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蛮横
越圣杰两手掐诀,以灵气役使本命法宝,对这幽珠的控制行云流水,寻觅这林静闲的破绽。
林静闲猛然斜剑将幽珠甩出,残余的力量让珠子直接把两人合抱之粗的树干给穿透,可是还没等自己来得及歇息,那条青竹蛇和时惜又紧跟其上杀了过来。
时惜悄无声息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一柄泛着寒芒的短刃绕过他脖颈想要去割烂他的喉咙,林静闲斜眼看见短刃白芒,猛然以一种身躯极其柔韧的姿态后仰下去,宛若拱桥。
一击未中,时惜慌张之余低头看见身下的那个人冲她邪异一笑,然后两拳递出捶击在她的腹部,一股强大无匹的劲力瞬间冲破了她的灵气护罩,砰的一声整个人倒飞出去,在半空中洒出一口血迹。
林静闲两拳递出后手撑地面,倒立着看着疾驰而来的幽珠,以及地面抖动的枯叶,当即弯肘飞身起来,躲过了地下蹿出的青竹蛇,一脚给它踹飞,然后拾剑横击在赶来的幽珠上,将它拍飞。
可是幽珠被拍飞后,有流转着返回这里,不断撞向林静闲这里,且毫无章法轨迹而言,就像是越圣杰本人的随心之举。
林静闲挥剑疲于应对,这就是炼气士的难缠之处,可以御物杀敌,而且自身又超脱争斗之外,过于让人心烦。
忽然,越圣杰怒目圆睁,大吼一声两手迅速掐诀,幽珠之上包裹的灵气更加浓郁,这次以快若奔雷的速度撞向林静闲,气势要比之前还盛数十倍。
林静闲凛然,投剑之余迅速远离这里,当幽珠和剑梢撞击在一起后,这回竟然轮到永夜剑被撞飞,斜插在地面。
而那颗珠子,在撞开永夜剑后,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再次凶猛无比地朝林静闲撞来。
林静闲目光微凝,急忙施展轻功身法马踏飞燕,脚尖轻点枝干,于林间来回穿行,时常隐于这片竹林的梢头,但珠子有越圣洁的控制,便如同长了眼一般,不断去追击他。
一时间,许多竹木都被珠子洞穿,竹叶洋洋洒洒飘落一地,且轰鸣声在林间依次炸响。
林静闲喘着粗气,不敢大意,始终吊着一口气,怕泄露一丝不该泄露的呼吸后,恐怕就殒身于此了。
如果永夜剑在手的话,他绝对不会如此狼狈,看着重新杀过来的时惜和青竹蛇,林静闲心中渐渐有些无奈。
他现在面对两个抉择,要么是弃剑逃跑,要么脱去身上重达三百斤的苍天在上我挑之御袍,以巅峰之态的马踏飞燕抢夺永夜剑,重新陷于厮杀。
前者肯定不可能,弃剑逃跑也只是能想想的事,这把剑是当初聂玉递交林东山的,然后由林东山递交给自己,背负着它走了那么多的路,林静闲也渐渐发现这永夜剑中其实藏着天大的秘密,虽然说现在不能知道,但以后、将来,终归是要了解一下的。
后者摘去御袍,虽然能让林静闲速度大增,但穿戴着它不失为一种极好的保命手段,而且这御袍和他修习的五禽戏有着莫大的关系,若是脱去后,因为骤然的卸力,这五禽戏又要重头开始修起了。
除非...
除非自己能像越圣杰御珠那般御剑就好了。
想到这林静闲都要骂自己一句智障,自己不过就是一介八品武夫,远远没有达到武极化气的效果,自己也不是那炼气士,无灵气使运,谈何御器?
但是,林静闲还是有些不甘心,如果自己有超脱这二者手段之外的第三种力量的话...
他突然灵机一动,自己从西北山脉墓室棺椁中吸取的那缕血气是否可以作为第三种力量?
毕竟,就算剑脱离了手心,其剑脊之上依旧有他残余的血气。
刻不容缓,林静闲微微闭目,调动体内气血,翻滚涌动,血脉中有一阵回响响彻心湖,那是...一道龙吟声。
是永夜么?
林静闲额头浮出一层密汗,意念顿开,感应着远处的永夜剑,他与永夜剑之间好像牵上了一根若隐若现的丝线。
心湖中的林静闲静观那若隐若现之物,兀自拎起这条丝线,远处斜插地面的永夜剑顿时生出感应。
林静闲阖眸,眸中精光一掠而逝,永夜剑剑梢之处的血莲花案刹那血光大盛,散发着耀眼的荧辉,竟然剑身自主剧震不已,妄图想自己拔出地面。
瞧见这一幕的越圣杰张大了嘴巴,心中惊骇不已,在看到那把剑颤抖的时候早已翻江倒海,失声大叫到:“怎么可能!!!”
因为这一个变故,
林静闲在面前半空伸出五指,悄然律动,永夜剑立马从地面拔出,隔空飞入林静闲的手心之中。
林静闲静默攥着手中剑,感受着那种久违的欢愉,剑脊处被金色丝线禁锢住的小青龙在此刻仿佛挣脱了半点束缚,竟然生出了自主神识。
“剑灵么?”林静闲喃喃道。
这一刻,永夜剑彻底认可了它的这一任主人!
早在初入走龙江时,这剑灵就跋扈纨绔,根本不受他的控制,想要以自身的杀意和戾气反噬林静闲,可是林静闲蛮横,直接一剑将反噬的血气给甩了出去,之后就被那个女子随手给封禁了。
说实话,永夜剑的剑灵心高气傲,就连聂玉那等人都瞧不上眼,如今落于一个小武夫手中,别提它心中多愤怒。
但是它没有想到的是,林静闲比它更跋扈蛮横,强行松动这女子布下的禁制,以自身血脉之力与它建立联系,准确来说是打破这道禁制后自己重新为剑灵加上属于自己的血气禁制,从而来控御它。
可能就连林静闲本人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夸张的事情,但就两个字——蛮横!
不过这下剑灵和剑主之间属实是脾性相投,所以,剑灵认主!
林静闲默然握着手中剑,感受着其内蕴藏的无匹剑意,约莫着他此时面对先前的半人虎,他都可以单杀。
现在林静闲的战力,提升了不止一倍...
嗯?
林静闲皱了下眉头,剑脊之中好像有股意识在欢愉呼唤着,大抵是那所谓的器灵了,和聂玉铁匠铺子中为弦月锻造的那个刀灵应该是一样的东西。
第二十章 围剿
不过,林静闲咬牙,这股气息他有些熟悉啊,不就是在走龙江要反噬自己的那个玩意儿么?!
林静闲目光炯炯地看着飞来的幽绿色珠子,对着手中剑轻声说了一句:“去。”
永夜剑当即脱手而飞,迎着流转而来的珠子刺了过去,不光是剑灵的发力,林静闲也在远处控御,所以二者一时间不分伯仲,起码永夜剑此时不会落了下风。
越圣杰一咬牙,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和时惜二人联手竟然还能这事情出现变故,翻手间又是两颗幽绿珠子弹飞出去,和最开始的那颗珠子呈合围之势织起一座牢狱笼网,将永夜剑禁锢其中。
林静闲回首看了一眼那边的情况,永夜剑来回飞刺,只是暂时陷入了困境,但自己的麻烦已经彻底消失了。
他捏了捏脸,转身看向面露狞笑杀过来的时惜以及那条青竹蛇,叹道:“我先前说过要让你些许气力的,避免我一拳将你砸死,现在我答应你,你赶紧逃,我脑子一抽可能就会放过你。”
时惜闻言冷笑道:“糊弄谁呢,如今你剑不在手,拿什么和我斗?”
说话间,一条青竹蛇从树上向他扑来,原来时惜间林静闲的永夜剑离身后也没有丝毫粗心大意,而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凭借青竹蛇绝杀他。
不过,林静闲六根聪慧,她那点儿小心思自己又怎么会猜不到,当即抬手迎面攥住扑来的青竹蛇的七寸,扼制它的毒牙,然后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掏出那把黄杨鞘玉柄书刀,噗嗤一声刺穿它的头颅,紧接着顺着腹部划了下去,将腥臭的蛇胆取出后随手将死绝的青竹蛇丢在地上。
林静闲拎起手中青绿蛇胆对时惜咧嘴笑道:“蛇胆炼制,活血化瘀,挺不错。”
时惜在看到自己亲密无间的妖兽惨遭杀害后,目露血色,睚眦欲裂,尖声道:“我要把你挫骨扬灰,将你的尸体熬炼成灯油,燃烧你的灵魂,永世不得超生!!!”
“呔,发狠的话谁都会说,你一个小姑娘这么狠辣,估计以后没有哪个姑爷会瞧上你。”林静闲丝毫不慌道。
时惜手持短刃身形骤然消失,一道劲风朝他这里刮过。
林静闲依旧不疾不徐道:“你别我我没了剑就好欺负了,其实我之前受过伤,在那之前我是很擅长打拳的,之后就一直用剑了。”
林静闲捏了捏拳掌,悠哉道:“虽然现在还有隐疾,无法动用十分的气力,但如果我这一拳打出五分的气力,你也禁受不住,更何况你还是个女子。”
他叹了口气,道:“你也别嫌我絮叨,这可能是你最后听到我讲话了,因为你接下来就要...死了!”
林静闲嘴角上扬,一脚后退,一脚上前踏出半步,一手置于腰际,一手大弓拉弦。
蓄势待发!
近在咫尺的时惜森然狞笑,原来还算好看的一张脸此时扭曲得不成样子,手中的匕刃涂满漆黑剧毒,只有在他身上留下一道伤口,他就必死无疑。
她这么想着,在贴近林静闲的一刹那,猛然扬起手中刃。
拳刃相错,匕刃被他侧肩躲过,但这一拳却真真切切地砸在了她的腹部。
五分气力,半步崩拳!
平平无奇的一拳砸落后,时惜只感到这软绵绵的一拳落在自己腹部有些火热,可没等多久她脸色剧变,一声春雷炸响在她腹部,人都被掀飞了。
时惜两脚交错踢出,凌空虚步,不断向后倒退,但春风叠劲,林静闲又飒然而至的一拳彻底将她轰飞,沿途的竹林被她撞得倒了一地,丰腴身躯完全嵌入石壁当中,动弹不得。
时惜小肚子疼痛难忍,知道此番自己必死无疑,怨毒地看向不远处的那个少年。
林静闲走上前去,不屑地笑了笑,然后脚尖一挑将地上的那把短刃弹射过去,透过腹部将她死死地钉在石壁上。
时惜脖子一歪,死在了这里,口鼻中的血迹看起来极为凄惨!
五脏六腑本就在林静闲的半步崩拳下受了内伤,而且周围经脉尽断,更是被他一刀封住了丹田,想不死都难。
不远处的越圣杰见到林静闲将时惜一拳轰死后,心神剧震,立马收回和永夜剑缠斗的三颗珠子,转身就没入深林之中,想要逃离此处。
林静闲没有上前去追他,而是指间溢出一缕血气投射剑脊之中,喂给了龙灵,永夜剑晃晃悠悠铮铮作响,然后骤然飞入林间。
越圣杰仓皇而逃,脚下生风,他原本以为这家伙不过就是个蒙面皮敲闷棍的无赖,如今一战没想到他竟然能以八品武夫的境界独抗两大锻灵境初阶的高手,而且手段层出不穷。
不过是杀他,就连自己逃跑都难。
然而,他蓦地倒退,毛骨悚然,感觉大不安,三颗幽绿色的珠子护佑在他周围,警惕看向四周。
一缕风驰电掣的猩红剑光,在周游附近林荫后,迅速钉入他的身躯。
越圣杰瞳孔收缩,眼睛瞪大,不可思议看向自己腹部前后通亮的血洞,再抬头之际,那个红脸少年缓缓从林荫中走出,双手负后笼于袖袍中,一只手微微招呼,那把血剑便被他收入一旁剑匣中。
“别杀我...”越圣杰看着越来越近的少年嘶哑着嗓音说道,心却如沉入古井之底。
林静闲没说话,反而抖擞袖袍,藏掩的一拳显露无遗,对着他的肩膀砸了上去,他的肩胛骨瞬间碎裂。
林静闲戏谑道:“感觉如何?”说着他又一肘一肘肘尖撞在了他胸口处。
越圣杰面色惨白,咳血而出,差一点就吐到林静闲的身上,不过被他似乎早有预料般微微侧过头去躲了下来。
林静闲骂道:“你再咳一下试试?”
越圣杰虚弱地遥遥头。
林静闲大恼道:“你凭什么不咳?”
最后一拳,越圣杰脑门血肉碎烂,当场毙命,三颗幽绿珠子摔落在地,林静闲看都没看,反而是闭气凝神,如临大敌。
一袭藏青长袍的江凤臣如老翁登山,步履艰难地从竹林间走出,苦笑着看着他。
林静闲看到来人后,顿时舒了一口气,看着他满身的血污,撇嘴道:“一人都围剿了?”
第二十一章 宝瓶山
江凤臣摇摇头,无奈道:“杀了一个,跑了两个。”
“倒是你呢,我不是让你拖时间么,之后我会来帮你,怎么你自己全给杀光了?”
江凤臣近处和不远处石壁上嵌着的死气沉沉的尸体,有些心惊悸动。
说罢,数道身影齐齐出现在他的身旁,皆是三才阁和凌云宗广灵境高阶的弟子,原来他们早就被江凤臣安排在了周围,用来围剿金松观和齐府隐境。
林静闲一挑眉头,其中一人正是坐在仙鹤上对他眸中喷着怒火的俞丛菡。
江凤臣冲林静闲淡淡一笑,后退一步,身形虚淡了一分,提醒道:“小心陆罕这个人,有他在,宝瓶山巅之争就不算稳妥。”
说完,他身形彻底虚幻消失在这里,而周围的广灵境高阶弟子,也齐齐消失不见了踪影。
林静闲呢喃道:“宝瓶山巅将会迎来最后的大清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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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横移数步,捡起地上躺着的三颗幽绿珠子,既然能被灵气使动,这三颗珠子对于之后的宝瓶山巅之争就有大用。
聚云秘境内再次迎来轰动性的消息,不过相比之前的天灾,这次是人祸。
有四派的弟子于竹林内发现三具隐境的尸体,分别是金松观的越圣杰、时惜,以及齐府的江陈,三人死相凄惨,尸体被野兽分食。
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也没有人知道是谁杀死了他们。
要知道,从四派弟子进入聚云秘境以来,所有的隐境高手都隐藏得极好,不曾泄露半分踪迹,可是现在,三个隐境齐齐躺尸在竹林中,是为惨绝人寰。
可是,轰天动地的消息接二连三的传出,有人发现了齐府雪藏的妖孽弟子——陆罕。
这消息着实让许多人心中咯噔一下,因为陆罕是上一届的命子序列,在于蟒雀陂各大门派弟子的磐寿坪角逐中,曾以一穿六,落下了六冠王的名号,瞬间名声大噪。
可惜,在与蟒雀陂那位名号胜天半子的元天禄决斗过程中,惨遭落败,自此心性大变,性格古怪难以揣度,不但自残,还虐杀了许多同门弟子以及其他门派的弟子。
因此,蟠螭洞其他八大门派声讨河兴齐府,齐府禁不住压力,无奈之下只能将陆罕雪藏,八大门派这才放过他一马。
不过诡异的是,五年前陆罕作为蟠螭洞命子序列角逐磐寿坪时,修为乃元灵境初阶,根本不可能逃过聚云秘境的限制进入这里,除非在这不为人知的几年中,陆罕本身发生了什么变故导致境界跌落。
唯有齐府阁老才知道,陆罕在宗门内虐杀了自己的恩师,也是道侣,是个名副其实的病态!
云海翻腾,天地晦暗。
突然,远处传来几声低沉的雷鸣声,林静闲向远处眺望,天地之间已经没有什么界限,而是融合在了一起,分不清天与地。
顷刻间,闪电如同天神鞭笞天下乱挥舞动,深林里传来让人心惊胆战的吼声,紧接着周围尘土漫天,树叶纷飞,黑乌乌的积云向这里涌来。
哗啦啦!
淅淅沥沥的小雨眨眼间变成了瓢泼大雨,先是落向了西北山脉,然后是林静闲所处的东南山脉,再到山脉中央合抱的宝瓶山。
林静闲喃喃道:“要变天了...”
狂风大作,他的墨发被吹起乱舞,遥望天际宛若一群奔腾咆哮的野马似的乌云,极力张开双臂呼吸了一下粘连着泥土清香的新鲜空气。
终于,他等来了自己要等的人。
在他身后的林荫,悄无声息缓缓走出了二十多道人影,阴沉着脸或神色不善地盯着他,这些都是金松观和齐府的天才弟子,二十多人清一色的广灵境高阶,聚云秘境内最高端的战力,此时全部聚集在此。
林静闲蓦然回首,神色平静地看向众人,丝毫没有一丝慌张之色,淡淡道:“潇雨在此,凭君自取。”
然后他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将腰间悬挂的咫尺物轻轻放在脚下,紧接着又将背后剑匣放在一旁。
无数人难掩心中火热,迫不及待想要上前去将那咫尺物抢夺回来,其中有一人实在是忍不住,厉笑着刚一步踏出,一朵瑰丽凄美的血花就从他胸口前绽放,然后径直向后栽倒在地。
两派弟子惊骇后退,抬手之际,山崖的那位少年,单手握剑,脑袋低垂掩于浓密的乌发下,一只手缓缓摘下红脸关公面具,露出一张极为清秀颖逸的俊美脸庞,此时咧嘴笑道:“一步一命,童叟无欺,望诸君思量!”
话音刚落,二十道身影齐齐迸发冲向崖头,一拥而上,想要合围绞杀这狂妄的少年。
只见山崖边缘的少年无趣地晃了晃肩膀,然后身形骤然消失,没入人群之中展开杀伐,掀起了腥风血雨,电闪雷鸣中血光迸溅,略显妖异!
约莫半柱香的时刻,山崖处一股山雨清新夹杂着浓郁血腥气的味道弥散周围。
一袭血迹斑斑的长袍身影从林荫走出,佝偻着背脊,拖拽着一把剑走向崖头,那把剑血积剑柄,滑不可握,他行至山崖边上时,噗通一声半跪在那里,以剑拄在地上避免自己上半身栽倒。
他缓缓仰起头,眼神迷离,任由滂沱大雨冲刷去自己脸上的血污。
风雨晦暗,电闪交加之下的山崖光景忽明忽暗,一道半跪少年身影也随之明灭可见、若隐若现。
当最后一抹疾电掠过山崖时,天地间骤然变得明朗起来,那个疲惫不堪的少年终于体力不支摔倒在地,紧接着天地重新归于黑暗。
……
晦雨如袭,宝瓶山的符文禁制在一阵轰鸣声中猛然破碎,流光溢彩的符文漫天飞舞,所过之处雷电横生,仿佛寂灭苍生的力量牵动着每个人的心神。
无数人等待的这一刻,终于到来了!
先前重伤的贺嘉德骑乘巨虎强势回归,率先来到宝瓶山脚下,他心情沉重,自从那幅仙图被那人撕烂后,自己就缺少了一个压箱底的杀伐手段。
来到的同样还有地脉阁的俞丛菡、金松观握着流星镗的伏舟,他于***凤臣的杀伐中勉强逃出,身上落下了他的一掌,至今未痊愈。
第二十二章 灵丹妙药
四派弟子无一不来到了这宝瓶山下,虽然四派中很多人死在了聚云秘境的险地中,但依旧是数百人簇拥在这里,气氛压制到极点。
玩世不恭的陶真茹牵着一头赤彩鹿拉拉俞丛菡的衣角问道:“丛菡姐,你说那个人会来嘛?”
那个人?
俞丛菡神情恍然,紧接着露出一丝惋惜之色,她也不知道那个人是否还会来,就连还活没活着都不知道,她还想在这宝瓶山巅上报那一掌之仇呢,现在可能是不如愿了。
昨夜,就在他们三才阁和凌云宗的弟子帮助江凤臣伏击陆罕过后,他们才知道又有一批齐府和金松观的人马找去了林静闲。
可以说,林静闲帮助江凤臣杀害了齐府的二位隐境,还有凶威滔天的半人虎,对他们有恩,甚至对于四派弟子都是做了好事,所以江凤臣在得知林静闲被围剿的消息后,当即率领一群人赶赴林静闲走时的方向。
可是,他们终究还是去晚了一步,当他们到达那里时,只有二十具来自金松观和齐府的尸体,无一不是广灵境高阶的高手,唯独没有林静闲的尸体。
要知道,在对阵锻灵境初阶的时惜和越圣杰,他就已经受了伤,所以很多人都猜测林静闲已经死了。
不过面如重枣之人命丧黄泉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聚云秘境,很多人都惊讶于齐府和金松观的无耻,讨伐半人虎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可是他们却狼子野心,暗中埋伏江凤臣和林静闲二人。
对于这个消息,有人惋惜,有人冷笑,也有人难以置信。
人群之中有个易容不起眼的小胖子,混迹在四派之间,此刻连连叹气道:“红脸爷诶,你说你怎么就死了呢,按照水帘洞时的约定,你没能散我财,让我在这宝瓶山上帮扶你一把,可是你人呢?!”
“诶呀,物是人非事事休嘞!”
宝瓶山不远处的丘陵上,江凤臣双手负后,回首看向身后的纵横山脉,呢喃道:“我不相信你会这么轻易死去...”
这时,人群中掀起轩然大波,原来是阴沉着脸的陆罕不知何时来到了这里,行若无人之境般于自发散开的人群中走过。
不光是其他三派,就连本派齐府的弟子都阵阵胆寒,畏畏缩缩地后退几步,生怕因为一个不顺眼触怒了他这个病态。
一袭鲜红如血袍子的陆罕表情时而愤怒,时而平静,时而欢喜愉悦,时而扭曲狰狞,最后他一脸惨白地看向众人,桀桀笑着,嗓音嘶哑如同恶鬼。
齐府弟子看着这瘆人的表情心中已经凉了半截,作为同宗门的弟子,每当他露出这死人般比鬼还难看的表情时,就说明他要杀人了,而他身上的那袭朱红袍子,原本是袭白袍,后来在于他的师尊即道侣洞房之际,亲手摘掉了他妻子的头颅,以其血浸染成了艳红色。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杀了他仰慕的师尊,但这一切惨绝人寰的事情,放在他身上又显得那么合情合理。
突然,一股威猛凛然的杀气朝这里铺天盖地般涌来,众人齐齐回头,一道神速身影飒然而至,一手负后,一手握着十二月令枪立于山石上,眼神凶厉地看向虎背上的贺嘉德。
这是...秦乐语!!!
那个深入绝地消失了几日的秦乐语又回来了,他将那只负后的手抬起,手中竟然拎着一颗面无血色的人头!
“是裴阳!!!”人群之中有人认出惊呼道。
齐府擅长匿杀的天才刺客裴阳竟然被人削去了头颅拎在手心,如今站在这块巨石上示众。
齐府的弟子心中愤怒,可是无一人敢上前,他们知道,秦乐语必定还会对他们及金松观的弟子展开凌厉的报复手段,当初就是他们堵住了凌云宗的退路,害半数的凌云宗弟子死在了绝地。
恐怕,四派将会在这宝瓶山上迎来最后的大清算。
如意魔体,先天两个丹田,这是集天地气运于一身的俊彦,才破锻灵境,便可逼杀裴阳和贺嘉德这两个锻灵境的高手。
其中裴阳更是一击远逝逃如绝地内围,可是如今看来,终究是被他揪出来摘去了项尚人头...
江凤臣投袂腾身飞至秦乐语身旁,低声道:“净莲可已炼化?”
秦乐语随手将手中的那颗煞白头颅置于地上,点点头,颇有歉意道:“这几日凌云宗的弟子麻烦你了。”
他又思忖少许,沉声道:“那个人回来么?”
江凤臣目光悠远,只是徒然摇了摇头。
净莲,是秦乐语进入秘境后一直在找的天财地宝,可以使他的如意魔体进入大乘境界,也就是如意无漏魔体。
活、魔两丹周天运转可因此缩短,修行起来事半功倍,所以秦乐语在一进入聚云秘境时就摒弃了其他机缘造化,只为求得此莲。
如今聚云秘境四大鼎盛高手齐聚一堂,三才阁江凤臣、凌云宗秦乐语、金松观贺嘉德、齐府陆罕,以及...那个生死未卜的卑鄙外乡人。
宝瓶山巅一道金虹直耸云天,一生清脆的瓷器破碎声在众人心湖间响起,那道金虹药香馥郁且气势惊人,足以让所有看到的弟子,倒吸一口凉气,为之震撼!
太一炼神灵丹,出世!
贺嘉德看向山巅的翻滚云海,这就是所谓的四品丹云,这种稀世大药,出世就连一些大修士都为之惊动,不过现在这是属于他们年轻一代的造化。
若是他能炼化太一炼神灵丹,他必将能阴神出窍,同辈之中将再无敌手!
他对这太一炼神灵丹,势在必得!
贺嘉德深吸一口气,目露精芒,果断骑乘巨虎奔赴向宝瓶山巅。
朱红袍子的陆罕怪笑不止,眼角欲要裂开,他扭头鬼使神差地扫视了一下众人,然后这才身体一晃,疾驰远去,也要去争夺那灵丹妙药。
江凤臣看到他也随之离开后,眉头不禁皱了皱,冲旁边的秦乐语点点头后,灵气鼓荡,衣袍猎猎,云仪剑嗡然出鞘,刹那远逝。
他身后的秦乐语也转身一晃,手持泛着光华的十二月令枪倏地步入山林,阵对齐府和金松观的凛然杀气终于崩散。
第二十三章高处不胜寒
如今四派弟子自进入秘境后,人数已经骤然减少了许多,不光是妖兽的袭杀、天险的坑害,也有同辈之间的厮杀,似乎每时每刻都有人凄厉的死亡,此刻剩下来的人数,勉强一半。
不过这也怪不得别人,毕竟在大家伙儿进入聚云秘境的时候,凌云宗的领队叶俊风就曾说过,进入秘境之后就百无禁忌,厮杀、杀人越货等等一切都不管。
而且,如今的死亡人数其实也在他们这群宿老的猜测之中,看似无情无义之事也由不得他们。
因为不知为何,天下地脉之气逐渐衰弱,各种天财地宝都不曾现世,就连天地间的灵气都稀薄了许多,天下的修士也因此影响到了修行,修行资源根本不够培养这么多的年轻一代。
甚至有星象术士推演得出,这片天下在不久的将来,会迎来轮回纪元的末法时代,那时候,除了一些得天独厚的妖兽可以蚕食仅剩的一些天地灵气,人类修士将再也无法“御六气之辩”,万般术法都无法使出,到时候只能认人宰割。
唯一的做法便是,选出优秀、凤毛麟角的年轻一代,将资源倾泻在他们身上,命子序列是如此,如今聚云秘境同辈之间杀戮也是如此,只要一些实力弱的弟子死去,那么将会有更多的资源补足给其他优秀弟子。
弱肉强食,世道的一定之理!
但也并非所有的门派掌舵人也像河兴金松观和南庙齐府那么无情,因为江凤臣的到来,就是南门浦为了保护地脉阁的弟子将他从天机阁借来的。
不过关于末法时代一事,很多活了不知多久的老妖怪猜测,很可能是千百年前的那个人挥剑腾九霄后斩下了一块天穹碎片,大道锁链残损,法则流失,所以地脉之气因此逐渐孱弱...
没人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这么做,但据天下间仅剩的几个巅峰顶尖仙君说过,一个大境界从那以后就被他从命格中剥夺,宛若一道禁锢囚笼锁住了这片天下,天道崩塌,任你通天修为,也无法迈过这道坎突破极境。
那个人,对于这个天下来说,是一个禁忌!
在四派的顶尖高手都踏上宝瓶山后,他们这群人才浩浩荡荡涌向了半山腰,且他们谁都不敢轻视彼此,到了这个时候,还能活着来到宝瓶山敢争夺机缘造化的弟子,都不是弱者,每一个都有自身的手段,相互击杀,已经越来越难。
半山腰的符文禁制打开后,很多人都拿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妖兽幼崽,天财地宝,以及上古遗留法器,每一件都足以让他们争伐几个来回,甚至为此死去几条鲜活的生命,人性的贪婪毕露无遗!
在通往宝瓶山巅的道路中,有一条青石板铺展的登阶路,周围险象丛生,巉岩不可攀,且有飞禽走兽虎视眈眈看向这里,实力不俗,皆在锻灵境之上,似乎是看守灵丹的护佑灵兽。
若是有人取巧或者失足踏出青石板外,就会有妖兽迅疾赶来抓住他,残暴地将肢体撕碎塞入口中或丢下宝瓶山。
从宝瓶山巅上有洪流般的威压不断洗刷着青石登阶路,但威压的降临是如周天运转是有间歇时刻的,几乎半个时辰来一次威压洪流,平常时刻都是稀薄的威压铺展在登阶路,这样许多弟子都可以勉强登阶而行。
但若是面对威压洪流时,你若还是一意孤行想以身犯险继续前行,只会站定不住身躯而被威压洪流冲袭到青石板外,到时候就会殒身落于盘桓周围的野兽口腹之中。
所以,现在的四派弟子已经摸清了威压洪流袭来的周期规律,一旦威压洪流降临,他们就会站定不动,施展各种术法和法器来抵御威压的冲袭,若是能抵御住洪流而不后退,那么等威压散去后又可继续前行。
曾有抖机灵取巧的弟子趁着威压洪流散去后展开神速登阶而上,结果威压陡然降临,瞬间将他冲出青石板外,身躯被妖兽撕裂成碎片,血腥气弥漫。
这时众人才知道,这青石阶上的威压会随着一个人的速度而改变,速度越快,威压越强!
这条青石登阶路衔接着半山腰和山巅,足足有十五里的路途之远,很多人在行至五里的时候便已经气喘吁吁,不敢在前行一步,生怕被威压挤出了石阶外。
如今为首者是抛下巨虎独行的贺嘉德,已经行至十里地远,此刻额头布满密汗,喘着粗气,脸色涨红,胸口起伏不断,显然是忍受着极大的威压。
在他之后,九里地外是面色扭曲的陆罕,步履艰难地一步一步前行着,但谁也不敢小瞧他,因为这家伙竟然肆意妄为独抗了一次威压洪流,在洪流中而独步前行,实力明显要强过为首的贺嘉德,但是喜欢这种被洪流冲刷的过程,所以才落他一里。
八里台阶上,江凤臣和秦乐语一先一后神色淡然地步步登阶,只要不是威压洪流,这石板路上残余的威压对他们来说就是毛毛雨一般轻松,他们有实力比肩贺嘉德和陆罕,只不过是为了稳妥起见,保留体力为好!
在他们之后,只有零星不满一百之数的弟子在艰难前行着,而且其中还有许多人自知无望得到山巅机缘,徒然撤回了半山腰,看着其他人登顶。
但也不乏一些想要试探自身极限的弟子还在奋力坚持着,希望能够突破之际,因为在这威压之下,破镜是一件很玄妙的事!
就在约莫八九里地外,所有的弟子都在铆足了气力登阶,突然一阵凉风袭过,众人不禁神清气爽,舒畅几分,威压之下犹如烈日高照,身上流汗不止,如今一阵凉风飒然而至,真是上天的恩惠,他们太庆幸有这股风了,因此才能更上一层台阶。
可是这阵风愈来愈大,他们舒畅之余不禁感到怀疑,这风好像是从身后山下袭来的,不都是说“高处不胜寒”,应该是咫尺山巅之时才会清爽些么,这怎么还反着来呢?
终于,他们都忍不住带着怀疑的神色强忍巨大威压扭头看去,立马惊掉了下巴,一道人影从山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朝这里狂奔而来,而且因速度的过来沿行带起阵阵风劲,他们刚才所感受到的凉风就是这人裹挟而来的!!!
第二十四章 心惊胆战
“卧槽!”有人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他还以为这能在这种威压之下还保持神速前行的物什应该是宝瓶山的妖兽,随着身影离这里越来越近,他才发现这身影他娘的竟然是一道人影!!!
沿行的无数人震惊,这是什么妖魔鬼怪?竟然在这青石板阶上如入无人之境,藐视这难忍的威压,平步青云般飞奔了上来?!
一时间,所有人心里都不平衡了,忍不住骂娘。
就在他们回首呆愣看向山下之际,那道人影又骤然加速超过了他们,风劲一冲险些将他们冲出青石板外,很多人胆颤赶紧回过身来稳固身躯,如果被冲了出去这就玩完了...
其中一人鬼使神差地扭头看向旁边一个随行弟子,瞠目结舌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你认识他?”
被问的那个弟子赶紧摇头,但旋即好像想到了什么,惊呼道:“那人好像是个红脸诶,莫非...”
一行人齐齐震撼道:“面如重枣之人!!!”
当他们再向身前观望时,那人已经一溜烟地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当中,消失的一刹那似乎有道残影在冲他们微笑摆手,很多人晃晃脑袋清醒一下神识,再看已无那道残影,兀自吞咽下一口唾沫,压下心中的震惊。
林荫青石板道上,大抵是距离山巅还有十多里地的地方,一个小胖子正蹑手蹑脚,鬼鬼祟祟地左右打量周围是否有什么深埋的天财地宝,同时忍受着极大的威压不断前行。
席禧面露绝望地看着遥不可及的山巅尽头,说是不喜欢那枚太一炼神灵丹是假的,但若是他出现在宝瓶山巅,必定会暴露自己的身份被人指指点点,甚至群起而攻之,就连他来到这半途的青石板阶上也是小心翼翼,尽量不让人发现。
陡然,一点风吹草动惊动了他的心神,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很巧妙,属于那种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地段,绝顶的高手已经去了他的前面,差一些的弟子还落在后面,只有他站在这个实力的分水岭,前不见往者,后不见来者。
按理说,一时半会他这里是来不了人的,除非...
席禧心中咯噔一下,除非是山上的妖兽!
他蓦然回首,一道疾驰的人影刹那间从自己身边掠过,一阵猛风差点将自己给推出青石板之外,他赶紧站定了身躯惊讶望去,赫然是那生死未卜的红脸爷摘掉面具后冲自己咧嘴一笑,然后继而奔上山去。
席禧目瞪口呆,旋即一副苦瓜脸,既然红脸爷没死,他就得遵循和红脸爷之间的约定了...
人影仿佛可以无视威压一般,势如破竹再行一里,路过江凤臣和秦乐语那里时微微停顿了一下,紧接着超过了陆罕,在逼近为首的贺嘉德时,一拳砸向他的肩头,然后扬长而去。
贺嘉德本就因为忍受这滔天威压而身形不稳,如今突然有人拿拳头给他肩头来了一下,而且劲力还不小,自己怒骂一声后直接从石阶上仰头倒栽了下去,如同滚皮葫芦般连连滚落了三五个台阶。
他愤然起身,神情狰狞地看向那个面如重枣之人,大喝道:“是你!”
如果不是他有灵气护体,非得跌个头破血流不可。
江凤臣眯缝起眼睛看向步入青云的少年,会心笑道:“他终于来了!”
朱红袍子的陆罕在看到有人将他超越后,眼神一凝,两手掐诀,振袖飞起,瞬间越过贺嘉德直追那少年,速度奇快无比,一改之前云淡风轻之色,想要袭杀林静闲。
紧接着,江凤臣和秦乐语二人相视一眼,齐齐投袂再次横移数步,加快自己登阶的速度。
其中秦乐语在半途坠落,稳稳落在贺嘉德之前,手持十二月令枪冷笑看着他。
贺嘉德心神大惊,急忙后退一步,两把无忧斧骤然出现在他的手中,气势节节攀高,与秦乐语争锋相对。
山下的众人哗然,仰望着宝瓶山这骇人一幕,先是那快如箭矢的人影超越了三人,然后又是秦乐语和贺嘉德二人对峙,难不成他们是要在这石阶之上展开清算么?
要知道,这石阶上无时无刻都有威压在压迫着众人,许多人甚至连五里路都没有走完,他们就在这还要一边忍受威压一边杀伐...
果然,终究还是那么一群鼎盛之人...
陡然,整个青石阶晃悠了三分,最靠近山巅的四人浑身大震,齐齐扭头看向山巅,只见山巅处有一四足方鼎立于那里,药香气弥漫,同时一股威压洪流缓缓从其中溢出,如高水低流般缓缓流溢到青石板上。
原本狂奔中的林静闲此刻也瞬间止住身形,两腿如遒劲的老树根紧抓地面,以腰部运力,通过站桩来稳固身形。
林静闲只觉迎来而来的威压如洪水般倾泻而出,铺天盖地朝这里涌来,眨眼间四周便有剧烈的压迫感挤压他的肉身,同时袭扰着他的心神,原本平静的心湖瞬间波涛汹涌,风起天澜。
他内心震惊不已,他之所以能够轻易狂奔至此,是因为他身上的那件“苍天在上我挑之”御袍,可以帮助他抵御一些威压感,所以才能后来者居上超过他们。
但是如今面对这威压洪流,他竟然感觉自己双腿被撼动,腿肚子也开始抽起筋来,额头豆粒大密汗啪嗒一声滴落青石板上。
他身后的陆罕双目布满血丝,脖子处青筋暴起,抡起双臂在面前鼓荡灵气,结成符印,抵御倾泻而下的威压洪流。
咔嚓!
陆罕猛然向后踏出一步,竟然将青石板踏出一道缝隙,然后将脚尖死死地抵在缝隙中,避免自己的身体再次发生后退。
这一幕幕看得山下众弟子是心惊胆战!
至于江凤臣,则挥舞云仪剑,银光迸现,突兀地向前砍出一剑,将迎面而来的威压洪流一劈两半,然后墨发飞扬间,眸光一闪,霎时间将云仪剑往面前石板上一刺,两手紧扶住剑柄,闷声抵抗滔天威压。
漫天威压在他这一剑的威势下竟然出现了短暂的凝滞,随之被截为两断的威压洪流重新汇聚,滔滔流向之后的秦乐语和贺嘉德。
第二十五章红嫁
秦乐语更加果断,直接腾身再迈上一个阶头,双手一前一后握持住十二月令枪于面前抖一个枪花,然后如这天雨般密密麻麻地挥刺数百次,又快又密恰似细雨,将面前的威压洪流戳了个破绽百出,从而自身不受到威压的影响。
贺嘉德怒吼一声,一股磅礴气势浑然炸开,以双斧合十横身三尺头顶,硬抗头顶倾泻下来的威压洪流。
五方英豪,各显神通!
为首的林静闲怒吼一声,沉肩坠肘、野马分鬓,两臂做浑圆态,竟然是化用了莲花镇武师仰雪峰的看家本领——太极拳!
滔天的威压洪流随着他双臂的引导,被抟成一个球团,然后猛一振臂甩肩,将这势来不可挡的威压洪流如同搬起掷大石往一侧砸去,卸去了前方的劲力。
林静闲顿时觉得浑身一轻,恢复之前轻松状态,抚着胸口喘着粗气,几欲疲惫倒地。
宝瓶山下唏嘘不已,皆被他的大气魄和霸道心性给折服,面对威压不光抵抗,还要反抗!
在他之后,陆罕等人也逐一使用各般手段抵消去了四足方鼎泻出来的威压洪流。
根据其中规律,估计半个时辰后青石板阶将会迎来下一次的威压洪流,而且下次的威压肯定更胜之前,所以这半个时辰是留给众人最后登巅的时间。
五人皆发力,咬牙冲至十四里外百丈外,几人离得越近越能感受到方鼎中浓郁的药香气,细嗅一番自身的境界竟隐隐有松动的感觉。
不愧是造就丹云的四品灵丹,就连其药香气都使人登仙般舒爽。
如今离方鼎最近的就是林静闲,双腿颤抖地紧盯着方鼎不肯移开视线,目光火热,阴神出窍对他来说有极大的诱惑力。
秦乐语那边,似乎在刻意针对贺嘉德一般,始终快他一步,而且堵住了他上去的路,神色不善。
江凤臣更是无意争夺那太一炼神灵丹,只是盯着身前的一袭朱红袍子的陆罕,面有所思。
那是...
众人似有所感,皆抬头看向前方,方鼎内氤氲流转,一颗鎏金丹丸散发着祥瑞之气缓缓升空,最终悬浮在方鼎上方三尺处。
丹丸缓缓流转,仿佛有一股巨大吸力将他们的魂魄吸入似的,这是阴神出窍的药引——太一炼神灵丹!
除却他们几人外,山下的无数人瞻仰这枚丹药的奇容,压制住内心渴望,有着极大的不甘心。
这枚丹药,对每个人来说都有极大的吸引力,可是现在只有一颗...
每个人都知道,这枚丹药将会引起一番怎样的腥风血雨。
林静闲怒喝一声,震碎了身上仅剩的一丝威压,腾身飞跃过去,伸手想要去抓住那枚鎏金丹药,就在差一点就触碰到丹药时,他身后不远处的陆罕目露厉色,一把巨尺横空现世,惊起破空声骤然朝他的后背砸了过去。
林静闲顿时心中预警,毛骨悚然,大感不妙,还在腾空的身子连忙腾转挪移侧过身去,寒气逼人的长方巨尺几乎是擦着他的衣襟砍落,咣当一声砸在方鼎上。
方鼎被砸后嗡鸣轰动,一股反噬之力将始作俑者陆罕给掀飞了出去,倒退几个台阶后才稳稳落地。
林静闲见势眼中精芒一闪,抓住机会再次扭转脚尖,拼尽全身力气去抢夺那枚丹药。
千钧一发之际,又是一道流火迸现,撞击在他的手腕处,将他的手臂弹飞。
林静闲大惊,连连抚摸自己被灼伤的手腕,愤怒转身,一袭藏青长袍的江凤臣以手指擦拭火苗窜动的剑身,脸上平静地不断登阶而上。
江凤臣打了一个响指将指间的火苗熄灭,抬头看向他淡淡道:“我等这一战很久了。”
是的,自从当初墓室两人一击远逝后,二人平分秋色,他很惊讶有能在这个年龄段比肩他的人,而且是一介修途艰难的武夫...
过去一剑他打得不是很尽兴,所以他一直渴望可以再与林静闲一战。
最重要的是,林静闲很可能就是他拜入三才阁的那个原因,外乡人、武夫...一切特征都那么符合。
可以说,如果不是他的话,江凤臣才不会不远千里迢迢来到蟠螭洞成为三才阁的门生。
林静闲郁闷地看向他,他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无奈道:“你我彼此都应该分清事情的轻重缓急,允我拿下太一炼神灵丹后,再战可否?”
江凤臣皱了皱眉头,沉声道:“太一炼神灵丹于炼气士才有效,你拿来也是无用。”
林静闲揉了揉脸颊,戏说道:“钱多不压身。”
陡然!
林静闲翻身后仰,伸手去抓方鼎上方三尺的鎏金丹药,太一炼神灵丹刚好被他攥在手心之中,但一阵刺骨的森冷钻入他的手心,如刀割般刮蚀着他的掌骨,他不禁面色痛苦。
林静闲在握住灵丹后,猛然回首之际,骇然发现这四足青铜方鼎中竟然横卧着一具生机全无的恐怖兽尸,长满了猩红毛发,看不清是什么动物,但如今近在咫尺,林静闲这才发现这承载灵丹的四足青铜方鼎的材质竟然和西北山脉墓穴中仙戟镇压的青铜棺椁一模一样!!!
不知为何,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瞬间袭上心头,他胆寒阵阵,在抓住太一炼神灵丹后赶紧落地,看着青铜方鼎的心绪有些茫然。
在林静闲抓住空子得手后,陆罕等人刹那间凛然,齐齐越过青铜方鼎逼近宝瓶山巅的林静闲,三方环绕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如今宝瓶山巅就来时的青石板阶一条退路,林静闲身后就是深不可见的万丈深渊,从此摔落必然粉身碎骨!
林静闲神色紧张,喉结滚动,手掌在腰间一抹,兀自将手中的太一炼神灵丹收入咫尺物。
三才阁江凤臣、凌云宗秦乐语、金松观贺嘉德、齐府陆罕,四人各据一方,气息磅礴一齐压向林静闲。
四人神色愈发不善,气氛凝重到极致!
“呃...”
林静闲哑然,打趣笑道:“敢这么逼我,我要你们日后都吃不了兜着走!”
陆罕目光阴沉,舔了舔鲜红的嘴唇,阴恻恻道:“你有那个机会?”
说罢,他率先动手了,将这一袭朱红袍子扯开丢入空中,袍子在风中翻卷如鲜血涌流,一股阴煞气息陡然生出,只见朱红袍子中雾气蒸腾,浮出一道倩影将这一袭红嫁穿着在身。
第二十六章疯子
这女子俏脸煞白,瞳孔竟然是诡异的深黑色,而且没有眼白,此时如同一个娇娘子般悬浮在半空中,回首冲陆罕温柔地微微一笑道:“好久不见,我的乖徒儿,我的如意郎君...”
四人大惊,猛然后退一步离这阴物远一些,一股阴煞之气让人胆寒!
江凤臣和秦乐语眼中精芒闪现,这陆罕,竟然是个鬼修!!!
陆罕脱去红嫁后只剩一身白绢亵衣,此时低垂着头,桀桀桀发出瘆人的笑声,一只手猛然拍打在自己脸上,然后捂住一只眼突然昂起头,紊乱的发丝使他整个人宛若一个疯子。
他浑身颤抖,疯笑不止,脸色也如同女鬼一般煞白,捂住眼的那只手缓缓向下,中指和无名指分开,露出一只瞳色血红的眼珠,死死地盯着天上的阴物,歇斯底里大叫道:“咯咯咯,我的亲娘子,我好欢喜你现在这个样子!”
“疯子!这他娘的就是个疯子!”贺嘉德被他突然的反应吓了一大跳,急忙后退大喊道。
林静闲等人也眯起眼睛观望这诡异的一幕。
陆罕突然扼制住自己的喉咙,跪伏在地上,不能呼吸似地全身颤抖,嘴角有鲜血溢出,一滴一滴垂落在地上,瞳孔血丝密布,过了许久才缓缓直起身来,有些病态且极尽温柔道:“娘子,我剐给你的眼球用得清亮么?”
红衣女鬼脸色煞白,露出一丝惊恐之色,转机眼珠翻滚,一只瞳孔露出和陆罕一模一样的血色。
众人这才发现,原来陆罕和红衣女鬼两人的眼球竟然都有一只是来自对方的...
“那个红衣女鬼是齐府的范锦师尊!!!”山下人群之中有弟子惊恐喊道。
范锦,芳龄三十,年纪轻轻便成为了齐府的阁老,后来与自己的弟子陆罕心生爱意,二人结为眷侣,但不知为何陆罕亲自对自己心爱的人下了杀手,并将她的灵魂拘禁在一袭红嫁之中,自剐一眼献祭给自己的师尊,从此二人虽然阴阳两隔但也能日日相见。
陆罕难道不爱自己的新婚娘子么?
当然爱,只不过他的这种爱是一种病态的爱,杀死她从而可以让她的容颜永葆,不用看见她将来年迈的样子,且范锦的灵魂被他亲手缝进了这袭红嫁之中,陆罕穿着它,就意味着自己无时无刻地不和她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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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洞房花烛夜时,貌美的范锦也知道他要杀死她的想法,不过她默认了,因为他们太过于相爱了。
要林静闲说啊,这两人脑子指定多少是有点儿毛病。
下一秒,阴物发生凄厉的叫声冲向林静闲,吓得林静闲踉跄后退一步,果断唤出永夜剑将这袭红嫁拦腰斩断,雾气蒸腾,这阴物仿佛不死不灭般又再生了。
“哦...”林静闲有些头痛地摸了摸脑袋,玩味地看向众人,不断向悬崖边上后退,啪嗒一块碎石滚落,掉入万丈深渊之中,久久不闻其声。
贺嘉德皱着眉头,这人莫不是疯了,难不成想从这里跳下去?!
似乎在映照他的想法,林静闲冲众人诡异地笑了笑,然后两手张开,闭上眼睛,倒栽葱似地从悬崖跌落下去坠入五里雾。
众人哗然!
江凤臣等人齐齐走向崖头俯身向下看去,只见不断下坠的林静闲嘴角上扬,背后剑匣顿开,永夜剑再次飞出抵住他的脚尖,林静闲施展马踏飞燕稍微借力,下坠的速度立刻止住了许多,但这依旧不能改变林静闲摔死的结果。
因为永夜剑起的作用微乎其微,只要不能御剑飞行,这么高的距离必然会了结他的性命。
江凤臣皱眉,林静闲绝对不是如此莽撞之人,他一定还藏有后手!
就在其他人以为他要玩完时,山下一个胖子咕哝了一句不太好听的话,然后甩手将一把长槊抛向宝瓶山的半山腰,下坠中的林静闲早有预料似地抓住这个机会,一脚踩踏在飞来的黄铜长槊上,再次借力腾转挪移身体,这一下子竟然挪移了数十丈,瞬间跳向了离宝瓶山不太远的另一个山头。
山下的四派弟子无一不唏嘘震撼,面对四大鼎盛高手依旧逃脱,可畏是虎头逃生,但若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就算他们明知道有黄铜长槊这一安排,也是不敢肆意跃下宝瓶山巅,活下来的机会太渺茫了...
另一座山巅,林静闲冲宝瓶山上的四人摆了摆手,然后悄然摘下红脸关公面具,露出一张清秀绝逸的脸,留一个玩世不恭的背影后,转身缓缓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哇!面如重枣之人好清秀啊!他真是人长得帅实力又强哎!”四派中的女弟子中已经有些人开始犯了花痴,面色潮红,一直红到耳根子。
其中陶真茹两眼冒星星,不知在想些什么。
无人的深林中,席禧收回了黄铜长槊,晃悠悠地离开了这里,还是那么呢喃了一句:“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宝瓶山上,陆罕歇斯底里且略带绝望的声音传遍整个山脉。
“给我太一炼神灵丹,有了它,我就能于磐寿坪上胜过元天禄!!!”
众人恍然明悟,原来昔日的陆罕变成鬼修这幅模样,原来是因为早就在磐寿坪逐鹿失败后根生下了心魔,这才会心性大变。
之后,在江凤臣等人下山前,秦乐语魔性大盛,手持堕转的十二月令枪刺穿了贺嘉德,将他死死地钉死在方鼎之下。
至此,金松观弟子在没有了隐境的护佑后,彻底成为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对此凌云宗展开了疯狂的报复,在这聚云秘境中又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齐府那边吗,情况要好一些,毕竟有陆罕坐镇,虽然他现如今的精神不是很正常,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许多人还是不太敢招惹他。
现在距离聚云秘境返回甬道的开启还剩下不到半日的光阴,秘境内能得到的机缘都已得到,得不到就算拿命换也是得不到。
在宝瓶山事结束后,大家的精神都稍许有些疲惫了,原本以为风波就这样可以结束,谁知一方丘陵上突然爆发了巨大的灵气波动,方圆数十里皆是郁结凝滞的灵气。
第二十七章三花聚顶
无数人顿时心惊,以为有造化出世,于是顺着灵气汇聚的方向赶赴过去,结果到了那里才发现,原来丘陵上摆放了一座小山似的灵石堆,里面不乏有几块刺眼夺目的青蚨钱。
而在遍地灵石勾玉的旁边,一个清秀少年正拿着一把剑将周围的灵石细细敲碎,从中溢出的灵气囊括了这方天地。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先前的灵气风暴竟然是林静闲打碎近千块灵石后引起的灵气氤氲。
此举,过于奢侈!
而且林静闲依旧在不断地从咫尺物中转移出来一堆一堆的灵石,就连一些灵药也被他拿蒜臼子细细捣碎后释放出其中的灵气和药香气,可谓是暴殄天物。
秦乐语怀抱着十二月令枪立于江凤臣一侧,歪着头笑了笑,问了旁边的人道:“他这是要干嘛?”
江凤臣神色肃穆道:“气开灵渠。”
秦乐语闻言眸中精光一闪,笑呵呵道:“他这也准备放弃武夫这条路,要和我们踏上这一条路么...”
江凤臣揉了揉下巴,缓缓道:“也许他在炼气这条道路上会比当个武夫更有天赋,大道也将更为坦荡。”
这时候,人流攒动,有人压不住内心的热切,迫不及待想要上前去鸠占鹊巢,代替他来蚕食这无边无际的天地灵气,这样算来突破一两个境界并不是什么问题。
况且有细心的人发现,林静闲脚下丘陵上刻画了若隐若现的阵纹,而他就立于阵眼之中,灵石和灵药溢出的灵气就会被这阵法卷席回阵眼中。
而这丘陵又处于万山的藏穴风口,类似于一种一呼百应、八方来投的地势,意在不光不让此处的灵石灵气散逸,还要将整片山脉中潜藏的灵气勾引过来,至于这种地势,在风水上叫做“百鸟朝凤”!
林静闲其实当初在观览这奇绝的山脉时,便突发奇想,能否运用这“百鸟朝凤”的地势来强行破开灵渠。
而且因为他是武夫,作为阵师而无法调动天地灵气的话算是末流,无法自主摆阵,只能根据地势适应天下来摆出这个“百鸟朝凤”的阵法,所以他选择这做丘陵不无道理。
地脉阁修习风水宝术的弟子顿时惊觉了其中的奥妙,连连称奇,但也感到大不解,因为林静闲的这种做法过于霸道,强行自我以灵气冲击来贯通体内藏气的灵渠。
按理说用不了这么多的天地灵气,只需要一小瓷杯的清茶便可索引灵渠的显现,可是这方圆百里聚集成云的天地灵气与之相比乃是大水缸,而且这大水缸中盛满的不是温润的清茶,而且灼喉的烈酒!!!
在他们看来,这种做法就是在玩火!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贪婪,率先投袂飞身,手中握着刀斧朝着里奔来,眼中闪烁着狠辣的光芒,想要手刃了林静闲从而取而代之,入主这方天地大势!
不过,林静闲连看都没有看那人,只是脚下猛地一踏,阵纹流光溢彩,丘陵的三个方向缓缓升起三颗泛着幽绿色光芒的珠子,将这座丘陵包裹在内。
这三颗蕴藏滔天灵气的幽绿珠子,正是林静闲在竹林中灭杀金松观的越圣杰后所取得的灵兵。
三颗珠子间建立了若有若无的联系,一座方圆数十丈的法阵凭空结成,除却林静闲所处的阵眼外,其余之处皆水流弥漫,波涛汹涌的水流让众人叹为观止。
先前那个误入河洛古阵中的男子瞬间被水索束缚动弹不得,还没来得及靠近林静闲,手中的刀斧就已经被水流挤压成了一团废铁,而自身的五脏六腑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嘴角咳血,身躯被扭曲成恐怖的姿态,场中的林静闲挥舞着阵旗借助水状大手将那人的尸体甩出了法阵外,死相惨不忍睹。
一时间,想要鸠占鹊巢的人们犹豫不前,生怕一会死得比那个人都难看。
秦乐语略显诧异道:“他还是个阵师?”
要知道,阵师在这座天下可是一个很稀有的门户,其传承颇少,没有多少机遇是很难精通八卦五行,就无法登堂入室成为阵师。
江凤臣目光深邃,拧转了一下手腕道:“他身上的秘密并不比你我二人少。”
秦乐语笑了笑,没再去答他的话。
阵眼处的林静闲,持剑的双手紧握,将永夜剑立于身前插入脚下丘陵中死死嵌在其中,感受着四面八方鼓荡袭来的灵气洪流,深吸一口气,顿时感觉自己每个毛孔都开悟般清爽。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永夜剑光芒湛湛,大地中的地脉之气缓缓从剑尖渡化至剑脊处,困缚住小青龙的二十八金线中的其中一条竟然松动了起来,恰似下一刻就会崩断开来。
林静闲以永夜剑为媒介锁链,四海八荒涌来的灵气洪流如同水波般蔓延至他的脚下,汇聚成流的天地灵气缓缓流入横立身前的永夜剑之中,然后在注入他的手心。
林静闲宛若醍醐灌顶般全身清爽心怡,这灵气涤祛了他这些日子征战留下的戾气以及疲惫,宛若羽化登仙!
泠泠!
他心湖中响起清脆的水滴声,体内的一条经络蠢蠢欲动,像是被这贯体的灵气打开一般,可是没过多久这条经络又陷入了沉睡,毫无动静。
林静闲皱了皱眉头,意念微动,借使百鸟朝凤地势和永夜剑牵引而来的灵气云彩齐齐涌动,丘陵上蔓延的清波再次漫及至他的脚下,顺着永夜剑缓缓注入他的体内经络。
忽然!
林静闲站定的身躯一震,一股浑然天成的强悍气息猛然从他身上迸发,头顶三尺处清辉光耀,三朵虚幻不定的小花苞摇摇曳曳。
这三朵花苞出现后瞬间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无数弟子难以置信地盯着那三朵花苞,止不住地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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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秦乐语也倒吸一口凉气道:“这...”
一向风轻云淡的江凤臣也为之动容,目露精芒道:“神气精混而为一也。玄关一窍,乃神气精之穴也。三花即人花——炼精化气、地化——炼气化神、天花——炼神还虚,聚顶则精气神混一而聚于玄关一窍,此乃灵渠异象,三花聚顶!”
第二十八章 潮汐
三花聚顶这种异象,他只有从三才阁中的典籍中惊鸿一瞥过那么一眼。
人花,炼精化气,人本有精化而生,故精为轮回种子,修道者心必空於下焦,戒去**,精不妄泄,则精满不思淫,铅花生矣。
地花,炼气化神,人之生存赖以气,心必空於下焦,无惊无恐,无忿无怨,则气平顺,道畅通,中气足而不思食,银花生矣。
天花,炼神还虚,精气虽足,无神者,则其体无光,其人无命,故神为主宰,今心空其上焦,不执不着,神满不思眠,常清常醒,则脱壳还虚,归入虚空境界,则金花生矣。
总得来说,一般在炼气这条天下正统的大路上修行的天造之才,在开灵之际都有会异象横生,至于什么异象,则是因人而异。
但异象也分三六九等,异象愈是稀世难寻,就说明此人的修行资质越胜他人一筹,而林静闲的异象“三花聚顶”,在漫漫长河中虽然也出现多,但次数极其稀少,在芸芸异象中可是说是位列榜首,实属上乘!
异象的出现,就是贯通灵渠的前兆,意味着他已经一只脚踏上了长生桥,之后坦途,全在事在人为!
花苞刹那绽放,铅花、银花、金花三种花朵如同昙花一现般瞬间泯灭化为三缕气运似醍醐灌顶没入他的眉心轮以上的天庭,而在眉心轮处,则是当初他渡过佛曰八苦大阵后留下的那道金光佛印,不过在这三花聚顶后,金光明显黯淡了许多。
距离聚云秘境遥远的天外天,一袭白袍的老道人似有所感蓦然回首,抚须笑着地盯着远方,笑呵呵道:“当初我于鹰愁涧赠予那小妖精一副福禄宝衣,也于龙王庙为介秋衡私吞一缕龙运,唯独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赠予你,你倒也没有半点嫉妒,小子不喜求人,也不羡仙的心性我很喜欢,如今这三缕精气神就当我送你的机缘造化。”
林静闲本人可能不知道这三缕道家的精气神意味着什么,但对于那些大能之人来说绝对是大手笔,且这三缕精气神中铅花那一朵,蕴藏着岑乐童刻意留下的一部功法——五雷正法!
当初林静闲在鹰愁涧看到莲花冠老道使运过这雷法,心生羡慕但也不好意思开口让其教授,毕竟都是看家本领,教与不教都不是自己说了算,林静闲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
后来莲花冠老道说拜入他的螺蛳壳道场即刻授他雷法,林静闲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得之吾幸、失之吾命,许多东西在刻意追求后都失去了其中意味。
在三花聚顶后,以林静闲为中心,脚下漫出一层薄纱似的水流清波,缓缓向四周荡漾。
“这是灵气潮汐!”人群中再次有弟子难以置信地大喊道。
灵气潮汐,是具备异象的天才贯通灵渠后出现的另一种衡量日后大道坦途的现象。
类似于一种反哺,当开灵蚕食天地灵气后,当事人会再次从体内散发出本我灵气,本我灵气来自于开灵者本身贯通灵渠后的打造而出的灵海。
灵海,是一个修行者炼化和储备灵气的地方,对炼气士的修行和术法的使用极其重要,若是灵海枯竭,则无灵气可用,自然无法使运术法。
灵海芥子中的每一滴海水都是极其浓郁的灵气郁结而成,当开灵之际,会吸收天地灵气来填补海水,若是海水灌满,就会有灵气溢出,而如今林静闲脚下出现的一层清波如潮汐似的东西,便是从他自身灵海内溢出的多余的灵气。
现如今,林静闲脚下的潮汐只是方圆数寸的距离,说明他体内芥子灵海可汇聚的天地灵气只有方圆数寸的大小。
秦乐语揉着下巴,目有所思地盯着河洛古阵内的林静闲,突然问道:“此次仅是一次潮汐便可达到了数寸的距离,你认为他会有几次灵海潮汐,或者最后能达到多远的距离?”
江凤臣平静道:“数九为极,五次潮汐便已然是天下公认的天才,日后修行都是事半功倍。六、七次潮汐的也有,但那很少,都是凤毛麟角般的人物。至于八次的,更是无从提起,百年难得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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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乐语歪了歪头,咕哝道:“那要按你这么说的话,数九就是千载难逢了。话说,你当初开灵之际,潮汐数几?”
秦乐语一脸认真地看着他。
江凤臣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数九。”
二人话音刚落,又是一次灵海潮汐以林静闲为中心向四周逸散荡漾,这次灵海潮汐远比之前要磅礴许多,已然达到了方圆数尺的距离。
就当众人叹为观止,本以为这样就结束时,又一次灵气暴动引动的潮汐再次向四周荡漾开来,而且距离一次比一次遥远,这第三次潮汐竟然漫过了丘陵方圆十丈。
但是,依旧没完,在四派弟子嘈杂的喧吵中,林静闲气息迅速暴涨,周身空气氤氲,灵气潮汐,开!
一里、二里、五里、十里...
在众人瞠目结舌的神情下,第六次灵气潮汐后达到了近来史无前例的方圆五十里距离!!!
四派弟子已经有些麻木了,仿佛这灵气潮汐根本不值钱似的。
果不其然,第八次灵海潮汐再次刷新了他们的三观,几近方圆百里的整个丘陵都被灵波蔓延遮盖,而阵眼中的林静闲依旧闭目冥想,隐隐约约有迎来第九次灵海潮汐的可能...
观看的人群之中已经有人开始坐不住了,跃跃欲试想要上前干扰林静闲的冥想状态,从而毁坏了他的这一番机缘造化。
得不到就毁掉,是自古奸邪之人的一贯作风。
若是放任他突破数九潮汐后,今后无论是在蟠螭洞,还是这座天下的每个角落,这个人一定会压上他们一头,这是他们所不允许的。
有这么一个“天下第一”存在,会宛若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堵截了他们的长生大道,无论是实力上还是心魔上,这人就已经如同被天道认可,会对他们造成不可忽视的影响。
第二十九章 满天星
天外天。
仙署白玉京,居三千世界之央,乃仙班司职稳固天道秩序的地方。
有言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如今司职仙署白玉京的正是“玄”、“黄”、“洪”和“荒”四大天仙,分别坐镇东西南北四方天幕。
在四座镇天门环抱的光阴长河之中,弥漫着混沌雾霭。
一条千里赤体且人面蛇身的庞然大物从中探首而出。
威仪横生,俯瞰众生。
它是烛九阴,天道秩序维持者之一。
广大的瞳眸中瞑晦不定,开阖间便是昼夜轮替。
且吹气为冬、呼气为夏,并执掌风雨...
只不过在这烛九阴广硕的背脊之上,伫立着一个白衣胜雪的少年郎。
少年郎一手执玉剑,一手撑着荷叶伞。
他面色讥讽地望着头顶如同牢笼一般,囚禁三千世界的四座镇天门。
少年郎凉薄一笑,轻轻放下手中的荷叶伞,抖了抖手腕。
一缕浩然正气缭绕五指,正娇柔!
余策五指猛然攥紧,一步踏出,振袂升空。
紧接着,如决堤般洪水的汪洋剑气自那三尺青锋处肆意倾泻。
化为四道通天霞光,悍然冲撞向四座镇天门。
轰隆隆!
犹如神人擂鼓,气势磅礴!
金碧辉煌的四座镇天门刹那间崩碎,坐镇其中的四道金光虚影也随之湮灭。
四方天幕被撕裂,原属白玉京的造化气运从中流溢,遁入三千世界。
天道。
崩塌!!!
不过这一切始作俑者的余策,神情淡然,双手负后,遥望无垠穹空。
他轻声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堂堂仙庭四大天仙竟然为了一己之私掠夺三千世界气运。”
“并借稳固天道之由,封禁下界,锁锢苍生,乃至百年间竟无一霞举飞升成仙者...”
白衣胜雪的少年郎冷笑道:“如今我一并毁之,岂不美哉!”
说罢。
烛九阴摇晃千里之身,搅动混沌雾霭,带着少年郎重新隐于其中,不见踪迹。
就在这时!
寰宇内四道遮天蔽日般的模糊身影齐齐出现在混沌雾霭的边缘,各据一方。
这四位伟岸之人,周身仙光缭绕,散发着难以抵御的无尽威压。
同时还有无法遏制的勃然怒气!
其中一人忍不住怒吼道:“大胆妖孽余策!竟敢违逆天威,毁坏我等大道根基!!!”
“黄、洪、荒,你三人且随我去重启通天鉴。一同显化万界,诛杀此獠!”
……
云海之中,霞光万里。
一座垂柳如瀑的仙岛喷薄着紫色雾霄,屹立在万道金光之中,仿佛琅嬛仙境。
仙岛上,有人身穿一袭白袍,双手负后翘首望着眼前将近有两丈高的菩提树。
他不时地轻抬脚尖,再轻轻落下,倒多了一份娴雅之意。
少年模样的白袍男子叫余策,是万事都留有计策的意思。
名字是让市井中一个落魄老道士根据生辰八字算卦起的,总共花了十个铜钱。
那时候,余策逢人就让他们喊自己的名字,并且理应多叫上几声。
毕竟这名字值上十个铜钱。
最重要的是,那是他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名字。
除此之外,余策还是问心斋的弟子。
只不过这一个门派就两个人,他和他师父。
师父是掌门,弟子是代掌门。
不过在他拜入门派的第二年,掌门因还不起三两银子在祖师爷的坟头上吊自杀了...
那时余策才十三岁,就已经要踩着草鞋上山找坟头为他的师父及祖师爷上一炷香,烧两吊纸钱。
上坟的那天夜里,他想不明白地问。
自己不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也不曾亵渎过神明,可是老天为什么这么不开眼呐?
先是夺走了他的爹娘,又是带走了他师父这个至亲之人,就连名字都是花钱买来的。
仿佛像他余策这种人,生来就该受到这种待遇。
自此,余策一人撑着问心斋默默长大。
见惯了江湖轶事,也经历了朝堂纷争,但心中始终牢记一句话: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因为这句话是师父教给他的唯一一个学问,也是余策唯一一个可以学到的学问。
可是如今,他却因为这句话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而且就在刚刚,他不留余策!
咕咚!
一朵青莲悠然从水中冒出头来,在清幽的湖面上惊起阵阵涟漪,恬然淡静。
余策似有所感,踱步走到石桥端,只手捻触这朵秀丽不凡的青莲。
他顾首览望这片寂静的芙蕖池,眼帘低垂,没来由地叹了口气。
“此境良久,应是快了。”
话音刚落。
云海翻滚涌动,无垠密布的雷光电影闪现其中。
天幕开始昏暗,转眼间狂风大作,风雨飘摇。
余策霍然抬头,毅然腾飞升空。
在这万顷乌云下,他一人披头散发,身着一袭白衣,独立半空当中。
余策刚略微挪移了一下脚步,忽然一道惊雷霹雳从浓墨色的云海中疾驰而出。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劈闪而来。
不过,余策只是嘲弄地笑了一下,轻轻一振袖袍,将那道雷霆万钧般的雷光给轻描淡写地打散了。
余策双手轻拢,向后理顺了一下墨发,轻声说道:“世人说我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亦可更上一层楼...”
“可是这一楼,我却不是很欢喜...”
“所以...”
“我余策百尺竿头后,便要捅破这一层楼。”
刹那间,电闪雷鸣,乌云滚滚,似要将激荡的雷池倾泻而下,亡此狂生!
云海之上,洪钟大吕般的声音响起:“余策,你修行不易,破境更不易,为何独独非要挑战天威。”
“这,不是尔等所能抗衡,速速退去方能饶你不死!”
又一道响彻云霄的威严声音骤然响起:“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吾等当散去其肉身,将其魂魄分别打入大千世界,祭养天地,以证吾尊!”
“杀!杀!杀!”
金戈杀伐之声不绝如缕,自穹顶传来。
声声庞然,声声入耳。
但浮立于天地间的余策,却对此充耳不闻。
他只是双手负后,默然看着自己脚尖,随即洒然一笑。
余策将一手负后,一手握拳置于腹前,向前踏出一步,朗声笑道:“道之所在,虽千万人逆之,吾,往矣!”
泠泠!
一柄洁白素剑悄然浮现在他的手中,剑锋凌冽,遥指万里苍穹。
余策轻挑剑尖,振袂扶摇直上九万里。
不顾天地间众生的弥天骂语,往这穹顶上砍刺而出。
偌大的苍穹竟然在这一剑之下发出清脆的声响,开始浮现出龟裂的断纹。
“何物狂生,不法乃尔!”
仙人震怒,有金色大掌捅破云海,五指微捏向下捞去。
就在金色手掌将他裹挟住之时,余策衣袍猎猎,披头的散发漫天飞舞。
长剑被他横立身前,微微下点,顿时以双脚为原点,向四周方圆万里延展出一面禁墙。
避免殃及身下芸芸众生。
接着,素剑现白芒。
滔天剑气如决堤的洪水般向四周流涌,直接将那只巨大的金色手掌捅了个千疮百孔,然后化作绮丽金霞。
所过之处,云雾蒸腾,大有烈日熔金之态。
不过好在有禁墙阻隔,防止了脚下山川河海的破碎。
余策哈哈大笑一声,狂笑说道:“三小鬼各自肚肠,不过如此!”
说罢。
他再次腾跃升空,左掌在前推,右拳向后移,如大弓拉弦。
狠狠地撞向重新汇聚收拳为掌的巨大金色拳头。
可这无异于蚍蜉撼树,谈何易?
但是接下来的一幕让众生惊骇。
只见两拳相接,在天际激起一道漪澜。
旋即,男子后脊处一道剑影冲出,附着在素剑之上。
在刺穿巨拳后,凭借后劲又将苍穹给砍上一剑。
整面天镜,剧烈摇晃,岌岌可危!
“洪荒老贼,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金色手掌的主人怒吼道。
砰砰!
道音滚滚,神谕降世。
穹顶之上有人手持一杆长戈,挥舞着向下抛刺。
金戈流霞缭绕,瞬间划破天穹,洞穿了他的腹部。
余策闷哼一声,张嘴一口鲜血吐出,腹部鲜血汩汩而流,将一袭白衣浸染红透,极为凄惨!
铮铮!
素剑重新返回他的手中。
余策想拄剑挺立身子,可是雷劫阵阵疾如雨,将他整个人淹没其中。
雷劫过后,余策面色孱弱,已然七窍流血。
可是他觉得…
这雷劫,还是不够看!
余策癫狂未休,目光向上,逼视苍天,朗声笑道:“贼老天,奈何我别的本事没有,但就是能打。”
“三千雷劫又如何,你就算再来万劫我一样不亡!”
“当今之世,舍我其谁?”
余策嘶吼一声,墨发翻飞,衣袍猎猎,若疯魔一般向头顶投掷一剑,抵御万般术法。
然后,自己捏拳升腾,欲以身碎天。
“竖子尔敢!”
仙人惊怒,着力镇杀此人。
可是余策当有万夫之勇,刹那间就逼近穹顶,一拳递出...
咔嚓!
天镜裂纹横生,方是时一块天顶塌陷,惊心动魄!
万物噤声。
独有一声瓷器破碎般清脆的声响在天地间响起,也在众生灵海中响起。
奄奄一息的余策自万里穹空坠落,他呢喃笑着:“明哲保身和为生民立命,我还是倾向于后者一些...”
从此,修行文明发生断层。
一段辉煌的修行史被人抹去,一个大境界被凿出于众生命格,不复存在。
第三十章 红脸
他又自视了一下体内情况,不禁哀痛,原本身体就落下了隐疾,导致最强悍的杀敌手段半步崩拳无法全力使出。
如今更是因为开灵失败,一身内力尽失,想到短时间重回八品巅峰状态是根本不可能的,就连重新跻身九品,估计也要半个月的时日。
林静闲一把捞起三尺剑匣背负在身,然后缓缓离开这片丘陵。
距离聚云秘境关闭已有数日了,林静闲依旧是在这片山脉徘徊,渴望需求一些其他机遇。
可是这岚烟白雾升起后,整座山脉仿佛都封了山,大大小小的机缘古迹都隐匿了踪迹,无法寻觅。
最终,林静闲颓然来到一座大山外,伸手将面前的遮掩住洞口的藤条枝蔓撩起后走了进去。
他来到山**的尽头,打量一番四周,蹲下身去用手掌擦去了地上的灰尘,露出了一道若隐若现的荧光阵纹。
阵纹明灭可见,仿佛随时都会黯淡消失。
林静闲呼出一口气,这才放下心来,从怀里掏出一块压阵石,这是唤起阵法的钥匙,他来时是从这里来的,走的时候就看看能否从这里走出去了。
啪嗒!
压阵石落入阵眼,法阵瞬间光芒璀璨,下一秒林静闲整个人立即消失在石穴。
茂密丛林中,鸟雀争鸣,唯有一片草场空地,寂寥无人,偶尔有草木窸窸窣窣地声响,但也弱不可闻。
此时草场空地岚烟白雾蒸腾袅袅升起,在白雾中有光亮闪烁,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出现在其中。
可是还没当此人站稳了身躯,灌木丛中一个胖乎乎的身影迅速从中蹿出,向此人扑去。
林静闲茫然抬头之际,一个巨大黑影朝这里压了过来,暗呼不妙想要逃走,可是依旧被他压在身体下面。
“狗贼,就是你偷的俺的压阵石?让小爷我好找!”胖子一手肘抵在他的后背,另一只手别住他的手,让他无法站起,同时愤愤而道。
席禧这个气啊,自己辛辛苦苦留下的后路竟然被他人给占了,害得自己不得不随着众人从甬道内离开,并且还因此受到了一群人的围杀,辛亏自己有先见之明,逃跑手段一流,这才没有交待在聚云秘境中。
虽然这次没有被人劫去宝贝,但这事儿不算完儿,自己的半旬努力作人嫁妆,他席禧咽不下这口恶气!
于是他才重回这里,守株待兔等在这里,可是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三日,原本萌生倦意,想要姑且饶他一马,结果前脚刚走他就察觉到了阵法的异动...
林静闲艰难地挪动身体,腾出一只手趁机捣在他的腰部,那人吃痛一声向后仰了去,从他的身上离开,林静闲赶忙跳起来后退。
二人四目相对,竞相无语。
席禧脑壳有些痛,蛋疼道:“红脸爷,我早该想到占老子后路的人是你了!”
林静闲也暗自感到匪夷所思,他真没想到这挪移阵法竟然是这个胖子所留,这下就有些尴尬了。
毕竟,之前这家伙在宝瓶山巅是帮过自己一回的...
不知为何,席禧一看到偷他压阵石的人是他后,心中的那股无名之火就渐渐熄灭了。
也许是因为他本该就如此做,像什么敲闷棍、洗劫等等,他这人都是轻车熟路,所以干出夺人法阵这种龌龊事就不显得多奇怪了,这样想想也不会有别人,只能是他了!
席禧一脸难受道:“红脸爷,原来你没死。”
林静闲闻言干咳一声,转移话题,问道:“胖子你叫啥?”
席禧扯了扯嘴角,“席禧。”
“嘻嘻?”林静闲皱了皱眉头。
席禧似乎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继而说道:“凉席的席,福禧的禧。这名字是我爹花了二十两银子买来的,宝贵得很,你应该多叫上几声。”
林静闲挑了挑眉头,兀自问道:“你是三才阁的弟子?”
席禧似乎惊讶他这么问,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地脉阁外阁大师兄,离内阁仅有一线之隔。”
“怎么,你无宗无派?”
林静闲点点头,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席禧倒吸一口凉气,咋舌道:“一个野路子武夫就敢将四门派弟子得罪个遍儿,你在蟠螭洞的日子不太安顺了。”
林静闲满不在乎,反而问道:“你们三才阁在哪个山头?我想去看看。”
席禧目露怀疑之色,说道:“任何人想要到达三才阁,都要攀过雾封仙这座怪山,怎么,你想拜入这里?”
说到这,席禧又说道:“不过,三才阁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靠山,毕竟蟠螭洞上三宗之一,权势还是很大的。”
林静闲若有所思,旋即抱拳辞别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大兄弟了,我还有事,告辞!”
他说完就走,甚至步伐有些着急。
“红脸爷!”席禧在背后突然唤道。
林静闲心中咯噔一下,目光微凝,有些慌张,转过身去笑道:“怎么?”
席禧没有说话,而是上前打量了一番他全身上下,装作浑不在意的样子问道:“话说,红脸爷你真没事?”
他当时也在丘陵之外,是真真切切看到林静闲被灵气反噬咳血,然后仰身倒下,就算大难不死,修为上怎么也得...
林静闲背脊发凉,但表面上依旧笑意盈盈道:“姑且试试?”
席禧目光炯炯地看向他的眼睛,想要从中窥探一丝害怕,可惜那双眼睛清澈灵明,且坚毅果断,如果细看斟酌,不难发现有一丝杀意蕴藏在其中。
席禧轻微摇摇头,看来自己想差错了。
他想了想,还是讪笑一下,然后从咫尺物中掏出一樽明玉方盒,只有巴掌大小,掀开布满花案的盒盖,里面红绸上躺着的是两枚玄黄丹丸,表面气息流溢,看似非凡之物。
席禧食指和中指并合小心翼翼夹起一只丹丸递给林静闲,笑道:“红脸爷若是有事也无妨,此乃龟髓丹,有治愈经络内伤的大功效,但也有弊端,一旦开盒暴露于天阳下后,其功效只能保存半柱香的时刻。”
第三十一章 鸦雀无声
林静闲闻言坦然将这枚丹药接过,光芒一闪收入咫尺物中,而没有立即服用。
席禧在看到他接过丹丸后,眼中精光一闪,不禁微眯起眼睛,似乎有些急切抱拳道:“再会!”
林静闲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转身离开了这里。
席禧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上扬,露出些许不可察觉的笑意。
不知过了多久,林静闲突然停下脚步,从咫尺物中掏出那枚龟髓丹,随手丢弃在一旁,然后继续向前走着,不过眼神却有意无意向后一瞥,心中冷笑一声。
就在他前脚刚走没多远,深林中缓缓走出一个人影,脸色阴翳地看着脚下的玄黄丹丸,很快这枚丹丸就如融化成了一摊血水,周围的草木都一一枯萎凋谢,生出焦黑的斑迹。
“诶...”
一声气息悠远的叹气声没来由地响起。
席禧从怀里掏出先前那樽明玉方盒,将剩下的一颗拎起,指尖捻动,顿时丹丸化成齑粉从指间飘落,沾染一丝的草木都相继枯萎发黑,惨不忍睹!
旋即,他又手心一翻,重新取出两枚玄黄丹丸放入其中,不过这两枚丹丸却有一股极其好闻的药香气飘逸四周,是货真价实的龟髓丹,原来先前那两枚样式一样的丹丸不过是他用来糊弄林静闲的赝品,没想到却没有派上丁点儿用场。
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有一些庆幸,庆幸是因为他没有轻易与林静闲动手。
如果他不接这枚丹药,席禧真敢暴起和他展开厮杀,虽然不一定会要了他的性命,但至少要将他的咫尺物搬空,然后扬长而去。
既然收下了这枚丹丸,就给了林静闲斡旋的余地。
席禧一直潜行跟在他身后,若是他敢服用这枚毒丸,自然不需要他自己动手,林静闲自己就会毒发身亡;若是跟了半柱香之后,林静闲还是不服用这枚毒丸,他席禧就会自己跳出来和他比试上两招,摸摸他的底子。
可是现如今,没等半柱香的时刻他就自发将这丹丸随意丢弃,不像是受了内伤的样子。
因为席禧曾信誓旦旦给他说过,这枚丹药的药性只有半柱香的时辰,没到半柱香就将丹丸随意丢弃,说明他林静闲并不用得上它,只能说明他没有受伤,再或者...
林静闲已经看透了他的想法,故意这么做给他看!
想到这,席禧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赶忙脚下生风朝林静闲离开的方向追去,结果一路无人,也无半分踪迹,最后他徒然站在原地,恨自己不争气似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都说戏要做足,席禧自认自己戏已经做得很足了,可是人家不上当呐!
……
林静闲来到一座书塾,牌匾上写着“嵌风书斋”四个字,如腾猨过树,逸虬得水。
林静闲看了一眼身旁随行而来的白面书生,然后抬头看着牌匾问道:“书塾的先生曾经可是位兵家?”
白面书生是他在寻找雾封仙的途中遇到的一位烟霞客,曾游历过无数大大小小的山川水泽,见识颇丰,他不知道雾封仙在哪,但他知道有人知道,于是领着林静闲来到了这里,而所谓知道雾封仙在哪的人就是这座书塾的先生。
白面书生疑惑道:“并不是,是个落第秀才。为什么这样问?”
林静闲答道:“只是看这字迹蹙旋转锋,处处流露出一股纵狂逸放之感,就如轻兵追虏,烈火燎原。”
他顿了一会又说道:“气雄而不可抑,势逸而不可止。这四个字倒是丝毫不违笔意。”
白面书生负着竹篾编织的书箱,此时惊讶道:“你是书香世家?”
林静闲没有回答,只是摸了摸怀中那块在伏虎岭时遇到白将军所给的刻着“国泰民安”的印章。
书生跺跺草鞋,轻叩门扉。
不一会儿,门扉微启,一位青衫中年人从中走了出来,衣裳整洁,不苟言笑。
青年恭敬的抱拳道:“何先生!”
青衫儒生同样反之以礼,抱拳说道:“容宁先生,别来无恙!”
林静闲惊讶地看向二人,书生年岁大抵是刚及弱冠,和自己差不了多少,而书塾的这位先生看起来约莫也有三十而立了,二人竟也以先生相称,着实妙哉!
白面书生容宁拍了拍身旁林静闲的肩膀,笑着说道:“何为先生,这位仁兄想打听一下雾封仙的消息。”
他说着看向青衫儒生,歉意地说道:“何先生,叨扰了!”
何为看了林静闲一眼,淡淡道:“跟我来!”说完然后走进屋中。
林静闲莫不住头脑,怎么天底下教书先生都这么脾气古怪,他转身对那白面书生致谢道:“容宁兄弟,多谢帮助!”
容宁点头微微致意,转身离开了这里。
林静闲跟随着何先生一路前行,不知去往什么地方,二人也不说什么话。
过了一会儿,林静闲率先忍不住道:“先生,请问雾封仙可知在什么地方?”
何先生目不斜视,正视前方,平静道:“你如今就算知道了也去不了那里,如今三才阁正是闭阁之末,雾封仙封山,待到开阁之日才会重启雾封仙,那时候才会显露山形。”
林静闲并不懂其中玄妙,只是好奇道:“那我们去哪里?”
何先生说道:“在这之外,还有一座书斋存在,那里很安静,你先住上两日,到时候就是三才阁开阁之日,我自然会带你去雾封仙。”
“你叫什么?”他突然说道。
“静闲。”
何先生点点头,“树移午影重帘静,门闭春风十日闲。很好听的一个名字。”
林静闲赧颜笑了笑,途中他往这座书塾瞥了一眼,书堂内还有一个年迈的老先生,手持戒尺敲打一个经文诗诵差漏一词的小童,小童呲着牙挨着打,表情不是很情愿。
作为过来人的林静闲不禁会意一笑,当初在莲花镇的书塾,任元青老顽童就是这样对待他们的,也是经常打板子。
透过窗棂,数十个不老实的蒙童在看到何先生经过后,立马坐得板正起来,似乎极为害怕这位不苟言笑的先生,正襟危坐且鸦雀无声。
第三十二章多行不义必自毙
“你去雾封仙可是拜入三才阁修真?”
林静闲歪着头好奇问道:“先生,什么是修真?”
何先生面无表情,说道:“修成真人、真仙。”
林静闲又问道:“那什么才是真人、真仙?”
何先生缓缓而道:“何谓真?真乃真人之业位,真乃真仙,不是自封标榜,实乃空间上界所封也。真人乃修道人的最高境界,修持者均应胸怀大志,高瞻远瞩,终生勤奋,刻苦修持,德功并进,以求达到真人、真仙的上乘境界,故曰修真。”
当他说着这句话时,林静闲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眉眼中蕴含的一抹落魄,不过转瞬即逝。
走了大约三里地,二人来到一处炊烟袅袅的村落,村落中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往来者稀疏三四人而已,见到何先生后都会恭敬地打个招呼。
又陆续走了许久,林静闲和何先生才来到村落的一处荒僻之处,这里依山傍水,唯独没有人烟,有的只是一座六丈高的二层阁楼。
整座阁楼孤单单屹立在山脚,周围其他什么建筑物都没有,仅有一棵大槐树依附在阁楼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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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楼牌匾题“月漾书斋”四个字,秀气蔼然。
何先生安静地看着这座阁楼,轻声道:“这是我一位挚友求学时搭建的书斋,自从他离开后,这里荒废了很久,如今你正好先居于此地,两日后我带你去雾封仙。”
林静闲俯身道谢,“麻烦先生您了!”
何先生微微颔首,将一串锁钥递给了他,然后转身离开了这里。
林静闲注视了一会儿他离去的背影,接着回过身去看着这座阁楼,心中百感交集。
林静闲上前去先用锁钥打开了铜铁门锁,进入后发现里面四周都摆放了高大的书柜,上面的典籍琳琅满目,奇怪地是书籍的表面一丝灰尘都没有。
他像模像样拿出几本书,发现里面的纸张泛黄,有些甚至被翻烂了。
踩着悬梯上了阁楼二层,令人惊奇的是这屋中竟然还摆放着许多罕见的花草,姿态盈盈,不见萎色,看来是有人经常来自己打理。
虽然他只是在这住上两日,但鹊居于此,理应帮这书斋的主人照拂一二。
林静闲下了阁楼,多走几步来了小村落,树下有几个小童蹲在一起围个圈在斗百草。
林静闲百无聊赖,就站在他们身后呆呆看着,四五个小童回头看了他一眼就转过头去继续他们的游戏。
斗百草又叫斗草,原本是端午习俗,端午踏青、采药归来,带回名花异草,插艾门上用以解溽暑毒疫。
余下花草则以对仗形式互报花名、草名,多着为赢,此为“文斗”。对儿童而言,就是以叶柄相勾,捏住相拽,断者为输,再换一叶相斗,此为“武斗”。
其中一个小童竟然用一根枯草连续折断了其他几个小童的草根,他凝视一番才发现其中玄妙,原来那个小童手中扯的是一种叫“百炼草”的草木,林静闲曾于万山药堂登载的纲目上看过。
百炼草算是一种名贵的草药,但算不上是天材异宝。百炼草正如其字面意思,要经过百炼才有此草。百炼即风吹日晒,雷雨涤洗,所以谓之‘百炼’。之后,其草柄会坚韧如玄铁,不可屈伸,但若拔出土后,就不再如玄铁般坚硬,但仍保留其韧性,郎中会熬其三天三夜,捣炼成糊,用以治疗湿寒。
没想到这犄角旮旯的穷乡僻壤也会有这种草药的存在,看来这蟠螭洞真的是一个玄妙的地方。
就在这时,三个孩子风风火火地从不远处你追我赶地跑了进来。
为首的孩子脸颊绯红,衣冠楚楚,像是富贵人家的子弟,手中还拿着一根竹竿,双手撑膝,气喘吁吁道:“吓死个人嘞,这穷追不舍地也太固执了,不就是半亩的油菜花,至于吗?”
旁边一个像是小跟班的孩子小声说道:“那是李叔干了几个月的辛苦活,你这一竹竿下去,半地的油菜花都遭了秧,李叔是真的气坏了!”
另一个孩子也跟着点头。
富家子弟瞅见了林静闲,扔下竹竿向这边走来,不解地看向他,只见他大大咧咧地朝林静闲伸出一只手,说道:“你好,我叫芮右,胸无大志但喜结好友。平生最大的苦恼就是钱多压身!我瞧你面生,不是本地人吧?”
林静闲看着他伸出的手愣了一愣,这手玉润柔嫩,果真是大户人家的子弟,想必之前过的也是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神仙日子。
林静闲握住他的手一脸真诚地说道:“我叫胡静闲,心怀大志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平生最大的遗憾就是钱少身轻!”
芮右将手伸进怀里,掏出两枚铜板递给他,“喏,借你的手来败败财!”
林静闲顿时乐呵了,好有趣的小子,不过正当他伸手接过时,他面色一变,转身缓缓离开这里。
芮右神色一愣,回头一看就露出一脸苦瓜相,耷拉着脑袋冲来的那人走过去,去领教训了...
村庄小巷,一身锦衣玉带的中年男子双手负后不缓不慢地走在前面,后面是耷拉着脑袋的芮右。
中年男子突然顿足回首问道:“家族长辈不辞辛苦将你送来这里,为何不听何先生管教,为非作歹,破人钱财?”
芮右冷哼一声:“竟然告刁状,多行不义必自毙!”
答非所问,一腔埋怨。
中年男子给他后脑勺一巴掌,说道:“背后说人坏话,可是君子行事?况且何先生还是你的老师。”
芮右委屈道:“我这不是活学活用吗?”
中年男子叹了一口气,“只是油舌贫嘴,向来如此。你父亲经常告诉你的常思己过,你可曾听得进去?”
芮右见叔伯有伤心,便嬉皮笑脸道:“知道的叔伯,我不就是性格顽劣一些吗?这些我都是知道的,整天被何先生耳提面命地反复训斥这句话,早已入了心了。”
说到这他突然眨巴了一下眼睛,“不过我还小嘛,就原谅我呗!”
第三十三章天涯何处无芳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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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子眼神复杂地看向这个肆无忌惮的孩子,说道:“那你先给我讲你错在哪里?我认为你说对了,我便不会惩罚于你。”
芮右掰了掰手指说道:“小侄今个儿误犯两错。”
一个“误”字,就表明他已是认错,说话很是圆润。
芮右偷瞥了一眼叔伯,看他点头便又继续说道:“一错是我糟蹋了李叔辛苦种养的油菜花,二错是我在背后说自己先生的坏话,论人是非。”
“啊不,是颠倒是非,何先生本就是义举,无是非可言。”芮右看见叔伯眼神凌厉,赶紧改正回来。
中年男人说道:“多少人都知道自己犯的过失,却难以改正自己的错误。犯错可以,这是人生常态,而重要的是看你能否悔改。”
“‘知错就改’,知错简单,改是很难。虽然很难,但必须要改。这点我相信你,从你对两位陪读书童的态度就可以知道。”
中年男子笑了笑,说道:“还记得你之前经常随意使唤陪读书童吗?不过现在好多了,不是吗?”
芮右难得露出羞愧之色,说道:“往事不堪回首,年幼无知罢了!”
“是年幼无知,但你是怎么改的呢?”
芮右回答道:“是因为叔伯你告诉我‘此亦人子也,可善遇之’。他们也是别人父母生养,养大的孩子,理应好好对待人家。好像就是一种换位思考吧!”
中年男子点头,“确实是一种简单的换位思考,在世人看来许多摧折心肝的矛盾事,都差的是换位思考而已。有人偏执满身,认自己的死道理,常常把别人甚至自己都逼上死路,往往缺乏的就是这‘简单’的换位思考。”
“如今山河无颜色,风水流失,地脉远不如之前那么肥沃。曾经尊有‘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的蟠螭洞一步步走向破败,气运尽失,寻常百姓难以过活,一土一木都有可能救人性命,自然是对庄稼珍惜无比。而你却为了一时享乐,将你李叔辛苦栽养的油菜花毁于一旦,换做是你,可曾舒心?”
芮右低着头,显然是心中愧疚难解。
中年男子从怀中拿出一枚雪花银子,递给他,说道:“将这拿去给你李叔,好好向他认个错,听见了没有?”
芮右点头,接过雪花银子,揣入怀中。
中年男子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慢慢来,不要太着急。学习一事亦不可废缺,人生很长,要努力,但不必慌张!”
“好了,我还有事,之后全然看你了!”说罢,身体变幻成一道紫烟,悄然消逝。
小巷拐角矗立的林静闲,听到芮右和那中年男子的交谈后,目光深邃,若有所思。
这时芮右突然来到他身前,歪着头好奇问道:“你在这干嘛?”
林静闲愣了愣,“芮右你也不是本地人吧?”
芮右点头,“你怎么知道,我是来三才阁修真的,但因为年龄太小了,被族中长辈丢在了师塾这座‘活地狱’。”
他面露苦恼之色。
“活地狱?”林静闲有些不明所以。
芮右叹了一口气,颇有老气横秋的味道,“每见无寄之人,终日忙忙,如有所失,无事而忧,对景不乐。即自家亦不知是何缘故,这便是一座活地狱。”
林静闲追问道:“你在这地方,怎么就‘终日忙忙’了?”
芮右摇了摇头,说道:“‘终日忙忙’当然是假象,就是好像有许多事做,但做的事都无趣,所以也不知自己在忙什么,更惨的是‘无事而忧,对景不乐’,简直了无生趣了!”
“你说,像四书五经这种熬人心神的读物,简直是在摧残我们这些蒙童的心智,有没有?”
林静闲哑然失笑,什么“活地狱”之类的,原来是他在埋怨在师塾读书...
不过,林静闲看到他就想到了当初的自己,也是对诵读四书五经感到不耐烦,一时间竟然和这个小童有了惺惺相惜的意味。
常言道,行同趋同,千里相从;行不合趋不同,对门不通。
林静闲和芮右此时大概就是如此吧!
芮右古灵精怪地看了一眼他这个刚认识的大朋友,眼珠提溜转,突然说道:“你喜欢做生意嘛?”
林静闲摸不着头脑,道:“什么生意?”
“我被先生罚抄了书,你帮我抄,一张十文,做不做?”芮右狡黠说道。
林静闲当机立断道:“不抄!”
芮右撇撇嘴,“你这人也太凉薄了。”
林静闲愈发觉得这小童有趣,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说道:“读书人不抄书?抓摸啥呢?”说完他就负手离开了这里,悠闲自在。
傍晚,阁楼屋顶,两个人盘膝而坐,相互饮酒。
一袭青衫的正是何先生,而另一个一袭白衣的则长着一双桃花眼,像是个风流公子,但他和何先生一样是个秀才,不过他成功考中了进士,是个名副其实的白衣卿相,如果林静闲在这里,一定会发现这个人就是昨日带他来这里的那个叫容宁的白面书生。
容宁轻饮一盏酒,兀自笑道:“怎么想的?”
何先生的手指在酒杯边沿转了个圈圈,“不怎么想。”
容宁大笑,“你倒是安顺了,可我这阁楼是为我那心中伊人所修的,那么多漂亮的花草也是为她种的,你的脸呢,是不是丢在山上忘拿回来了?”
“拿不回来了,你看着办吧!”
林静闲在此肯定会大吃一惊,不苟言笑的何先生竟有些泼皮无赖的意味。
容宁看见他这副德行,身子向后一仰,两手撑在瓦檐上,感叹道:“为了心中伊人把此生消磨,这是我平生最大的乐趣。如今鸠占鹊巢,我却有家不能回,欺负人!”
何先生说道:“天涯何处无芳草,非得一棵树上吊死?”
容宁摇摇头说道:“你不懂,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一搭眼就瞧上了,心想着就要陪她一辈子。”
“活该一辈子一个人。”
容宁笑道:“说的好像是你不是一个人是的。”
接着他又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我二人虽是志趣不同,但都是求而不得,寤寐思服啊!”
容宁突然正经地说道:“何时再去看一下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