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好像有人跟踪
事情谈得很顺利。
王大龙和冯老板商量着，年前找个时间，他们一起到绿原农庄现场看一下。等过完年之后，双方签同合，争取在初六以前就让工人进场开工。
谈好之后，冯老板起身，将公文包一拿，对王山虎说道：“小王，你现在带我到翠原去一趟。对了，今天回来得会晚点，你没问题吧！”
王山虎说道：“没问题！”
“那就这样吧！小王老板，等我办完这件事，我再和你约个具体时间去绿原农庄。”说着话，冯老板朝王大龙伸出了手。
王大龙说道：“好。”他也伸出手，和冯老板握了一下。
王大大约心里有些不解。像冯老板这样的人，难道他自己不会开车？司机一请假，他出去谈生意，还得在外面找车？
不过这个疑问和他与冯老板的合作无关，王大龙只是在心里想了想，并没有说出来。
倒是冯老板，见王大龙面带几分疑惑的神情，便问道：“怎么了，小王老板？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没说？”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微笑着对王大龙说道：“现在我还有点时间！小王老板，你心里还有什么话，现在就可以说出来。咱们开诚布公谈一谈，有什么问题，尽量早点解决掉。先小人，后君子，才能合作愉快。”
王大龙见他问，便说道：“冯老板，你自己不喜欢开车？”
听到王大龙这样问，冯老板先是一愣，然后马上笑了。
他说道：“不是我不喜欢开车，也不是我不会开车，我是不敢开，也不能开！我今天去翠原城，是去讨一笔工程款。去了之后，请人家吃饭，为了表示诚意，在饭桌上少不了得敬酒干杯。酒喝得少了，喝得不干脆，人家不乐意，这个钱，就不好拿。”
“还有这样的事？”王大龙十分意外。他没有想到，讨钱还有这样一个讨法。
“那可不是！”冯老板点点头，又笑道，“我这还算好的。以前我听说有个同行，去讨一笔几百万的工程款子。在酒桌上，对方说了，一杯酒值十万块，他能喝几杯，就给他多少钱。他为了能把钱讨回来，拼了命地喝，把视网膜都喝得脱落了，差点没喝成个瞎子！”
王大龙闻言惊讶不已。这种事实在是超过了他的认知范围。他是真没有想到，在城市里也有人拼酒，而且比他们在村子里拼得还凶。他们在村子城拼酒，最多也就是拼着喝醉，喝个东倒西歪，睡个昏天黑地，也就罢了。在城市里，为了拿到钱，那些人竟然拿了命去拼酒。这实在是有点不可思议！
冯老板见王大龙一脸惊讶的神情，笑道：“小王老板，以后你在外面做生意时间长了，也可能会遇到这样的事。提前知道一些，没什么坏处！好了，不说了，我得走了。等明天，恩，或者后天吧，到时我和你联系。”
“好。”王大龙点点头。
冯老板坐着王山虎的车去翠原了，王大龙准备乘客车回王家河。
上车的时候，他觉得后面有两个人鬼鬼祟祟的，好像一直在跟踪他。当他回过头来，却发现那两人在左看右看，好像是在等什么人。
王大龙觉得自己可能有些多疑了，也没在意，走上客车，离开了溪河县城。
那两个人见王大龙离开了，马上和他们的头目，也就是那个放债的人联系上了。
“老板，查到了一点信息。车子是王家河的，开车的人叫王山虎，常在县里跑车。身边那个人是他堂兄弟，好像叫什么……大龙，对，应该是叫王大龙。”
“查查王大龙什么来历，问问兄弟们，有没有人认识这个王大龙。”放债的人说道。
“好。”
没半天时间，放债人手下的这两个小喽啰，还真找到了一个曾经认识王大龙的人，这个人叫韩诚。
以前上初中的时候，韩诚和王大龙一个班，两个人关系还不错。后来不上学之后，韩诚在家里待了两年，又到广东打了几年工，然后就到溪河县城里开黑三轮拉客。
有一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韩诚惹到了县城里的一些小混混。对方逼着他请客吃饭，又敲了他一笔钱。韩诚本着花钱买平安的想法，忍气吞声，吃了这个哑巴亏，也没有声张。没想到，这些小混混见韩诚性子懦弱，开的又是黑三轮，不敢报案，就吃定他了。隔三岔五，这些人就敲韩诚一笔钱。一来二去，韩诚赚的钱还不够他们讹的。黑三轮是开不成了，韩诚决定卖了三轮车，找点别的事做。
他刚准备卖三轮车，那帮小混混知道了，就堵住他，问他怎么不干了。
韩诚说，他干不下去了。
刚好，那个时候，那个放债的人正在招兵买马，准备收拢一些游手好闲的人来帮着他收债。放债的人得知了韩诚的情况之后，威逼利诱，把他收到了手下。
韩诚自从入了伙，得到了好处，尝到了甜头之后，性子也就慢慢变了。他从老实懦弱、勤劳踏实，逐渐变得油滑奸诈起来。韩诚做事不张扬，但是心眼多。出去上阵动手这种事，见不到他的人影，可是在后面出个坏主意，想个歪点子，却是他的长处。
那两个放债之人的手下，打听到韩诚和王大龙曾经是初中同学之后，就和他商量着，如何能从王大龙身上弄些好处。
韩诚叼着一支烟，乜斜着眼，两只手搭在沙发扶手上，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慢慢说道：“现在国家管得正严，跟以前不一样了。这个事，得从长计议。”
“别从长计议了，马上就过年了，想办法弄些好处，咱们都过个好年。”一个放债之人的手下拿了个小马扎，坐在韩诚面前，盯着他。
韩诚翻着眼皮看了他一眼，一歪头，将嘴里的烟吐掉，说道：“这个事，只能是利诱。”
“怎么个利诱法？”另一个人问道。
“咱们老板一直对外说，钱存到他这里，利息是银行的三到五倍。不如，就从这个上面入手，把我这位老同学手里的钱套出来。你们觉得，怎么样？”
另外两个人一听这个话，连连点头。
韩诚一拍沙发的扶手，呼，站起来，整了整脖子里的围巾，说道：“这个事，我来出马。”
第122章 到绿原农庄看看
腊月二十六，冯老板给王大龙打了一个电话，约他到绿原农庄现场去看看情况。王大龙接到电话之后，去找了王山虎，乘着王山虎的车去了溪河县东关，见到了冯老板。
就在王大龙和王山虎走进冯老板办公室的时候，不远处，在小树林另一边桥头上，一个卖甘蔗的小摊位旁边，两个小喽啰在坐着吃甘蔗。见王大龙和王山虎进去了，他们马上把这个情况向韩诚说了。
“盯着他们，有什么情况随时报给我。”韩诚不紧不慢说道。
“没问题。老韩，这个事，你有多少把握？你别弄得咱们空欢喜一场！”和韩诚打电话的小喽啰说着话，嘎崩，咬了一口甘蔗，嚼了起来。
电话里传来了喀嚓喀嚓的咀嚼声，韩诚有些不耐烦，说道：“我做事你们放心。你们盯紧点，别盯露了，不然到时候老板问下来，我可不担这个事。”
“那没问题，盯梢是咱的强项。”小喽啰头一甩，一口甘蔗渣吐在桥下的河水里，被浪子一卷，冲走了。
打完电话，两个小喽啰在桥上坐着说闲话，不时瞟一眼冯老板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王大龙和王山虎已经坐下来了。冯老板起身，笑着刚开口，嗡……，外面一辆载重几十吨的卡车路过，将办公室的玻璃窗子震得微微直颤。冯老板的声音也被重卡的声音淹没了。卡车扬起的灰尘顺着半开的窗子直朝屋子里飘，空气之中顿时充满了灰尘和煤屑混合之后的特殊气味。
冯老板扬起手，在面前扇了扇，将茶杯盖子盖上，又皱着眉头走过去，把窗子关上，办公室里的声音小了许多。
他重新坐下来，有些无奈地对王大龙和王山虎两人说道：“当初我把公司地皮买在这里，是想着这里环境清幽。没想到，后来县里把重车道改到这里了。这两年，可是没少遭罪！不如，咱们现在就去翠原吧，好过在这里吃灰。”
说着话，冯老板站了起来。王大龙和王山虎两人也站起来，和冯老板一起走出了空气味道有些特殊的办公室。
冯老板走到一辆别克车前，电子钥匙一按，车门打开了。他扶着车门，转过头来对王大龙笑道：“今天我自己开车去。”
王大龙也笑道：“前天我问那个话，是我没见识，让冯老板你见笑了。”
冯老板哈哈一笑，说道：“谁生下来就有见识？我刚做生意那会儿，还不如小王老板你机灵呢！”
“冯老板你太谦虚了。”王大龙笑道。
冯老板将身子一矮，坐进车里，顺手关上了车门，王大龙坐到王山虎的车里。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出小院，转上公路，朝翠原市开去。
坐在桥头上的两个小喽啰看见了，马上紧跑几步，钻进停在小树林边上的面包车里，远远地跟在王山虎和冯老板他们的车子后面。
“老韩，他们出发了，朝翠原方向去了。”一个小喽啰开车，另一个小喽啰给韩诚打电话，报了方位。
“好，我马上过去。你们别跟丢了。”韩诚接到电话，马上开着一辆帕萨特，调整了一下导航，迅速出发了。
“少说点废话，你赶紧来，接下来就看你了。”
小喽啰说完，将电话挂断，扭头对开车的同伴说道：“你说这一回，老韩能不能办成这件事？”
开车那人说道：“管他呢，反正成了咱们分钱，不成老板拿他是问，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也是！”小喽啰将手里没吃完的甘蔗又咬了一口，嚼了嚼，摇下车窗，一甩头，噗，将渣子吐了出去。
王山虎和冯老板一前一后，将车子开到绿原农庄门口停了下来。
见有人来了，看门的老杨从板房里出来，远远观望着。钢筋垛边上拴着的黄狗，拽着铁链子使劲吠叫。
王大龙下车，老杨看见了，喝住黄狗，迎过来说道：“小王老板，你来了。”
王大龙微微点头，说道：“我带人来看一下现场。这两天没什么事吧，杨师傅。”
“没有，安生得很！”老杨师傅笑着，眼角的皱纹聚在一起，显得很欢乐。
这时，冯老板也下了车，正和王山虎一起走过来。
“冯老板，咱们进去看看。”王大龙招呼着，走过去将那两扇古铜色的院子门推开。
冯老板说道：“好。”
他紧了紧昵子大衣的衣领，从口袋里掏出两个手套来戴上，和王大龙、王山虎一起，迈步走进了绿原农庄。
进去之后，冯老板看了一眼乱糟糟的现场，又转着头，将远山近水全都看了一遍，笑道：“这里环境不错，以后造好了，是个适合旅游度假的地方。”
“就是不知道时候能造好。”王大龙说道。
冯老板说道：“造起来也快。”
两人说话的时候，王山虎带着新奇的目光，将整个绿原农庄打量了一番。他是第一次来这里，难免有些好奇。
“冯老板，你看这里，基础已经起来了，回填土也差不多了。就是不知道上面准备怎么造。”王大龙跳到已经浇筑好的混凝土梁上，对冯老板说道。
冯老板走过去，看了看预留的柱子钢筋，说道：“这不是框架柱的钢筋，看这个规格，应该是构造柱。”
他顺着整个基础梁走了一个来回，然后对王大龙说道：“整个基础上预留的钢筋，框架柱少得可怜，构造柱倒是不少。看样子，他们只是打算起一层。你再看看这些基础梁……”
冯老板指着脚下一道又一道纵横相交的混凝土梁，对王大龙说道：“我估摸着，这是个餐厅的结构样式。”
“餐厅？”王大龙问道。
他顺着冯老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了一会儿，也没有看出什么名堂来。
冯老板说道：“没错！你看这地梁的分布，这是一个大厅，那是几个单间，边上还有一个厅，应该是厨房。这里造好之后，应该是当成餐厅来用的，错不了。”
冯老板说得很肯定。
“如果是餐厅，以后的装修其实也简单。房子框架起来之后，前面设成落地的玻璃墙，又好看又省事，风格还很现代。”冯老板对王大龙说道。
听他这样说，好像他心里已经有了基本的规划。那这样的话，岂不是不用再去找春城集团原来的规划图了？
王大龙暗自想着。
第123章 还真是你
“冯老板，我们到后面看看去。”王大龙从基础梁上跳出来，在平地上站稳住之后，招呼了一声。
冯老板迈步跨到基础外面的平地上，说道：“好。”
天还是冷，尽管有太阳悬在半空中，却又像得了感冒似的，红着脸，热度有限。王大龙和冯老板两个人一张口说话，就有热气飘出来。
两人顺着还能依稀看见的石子小路，朝后面泉水边走去。正在左看右看的王山虎收回目光，跟着两人，一起朝后面走去。
外面，在公路和绿原农庄门前那条小路的交叉口，韩诚的帕萨特驶了过来。吱，他将车子停在路口，下了车，走向早就停在那里的一辆面包车。
面包车里，两个小喽啰将车窗紧闭，脚跷到前窗玻璃下面，身子斜躺在座位上，正拿着手机在玩游戏。
韩诚走过来，敲了敲窗子，说道：“人哪去了？”
副驾驶上的小喽啰坐起来，摇下窗户玻璃，眼斜着一瞥，指了指小路尽头的绿原农庄，说道：“刚才三个人都进去了。”
“没有错吧。”韩诚不放心，又追问了一句。
开车的小喽啰也坐直了身子，对韩诚说道：“错不了！这一回，能不能从王大龙那小子身上弄些钱出来，就看你的本事了，老韩！”
韩诚做了一个深呼吸，目光有些复杂，略停片刻，说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你不会还念着以前老同学的情分吧？”那小喽啰见韩诚眼神好像有些不对劲，追问了一句。
韩诚摇摇头，缓慢而又坚定地吐出两个字来：“不会！”一团热气从他口吐飘出来，很快消失在寒冷的空气之中。
说完话，韩诚一转身，看到身边有一个穿着羽绒服、红围巾将半个脸都包起来的女孩子正好路过。韩诚警觉地看了看她，那女孩却是目不斜视，顺着公路越走越远，在前面拐了一个弯儿，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怎么了？老韩？你赶紧去呀，愣什么？你再不去，黄瓜菜都凉了！”一个小喽啰见韩诚发愣，便催促他。
韩诚收回目光，说道：“你们回去吧，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
“那我们可回去了。你这边有什么事对付不了，马上联系我们，保证让你吃不了亏。”开车的小喽啰说完话，转过脸，将车子钥匙一拧，发动机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知道了。”
韩诚转过身，钻进帕萨特里，关上车门，将方向盘一转，车子驶上了绿原农庄门前的小路。
面包车里的两个小喽啰对视了一眼，开车的笑道：“希望老天保佑老韩办成这件事，我们就有肉吃了。”
副驾驶上的小喽啰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戏谑地对他说道：“你说的是个屁！像我们这样，老天能保佑？你想得倒是美！”
“管他呢，有肉吃就行！什么老天不老天，我也不信那一套！”开车的小喽啰将油门一踩，车子蹿了出去。
韩诚开着帕萨特来到绿原农庄门前，刚下车，大黄狗就朝着他狂吠起来。
看门的老杨上前来，问道：“这位老板，你有什么事？”
韩诚掏出一支烟来，递过去，笑道：“老师傅，我来找王大龙，有事和他谈，他是我初中同学。”
“哦，你找小王老板，他就在院子里呢。”老杨师傅说着话，喝住狂吠的黄狗。他转身指了指绿原农庄的院门，又笑道说道，“我不抽烟，天儿冷，一抽就咳嗽。”他没有接韩诚递过来的那支烟。
“那我进去了！”韩诚微笑着将烟收回去，从老杨身边走过，推开院门，迈步进去。
黄狗在韩诚身后不住吠叫着，老杨怎么都喝止不住，心里不免觉得有些奇怪。
“这看着，也不像是个坏人呀！”老杨看着韩诚背影，抚摩着黄狗颈上耸起的毛，暗自琢磨着。直到韩诚身影消失，黄狗才不再吠叫。
韩诚走进绿原农庄，看到远处有三个身影，比比划划，好像在商量什么事。他仔细瞄了瞄，发现其中一个身材健壮、面庞棱角分明的人，正是王大龙。多少年没见了，虽然王大龙个子比以前长高了不少，可是从长相上，他还能辨认出来。
韩诚脸上堆着笑，快步走过去，远远叫道：“大龙，你还认识我不认识了？”
王大龙站在荷池边上，正和冯老板商量着开春后如何施工，突然听到有人叫他名字，转过头来，看到了韩诚。
“你是？”王大龙仔细辨认着，一时之间，没有认出韩诚。
“我是韩诚！咱们初二的时候一个班，你忘了？有一回你从家里拿了五十块钱，半路上弄丢了，吓得不得了，怕你爹打你。后来，我借了好几个同学，帮你垫上了这个钱。”韩诚一脸兴奋，眉毛跳着，脸上堆满了笑容。
“哦……你是韩诚？”王大龙一下子想起来了。
以前在班里，他和韩诚一样，都是老老实实的普通学生。学习一般，也不闹事，没什么人注意。两人关系不错，经常在一起玩。韩诚说的那件事，也确有其事，王大龙当时一直很感激他。只不过，后来毕业之后，两人就再没有见过面。
现在韩诚突然出现在面前，让王大龙喜出望外。
他对冯老板说道：“冯老板，你稍微等一会儿，我和这个老同学说会儿话。”
王大龙心里很激动，脸庞有些发红。
冯老板笑着看了看韩诚，对王大龙说道：“没事，你们两个聊吧，我在这里转着看看。”
王大龙拉起韩诚的手，笑得很开心，说道：“你小子毕业后去哪里了？我当时还问过几个同学，都不知道你在哪里。怎么今天你突然来了？这太意外了！”
王大龙真诚的笑容，热诚的话语，让韩诚的心在一瞬间微微动了那么一下，但是，也只是动了那么一下而已。
韩诚带着异常欢喜的笑容，对王大龙说道：“说来也是巧，我听别人说，绿原农庄的老板叫王大龙，就想来看看，万一是以前的老同学呢？没想到呀没想到，还真是你。太巧了，真是太巧了！”
韩诚笑得有些夸张，跳到荷池里的冯老板听到那他略显尖利的笑声之后，转过头来看了一眼。
第124章 你还信不过我？
冯老板这一瞥，韩诚马上察觉到了。他清了清嗓子，换上了一副诚恳的微笑，收住了略显夸张的笑声。冯老板见状，便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王大龙松开手，将韩诚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昵子西装，烫金领带，腕间好像是国外手表，脚下是名牌真皮皮鞋，头发梳得纹丝不乱，狗舔一般。
他笑道：“不错，不错，韩诚，你现在做什么呢？看你这个样子，是当上老板了吧！”
韩诚说道：“瞎混呗，不能跟你比！你看看，这么大一个农庄，都是你的资产，我比不了。”
“当着真人不说假话。韩诚，你别看我有这个农庄，接下来开工造房子，以后再开业迎客，都不容易。就算是开了业，生意好不好，能不能赚到钱，我现在心里一点数儿也没有。现在是骑虎难下，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往前闯了。你还当我多有钱呢！”王大龙说道。
如果是别人，他也不会说这么多。这是因为遇到了韩诚，一个当年他信任的好伙伴、好朋友，所以不由自主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你能盘下这个农庄，口袋里没有个一千万，至少也得有好几百万吧！大龙，咱是老同学，你一见面就跟我哭穷，可不厚道。”
韩诚脸上带着憨厚的微笑，两只眼睛却像精密运转的摄像机，在不住窥探着王大龙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
“你是不知道，我现在手里虽然有些现钱，也就能应付一阵儿。你当我不为钱发愁？我又不是银行！”王大龙笑着说道。
他心里充满了老同学重逢的喜悦，并没有察觉到韩诚有什么不对劲。
这时，王山虎从泉水边走了过来。
“山虎，你看看，还能不能认出他是谁？”王大龙指着韩诚，笑道。
王山虎看了看韩诚，摇摇头，说道：“认不出来。”
“他是韩诚，以前上初中的时候，你俩还说过话。”王大龙说道。
尽管王大龙一再提醒，王山虎还是记不起韩诚是谁。他笑着和韩诚握了一下手，寒暄了两句，跳到荷池里，和冯老板一起看下面的地基。
韩诚见身边没有别人了，便压低声音，对王大龙小声说道：“老同学，说起来还真是巧，要是别人，我就不说了，不过是你，这事我不能瞒你。”
“什么事？”王大龙见他神秘兮兮的样子，有些不解。
韩诚拍了拍自己手里拿着的公文包，小声而又兴奋地说道：“你不是也在为钱发愁吗？我认识一个大老板，他手里有矿，有厂子，很有钱。不过这两年，他在国外开了一个金矿，资金有缺口。现在，你只要把钱存到他那里，一万块钱，满一年能拿五千块的利息。”
“这么厉害？”王大龙有点惊讶，也有点不敢相信。
韩诚将公文包拉链一拉，唰，公文包敞开了口，里面放着好几叠崭新的钞票。
“你看看，我今天刚从他那里把钱取出来。去年存了十万，今年拿出来，就是十五万。”韩诚很兴奋，双目放光。
“这么高的利息？怎么可能？”话是这么说，王大龙看见韩诚公文包里那几叠崭新的钞票，还是有点心动。
“怎么不可能？我这不是拿到了？你还信不过我？他开的是金矿，现在是在投入期，以后挖出金子来，投一块钱，就能赚十块钱，还在乎这点利息？”韩诚语气十分肯定。
“是这样！”王大龙微微倒吸了一口气，心里暗自琢磨着，拿不定主意。
“这也就是你，要是别人，像这种发财的机会我才不会和他说。大龙，你考虑一下。”韩诚小心翼翼将公文包拉链拉上，重新夹在腋下，两眼放光，盯着王大龙。
此时，王大龙是真的有点心动了。
他心想，要不然，拿出三十万，先存到韩诚说的那个大老板那里再说？这样的话，到了明年这个时候，三十万就能变成四十五万了。什么也不做，一年就能赚十五万，不算少了！
“大龙，怎么样？你愿意不愿意？像这种发财的机会可不多，晚了别人就抢先了！”韩诚推心置腹，催促王大龙。
王大龙心里斗争了一番，最终，敦实稳重的天性战胜了投机取巧的心理。
他对韩诚说道：“我现在手里的钱用在工程上都不一定够，拿不出闲钱来做这种投资。”
“你呀，还和以前一样，太老实了。大龙，不是我说你，你看看，现在都什么年代了？那社会上发财的，都是敢想敢干心眼多的人。你这么保守，怎么能发财？听我的，错不了。你还信不过我？你要是明年拿不到钱，你放心，你来找我，我赔给你。”韩诚有些焦急，拍着胸脯向王大龙打包票。
王大龙的心又一次动了起来。有韩诚做担保，他觉得这件事肯定靠谱。要不然，就试试？
“韩诚，要不这样吧，下午咱们详细谈一谈。我现在和冯老板正在商量工程上的事，也没办法和你细说。”
“好，也可以。下午咱们在哪儿碰面？”
王大龙想了想，说道：“还在这里。”
“没问题，下午两点我来找你。”
韩诚说完，夹着公文包，笑容可掬，和莲池里的冯老板、王山虎打了个招呼，辞别王大龙，离开了绿原农庄。
韩诚走了之后，冯老板和王山虎从莲池里上来。
王山虎问王大龙：“韩诚刚才和你说什么呢？神神秘秘！”
王大龙说道：“他说他认识一个在国外开金矿的老板，现在资金有缺口，谁要是在他那儿存钱，一万块一年能拿五千块的利息。韩诚去年存了十万，今天刚取出来十五万。”
“还有这好事？”王山虎听完，想了想，不太相信。
冯老板笑道：“小王老板，这个事，你得慎重。”
“要是别人，我肯定不相信。可是韩诚他是我初中时的一个好朋友，性子老实得很，人又胆小，他说的话，不太可能有假。他取出来的钞票，我刚才也看到了。”
冯老板将两只手套摘下来，互相摔打着，除去上面的泥土，对王大龙笑道：“小王老板，知人知面不知心哪，人总是会变的！”
第125章 万一他是被逼呢？
冯老板这个话没错，可王大龙还是觉得，韩诚不太可能骗他。
以前上初中的时候，就连老师都说韩诚老实。那时，老师还开玩笑说，像韩诚这么老实，以后恐怕连老婆都不好找，这个性子得改改。老师说完这个话，全班同学都笑了，韩诚自己也跟着笑了。
像这样的一个人，就算是踏上社会之后，他有了一些变化，又能变多少呢？再怎么样，他也不可能变成一个坏人吧！
更何况，当年王大龙和韩诚几乎是无话不谈。谁从家里拿来好吃的，都会给对方分一半。这个关系，就算是几年不见，王大龙觉得，韩诚应该也不会昧着良心骗他。
见王大龙不太相信，冯老板笑着说道：“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小王老板你听听就好，不过小心一点总是没错。”
“对。”王大龙点点头，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说道，“冯老板，时间不早了，咱们一块去翠原吃个饭吧。”
冯老板闻言笑了，将手套戴上，对王大龙说道：“哎呀小王老板，你这么一说，我倒不好意思了。你是我的客户，这个客得我来请。走吧，我知道一个地方，离这里不远，就在石原市场边上，菜做得很好。”
“冯老板你别这么客气，谁请都一样。”王大龙笑道。
三个人出了绿原农庄，走过杨师傅的板房，来到停在钢筋垛边上的两辆车子旁。王大龙拉开车门，正准备上车，突然看到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拐下公路，正顺着小路朝他们走过来。
厚厚的羽绒服，红色的围巾，米色的绒帽，王大龙一眼就认出来了，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小汪，汪诗雨。
她怎么来了？
王大龙将车门关上，朝小汪看了过去。
“大龙，上车呀。”山虎坐在驾驶座位上，催着王大龙。
“有个以前的同事来了。”王大龙指了指越走越近的小汪，对车里的山虎说道。
山虎顺着王大龙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见是一个女孩子走了过来，眨眨眼，琢磨了一下，对王大龙笑道：“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没什么情况，就是以前的同事，关系正常得很。”王大龙知道山虎笑容里隐藏着什么内容，笑着回道。
两人说着话，小汪已经走近了。
“王大龙。”小汪叫了一声，脆生生的声音穿过寒冷的空气，落在王大龙的耳朵里。
“你怎么来了？”王大龙转过脸来，朝前走了几步，微笑着说道。
汪，汪，汪，拴在钢筋垛另一边的黄狗突然叫了起来，老杨师傅连忙喝住它。那狗叫了几声，被老杨师傅一喝，就老老实实卧在食盆边上，不再叫了。
小汪将裹着脸的围巾松了松，对王大龙说道：“我有事从这里路过，刚好想起来，你现在是绿原农庄的老板了，就顺便过来看看绿原农庄到底什么样。”
她一说话，热气便从围巾里飘出来，又在微风中消散。
小汪说的话并不是真的，她今天是特意来看绿原农庄的。放假了，别人都回家了，她躲在单身公寓里看电视上网，父母又杳无音讯，不知道躲哪里去了，心里空落落很难受。她想来看看，曾经属于他爸王三春，现在又转到了王大龙手下的绿原农庄，到底什么样。
小汪的想法，王大龙并不清楚。
他笑道：“我说呢，这么冷的天，你不在家里暖和，跑这里来干什么！”
他扭过头，对山虎和冯老板说道：“我有个以前的同事来了，想看看绿原农庄，我带她进去转一转。冯老板，山虎，你们等一会儿。”
冯老板坐在他的别克车里，微笑着冲王大龙扬了扬手，说道：“没问题。”
山虎也笑道：“去吧，别管我们。”
王大龙一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对小汪说道：“走吧，我带你进去逛逛，现在农庄里乱得很。”
“不用了，你先听听这个。”小汪说着话，从口袋里将手机掏了出来。
王大龙不解：“什么？”
“你听。”小汪打开手机，顿时，一阵细微却又清晰可辨的对话声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
“这一回，能不能从王大龙那小子身上弄些钱出来，就看你的本事了，老韩！”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你不会还念着以前老同学的情分吧？”
“不会！”
……
手机里的声音停住了，小汪看着王大龙。
王大龙很惊讶，问道：“这声音哪来的？”
小汪说道：“我刚才从路边经过，听到有几个人正在商量着怎么骗别人的钱，我就暗中把他们的对话录下来一部分。对了，其中有一个人穿西装，打领带，穿戴很整齐，好像是姓韩。”
王大龙听了这个话，突然觉得心口好像被重物重重击了一下，脸上瞬间变色。手机里说话的人，其中一个听着像是韩诚，可是王大龙却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小汪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不动声色，问道：“刚才，是不是有一个姓韩的人来找你了？”
“是，他是我以前的同学。”王大龙说道。
“找你干什么？”小汪问。
“找我，让我投资，帮我赚钱。”王大龙说道。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茫然。
“他在骗你。”小汪直截了当，对王大龙说道。
王大龙下意识地摇摇头，说道：“不……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亲耳听到我手机里录下来的对话了，你还不相信？”小汪眼神锐利，盯着王大龙，声音微微颤抖。
她和王大龙不一样，她已经经历过一次家人被骗、父母失散的事情了。对于这样的事，她有着异乎寻常的敏锐感觉和格外深恶痛绝的感受。
从来没有上过他人恶当的王大龙，到了这个时候，依然不敢相信韩诚竟然会骗他。
“这……这不太可能吧！”王大龙看着小汪，像是想从小汪那里寻找答案。
“这是真的！”小汪微微叹了一口气。
王大龙脑海里出现了上初中时他和韩诚极为要好的那段同学时光，心里一阵难受。
他喉头微微动了一下，说道：“万一，他是被别人逼着这样做呢？”
事实已经很清楚了，韩诚在骗他。王大龙纵然不愿意相信这件事，也不得不承认它就是真的。只是，他现在依然不愿意相信韩诚已经变成了一个坏人，变成了一个连他都骗的骗子。
他还在给韩诚找着开脱的理由。
第126章 品茗楼
“你觉得，这可能吗？”小汪问道。
王大龙点点头，马上又摇了摇头。
小汪说道：“他是真的在骗你，处心积虑。”她声音缓慢，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檐下结成的一根冰柱，直直在戳在王大龙的心上。
王大龙觉得胸口堵得慌。
他做了个深呼吸，眼神茫然无助，对小汪说道：“那怎么办？”从来没有经历过被人背叛和欺骗的王大龙，此时心里乱作一团。纵然他身体强壮有力，拳脚功夫不凡，可是心里却充满了无力的感觉。
小汪能够理解王大龙此时的感受。当年她爸王三春告诉她，被最相信的一个好朋友欺骗之后，脸上的表情就是这般，眼神比此时的王大龙更加无助和茫然，还充满着愤恨和憔悴。
她问王大龙：“你没有把钱给他吧？”
王大龙摇摇头，说道：“还没有。”
小汪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道：“那就好。现在，你知道他是骗子了，以后不搭理他就是了。”
王大龙心里难受的感觉，并没有因此而减轻多少。
“他下午两点钟来，和我谈投资的事。”
“让他滚。”小汪冷冷地说道，声音十分干脆，听上去，像是锋芒毕露的利刃露出了夺目的寒光。
“可是，他好好的一个人，你说，他怎么就会变成骗子了呢？我……真的不敢相信，我不敢相信，我真的不敢相信。”
王大龙絮絮叨叨，像是祥林嫂一般，嘴里念叨着“不敢相信”的字眼儿。
小汪心里突然有了个主意。
她对王大龙说道：“他不是下午两点钟来和你谈投资的事？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这个事很好办。等他来了，我马上报警。不管他是自愿，还是被人逼的，警察一审就能审出来，省得冤枉了他，也省得让他在外面继续骗人。”
王大龙想了想，咬了咬牙，后槽牙咀嚼了几下，说道：“好，我听你的。他要是被人逼的，这样也算是救他一次。”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然后又补充道：“就算他不是被人逼的，是自愿的，报了警，也是在救他，省得他越陷越深。做错了事，终究是要受到惩罚的。”
“那就这样定了。”小汪说道。
王大龙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心头压着的大石好像卸去了。他缓了缓情绪，对小汪笑道：“走吧，和我们一起吃饭去。一会吃完饭，再一起回来。”
小汪点点头，没有拒绝，和王大龙一起上了王山虎的车。王大龙坐在副驾驶，小汪坐在后面的座位上。
四个人到了石原农贸市场边上，找了个露天停车场把车子停好，出来后进了一家经营石锅拌饭的小饭店。这是一家鲜族人开的店，来自遥远的东北白山黑水之间。冯老板说，这家店的拌饭味道很正常，他吃过好几次，言语之间很是推崇。可是，等到饭上来之后，王大龙却有些傻眼。
一颗流黄的煎鸡蛋，看着和生的也差不了多少，放在拌饭的上面，让王大龙觉得无法下筷。生鸡蛋他喝过，以前小的时候，要是上火了，有时他就会喝个生鸡蛋去火，效果还不错。可是现在，一颗几乎全生的煎鸡蛋和饭放在一起，他却不知道怎么吃好了。
冯老板、王山虎，就连小汪，都很熟练地把鸡蛋搅开，和饭菜拌在一起，津津有味吃了起来。王大龙学着他们的样子，也将那颗几乎全生的煎鸡蛋拌在饭里，吃了一口，有股淡淡的腥味。连着吃了几口之后，配菜和酱料的味道盖过了那股淡淡的腥味，王大龙便慢慢地适应了。
冯老板又点了几个配菜。小小的盘子里装着叫不上名字的绿色菜叶，边上放着蘸料，看上去很精致，可是对于王大龙这样经常练武、食肠宽大的人来说，多少有点像是在喂兔子一般。冯老板也看出来了，这点饭菜根本不够王大龙吃。他又点了一些烤肉和五谷饭，王大龙这才吃得舒心畅意，才算是真正吃饱了。
吃过饭，四人一起返回了绿原农庄。
冯老板来到山泉边，仔细听了王大龙的讲解，知道了这个山泉的来历，以及它的水质如何珍贵难得之后，也是赞叹不已。
“以后这里可以把山泉当成一个核心卖点，好好经营，不愁生意不红火。”冯老板笑着说道。
“就是不知道怎么经营。”王大龙站泉水边，看着那喷玉涌玉、川流不息的一眼泉水，心里有些发愁。
边上的荷池里，九曲拱桥的架子已经搭好了，不过，只搭了一半，到了荷池中间就停住了。
冯老板指着那只搭了一半的架子，对王大龙说道：“依我看，这个桥不必穿过整个荷塘，到这里停住就很好。”
“就到这里？到池子中间停住？那恐怕不太好吧！”
王大龙想象着，一个搭了一半的桥，只通到荷塘池子中间，游客们来了之后一逛，走到中间就过不去了，还得沿着原路返回，心里估计不会太舒服。
冯老板笑道：“这个桥只修一半，就修到池子中间，就停下来。然后，在池子中间修一座两层的楼阁，叫品茗楼好了。上面设雅座，下面设大众座位，专门让游客们在这里品茶。整个池子里全部种上荷花，远可观山泉，近能赏荷塘景色，这样不是很好？”
经冯老板一提醒，王大龙心头豁然一亮。对呀，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万绿丛中，隐藏着一座楼阁，周边是荷叶遍布。微风吹来，荷叶连续起伏，清气满眼，远山和近水，尽收眼底。就算是一个整日里在钱堆里打滚的人，到这里来，也会觉得很清雅，忘记平日里那些缠身俗事。
王大龙对文化人的事不太懂，可是，他并非榆林疙瘩一块。一经冯老板提醒，他马上想到了这个场景，连连点头称赞不已。小汪和王山虎两人也对冯老板的提议十分赞赏。
王大龙笑道：“冯老板，看来你在设计方面很有才华。要不然，你看着帮我设计设计吧，到时候这个钱我可以另出。”
冯老板嘿然一乐，说道：“其实当年我是学设计出身的，后来自己出来做工程，开公司，就把专业给放下了。今天一来，见这里风景如此之好，不由得一时技痒，见笑了。不过，小王老板，咱们说话很投缘，你又这样信任我，那这个事，我就接了。至于钱嘛，到时候再说。”
冯老板答应得很干脆，王大龙听了很开心。
第127章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王大龙带着冯老板转遍了整个绿原农庄，把这里的情况详细和他介绍了一遍。冯老板将现场的情况记在心里，又拿出手机拍了不少照片。然后，他辞别了王大龙和王山虎他们，回溪河县去了。
冯老板离开之后，王大龙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下午一点四十五分。再有十五分钟，韩诚就要来赴约了。
“走吧，咱们到门口去等他。”王大龙心情复杂，声音有些低沉。
山虎说道：“大龙，沉住气。韩诚要真是个坏人，咱们这样做，也算是救了他一回。他要不是个骗子，那就更好了。”
王大龙微微点头，什么也没有说。
小汪说道：“他肯定是个坏人，错不了。”
她声音冰冷，听上去，就像是犀利的刀子倏然刺入挂在架子上的肉中，无声无息，似乎毫不费力，却直没至柄。
虽然见面时间不长，可是王山虎却隐隐觉得，眼前这个看上去面容清秀、略显瘦弱的女孩，心里却好像是藏着森然利刃。另外，他也能够感觉到，小汪对王大龙似乎有着一份亲近和感激之情。
他不知道小汪和王大龙两人之间，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现在两人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他想着，等以后有机会了，得问问王大龙。
王山虎跟在王大龙和小汪的身后，顺着园子里依稀可辨的石子小路，来到了门口。
两扇古铜色的院门半掩着，青石的门础石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像这样低的气温，对于翠原来说，并不常见。平常年月，这里冬季的气温通常都会在零度以上，不过，冬天依然寒冷。因为，这里多雨。一到冬天，下起雨来，就会像刘德华歌里唱的那样，“冷冷的冬雨在脸上胡乱地拍”。那是一种让人无处躲藏的湿冷，那种冷可以透过衣服的阻隔，直冷到骨子里。
附近有不少村民在分得到手山坡上种了茶树。虽然这里出产的茶叶无法和西湖龙井、武夷大红袍、苏州碧螺春相比，甚至连豫州信阳毛尖的名气也比不了，可是并不妨碍它们能在市场上卖个好价钱。这两年，翠原山茶的名字，也在茶叶市场上渐渐变得响亮起来。
来到门口，王大龙看了看时间，马上就到两点钟了。他推开院门，看向远处，并没有看到韩诚的身影。他并不望韩诚来这里。如果韩诚不来，那么这件事，很可能就到此为止了。纵然是以后他和韩诚两个人老死不相往来，王大龙也会觉得心里好受一些。
小汪将散开的围巾重新围好，两只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眼里带着寒光，注视着绿原农庄门前那条小路，等着韩诚那个骗子的身影再次出现。
骗她爸王三春的骗子，到现在依然逍遥法外。小汪一想起来这件事，恨意就会涌上心头。今天，如果能将骗王大龙的骗子绳之以法，哪怕这个骗子和她爸王三春的受骗没有任何关系，她也觉得心里会舒服些。这世人的坏人与恶人，每一个都应该受到惩罚。因为他们给别人带去了痛苦与伤害，那么，他们也应该尝一尝这种痛苦与伤害的滋味。
小汪默然不语，冷冷地注视着门外的那条小路。
王山虎则做好了另一种准备。他将手机拔号键盘调了出来，110这三个数字，已经出现在了手机屏幕上。只等着时机合适，他马上就拔出去。
门外响起了一阵汽车引擎声，紧接着，车子停了下来。韩诚笑容可掬下车，一回手，呯，将车门关上。门外的大黄狗瞬间发出了狂吠，任凭看门的老杨师傅怎么喝止，都不肯停下来。
“来了。”王大龙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嗯。”小汪点了点头，面无表情。
王山虎拿着手机，站在门口，看着越走越近的韩诚。
“这是条好狗，叫得可真响亮。”韩诚对老杨师傅笑着点点头，小心翼翼绕开对着他狂吠不止的黄狗，来到了绿原农庄门外。
“大龙，我来了。”韩诚双足一跃，跳过门槛，笑着站到了王大龙三人面前。他扫视了一眼，看到了小汪，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和上午他在路上遇到的那个过路人有些相似。
不等他仔细辨认小汪，王大龙已经开口了。
王大龙勉强笑道：“韩诚，你来了。”
“对。”韩诚笑着看了看小汪和王山虎，对王大龙说道，“这个事，不太方便当着别人的面谈吧。这钱上的事，你也知道……”
王大龙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没有关系，都是自己人。”
“那好。我把合同拿来了，你看看，人家是大集团，办事正规得很，不像咱们这里有些小储蓄会，一点契约精神都没有。”
韩诚笑着，将胳膊下夹着的公文包拿出来，打开之后，从中拿出一份合同，朝王大龙递过来。
“韩诚，我问你，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咱是老同学了，你有什么难处，韩诚，你和我说，我会尽量想办法帮你。”王大龙没有接韩诚递过来的合同，面带不忍之色，对韩诚说道。
他的声音很低沉，眼里满是不忍的神情。
小汪听见王大龙这样说，转过脸来，看了他一眼，心头微微一动。她突然觉得，这一刻，王大龙和她爸王三春有些相似，有着骨子里的厚道心性。
韩诚掉到坑里了，王大龙最后一次向他伸出了一只手，希望能把他拉上来。只是，他伸出来的这只手，韩诚却并没有接。
韩诚哈哈笑着，抖了抖手里的合同，对王大龙说道：“我有什么难处？我是带着你发财来了。大龙，你看看，这是什么？到明年，这就是一叠叠的钱。”
韩诚夸张地笑着，王大龙的一颗心却沉到了底。他勉强笑道：“等一会儿吧，一会儿，会有人来和你仔细商量。”
说着话，王大龙扭头看了山虎一眼。王山虎会意，说道：“我车子里忘了点东西，我出拿一下。”
说着话，王山虎出了绿原农庄，来到车子旁边，压低声音报了警。
第128章 有了新认识
警察来了，带走了韩诚。
王大龙心里很难受。
你说，一个好好的人，他怎么就变成了一个骗子？韩诚当年是那么老实、那么胆小的一个人，班里有些霸道的同学擂他一拳，他都不带还手，现在他怎么变成一个坏人了？
王大龙心里很苦恼，他问自己，却寻不到答案。
不过，在这种自我追问之中，此前他心里还保留着的，对于这个世界充满着略带童真意味的绮思遐思，却像是遇到了太阳的干冰，一点一点消解了。
一瞬间，他好像对这个世界有了一种新认识。它不再只是充满着温暖和希望，它也潜藏着邪恶和冷酷。而且这邪恶和冷酷，很有可能就是从曾经的美好转变而来。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对人且说三分话，不可全掏一片心。这些他曾经视之为顺口溜一般、并没有什么感触的话语，现在想来，却是很有道理。
韩诚这件事，虽然只是冰山一角，却向王大龙撕开了这个世界温情脉脉面纱之下另一面。
王大龙突然很想抽一支烟。
“有烟吗？”他问王山虎。
“有。”王山虎有些意外，不过他还是从口袋里将烟掏出来，抽了一支，连同打火机一起递到了王大龙手上。
他也不抽烟，不过经常在外跑车，口袋里时常预备着。
王大龙将烟和打火机接过来，咔啪，点着了，猛抽一口，辣嗓子，呛得他直咳嗽。
“你没事吧！”小汪问道。
此时，小汪心里有一种很舒畅的感觉。她并不像王大龙那样失魂落魄。不管骗子骗的是谁，能眼睁睁看着他落入法网，都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更何况，那人骗的还是王大龙，一个曾帮过他，她信任，嗯，也有些好感的人。
“我没事。”王大龙又抽了两口，将还剩多半截的香烟丢掉，又用旅游鞋底蹭了蹭，将它蹭进了泥土里。
将打火机还给山虎，王大龙露出了一个有些难看的笑脸，说道：“好了，这件事过去了，不提了。小汪，你家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去。”
“你把我送到光润公司就可以，我到公司还有点事。”
“没问题。”
王大龙看了看山虎，山虎也笑道：“我也没问题。”
王山虎将小汪送到了光润公司门口，回来的时候，他和王大龙两人又到陈源的小店里坐了一会儿。快过年了，工业区里不少厂子都放假了。打工的人一回去，陈源店里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他和他老婆两个人已经在整理东西，准备着提前回家过年了。
从陈源的小店里出来，王大龙和王山虎商量着，到前面新开的卖场买些东西带回去。卖场有个地下停车场，王山虎刚将车子停好，还没下车，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大龙，等一下。”王山虎轻声叫道。
“怎么了？”王大龙松开车门把手，扭头问道。
王山虎指了指前面刚从一辆路虎车里下来的一男一女两个人，对王大龙说道：“你看那是谁？”
“谁？”
王大龙凝神细瞧，有些意外地发现那男的不是别人，正是钱有国。而被钱有国挽着的那个身材苗条、装扮得好像模特一般的女人，却是一张生面孔，并不是李翠。
“钱有国？”
“没错，是他。”
“他怎么不和李翠在一起？他身边那女的是谁？”王大龙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王山虎。
王山虎摇头，说道：“谁知道呢！”
王大龙想了想，说道：“钱有国和这个女的在一起了，那他和李翠应该是吹了吧？”
“估计是吹了！这小子本来就是个花心的货色，怎么可能对李翠专心。”
王山虎见钱有国和他身边那女的越走越远，便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下了车。
王大龙也下了车，回手将车门关上，对王山虎说道：“钱有国他爹现在是咱溪河县的首富了，现在不知道有多少女的主动贴着他呢。一个李翠，他又怎么可能放在眼里？”
半天之前，王大龙绝对不会说这个话，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连韩诚那样老实巴交，当年和他情同兄弟一般的人，都能处心积虑想骗他的钱，这种事还有什么不可能？以前别人说这样的事，他还只是当个故事听听，可是现在，他信了。
王大龙非常清楚地意识到，这个世界上的人，并非所有人的心思都像他一样，是小胡同里赶猪，直来直去，简单得很！这个世界上的人心，太难琢磨了！
韩诚没有骗到王大龙，却给他上了十分生动的一堂课。
社会像是一本大书，每个人都是这本书的阅读者，也都是这本书的书写者和注解者。从一个小村子里走出来的王大龙，现在已经见识到了这本书的复杂性。
王山虎将车子锁好，对王大龙说道：“那也是李翠她自己选的！走吧，这些事咱也管不了！”
“那是，走吧。”王大龙点点头，和王山虎一起朝停车场外面走去。
他们两人在翠原买了东西之后，回到村里，刚好遇到李二毛开着一辆白色的SUV，载着他老婆从外面回来。
王山虎按了一下喇叭，李二毛也回敬了一声喇叭。隔着两层车窗玻璃，王大龙和王山虎还能看到他挤眉弄眼的笑脸，很欢乐的样子。
回到家里，把东西卸下来之后，王山虎在王大龙家里坐了一会儿，就准备回去。
“山虎，你和红柳的事定下来没有？”王大龙他娘送山虎离开，走到院门口的时候，问了一声。
王山虎略显腼腆地笑了笑，说道：“差不多了，两家大人见过面了，都没说什么。我爹和我娘说，等过了年，就正式把事情定下来。”
王大龙他娘听了十分欢喜，说道：“你们两家办事的时候，提前和我说一下，我去帮着你们张罗。”
“好。婶，那我回去了。”
“哎。”
看着王山虎离去的背影，王大龙他娘在心里暗自想着，得赶紧给她儿子王大龙也说了一门亲了。王大龙和王山虎年龄只差了几个月，山虎的事定了，她儿子王大龙也不能落后。
第129章 他这样猜了
王大龙他娘是这样想的，可是王大龙却不这么想。
“明年一开春，绿原农庄就得动工了，事情太多。再说了，还不知道农庄什么时间能见到利润，我心里也没底气。”
王大龙的话音刚落，他娘就说道：“你这孩子咋这么想？你忙来忙去为了啥？还不是为了成个家？咱家就你一个孩子，你不急，我和你爹可着急。农庄是农庄，相亲是相亲，你别混到一起。再说，你相成了，有个人帮着你，你省心，我和你爹也省些心。”
他娘说的这个话没错，只是，王大龙现在的心思完全不在相亲上面。他并没有变，他骨子里还是把传宗接代、开枝散叶当成了人生之中顶重要的一件大事。可问题是，眼下，绿原农庄开发这件事迫在眉睫，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资金不充裕，经验少，他全部心思几乎都得在放这个事上，相亲的事只能是往后推。
现在的王大龙，抽不出心思来去和一个并不熟悉的女孩子谈情说爱。
“娘，等过了年，农庄的事多少有些眉目了，再说相亲这个事吧。”王大龙说道。
王大龙他娘转过头去，对王大龙他爹说道：“你和大龙说说。”
王大龙他爹正拿着保温杯喝茶，听见王大龙他娘让他说话，放下杯子，慢条斯理说道：“我看这个事，也不急在这一两天。眼瞅着就过年了，不如就缓缓，年后再说。”
“趁着过年，人家家里的姑娘都回来了，也好见个面，说个话。你这一过完年，出去打工的打工，做生意的做生意，跟那鸟一样，都出窝了，你找谁相亲去？”王大龙他娘的语气有点着急。
王大龙他爹笑道：“这个事，你真要我说，不如就按着大龙说的办吧。等到绿原农庄那个事情有了眉目，他能抽出身来，再说相亲这个事也不迟。”
听到王大龙他爹这样说，王大龙他娘便不说话了。
外面有人敲门，王大龙起身去开门。趁着这个工夫，王大龙他娘对王大龙他爹说道：“你们爷俩儿，真是犟到一块了，一对犟驴。”
“你说是说，怎么还骂上了？怎么不讲理？”
“儿子成家的事你不关心？你还说我不讲理？”
“男人家，成家重要，立业也重要，你懂什么？”
两人小声拌着嘴，不过，一看到王大龙开门回来了，就马上就住了嘴，换了一幅表情。不管怎么样，当长辈的得在晚辈面前立个好榜样，这是他们两个人心照不宣的想法。
和王大龙一起进院来的还有赵海涛。赵海涛手里拎着一条鱼，三尺来长，尾巴上还滴着水，鱼鳞像铜钱一样，太阳一照，反着亮光。赵海涛一手扣着鱼腮，另一只手把着鱼身，站在王大龙家的院了里。
“海涛，哪里弄这么大一条鱼？”王大龙他娘说着话，从屋里走出来，对着那条鱼左看右看，又是惊讶又是欢喜。
“徐家寨那边的水库开库了，我爹去买了几条，让我送一条来给叔和婶你们家。”
王大龙他爹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说道：“海涛，你把鱼放下，进屋里说会儿话。”
“哎，好。”
赵海涛答应着，和王大龙他娘走到厨房。王大龙他娘拿出来一个足有一米来长的铝盆，赵海涛将鱼放在盆里。那鱼躺在盆里，身体还动了动，尾巴一甩，两只腮翕动了几下，便又合上了。
王大龙他娘倒了热水，拿来肥皂，让赵海涛洗手。
鱼腥味不是那么好洗掉的，不过赵海涛并不在乎。洗完手，他将两只手一甩，拿个毛巾随便擦了擦，就出了厨房，进了正屋。
坐下以后，王大龙抽了支烟递过去，赵海涛接过来，点着乐滋滋吸了一口，问道：“大龙，你和冯老板商量得怎么样？”
“冯老板人很好，不难打交道。说好了，年后和他签合同，到时候，你和他那边的人直接打交道就可以了。”
听王大龙这样说，赵海涛放下心来。又坐了一会儿，他便回去了。
腊月二十七，王大龙和他爹到林双喜的肉铺里割了几十斤猪肉，买了几副肘子。王大龙他爹让王大龙拿着两幅肘子，给赵海涛家送去。
送肘子的时候，赵海涛家里有客人，是从李家屯来的。王大龙陪着说了几句话。他从客人的口中听到了一个消息：李翠和钱有国马上就要结婚了。
王大龙听了很意外。
昨天在翠原，他刚刚见到钱有国挎着一个身姿妖娆得好似模特般的女人，他还以为钱有国另有新欢，和李翠吹了。没想到，两人竟然要结婚了。
王大龙心里十分困惑，可是又不好多问，便竖着耳朵坐在一边听。
赵海涛家的客人用略带吹嘘的语气，说着这件事：“算起来，我们李家屯这几十年，无论谁家嫁姑娘，也没有李老七他们家嫁得好。钱家是什么人？那是咱们整个溪河县的首富。钱有国这小伙子人长得也好，又会说话，又会做生意。论人品，论长像，他和李老七家的翠儿那也般配得很。论家世，那就更不用说了。现在李老七在我们村里，那脸仰得快到天上去了。可这也是人家的能耐，是人家的福分，你不服气也没办法。以后他们结了婚，说不定我们村里人也能跟着沾沾光……”
从赵海涛家这位客人的嘴里，王大龙听得出来，李翠和钱有国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只是他不知道，钱有国带着别的人女人在外面寻欢作乐，李翠是否知情。
他想，这个事李翠应该不知道。不过，他又转念一想，说不定李翠清楚呢？这也说不定！
王大龙猜得没有错。
钱有国在外面有女人这个事，李翠凭着直觉，敏锐察觉到了。不过，她记着她们灯具店老板说过的话：“女人嘛，在家里安安心心享福就好了，管男人在外面干什么呢。只要他按时拿钱回来，傻子才操那么多心呢！”
以前李翠并不认同这样的话，可是现在，她向往着嫁给钱有国之后过上阔太太的生活。至于其他的事，没看见，就当它不存在好了！
经历了韩诚那件事之后，王大龙好像对人心有了另外一种认识。若是放在以前，他肯定不会这样猜测李翠。可是现在，他这样猜了，而且猜对了。
第131章 王长山来商量事情
（第130章）
猜对也好，猜不对也罢，这件事对王大龙又有什么影响呢？
猜对了，不过再一次佐证了他刚刚得到的，对于人心复杂的新认识。猜不对，李翠依然是李翠，他依然是王大龙，双方还是不会有什么交集。
王大龙在赵海涛家里坐着说了一会儿话，就回去了。
傍晚的时候，王长山到他家里来了。
当了几年村长，王长山好像已经习惯了保持严肃的面部表情。王大龙记得，以前，在他小的时候，王长山其实是一个很和气的人，和人一说话就笑，一笑就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可是现在，他总觉得王长山像是带着一张面具，一张彰显着权力威严的面具，就像戏台上，那些角色脸上画着的脸谱一般。
“长山来了。”见王长山进了院子，王大龙他爹不咸不淡，打了个招呼。
王大龙他娘则热情得多：“长山，家里过年准备得怎么样了？快到屋里坐！”
“差不多了。”王长山笑了笑，和王大龙爹娘一起，走进了屋子里。
王大龙正在看电视，见王长山进屋来了，忙站起来，将声音关小，喊了一声：“六叔。”
声音听着很疏远，并没有同宗同族的亲热劲儿。不过，王长山也不在乎这些。他点点头，说道：“大龙也在家哪。”
“哎。”王大龙应了一声，拿出烟，抽了一支递过去。
王长山接过烟来，没有抽，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王大龙他娘去泡茶，王长山说道：“五嫂，你别忙了，我今天来就是和五哥说句话。”
王大龙他爹在茶几另一面的沙发上坐下来，问道：“长山，你现在来，准备和我说什么？是公事，还是私事？”
“公事。”王长山将烟搁在茶几上，又说道，“是这样，过了年，村里准备修一个文化礼堂。”
“修就修吧，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王大龙他爹不解。
王长山说道：“说没有关系，也有点关系。咱们老王家有个祠堂，多少年了一直空着，也就是在过年的时候，咱们这一宗的人会去祭祭祖。现在村里资金也不充裕，让上面拔款，又得层层审批。眼看着别的村里都把文化礼堂弄起来了，我是想着，咱们村也不能落后。五哥，你说是不是？”
“长山，我和你说句实话，你是国家干部，这不假，可你也姓王。你再是国家干部，你也是老王家的人，这总没错吧。”王大龙他爹说道。
王大龙他娘转身出去，到厨房里看还在灶上热着的饭菜。
王长山不免有些尴尬，可是他脸上一点颜色也不带，声音缓慢而又平和，说道：“五哥你说得对，我今天来就是和你商量，看这个事成不成。”
“你想占用王家祠堂当村里的文化礼堂，这个事儿，你和我说没用，你得和山虎他爹说。咱老王家不管怎么论，这一辈儿人，他算是老大。”说着话，王大龙他爹缓了一下，想了想，又说道，“你和山虎他爹说也没用，这是整个老王家的事，也不能由他一个人说了算。依我看，你想整成这个事，得把咱们村里凡是姓王的，全都跑一遍。”
说到这里，王大龙他爹停下来，端着杯子喝了口水，又将杯子放下，说道：“你要真是让我说，长山，我劝你别费这个力气了。这个事，说不通。不说别人，我心里就过不去。”
“五哥，你是说，你也不同意这个事？”王长山脸色有些难看。他再怎么想保持有涵养的样子，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
王大龙他爹不管王长山是什么表情，很干脆，说道：“对，我不同意。”
王长山闻言，不由得挠起头来。
王大龙坐在一边，看到平时在人前总是一副胸有成竹模样的王长山，此时却颇有些无计可施，便对王长山有了新认识。
“长山呀，要我说，这个事你也不用为难。你想想，谁家的祠堂能让别人随便乱用？是不是？更不用说是咱们老王家了！这个村里，数咱们老王家扎根最早，人丁最兴旺。你这样弄，让其他几个姓的人笑话咱们！”
王大龙他爹说一句，王长山点一下头。
王大龙他爹又说道：“咱村里不是还有一个老大队部？就在村子北边，那个苇子湖边上那个。你不如把那里收拾收拾，弄个文化礼堂。外面也宽敞，再整一整，像城里一样，弄个健身广场、篮球场什么的，不是挺好！”
“那里？太破了吧，房顶都快塌光了。”王长山摇了摇头。
“修好也用不了多少钱。你和全村人说一说，这是个有利于全村人的事，各家多少出点，村里拿点，上面再拔点款，不就成了？”王大龙他爹说道。
王长山默然不语，想了一会儿，说：“那我就按着你出的这个主意，办着试试看。我也不坐了，回去找人商量一下具体怎么办。”
说着话，王长山站了起来。
王大龙他爹也没留他，送到了院子里。王大龙他娘在厨房里看见了，出来说道：“长山，就在这里吃吧！”
“不了，我回去了。”王长山一到院子里，脸上的表情又自然而变得严肃起来。辞别了王大龙的父母之后，他就回去了。
王长山走了之后，王大龙他娘问：“长山来说了什么事？”
王大龙他爹将身上披着的棉衣裹了裹，说道：“他想把王家祠堂改成村里的文化礼堂，让我给顶回去了。他呀，就是个官迷，一当上个官，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长山人也不坏，这应付上面的差事，也不容易。”王大龙他娘说道。
“我也没说他坏。好了，不说他了，大龙，帮着你娘把菜端屋里去。”王大龙他爹说完话，转身进了屋。
王大龙来到厨房，帮着他娘端菜端饭。
饭菜都端进屋子里之后，外面突然下起雨来。零零星星的小雨从天空中飘落下来，不一会儿，就将院子地面淋湿了。
王大龙他娘将门关上，一家三口围着热气腾腾的饭桌，看着电视说着话，热热乎乎、舒舒服服吃起晚饭来。
第130章 林老喜想强接工程
（第131章）
村子北边，苇子湖边上的老大队部，是一幢年代颇有些久远的房屋。年久失修的外墙面已经变得斑驳不平，不过墙面上依稀能够辨认出几个带有时代印迹的字：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
小的时候，王大龙和赵海涛、王山虎他们到苇子湖捉鱼，从这个废弃已久的房屋边路过，还时常进去玩。房屋前面长着不少树苗和不知名的青草，郁郁葱葱，很是茂盛，将一片开阔的场地全都占满了。王大龙和赵海涛他们在那里摔跤、逮蚂蚱，戴着用树枝编成的帽子玩打仗的游戏，很是开心。
那是一个承载着他童年欢乐记忆的地方。
现在，他爹和王长山说，把这个房屋修一修，翻新一下，弄成村子里的文化礼堂，王大龙觉得还挺合适。
如果是以前，他可能会为了心里的那份童年记忆，在翻新这个旧队部的时候，多出一些钱。可是现在，他并没有这样的想法。
王大龙不是吝惜钱。当然了，他现在确实缺钱，手中的资金并不宽裕，不过，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他只是不想出风头，或者说，他不想在村里人的眼中，成为一个出风头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村子里刮起了一股互相攀比之风。王大龙不想莫名其妙卷入到这样的风潮之中，他觉得那样很没意思。
王大龙他爹和他娘也是这个想法。
吃着饭，三人一商量，决定在村子里通知的时候，别人出多少，他们就出多少。
刚刚商量好这件事，正吃着饭，王大龙突然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哐，哐，哐
哐，哐，哐
声音很急促，敲得也很重。
饭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王大龙将碗端起来，一口喝光碗里的汤，起身出去开门。
门楼里安着一个六十瓦的灯炮，发着灿烂的黄色光芒，将整个门楼底下照得亮堂堂一片。开了院门之后，王大龙看到在灯光里站着一个一脸横肉、膘肥体重的中年人。他长着蒜头鼻子，豹眼虎口，脸上络腮胡子刮过之后留下来的青色胡茬，看着极是醒目。
来人是林老喜，一个王大龙成年之后几乎没有见过几面的人。
林老喜本来是林家台人，离这里不远，不到五里。不过，他一直在溪河县里住，平时并不回林家台。
他怎么来了？
王大龙心里觉得非常奇怪。
林家兄弟都不是善茬，附近四邻八村的人都知道。卖肉的林双喜还好些，说话还算是和气，林老喜则骨子里又横又孬。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恐怕这附近几个村里认识他的人，没有几个愿意和他打交道。
“哟，大龙兄弟，你在家，真是巧。”
林老喜喷着酒气，将肥重的身子一挤，从半敞着的门里就挤了进来。王大龙没想到，他一见面就叫出了自己的名字来。连林双喜见了王大龙都有些认不真，这一个喝得半醉的林老喜，他怎么可能刚见面就认出自己来？
王大龙心里更加奇怪。
他关上门，跟在林老喜身后进了院子。
天上的小雨还在零零星星下着，在林老喜加厚的西装表面上结成了一层细细的水珠。林老喜将肩头一抖，那水珠就被他轻而易举从滑不溜丢的西服表面抖落了下来。
“是老喜来了。”
“快屋里坐。”
王大龙他爹和他娘已经出了屋，招呼着。
“好。”林老喜也不客气，迈步进了屋子。
王大龙他娘已经将桌子收拾好了，将碗和盘子都端到了厨房里清洗。林老喜进屋坐下来，眉开眼笑，拿起茶几上的烟抽出来一支，自顾自点着抽了一口，一点儿也不见外。
虽然他这几年发了财，可是以前那种喜欢蹭吃蹭喝的习惯却没有改变多少。
王大龙他爹心里一阵厌烦，不过脸上还是带着笑，说道：“老喜，有多少日子没见了，真是稀客。”
“是呀，日子可不短了。”林老喜叉着腿坐在沙发上喷云吐雾，自来熟得很。
王大龙走到他爹身边坐了下来。
“你今天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王大龙他爹笑着问，心里暗带着三分戒备。
林老喜哈哈一笑，说道：“你说得对，老王叔，我今天来呢，是想和大龙兄弟商量一笔买卖。”
“什么买卖？”王大龙他爹问。
“大龙兄弟不是在翠原开了个农庄吗？听说年后准备造房子？怎么不找我呢？是嫌我不够资格？”林老喜话里带着嗔怪和责问。
王大龙他爹很意外，王大龙也一样。
这个事，他们并没有打算瞒着别人。可是，他们也确实没有想到，林老喜竟然这么快就得到消息，并且找上门来了。
王大龙他爹知道林老喜这种人得罪不得，亲近不得，那就是一块滚刀肉，最好的办法就是和他不远不近，保持一定距离。
只是，林老喜突然这么一问，出乎了王大龙他爹的意料之外。一时之间，王大龙他爹没吭声。
林老喜将烟头朝地上一丢，显得不太乐意，说道：“老王叔，你这是看不起我？你还当我林老喜是以前那几年，过的是连裤衩都穿不起的穷日子？我跟你说……”
“老喜，你想多了，我怎么会看不起你？你别说现在，以前我也没有看轻过你。”王大龙他爹笑道。
他笑得很勉强，语气硬梆梆的，心里已经多少蹿出了一点火气来。
“那就对了，那这个事，咱们就说定了。过了年，大龙兄弟的工程，我来做。说定了啊，你不让我接这个工程，那就是看不起我林老喜。”
林老喜无赖的性子发作，说话完全不按道理来。
王大龙他爹肚子里的火“腾”就蹿起来了。
“老喜，你怎么这么说？”他尽量压低声音，可嗓音还是发直。
“那得怎么说？”林老喜乜斜着醉熏熏的两只圆眼，看着王大龙他爹。
这时，王大龙开口了。
林老喜不是一个好人，王大龙以前就知道，现在更加清楚。人心难测，尤其像林老喜这样的人，更加有些难测。他不想和林老喜有什么纠缠，也不想和林老喜起什么冲突。
“老喜哥，这个事是这样的。”王大龙站起来，拿起桌子上的烟，抽了一支递过去，笑道，“按说咱们都是家乡人，工程自然是应该让你接。不过，市里春城集团的小胡老板早就提前打过招呼了，人家指定了一个施工队。这个农庄本来就是从人家春城集团手里接过来的，你说，我能怎么办，是不是？”
“是这么回事？”林老喜半信半疑，伸出蒲扇一般的手，从王大龙手里接过那支烟。
王大龙笑道：“可不是，所以这个事真是不巧。”
春城集团林老喜自然是得罪不起的，王大龙很清楚。他知道，他这样一说，林老喜不得不仔细掂量掂量。
第132章 这倒也是
“那这样，工地上用的材料我来送。钢筋、黄沙、水泥、石子，这些你全得让我包圆儿了。后期防水、装修你也得让我来干。大龙兄弟你放心，我保证帮你把这个事儿办得圆圆满满。这个事我不接，你问问谁敢接？也就我能办好！”
林老喜用他蒲扇一般的大手，将胸口拍得“呯呯”直响。这话听着像是在做保证，其实却是带着几分胁迫。那话里的意思，分明是由不得王大龙不答应。
王大龙他爹将眉毛一竖，准备呛林老喜两句。在这个时候，他作为一个当爹的必须得出面。
“老喜……”
王大龙他爹刚一开口，王大龙马上伸出手来，拽了拽他爹的衣角。
“怎么？”王大龙他爹扭过头，看了王大龙一眼。
王大龙没看他爹，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容，看向了林老喜。
“你这个事你也接不了。”王大龙对林老喜说道。
林老喜眼一棱：“怎么？春城集团又指定人了？”
“没错！”王大龙非常淡定，从容不迫吐出了这两个字来。
“我不信！他们怎么管这么宽？”
“你不信可以去问，我这里有春城集团小胡总的电话，要不，你现在打个电话问问去？”
王大龙将手机放到桌子上，依然带着淡然的笑容，看着林老喜。
林老喜暗暗吞了一下口水，看了一眼茶几上的手机，愣了片刻，却并没有伸手去拿。
“这狗日的春城集团，连这点儿屁事都管。”
林老喜心中十分不忿，可是却又无可奈何。小胡总他知道，那是翠原市的风云人物。别说他了，就算是市里不少领导见了也得客客气气。
林老喜混是混，不过他也很清楚，他的耍横和无赖，只能用在村子里的普通村民身上。像小胡总这样的人，他并不敢得罪。
林老喜其实是个欺软怕硬的人。
他站起身，口中嘟囔了两句，大声说道：“那算了，这个事我就不插手了。不过说好啊，大龙兄弟，以后你再造房子，一定提前跟我打个招呼。”
“没问题。”王大龙说道。
送走了林老喜，王大龙将屋门敞着，足有十几分钟，由林老喜带来的满屋子酒气才逐渐散去。
“爹，”王大龙关上门，转回身说道，“遇到这种人，用不着和他较真。”
“不和他较真，他蹬鼻子上脸。”王大龙他爹说。
王大龙笑道：“管他呢，咱的事只要不耽误就成！他怎么样随便他去，他缺德事做多了，早晚有人收拾！”
王大龙他爹想了想，点点头，说道：“这倒也是。”
这一刻，王大龙他爹突然觉得，王大龙好像换了一个人，好像在突然之间长大了。刚才王大龙和林老喜说话不慌不忙、从容不迫，只用几句话就轻轻松松将林老喜打发了。扪心自问，王大龙他爹觉得，就算是他自己，也未必能做得像王大龙这般干脆利落。
儿子真是长大了呀！
王大龙他爹在心里暗自感叹了一声，再看王大龙，眼里已满是欣慰的笑容。
晚上睡觉的时候，王大龙他爹又和王大龙他娘说起了这个事。
王大龙他娘听了，也是满心欢喜，说道：“那可不是，你想想，咱大龙都出去两年多了，再怎么样，他在外面也学了不少能处。”
“这下我可放心了。”王大龙他爹朝后一仰，枕着双手，乐呵呵说道，“我还想着过了年，到翠原的工地上帮他一把呢。现在看来，我去不去都一个样，也没啥可担心。”
“看大龙怎么说吧，他让你去你就去，不让你去，你就在家歇着好了。反正他那个工地也不大，有海涛那孩子帮着看场子，估计也没什么事。”
王大龙他娘说着话，摸了摸电褥子，说道：“怎么不热呢？”
王大龙他爹指了指头顶上的空调，说：“有空调你不开，非得用电褥子。”
“开空调开一个小时得多少电？不浪费？”
“那你空调买回来不开，光放着，不也是浪费？”
王大龙他娘一想，也对。她从床头柜上拿出遥控器，轻轻一按，笛，一声轻响，空调外机发出了嗡嗡声。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除夕。这一天，村里姓王的男丁都到王氏祠堂里去祭祖。王大龙跟着他爹来到了村子里的王氏祠堂外，见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按着辈分，所有王氏子孙们分批进到祠堂里跪拜。听老辈人说，以前祭祀祖先，还得准备猪、羊、牛三牲之礼，披红带花，放在祠堂里祖先灵位前，不过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多规矩了。
点上香，放好香烛，摆上瓜果熟肉等供品，王氏一族男丁们按着族谱上的辈分，分别进去跪拜一番，基本上就算完成了这个礼节了。
说实话，王大龙进祠堂祭祀祖先的时候，在烟雾缭绕的氛围之中，他倒是真有一些“祭如在”的感觉。他觉得，好像祖先真的在天上睁眼看着他一般。只不过，当他出了祠堂之后，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
祖先是不是真的在天上看着他，这并不重要。王大龙觉得，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忘记自己的出身，这才是最重要的。曾有人说过，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这个说法，其实和王大龙的想法有些类似。不忘记过去，才能真正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朝前走。忘记过去，或者是故意否认自己的过去，否认自己的出身，那无异于自欺欺人。心里的念头从根源上就错了，以后走的路也不太可能是正道。
祭过祖先，吃年夜饭之前，村子里的鞭炮劈劈啪啪响个不停。这也是农村的好处，不像城里那样，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年味淡了不少。吃过年夜饭，王大龙和父母一起看春晚。次日一早，他就到近一些的王氏长辈家里去拜年。别人家的后生晚辈们，也到王大龙家里来拜年。
拜完年发红包，串亲戚，闲下来了亲朋好友凑在一起吃酒打麻将，曾经让小时候的王大龙很是盼望的新年，此时对他的吸引力却越来越小。尤其是现在，他一心想着绿原农庄年后开工的事，对于这些大家喜闻乐见的新年节目便更没什么兴趣了。
年初五，王大龙就和冯老板见了面，谈好了合同，当场签了约。到了年初六，冯老板的人便开进了绿原农庄。王大龙和赵海涛也一起进驻到了绿原农庄。
第133章 王大龙很兴奋
噼哩啪啦的鞭炮声在绿原农庄院子里响了起来，碎纸屑飞了一地。看门的老杨捂着耳朵站在一边看热闹，门外的黄狗则躲在钢筋垛后面，显然是受到了惊吓。
“小王老板，开工大吉。”冯老板围着很喜庆的红色围巾，笑容满面，冲着王大龙拱了拱手。
“开工大吉。”王大龙乐乐呵呵也向冯老板拱了拱手。
第一天开工，来的工人不多。工地上只有稀稀落落几个缩着脖子和脑袋的工人，整理现场，收拾工地上的垃圾和废料等。动作有些迟缓，好在事情也不太多。
赵海涛指着那几个老弱残兵，对冯老板说道：“只有这几个人？那这工程得干到什么时候去？”
冯老板笑道：“赵工你别急，明天大部队人马就来了，今天他们只是来探探道，清理清理。下午会有人过来安装设备。对了，我把柳经理叫过来，他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到时有什么事，你直接和他交涉。”
冯经理转过脸，冲着远处一个四十多岁、身材雄壮的人叫道。“老柳，老柳，你过来。”
老柳戴着顶红色的安全帽，正在安排手下人做事情。听到冯经理叫他，迈步朝这边走过来。老柳有一个大肚子，紫色面皮，脚下穿着一双踩瘪了的皮鞋，上面是一层黄尘。
“冯老板。”老柳咧嘴一笑，又冲着王大龙和赵海涛点点头。
冯老板说道：“这是小王经理，这是赵工。”
“你们好。”老柳大大咧咧说着话，伸出手，和赵海涛、王大龙分别握了一下手。
他的手很粗糙，显然也是工人出身。可能是做得时间长了，冯老板看他人可靠，就升了他当个小项目的负责人。
王大龙对于老柳没什么看法。这样一个小工程，也用不着技术多么高深的人来管理，依他看，老柳就合适。
赵海涛问冯经理：“技术员呢？”
冯经理笑道：“明天来。一个刚从学校出来的学生，姓章，抄平放线看图纸都没问题，不过具体的施工方面的事情，还得让老柳多操心些。”
说着话，冯经理转过脸去，看了看老柳。
老柳粗着嗓子说道：“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小王老板，赵工，你们放心好了。”
老柳虽然也是翠原人，可是他的口音和溪河县还是有些区别，不过赵海涛完全听得懂。另外，赵海涛看老柳一副泥腿子打扮，心里想着他和老柳交流，应该也不会存在什么障碍。他放下心来。
只不过，赵海涛听冯老板和老柳叫他赵工，觉得有些别扭。他又不懂工程技术，称一个“工”字，好像并不怎么合适。
“你们叫我的名字吧，我叫赵海涛。”
冯老板闻言一笑，多少猜到了他的心思，说道：“那叫你赵经理吧。”
“可以。”冯海涛很开心。
办公室和工人宿舍就设在原来的彩板房里，王大龙和赵海涛整理了一个房间，也暂时住在这里。到了办公室之后，冯老板拉开办公桌，拿出一份图纸，在桌面上摊开，对王大龙说道：“昨天谈过之后，我和设计院的一个同学联系了一下。这是以前别处的图纸，用在这里完全没问题。小王老板，你看看。”
王大龙接过来，也看不太懂，说道：“冯老板我信你，这个事你看着办吧，多少钱你那边说一下，到时一起算。”
冯老板打开电脑，调出一份效果图来，对王大龙说：“你看，这是造好之后的情况。”
王大龙瞄了一眼电脑，只见一个银灰色的单层建筑坐落在草地中间。前面墙是透明落地玻璃墙，顶上是起伏式的波浪屋顶，侧面外墙贴着银色饰面，风格很时尚。
“能不能做成那种宫殿式的屋顶？以后荷池里造起了品茗楼，看着也搭配一些。”王大龙说道。
“对对对。”冯经理连声赞同，笑道，“风格是得统一起来。那不如……”他想了一下，又说道，“做成坡屋顶，歇山坡的样式，和古代的宫殿屋顶差不多，不过没有那么花哨。”
说着话，他又从电脑里调出一副图来让王大龙看。
“这样可以。”王大龙看了之后，很满意。
冯经理和王大龙商量了一下图纸的事情，又谈了谈后续的一些费用，然后就离开了。工地上的事情，王大龙不怎么懂。不过，他倒也不用担心冯老板会蒙他。他和赵海涛两人天天守在这里，有什么事情都可以亲力亲为，想糊弄他们，也没那么容易。而且，王大龙也相信，冯老板不至于糊弄他。一来工程小，二来冯老板也是个诚信的生意人。
冯老板离开之后，老柳从腰间挎着的手机包里将手机拿出来，看看时间，说道：“小王老板，赵经理，快到中午了，咱们一起吃个饭吧。”
王大龙说道：“不用了，就在工地上吃吧。工人们吃什么，我们吃什么好了。”
“那怎么可以？”老柳连连摆手。开工了，请甲方的人吃个饭，实在是稀松平常的一件事。冯老板有急事不在，他老柳自然得代劳。
不过，王大龙却没有这个意思。他还是坚持在工地上吃饭，用不着费心到外面去吃。这里离最近的石原市场也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来来回回的麻烦。
见王大龙这样坚持，老柳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和厨房里的厨子交待了一下，让多加两个肉菜，中午招待王大龙和赵海涛。
下午来了一帮工人，将模板和脚用架用的钢管拉了进来。晚上的时候，王大龙转了一笔钱给冯经理。
不知不觉，一天的时间过去了。
傍晚时分，工地上的大灯亮了起来，一千瓦的镝灯将整个现场照得亮堂堂的。
王大龙心里很兴奋。
美好的蓝图很快就要实现了，他想象中的一个全新的绿原农庄，不久之后就将会出现在他的面前。以后，他的命运将会和这个农庄紧紧联系在一起。
王大龙期望着，他的美好人生能够从这里起步，一步一步，步入成功，步入辉煌。
第134章 曲水流觞
次日，绿原农庄正式启动施工。钢筋加工区里，切割钢筋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刺耳，刺啦刺啦，火星四溅，工人们的吆喝声也十分响亮。沉寂了许久的绿原农庄，又一次变得热闹起来。
看着工地上一片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王大龙心里格外兴奋。
正在这时，柳海夫老先生来了。
过完年，柳海夫心里惦记着绿原农庄，一直想来看看。初七这一天，他刚抽出空就来了。
施工现场一片繁忙，柳海夫的心情也受到了感染。他没有想到，王大龙买下绿原农庄之后，启动得如此之迅速，刚过完年就开工了。
王大龙看到柳海夫来了，便和他打招呼。
“柳老先生，过年好。”
“过年好。”
柳海夫微笑着也和王大龙打了个招呼。
将柳海夫和赵海涛两人介绍了之后，王大龙带着柳海夫到后面的荷池边上去了。
“这里将来会造一座品茗楼，周围都种上荷叶……”
王大龙介绍着荷池造好以后的样子，柳海夫边听边点头。
“水从哪里来？”柳海夫问。
王大龙说道：“农庄外面有一条小河绕着外墙流过，离得不算远。我想着，以后开个水道，将河里的水引过来一些。依着农庄地势，从南边引进来，流进荷池，再从北边流出去。”
“这样很好，这么做，荷池里的水能常流常新，想法很不错。”
柳海夫连声称赞。
从荷池边到山泉还有一段距离，有个十来米宽。王大龙本来想着，以后这里可以铺平，做一条路，柳海夫却不这样想。
“路可以做，不过用不着做那么宽，绕着荷池做一条窄些的路，能让游客散步就好。然后，你可以依着山泉，在下游做一个人工小溪。两边放上些山石，小溪曲曲折折，溪水顺流而下，做一个曲水流觞设计，会更有意思。”
“曲水流觞？是什么？”王大龙不解，看了看站在身边的赵海涛。
赵海涛和他一样，也不知道柳海夫所说的曲水流觞是什么。
柳海夫看两人一脸问号的样子，马上意识到，他方才那番话说得不是太通俗，恐怕王大龙和赵海涛并不理解。
他解释道：“曲水流觞，就是古人在河边喝酒，将酒盅放在上游，顺流漂下，下游人见酒漂了过来，就伸手将它从水中拿出来喝掉。”
“原来是这样。”
王大龙和赵海涛两人听罢，连连点头。
赵海涛想了想，又问道：“柳老先生，这是不是跟日本人吃的那种流水素面差不多？”
“没错。”柳海夫闻言笑了，说道，“一样的方法，只不过日本人改造了一下，直接将面条放在了水里。想一想，极有可能是从这里借鉴而去。”
赵海涛笑道：“人家是把酒盅放在水里顺水漂下，好歹那个酒有个酒盅盛着，底下肯定还放着个盘子托着。他们倒好，直接把面条放到水里。”
柳海夫笑道：“一个民族有一个民族的性格，这倒不好说他们什么。”他将脸转过去，问王大龙，“小王老板，你觉得怎么样？”
“没问题，我觉得很好。回头我和冯老板说一下，就按着柳老先生您说的来办。”
王大龙非常干脆，答应了下来。
柳海夫拿出手机，在网上搜了一个古人曲水流觞的图，让王大龙看。
阳春三月，江南草长，流水潺潺的小溪边上，许多峨冠博带的古人依水而坐。溪水中漂来一个又一个小小的盏托，上面放着一杯杯美酒。盏托漂到谁面前，谁就将它从水中取出来，放在身边青石上，举起来细品。
古人真是太有意思了，太文雅了。连喝酒这样的事情，都想得如此风雅有趣。
王大龙看罢，连声赞叹，说道：“妙，真是太妙了，这样很好，非常好。”
赵海涛看了之后，也是连声叫好。
“那就这样定了。小王老板，等你这绿原农庄正式开园的时候，我会带着我那班朋友们，来你这里曲水流觞，也学着古人，临水痛饮一番。”柳海夫满面笑容，十分开心。
王大龙连声答应着：“没问题，柳老先生，您放心。这个曲水流觞造好之后，我一定第一个请您和您的朋友们来尝试。”
柳海夫微笑着点点头，来到那眼山泉边上。他左右看了看，指着山泉对王大龙说道：“依我看，这里不如造一个亭子，一来可以遮风挡雨，方便以后取水；二来，将山泉出水口做成一个龙头，好似青龙吐水一般，又好看，又能保护这眼山泉出水口不被雨水、落叶和灰尘等杂物污染。”
王大龙点头，说道：“这样好，谢谢您，柳老先生，我记住了。”
“也不用客气，如此好的一眼山泉，其水质之好，是我在这方圆几百里之内，平生所仅见呀。不将它保护好，开发好，我也是心中不安！”柳海夫乐呵呵笑着说道。
王大龙心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他对柳海夫说道：“柳老先生，我想请您以后在绿原农庄当经营方面的顾问，好不好？薪水我们可以商量，一定会让您满意。”
王大龙这个话，满带着诚意，不过柳海夫听了之后，却是微微摇了摇头。
他笑道：“我一个过惯了闲云野鹤日子的老头子，当不得小王老板你这样相请。不过呢，小王老板你也别担心。我实在是喜欢这眼山泉，我有什么新想法，自然会和你商量，你看这样好不好？”
王大龙仔细一想，也对。柳海夫是一个名闻翠原的文化人，怎么可能到自己的绿原农庄来当一个员工呢？连市里请他，也是有事才邀请，并不会无事去随意打扰他。刚才自己那个想法，确实是有些唐突了。
“好，我听您的。对了，柳老先生，以后绿原农庄正式营业了，你将会是我们这里……嗯，最尊贵的客人。以后你和朋友们来喝茶，全部免费。”王大龙说道。
他本来想说“钻石VIP”会员，但是想了想，没想这个词起来，就用“最尊贵的客人”这几个字代替了。
反正意思也一样，他知道，柳海夫肯定能听懂。
第135章 后园雅，前院俗
“哈哈哈。”柳海夫闻言笑了起来。
他说道：“也好，小王老板你有这样一片诚心，我就只好却之不恭了。”
柳海夫说话儒雅随和，连赵海涛对他也颇有好感。
柳海夫走了之后，赵海涛对王大龙说道：“这柳老先生真是个文化人，和他在一起说话就是舒服，可能这就是人家说的气质吧。”
王大龙点头笑道：“这是气场，文化人的气场。”
“什么是气场？”赵海涛摸了摸脑袋，问王大龙。
这可把王大龙给问住了。他只是知道这个词，也知道用在这里很合适，可要是让他解释，他还真说不清楚。
两人正在讨论“气场”是什么意思，冯老板来了。
“小王老板，赵经理，你们俩在这说什么呢？”冯老板未语先笑，浑身上下都带着生意人的一团和气劲儿。他的两只脚刚迈进绿园农庄院门，就远远和王大龙、赵海涛两人打着招呼。
王大龙小声对赵海涛说道：“你看，这是冯老板的气场。这是生意人的气场，跟柳老先生就不一样。”
赵海涛点头，说道：“没错，还真是明显感觉不一样。”
两人正在小声说着话，冯老板已经走近了。
“刚才柳海夫老先生来了，说了点想法……”王大龙把柳海夫刚才和他们说的话，向冯老板重述了一遍。
三个人说着话，进了办公室坐下来。
听了王大龙所说之后，冯老板拍案叫绝，连声说好。
“果然是咱翠原的文化名人，随便出个点子，说个想法，都是这么绝妙，佩服，佩服。”冯老板满面红光，显得有些激动。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冯老板是学设计出身，他一听，就知道柳海夫老先生所说的这个想法，是一个绝妙的创意。
“冯老板，那你看，接下来咱就按着柳老先生说的办法施工？”赵海涛开口问道。
冯老板笑道：“当然没问题了。这一来，整个绿原农庄就又会显得雅致许多，整体风格又上了一个档次。真是画龙点睛的一个想法，太绝妙了。”
冯老板连声赞叹。
王大龙将安全帽摘下来，扣在桌子上，想了想，说道：“那这样的话，设计又得改了。另外，施工费和材料费，冯老板，该是多少是多少，你列个表出来，我这边核算一下。”
“这个事好说。”冯老板满口答应着。
冯老板在这里坐了一会儿，三个人又说了会儿话，快到中午的时候，技术员小章来了。冯老板将小章介绍给了王大龙和赵海涛，又让老柳带着小章在工地上转了转，将小章安置了下来。过了一会儿，这个工程的监理也来了。监理只是在工地上打了个照面，认了认人，连中饭也没吃，就离开了。
吃过午饭，冯老板和他在设计院的同学联系了一下，说了设计变更这个事情，他同学答应了下来。
“柳老先生真是文人雅士，这个想法太好了。”冯老板坐在办公桌边，又一次称赞着。
这时，王大龙心头一动，想到了一个主意。他说道：“柳老先生是个文雅人，他提出了一个文雅的主意。我是个俗人，我有个俗想法。”
“什么想法？”冯老板一听，很感兴趣，笑吟吟看着王大龙。
“我想着，在绿原农庄中间设一道墙，将这个农庄一分为二。后园就是一个‘雅’字，按着柳老先生说的办。前院呢，就突出一个‘俗’字。除了餐饮区之外，再沿着墙这面造几间房子，卖些民俗方面的小礼物和旅游纪念品，还有咱们翠原的茶叶什么的，算是个商业区。冯老板，你觉得怎么样？”
“你这个想法……”冯老板凝神想了想，突然一拍桌子，把王大龙和赵海涛两人吓了一大跳。
“棒，真是太棒了。小王老板，你这个想法太好了。有雅有俗，进门来看着是俗，内中却暗藏着另一番雅致的风景，曲径通幽，别开生面，别有洞天，太妙了，太妙了。”
冯老板极是兴奋，连连拍手。
“真有这么好？”王大龙看冯老板那兴奋的样子，有点不敢相信。
冯老板再怎么说，他也是个生意人。他不像柳海夫老先生那样，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并不会随意附和别人。冯老板为了做生意，说些好听的客套话，也在所难免。
王大龙对于这个事情很清楚。他现在就有些担心，冯老板该不会是为了让他开心，而故意这么说吧。
“哎呀，小王老板，我这绝对不是客气话，我这可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你这个想法和柳老先生刚才那个想法结合在一起，称得上是雅俗共赏，相得益彰，很妙呀。所以我说，小王老板你在设计方面也有才华，你肯下功夫学习的话，在设计上绝对能有不俗的成就。”
王大龙摸摸自己的脸，乐呵呵说道：“真的？”
他很开心。他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粗人，书没读多少，字也只认识常用的那些，跟文化人差着三千里远。可是现在经冯老板这么一说，他突然暗想，难道说，自己也有成为一个文化人的可能？他对自己突然增加了几分信心。
冯老板笑道：“当然了，我说的不是假话。另外，小王老板，将你这样的一个想法变成现实，又得增加设计内容，增加施工量，各方面费用都得增加。”
王大龙说道：“这没问题，冯老板，你让你的同学再增加一个设计，把我的想法设计进去。然后你算一算，还得再增加多少费用，列个表给我，我这边核算一下。”
“好，那就这么办。”冯老板点头答应。
说好这件事，冯老板和王大龙、赵海涛两人告辞，又到现场和老柳、小章交待了一下，便离开了绿原农庄。
冯老板离开了之后，王大龙和赵海涛商量着，得找个人来帮着他们核算一下绿原农庄新增加的施工量了。这个事情，还真得是专业的人才能做好，他和赵海涛显然做不来。
找谁好呢？王大龙想到了一个人：小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