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八章 送行
“我……”张洵立刻满脸通红:“我吃面包,不搭理你。”
张洵用手试了试面包的温度,掰下了一块,又开始吃了起来。但是架不住众人好奇,而罗信又不说,便一起去逼问张洵,最终让张洵不得不把当初罗信做鹅毛笔的事情说了出来,众人不禁放声大笑。
“侯爷!”
罗信扭过头一看,却是鲁大庆,便问道:“什么事儿?”
“马大人来了。”
“马春山?”
“嗯!”
罗信便站了起来道:“你们在这里吃,我去去就来。”
罗信来到了花厅,便见到正坐立不安的马春山,摆摆手让他坐下,待自己也坐下后才道:
“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人,您被弹劾了。”
罗信眼睛微微一眯:“今日上午?”
“嗯!”
“徐阶?”
“徐阶到没有亲自弹劾,不过弹劾你的那些人都是徐阶的人。”
罗信微微眯起了双眼,他知道这是徐阶不甘,实际上对于徐阶会弹劾他,他早有所料。被十八个书局老板堵门羞辱,如果徐阶能够忍得下去,那以后他带的人,心就散了。
而且自从罗信离开之后,第二天,那十八家书局老板果然没有再出现。徐阶派人出去一打听,原来十八家书局和聚贤书局都恢复了价格,而且聚贤书局还提供给十八家书局两本杂志货源。
这还用想吗?
以徐阶的智商,只是看到了结果,就立刻明白了原因。
罗信把十八家书局老板给收服了,如此在他们家门前堵门的事情,也一定是罗信指使的,罗信就是十八个书局背后的推手。罗信在背后推动了此事,然后又用此事来威胁他,获得了八个知县的名额。
还有比这更窝心的事情吗?
徐阶心中也十分清楚,这是因为他先招惹的罗信,才给了罗信机会。可以说,十八个书局老板是他徐阶亲手送到了罗信的身前。
但是,这口气忍不下去啊!
对于周玉那八个人,他暂时不好做什么。毕竟答应下来的事情,他不好转脸反悔。当然他也要有反悔的准备,一想到,罗信在他的打压之下,还能够步步为营,想到反击,获得最后的胜利。他就怀疑,罗信在周玉八个人的事情上,会没有后手?
在罗信的手上已经不是吃一次亏了,所以面对罗信他变得更加谨慎。
而且,作为内阁首辅。他深深知道一点,那就是不能够被人牵着走。如果他此时针对周玉八个人,而这八个人之所以会被徐阶对付,就是因为罗信给了他徐阶一份名单。如果罗信有后手,而徐阶如今又开始针对周玉八个人,那边是被罗信牵着走了。
想要打压对手,最佳的方案就是占据主动,不被对方牵着走,而是要牵着对方走。
所以,他很干脆地放弃针对周玉八个人,而是弹劾罗信。如此,罗信便需要应付他的手段,主动就掌握在他徐阶的手中。
而且,朝堂之上的所有官员心中都十分清楚,这一场争斗,根本就不是十八书局和聚贤书局的争斗,也不是后来的十八书局老板和徐阶的争斗,这分明就是徐阶和罗信的争斗。只要斗败了罗信,他徐阶失去的名誉就会恢复。
所以,他连夜召集手下,今日弹劾罗信的折子便成堆地摆满了嘉靖帝的案上,而且这件事闹出很大的轰动,徐党的手下根本就不避讳,四处都在嚷嚷着罗信的犯罪之处,什么贪污,什么官员经商,甚至连谋反都有,这才让詹事府听到,马春山便匆匆而来。
罗信略微思索了一下,便摇了摇头道:“没事,让他弹劾去吧。”
“大人,我们……”
“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罗信将马春山送走,思索了一下,决定还是不动。他不能去弹劾徐阶,那就会给嘉靖帝造成自己贪恋官场的印象。自己好不容易在嘉靖帝留下来的隐士形象就会崩塌。
再说了……
徐阶弹劾重不重要?
这要看嘉靖帝,嘉靖帝说重要那就重要,嘉靖帝觉得不重要,那就是一场胡闹,徐阶的权威会因为罗信的安稳,进一步下降。
罗信回到了厨房的院子里,将此事和周玉等人说了一遍,九个人分析了一遍,也觉得先看看再说。不过,周玉等八个人对徐阶的印象更加恶劣。
到了第二天一清早。
罗信便让鲁大庆将烤好的面包打包好,搬上了车,向着城门口走去。今日是周玉等八个人离开京城赴任的日子,罗信要去相送。
来到了城门外,还真是看到了不少前来相送的官员,不过都是一些六七品的小官,也都是复兴社的成员。罗信一到,场面更加热闹,纷纷前来拜见。罗信也含笑应酬,然后将打包好的面包各自送给了周玉八个人一份,目送周玉八个人离去。
“侯爷,还有四个面包,您这是要带回去?”鲁大庆骑着马在车厢边道。
“去裕王府,送给裕王尝尝。”
“哦!”
来到了裕王府前,罗信跳了下来,从鲁大庆的手中接过包裹,走进大门,向着大堂走去。
还没有走到大堂门口,便听到从大堂内传出来陈以勤和殷士儋略显激动的声音:
“殿下,徐阁老和罗大人又打起来了!”
“徐阁老弹劾罗大人贪污,经商,谋反等九大罪状……”
“怎么热闹啊!”
罗信拎着一个包裹走了进来,含笑望向了陈以勤和殷士儋。两个人霍然回头,见到门口的罗信,脸上不由现出尴尬之色。
“罗大人来了!”
罗信将目光转向裕王,见到裕王神色忧虑地望向了他,微微俯身施礼道:
“拜见殿下。”
裕王站了起来,大步走向罗信道:“罗师,我们书房谈。”
望着裕王和罗信离去的背影,陈以勤和殷士儋面色就是一沉,眼中释放出嫉妒之色。
进入到书房内,裕王便急不可耐地问道:
“罗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徐师怎么弹劾你了?”
“先不说那个!”
*
*
第九百十十九章 召见
罗信将包裹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打开包裹,里面又是四个小一些的包裹。拿出一个包裹打开,里面露出了一个面包,从面包掰下来一块,放到嘴里吃了一口,然后将那块面包推到裕王的跟前道:
“尝尝!”
从罗信打开包裹的那一刹那,裕王便闻到了浓郁的香味,口水都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急忙从面包上掰下来一块,放在了嘴里,然后就猛然张大了眼睛。
裕王也顾不得和罗信说话了,只是闷头吃。罗信坐在一边慢慢喝着茶水。一个面包很快就被裕王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这才意犹未尽地望着罗信道:
“罗师,几位老师中,只有你对我最好,有什么都向着我。”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罗信含笑道。
裕王认真地看着罗信道:“罗师,孤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一定不会忘了你,希望我们两个能够一直这样,孤定不会负你。”
“臣也定不负殿下。”罗信轻声道,心中却是轻松不少,看来自己的用心没有白费。
裕王沉吟片刻道:“罗师,你和徐师之间,就没有和好的余地了吗?”
罗信轻轻摇头道:“殿下,别说我不会和他和好,就算我放下恩怨,有和好之心,你认为徐阶会相信我吗?”
裕王默然片刻,终是叹息了一声道:“只是你们如此内讧,让孤很难做。”
罗信今日来此的目的,便是表明心迹,让裕王在心里对自己没有疙瘩,于是便道:
“殿下,你放心。我们两个是私人恩怨,在殿下的大事上,不器绝不会因为与徐阶的私人恩怨成为阻碍。”
“我信你!”裕王真诚地说道。
罗信点点头道:“殿下,我听李神医说,再有几个月,你的身体就调理得差不多了。”
说到这点,裕王便眉飞色舞起来:“是啊,李神医对我也这么说了,只要我能够生出儿子,四弟便没了优势。”
“殿下不必有太多的忧虑,那个位子必定是你的,也只能够是你的。”
罗信在取得了裕王进一步信任和依赖之后,快乐地离开了裕王府,回到了家里。刚刚进入家门,便被陆如黛赶去烤面包了。理由是,罗信天不亮就起来烤面包,竟然没有给她留一块。罗信只好乖乖地去烤面包。
这面包还差点儿时间的时候,黄锦上门了。罗信让鲁大庆将黄锦请到厨房,黄锦倒是没有生气,只是好奇罗信在做什么。所以,此时他正站在厨房的门口,好奇地问道:
“不器,你在干什么?”
“烤面包!”
“烤面包是什么?”
“烤面包就是烤面包。”
“算了!”黄锦没有弄明白,索性也不去再问,便道:“不器,和我进宫,陛下召见你。”
“是徐阶弹劾我的事情吧?”
“不错!”
“陛下情绪怎么样?”
“不知道,反正是不太高兴。所以,你还是快点儿吧。别让陛下久等。”
“等一会儿。”
“不器,你怎么不知道轻重缓急?陛下召见是能够等的吗?”
“一会儿面包就好了,我给陛下带两个。”
黄锦哭笑不得,最终还是忧虑地问道:“你真就不担心?”
“这有什么担心的?”罗信撇了撇嘴道:“陛下如果想要罢我的官,不用徐阶单核,我也会被罢官。如果陛下不想罢我的官,徐阶弹劾也没有用。所以,问题的关键不在徐阶,而在陛下。”
“既然你知道,还不赶紧去见陛下?”
“我这不是弄点儿好吃的,去哄陛下吗?”
“烤面包是吃的?”
“这不是废话吗?不是吃的,谁放在厨房啊?”
“好吃?”
“好吃!你没吃过。”
“还需要多久?”
“马上了。”
“你真有把握,不让陛下罢你的官?”
“没有把握!”罗信摇了摇头道:“不过,即便是罢官也没有什么,只要……”
罗信闭口不言,黄锦十分清楚罗信没有说完的话,那就是只要不杀头就行。这不禁让他心中一沉。
“不器,你已经闯过了这么多的坎,就再没有办法了?”
罗信指了指那个考箱道:“这个不就是办法?”
“这……管用吗?”
“试试呗!好了!”
罗信打开了考箱,浓郁的香味便传了出来,令黄锦使劲儿地吸了吸鼻子,口水都流了出来。罗信让下人取出一块面包,放在了院子里的桌子上,对黄锦道:
“黄公公,这个给你吃。”
然后又对下人道:“把这两个大包,老爷我要带走。”
“是,老爷!”
厨子去打包了,黄锦也没有客气,直接掰下了一块,也顾不得烫,便塞到了嘴里。眼睛便猛然张大。
“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儿。”
“先不吃了,我带回去,给我包上。”
玉熙宫。
黄锦的面包已经让小太监送到他的房间里,此时罗信正拎着包好的面包站在嘉靖帝的面前。那种浓郁的香味,根本不是纸能够包住的,此时满屋都是面包的浓香为,让嘉靖帝的喉结都不由蠕动了几下。原本是想要晾一会儿罗信的,不过这个时候,嘉靖帝忍不住了,望着罗信道:
“你手里拎的是什么?”
“陛下!”罗信笑得灿烂无比:“这是臣昨日想出来的新的面食,非常好吃。这不,今天刚刚在家做,准备做好了,带给陛下尝尝。黄公公去的时候,还没后做好,便让黄公公等了一会儿,这才来晚了一点儿。”
“黄伴伴!”
黄锦立刻来到了罗信的跟前,将包裹接了过去,放在了御书案上,轻轻地打开一个纸包,这纸包一打开,便更香了。黄锦取过一个盘子,手中拿着一把银刀,切下了一片面包,先是放到自己的嘴里吃下,脸上便现出了享受之色。这也是他故意如此,为了让罗信在嘉靖帝的心中留下一个好印象。
浓郁的香味,黄锦脸色享受的表情,让嘉靖帝喉结的蠕动加快。但还是端着架子,只是定定地望着黄锦。
*
*
第九百五十章 王锡爵来访
又过了一会儿,让嘉靖帝确定黄锦没有中毒后,黄锦才又切下了一片,递给了嘉靖帝。嘉靖帝接过来,吃了一口,然后便又快速吃了一口,再是一口,一片面包就吃完了,然后伸出手指指了指面包,黄锦便立刻又切了一片。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半个面包就被嘉靖帝吃了下去,脸上尽是满足之色。
嘉靖帝老了,牙口也早就不行了。而且常年服食金丹,胃也不好。如今吃这个软软的面包,不仅口感好,胃也很舒服,望向罗信的目光便也温和了起来。
“罗信,这么多折子都在弹劾你,你知道吧?”
话落,便将一叠折子扔到了罗信的跟前。罗信却没有去捡,反而摇了摇头道:
“陛下,臣不用去看。都是徐阶一党对我的污蔑罢了。陛下您英明神武,早就洞悉了他们的龌蹉。”
“你不自辩?”嘉靖帝淡淡地望着他。
“不用了!在这大明天下内,还有什么能够瞒得住陛下?如果臣有罪,根本就不需他们弹劾,陛下早就知道。如果臣没罪,英明神武的陛下,自然也会乾纲独断。不是几个小人就能够左右陛下的。”
嘉靖帝定定地望着罗信,半响道:“你回去吧。”
“谢陛下,臣告退!”
“慢!黄伴伴,你让宫里的御厨跟着罗信回去,那个什么……”
“烤面包!”罗信急忙道。
“对,就是烤面包,让罗信家里的厨子教会御厨。”
“遵旨!”
罗信走出了玉熙宫,偷偷地松了一口气。但也只是松了一口气。嘉靖帝虽然没有就弹劾他的事情责罚他,但是却也什么也没有说,这就好比在头上悬了一把剑,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来。
徐府。
书房内。
徐阶独自一人坐在昏暗的房间里,脸色十分阴沉。罗信进宫,然后又完好无损地出来,他已经收到了消息。这让他感觉自己十分的憋屈,堂堂内阁首辅,竟然拿一个四品詹事府左庶子没有办法,这不是一般的丢份儿。
特别是一想到如今市舶司提举徐时行竟然是罗信举荐的,就让他心中十分不安。市舶司可不是仅仅局限于杭州,它的影响辐射整个东南,自然对徐阶的老家松江也影响深远,而且松江距离杭州真的很近。
如果徐时行真的回归了复兴社,回到了罗信的身边,那便是在徐阶的身边放了一把刀。这让他的心中十分不安。
不!
或许徐时行从来就不是回归复兴社,回归罗信身边。而是……
他猛然想起,徐时行原本就是复兴社的成员,而且当初和罗信相交莫逆,曾经和罗信一起编写《元史》。
“他不会是罗信安排在我身边的暗探吧?”
如果这样可就糟了!
他可是把张居正当作继承人来培养的,如果徐时行是罗信派过来的暗探,那岂不是会在杭州把张居正给坑死?
他不知道徐时行有没有那个能力,但是却知道罗信有这个能力。
如果说在大明朝,谁最了解罗信,徐阶觉得自己最了解。
罗信这个人很复杂,有他暴烈的一面,他能够率领二千人,纵横草原,把草原杀得鬼哭狼嚎。更有着无比的智慧,能够在东南那么复杂的情况下,整个东南和朝堂联手的逼迫下,竟然还能够彻底地击败对手,完全掌控东南,掌控市舶司。
这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而且换做他人,经过了这么多事,一定会给人留下一个心狠手辣的独裁形象。这样的人,没有人愿意和他为友,即便是与他为友,也会有着戒备之心。
但是……
罗信给人留下的印象偏偏不是如此,当初他彻底击败了六大世家之时,也就是灭了卢家满门,然后便招降了其余的五大世家。而且这种招降还不是夹着大胜之势,去强迫五大世家,而是用了无尽的好处去赢得了五大世家的敬服。
真是无尽的好处啊!
那大明海贸根本就是一个聚宝盆啊!让五大世界赚了满钵满盘。所以,五大世家对罗信没有半点儿怨恨,反而感恩戴德,四处宣扬罗信的善良和高尚的品德。让罗信成为了以德服人的典范。完全掩盖了他曾经的心狠手辣。
当罗信回到京城之后,偏偏又会装孙子,被分到了詹事府,也是一副甘之若饴的状态。而且还巧妙地通过自己的打压,用一个聚贤书局,将一众手下尽数揽进了自己的阵营,同样地让詹事府那些官员对他感恩戴德,甘愿追随。
这样一个有手段,有谋略,以亲善的面孔掩藏了心狠手辣的人物,如果徐时行是他的人,罗信想要对付张居正,恐怕不要说难。
而且……
如今张居正还不知道徐时行是罗信的人!
张居正如果在杭州倒下了,恐怕会严重打击了张居正的信心,这对张居正以后成为内阁首辅,会造成巨大的影响。说不定,就会从此一蹶不振。
这是徐阶绝对不想要看到的结果。
但是……
如果徐时行不是罗信的暗探呢?
举荐徐时行是罗信的反间计呢?
“还是要提醒太岳一下,让他严密监视徐时行!”
徐阶取出了纸笔开始写信。
罗信在府中迎来了王锡爵,这王锡爵也是复兴社的人。只是后来和徐时行一样,与罗信渐行渐远,只不过没有当初的徐时行那样决然,不再和罗信来往。而他还是和罗信来往,只是来往的次数非常少,不是公事,便不和罗信来往。即便是曾经来罗府那次,也是奉高拱的命令,来看嘉靖帝赏赐给罗信的金丹。
所以,罗信将王锡爵迎进罗府之时,心中已经断定王锡爵又是带着高拱的什么命令来的。
但是……
王锡爵却摆出一副就是来串门的姿态,让罗信一时之间,摸不到头脑。
“不器,你不够意思啊!”王锡爵脸带责备地说道。
“何意?”罗信的脸上现出不解之色。
“我们也是好友吧?我也是复兴社的成员吧?我可是听说你那个什么烤面包了。”
*
*
第九百五十一章 交谈
“烤面包?”罗信诧异地看着对面的王锡爵,心中暗道,他不会真是就是为了来吃烤面包吧?
“你怎么知道的?”
“那天在城门外送浩德兄他们的时候,你送给他们面包,我偷偷问了浩德兄,浩德兄告诉我的。”
“想吃面包没有问题,今日刚刚烤的,大庆!”罗信向着门外喊道。
“侯爷!”鲁大庆出现在门口。
“去拿面包。”
“是,侯爷。”
一刻钟后,王锡爵大口吃着面包,连呼好吃,罗信也不言语,只是含笑喝茶。王锡爵吃了半个面包,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茶,这才望向了罗信道:
“不器,你是不是认为我是一个势利小人?”
罗信神色一怔,随后恢复了平静道:“王兄,何出此言?”
王锡爵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道:“当初我虽然没有退出复兴社,也没有说出和不器你断交。但是,我几年我却是完全游离于复兴社之外,更是和不器你再也没有了往日的亲近。”
罗信沉默了片刻道:“人各有志!”
“你不怪我?”
“为什么要怪你?你又没有害过我,也没有做出危害大明百姓的事情。”说到这里,罗信洒然一笑道:
“如果你做了对我不利的事情,那我们就是私仇,我会和你断交,却不会让你离开复兴社。如果你做了有害大明的事情,我会把你赶出复兴社。而你并没有做,我为什么要怪你?”
王锡爵直直地盯着罗信的双眸,但是罗信的眼中却是一片清澈,一片真诚。他有些感动地轻声道:
“不器,你能说说对高阁老的印象吗?”
罗信心中就是一跳,恐怕王锡爵这次来,还是带着高拱的使命,想要探查一下自己对高拱真正的想法。自己和徐阶这次争斗,让高拱对自己忌惮了啊!心中叹息了一声,脸上却是浮现出淡淡地笑容道:
“何必背后论人呢!”
王锡爵沉默了片刻道:“不器,你以后和高阁老,不会也像和徐阁老一样的吧?”
罗信沉默了,良久之后,望着王锡爵道:“为什么?是高阁老让你来的?”
“不是!”王锡爵立刻否认道:“是我自己来的。”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想当初,我和徐时行都与你交好,后来徐时行跟了徐阁老,我跟了高阁老。而那个时候,不器你正处于麻烦之中。那个时候,我不知道徐时行怎么想,但是我却是在庆幸我离开了你,跟对了高阁老。
但是……
如今看到你和徐阁老的争斗,看到徐阁老落在下风,我不知道你将来会不会和高阁老……”
罗信摇了摇头道:“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如何?假话又如何?”
“假话呢!”罗信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道:“那就是在徐阶倒台之后,大明所有官员一定会紧密地团结在高阁老的周围,在高阁老的带领下,将大明带向繁荣富强,让大明百姓安居乐业,夜不闭户……”
罗信啰里啰嗦地说个不停,王锡爵听得嘴角一个劲儿的抽搐,趁着罗信说得渴了,端起茶杯喝茶的时候,王锡爵连忙拱手道:
“不器不愧是状元之才!”
“那是!我对高阁老的敬仰那是如滔滔江河水,连绵不绝……”
“停停停!”王锡爵连忙喊停,然后认真地望着罗信道:“那真话呢?”
“真话啊!”
罗信的神色严肃了起来,他感觉自己也应该向高拱表达一下自己的想法,让他对自己有着一些了解,省得将来彼此因为不够了解,而产生相碰。有了一定的了解,大家在决定某件事之前,都会先考虑一下对方,避免无谓的碰撞。
“王兄啊,实际上,在朝堂之上,没有一个人是容易的。我们这些读书人应该大体分成三种。一种是想要当官,享受荣华富贵的。第二种应该是像历史上魏征的那种,不在乎自己的衣食住行,只在乎天下百姓,是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奋斗终身的人。这最后一种,应该是既想要享受,又想要实现自己理想的人。你觉得高阁老是那种人?”
王锡爵陷入了沉思,既然他来想要和罗信坦诚一谈,那么他自己就必须坦诚地回答罗信的问题。否则以罗信的智慧,根本就不会从罗信这里得到答案。
“我觉得……高阁老有些偏向第二种。”
“偏向第二种?”罗信淡淡地笑道:“既然是偏向第二种,那也就有偏向另一种,不知道是?”
王锡爵的脸色便有些尴尬道:“第三种。”
“我也是第三种!”罗信凝声道:“这没有什么丢人的。但是在这第三种中,也分成了两类。王兄知道是哪两类吗?”
王锡爵摇头。
“一类是当遇到理想和享受在某个时刻,必须放弃一个的时候,一类人会放弃享受,而选择理想,哪怕为此失去了性命,也在所不惜。而另一类正好相反,如果理想和享受相冲的时候,他会放弃理想,而选择享受。但是这种人也不好受,以后他会活在失去理想的痛苦之中。而我是为了理想可以放弃享受的人。”
看着王锡爵有些茫然的表情,罗信轻声道:“我不知道高阁老是那种人,只要是为了大明,我都会支持高阁老。”
“可是,人与人的理想是不同的。”王锡爵轻声道。
“你就求同存异吧。”罗信淡淡地说道。
王锡爵今日还真不是被高拱派来的,他是看到了罗信举荐徐时行,而且后来罗信和徐时行似乎真的有和好的倾向。他来这里,只是想要旁敲侧击,想要更加了解罗信。他在罗信和徐阶的争斗中,已经看到了罗信崛起的希望。他不想和罗信在将来交恶。通过罗信的这一番话,他明白罗信是一个外圆内方的人,有着自己的棱角和底线。但是他更知道高拱的棱角更为锋利。
他有一种预感,罗信和高拱将来必定有一战。脸上不由泛起复杂之色。
“王兄!”罗信脸上现出真诚之色道:“凭本心做事,不是所有的付出都会有回报,只要做到心中无愧,便得大自在。”
*
* 第九百五十二章 畏惧
王锡爵脸上现出苦笑道:“是我的杂念太多。”
“你现在能够认识到,便是福分。”
“知易行难啊!”
罗信便不再言语,王锡爵此时什么道理都懂,只是决心难下罢了。但是,这种事情,没有人能够帮得上他,只有他自己慢慢去经历,去领悟。
“不说这些了!”王锡爵突然洒然一笑道:“徐阶弹劾你弹劾得很厉害,陛下没有责罚你?”
“还不知道呢!”罗信摇了摇头。
“怎么个情况?”王锡爵好奇地问道。
“陛下把我唤去了,也没有问我弹劾的事情,只是聊了几句家常话,便让我回来了。”
“就聊了几句闲话?”
“是啊!”
王锡爵不由一阵无语,心中也不知道罗信说的是真是假,沉吟了一下道:
“这次弹劾的声势很大,你好像不太容易过关啊!”
“我知道!”罗信点点头道:“所以说,陛下把我叫去,只是闲聊几句,并没有处置我,这也不是一个好事。”
“也许……”王锡爵沉思着说道:“也许是陛下在向徐阶他们表达并不想处置你的意思,让徐阶他们主动停下来。”
罗信摇了摇头道:“陛下也许是这个意思,但是从另一个角度上说,这也表明陛下的不坚决。如此,徐阶他们不仅不会停下来,而且还会弹劾得更加猛烈。”
王锡爵的脸色一变,仔细思索了一下,还真是这么回事儿。不由担心道:
“不器……”
“没事。”罗信摆摆手道:“总不会杀了我吧。”
“不器你真会开玩笑。”
“开玩笑吗?”
罗信心中叹息了一声,王锡爵此时心中有些后悔,他觉得罗信的未来恐怕要比高拱辉煌了许多。而他很可能会和罗信走向对立面。
别看如今罗信和高拱关系甚好,处于蜜月期。这是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的政敌徐阶。一旦徐阶被他们击败,高拱和罗信立刻便会针锋相对。
以他对高拱的了解,高拱绝对不会任由罗信做大。高拱是一个极为刚愎自用的人,占有欲十分强烈,绝对不允许自己的权利被罗信分润。所以,这两个人之间必定爆发激烈的冲突。
如今因为有着徐阶这个共同的政敌,王锡爵还能够和罗信和睦相处。但是,一旦高拱和罗信开战,他便必定站在罗信的对立面,这是他不愿意做的,而且越是观察罗信,他越是不愿意站在罗信的对立面。
因为罗信给他的感觉,实在是太妖了。
妖得他面对罗信的时候,没有丝毫的信心。
但是……
如今他已经站在了高拱的阵营……
猛然间,他的心中一动。
“不器,你举荐徐时行……”
罗信淡淡地望着王锡爵,对于王锡爵心中有些失望。王锡爵的才情不下于徐时行,可是这性子却远不如徐时行果断。
徐时行可以信任,哪怕是在敌对的阵营。但是,这王锡爵却不可信任,只能够利用。
“我是真觉得徐时行合适那个位子,市舶司经不起折腾,大明的财政也经不起折腾了。”
罗信开始心中提防,两个人之间的谈话变得没有营养。又聊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王锡爵告辞,罗信将他送到了门外。
午夜。
罗信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睡不着,心中总是浮荡着一种不安。偏过头看到陆如黛已经熟睡,便悄悄地下床,穿上衣服,轻轻地推门走了出去。
站在院子里,寒风扑面。
“快下雪了!”
罗信抬头望去,一轮满月挂在天际。
罗信背负着手,目光渐渐失去了焦距,寒冷的空气让他的头脑更加清楚,不安的情绪渐渐消散,整个心神渐渐空灵,思维在快速的转动。
过去的一幕幕迅疾地在他的脑海中闪现,他在反省自己,一点点地反省自己的过去,为什么会造成自己心中的不安,为什么会造成自己如今的局面。
马上就要过年了,但是过了这个年,罗信也只有十九岁。
一个十九岁的四品官,哪怕是詹事府左庶子,那也是极为了不起的事情。
但是,为什么自己的心中却有着一种不甘?
为什么自己会引起嘉靖帝的忌惮?为什么自己会和徐阶成为敌人?让自己一直在夹缝中生存?
自己一心都是为了大明,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会让自己心中不安?
罗信闭上了眼睛,从自己来到大明的那一刻开始回忆起,一边回忆,一边反复审视自己。
七岁来到大明,第一夜,便是爷爷要断去大哥一臂。而在那一刻,罗信便开口为大哥求情,最终使大哥免于责罚。
那个时候,罗信没有觉得自己做的又什么不对,也没有觉得自己有多么的大胆。
但是,来到大明十几年之后,罗信才知道自己当初有多么幸运。
在这个时代,祖宗规则是十分重要的,哪怕是小辈并没有错,也要忍受长辈的责罚,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孝,根深蒂固,沉浸在这个时代人的骨髓里面。而自己在懵懵懂懂地来到大明的第一夜,就顶撞爷爷,却没有得到丝毫责罚,而且爷爷还原谅了大哥,虽然最终自己一家被赶了出来,但是此时的罗信却知道,自己是幸运的。而且,爷爷未必就是想要废去大哥一臂,恐怕只是吓唬大哥,让他心中有所忌惮,以后不再偷学。估计,就算没有自己的求情,父母也会哭求,然后爷爷便会顺势而为。
否则,爷爷不会因为自己一个七岁的孩子求情,就放下了此事。
自己来到大明做出的第一件事,就是没有畏惧。在不了解这个时代的情况下,没有畏惧。
不错!
就是没有畏惧。
罗信的思维开始跳跃了起来,看看严嵩,看看徐阶,看看高拱,他们为什么会如此稳固,从不会将自己放在危险的处境上?
哪怕是严嵩,也是如此,他的倒台,很大程度上是以为他的儿子对嘉靖帝失去了畏惧,极度膨胀导致的后果。
如果自己心不存畏惧,恐怕最终会被这个时代淹没。
*
* 第九百五十三章 陆炳暴毙
细想一下严嵩,徐阶和高拱,特别是徐阶,简直是百忍成金的典范。急剧忍耐力,无论何时何刻,有着再大的诱惑,只要认为条件还不够,他便会默默忍耐,绝对不会对手发现他的机会,在这一点上,像极了杀手。
回头看看自己?
因为来到大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救了哥哥,心中便更无畏惧,更是因为与陆家的合作,挽救了自己家的窘迫,心中对自己的父亲也失去了畏惧。令自己的父亲反而对自己有些畏惧,这种情况更是导致自己对这个时代没有了畏惧,把自己放在了这个时代之上,用上帝视角俯视着这个时代。
也正是这种心态,导致自己还只是秀才的时候,便敢斗徐阶,斗严嵩,甚至用《孔孟合璧》来逼迫嘉靖帝。
自己还真是无畏啊,竟然以小小的秀才身份得罪皇帝和两个内阁,自己没有被捏死,真是走了狗屎运。
而且以白身竟然敢带着军队进入草原,进入草原这没有什么,关键是带兵啊!
特么的,你一个白身,而且还没有皇帝的旨意,竟然敢染兵权,这不是找死是干什么?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从这点上看,嘉靖帝的胸怀还是很宽大的,忌惮自己不是没有道理。
之后呢?
自己竟然私自拥有了草原和台湾两股极大的力量,也正是这两股力量,让自己的心中更加没有了畏惧,这才让自己做事肆无忌惮。
如果以这样的心态持续下去,自己只有走上造反这一条路。
但是,自己真的想要造反吗?
自己造反就一定能够成功吗?
不管成功与否,必定生灵涂炭,这不是罗信想要的结果。
心里失去了畏惧,行事便锋芒毕露,看来自己要学心有畏惧了。
不知不觉中,天色已经出现了一丝亮光。罗信索性去了自己的书房,躺在床上酣睡了过去。
“大人,大人……”
呼唤声将罗信惊醒,抬起头看到鲁大庆站在床前,向着窗外望了一眼天色,问道:
“过中午了?”
“嗯!”鲁大庆点点头道:“大人,陆大人死了。”
“陆大人?那个陆大人?”
“陆炳!”
罗信霍然坐起,随后脸色渐渐平静。这段时日陆炳就已经卧病在床,罗信是知道的,而且还曾经去看过,只是没有想到这就去了。
一直以来,他和陆炳相处得还是不错。缓缓地坐了起来,在丫鬟的服侍下,穿上衣服,洗漱完毕之后,便离开了府门,向着陆府行去。
坐在马车上,罗信细细思量。
陆炳的死,反而对自己目前的状况有一些帮助。陆炳是嘉靖帝的发小,奶兄弟,嘉靖帝真正的心腹。他这一死,恐怕嘉靖帝便没有心思再管徐阶弹劾自己的事情。而徐阶那谨小慎微的性子,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自找不自在。
来到陆炳的府门前,便见到为陆炳致哀的灵幡。
罗信从马车上下来,望着陆府的大门,心中泛起陆炳过往。
大明太傅太师太保、少傅少师少保、三公兼三孤的唯一获得者,锦衣卫大都督,大内侍卫统领,如此的荣耀,如今却已经死去。
抬步向着大门行去,有陆府人唱名,罗信还为来到灵堂,便见到一个青年匆匆而来。待来到罗信的跟前,罗信急忙道:
“陆公子,节哀。”
来人正是陆炳的大儿子陆绎,见到罗信施礼,急忙回礼道:
“罗大人,请!”
“陆公子,请!”
两个人顺着青石路向着里面走去,罗信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他发现这不是去灵堂的路,而是去陆炳书房的路。他曾经去过陆炳的书房,自然是认得路。不过,他有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地跟着陆绎来到了陆炳的书房。
进入书房后,陆绎请罗信坐下,然后便是一礼道:“罗大人,还请救我们陆家。”
罗信神色就是一愣,急忙起身扶起陆绎道:“陆公子,何来此言?”
陆绎那一双红肿的眼睛望着罗信道:“罗大人,家父曾经有言,如果府中生变,便找罗大人。”
罗信神色便是一变,平静了一下心境,低声道:“府中生变了?”
“不仅如此!”陆绎的眼中现出了一丝惊惧:“家父死的蹊跷。”
“嗯?”罗信目光一缩:“陆公子,你可要慎言,这事开不得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陆绎的眼中又留下泪水道:“家父是暴毙。”
“暴毙?陆大人这一阵子不是一直卧病在床吗?”
“是!”陆绎点头道:“”
“那何来暴毙?”
陆绎脸上满是忧虑道:“家父虽然卧病在床,却绝不至于突然死亡。在家父死亡之前的一个时辰,还曾经和我谈笑风生。”
“查出来死因了吗?”
“没有!”陆绎摇头道:“但是,小弟将自己的怀疑上奏给陛下之后,陛下他……”
说到这里,陆绎的脸上现出一丝悔意。
“陛下怎么了?”
陛下大怒之后,将调查家父死因的事情交给了东厂。
“东厂?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陆绎苦笑道:“家父曾经是陛下的奶兄弟,所以家父在世的时候,锦衣卫完全压制东厂,就算是东厂的大当头陈洪见到家父,也要跪倒拜见,如此锦衣卫之前得罪东厂的事情自然很多。如今家父去世,陛下又将调查家父死因的案子交给了东厂,东厂自然觉得压在他们头上的大山没有了,便开始了疯狂的报复。不仅将家父的亲信就抓了起来,而且将我府中很多人也都抓了起来,如今更是大搜全城,抓捕曾经和家父有过接触的人。说那些人都有着害家父的嫌疑。”
罗信微微皱起了眉头,轻声道:“你是觉得陆家有危险?来自东厂的危险?”
“不知道!”陆绎的脸色变得苍白道:“我只是感觉不安,十分的不安。”
罗信微微皱起了眉头,他的心中也浮现出一丝不安。他在嘉靖帝的身旁有着两个帮手,一个是黄锦,另一个便是陆炳。如今陆炳突然暴毙,便是罗信失去了一条臂膀。有陆炳在,就算庞大的锦衣卫不帮罗信,但是只要不问难罗信,罗信便多了很多便利。如今陆炳一死,锦衣卫指挥使换人,对罗信有着很大的不利。
*
*
第九百五十四章 嚣张的东厂
而且东厂把事情闹得这么大,不知道这是因为东厂一朝权在手,便膨胀嚣张,还是嘉靖帝的本意。
轻轻叹息了一声,对着神色不宁的陆绎道:
“先去拜祭陆大人吧。”
陆绎陪着罗信来到了灵堂,罗信目光一扫,心中不由黯然。灵堂内十分冷清,根本就没有什么人来拜祭。只有陆炳的二儿子和几个义子守在灵堂内。
罗信上香之后,便在陆绎的陪同下离开了灵堂,向着外面走去。
“大人……”陆绎期望地望着罗信。
“东厂调查出来什么了吗?”罗信轻声问道。
陆绎摇头道:“没有,那帮子番子根本就不会真的调查,他们只想着争权夺利……”
话还没有说话,便听到前面传来了脚步声,罗信便顿住了脚步,望着前方望去。便见到几十个人横中直撞进来,却正是东厂的番子,走在中间的一个人,根本就不看前面,而且仰着头,一脸的倨傲,不是别人,正是东厂的大当头陈洪。走在最前面的番子,见到前面有着两个人,根本就不去细看是谁,凝声暴喝道:
“厂公驾到,跪迎!”
罗信的目光便是一凝,竟然有人敢直闯大都督府,如果陆炳在世,谁敢?
但是,如今陆炳一死,便立刻发生这样的事情,看来陆绎说得不错,这东厂根本就没有把心思放在查案上,说不定将来便在锦衣卫内找一批替死鬼销案,而且陆家要糟糕了。
罗信立刻便想到了东南陆府,大明海贸之所以能够坚持下来,当初顶住了徐阶和张世杰的联手,即便是如今张居正和徐时行去了,罗信也有信心保护大明海贸,那是有着三方面的信心,一方面是自己,第二是胡宗宪,第三便是陆炳的存在。如今陆炳死去,失去了一角,让罗信感觉到了威胁。
陆绎此时已经气得满脸胀红,双拳紧握,浑身颤抖。
“啪!”
刚才喊话的那个番子将手中的鞭子一甩,厉声喝道:“跪下!”
罗信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一身白色的儒衫随风飘扬,负手而立,淡淡地望向了鼻孔朝天的陈洪。陆绎家逢巨变,已经失去了主心骨,不由将目光望向了罗信,见到罗信沉静的模样,心中便是一定,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凝声喝道:
“陈公公,如果是来拜祭家父的,便请灵堂上香。如果是别的事情,还请改日再来。”
陈洪依旧鼻孔朝天,负手而立。并没有去看陆绎,仿佛是在想着什么,又仿佛是在欣赏天空的白云。这种无视令陆绎感觉到羞辱,双目已经变得血红。
陈洪周围的那些人都忽视了罗信,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陆绎的脸上,一个个番子的脸上都现出了讥讽之色。
罗信心中叹息了一声,他知道自己必须发声了,否则一会儿让陈洪看到自己站在这里,一声不发,便一定会认为自己在嘉靖帝和徐阶的打压下,心惧怕了,如此恐怕也会在东南插上一脚。
论起对金钱的贪婪,世界上没有比太监更恐怖的。
罗信缓步向前行去,口中淡淡地说道:“让开!”
这一声轻轻的“让开”,令所有人的目光汇聚了过来。陈洪也感觉到这个声音很熟悉,便收回仰望的目光,改为平视,向着罗信望了过来。
但是……
在这之前,那个站在最前面的番子可不认识罗信,并不是所有的番子都认识罗信的。而且罗信一直和锦衣卫走得较近,和东厂根本就没有什么来往。那个番子见到一身儒衫的罗信,便认为只是一个穷书生,当即眉宇之间浮荡起暴戾,挥起了手中的鞭子,向着罗信抽了过来,空中暴喝道:
“跪下!”
“住手!”
“砰!”
那个番子刚刚扬起鞭子,喊出跪下两个字的同时,耳边就响起了陈洪焦急的声音,他自然是认识罗信,心中便是一抖。弹劾罗信的折子都堆成山了,罗信还好好的,这份来自陛下的宠信,让陈洪怎么敢忽视?怎么敢得罪罗信?
如果这一鞭子真的抽在了罗信的身上,事情就大条了!
但是,几乎就在他刚刚喊出住手的瞬间,便见到罗信抬起了左手,都没有来得及看清楚,只看到空中一道残影,罗信的左手就“砰”的一声扣住了那个番子的手腕,冷冷地盯着那个番子道:
“你让我跪下?”
“我……”
“啪……”罗信一巴掌抽在了那个番子的脸上,几颗牙齿就被抽掉了下来。
“你……”
“啪!”
“罗大人……”陈洪这个时候也不装*逼了,急忙推开身前的人,几步走到了罗信的跟前。
“啪!”
回答他的是罗信继续扇在那个番子脸上的耳光。此时有些番子已经认出来对面这个人是罗信,就算是没有认出来的人,听到陈洪那一声“罗大人”,也知道对面这个青年是谁了。
在大明,这个年龄的罗大人,还能够有谁?
除了军神,大儒,财神也的罗信,还能够有谁?
大明对武将却是是歧视,在地位上甚至连太监都不如。长长有太监监军,凌驾于武将之上的事情发生。
但是……
那是武将,是军神吗?
如果只是一个军神的身份,还未必令这些番子如此忌惮,不要忘记了罗信还是大儒的身份。有着这个身份,哪怕是罗信不当官,嘉靖帝只要没有起杀心,都要客客气气。更何况是这些番子?
这些番子此时心中只是祈祷,别让罗信的怒火波及到他们身上,哪里还敢阻拦,一个个都低下了头,生怕罗信看向他们。而便只听到“啪啪啪”的声音。
“你让我跪下?”罗信的声音在耳光中淡淡地响起。
此时,那个番子的脸已经被打成了猪头,满嘴的牙齿都被打掉,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哭道:
“爷,我跪,我跪还不行吗?”
罗信停下手,淡淡地望向了陈洪。陈洪的脸上现出了羞怒的潮红。自从陆炳死后,他可是翻身奴隶把歌唱,还没有遇到过当着他的面,敢这样收拾他的人的事情发生。
按照他此时的想法,便是要把罗信拿下。
*
*
第九百五十五章 迷途
但是长久在陆炳的打压下,他的心中藏着畏惧,那只畏惧已经深深地种在了心里,已经不是只对陆炳一个人,而是对他把握不定的人和事情的畏惧。
而罗信就是他把握不定的一个人。
这个人可是刚刚把徐阶整得下不来台的人,哪怕是如今的他,也不敢对徐阶龇牙,但是罗信却敢和徐阶放对。
最令他捉摸不定的是嘉靖帝对罗信的态度,他为什么当初不敢得罪陆炳?
还不是因为陆炳深得嘉靖帝宠信?
他们这些太监依仗的是什么?
无非就是皇帝的宠信,如果没有了皇帝的宠信,他们就是一坨屎。
他可是知道如今弹劾罗信的折子如同雪片一般,但是如今嘉靖帝却根本没有处罚罗信的意思,这种宠信令陈洪心中畏惧。
一旦心中有了畏惧,便再也不敢龇牙。压下了心中的羞怒,挤出了一丝笑容道:
“罗大人啊,杂家是来拜祭陆大人的。”
罗信淡淡地点点头,然后转向陆绎道:“我在这里等你!”
陆绎的眼中便现出了感激之色,他知道罗信根本就没有什么事和他谈,罗信站在这里不走,便是给他壮胆。也是对陈洪的一种压迫,让他不敢做出过分的事情。当下便施礼道:
“罗大人,您先去书房……”
“不必了,我就在这里等,想必陈公公不会占据多少时间。”
陈洪就是一阵牙痛,这罗信分明就是在逐客,在警告他,不要做出太过分的事情。当下便讪讪一笑,和罗信施礼之后,便向着灵堂走去。那些番子也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一个个放轻了脚步离去。
不到半刻钟的时间,陈洪等人就匆匆离去。陆绎阴沉着脸走了过来。
“怎么了?”罗信微微皱起了眉头。
“几个义兄就被闲置了,陈洪让他们不准离开京城,说是等到调查完毕之后,自然会让他们官复原职。”
罗信摇了摇头,自然是知道陆炳的那些义子想要官复原职那是不可能了,能够平安活着都是奢望。毕竟他们作为陆炳的义子,在锦衣卫都是身居要职,掌握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了。不管是谁最终当上了锦衣卫指挥使,对他们几个都不会放心,从另一个方面讲,这些人已经死定了,只是早晚问题。
偏偏罗信还不能够帮他们,一旦他帮了他们,就会给嘉靖帝留下居心叵测的印象。
你想干嘛?
你想掌握皇家的秘密干嘛?
你想造反,还是想要刺杀皇帝?
所以,帮助陆炳义子的事情,罗信是坚决不能够做的。义子又不是亲子,而且都不姓陆。所以,罗信只是答应过陆炳,在他死后尽量照顾陆家后人,并不包括他的义子在内。
罗信和陆绎告辞,乘坐着马车向着府中行去。
坐在马车内,罗信的眉头紧紧锁起。
假设陆炳是真的暴毙,那么,是谁害的?
通常情况下,谁得到了最大利益,谁便是凶手。
如此推测的话,谁在这件事上将会得利?
徐阶!
陆炳一死,陆家便倒了。东南陆府的陆鼎将失去了依仗,腰杆挺不起来了。而在整个东南的策略当中,罗信只是隐居幕后的掌控者,是不能够走上前台的,否则便会立刻招来嘉靖帝疯狂的报复。
而胡宗宪只是侧面的辅助,毕竟他是军方,在嘉靖帝的眼皮子底下,也不敢走上前台。你拥有几十万兵马,然后还把手插进了财政。
有兵,有钱,你想要干什么?
所以,真正走在前台的便是陆家。
陆炳是嘉靖帝的奶兄弟,是嘉靖帝的头号心腹,贪点儿钱怎么了?
嘉靖帝不会在乎,所以在整个东南的策划中,陆府占据举足轻重的作用。也就是说陆府联合东南世家,商人站在了最前线。
这是一个阻挡徐阶渗透,掌控大明海贸的拦路虎。所以,徐阶想要把他一脚踢开,并不令人意外。
但是,陆炳是你随便就能够去踢的吗?
踢不到,反而会被老虎咬死。所以,想要一劳永逸,便只有将陆炳弄死。
只是……
徐阶虽然阴险,但是能够做出这样暗杀的事情吗?
车厢内的罗信轻轻地摇了摇头,以他对徐阶的了解。续集未必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这个时代的读书人,还是有着一些操守和底线的。他可以用阴谋诡计,但是却很难暗杀他人。
嘉靖帝?
罗信的心中便是一跳。
陆炳掌握的权利太大了,掌握的秘密也太多了。这都是嘉靖帝给予的。
但是……
如果嘉靖帝感觉到自己快要死了呢?
他会放心自己死了之后,陆炳还活着?
对于锦衣卫指挥使这个位置,没有人比嘉靖帝更清楚了,这个职位就是一世之荣。因为任何一个皇帝就不会信任上一任皇帝的心腹,哪怕上一任皇帝是他的老爹。所以,一旦裕王登基之后,陆炳不会有好下场。
那么,问题就来了?
陆炳甘愿接受这种下场吗?
恐怕是不甘愿的。
那么,不甘愿,又能够怎么办呢?
两个选择。
一个是造反,这个对于陆炳来说很有难度。毕竟陆炳只是掌握着锦衣卫,并不掌握军队。
锦衣卫!
不仅是文官对他厌恶,武将对他也十分反感。锦衣卫的荣耀只是来自帝王。失去了帝王的支持,它同样是一坨屎。
第二条路就是扶持一个皇子成为皇帝,如此便有了从龙之功,说不定还能够控制那个皇子,让自己做一个隐皇帝。
这一条路对于陆炳来说就简单许多了,而且有了很大的可操作性。
但是……
嘉靖帝会允许这个事情发生吗?
不会!
绝对不会!
所以,嘉靖帝有着杀陆炳的理由。
而且……
陆炳曾经救过嘉靖帝的命,又是他的奶兄弟,嘉靖帝不好明着杀陆炳,而陆炳偏偏又卧病在床了,所以嘉靖帝有着暗杀陆炳的理由。
但是……
如果这件事真的是嘉靖帝做的,便证明嘉靖帝感觉到自己命不长久了。
难道……嘉靖帝真的要死了?
*
*
第九百五十六章 印证
罗信心中一跳,如此可要早作准备了。必须要确定嘉靖帝的身体状况,如果他的身体真的很糟糕,基本上就可以确定陆炳的死与他有关。他连陆炳都能够杀,恐怕也会杀我。
罗信的心就是一冷。
慢!
罗信的心突然一动,如果嘉靖帝的身体没有那么糟糕,陆炳不是嘉靖帝杀的呢?
裕王?景王?
裕王的性子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但是,帝王无情啊,谁知道裕王有没有变?
景王的性子倒是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
但是景王杀陆炳的理由何在?
“嗯?”
景王会不会去找陆炳,让陆炳支持他,而被陆炳拒绝了。如此,景王便会认为陆炳支持裕王,便生了杀陆炳的心思?
“侯爷,到家了。”
“嗯!”
罗信应了一声,并没有断了思索,走下了车厢,一路边思索着,边向着自己的书房走去。进入到书房,便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副神游状,但是脑海中的思维却是在快速地旋转着。
“很有可能啊!如果景王真的去找过陆炳,而陆炳又拒绝了的话,景王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徐阶,嘉靖帝,裕王,景王……
先确定裕王吧。
罗信起身离开了书房,召唤鲁大庆备车,向着裕王府行去。
徐府。
徐阶和徐鲁卿相对而坐。
徐阶脸上带着一丝凝重道:“鲁卿,如今局势不妙啊,东厂那帮子人已经疯了,刚开始还只是抓锦衣卫的人,如今连我们文官也开始抓了。他们给出的理由是,我们文官一直非议锦衣卫,对锦衣卫恨之入骨,有暗杀陆炳的嫌疑。”
房间里放着两个炭盆,但是房间里依旧给人一种寒冷的感觉。那是一种心里的寒冷。正德年间,刘瑾等八个太监,被称之为八虎,那个时候文官被刘瑾八虎欺压到被羞辱的地步,很多文官都拜刘瑾等人为干爹。那种屈辱的日子,冷在了每个文官的心里。
如今东厂如此作为,令徐阶嗅到了刘瑾等八虎的味道,让他心生警惕。
“父亲,不能够任由这种情况发展下去,否则文官屈辱的日子又要来临了。”
“是啊!”徐阶叹息了一声道:“但是此时陛下正在气头上,而且陛下老了,再也不复以前的英明。如果这个时候,我们弹劾陈洪,恐怕适得其反。”
“弹劾?”徐鲁卿目光一闪道:“父亲,我们可以继续弹劾。不过,我们弹劾的目标不是陈洪,而是继续弹劾罗信。”
“弹劾罗信?”
“是!”徐鲁卿点头道:“如今陛下因为陆炳的突然死亡而愤怒,正如父亲所言,陛下他老了。陆炳是陛下的奶兄弟,陆炳的突然死亡,让陛下思念过巨,又有着思虑自身,年来体衰,恐惧自己活不多久,产生心思恍惚。我们现在就是要将陛下从思念陆炳的情绪中拉出来,一旦陛下从这种情绪中走出来,便不会再任由东厂胡行。那个时候,我们再审时度势,弹劾陈洪。”
“转移陛下的视线?”徐阶若有所思。
“不错!说不定在陛下情绪不稳定的时候,还能够给罗信致命一击。”
“但是……”徐阶的脸上现出了一丝忧虑道:“也可能是给我们自己致命一击啊!”
房间内寂静了下来,父子两个相对无言。半响,徐鲁卿凝声道:
“父亲,这个险值得冒啊!而且我们只是弹劾罗信,并没有大肆弹劾其他人,不会引起大规模朝争,不至于激怒陛下。”
徐阶沉吟片刻,点头道:“好,为父来安排。还有,你找个机会和王锡爵接触一下,将我们对东厂的担忧和他说一下。”
徐鲁卿目光一闪,点头道:“是,父亲。”
裕王府。
罗信和裕王相对而坐。徐阶和高拱不来裕王这里,罗信没有什么奇怪,毕竟两个人如今都是内阁,而且已经不再教授裕王。但是,一直纠缠在裕王身边的陈以勤和殷士儋却不在,这不禁令罗信有些奇怪。
“殿下,陈大人和殷大人没有来?”
“有几天没有来了!”裕王摇头道:“最近东厂开始抓捕文人,两位老师有三天没有来了。”
罗信沉吟了片刻道:“殿下,你对陆炳的暴毙可有什么消息?”
“没有!”裕王有些诧异地望着罗信。
“那……殿下可曾经招揽过陆炳?”
“几年前我曾经招揽过,只是他没有答应。以后便再也没有找过他。”
罗信仔细地观察着裕王,见到裕王的神色不作假,心中便暗道:
“几年前招揽陆炳,最近并没有找过陆炳,应该不是裕王。”
不过,他依旧有些不放心,压低了声音道:“裕王,陆炳暴毙之时,和你没有关系吧?”
“啊?”
裕王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脸色变得苍白,结结巴巴地说道:
“不器,你你你……你是什么意思?”
罗信急忙站了起来,温和地说道:“殿下莫急,臣只是问问。如今东厂四处抓人,如果是殿下所为,一定要告知不器,不器也好为殿下设法。”
“不是!”裕王慌忙连连摆手道:“真的不是我!”
“那就好!”罗信神色一松,请裕王坐下,然后自己也坐下,陷入了沉思。
“不器,陆炳真的是暴毙?”
“不能够确定,不过我们可以假设。”
“假设?”
“是,我们假设陆炳是暴毙,那么就一定有凶手。臣怀疑是不是景王?”
“景王?”
罗信自然不能够说,他还怀疑嘉靖帝和徐阶。
“殿下,你回忆一下,当初你招揽陆炳的时候,陆炳对你的态度如何?”
“态度倒是温和,只是说皇家的家事,他不能也不敢参与。”
罗信沉吟着,陆炳态度温和,以裕王的性子不可能做出杀陆炳的事情,原本他对于裕王的怀疑也是最小。此时更是排出了裕王暗杀陆炳的可能。见到罗信沉吟,裕王的脸上现出不安之色,压低了声音道:
“不器,你说四弟他?”
*
*
第九百五十七章 进宫
“我在想!”罗信也压低了声音道:“景王他会不会去招揽陆炳,而被陆炳拒绝之后,便认为陆炳在支持你,而陆炳的作用举足轻重,一旦支持你,会让景王占据的优势一下子失去,所以才暗杀陆炳。”
“四弟他……他怎会如此?”景王惊得脸色苍白。
罗信摆摆手道:“我也只是推测,并不一定就是景王。只是觉得以景王的性子,一旦被陆炳拒绝,说不定真的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
抬头看到裕王苍白的脸色,便温和地说道:“殿下,此事与你无关,你只要平常过日子就好。”
“嗯!”裕王连连点头。
又安慰了裕王几句话,罗信便从裕王府告辞。行走在大街上,拐了几个弯,见到没有人跟踪自己,便去了茂生胡同。
“老爷,您怎么来了?”王翠翘的房间里,王翠翘惊讶地问道:“如今局势不好,您没被跟踪吧?”
“没有!”罗信摇头道:“以前跟踪我的都是锦衣卫,如今锦衣卫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得上我。而东厂又不知道跟踪我的事情,所以我现在反而是安全的。”
“老爷,您要小心,东厂如今到处抓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开始跟踪你。”
“暂时不会!毕竟徐阶刚刚弹劾我,这个时候,东厂应该不会跟踪一个被弹劾的人。也许过些日子,徐阶他们一直不再弹劾我,他们才会跟踪我。”
“老爷还是加些小心好,有什么事情,就去贾家楼,让掌柜的将消息传给我。”
“嗯,这样也好!”罗信点头道:“我这次来,是让你们查查关于陆炳的一切,在陆炳死前,都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能查到什么程度,就查到什么程度。”
“好!”王翠翘点头道:“老爷,您在朝中,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陆炳真的是暴毙的?”
“有八分可能。”罗信点头道:“按照陆绎的说法,陆炳很可能是暴毙。”
“大人,您觉得是谁?”
“我列出了四个人,陛下,裕王,景王和徐阶。不过,我刚刚从裕王府回来,裕王已经被我排出了。”
“如此就剩下陛下,景王和徐阶了?”
“是!”
王翠翘道:“老爷觉得谁最有可能?”
“都有可能,程度差不多。”
王翠翘沉吟了片刻道:“老爷,您不觉得东厂最近太嚣张了吗?他们的行动已经开始影响到朝政了。按照陛下不愿意见麻烦的性子,应该不会允许东厂如此啊?”
罗信的眉头渐渐地锁起,轻轻地拍着大腿道:“是啊!当初陆炳是陛下的第一心腹,也没有如此嚣张。难道……”
罗信的心中就是一跳,目光望向了王翠翘。王翠翘压低了声音道:
“陛下他……会不会已经不行了?”
罗信猛然想起,已经有七天没有见到张玉山了。
按理说,张玉山每三天都会有消息传来,但是却是七天没有消息传来了。难道陛下真的出问题了?
黄锦!
黄锦也没有消息传来。
这不对啊!
黄锦可是和陆炳一样是嘉靖帝的心腹,如果陛下真的有事,怎么会没有消息传出来?
“翠翘,我们假设一下。”罗信低声道:“如果陛下真的昏迷不醒,而陈洪又如此嚣张,他想要做什么?”
“造反是不可能。”王翠翘沉思着说道:“他也是陛下的心腹,新帝登基之后,一定是失去宠信,想要继续获得宠信,就必须得到新帝的信任。”
“从龙之功!”
罗信和王翠翘同时说道,随后罗信言道:“如此说来,就剩下一个问题了,他想要从谁的龙。裕王的老师有高拱和徐阶,只要有这两个人在,裕王登基之后,大权一定落在高拱和徐阶的手中。
更何况……
还有我。
我与裕王的关系,天下皆知。而我和陈洪的关系一般,倒是和黄锦很好。如果裕王登基,陈洪得不到什么好处。
如此说来,那就只有裕王。”
罗信的脸色变得凝重道:“翠翘,立刻撒下人马,密切监察景王府,监视景王府的一举一动,和谁有过联系。”
“是,老爷。”
罗信站了起来,向着外面走去。
“老爷,您去哪儿?”
“入宫见陛下。”
罗府。
罗信急匆匆地进入到李时珍的小院,见到李时珍正在那里琢磨着《本草纲目》,便轻声唤道:
“李神医!”
“什么事儿?”李时珍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最近您去皇宫给陛下看病了吗?”
李时珍放下笔道:“按照疗程,应该是三天后。怎么了?”
“跟我入宫吧。”
“进宫?”李时珍愕然道:“进宫做什么?”
随后又是脸色一变道:“陛下病重了?”
“不知道!”
罗信摇头道,随后便把最近在京城发生的事情和自己的推测说了一遍,李时珍便阴沉下了脸,也不言语,起身收拾了药箱,便跟着罗信走了出去。两个人乘坐着一辆马车,向着皇宫行去。李时珍望着罗信道:
“不器,你真的要卷入这件事中?”
罗信坐在李时珍的对面,神色虽然凝重,但是眸光却是一片清明。他并不是不怕,而是知道自己必须做什么,如果不做,会后悔终生。既然决定铤而走险,心中反而一片平静。
“李神医,如果情况真的如不器所推测的那样,让景王登基,那对大明就是一个灾难。不器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总要做些什么。”
他认真地看着李时珍道:“陈洪的所作所为,已经扰乱了朝堂,如今能够止住陈洪的,只有陛下。我相信陛下如果是清醒的,绝对不会任由陈洪如此胡作非为,因为陛下本来就是一个不喜麻烦的人,如今年老,就更不愿意折腾。所以,我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见到陛下,让陛下恢复清醒。”
“好吧!”李时珍点头道:“老夫只是一个医生,只要是救人,总是没错。”
“自然没错,医生父母心。”罗信含笑道。
李时珍不再言语,罗信也微微垂下了眼帘。他的心中远未如表面那么平静。张玉山没有消息传来,黄锦也没有消息传来,这说明玉熙宫内一定是出了事情。
*
*
第九百五十八章 阻拦
不知道高拱和徐阶如今在想什么?在做什么?他们两个是否能够见到陛下?
不知不觉中,马车停了下来,鲁大庆的声音从外门传来:
“侯爷,皇宫到了。”
罗信打开车门,跳下了马车,然后伸手扶着李时珍下了车,两个人向着皇宫走去。
目光向着皇宫大门的禁卫望了一眼,罗信的眼皮子就是一跳。他也是经常来皇宫的,和皇宫守大门的禁卫也混了一个脸熟。但是,如今这几位,罗信却发现全都不认识。而那几个禁卫看到了罗信,发现不是内阁官员,也都戒备了起来。一个带刀侍卫走到了罗信的跟前道:
“那个衙门的?”
罗信此时心中电转,看到这些陌生面孔,罗信便觉得皇宫出事了。如果自己直言要见嘉靖帝,恐怕不会被允许进去。而内阁也在皇宫之内办公,便取出了一个玉牌道:
“我来见高阁老。”
这个玉牌是当初嘉靖帝赐给罗信的,凭借此牌可以行走皇宫。那个带刀侍卫见到玉牌,又听到罗信是去见高阁老,便让开了身子道:
“在皇宫内不要乱走!”
罗信点点头,便带着李时珍向着里面走去。便带着李时珍直接向着玉熙宫走去。走到一处假山旁,突然从假山后面伸出了一只手,向着罗信抓了过来。罗信反手将那只手抓住,一拽,便将一个人拽了出来,那个人压低着声音道:
“罗大人,是我。”
罗信定睛一看,却是经常为黄锦给自己送信的那个小太监,急忙四处张望,然后和李时珍拉着那个小太监便来到了假山后面,压低着声音道:
“你怎么在这里?黄公公呢?”
“黄公公他……”小太监便哭了起来。
“别哭,赶紧说。”
“黄公公他……被陈洪关起来了。”
“关起来了?被陈洪关起来了?为什么?”
“不知道。”小太监抽噎着说道。
“那你知道什么?都说出来。”
“那天,陛下在听到陆太保暴毙的消息后,便昏迷了过去。当苏醒的时候,便喝令陈洪去查,然后便又昏迷了过去。”
陈洪立刻便以调查为名,开始在宫内大肆排除异己,黄公公说了他两句,他便将黄公公关了起来。
罗信的脸色便是一变,嘉靖帝昏迷的事情已经确定了。而且嘉靖帝也确实在清醒的时候,让陈洪去查。
但是,嘉靖帝恐怕是因为发小突然暴毙,才一怒之下说出了去查的话。然后便被陈洪当成了令箭,先在皇宫内排除异己,完全掌控了皇宫。然后便开始掌控锦衣卫。当锦衣卫掌控了之后,便将爪牙伸向了文官。
这一连串的手段厉害啊!
如果嘉靖帝暴毙,到时候景王率先进宫,这皇位便是景王的了。
事到如今,罗信已经基本上确定陈洪所做的一切,一定与景王有关。至于陆炳是不是景王所杀,还不能够确定,不过已经变得不重要了。
“你还知道什么?”
小太监便摇头。罗信从李时珍的药箱内取出了纸笔道:
“把关押黄公公的地方给我画下来。”
“哦!”
小太监应了一声,拿着笔将地图画了出来,然后眼巴巴地望着罗信。罗信收起了纸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你什么也不要管,保护好自己。一切交给我。”
“多谢大人!”
“快去吧!”
望着小太监离去的背影,罗信的神色变得凝重,李时珍轻声道:
“我们还能够见到陛下吗?”
“不知道!”罗信吐出了一口气道:“总得试试。”
两个人从假山后出来,向着玉熙宫走去。远远地便见到很多太监和侍卫将玉熙宫包围了起来。见到罗信和李时珍走来,一个个都警惕地望向了两个人。
一看到这个阵势,罗信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心中叹息了一声,知道今天想要见到嘉靖帝,恐怕不可能了。
罗信缓步而行,一步一步向着玉熙宫走去。对面的太监和侍卫出现了一丝骚动,毕竟罗信曾经保卫过京城,还是有人认出了罗信。
罗信走到了太监和侍卫的面前,对面的太监和侍卫脸上现出了慌乱之色,罗信军神的威猛可不是摆给人看的。紧张之下,便是一片拔刀声。
“锵锵锵……”
那些人拔刀之后,却又猛然想起对面是罗信,一个个便把刀指向了地面,而不敢指向罗信。在众太监和侍卫的后面,站着一个紫衣太监,看到这种情况,脸色不由一沉,望着罗信道:
“罗大人,陛下并未宣你,为何前来?”
罗信定定地望着那个紫衣太监,直到那紫衣太监的脸色变得不自然,才展颜一笑道:
“今日是李神医为陛下复诊之日。”
“陛下无碍,请回吧。”
“是否无碍,应该是李神医说的算,而不是公公你吧?”罗信淡淡地说道。
紫衣太监神色微变道:“陛下没有宣召李时珍的旨意,还有罗大人,陛下也没有宣召你,请回。”
罗信取出了那块玉牌道:“这次陛下所赐,凭此牌可见陛下,尔等还不让开?”
话落,罗信便举步向着前方行去,那些太监和侍卫被罗信所逼,不由一步步后退。那个紫衣太监不由急声吼道:
“罗信,你是想要造反吗?”
“闭嘴!”罗信陡然暴喝:“我乃朝廷重臣,手持陛下所赐玉牌,你竟然敢阻挡朝廷重臣面见君王,谁给你的胆子?你是在造反吗?”
罗信的吼声如雷般在玉熙宫上空轰向,在他对面的太监和侍卫慌乱地后退着,脸色变得苍白。那个紫衣太监更是踉跄后退,背被撞在了后面的柱子上,惶恐得说不出话来。
罗信脸色便是一喜,加快脚步向着玉熙宫大门行去。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影从玉熙宫大门内走了出来,淡淡地喝道:
“罗大人,你想要强闯宫门吗?”
罗信脚步不停,目光望向了那个人,却正是大太监,东厂大当头,陈洪。
看来他是一直躲在了大门内,见到挡不住罗信,这才现身走了出来。他见到罗信依旧脚步不停,而那些太监和侍卫却是在慌乱的后退,便猛然大喝道:
“罗信,你再前进一步,杀无赦。”
*
*
第九百八十九章 时运夜探
“你敢杀我?”罗信脸上带着冷笑,依旧向前迈出一步。
“没有陛下召见,你敢硬闯玉熙宫,这是死罪。”话落,将目光扫向那些太监和侍卫喝道:
“你们都想死吗?还不拦住他。”
“锵锵锵……”
那些太监和侍卫将刀尖指向了罗信,再也不肯倒退一步。罗信心中便叹息了一声,他自然不会在这里和那些侍卫打起来,一旦动手,那性质就变了。
罗信望着站在台阶上的陈洪,之前在陆炳家中,陈洪还不敢和自己对峙,此时却无所顾忌,看来陈洪是真的不敢让自己进去。如果自己强行进去,便只有动手硬闯,但是罗信却不能。
“陈公公,你阻拦我面见陛下,这个结果你真的付得起吗?”
要说陈洪对罗信不惧怕那是假的,但是此时却硬挺在那里,冷然道:
“并非咱家阻拦你面见陛下,而是陛下正在闭关。待陛下出关之后,咱家必定向陛下禀报此事,罗大人还是回去等候陛下的召见吧。”
罗信定定地看了陈洪一会儿,转身默然离去。李时珍望着玉熙宫的大门,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跟在了罗信的身后。
罗信并没有立刻出宫,而是转头向着高拱的办公衙门走去,见到了高拱之后,高拱见到罗信的背后跟着李时珍,眼睛便不由一亮道:
“不器,你们见到陛下了?陛下他……”
罗信看到高拱这个神态,心中就是一沉,这说明高拱也有些日子没有见到嘉靖帝了,便压低了声音道:
“高大人,您也没有见到陛下?”
高拱的脸上立刻便浮现出失望之色道:“你们……没有见到陛下?”
“没有!”罗信摇头:“陈洪封锁了玉熙宫,大人,你也没有见到陛下?”
“没有!”
“徐阶呢?”
“也没有!”高拱的脸上现出了一丝焦虑道:“现在除了陈洪,恐怕谁也见不到陛下。”
“高大人认为?”罗信压低了声音。
高拱也不说话,伸出手指指了指天。罗信立刻明白,高拱的意思是,嘉靖帝要升天了。不由紧锁起眉头道:
“高大人,如果真是那样,您就这样坐着?”
高拱沉吟了片刻道:“拿不准啊!总不能够就这么闯宫吧?如果陛下是在闭关,谁也承受不住打扰陛下闭关的怒火啊!”
“不像闭关啊!”罗信摇头道:“以前陛下闭关,虽然也由陈洪守卫,但是黄锦却随时能够出来啊。”
“所以才怀疑啊,只是拿不准啊!”高拱的脸上也现出了焦躁。
“那高大人准备如何做?”
“看看再说吧。”
罗信摇了摇头,知道暂时指望不上高拱了,便告辞离去。进入府门,和李时珍分道扬镳,李时珍回到他自己的院落,继续琢磨《本草纲目》去了,而罗信则是回到了自己的书房,把鲁大庆叫来,低声吩咐道:
“你去找王翠翘,让她派时运来找我。”
“是,侯爷!”
陈洪拧着眉头坐在椅子上,在他的面前站着一个紫衣太监。陈洪望着那个紫衣太监,脸上不断地现出狰狞之色,一想到方才罗信,他的心中便既有惧怕,犹豫杀意。渐渐地,他的目光变得坚定,凝声道:
“去把陆炳的几个义子抓起来。”
“这……大当头,他们几个可是千户,没有陛下的旨意……”
“什么千户?已经被咱家停职了,那就什么都不是。立刻去,将他们抓进东厂。给我审。”
“审什么?”
“陆炳和罗信有什么关系,罗信在东南任市舶司提举和杭州知府的时候,可是和陆鼎过从甚密,没有陆炳的同意,陆鼎不可能与罗信如此合作。陆炳和罗信之间一定有着什么秘密,给我审出来,我要罗信死。”
“是!”
罗信的书房内。
时迁的后人时运站在罗信的面前,拱手道:“大人,唤小人来此,有何吩咐?”
“你今夜潜入皇宫。”
说到这里,罗信看了一眼时运,却见到时迁没有丝毫的反应,仿佛让他去皇宫,就好像去逛东市一般。
“你不怕?”
“没什么好怕的。”时运摇头道:“我去过好多次了。”
“你去过好多次?”罗信惊讶地问道。
“嗯!”时运点头道:“我去皇宫的厨房吃东西。”
罗信闻听,不由哭笑不得,这江湖人还真是艺高人胆大,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凝目望着时运道:
“你是不是也经常光顾我这里啊?”
“不敢,小人从来没有过。”时运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罗信便摆摆手道:“不要紧张,你看看这幅图。”
罗信将刚才画好的图纸拿了出来,指给时运看。
“这里是皇上居住的地方,你找得到吧?”
“嗯!”时运点头。
“那里警备森严,你尝试进去看看,我想要得到皇上的身体状况,你看看他是清醒着,还是昏迷着。如果太危险,也不要勉强。”
“小人明白。”
“这个地方是黄锦被关押的地方。”罗信又指着一处道:“这里的看守不多,你应该能够见到黄锦。你把这块玉佩带着。”
罗信从身上取下一块玉佩递给时运道:“他见到这块玉佩,便知道你是我的人。他说什么,你都给我牢牢记住,然后回来告诉我。”
“是,大人。”
“去吧。”
“大人,小人告辞。”
午夜。
罗信一个人坐在书房内,桌子上的茶已经凉透,罗信斜倚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罗信睁开了眼睛,沉声道:
“进来。”
门打开一条缝,随着寒风扑进,一条黑色的人影轻盈地闪了进来,站在罗信的面前施礼道:
“小人见过大人。”
罗信见到时运安全回来,眼睛就是一亮,压低了声音道:
“可是见到陛下?”
“见到了。”时运压低着声音说道。
“陛下他是清醒着,还是昏迷着?”
“昏迷着。”
“你怎么知道?”
“我用头发拨弄陛下的鼻孔,他根本就没有反应。”
罗信就是一惊道:“没有人发现?”
*
*
第九百六十章 酝酿
“卧室里服侍的太监睡着了。”
罗信点点头,心中很是佩服时运的大胆,低声问道:
“见到黄锦了吗?”
“见到了。”
“他说什么?”
“他说陛下在闻听到陆炳死亡的消息当时,就昏迷过去了。当时他还在陛下身边服侍,让太医医治,但是一天的时间,那些太医也没有将陛下救醒,第二天,陈洪就将玉熙宫禁严,黄锦据理力争,便被陈洪关了起来。
他说,陈洪掌握东厂,如今宫内都是陈洪的人,他希望大人能够救他。”
“他感觉到了危险?”
“是!”时运点头道:“他说,这次他感觉到陛下恐怕不行了。一旦陛下死了,陈洪便会在第一时间将他给杀了。”
“他有没有说,陈洪为什么要杀他?”
“他说他和陈洪原本就不对付,陈洪如果得势,一定会杀他。”
“关键是陈洪怎么得势?陛下死了,他就能够得势?”
“这个……他没说,我也没问。”
“他还说什么了?”
“再没有说什么了。”时运摇头道。
罗信皱起了眉头道:“你明日夜间再去,问问黄锦,即便是陛下归天,他陈洪如何得势?”
“是,大人。小人告退。”
时运的身形失在门口,罗信呆坐了片刻,却是长叹了一声。
第二天。
徐阶和高拱的桌子上又堆满了弹劾罗信的奏章。徐阶坐在那里,紧锁着眉头,虽然按计划行事了,弹劾罗信在奏章也像是雪片一样。
但是……
这需要让陛下看到,才能够引开陛下的注意力,不让陈洪如此胡作非为啊。但是,如今他根本就见不到陛下啊!
沉思了片刻,徐阶便让书吏去请高拱。不到片刻功夫,高拱便施施然地走了进来。徐阶急忙站了起来,两个人寒暄落在之后,徐阶指着桌子上的奏章道:
“高大人,你看看这些奏章。”
高拱瞥了一眼那些奏章道:“都是弹劾罗信的吧?”
“是!”
“那就不必看了。”高拱淡淡地说道。
徐阶脸色就是微变道:“高大人你……”
高拱嘴角泛起一丝讥讽道:“因为我那里也收到了一堆,想必这些奏章的内容都是大同小异。所以,没有必要再看了。”
徐阶闻言点点头道:“不看也罢。高大人,罗信的地位特殊,需要圣裁,我们两个是不是一起去面见陛下?”
“这件事我就不参合了,徐大人想怎么做就这么怎么做吧。”
话落,高拱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着门口走去。徐阶急忙站起道:
“高大人且慢!”
高拱顿住了脚步,转过身望着徐阶不言语。徐阶脸上纠结了片刻,压低了声音道:
“高大人,我这并不是针对罗信,只是如今东厂闹得太凶了,陈洪将宫里的太监,宫女抓了一批不说,又将锦衣卫抓了一批,昨日更是将陆炳的几位义子抓了起来。这也就罢了,但是这几日,他已经开始抓我们文官了。如此下去,刘瑾之事就会重演。我们不得不防啊。”
“这和弹劾罗信又有何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高大人先坐,我们慢慢相谈。”
高拱走了回来,和徐阶相对而坐。徐阶轻声道:“高大人,陛下的性子你应该了解,是一个怕麻烦的人。陆炳的死,让陛下气急攻心,这才下了审查的命令。但是却被陈洪乱用圣命。我们现在就是要把陛下的注意力从陆炳的死吸引过来。”
“用弹劾罗信来吸引?”高拱的嘴角泛起一丝讥讽。
“不错!”徐阶点头道。
高拱嘴角的讥讽在放大:“你还期望趁此机会,也许还能够真正地罢了罗信的官吧?如此既解决了罗信,又吸引了陛下的注意力,真是一举两得啊!”
徐阶却仿佛没有听到高拱的讥讽,而是认真地说道:“真是如今陈洪不允许我等面见陛下,我想如果我们两个联袂前往的话,那陈洪应该不敢阻拦。”
高拱脸上的讥讽消失了,定定地看着徐阶,脸上现出了怜悯之色。徐阶勃然变色道:
“你什么意思?”
高拱闭上了眼睛,脸上现出了一丝痛苦,待睁开了眼睛,目光中透露出一丝探究道:
“你真的因为我们两个联袂去,就能够见到陛下?”
“为什么见不到?难道他陈洪……”
徐阶的脸色猛然一僵,呆呆地坐在那里半响,然后急声问道:
“高大人,你……什么意思?”
高拱望着徐阶,脸色现出了一丝失望,摇了摇头道:“你被与罗信的仇恨蒙蔽了双眼。”
徐阶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心中不由叹息了一声,最近自己确实是被罗信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和精力,失去了平日的警惕。
“你是说陛下……”
“我什么也没有说。”高拱摇头道。
“也就是说你不能够确定?”
高拱垂下了眼帘不语,徐阶脸色现出了一丝忧虑,沉默了片刻道:
“我们去试试?”
高拱沉默了,如果和徐阶联袂去,真的见到了陛下,也许会给罗信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但是,这还真是一种试探的机会。最后,还是想要探明嘉靖帝是否出事的心理占据了上风,点点头道:
“罢了,同去。”
玉熙宫前。
徐阶和高拱面沉似水,陈洪站在一众太监和侍卫的面前,皮笑肉不笑地阻拦着两位阁老,理由只有一个,陛下在闭关。
两个人面沉似水,心中不安地离开了玉熙宫,回到了内阁。而陈洪也阴沉着一张脸吩咐道:
“给咱家记住了,谁也不准进玉熙宫。”
东厂大狱。
陈洪带着一群番子来到了大狱门前。
“拜见大当头。”几个看门的番子跪地施礼。
“打开!”陈洪淡淡地说道。
“是!”
一个番子立刻打开了沉重的铁门,一股混合着腐朽的臭味从里面散发了出来,陈洪皱了皱眉头,但还是举步向着里面走去。
里面是道向着地底延展的台阶,陈洪顺着台阶向着下方走去。走到台阶的尽头,是一条通道,里面又有着一些番子,见到陈洪下来,一个个跪倒施礼。
*
*
第九百六十一章 陈洪的反击
“带我去见见陆炳的那些义子。”陈洪淡淡地说道。
“是!”
几个番子在头前带路,向着幽黑的深处行去。两旁的牢房中,有人看到了陈洪,有的人在大骂,有的人在求饶。但是,陈洪却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只是向前走去。最后在通道的尽头停了下来,望着最后一个牢房中的三个人,陈洪的脸上现出了一丝狞笑。
牢房中有三个人被锁链锁住,却正是陆炳的三个义子。三个人见到了牢房门外的陈洪,挣扎着站了起来,向着陈洪扑了过去,但是锁链的另一头锁在了墙壁上的铁环上,让他们只能够前进三步。
陈洪摆摆手,立刻有人搬过来一把椅子,陈洪坐下之后,又有人端过来一杯茶,陈洪捧在手中,望着牢房中的三个人,脸上现出了狞笑道:
“他们招了吗?”
“没有,嘴很硬。”
“很硬?呵呵……”陈洪呵呵了两声道:“把你们的本事都使出来,我看看他们的嘴究竟有多硬?”
“是!”
番子打开了老房门,几个番子走进了牢房。一个番子拎着一个大箱子走了进来,对着三个人狞笑道:
“据说你们锦衣卫的大狱有着十八中绝活,我们东厂也发明了十八种,让你们体验一下,究竟是你们锦衣卫的手段厉害,还是我们东厂的手段厉害?”
“有什么手段就使出来吧?爷爷叫一声,就不算是锦衣卫出来的。”陆炳的大义子喝道。
“好汉子!”那个番子拍手道:“我就希望看到好汉子,否则不过瘾啊!”
“啪!”
那个番子打开了箱子,里面摆满了刑具,他的手指轻柔地拂过那些刑具,柔声道:
“不要急,我们一件一件地来。”
内阁。
徐阶和高拱相对而坐,两个人的脸上都现出焦虑之色。
“徐大人,你怎么认为?”高拱目光灼灼地望着徐阶。
“拿不准啊~!”徐阶抬手揉了揉眉心。
“可是我们也不能够就这么干等啊?”
徐阶抬头望向了高拱道:“高大人,如今皇宫内已经完全被陈洪掌控,他的手下有着侍卫,而我们手中无兵。不说我们根本就说不动五军营,就算能够说动五军营闯宫。如果陛下没事,我们这可就是兵变啊。”
高拱沉吟道:“如今我们要做的便是尽量确定此事。”
“如何确定?”
高拱便闭嘴不言,徐阶便知道高拱不是不知道如何做,而是要他开口。到了此时,徐阶也顾不得什么,压低了声音道:
“高大人,我们来分析一下,陈洪为什么会如此做?”
东厂大狱。
番子已经给陆炳的三个义子轮番上了十八种刑,已经把三个英武的汉子折磨得没有了人形,但是这三个人不愧是锦衣卫出来的汉子,竟然没有一个人开口。
“啪!”陈洪将手中的茶杯摔在了地上,脸上阴沉得能够滴出水来:“废物,这就是你们想出来的手段?废物,一群废物!”
“你过来!”
那个负责审问的番子来到了陈洪的面前,陈洪勾了勾手指,那个番子便急忙弯下腰来。
“啪!”陈洪论起了胳膊,狠狠地给了那个番子一个耳光,尖锐的喝道:
“如此废物,要你还有何用?”
那个番子眼中便露出了惊恐之色,急忙道:“大当头,再给小人一个机会,只要一次机会,小人一定能够将他们三个的嘴个撬开。”
陈洪死死地盯着那个番子,嘴角下弯,显出他的刻薄,阴声说道:
“好,咱家就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还问不出来,你就自己将那十八种刑罚受一遍吧。”
那个番子身子就是一抖,压低了声音道:“还需要大当头配合一下?”
“嗯?”陈洪斜着眼睛望着那个番子。
那个番子凑近了陈洪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道:
“大当头,您先告诉他们,给他们吃最后一顿饭,让他们做一个饱死鬼。然后小人将黄豆塞进他们的**。那黄豆会在他们的**内膨胀发芽,将他们的**堵死,到时候他们拉不出来,一定忍受不住。”
“呵呵……”陈洪尖锐地笑了起来道:“有前途,咱家喜欢。”
陈洪站起身形,走进大门前,望着陆炳的三个义子道:
“够硬气!”
“哼!”牢房内的三人冷哼了一声,却不言语,他们实在是被折腾得没有了力气。
“咱家没有那么多的耐心,最后问你们一次,将你们对陆炳和罗信之间勾结的事情说出来,咱家便放了你们。”
牢房中的三个人干脆闭上了眼。
“呵呵……”陈洪阴笑了两声道:“既然如此,你们就去死吧。来人。”
“在。”
“给他们一顿饱饭,明日便杀了。”
“是!”
陈洪转身离去,牢房中的三个人睁开了眼睛,对视了一眼,眼中俱都现出了黯然之色。
罗府。
“什么?陆炳的三个义子都被抓陈洪抓走了?”
罗信望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陆绎。陆绎神色间有着惊惧点头道:
“是,罗大人,你可要救救我们陆家,那陈洪是想要将我们陆家置于死地啊!”
“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日黄昏。”
罗信却是微微垂下了眼帘思索了起来,按照时间来看,应该是自己闯宫和陈洪发生冲突以后。陈洪如果想要抓陆炳的义子,当时在陆炳府内就抓了,为什么会等到这个时候?
“难道是因为自己?
因为自己和陈洪的冲突,陈洪便想着将自己弄倒?
想弄倒自己,抓陆炳的义子做什么?”
罗信陷入了沉思。
“罗大人,罗大人……”
陆绎见到罗信皱着眉头,半响不说话,便急着唤道,罗信摆摆手,示意陆绎不要吵,然后继续沉思。陆绎神色就是一滞,在这一刻,他从罗信的身上感觉到了父亲陆炳的威严,一时之间,再也不敢言语,连呼吸声都放轻了下来。
“陈洪抓陆炳的义子是想要弄倒我,想要弄倒我,便需要抓住我的把柄。我和陆炳……我和陆鼎……陆炳和陆鼎……陈洪是想要抓住我和陆炳之间的一些事情做文章。”
*
*
第九百六十二章 胆大
罗信的眉宇之间浮现出一丝忧虑,他和陆炳还真是秘密结盟,他不知道他与陆炳之间的事情,陆炳的那几个义子是否知道。想必是知道的,因为有很多次,他和陆炳之间的联系,便是通过陆炳的几个义子。如果那几个义子扛不住,那可就糟了。
进入东厂大狱的人,能扛得住吗?
“不行,必须尽快解决陈洪!”
罗信的心焦急了起来,怎样才能够解决陈洪?或者是将陆炳的义子救出来?
劫狱?
也不是不行,以罗信如今掌握的力量,王翠翘那里有着很多奇人,未必就不能够把陆炳的几个义子救出来。
但是,那只是下策。
“如果能够让陛下苏醒过来就好了……对了,苏醒……”
罗信睁开了眼睛,望向了陆绎,陆绎便是精神一振,期待地望向了罗信。罗信平静地说道:
“陆兄,你先回去,我会尽快想办法。”
“那……就麻烦罗达人了。”
“不客气!”
“那……在下告辞。”
“我送你。”
将陆绎送出去之后,罗信便急匆匆地奔着李时珍的小院走去,进入到李时珍的房间,便道:
“李神医,陛下已经昏迷了。”
李时珍便是一皱眉道:“你怎么知道?”
罗信沉吟片刻,将牙一咬道:“我有一个手下,善轻功,昨夜曾经偷偷去看过。”
“你……”李时珍睁大了眼睛,震惊异常地说道:“你好大的胆子。”
罗信苦笑道:“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如今陛下昏迷,又被陈洪隔绝了内外。我曾经去问过裕王,这一切与裕王没有关系。如此便只有景王和陈洪连成了一气。李神医想必对裕王也有耳闻,景王登基,按就是大明百姓的灾难。”
李时珍皱着眉头坐在那里,半响,长叹了一声道:“我们又见不到陛下,老夫有力也没地方使。”
“有地方使。”
“你能够见到陛下?”李时珍双目一张。
“不能!”罗信摇头道。
李时珍便泄气道:“既然见不到陛下,说来又有何用?”
罗信眼睛闪亮地说道:“李神医,你之前给陛下看过病,虽然如今见不到陛下,但是结合陛下因陆炳死亡而伤痛,你能不能推断出陛下的身体,从而开出药方?”
李时珍皱着眉头在那里思索着,足足有三刻钟的时间,抬起手轻轻地揉了揉眉心道:
“陛下主要还是因为中了丹毒,才使气血两衰,突闻陆炳暴毙,急怒攻心而昏迷。人一昏迷,心志便去了,所以丹毒便寻机深入。如果一直不排毒,恐怕陛下便会这样一直昏迷过去,一直到再也醒不过来。”
罗信自然是知道李时珍口中的一直醒不过来的意思是什么,嘉靖帝在这个时候死,并不是最佳时机。
首先是陆炳死了,这让锦衣卫的势力都被东厂的陈洪给吞并了,然后便以此占据了内宫,再和景王联合,大有将裕王排斥在外的局势。而且因为如今裕王无子,朝中还真是有着不少的人支持景王。
在这种情况下,裕王不仅不占优势,而且还落在了下风。
在这种局面下,罗信想要破局,除非的兵变。而且没有绝对的把握。所以,此时嘉靖帝不能够死,如果现在没有景王,或者景王在封地。罗信根本就不会去管嘉靖帝,死了才好。
但是,如今偏偏景王不仅活着,而且还在京城。如果嘉靖帝这个时候死了,让景王当了皇帝,罗信的处境还不如当下。
“李神医,太医院那些太医看不出来吗?”
李时珍的脸色当即就阴沉了下来道:“当然能够看得出来,但是他们不敢下药。更不敢提醒陛下,陛下一心向道,已经迷了心窍,谁敢和他说实话?”
罗信点点头道:“那能开出药方吗?”
“能倒是能。”
“能有几分把握?”罗信继而追问。
“应该有八成把握吧。”说到这里,他霍然抬头道:“你想干什么?”
罗信沉吟片刻道:“李神医,你就别管我想要干什么,反正你也知道,我不会害陛下,还请你把药方给我开出来。你开药方的事情,只有你知我知。”
李时珍端量罗信半响,最终长叹了一声道:“好!”
话落,便提笔写出了一个药方,递给了罗信道:“你好自为之。”
“谢谢!”
罗信接过了药方,便匆匆而去。
“大庆,唤时运去我书房。”
吩咐了鲁大庆之后,罗信又回到了李时珍的小院,去了另一个房间。推门进去,药香扑鼻,自从李时珍过来,罗信便将这个屋子改成了一个药房,各种草药都买了一些回来,留给李时珍研究。
俗话说,秀才学医,笼中捉鸡。所以,读书人也多少都读了一些医术,罗信也不例外。虽然不能够开方治病,但是草药还是认识的。
拿着小秤,拉开药箱,按照药房上的草药和分量将药材秤了出来,包在一个纸包内,用绳子系好,然后拎着药,向着自己的书房内走去。
进入到自己的书房,将药放在了桌子上,丫鬟端着茶进来,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然后轻轻提退了出去。罗信闭上了眼睛,眉宇之间浮荡着一丝丝忧虑。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听着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而且罗信一下子就能够听出来是鲁大庆的脚步声。睁开了眼睛,隐去了眉宇之间的焦虑,平静地望向了房门。门上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罗信凝声道。
门从外面打开,门口现出了两个人的身影,正是鲁大庆和时运。罗信心中的信心又足了一些。他也是习武之人,用心去听,竟然听不到时运的脚步声,可见时运的轻功有多厉害。
“也许能够成功吧!”
时运走了进来,鲁大庆将房门关上,站在了门外。时运心中有些奇怪,大人不是让他今天夜间再去皇宫去找黄锦吗?
怎么又把他给唤来?
“拜见大人!”时运轻声说道。
“坐!”罗信指了指椅子。
“小人不敢。”
“让你坐你就坐吧,有件事情好和你商议一番。”
*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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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可治国,武可拓疆,这是一个文人的黄金时代,罗信,就在这个时代书写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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