一下，徐鲁卿急了，不由朝着罗信道：
“大人……”
罗信还在这里沉思，脸上尽是为难之色。徐鲁卿心中便更急了。
“大人，还请帮徐家这次忙，徐家愿意在市场价上再上浮一成的价格收购五家的货物。”
罗信脸上纠结了几息时间，最终向着五大家主拱手道：
“各位都是东南名门望族，德高望重，总不能够看着市舶司出事，还请诸位伸伸手……对了，陛下还给你们五家每一家都有一个圣旨，等着本官明日，逐家逐户地宣旨。”
“这……”五大家主的脸上都现出了犹豫之色。
“陛下的旨意是下来了，如果……市舶司却收不上税，那可是不给陛下面子。”罗信轻声说道。
“好！”陆鼎终于咬牙道：“鲁卿贤侄，可是说好了，要高出市场价一成。”
“行！”徐鲁卿立刻点头道。
“那小侄明日就派人和五位叔伯的管家接洽。”徐鲁卿松了一口气道。
“行！”此时陆鼎等五个人也痛快地点头。
解决了这件事之后，八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又喝了几杯酒，徐鲁卿想起来自己家这次可是赔大了，几乎赔掉了一半的家产，不由心中痛急。渐渐地也就没有了喝酒的兴致，只是闷头在那里陪着。
喝了大约半个时辰，罗信便放下酒杯道：“五位刚刚从北方回来，车马劳顿，还是早些回去休息。”
又转向徐鲁卿道：“鲁卿兄明日也是要一番好忙，散了吧。”
五大家主和徐鲁卿都站了起来，和罗信告辞，罗信将他们送到了门外。望着七个人的轿子消失在街头，脸上才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侯爷，这下子把徐家折腾不轻吧？”鲁大庆笑嘻嘻地说道。
罗信轻轻地叹息了一声道：“如果不需要如此，我也不愿意。只是我和徐阶不可能和好，那只有不客气了。只是这回和徐阶可以说是结下私仇了。以后在官场上，我们两个就是有他没我，有我没他的局面了。”
“侯爷还会怕他？”鲁大庆撇撇嘴道。
“呵呵……”
罗信转过身向着后衙走去，一旁的徐时行听到这主仆两个人的对话，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他也知道鲁大庆从小就跟着罗信，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不能够用主仆关系来衡量，跟着罗信向着里面走去道：
“大人，明日？”
“明日我去五大家宣旨。你去通知那些藩国商人，让他们准备好交易。也就是后天的事情，市舶司也要做好准备。这次积攒了这么多藩国商人，一旦交易起来，会非常忙碌，准备工作一定要做好。”
“是，大人。”
次日。
整个杭州都忙碌了起来，徐家的家丁几乎全部出动，由内外几个管家率领着，分别前往五大家族，而五大家族也派出了他们的管家，和徐家开始交易。
一车车货物从五大世家拉出去，一箱箱金银送进了五大世家的府内。
这是五大世家下人的忙碌，而五大世家上层人物都在忙碌着准备接旨，府门前都被净水泼街，搭建彩棚，摆放香案。
罗信起得也很早，不早不行啊。要连续走五家宣旨。罗信可是向着一上午给走完。
这一上午，整个杭州城就像是过年一般，杭州城什么时候见过一上午颁发五个圣旨的事情？
今天他们可是开了眼了，罗信去哪里，那些百姓就跟去哪里。而五大世家今天也是摆开了流水席，谁都可以来吃。
罗信没有在任何一家吃饭，连续跑了五个地方，也不顾挽留，便直接返回了市舶司。这么折腾一上午，而且还要宣读五份圣旨，让罗信也有些疲劳。
罗信回到了市舶司，见到大堂内乱哄哄的，几十个藩国商人正在大殿内和徐时行商议着，见到罗信进来，那些藩国商人便是一静，都向着罗信望了过来。罗信便摆摆手，脚步不停地去了后衙。
回到了后衙，简单地吃了点儿饭，便回到房屋内睡觉去了。
黄昏时分，罗信才睡醒，精神抖擞地从房间里出来。鲁大庆便道：
“侯爷，徐大人已经准备好酒菜，等着侯爷呢。”
“你们呢？”罗信一边向着花厅走去，一边问道。
“我们都已经吃过了！”
“嗯！”罗信便点点头，向着花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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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请水师
走进花厅，见到徐时行正坐在桌子旁，见到罗信进来，赶紧站起来和罗信施礼，然后吩咐下人开始上菜。罗信摆手示意，两个人落座，一道道佳肴端上来，两个人碰了一杯之后，徐时行放下酒杯道：
“大人，一切准备就绪。”
“怎么谈的？”
“还是根据之前徐府和藩国商人那样谈的，以低价出售给藩国商人，但是市舶司的税收一个铜板都不能够少。”
“这就好！”罗信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
“大人……”
“以后呢？这次交易之后呢？下次怎么办？徐府已经被陛下勒令，以后不得沾染海贸。但是，有海盗在，下次交易呢？
五大家不可能以徐府那样的价格和藩国商人交易。他们必定要恢复原有的价格。但是因为海盗的原因，藩国商人不可能答应。”
“明日我会去和胡部堂谈谈。”
徐时行嘴唇动了动，最终却没有说什么。罗信便笑道：
“你想要说什么？”
“胡部堂他……”
“你想要说胡部堂不会出兵？”
“是！”徐时行点头道：“我和太岳，包括徐鲁卿去找过他好多次，他根本就不出兵。”
“会出兵的。”罗信淡淡地说道：“我有圣旨。”
徐时行闻言就是一喜，但是随后脸色又是一苦道：“大人，即便是胡部堂出兵……”
“呵呵……”罗信笑了起来道：“你是想说大明水师即便是出兵，在海上也打不过海盗吧？”
“是！”徐时行艰涩地说道：“上次大明水师出兵，全是精锐，却是大败而回。”
“这次我会跟着水师一起出海。”
“不行！”徐时行脸色巨变。
“怎么就不行？”罗信笑眯眯地问道。
“太危险了！”徐时行急道：“大人，如果你在海上出了事……”
“不会出事！”罗信摆摆手道：“我跟着出海看看，如果能够打，那就打，如果打不了，那就和海盗谈谈。”
“大人，您想要招安？”
“先看看再说。”
“大人，这太危险了。”
“没事！”罗信摇摇头道：“比这危险的事情我都干过不知道多少回了。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危险。”
“大人……”
“不用说了！”
第二日。
市舶司忙碌了起来，码头上开始向着船上装货。而刘守有也回来了，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徐家赔偿了曾经巧取豪夺的商户，也组织了货源，余下的事情就不是锦衣卫的事情了，而是市舶司的事情了。
市舶司后衙内，罗信拿着一封奏章看着，这是刘守有给嘉靖帝的奏章。罗信看完之后，将奏章递给了刘守有道：
“就这样吧！”
“好！”刘守有点头道：“那以后呢？”
“你先派人将奏章送走吧，顺便将我的奏章也捎上。”
罗信取出了一份奏章递给了刘守有，刘守有收了起来，匆匆出去，安排几个锦衣卫立刻启程，前往京城。然后又转回来道：
“大人！”
“走，我们去苏州。”
“去苏州？”
“嗯，去找胡部堂谈谈，让他出兵。”
刘守有点点头，他知道罗信手中有圣旨，别人请不动胡宗宪，罗信没有问题。只是即便是请动了胡宗宪，大明水师打得过海盗吗？
虽然他没有见识过这支新出现的海盗，但是他毕竟在锦衣卫多年，对于大明水师的状况还是很了解的。虽然大明水师在胡宗宪的整治下，强大了不少，但是他却没有什么信心。如果大明水师强大，也就不会在之前被那只新出现的海盗打败了。
如今他和罗信可是一根线上的蚂蚱，所以他十分担心。思索了一下道：
“大人，即便是胡宗宪出兵，也未必打得过海盗啊。如果打不过海盗，以后这市舶司的海贸？”
“我准备跟着水师出海看看。”罗信轻声道。
“什么？”刘守有心中大惊：“这怎么可以？”
“有什么不可以？”罗信此时已经走出了市舶司，刘守有急忙跟上，背后跟着锦衣卫和罗信的家丁。
“这……”刘守有急道：“你要是出了危险……”
“总要去看看，如果能够打，就灭了海盗。如果不能够打，那就谈谈。不管是要打，要谈，我都要见见，做到心中有数。”
看着刘守有脸上纠结的神色，罗信便笑道：“不用担心，我的年龄虽然不大，但是经历的危险却并不比你少。当初我只有两千人，就能够闯阿拉坦汗的二十万大军军营，一些海盗算什么。”
刘守有便叹息了一声，他知道罗信一旦下定了主意，根本就不是自己能够劝阻的。而且他的心中叶真是钦佩罗信。恐怕在整个大明，也就罗信有着这个胆子。
“我和你一起去。”
“当然你得去。”罗信笑道：“你要一直跟在我的身旁，到时候好将一切禀报给陛下。”
刘守有便干笑了两声道：“怎么上奏，还不是您罗大人说的算。”
罗信摇头道：“你就如实上奏吧。”
罗信上了马车，刘守有和万大全等人骑着马，便离开了杭州府，向着苏州府行去。
苏州府。
大都督府。
罗信宣读了圣旨，圣旨的内容很明确，就是告诉胡宗宪，罗信作为钦差，总览东南事物，便是胡宗宪也不例外，要听从胡宗宪的调遣。
胡宗宪陪着罗信和刘守有进入到书房，请两个人落座，上茶之后，笑问道：
“罗大人，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老哥说，老哥粉身碎骨，义不容辞。”
“没那么严重。”罗信笑道：“你也知道了，徐家已经组织好货源，今天已经开始和藩国商人交易了。五日之后，便是藩国商人离开大明的时间。这次的交易依旧延续了上次大明水师保护藩国商人的方式。所以，这次还需要老哥派出大明水师精锐保护藩国商人出海。”
胡宗宪的脸上便露出了苦笑道：“罗大人，我派出水师没有问题，我可以把水师都派出去，但是我们真的打不过哪只海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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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出海
“这次我会跟着一起去。”
“什么？”胡宗宪差点儿跳起来，随后便连连摇头道：“不行，绝对不行。”
胡宗宪绝对不能够让罗信去出海冒险，一旦罗信死在了海上，他作为大都督，一定是责任最大的。
“我必须去！”罗信严肃道：“这支海盗的问题必须尽快解决，陛下没有多少耐心。如果不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不仅我会有问题，老哥你也会有问题。”
“我知道。”胡宗宪点头道：“但是，那也不能够让你去冒险。”
“也谈不上冒险，海盗嘛，不过是杀人放火被诏安。我去见见他们，了解一下。如果能够打，那就打，不能够打，就和他们谈谈。应该没有什么危险。”
“怎么会没有危险……”
罗信摆摆手道：“老哥不用再劝了，我是一定会去的。”
胡宗宪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罗信有圣旨摆在那里，所以罗信的决定他改变不了。最终只有点头道：
“好吧，我和你一起去。”
“不必了！”罗信摇头道：“岸上还需要你主持大局。即便是我出事了，东南最起码还有你。如果我们两个都出事了，那东南就乱了。”
胡宗宪在心中偷偷地松了一口气，他真的惧怕出海。脸色便现出关切之色道：
“可是，总不能够让你一个人出海。”
“我怎么是一个人？不是有着大明水师嘛，而且刘大人的锦衣卫叶跟着我去。”
五日后。
胡宗宪，张居正，徐时行，徐鲁卿，还有五大家主等人都在码头相送罗信和刘守有。而那些藩国商人见到罗信也亲自跟着来了，一个紧张的心放松了不少。罗信和刘守有在大明水师的主船上，罗信站在甲板上，沉声喝道：
“出！”
一百多艘海船离开了海岸，渐渐地消失在众人的视野当中。胡宗宪，张居正和徐时行的脸色都充满了忧虑。
徐时行是真正担心罗信的安慰，而胡宗宪和张居正更多地担心，一旦罗信出事了，他们两个怎么办？
至于徐鲁卿此时心情很复杂，他希望罗信这次能够一切顺利。因为只有一切顺利了，市舶司以后才能够继续收上关税，如此陛下也就不会再为难徐家。但是，如果罗信死了，如此也就断了海贸，市舶司也就没有税可收，那个时候，陛下最恨的人，就会是他的父亲。
但是，一想到罗信带给徐家的羞辱，他又恨不得罗信死在了海上。
五大家主都盼望罗信能够凯旋而还，那样的话，他们就能够真正的掌控了海贸。要知道这次陛下可是下旨勒令徐家不允许再碰海贸，而且还下旨表扬了他们五家。这以后海贸的事情不是他们的，还会是谁的？
大把大把的银子等着他们赚。
但是这一切都要建立在罗信凯旋而归，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罗信能够凯旋而还吗？
说实话，十成的人都认为罗信不可能凯旋而还，毕竟在不久之前，大明水师被那只海盗打得屁滚尿流。这次就多了一个罗信，就会赢？
还玩笑吧？
八成的人认为，罗信虽然会失败，但是却能够活着回来。毕竟上次大明水师虽然失败了，却也都逃了回来。罗信打不过海盗，还逃不回来吗？
但是也有两成的人认为罗信会死在海上，毕竟刀枪无眼，而且还是在海上。
所以，五大家主也真的是心中忐忑，留下了家丁在码头，五个人心神不定地返回了府中等消息。
实际上，在等消息的人又何止五大世家？
胡宗宪，张居正，徐时行，徐家都在等罗信的消息。罗信的消息关系到他们这些人的前程，特别的对于徐家，甚至关系到了生死存亡。
如果罗信活着，徐家叶可以活着。
如果罗信死了，嘉靖帝在暴怒之下，谁知道会不会将怒火都倾泻在徐家的头上？
当然，嘉靖帝的暴怒不是因为罗信死了，而是市舶司收不上钱了。
整个东南的气氛都变得滞重起来，每个和此事有关系的人，都心神不定。消息也以最快地速度送往了京城，送到了嘉靖帝的案前。
一望无际的大海上。
刘守有和罗信并肩站在甲板上，罗信望着大海道：“如果有海盗，应该就在这片海域出现了，否则再晚一会儿，我们就离开了这条海峡，海盗在想要打劫，就会变得困难。”
“海盗！”
罗信的话音刚落，刘守有便惊慌地大喊了一声，同时伸出手指着前方。罗信微微眯起眼睛，望着前方。
前方出现了一片黑点，那些黑点迅速的放大，那是一艘艘海船，正飞快地向着他们接近。
大明水师已经开始布阵，迎向了对面的海盗。那些海盗船在距离大明水师还远的距离，在大明水师的弓箭还够不到海盗船的时候，猛然就听到打雷一般的声音，紧接着便看到从对面的海盗船上冒出了一道道火光，然后便有炮弹落在了距离大明水师的海船三米左右，一道道粗大的水柱轰然而起。
“大人……”刘守有的脸色更加地惊慌。
“大人……”这个时候俞大猷也走到了罗信的身旁。
罗信望着俞大猷道：“俞大哥，打不打得过？”
俞大猷的脸色十分难看，上次保护藩国商人，俞大猷并没有来，这次主动要求来，想要灭掉这支海盗。
但是此时看到这支海盗，他的心便沉到了谷底。对方的船并不比他们少多少，有近百艘，而且还都是很大的海船。最关键的是每艘船上竟然有着那么多的火炮。还不等自己接近，自己的船就会被对方的火炮轰散架了。
这还怎么打？
如果自己这边的海船是海盗的十倍，那还可以打一打，但是如今连一倍都达不到。等到那只海盗的船再靠近一些，恐怕想逃都来不及了。
“大人，我们打不过。”俞大猷艰涩地说道：“我们得赶紧撤……”
“不用怕！”罗信摆摆手道：“放下一艘小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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