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惊奇妙策 幕主奇谋(后)
三长老已是惊的魂飞天外了。他自道法有成,还从未被人无声息的拿住肩膀。要不是听出了张九灵的声音,并知道这位代观主对自己再怎么不满也不会下杀手,他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失态的事情来。不过,经这一喝,他也不得不停下来,解释道:“此人见过行凶之人,我正准备自其记忆中提取当时画面。”
“哼!这小子前来报讯,若被你弄个痴痴傻傻,岂不有恩将仇报之嫌?况且他也是有门有派的,就不怕地师府找你麻烦。”张九灵极为不满的道。他在玉皇观有近二十年光景,自然知道这三长老的气量。
“这,我本不想这样,只是不想他一介凡人,竟然有抵抗悬明镜的本事。现在他已被悬明镜照住元神,纵然停止施法,也难免受到影响。倘若就此痴傻,混乱了记忆,恐怕此案又成无头无尾之案了。”
“那三长老的意思是打算一错再错,一错到底喽?嘿嘿,禹大川才离开玉皇观几年,你就敢对地师府的弟子动手。”
“他一名普通弟子,如何能惊动禹府主的,观主有话不妨直说。”三长老满头冷汗,但并无服软之意。只是张九灵一直按着他肩头不放,让他心有忌惮。
“悬明镜的功效我也知晓一二,想必三长老是有办法将对这名弟子的伤害降到最低的罢?”张九灵话中寒意颇重。
“这——,办法倒是有的。只是,这种情况下,恐怕要耗损我不少修为。”
“你就是太过惜功,是以自我入观,都不曾半点长进。修真之人,只炼气,不修心,是走不长远的。”
“那……”
三长老还要争辩,门外却传来叩门之声:
“在下地师弟子纪无笙,奉家师吴道清长老之命,前来探视南无乡。”
“南无乡?姓南。”张九灵虽知报讯的是地师府的弟子,但却不知姓名。方才看这弟子隐隐的有些眼熟,却也并未想起。现在听到纪无笙的话,一下就想起此人的来历来。说起来跟自己关系还不小,甚至被他赐名过。现在天师府里,“一”字辈弟子多是拜在陈太生门下,名字也都是陈太生起的,由他赐名的不过寥寥数人而已,因而记得清楚。
“三长老,收起你的私心吧。这小子是许道灵的弟子,在地师府也是有功之人,虽修武道,却深受几位长老偏爱。他要出了什么事,我可不好出面保你。”
张九灵言罢径直撒开了手,转身向外室。这三长老虽然不老实,却没有在他跟前使坏的胆量。
“小友请进吧。南无乡在室内配合三长老调查灵石之事。”说话间将纪无笙让了进来,“对了,你不认识我,我是张九灵。”
“拜见张府主。”纪无笙闻言立马下拜道。
“听你之言,是吴道清叫你来的?”张九灵一摆手,反而问道。
“是。家师传音,让弟子带回南无乡,而他正在赶来。”见张九灵在此,他也不得不搬出吴道清来。
“竟然惊动了他,莫不是有什么别的事发生?”
“具体的情况,弟子也不知。”
“南无乡与玉皇观三长老配合,要用溯梦之术,回忆当时情况。你且在此稍待吧。”张九灵言罢又转身回到内室。按说来了助力他应高兴才对,但事实是他的心情却更加复杂起来。这些年来降妖除魔他一向勇往直前,但这件事却似隔了一重迷雾,一时无法看透。这让他有一种不祥预感,不知迷雾揭开之后,会发生什么。
纪无笙虽得了梁道鸿的命令,让他务必接回南无乡,但面对张九灵这等威名赫赫的前辈,再多的要求也不敢提,只好静心等待。期间免不得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对自己为了推脱的举动,开始后悔起来。
与此同时,远在渝州天龙城中,玉麟阁内,有一拨人正围坐在一张石桌前,暗中谋划此事的后续。天龙城本是龙家驻地,自龙家出事之后,此城一下混乱不堪起来。
“幕主得到线报,张九灵已离开玉皇观。那么咱们诛杀此人的计划便成功一半了,剩下的事,我等行动要更加隐秘,千万不要露出马脚。”白虎说道。
“劫玉皇观的灵石也就罢了,为何连丹辉宗的也要劫走?二府已经难应付,丹辉宗再插进来,岂不坏了咱们的好事。”麒麟道。
“这也是幕主所安排。幕主已经有了动摇两府根基的办法,是以这一次除掉张九灵后,也要对地师府出手。至于丹辉宗,就当是殃及池鱼吧。”白虎道。
“哼!纵然对付地师府也没有劫走这么多灵石的道理。灵石上都有编号,地师府已经下了书函,这些灵石根本不能流通,我们拿在手里不敢用不说,处理不好的话,反有暴露的危险。”玄武道。
“这倒不必担心,这些灵石日后未必没有可以使用的一天。如今两家的灵石出现问题,地师府必会补发灵石给大家。而幕主的意思,这补发的灵石同样要劫走才行。”白虎道。
“什么?经此一事,地师府必有防备,再去劫走灵石,岂不更增加暴露的风险。”玄武道。
“这是刺杀张九灵最关键的一环。张九灵出了玉皇观,便不能让他回去,所以扰乱京州的举动只能减少,而其他地方反而越乱越好。继续抢劫灵石,无非是一种分散地师府精力的办法。目的么,自然是让两府在这关头,无暇联手。至于增加风险,在座真的以为,凭两府的能力,在发生这么多事情之后,还会不知道是谁对他们出手了么?”白虎道。
“噢。幕主是真的准备让我等正面对上两府喽?”麒麟道。
“那自然不可,不过如何保全自己,就要看诸位的手段了。”白虎言罢一挥衣袖,几道青光闪过,石桌之上多了几枚玉片。这玉片一共八枚,四青四白,分别放在几人胸前。
眼见众人对自己此举不甚理解,白虎客继续道,“诸位将这几枚玉简与传音符收下,白色玉简中有这次计划的大概,而青色玉简则是新近研究出来的传音符,虽然距离有限,但也比现在各宗所用的阵法传音高明多了。幕主会通过这些传音符与众位沟通的。”
“这东西倒是新鲜。”麒麟颇为惊讶的说道,随即却将态度一变,“不过这与我等约定不合。按照约定,幕的所有行动,必须经我五人全部同意才行。现在幕主跳过其余四家单独指挥一家,万一所做之事有损他人利益又当如何?”虽隔着面具,看不清表情,但麒麟的声音却明显有不善之意。
“此事也是为诸位着想。接下来的事情,难免要诸位用上个人的手段才行。相信大家都不想被彼此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而单独分派任务正是为了让诸位没有后顾之忧。而且幕主也说了,这些任务交代后,大家都有选择执行与否的权利。而这次计划进行到最后的关键时刻,还是需要大家一起完成的。”白虎解释道。
“哈哈哈!怪不得幕主胸有成竹,原来这伙人也参与其中。好,青龙对这次的会谈很满意。玉简以及传音符,我都收下了。”青龙乘两人争辩之机查探了玉简的内容,之后大笑道。
麒麟等见此互相看了一眼,也纷纷拿起白色玉简来。片刻之后,玄武说了与青龙几乎一样的话,就连麒麟也同样收下两枚玉片,似乎方才的争执根本不曾发生一般。
地师府里,禹大川召见许道灵,问府内灵石存余几何。
“回禀府主,有三十万块之多。”许道灵答道。当年他与禹大川立下三、五、十之约定,现在过去十数年,灵渊铸灵的速度已经达到禹大川所说二十年后铸灵速度是当初一倍的要求。只是碍于人手,并未有那般多的产量,而灵渊至今仍在凿建之中。
“似乎少了一点。”禹大川问。
“这是因为前段时间过于消耗存量,而后铸灵速度也受影响,现在虽有了足够多的炉室,但人手也不足。”
“原料足够么?”
“够。前几年虽铸力不足,但原料却一直有进。若要几个炉室一同使用,三年便可耗尽原料,能出灵石近百万块。不过人手也要至少增加一倍才行,这还算上了龙家的人。”
“好!我配足够的人手给你,你全力敦促铸灵之事。近年时局动荡,近日更出现灵石被劫走一事,咱们必须多预备些灵石做因应。”
“什么!有人劫灵石?”许道灵大惊,连声音也大了几分。
“嗯。此事你无需担心,道清已在处理。”
“是。”
“说起来又跟你那叫南无乡的弟子有关。这小子不知是命格太好,或是太差,总能在关键的时候听到一些不知是该听到还是不该听到的东西。”禹大川摇头晃脑的说道。
“无乡?怎么又与他有关。”许道灵皱眉说道。
“详情我也不知,不过估计是又要给你立功了。”禹大川开了两句玩笑,继续道,“昨日发放的两批灵石全部被劫了,后面的六批灵石被我下了命令,押后交付。想必这两个宗门会提议重新发放一批灵石给他们。既然有存余,我就答应了。你便派人将这些灵石运送到上面吧。”
“是。”
“道灵。你务必仔细盯着,灵渊千万不能再出状况,尤其防备龙家之人。”禹大川交代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此时他颇为头痛。现在得力的吴道清已经派出去负责灵石押运以及破案,许道灵要监管铸灵并凿建灵渊,周大千闭生死关,温道辅面壁思过。后面与几宗商议重新发放灵石等一干事情便要由他亲自处理。前几十年执掌玉皇观已让他头疼不已,不想回了地师府,反更不得消停。
第三十九章 一明溯梦体伦情 朱焰诡计夺生门(前)
南无乡已茫然不知身处何处了。他自看见自己的头颅飞起,便以为自己死了。只是不知何故,这身死之后,自己一生发生的事便一幕幕在脑海里翻腾不止。他看见自己小时候,与父亲南大上山砍柴,在后院烧炭,在屋顶上等父母归来。
之后画面一转,整个世界都变了。家园被冰封,玩伴也全不见了。接着与父母分离,到地师府拜师学艺。他看到了田无欲,看到了柳银环与柳银瓶,看到了黄无名,看到了黎明雪。
这是回光返照吧。或许回忆过一生之后,自己就真的死了吧。这造物真是神奇,偏偏要人在死前将一生经历回忆一番。是总结么?是品鉴么?还只是造物弄人,偏要人在死前知道自己的遗憾呢?
若说遗憾应当是没来得及回中都看一眼父母吧。为什么不呢?为什么要有意无意的避开探视父母的机会呢?是怕令他们失望吧。对,父亲是一心让自己修仙的,可是偏偏自己却修了武道啊……
“南无乡,南无乡。”就在他魂思激荡之际,突然听到有人召唤自己。
“嗯?你是谁。”他有心想问,却发现自己不能出声。
“南无乡,京州边界,一间农家客栈,四男一女,五名黑衣人,你还记得么?”
“记得呀!”他瞬间将思想拉回到近前,回到了当日,自己初进那家客栈时的情景。
在京门城,天宝当铺内室南无乡躺在一张床上。在他额前尺许高处悬浮着一面金色宝镜,镜中射出两道金光,一道照着他的脑门,另一道射向空中,闪现着他初入客栈时的情景。
而在其身旁三尺处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张九灵,一个是三长老。此时施法已到了最后阶段,张九灵面露激动之色,再有一会儿就能看清那几人的模样了。而三长老却面色苍白,显然是一副元气大损的样子。他这次可以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被迫将悬明镜的用法从第二种硬生生转变为第一种的缘故。原本第一种溯梦之法,在被施术人配合下,找出想要提取的记忆不需耗费太多周章的,这样即便对他功力有所损耗,也不过三五年苦修就能修回。而第二种回魂之法,是无需被施术人配合,直接按照时间逆向还原一人的记忆。南无乡经历此事不过三天,用此法可以说是最为快捷,而且打坐个三五天就能恢复如初。
偏偏张九灵从中阻挠,让他不得不弃用回魂之法,而改用溯梦之法。这样能保证南无乡醒来之后,不伤神魂,但因缺了受术者的配合,他在溯梦之时不得不多耗功力。现在他元气大损,没有个一二十年都修不回来。按说终止溯梦之法,再改用回魂之法也不是不可。偏偏南无乡被他用幻术入眠后,要想再度施法必须等几日之后,但这时间却不是他能耽搁得起的。如此,明知对自己真元有损,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府主。已经看清那几人的模样,可以了吧。”三长老问道。他情急之下,竟然忘了称呼张九灵观主,反用起其在天师府的称呼来。
“嗯?再往后看看,看看除了这几名黑衣人,他还看到了什么?”
很快,画面竟转到南无乡探查马场怪事之上。接着便是南无乡一路疾奔,在半路看见事发现场的画面。再之后就连南无乡在九州钱庄被人推脱,以及在天宝当铺差点与周存礼争执的画面也显现出来。至此张九灵已知多看无益,便让三长老停止施法。
“三长老辛苦,我这有颗丹药你先服下吧。虽然不能补偿你损耗的修为,但也能平复你的元气。”张九灵说话间取出一个小瓶,递给三长老。
“谢观主,属下这就去密室休息了。那画面已储存在悬明镜中,七日之内,可以随时查看的。”三长老将宝镜收起后道。
“好,你去吧。”张九灵回道。随即又喊道:“取一盏烛火来。”
周存礼在外室陪着纪无笙,听见招呼连忙取了一盏油灯过来。
张九灵朝那等吹一口气,灯烛立马自燃起来。随即一甩衣袖,烛旁现出一个小瓶来。他将小瓶打开,倒出一些粉末撒在灯芯之上。
“这枯焦檀木炼制的安神香对习武之人用途最大,就当对你的补偿。有此香相助,你的神魂定然无恙,只是消耗精元过多,难免大病一场。”张九灵言毕一挥衣袖,烛上一道白烟吹入南无乡鼻息之中。随后又命周存礼小心看护,而他则去外室向纪无笙解释南无乡的状况。
无乡经过如此长时间的溯梦之法,确实困倦到极致了。张九灵方才讲话之时,颇用了几分功力,但他对那些话只是听了个半懂不懂,唯独对枯焦檀木几个字听的真切。紧接着他便闻到一股奇香,整个人便飘然睡去了。
这安神香与那传神香自然不同,传神香是枯焦檀木木心,配灵蜂灵花之蜜炼制。而安神香是枯焦檀木木材炼制,是修真之人修心养性,调理心魂之用,不过对习武之人也有用途。但两者一个安神,一个传神,自然相差万里。据说传神香点燃之后,能够让人心神通达幽深之境,体察微妙天道。不过此法只对身不具灵气之人有用,南无乡早已用不了了。
吸入安神香后,南无乡气息逐渐平稳起来,但却一睡七日不醒。在此期间张九灵已暗中安排调派了天师府弟子进入京州,同时也派遣玉皇观弟子按图查人。
而吴道清来到此处,在查探了悬明镜中展示的场景之后,也尽知南无乡所闻所见。他本欲带无乡回府,奈何无乡一直深睡。而张九灵也表示此事因玉皇观而起,必要将南无乡调养得当后,再送其回府。吴道清近来公务实多,等了一日便不再等,先行南下了。反正有张九灵照看,他也不担心没法向许道灵交代。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当初南无乡听不清的那段话,在悬明镜溯梦之术的体察下,竟然也勉强被分辨出来。虽不是完完整整,但已能确定那几人与灵石被盗之事有关。
张九灵在天宝当铺等了七天。第七日时玉皇观弟子已传回了那几人的身份信息。那几人虽不经常走动,但确是出身中州之南,晋州的一家小宗门不假。这宗门地处晋州南部磷磺山,叫天火门,开宗者也是一位貌丑驼背之人,如今自称朱焰老祖。此人以一部不知自何处得到的《火炼真经》为主修功法,配合一套“天火九变”的神通,曾在一场赌斗中击败丹辉宗长老丹霞生,赢得了磷磺山,并被允许在此开宗立派。丹辉宗正是镇守晋州的宗门。
当然,丹辉宗将磷磺山输给这朱焰老祖也并未安什么好心。磷磺山也是一处火脉,并且多雷雨,本是无人处,丹辉宗并不放在眼里。而过了此山再向南不远,便出了中原地界,属于南疆的地盘了。丹辉宗坐镇晋州,其任务之一便是防备南疆,如今有个宗门愿为前卒,正求之不得。那朱焰老祖修行的《火炼真经》正需要一处火气盛重之地,明知如此,也不以为意。
当初南无乡溯梦之时便有一名驼背之人,张九灵便觉奇怪。除非天赋异禀,否则大宗门收的弟子一般都是体态端正。他便下令重点排查此人,而手下的人竟由此联想到朱焰老祖。结果正与天火门的一名弟子相符,待将这些人容貌送到丹辉宗后,丹辉宗立马证实了几人身份。那人虽不是老祖本人,但确实他众多弟子中的一个不假。
现在张九灵整个人已按捺不住,在证实消息后,他便派遣了玉皇观的大长老、三长老去晋州算账。而他稍后也要出发。在此处只为与吴道清的承诺,等着南无乡醒来。
“安神香效力只在安神,一睡七日于理不合,我便为你渡气疗伤吧。”张九灵说话间一挥衣袖,南无乡自行的盘腿坐起。张九灵双掌一撮,掌心上一股清气升腾,随即按在无乡后心上。
五雷天罡诀是一门至阳至刚的降妖法,对于疗伤一道并不擅长。但南无乡的伤势简单,无非是过于消耗心神,致使气血有亏,按说只要渡气即可。
可张九灵这气一渡,便将眉头皱起了。南无乡经脉深邃坚固,抵得上御神顶峰的弟子了。而此时其内劲蓬发,竟然隐隐与他的真气相抗。南无乡的内力与他的灵力不同,但却全属至刚至阳之列,因有外力入体,自行护主。
这一下让张九灵为难起来。倘若就此撤掌,不知南无乡何时能醒不说,还有一种自己真气与人相比落了下风的意思。想到此处,把心一横,提力三分。
“奇怪!明明精壮如牛,真气也是充盈的很,何故一直不醒。”张九灵加大了真气输入后,于其体内的情况更加清楚,反而更加纳闷起来。他心有疑问,掌下便又将灵力提了三分。
这一下苦了南无乡。他曾修五雷诀前三层,实际上近日他已将第三层修成,正准备修炼第四层。这股灵力已经不弱,只是被他深厚的内功修为压制,加上他也不曾触动,是以一直安然处在丹田之中。
今逢张九灵的真气入体,这股灵力就好像被对头压制十几年,终于来了援兵,再不能安然待在丹田里,竟趁机冲破阻碍,竟汇合了张九灵的真气,一起在他体内乱窜。好像安静久了,今日终于出头,必要有一番作为一般。
“咦?不可能!这股气息……”张九灵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不会错的,虽然不知为什么,但这确是天罡正法不假!”
反复确认了十几遍后,张九灵终于确定这小子的确修炼了自家的功法。
第四十章 一明溯梦体伦情 朱焰诡计夺生门(中)
“不好!”张九灵正在惊疑间,突然感到这股真气不受控制的爆发起来。好在他对这真气的十分了解,加上修为深厚,调理的住。
不过这一下,也让他更加惊异起来。南无乡的五雷法虽只修到第三重,却极为精纯,看效果竟然与第二部分的顶峰,第十二层心法差不多。以这等精纯的灵气为根基,配合其堪比御神顶峰般深邃坚韧的经脉,岂不是说只要其愿意,随随便便的就可将五雷法修到第三部分么!他一直在地师府学艺,怎可能会五雷心法,是谁传授给他,还是他暗中偷学的呢?其内功修为精深不假,那地师府便没有再让他修炼仙法的道理。况且地师府仙道功法不少,其中不乏能与五雷法相比的,何以要修行天师府的功法呢?
“糟了!”
张九灵一边思考,一边为南无乡疏导真气,不觉间便走了神。因他对五雷法的理解根深蒂固,南无乡又将此法修至第三层的顶峰,在不觉中便按照第四层心法引导起来。这一下乱动的真气找到了秩序,更与他的真气配合,便在无乡体内自行运转起来,这一下竟将他的真气同化了一部分。
不过他说糟了倒不是心疼自己的真气。他修为达入道顶峰,真气浑厚无以复加,并不将些许损失放在心上。只是这五雷法整体是以前三层为基础,第四层开始便是截然不同的效果。
修行五雷法之人,以第四层为界限。资质差的修到第三层便觉得极为困难,至此就再无继续修行此法的必要。而这五雷法一旦修到第四层,便只能节节攀登,再不能弃之不修。这是因为此诀至阳至刚,修行时自生一股不息之气,这股不息之气滋养经脉,是以能容达这至阳之法。此后一旦终止修炼,不息之气稍减,经脉就会渐入萎缩之态。这也是天师府弟子,最重资质的原因。他不知南无乡何故练了此法,但本来练到第三层以后不再修炼也就没什么事了,现在一下被他弄到第四层,想不练下去都不行了。
五雷法得他之助,增长极快,在体内行几周天后,竟然有进入第五层的趋势。张九灵惊疑之际,也有了决断:绝不这样下去,不然以他的灵力之浑厚,加上南无乡灵力的精纯,能一路练到第六层去。
“既有五雷法护体,那么用这种办法唤醒你就没有什么大碍了。”张九灵言毕左掌朝天一举,喝道:“雷来。”
这一喝使得风云变色,一道晴空霹雳降在当铺房顶。将屋顶击出一个大洞,随即落在张九灵左掌之上。这电弧顺着张九灵的左臂,绕过心脏,又自右臂中窜出。在行经右掌之时,张九灵施以控制,同样绕过了南无乡的心脏,散到其四肢百骸。
正在沉睡的南无乡突闻一声霹雳之响,整个人瞬间惊醒过来。现在身上仍有电弧游走,一下下不受控制的抽搐。
“你终于醒了?”张九灵淡淡的道。
“这是哪里?我不是死了么。”南无乡看眼前之人颇为眼熟,但迷茫太久,一下记不清了。
“你法名是南无乡,那你可还有别的名字么?”张九灵问道。
“我是南无乡,至于其他名字,父母称我南娃……”无乡说道此处一下想起眼前之人。当即下床拜道:“弟子南一明,拜见张府主。”
“哈哈!你这娃娃,与天师府真是有缘。”张九灵大笑说道。随即便扶起南无乡,两人就地攀谈起来。南无乡问了张九灵在此的原因,还有他昏迷前为何见到自己头颅飞起。张九灵一一回复后,又问了他在地师府修行的情况,以及这些年进步如何。两人聊过小半个时辰,张九灵终于问道:“方才替你疗伤,见你体内除了南明真诀外,还有一股真气,是如何修来的?”
“府主说的是那无名法诀么?那法诀我也不太清楚,运劲方向与一般秘籍全然相反,大概是提升五感之用。至于其修出来的真气,数量太少,又与我本身修炼的南明真气格格不入,是以一直都呆在丹田里,不怎么动。”
“无名法诀,提升五感?”提升五感是此诀前三层的功效,不但五雷法如此,世间修真秘籍大多如此。不过南无乡这种说法也有些不对,这种感觉应该叫锻炼神识才对。这个答案解释了南无乡为何能听到那几人的对话,却不是他要听到的,便继续问道,“这无名法诀是从何而来?”
“是在一座山洞里捡的,封面坏了,我不知其名,便一直这样称呼它。”
“原来如此!这法诀不错,你好好修习吧。”张九灵大概知道情况,便不再多问。五雷法的前两部分在世间流传很广,只有后面四部,才是天师府秘密收藏。南无乡在外面得到一本残卷,也就没什么了。
“你好好休息,之后便随你自行离去吧。这里有一块天师府的身份牌,有此在身,玉皇观的人不敢拦你。吴道清也曾来此寻你,你若无事,最好速回中都,他似乎有事要问你。”张九灵一心要去晋州,交代之后便不再停留,整个人化一道青光,径直从屋顶的大洞遁走了。
南无乡醒来后,又养了七日。他的身体自从吃过龙血龙肉,以及十余颗血髓丹后,可以说是精壮如虎了。但这次被人震慑心神,于魂魄有伤,整个人竟显气虚之象,见不得风了。
这般到了第七日,自觉修养的差不多,骑马赶路已不成问题,便从周存礼那要了一匹马。周存礼因为对此事处理不当,被张九灵与三长老先后大骂一通,这些天对南无乡只敢依顺,不敢违抗。如今听说他要走,索性给了他一匹最快的马,巴不得他走的越快越好。
此地距京都大概是七八天路程,返回中都则要二十天之久。他准备立即到京都换取皇帝允诺的几份罕见药材,那药材堪称人间极品,拿到手里正好给二老补身体用。在睡梦之中他那思念父母的心意反而愈来愈重,原本存在令双亲失望的情绪也消淡无形。思考停当后,一路快催马匹,日夜兼程,一心快点回到父母身边。
南无乡日夜赶路自不必说,就在他来回之间,张九灵等一干人马也纷纷有了动作。
在晋州的磷磺山外围,玉皇观主张九灵,大长老,三长老,以及丹辉宗长老丹霞生正在一座临时搭建的高台上点看此山。这山不高不矮,也就二百余丈,表面光秃秃的,似乎是寸草不生,入目都是瘴气。此地距那山还有不少距离,却能闻到一股硫火之味。
丹霞生身着紫色道袍,三尺长鬓,持拂尘,背宝剑,一副慈祥老者模样。指着光秃秃的磷磺山道:“这山就如所见一般,寸草不生,只长些苔藓之类。不过这山火气不小,朱焰借助这地火之气布下一个风火连天阵,威能极大。而那朱焰本人,虽其貌不扬,但修为不凡,百年前以‘天火九变’中的一招‘燎云手’连破我十二路丹辉剑诀。如今过了百年,更不知精进到何种程度。”
“天火九变?这法门陌生的很,可否再讲讲。”大长老问道。
“此法诀看其招式,类似南疆的功法。诸位是知道的,南疆之人,有很多善长模仿一些妖兽神通的。而这天火九变我虽只见过一式,但与妖族赤焰侯的功夫,颇为相似。”
“既然对此人了解不多,那再准备也是无益。好在这朱焰门下弟子多是良莠不齐之辈,他本人功力深厚却势单力薄。只是这山虽看起来一目了然,但四通八达的通道太多,想要围捕完全,还需好好设计一番。我已接到消息,吴道清傍晚便至,有地师府高手相助,足以应对任何变数。留给他们一夜时间休整,咱们夜里商量对策,明日日出之时攻山。”
几人点头不语,达成共识。
此刻,在包围圈之外,还有两人正秘密关注此处。二人一男一女,一宗一蓝,正是曾在地师府灵渊出现过的蓝灵、宗火。二人曾是朱焰座下弟子,早年盗了老祖的宝物,叛出师门。如今也得到了消息,趁老祖有难,回来趁火打劫了。
“宗哥。你说那老不死的,能挺过这关么?”蓝灵问道。
“那说不准,同为入道高手,一对四的情况下师父绝不是对手。”
“那怎么还说不准?”
“就是实力悬殊,所以师父绝不会硬拼。以他的个性,必会设法逃走。”
“咱们回来,是要盗走两本秘籍。如今老不死的在里面看着,这伙人在外面围着,哪有机会?”
“嘿嘿。若是单独一方在此,自然没有机会。现在么,等他们打起来,咱们就有机会了。”
宗火又看了一下场中的形势,继续道:“得罪中原这么多宗门,师父一定会再入南疆。虽然他在南疆的名声同样不好,但那毕竟是一百年前的事了。咱们去南边,等师父逃出来再做计较。”
蓝灵点了点头,补充道:“宗哥。你可别忘了,咱俩同样被十宗通缉。要是被认了出来,说不定比那个老不死的死的还快呢。”
“放心吧灵妹。我要没有把握,怎会带你深入此处。”
而同在外围的另一个方向,那神秘组织“幕”中的青龙白虎,同样在窃窃私语的密谋什么。
朱焰意外暴露着实让幕的人头疼了一番。以朱焰的实力地位,和他对的幕的所知,以及众人对他的所解,他若是落在张九灵手里,幕的秘密一定会大白于天下。
但这天意偏好成全阴谋,当日去丹辉宗求援的张九灵正遇丹霞生。丹霞生因百年前在朱焰手中曾有一败,对此人极为忌惮,便以情报不足,贸然出击容易打草惊蛇等理由将行动拖延了数日,至今人手充足,才开始行动。就这一耽误,便让幕得了机会。
第四十一章 一明溯梦体伦情 朱焰诡计夺生门(后)
第二日,天才破晓。汇合在一起的几路大军在张九灵五人的带领下,攻上磷磺山。
其中以玉皇观三十弟子为主力,彼此结成战阵,逐步靠近山头。玉皇观之后乃是丹辉宗之人封锁各个退路,此宗亦是苦主,且身处晋州之内,人手最多,足有五十。而最后赶来的吴道清则带了十名高手,其中“无”字辈优秀弟子,蔺无咎、鹤无双、燕无欢等悉数在列,而“道”字辈的老弟子,也来了两人。这九十人皆是御神期修为,加上张九灵等五名入道高手,这般实力,足以比肩十大宗门中排名靠后者。
朱焰功法喜火气,便将洞府建在山腰。太高处火气不够充盈,太低处火气又不够精纯。他的弟子不少,但自然不会有人将洞府凿建的比老祖还高,大抵按修为高下,排布在山脚到山腰之间。风火连天阵,便在山脚。这阵法聚拢了不少火障,让人看不清阵内情景。
“雨来!”张九灵说话间,手掌一翻一覆,天际顿然失色,原本才蒙蒙发亮的天空,再度阴沉下去。一瞬间风雨同来,雷霆四窜,整座磷磺山便大雨滂沱了。而磷磺山的燥热之气,在大雨冲刷下,也全然无影。
弟子门人纷纷惊奇张九灵道法高深,就练连其余高手也刮目相看。招些风雷雨水,他们也是会的。但张九灵翻覆之间,招来的云足有数倾之大,下来的雨,有一尺多深。丹霞生笑道:“府主这雨招的好,风火连天阵差不多破了一半了。”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道清,你带领弟子接应入阵之人。大长老,三长老,你二人一前一后,带领弟子入阵吧。丹霞长老,便由丹辉宗弟子封锁对方的各条退路了。”昨日几人已经商定,此番围剿以张九灵为首,他便当仁不让的吩咐道。
“杀!”大长老一声令下,就杀入阵中,三长老在后方压阵,亦随着众弟子们冲了进去。吴道清早已与地师府的高手压住阵门。丹霞子也将门下弟子分散各路埋伏,他则陪在张九灵身旁,二人立在云端,在高处观察情况。那大风火连天阵已被冲击,立即火光大起,一条条火舌火球此起彼伏的爆炸开来。但这阵法威能虽大,在两名入道高手联手之下,却没有逞凶的余地。
正在玉皇观一众气势汹汹,在阵内喊打喊杀之际,“嘭嘭”几声,几道黑影从阵门被扔了出来。与此同时,一道沙哑声音传出:
“两国交兵尚要派个使者,诸位道友兴师问罪也不知会一声,我在府内空候两日,正要以礼相待,你们却直接掀我的老巢。甚是失礼,甚是失礼。”话音落,一个驼背老者从阵中走了出来。
“是朱焰老祖。”丹霞子道。
“灵石的主意都敢打,还有什么谈判的必要。”吴道清说道。他离那人最近,便接过话来。
“本座听闻手下有几个不听话的弟子犯了错事,已经把他们捆起来了。难道我将这几人交给你们,也不能免除自己的罪过?非要灭我满门才行。”那驼背之人说话间,回头看了看,此时阵内依旧是喊杀声不绝,不过里面那些弟子是什么修为他也清楚,最厉害的几个都捆起来了。其余的弟子根本不是玉皇观的对手,何况玉皇观那边还有两位长老助阵。
“将那五人看住了!”张九灵说话间按下云头降到地面之上。他扫了一眼,这五人四男一女,一个男的正是驼背之人,想来是那五人不假。朱焰交出五人必是想弃车保帅,但他却不是好糊弄的,没有朱焰指点,几个门人哪敢做这等事情?这次定要连这朱焰老祖一起捉回去。
“这五人必须处理,不过也请老祖你跟张某人回去一趟。”张九灵言毕手掌一翻,掌心上,一颗鸡蛋大小的雷球悬在掌心。上面“嗤嗤”之声不止,威胁意味十足。
那驼背之人立即弯腰拱手,道:“我即管教不严,也该有……”话说一半,拱在一起的双手突然摊开,两颗红色弹珠,被掷到地下。“砰砰”两声撼地之响,一片红色烟雾四散而开。
“雕虫小计。”张九灵一直防备此人,在其掷出弹丸的同时,也掷出手中的雷球。
红色雾中,一道刺目白光传出,掷出弹珠欲逃回阵内的驼背之人,就此倒在地上。上半截在大阵之中,而两条腿却在大阵之外。
“不对!”张九灵见朱焰被自己打死,不喜反惊。这招本是以备不时的留人之招,如今不但留到了人,还直接把人打死,这可大出意外了。虽然他实力不俗,但说随手一击就能打死威震晋州百余年的朱焰老祖,他是不信的。
那驼背之人临死之前掷出的弹丸,是朱焰纳火障之气炼制的“雷火障”,这东西自身威力不小,掷出后更是光芒刺眼,且能释出火障,在场之人一时不能视物。好在张九灵之前招来雨水还未停,那瘴气被冲刷之下,片刻就消失了。
“那里跑!”吴道清事发之后一直盯着那五名被绑之人,如今神识一动,已经发现五人各自逃走,当即追了上去。
张九灵发现不对,还在吴道清前边一步,便将手朝天一举,原本翻滚的乌云,似乎得到号令,聚成一个漩涡,漩涡之中电弧窜动。
“疾!”张九灵念了法诀。只听“轰隆”一声,一道水桶粗的电弧劈下,在近地处又一分为五,分别追向逃走的五人。电弧瞬息即至,其中四人被劈中后立即瘫软当场。唯独那驼背者回头打出一掌,这一掌击出,一道丈许的赤红掌印拍向追来的电弧,电弧毫无抵挡之力,被击散后就附着在手印之上。那手印便携着电弧一路扫荡而来,沿途什么岩石一类,都被烧的乌黑,甚至有融化之象。
“燎云手,他是朱焰。”丹霞生说完,已化成一道金光,紧追而去。
那还需要他来提醒?在场谁不知这是真身。吴道清最先追出,迎头正好与那燎云手余劲相遇,祭出宝尺破去掌印,但身形也因此被阻。而张九灵因施法留人慢了一步,但毕竟遁术超绝,反而离朱焰最近。那大长老交代三长老看住弟子,便也紧跟着丹霞生追了上去。
张九灵紧随朱焰之后,片刻间已追出数十里。眼见朱焰就在眼前,手掌一翻,金光闪烁间,一柄三尺长短,显出一柄通体金黄的纹龙宝剑来。他将宝剑抓在手里,连挥三斩,三道剑气,化成三条数丈长的金龙,张牙舞爪的向前扑去。这剑唤作太皇剑,是玉皇观三皇剑中的一口,作为玉皇观代观主的信物,也是一件灵宝。
“吼”朱焰有所察觉,身形一顿,两手一阵翻腾后,一只赤红色的巨猿头颅在身前凝结而出。并且在其双手一一推后,便一声狮吼般,冲向三条蛟龙。
那猿首有阁楼大小,三条金蛟瞬间被吞了下去。那猿首随之也溃散而开。
“果然与赤焰妖猴一族有点关系。”张九灵挥了挥宝剑,这太皇剑虽是灵宝但用起来不怎么顺手,让他颇为怀念自己的照妖镜来。可惜照妖镜作为天师府传世灵宝,不能让他随身携带。
“见过了燎云手与赤焰吼,再见识一下叱火翼如何?”朱焰说话间,蓬勃火气溢出,整个人化成一团火球。
方才两人虽交手一招,但实际上相距还有百丈距离,张九灵一提真气,浑身电弧缠绕,随即整个人化成一道电光,朝前赶去。
朱焰纳气未足,又见张九灵攻势太猛,只好提前发动,只听“嘭”一声响,巨大火球一份为二。一团依旧是火球形态,朝张九灵化成的电弧冲去,另一部分竟化成一对火焰之翼,就插在朱焰背后。这火翼华丽至极,尽显不凡之处,只是插在一个驼背之上,反而说不出的恶心。
“咤”一声,张九灵视那团火焰如无物,直接洞穿而过,之后速度不降反提,直奔朱焰追去。两人速度依然平分秋色。
此刻朱焰已是魂飞天外了。他自得到天火九变,至今苦修三个甲子,就练成三招。当年只会一招燎云手就败了丹辉宗长老,以为如今练成三式足以纵横中原了。可今日见张九灵的威猛,才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他接连使出自己从未用过的保命神通,但遁速也只能与对方拼个差不多,实在不是什么好预兆。
两人一追一逃又奔行数百里,半途,张九灵神识一惊,自身所化的电弧一个急转,原本他应经过的位置,一道白色剑气掠过。而在他身前,一个白袍,白虎面具客手持一口明晃晃的宝剑现身而出。
“你是何人?阻我追敌。”张九灵问道。
“道友欺人太甚,在下路见不平。”白虎道。
“放屁!你与他必是一伙的。你可知我只要抓一个人就好,可不会在乎这人是谁的。”张九灵说话间翻手一握,一道电弧聚成一根雷矛,朝白虎一掷而去。
白虎手中宝剑化成一道白虹,迎了上去。他修为不如张九灵,并且身份之故,不敢使用本门神通。但自信以法宝之威,当不会败给张九灵信手幻化的一根雷电之矛。
岂料,那雷矛在与他宝剑相交时竟一个摇摆的让过了宝剑,再度变化成一道手臂粗细的蓝色雷霆,向自己打来。
“昂!”正在他心惊之际,一声龙吟,一条青龙盘旋而出,抵住了这道雷霆。
“你有金龙,我有青龙,咱俩玩玩。”却是一旁又多了一个青袍青龙面具客,手持一杆龙头杖,现身说道。
“你们能力不错,但不敢使用本门神通,就算加上朱焰,三人捆一起也不是我的对手。”张九灵一哂道。
“试过才知道。”
“没兴趣!”张九灵言罢双掌一拍,一道风幕卷向两人,而他自身,再用雷遁之法向前追去。
而青龙白虎正要赶上,却闻两道破空声响,不得不止住身形。正是丹霞生与大长老到了。
第四十二章 朱焰逃得九死难 无乡遗恨不待时(前)
青龙白虎相视一眼,分别接下丹霞生与玉皇观大长老二人。
青龙客眼神一瞥,凌厉对视丹霞生,随即便舞起龙头杖,一团团青光便向丹霞生攻去。丹霞生祭出丹辉剑招架,一道道剑气纵横间将团团青光斩的七零八落。两人叮叮当当,你来我往,一个青龙化影冲霄汉,一个剑光虚凝破早霞。足有数十回合,不分上下。
另一头。白虎客眼珠一瞪,两道金光自面具后激射而出。大长老双掌一横,掌间金光一闪,中皇剑铿然而出,两道金光射在剑身之上,反弹无踪。
“早听说三皇剑的威名,今日倒见识了其中之二。”白虎同样横剑在胸前道。
“见识其中之二,也足以让你死而无憾了。”说话间中皇剑阵阵低鸣。他与张九灵不同,张九灵佩戴的太皇剑虽是三皇剑中威力最大的一口,但其修炼此剑不久,法诀也不匹配,不能发挥全部威能。而大长老自任玉皇副观主以来,便与此剑日夜不分,而其玉皇观功法也正和此剑。
“嘿嘿!可惜我的太白剑也不是吃素的。”白虎客剑光一扫,一阵白色霞光中,一头白色猛虎跃然而出。
“吼!”只闻一声震天虎啸,一圈圈白色波纹冲大长老滚滚荡去。
“昂!”一声龙吼,一条金龙之影,在中皇剑上盘旋而出,同样一声龙吼,便与白虎相争不下。
在几人激烈交战之时,张九灵追击朱焰也到了关键时刻。
那朱焰自背上招来火翼之后,就有了一些火遁的神通,速度奇快无比,一瞬便有数里之远。张九虽被青龙白虎阻了片刻,差点失了朱焰的踪影,幸而雷遁术更快一重,在认清方向后,逐渐赶了上来。眼见朱焰所化的火光不远,他再次催动真元,速度猛提三分。
虽远隔数里,朱焰还是感到身后有人追击,暗中吐出一口精血,周身火光吸收这一团精血之后,火气大盛,速度同样快了三分。
张九灵见其突然提速,知道对方必是用了什么大损真元的办法,只是此时对方依旧要慢于自己,追上对方,只是时间问题。
两人一追一赶,又向前行了百里,前方隐约见一个圆锥形的山头,看样子有数百丈高,同样一副寸草不生的样子。
朱焰见此大喜,对于晋州之地,他远比张九灵熟悉。尤其磷磺山以南的地区,连在此盘踞万年的丹辉宗,也未必如他。这山叫天龙山,是一处天然火山,他在修行燎云手时曾在此处闭关三十年,一入此山,他便有把握摆脱张九灵的追杀了。
张九灵也感到不对,自见到前面巨山开始,便觉得周围火气升腾。他尚不能确定这和那山是否有关,却隐隐感到,朱焰似乎有意逃到此处。想到这里,张九灵把心一横,将四方雷光尽纳于身,随即收摄心神,叱咤间整个人化做雷光,速度猛提。
眼见火山口就在眼前,朱焰正在欣喜,惊闻一声霹雳之响,一道天雷朝自己激射而来。仓促间他一展火翼,整个人闪在一边,奈何雷电之速太过迅疾,左边的火翼来不及收起,便被天雷一击而透,叱火翼一边露出一个大洞,整个人瞬间失衡,跌在一边。而那道天雷在击穿他的火翼后,化作一道周身电光窜动的身影,正是张九灵。
朱焰眼色极快,在看清对方身形后,不顾自身元气,朝那破损的火翼再吐一口精血,火翼瞬间补全,整个人再向前遁去。张九灵身形一转,亦要追上,但前翻强行催动秘法,致使内息混乱,身形顿了一下。就这一下,朱焰已乘机攀上山顶。
张九灵见此索性一提真气,充沛元功运转,先前不适之感顿消。与此同时,山顶上的朱焰也有了动作。
只见其一拍天灵,一片红色霞光自后脑卷出,在身后化出一个双腿屈膝驻地,臂长过膝,头长三角,背生双翼,遍体赤红的妖猿来。这妖猿法相一现,原本流动的火气,如获敕令,一时静止不已。
“张九灵。既然追杀本座至此,就接我这招焰石流试试,一招不能败你,老祖我束手就擒。”朱焰言毕,双掌翻覆,那赤猿双翅齐扇,一股赤色岩浆流在其身后冲天而起。若一个倒流的瀑布,直升百丈,并一个折转后朝张九灵冲来。
张九灵察觉周围灵气有变,也早早催动法力,蓬勃的雷电元力环绕在身,在头顶聚成一团十丈方圆的雷电漩涡。四面的雷霆之力纷纷汇聚而来。
眼见岩浆流滚滚而来,张九灵法诀一变,朝雷团中心一指,一道水缸粗细的雷柱直冲而上。
“轰!”
一者赤红岩浆,一者刺目雷霆,两道光柱在半空交击,随即四散而开。滔天的焰火伴着岩浆四散,滚滚坠到地面之上。
“原来他尚不能驱使这种神通,只是借图腾之力,地利之便勉强为之。”张九灵自然认得那法相来头,知道是南疆独有的图腾秘术。在方才交击之中,也看破那岩浆流的关窍,心知不足为惧。便将双掌朝天一举,雷团顿被托起。而与此同时雷柱却声势大弱,任由倾天而下的岩浆浇在雷团之上。
“叱!”雷团受岩浆所激,突起变化,一股脑的将岩浆吸入雷团漩涡之中。至此雷团携火势,反而声威大震。只是上升之势,有所减缓。
张九灵见此,嘴角微弯,手掌凌空一抖,太皇剑再度入手,冲着山顶上朱焰连挥数剑,一道道剑气化成金蛟,摇头摆尾的奔去。
朱焰便如张九灵所知一般,并未真正修成这招焰石流。真正的焰石流乃是纳天火地火元之力,交粹而出,施展之后火力精纯远非现在可比。他凭借现成的岩浆,虽能取巧使出此招,但只能算是修成半式。因为不是自身元力激发,激发之后同样无法控制自如。此刻源源不断自火山中抽出岩浆已让他十分吃力,再遇张九灵剑气袭来,实在无力支撑。
此时若不顾剑气,那是必死无疑,若躲避剑气,岩浆流一断,那雷团又不知有何变数。按说此实在是难解之局,但朱焰却只裂嘴一笑,竟双手一撤,放任那岩浆不管,转身跳入火山之中。
张九灵几道剑气斩在空处,那岩浆无人驱使,也纷纷落下。张九灵为防止此人乘机逃跑,忙驱使雷团盖住火山口,自身亦紧追上去,正站在朱焰方才的位置。只见下方岩浆翻涌,却不见半个人影。
“这老东西火功颇有门道,难道竟能藏身岩浆中不成?”张九灵运转神识,在火山内并未察觉朱焰气息,而待神识深入岩浆之中,却也只能感知数丈。
“事到如今,也只好试一试了。”张九灵自语之后,朝雷团一指,雷团漩涡中心再度有雷霆喷射而出,打在岩浆之内。岩浆遭遇雷电,顿时翻涌不已,一团团烈火也随之激荡上来。
张九灵再催雷团,雷团宛若旋风一般,搅如岩浆之内,一时将电弧染成赤色。随即雷团层层深入,最后尽数为岩浆所末,而此时岩浆已如沸腾之水,翻滚不已。
“唉。终究被这老家伙跑了。”在岩浆翻涌了半晌之后,张九灵一声叹息。
“府主,那朱焰可捉到了?”却是吴道清,在此时赶来了。他受燎云手所阻,之后见张九灵追上,便留在原地稳住了形势。控制住了朱焰诸多弟子后,才又追了上来。半途相助丹霞子与玉皇观大长老一番,是以才到此处。
“被那老家伙跑了。那半路杀出来的一龙一虎你可见到了么?”张九灵问道。
“丹霞与周世济曾与这二人激战,我在一旁出手,重伤了青龙。那二人见势头不对,分别逃走了。丹霞二人已经追去。”吴道清道。周世济是大长老的法名。
“几个大的都跑掉了。早知如此,不如留下那一龙一虎。”张九灵叹息道。
“那青龙,被我断了左臂。”吴道清说话间右手一抬,一截残肢被他拿在手里。
张九灵心中一喜。将那节断臂拿在手里,默运神识,感知一二后问道:“这截断臂,还有人看到过么?”
“没有。”吴道清答道。
“可惜照妖镜不在,不然,这截断臂足以当做定罪的证据。”张九灵不无遗憾的说道。接着暗运掌劲,手上白雾四起,将这断臂冰封了起来。
“纵然如此,将来也有个调查的方向。可惜我还有任务在身,这件事上恐怕难以分身相助了。”二人在此沉默一番,过后,便见两道遁光飞至,正是丹霞子与大长老二人。
几人在此交谈半响,将各自遭遇讲了一遍。而张九灵与吴道清却仿佛约定过一般,对那截手臂之事闭口不言。最后,张九灵道:“既然尚有活口,便先审问一番。我与大长老将继续追查朱焰下落,那青龙白虎同样不能放过。此外丹辉宗仗义相助,我当登门道谢。”
“张府主来访,丹辉宗蓬荜生辉。”丹霞子道。
“我还要给各宗运送灵石,便先走一步了。”吴道清本就是为运送灵石之事出来的,听说丢灵石一事有了进展,才过来帮忙。如今这头的事情告一段落,他自然要回归本职。
“吴长老,不知我玉皇观的灵石?”大长老趁机问道。丹霞生也同样凑上前来。
吴道清早有准备,道:“按说签过灵契,此事应由玉皇观自行负责。但张府主与我知会过此事,贵观的灵石会补发,只是务必不可再丢了。而丢失的灵石同样要找回才行,否则自明年开始,地师府会逐年扣除玉皇观应有的部分灵石,直到扣足丢失的分量为止。当然事后贵观若能找全灵石,扣掉的部分同样会分批补偿回来。”
说道此处,吴道清又转头看了一眼丹霞生:“丹辉宗的情况也是一样。不过,因为最近风声紧,我们不得不多加小心,导致其余几宗的灵石也送迟了。所以补发灵石之事,需要等第一批灵石押送之后才行。”
大长老与丹霞生闻言,对视了一眼,纷纷说好。
第四十三章 朱焰逃得九死难 无乡遗恨不待时(中)
张九灵几人在天龙山追丢了朱焰,却生擒朱焰门下弟子多人,其中不乏知晓内幕者。从这些人口中也得到不少消息,事情也有了一些进展。但那些被劫的灵石藏在何处,却不为人知。恰在此时,原本积压的几件悬案又有了眉目,张九灵派回三长老处理。自己则带人留在此处,一边审问俘虏,一边寻访朱焰下落。
却说南无乡自京都取回皇帝许诺的几样药材,一路快马加鞭,赶回中都。
此时他被悬明镜惊扰元神之伤早已痊愈,更发现自己将那无名法诀的第四层也修成了,并且功法纯熟,隐隐有精进到第五层的趋势。这可是件好事,只是这次并未在耳目上有明显增长,难免有些失望。
张九灵曾说这法诀不错,让他用心修炼。他知张九灵身份,将此言奉为圭臬,不敢违背。至于为何精进,虽然奇怪,他也不太在乎。自入地师府发生在他身上的怪事实在太多了,其中有好有坏,坏的他尚不在意,这些好的,更是懒得去理。
进了中都,南无乡下了马匹。他对中都街道并不熟悉,却也有游子归乡之感。沿途打听到香茗轩所在,便信步走去。所谓近乡情怯,此刻他内心紧张,竟压抑不住。
“少侠里面请!”离着香茗轩还有几步的距离,里面的小二已经迎上。南无乡鲜衣怒马,背背双剑,十分显眼,早被他看在眼里。
南无乡连忙停下,冲那小二拱手道:“小二哥。我是南大的儿子,前些年家父曾经来信,说在此处说书,可否替我通报一声。”
那小二闻言不禁打量一番,又惊又喜。南大有个儿子在地师府学艺是整个中都都知道的事情,作为香茗轩的伙计,对这位传闻中拜入地师,修仙炼道的存在更是闻名已久。
“哎呀!”小二本在惊喜之中,突然却神情一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南无乡疑问道。
“没什么。前几年中都有一场地震,你父亲被砸伤了,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太好。沿此向前第三个路口右转第九家就是你父亲住的地方了。南大师他一直十分想念你,你快回家吧。”小二神情一变的答。这小二表情上的变化。
“多谢了!”南无乡拱手道别,向指示处去。
“怪不得南大师时时挂在嘴边,果然是仙家弟子,气度非凡。可惜南大师风光半生,临死竟未能与自己的儿子见上一面。”小二看着南无乡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叹息道。
南无乡听说父亲身体不好,十分担心。如今打听到父母居处,原有的顾虑也都抛在脑后。
“一,二……,七,八,九。啊——,怎么会!”南无乡数到第九家,却见家门紧掩,上挂白幡。南无乡心咯噔的一下,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无乡不敢再多想,连忙推门而入。入目之景更让他心中一凉。院落之内尽是白幡,白幡尽头是一间红漆木房,而房檐之下,也挂着数盏白灯。至此南无乡心中一沉,伫立当场。
“不对,说不定是我走错了。”南无乡心怀侥幸的念道。
“是谁呀!”就在此时,屋内传来询问之声。
声音干涩悲凉,却依然听得出这是母亲的声音。侥幸的心思一去,无乡心口似被什么攥了一下。他捂着心口,向前几步。此时从屋内走出一个身着白素衣衫,体态单薄的妇人。虽老了不少,但分明看得出年轻时的模样,正是他的母亲。
赵氏听见门响,已知有人入院。只是她丧夫不久,伤心欲绝,神疲体乏,不爱迎人。此时,按礼说熟悉的客人可直接入内,不熟的当自报家门。而这客人却无礼的很,入院后便停在此处,既不出声通报,也未入屋。又等了一会,见无动静,只好撑着病体,出门来迎。
“是——,娃儿么?”赵氏怯声唤道。无乡已不是当初的黑娃娃,但眉目间依稀有南娃的模样。
“娘啊,是我!”南无乡上前扶住母亲,顾不得心疼,又看着院内白幡问道:“这是?”
“唉。娃儿啊,你……”赵氏见到亲儿,反而悲情更发,一时口不能言。南无乡再无侥幸之心,按下痛楚,跪在地上,抱住母亲双腿。
“你回来的太晚啦!再早十日,就能让你父亲瞑目而走了。”赵氏反手在他身上锤了几下,哭着说道。
“孩儿不孝,对不起爹娘养育之恩。”南无乡眼泪已翻涌而出。虽有猜测,虽有准备,但亲耳听到的一刻,痛楚仍是加了百倍。
“起来吧!去看你父亲吧。”赵氏虽悲伤不已,但毕竟距南大去世已过了数日,早已知道如何抑制,此时尤能收起情绪。
“是。”南无乡抹了一下眼泪,连忙起身,搀着母亲向内走去。
“这?”屋内情景又让南无乡不知所措。屋内未设灵堂,只是在墙上挂了一块白布。而在白布之前,用白绢系着一个竹篮,竹篮内是一个黄色包裹,包裹内一个木匣隐约可见。
“那包裹中,就是你父亲的骨灰了,这是依照他的遗言置办。你先凭吊吧,过后到我屋内,还有事交代。”说完便向内室走去。
南无乡跪在地上,望着那竹篮,一时心绪复杂,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啃食五脏。
无声,无言,无奈。多少话,上了喉间又无法吐露;多少情,按在心里又无处诉说;多少苦衷,要交代却已无人听。
自惭,自愧,自责。恨自己何故耽搁许久,恨自己何不早日归来,恨何不快马加鞭,恨为何一走就是二十几年。
悲痛,悲伤,悲情。多少心绪涌上心头,多少悔恨催人泪下,多少哀伤断人心肠。
一别二十载。当日欢欢喜喜入仙门,可这些年来收获的快乐有几何?辜负的亲情何许多?一声声质问,控诉着一个不孝之人。一滴滴泪水,窒息着一颗辜负之心。
一刻,两刻,三刻……,忘记了时间、悲痛、麻木。只有遗憾,更加清晰。
“我煮了一碗面,你先解饿。”
近一个时辰后,赵氏在一旁道。她已情绪有所缓和,只是面上,却露不出半天重逢孩儿的喜乐。
“是。”南无乡接过面,小吃了一口,只觉的这面又苦又涩,无论如何也咽不下。
“我问你,这二十多年,可学到什么本事了么?”南氏问道。
“孩儿在地师府中修习武道,现在有后天修为。”南无乡答。
“什么武道后天的我不懂,若叫你远游万里,能保住性命么?”
“能。”南无乡答。
“好。这便对得起你父亲的交代了。他临死前说自己是出身晋州之南,祖籍是天龙山再南行三千里的抱鸾寨之人。依族人规矩,死后的骨灰,要埋在他家乡的枫鸾树下才行。在此之前,骨灰不可落地。你既有能力,便送他落叶归根吧。”
“谨遵父母之命。”
“起来吧。”赵氏去扶无乡,却伏在了无乡身上,抱着他痛哭了起来,“他将身世,瞒了一辈子也没跟我说啊!”
一边痛哭,一边与南无乡一言一语的交谈起来。南无乡顺便将仙道武道差别解释给她听,这其中有辜负南大期盼之意,解释起来让他不免心虚。赵氏听出差别,微叹一声,便不再提,反而说起南大之死来。
当年中都震荡,南大受了些伤,虽未有生命危险,却因此落下病根,之后一直身体不好。好在他在香茗轩也算颇有名气,加上家境颇丰,这些年一直有名医照顾,并未出什么乱子。但随着年龄见长,药石之力逐渐失效,气力也越发不行。此后南大在茗香阁讲书的时间也逐渐减少,直到五年前便彻底辞去了这份工作。
在家休养之后,南大的精神竟逐渐好了起来,此时他的几个弟子便张罗给他过六十大寿。南大名气不小,平时又好仗义疏财,寿宴自然十分热闹。再加上生性喜欢吹嘘,一时得意忘形,当夜饮酒之后,竟然吐血,直接昏死过去。
好在宾客之中有一个游方的郎中。这郎中路过中都,听说有人过寿,前来蹭口饭吃,顺手救了南大一命。此人医术不凡,不但救回南大性命,还看出了南大的病症是忧思忧虑所致。这其中有思念亲人之故,也有遗憾未了之因。此病无法根治,但他却当场开出能够暂解病症,延长寿命的药方来。
这本是喜出望外的事,但面对药方,夫妇二人却只能望洋兴叹。药方中有一味药引十分珍贵,以中都之大,竟也遍寻不得。就这样南大空有药方,又挺了几个月,病情再度恶化,甚至不能下床了。
就在此时,那游方的郎中又回来了。虽然没有寻得那味药引,但也为南大减去不少痛苦。南大一心想活的久点,好能见到无乡一面。奈何病入膏肓,药石罔效,那郎中使劲浑身解数,也只延长三个月的寿命,南大终究在十日前去世了。
赵氏讲述之时颇为平静,而无乡听着,实在心酸。两人这样说了两个时辰,南氏将无乡扶起,带入了内室。此时,才想起互诉母子之情来。
重逢本事喜事,奈何赶在这种时候。南无乡唯恐再勾起母亲悲伤之情,便转而说了一些自己在府中修行,以及游历九州的事。又自行囊之中取出几个盒子来,说是自己在外游浪时收集的一些宝物,拿出孝敬母亲。
赵氏听了无乡的一些故事,又见到娃儿带回的礼物,脸上露出些许笑意。但在无乡介绍到一只手心的大小的龟甲时,却突然打断一问:“一明,你说这是什么?”
“是深水金鳖的褪下的甲,极其罕见。”南无乡见母亲感兴趣,连忙解释道。
“深水金鳖甲,这正是,正是,哈哈……”赵氏支吾一声后,竟然魔障一般的呵呵大笑起来。随即竟一言不发,就此晕了过去。
第四十四章 朱焰逃得九死难 无乡遗恨不待时(后)
南无乡心下大惊,忙给娘亲推功过血,疏导气息。只是一个冷不防,自己先咳出一口血来。他忙掩去血迹。
娘亲说的不清,但他听的明白:恐怕这深水金鳖甲,正是父亲所需的药引。自己若能回来的更早一点,或能救得父亲性命。那此时,就是一家团圆之刻。而如今,一家三口,只能各自抱憾了。
赵氏连连被勾起伤心之事,终究悲思成疾。南无乡连受打击,倍增愧疚之情,一时气血混乱,前伤再发。而那五雷真气,已成气候,也趁机作祟,使他调息不得。这一下母子二人,各自患病不轻。只是无乡底子好些,强忍病体,照顾娘亲。两人相依为命,七日之后,赵氏身体有所缓和。便叫来无乡道:
“娃儿,你父亲之死,终究是运数不济。我向来是不祥之人,二十岁时,父母、兄弟死绝。能得你父亲一生为伴,已是满足。如今见你成人,更是终身无憾。送你进地师府,是你父亲和我共同决定,为此哪怕始终不能团圆,也都认了。所以孝顺一道,你当问心无愧。至于武道仙道,依我看都是侠义之道。你能入道也好,不能入道也罢,但有一颗侠义之心,就不辜负我二人一片情怀。”
“娘,你怎么说此事?”南无乡道。
“你伴我七日了。虽说我盼着你能一直在我身边,但毕竟你父亲还没有入土为安,凡事应以此为重。你长久远游,近日回到中都,也该向师门请安。依我看,且让你父亲暂等几日。你回地师府请安之后,再回来取走他亲的骨灰,送他入土为安吧。”
“娘亲所言极是,南娃遵命。”这本是他心中所想。原本他想等见过父母,就速回地师府,禀报他的一些见闻。只是逢此巨变,一时没了主意,不敢提离别之事。
“你回府之前,到香茗轩寻一下田衡,让他过来一趟,给我带些米面干柴来。这些日子我的身体渐好了,可以自己做些饭菜。”那田衡是南大讲书后收的弟子,现在替了南大的位置在香茗轩讲书。
“此事孩儿也可以办。”南无乡道。
“你对中都不熟,又要回府复命,还是交代给你师弟来办。”
南无乡应诺告别娘亲,奔香茗轩去。南大说书的功底应该就是小时给他讲故事练出来的,但南大在香茗轩内说书他却没有听过,竟也成了遗憾之事。因此到了香茗轩后,先在一旁听了会儿书。直到田衡讲完,他讲了母亲的交代,便转身离去。
他在家里这几日,田衡等几个师弟都来探望过。也有不少人听说南大那自幼修仙的公子回家吊唁父亲,专程带着自己孩子来拜见的。多是想替孩子求一份仙缘,但南无乡自己也不懂仙道,自然不能答应。来人不免失望,但想到人逢剧变,也不好强求。
无乡回到地师府。府内依然恢弘大气,只是这恢弘中竟有一丝肃穆气息。他自嘲一下,认为这是他遭逢家境之变,看什么都带一股低沉之气的缘故。
这次回来主要是为吴道清的命令,以及许道灵的交代。但吴道清他未见得,许道灵也未见得。只在许道灵的洞府外叩拜一番,便回到居处。这些日他身体上积出一些暗伤,如今回府,既然拜见长辈不成,不妨先打坐疗伤。结果运气一半,有人来访。
“你小的不够意思,回来了也不去找我一下。”来人直接推门而入,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正是田无欲。
“唉。你的消息也是灵通,才坐下不到半个时辰,就找来了。”南无乡道。
“听你的口气似乎不大希望我来,那我走了。”田无欲说完,做了一个后退的姿势。
“哪敢哪敢。你什么时候变得开不起玩笑,快请坐吧。”
“嗳!兄弟,出去玩了十几年,怎么也未活跃些,满脸悲丧之气。”他竟听出南无乡心绪之变。
“先别说我了。府内出了什么变故不成?吴长老不知去向,连我师父也不在洞府,就连弟子也少了不少。”
“此事说来麻烦了。我师父奉命调查灵石被劫一时,同时还要重新给各宗门安排发放灵石。而你师父,现在灵渊内主持铸灵之事。”
“灵石被劫?是玉皇观的灵石么?”
“岂止玉皇观,丹辉宗的也被劫了。现在府中一些弟子被安排出去调查此事,还有大部分弟子被调入灵渊铸造灵石,这才让府中冷清不少。”
南无乡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连忙询问具体情况。两人一番长谈,总算让无乡知晓了府中之变。交谈间田无欲有意无意透露自己已有归元境界,天资在同辈中属于上层,还被吴长老推荐成为一名重点培养的对象。
田无欲又打听他这些年的经历来。南无乡略过杀赵无静、盗皇陵以及斩龙几事不讲,竟也让他听的津津有味。尤其凉州领兵那段,更让他羡慕的不得了。最后,田无欲竟说南无乡在外竟做些不务正业的事,功夫上一定耽误了。而他这些年一直努力修行,现在要指点他一番。
南无乡被他吵吵闹闹,心情有所纾解,便也起了兴致。一边护住暗伤,一边真气外放。结果在他真气凝形的压迫之下,田无欲竟发现自己连动一下都做不到。吓得赶紧开口求饶,连说甘拜下风。
南无乡这才大笑起来,向他透露自己的功力。现在他内力修为已臻顶峰,想必地师府内武道修为能与他相比的也就二三人。而下一步要做的便是领悟化意之境,至此内功修为才可能再有提升。此后拳法剑术,都能凝成拳意剑意,若能在此意境中体察真理大道,便是由武入道之门了。
田无欲对什么聚气成形,化气为意全然不懂,只是听说他再有两步就能入道,十分惊奇。一副早知武道如此容易,自己也修武道才好。这让南无乡翻了一阵白眼。他的一路走来,机缘苦难并行。论苦难,九死一生已经数次了,论机缘,那尸丹龙肉皆是世间罕有之物。若是换一个仙道弟子得到这些灵材,恐怕足以把修为提升到御神顶峰数次了。
田无欲虽然对他的经历十分感兴趣,但也看出他似乎有什么心事。畅谈之后便不再打扰,只是在临走之前放下狠话,说自己一定先一步入道,到时也将他教训的一动不动一次。南无乡听了之后一挥手,蓬勃内力迸发,一道掌形真气,拎着田无欲直接丢出门外。
“臭小子,竟敢这么对我。等我修成大道,必要也将你当成鸡仔丢来丢去。”田无欲的声音越来越小,分明是怕南无乡追出来,边跑边说的。
南无乡听到咒骂,心情竟难得的好一些,并开始考虑后续之事来。现在见吴长老是不能,而师父十有八九也见不得。那么他准备去执法堂看看,可有什么交代于他。之后便要再度申请出府。他父亲出身之地竟是南疆,那离此处路途遥远,而且出了晋州尽是凶险之处,他不得不准备一番才行。
第二日,无乡去了执法堂。接待他的是一位叫莫道远的前辈人物,此人并未寻问灵石之事,反而拿出几枚鳞片给他辨认。他认出这几枚鳞片来自鳞尸,是他交给蔺无咎之物。
莫道远见他识得此物,便递来纸笔,让他记录当时情况。那纸上竟然先写着绝密二字。南无乡写清经过,莫道远又递来一张灵纸,纸上模模糊糊,一个字也看不清。莫道远朝着灵纸一点,才显出字迹来,竟是一副保密契约。契约下面签了四个名字,禹大川、吴道清、蔺无咎、莫道远。南无乡知晓其意,同样签了名字。依照协定,此事外告于人,废除修为,逐出地师府,连禹大川也不例外。
莫道远见他签过契约,将几枚鳞片、契约、以及他写的事情经过装在一个盒子里。这才交代起原由来。
平峦诀上记载了颇多风水之事,有的灵,有的不灵。但总体而言,越是大事,越是灵验。皇陵出僵尸,还修成了金身,那平峦诀中“陵有尸变,族有祸殃”的谶言十有八九是要应验的。
而皇陵是地师府选址,出了这事,就算不惧玉皇观,也不想惹上一身骚。先前一是相信南无乡会守口如瓶,二来无人调查此事,三来蔺无咎已有叮嘱,才没有刻意召他来签署契约。但近来京州事情越来越多,张九灵调查之时连同皇陵被盗案一起查了,府里怕此事牵扯到南无乡,再将僵尸之事暴露出来。
“对了,这枚丹药你拿着。是府主以金尸鳞片炼制,当时炼了五颗,其中四颗已经被我们分了。这丹药只许自用,不能转送他人,你现在就服下吧。”莫道远自怀里取出一枚药丸,说道。
无乡接过药丸,用力一震,震碎了密封灵丹的蜡封,现出一颗拇指大小金灿灿的丹药来。这丹药入手就有一种沉淀之感,看起来也是颇为坚硬的样子,但放入口立即化成一股灵液,入腹之后满是一片清凉。
“这是洗尘丹,有洗骨浣血之能。因为涉及这金尸来历之故,并未分配给真正需要之人。可以说,五人中只有你才真正需要此丹的。”莫道远解释道。
无乡闻言心中一喜。莫道远说的轻巧,但此丹的确是他所需。修行之人要身体清净无垢才能修得上乘,他最近不爱荤腥就是因此。但即便素食,难免摄入杂质。这洗尘丹能够净化肉躯,确实对他非常重要。至于莫道远所说此丹对他们用途不大,是因为御神之后,修仙者皆能辟谷不食,身体杂质会慢慢的被天地灵气洗涤下去。
南无乡谢过莫道远,离开执法堂。正要回房,却又想起一事来。
第四十五章 寻灵有道 尽孝无门(前)
南无乡离府十余载,其中五年充军戍边,如今回来,正该去广务殿划掉军籍。这期间用度尚有地师府承担,其余几年虽不在府中,但照例一日要扣掉一个贡献为用度,加起来怕有近五千点。原本他的贡献点不少,但连续这么多年有出无进,应该消耗的差不多了。该去广务殿查查。
这一查,才知已欠下三百多点。他本要换几本秘籍来练,这样不但换不了秘籍,倘不能及时补足贡献点的话,还要面临惩罚的危险。思考一番后,只好拿出一些东西兑换。结果两支在羽尸身上得到的骨翅,正好兑了四百点。剩下的他暂不知需要多少,便搁置下了,否则以朝元丹之珍贵,应该能换更多的。
补足了所欠,又赶忙去了趟武道殿,他要在此交接一宗任务。即当年许道灵交代,勘察月牙湾之事。这任务是许道灵交代,但却是武道殿发出。按说交还之后,也该有些奖励才对。
“你是,南师兄么?”武道殿内,一个憨厚短粗看着有十七八岁的弟子招呼道。
南无乡识认一番,却没什么印象,只是看这弟子扭捏形态,才恍然大悟。说来奇怪,当年他走的时候,这木无讷有十三四岁,离府近二十年,这人看着还似个少年。
“木师弟,你长大啦。”说话间,伸手摸了摸木无讷的脑袋。
“嗯?怎么会!”无乡惊讶异常的道。他这一摸下,木无讷体内竟生出一股蓬勃真气,差点把他手震开。
“南师兄。地师府里也不缺食物,我当然会长大。你用得着这么惊讶么?”木无讷目力不错,武道殿人来人往,能记住南无乡模样,已是难得。这些年下来,木无讷口齿利索不少。
“哈哈。感叹时光流逝之快而已。”无乡敷衍道。他是感到木无讷真气雄浑,比十年前的他尤有过之,因而吃惊。他得不少机缘,功力深厚远胜寻常武者,而且当时已是接近后天的修为了。现在木无讷真气雄浑不说,且无溢满之象,分明还有潜力可言,可谓天赋异禀了。
无乡逗了这小师弟几句,便谈起正事来。木无讷替他交了任务,同时收回了他身上的平峦诀内册。但他期望的奖励却没有,反被告知平峦诀出府不合情理。虽有许道灵担保也不能完全无视,是以他所修的内篇是残缺的,便以残缺的那部分充当奖励。无乡本对这奖励也不大上心,只是他修平峦诀自认已经尽善尽美,听到还有一部分,不免欣喜。
木无讷便如上次一般,给他一间密室,他便在密室里翻阅起来。里面的内容又令他震惊不已:这部分唤作《寻灵师》,只八九百字,讲的竟是行气之法。外篇通过勘察地势懂得地气之妙,内篇便以此为法则,讲述如何以凝气成形的手段借用地气的神通。而这最后一篇,则阐述了地脉运行规律与人体经脉无异的道理,由此让奇经八脉与十二正经如地脉涵养地气一般涵养真气。
南无乡出来后已头冒冷汗了。这《寻灵师》实在匪夷所思,甚至还引用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地势为喻,内容深奥一时难以尽懂。尽管如此,单是能理解的部分,已让他受益无穷了。
除此之外,木无讷还在他的身份牌上刻了一个“寻”字,这代表地师府认证了他寻灵师的身份。所谓寻灵师,便是地师府对有能力勘察灵脉的弟子给予的特别称呼。有了这个身份,便可以自由行走江湖。若在期间能够寻到不在地师府记录之内的灵脉矿脉,视灵脉的规模,将有不同奖励。这寻灵师的职位不是只有修行两册的弟子才有,只要修行过外册便有资格认证。不过,地师府立世万年,中原之内,已罕有未被记录在册的灵脉了。
南无乡收起令牌,与木无讷告辞。却想起木无讷这一身内功来,便问:“木师弟,你这几年进步不小,不知道修的什么功夫?”
木无讷一脸茫然模样,道:“师兄笑话,我可万万不如你的。府主说我朽木难雕,可在阁中随便捡些秘籍来练。”
南无乡闻言一怔,搓了搓下巴,又摸了摸这小师弟的脑袋,道:“我该学你。”言罢转身离去。
木无讷看着他远离,也摸了摸脑袋,暗暗道:“学我什么呢?”
南无乡一路沉思不已。《寻灵师》的内容固然其妙,但在他脑中挥之不去的却是木无讷那句话:随便练练。这话平平常常,简简单单甚至让他摸不清头脑。但却不知为何又似在他心上撞了一下般深刻。
“嘿嘿,想他做什么呢。如今没有事做,不如趁机去探望一下授业恩师,也可顺道找几位师兄前辈讨教一番。”授业恩师是许道温,前辈师兄,则是指赵道书等几位先他一步入后天的武道高手。听木无讷讲,如今在府中的武道高手有五位之多,不过三位在灵渊内,只有赵道书,以及一位同样新晋的后天高手是他现在能够见到的。
天武院是武道高手居处。里面的要么是德高望重的前辈,要么是后天修为的高手,许道温与他要拜访的两人,皆在此院。他也接到广务殿的通知,今夜起便要移居此处了。此间的住处,不但比汇武阁的要宽敞不少,且有弟子定期打扫,以方便院中之人修行。不过话说回来,无论是汇武阁,还是最初的长春园,他住的时间都不长,地师府里住的最久的反而是灵渊的石屋。
天武院条件比其余几处要好,但也就是大了一些。院落中设有密室,武场,其余身外之物却不多。他摸清了要拜访的几人所住之处后,便先回到自己的天字七号院。
天武院内共天字十二,武字二十四,三十六个院落。后天武者居天字,其余居武字。据说原本这三十六个院落都是供后天武者居住的,当时地师府初建不久,寻灵师极多,全盛时三十六间院落尚不够用。后来天下灵脉都被寻的差不多,武道渐微,才分出了二十四座。他修成后天要早于另一名师兄,但认证却晚了一步,被分在七号。这也证明府中后天高手有七名之多。
南无乡推门入院,入目便是武场,两边十八般兵器俨然排列。而目光尽头,乃是一栋三层的木制阁楼,不过最底一层,半陷地下。住处、密室都设在其中。
“咦!府中看似人手不多,但广务殿还真是井井有条。”南无乡进了卧室,看见一身天青色云纹图案的道袍挂在衣架之上,屋内一尘不染,茶水等物也一应俱全。无乡看过卧室,便向另一边走去。他所处是二层,分作两间,一间是卧室,一间是书房,在书房有上下的楼梯。下方是密室,上方是静室,一个闭关,一个打坐。
无乡看过密室与静室便回到书房之中。他向来在外,打坐都是在什么石头、树上、山洞,再好一点是客栈的床上,最好的就属军营大帐了。对这些简陋环境早已习惯,因而对于静室、密室的要求不高。
在书房朝东的一面墙上,设有香案,案上有香炉香烛。墙上以锦绣刺成一个“地”字,足有七尺之高。南无乡上前焚香礼拜,三躬其背,祷告一番后,便翻阅起那些摆放在书房中的典籍来。
“咦?这是。”南无乡抽出一本秘籍,驻足阅读起来。
这是他曾修习过的《徐元极身架剑式十二法》,在其后还有刀九法,棍六法,枪三法。他逐一的抽出翻看,过后又不由一笑,这秘籍在武道殿里要用贡献点来买才行,如今倒直接放在书房里任由观看了。
“嗯?”他抽出几本虽觉不俗,但毕竟不练这些功夫,是以用途不大。就在要转身离开之际,突然看到一本《徐元极生平六记》,又勾起他的兴趣来。
这六记共五千余字,第一记统论生平,第二记拜入地师,第三记练功趣事,第四记游历天下,第五季机缘入道,第六记生平之恨。这其中第五记对他极为有用,第六记却只有题目,正文空无一字。
“嘿!若能入道,理应无恨,所以并无正文也就不稀奇了。”南无乡自语之后,又将此书翻阅了一遍。书中记载极为简单,便是入道心得也是简明易懂的术语,他再看一遍,只是为防遗漏。只是看过之后,却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不过经此一事,他又对这藏书有了兴趣。检索一遍之后,又寻得两本。一本《武旦生手札》,一本《释文天歌赋》。正如他所想,这两本名字同样与众不同,打开后,里面记载着另两位入道前辈的生平。
这两本同样不长,却让南无乡沉默良久。三位前辈各自在手札记载了入道的机缘,只是三人各不相同:武旦生游历期间遭受雷击不死,由此入道;徐元极游历天下时遭遇海啸,为泥流所盖,三月不死,待爬出逆流,便莫名入道;释文天更是惊奇,说被鬼物附身,驱除鬼物后入道。
这让他极为困惑。看来由武入道各有机缘一说不是假话,只是如此一来这三位前辈的笔记的价值便小了不少。毕竟上面的三种方式,不出意外的话,一人只能试一次。这也难怪,由古至今能达化意之境的,地师府内就有数百人,而由武入道者,有史以来不过十位左右。可见,武道之艰难。
虽未得到有用的信息,但几位前辈入道之前无一不是化意之境。由此可见,地师府归结的经验,在入道之前应该是毫无问题的。那对他来说,现在应以修成化意这一步为准。
“该去拜见赵师叔了,其有化意之境,应该能给我一些有用的指点才对。”南无乡暗道。
第四十六章 寻灵有道 尽孝无门(中)
天字二号居内,赵道书喜逢同道,兴致极高。也放了前辈的架子,认真招待了南无乡一番。
赵道书久居此处,府中配了几位弟子给他,他便吩咐人备了茶水,同时邀请了另一位在天武院内的武者。这人与南无乡同辈,唤做魏无极。魏无极圆阔脸蛋,胡子拉碴,比南无乡大了十岁,入道有五年之久。
“早听说南师侄有缘入道,只是无缘相见,赵某还以为注定遗憾了呢?”赵道书让了茶水,道。
“师叔此言何意?纵然一时不见,同在地师府里,难道还能错过不成?”南无乡道。
“哈哈!南师弟有所不知。赵师叔半年前已决心远游,寻找入道机缘。只是械造司的人惫懒,兵器一直没有打好。”魏无极道。
“竟有此事,不知道师叔用什么兵器?”南无乡道。
“此事怪不得械造司,实在是我要求太高。兵器么,是一柄折扇,正好搭配我的狂风诀。”赵道书回道。
“狂风诀!竟然是此诀!据说此诀极难把握,一不小心就有走火入魔之险。赵师叔你修炼此诀还达到了入道之境,真是天赋异禀。”南无乡闻言吃惊的道。他修青萍行步时看过关于狂风诀的评价。此诀与青萍行步颇为相似,轻灵婉转时过草芥而不扰微尘,狂莽奔放时虽江湖山海亦可掀翻。练此诀者性情好变,极易影响心智,赵道书向来温文尔雅,一点看不出练过此功的样子。
“南师侄知道这冷僻法门,倒颇为可贵。当初我入门时,师父嫌我木纳,便找了个轻灵的法诀给我练。我糊里糊涂的竟也练出了名堂,也算不辱师命了。”
“哈哈。修武同修心,师叔有此成就,想必是下了苦工的。”魏无极道。他早在南无乡之前亦曾拜访过赵道书,知道其中缘由,也知道南无乡目的。这一句只为给赵道书找个由头,任其自己讲下去。
“噢。我倒忘了,魏师侄听我讲过。我自修武,到如今化意。最难的关口是内力外放的宗师境,其次才是进入后天,至于后来化意,却是最容易的。”赵道书讲到这里时抿了下嘴,南无乡赶紧拱手道:“请师叔指点!”
“比起你二人,尤其南师侄,我的资质该算差的。在你们的年纪,我才进入宗师境不久,而在此之前,卡在内力外放的关口有十余年。修成宗师境界之后,一路精进到巅峰,又卡在凝气成形上近十年,此时我已年近六十了。之后便入了灵渊,在灵渊三十年,修为恰卡在化意之前。就在这个关头灵渊出了事情,我也就离开灵渊。因久不读书,便通宵达旦,一口气读了数百本之多。一日自沉浸中偶然醒来,看数百本书籍放置的十分散乱,有心规整,结果心思一动,那书自归原位。我已散气化意了。”
南无乡听此摇了摇头,而魏无极竟捂嘴嗤嗤偷笑起来。
赵道书说完自家事,又继续说道:“化意是后天最后一步,在乎的其实就是一个意字。这意是境也是象,其中奥妙,可意会不可言传。”
南无乡听了似懂非懂,索性就问起了别的事。其中有木无讷这个奇怪的师弟,也有那三位由武入道的前辈。
赵道书不仅对三位前辈的事迹如数家珍,还搜集了不少地师府外入道高人生平事迹,对南无乡用途极大。这些人入道方式全都不同,但赵道书还是归结成三类。其一是借助天地之力,便是徐元极,武旦生一类,以这一类方法入道的,各个根基极高,不过赵道书评价南无乡的内功根基,认为可行。其二是物我一元,这类入道者身与气合,气与意合,意与道和,心无一物而万物相备。此法看似不危险,也是赵道书准备走的路。但很多化意高手最后疯癫成魔,应该都是在探究大道过程中出了问题。其三是释文天,只此一例,难以解释。唯独可以确定的是,无论哪种方法,都是以深厚的根基、意志为本,再加上足够的机缘与福泽。
而魏无极同样对木无讷十分感兴趣,也讲述了这小师弟不少趣事。据说此人入门之后因天赋极佳被分到仙道院,但年满十六之后,修行之时发现每次行气便疼痛难忍,数次在修行之时昏了过去,无奈下只好改修武道。他修行武道的方式也与常人不同,速度奇快,兼具百家。练功时也不打坐,一边拿着秘籍口里念,一边就能聚精会神搬运周天。知道这个情况,也确定了他没有走火入魔的趋势,禹大川索性让他去看守武道殿,里边的秘籍任其翻阅。南无乡初见他时,他才去武道殿不久,加上晚熟,尚看不出修为。如今已是个难得一见的高手了。
南无乡在天字一号居内畅谈达旦,回去时天已半明。回到房间之后,正要打坐休息一会,待天明便去拜访许道温,随即请命出府。却突然听到一个熟悉之声。
“南无乡!”
“嗯?这声音,是师父。”南无乡刚要坐下,却听见师父的声音,十分惊喜。只是许道灵是不可能在此时此地来见他的。
“南无乡,你回来也不看看我么?”
“咦!不对。”南无乡闻声环顾,但在声音源头处却没见到任何人影。并且细听之后,他也觉得这声音虽有师父极似,但却少了几分稳重。
“哈哈!你好大胆子,见到为师竟然不跪。”这声音再度响起。南无乡却隐隐的已想到了什么。
“你不要捉弄无乡哥哥了!”此时却又有一个稚嫩声音传来。
“是红儿前辈吧,还请现身一见。不要捉弄晚辈啦。”南无乡认出那冒充师父的是红儿不假,只是一时没有想到第二个声音是谁。
“算你小子有点脑子,竟然能猜出我的存在。小红,你也现身吧,此处是无乡住处,不会有人过来的。”言罢,就在南无乡眼前,突然升起一团烈火。火光一闪即逝,屋内便多了一人一鸟两道身影。小鸟拳头大小,通体鲜红,正是红儿。另一人影却吓了南无乡一跳,一个身穿红衣,四五岁年纪的女娃。
这女娃不仅衣衫是红的,连肌肤,头发也是偏红色。手中却拿着一根与自己齐高的绿杖,绿杖一头与杖身齐粗,只是打磨的扁平,另一头比杖身粗了一圈,像个半张开的蘑菇。
“你是,小红?”南无乡讶然问道。
“是我,是我!不知道现在这个形态无乡哥哥看着习惯不习惯。”
这四五岁的女娃正是芝仙小红幻化。当初南无乡在灵渊内偶遇二芝仙,其中一个在灵渊内乱之时散尽了灵气,另一个则在他被困期间对他加以照顾,使他在灵渊一月不至饿死,反而功力大进。事后他曾对许道灵说出二者存在,而许道灵也对他说过,草木成精,只要本体还在便有复生的机会。如今在这里看到小红能够化成人形,心中欢喜,但更想知道大红如何了。
“你能幻化人身,必是功力大进了。就是不知道大红情况如何了。”
“我受许前辈指点,能够以元神幻化人形。至于大红,他一身灵气散尽,元神回归本体沉睡,必须等到灵性滋养完全才能苏醒。但听许道长说现在灵枢内灵性匮乏,他要想醒来起码还要十年光景。”
“小红修习《土木金章》十分有效,加上不知多少年的根基在,假以时日会比我还要厉害。不过,你小子怎么想到给她取了这么一个名字?万灵谷里已经有了一个红儿,你又招来一个小红,将来还会有一个大红,到时候三红并立,谁做老大?”红儿颇不满意的计较道。
南无乡一怔,正要说话,小红却接到:“万灵谷里谁敢惹你了?所以无论来了多少个大红小红都是你做老大喽。”说完眼睛一溜溜一滚瞥向红儿,还偷偷的做了一个鬼脸。
“哈哈。大红复生有望,你也有了修行之地,叫我放心不少。”南无乡极高兴,这可以说是这次回府,见到的最好消息。南无乡行走江湖之时,一直对这两个在灵渊内结识的朋友十分挂念。现在可以说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就在此时,外面光芒一闪,南无乡回头一看,却是日出了。而小红反应尤胜于他,手中绿杖一挥,一点绿光在杖首闪现,整个人已不见身影。
“唉。你小子彻夜未归,害我二人苦等。”红儿见此说道,“小红修行《土木金章》,加上自身火气十足,每日需饮朝露平衡五行之气。等什么时候五行调和,就能让本体化形了。现在主人在灵渊主事,万灵谷没有做主之人,小红又是特殊存在,不敢在白天活动。她已用木遁之术回万灵谷了,待收集足够的朝露之后,就会寄身本体修炼。”
南无乡理解个中含义,应该是担心有人识破小红原身,图谋不轨。此事许道灵等得道之人不削为之,但未必不会有一些精进无望或者贪功冒进的人心生不轨。可即便如此,在地师府内,总是避人而行也不是办法。此时又想到一物,便取出一个瓷瓶来。里面装的是朝元丹,此物或有助于调和五行。无乡将朝元丹交给红儿,要红儿请教许道灵后,再喂给小红。
“既然府内有危险,为何不让她重回灵渊?”无乡又问道。
“她这一阶段需要吸收日精月华精进法力,灵渊里哪来的日月。你不必担心她的安全,主人已经为她寻到了好的去处,但要等她有所成就才行。”
“那是无乡多虑了。”
“主人知道你近期会回府,叫你去武道殿换一本《三体拳》来修行。他说这拳谱在地师府里修行不了,叫你拿到拳谱就出府远游吧,不到化意之境,就不必回来。”
“谨遵师命!”南无乡拱手回道。
第四十七章 寻灵有道 尽孝无门(后)
红儿传过师命,同样展翅而走。南无乡打坐一个时辰,待天通亮了,便去拜访许道温。他此来本是挂念老师,心生探望之情。不成想竟有意外之获。
许道温是道字辈的前辈,本人年纪近百。此时还未进阶后天,可以说是大限不远了。武者只有修行到后天才有增加寿元之效,能活一百八十岁。而宗师境界大限与常人无异,也就是两个甲子左右,只是常人不善养生,加上劳累病损,少有能过百的。武者虽然健朗一些,但百岁也算长寿了。两个甲子看似很长,但却只能跟凡人想比,在地师府里又不能算长寿。
地师府早在一个甲子以前便开始招收无字辈的弟子。那样说来,道字辈的门人,至少也有七八十岁的高龄,也是因此,道字辈的武者,在地师府中已经极为稀少了。能够与许道温年纪相仿的,便只有赵道书等进阶后天的寥寥几位。
许道温虽然寿命超过常人,但也是凭一口真气撑着。早在十年前就开始专心养老,不再参与府中杂物了。此时见南无乡修行有成,又能虚心拜见,十分愉悦。
二人交谈之间,南无乡讲了不少自己行走江湖时发生的事情。这些事情虽说是惊心动魄,却未能提起许道温的兴趣。他误以为是老师精力不足,正要告退。不成想许道温竟然提起了《三体拳谱》这本秘籍。他这才知道这本秘籍的妙用。
这秘籍是府中各代寻灵高手编纂而成。以三位入道前辈为主,其余参与的多是化意高手,只有几个未曾化意却对平峦诀见解独到的,也曾参与其中。这本拳术不入后天没有资格修炼,许道温只是多知秘闻,才有一些了解。这拳谱上记载的拳术配合平峦诀威力极大不说,更有通过研习拳术,增加领悟化意的可能。
天下间这种汇聚近百化意高手智慧才编纂而成的秘籍,除了地师府可再找不出第二本了。这拳谱与《气剑术》,《寻灵师》并列,都是天使府里最珍贵的秘籍。
许道温在地师府负责传授武艺有三十年之久,教过的弟子难计其数,对武道的博学以及理解,无人可及。虽因机缘不足,未能进阶后天之境,也不曾习得《三体拳》和《气剑术》两本秘籍,但对二者的了解也非同一般。竟然对南无乡提出了这两本秘籍可以合练,而不违武理的说法。他所说的合练,不是指简单的同时修习,而是将两本秘籍合二为一,当成一本来练!
气剑术需要剑者以人剑合一为基础,凝气成形为条件。其中人剑合一是指此时剑便是身体的一部分,即身体的延长。在此基础上又将修行分为三大阶段,以剑御气第一阶段,以气御剑第二阶段,气剑相御第三阶段。第一阶段时气又是剑的延长,也便是剑气外放的手段,这类似的手段,在宗师境也可修行,只是气剑术的法门另有独到之处。第二阶段时剑则是气的载体,第三阶段则超脱身、剑、气,成了武者探究天道的凭依。这套剑诀自始至末讲的是身、剑、气的运用,到最后则超脱成人与道的交汇。
三体拳同样分三大阶段。基础拳术第一阶段,以真气御地气第二阶段,拳、气、意归一为第三阶段。
两套秘籍不相违背,而许道温的建议便是将气剑术与三体拳结合,以地气加持御剑术的威力。这确实是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以地气之磅礴,三体拳练习到极致也不能尽情吸纳地气来增益拳术的威能。这是由个人根器决定的,人体不可能承受一山或者一水的全部力量,否者招未发而自己先被这股力量压成了肉泥。
因此三体拳练到最后讲的不是如何尽情发挥地气的威能,而是如何控制这股威能不超过自身极限。若改用以地气加持剑术,则不用顾忌人体之限,只要剑的质地够好,理论上可放心加持。如此的话,气剑术的威能,怕是有脱胎换骨的转变。
但这在南无乡看来似乎有些异想天开。这位老师向来不拘一格,有此激进的想法,也不算意外之举。只是,这两本秘籍是武道殿中,仅次于平峦诀的存在。每一本都博大精深,单将一本练到极致已经很难,练成两本更是天大幸运。要说将两者结合,虽然不违武理,但费力耗时也是必然。
他修习气剑术至今,还未领悟气剑相御的诀窍,而人剑合一,以剑御气等虽也是气剑术中的内容,实际上却是早在武道前两重时便已掌握的法门。换言之,他修行气剑术至今,也只是掌握了以气御剑之法,这还要归功于螭吻利于气剑术的修行。如此可知《气剑术》的不易,而《三体拳》,恐怕同样如此。再加上这二本秘籍之外,《南明真诀》里还有一式日月同辉也没有修成,段时间内是无暇修行他法了。其中南明真诀作为其内功根基,不将其中的招式领略完全,化意之境是无法达到的。
如此说来,他若不求入道,一心钻研或者可能实现这个想法。若是追求入道之法,一生时间打开玄关尚不够用,还哪里有时间钻研此道。许道温虽然天纵奇才,却不曾修习过这两本秘籍,不知道其中的奥妙。说出的这番见解,在无乡看来未免有一分老人家的疏狂在内。
一番交谈,不觉日中。南无乡决心今日出府,便主动告辞。此时他还要报备出府之事,有寻灵师的身份在,出府不难。但在出府前还要兑换《三体拳》秘籍,他已无多余的贡献点,只好打起朝元丹的主意。此丹价格未知,但绝对是罕见之物,他准备留给大红一颗,剩下的一颗,应抵得上这本拳谱才对。
果如所料。丹药出售,拳谱购得,南无乡归心似箭,离府不到半个时辰,便已回到家中。
无乡推门而入,再度惊呆当场:院内灯火通明,只是盏盏灯火上都有个“奠”字,院中有五道身影,身穿孝服,围着一口木棺。
“啊!”南无乡一声大叫,惊摄方圆数里之邻,院内的五道身影回身看时,一道朦胧青影已扑在木棺之上,哀嚎起来。五人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便退到一旁。只是棺上的人,捶胸顿足,已陷入癫狂了。
半响,南无乡声音渐消。五人目光交流一番后,一人上前道:“是无乡师兄吧,在下田衡,你我曾见过的。师母并非是寻短见而死,实在是知道自己大限以至,才支走师兄,留下我们几个处理后事。你伤心之后,还请尽快振作,我这里有封书信是师母口诉,要转交给你。”田衡自然认得无乡的,当方才他身形太快,此时又状若癫狂,以至田衡有些不敢认了。
南无乡双目通红,抬头看向田衡:“这是我父母的房子,我却只来过两次。一次爹没了,一次娘没了。”
南无乡这一眼并无什么杀意在,但悲愤异常,不加抑制之下,精光绽露。田衡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了几步,不再上前。
悲哀过后,是一夜无言。第二天,几位师弟给他换上了孝衣,便守起丧来。南无乡远离尘世,对其中的礼仪完全不懂。好在几位师弟都是懂事的人,在几人协助之下,依俗将母亲葬在了赵家的坟茔。
祭拜了母亲,修葺了祖上的坟地之后。南无乡与几位师弟再度回到家中,田衡等则转交了后事。
原来南大死后,赵氏忧伤成疾,一直体弱。只是南无乡回来之后,心情好了不少。加上无乡曾给她渡些真气,那几日看着才精神一些。南无乡一心想着父亲亡故,并未留心这些,虽然隐约察觉母亲体弱,但也只当是忧思所至,没想到是病入膏肓了。
当天,赵氏察觉自己身体已无法再撑下去,便将他支走,叫田衡来料理后事。田衡多少知晓些内情,并未等到天黑,而是与他道别之后,立马便赶了过来。此时赵氏已经换好了衣服等着,田衡来时,她口诉遗言,交代后事。其中一条就是自己死后要葬在赵家的祖坟,常伴父母兄弟。再则是让他继承与南大的约定,将生了孩子第一个姓南,第二个姓赵,给赵家延续血脉。最后则是一些勉励其修行之话。
除了赵氏交代南无乡的外,还有一些则是南大交代给几位弟子的。南大后半生一直在香茗轩讲书,所讲有内容多数是自己杜撰,足有五百余篇。这五百余篇大抵都是自当年金鹏王等大闹天师府为开头,延伸讲诉的独立故事。因南大并不识字,所以未留书稿存世,几位弟子都凭心而记。
南大不再讲书之后,曾收下的一位关门弟子,颇通文墨。南大便希望几位弟子能同心协力,将这五百余篇加以收集,整理,删减,改编,著成一部小说,期待能流传于世。
田衡说到此事时颇为动容。南大讲书颇有名气,这些故事也极受欢迎,要能完成遗命,对他们几个来说也是十分荣誉之事。南大已经交代,成书之后,作者一项,自己只是述著,而编著则可填几位弟子的名字。但编著之事耗时费力,归结成书之后还需印刷流传,虽然流传之后有利可图,但在此之前却颇耗金银。南无乡听到此处已知其意,便做主将父母这小宅让给几位师弟,充做工作之处,父母的遗产也尽数交给几人打理。
南无乡告别众人,带着父亲的骨灰离开中都。先是回到赵家村老宅的房顶上坐了一夜,次日带着父亲的骨灰,到母亲坟前祭拜。在父母见证之下,他打开了二人的遗书。一封是南大的,一封是赵氏的。
赵氏遗书内容,他早知晓,便在坟前立誓,绝不违背母命。而南大的遗书,着实让他摸不着头脑。
第四十八章 南无乡水陆下南疆 张九灵风雷擒魔障(前)
这遗书的信封与赵氏所留的一般无二,出处应该相同,但内容却让他云里雾里。里面的文字勾勾弯弯,与中原的方块字明显不同,信纸捏在手中冰冰凉凉,并且韧性极强,也不是常见的材质。字迹的颜色让他隐隐感到这封信流传已久,但信纸上只有两道折痕,可见这封信一直被保存的极为小心。
南无乡翻来覆去,却怎么也找不出头绪,只好按下此事,开始思考南疆之行来。他早年到过晋州,多少知道点路途。从此地到晋州快马需两月,但要穿过晋州恐怕还需半年,他身携父亲骨灰,并不合适。另一个安稳的办法便是走水路,栖鸣山水道一分为九后有三条流入南海,其中一条恰好穿过晋州。水道畅通,能省下不少路途,再加上昼夜行船,速度快过自己昼行夜宿。只是这船是官府所有,常人却不能用。不过这也难不倒他,南无乡伸手入怀,掏出一面金牌来。有这金牌在手,自然可以顺利登船。想到此处便不再犹豫,再三叩九拜南赵氏之墓,背起南大的骨灰向远方走去。
大玄王朝地广物博,商贾往来九州少不了漕运,而朝廷早有规定,皇船百丈,王船五十丈,官船三十丈,民船十丈。所有超过十丈的船,必须官府审批才能建造。除此之外各大运河码头皆有水军管制,超过十丈的船,必有批文才能放行。也因此往来的商贾除了小范围的运输用自家十丈小船外,但凡重大的生意都用官船。快且不说,更重要的是安全。
此时晋河码头处,一扇木门,两个兵卒,把守着入口。在门外有一人急的哀声跺脚,这人短小微胖做商贾打扮,乃是中都有名的富人贾有财。在他身后,簇拥着七八个佣人。他近日揽到一个堪称一本万利的大生意,时间极为紧张,是以着急。偏偏原本与他交好的漕运司长调走,现任的司长又与他的对头交好。现在他的货物已在船上搁了五日,但船却被这司长以检查维护为名,扣住不发。
当初他毫不费力便拿到批文,租到官船,为此还沾沾自喜,以为这新的司长值得结交。不成想自己的货一上船,便被告知船体有破损,不予放行。为此他日日来理论,好话说尽,笑脸陪尽,好处给尽,对方就是油盐不进。今日更是被拦在门外,连门都不让进。
若说平时等上十天半个月也不是什么大事,偏偏此次不行。日前朝廷要在中都之北陀阳山上建一座道观,道观是朝廷建造,但材料却由当地商人提供。他凭着手段拿到了材料供应商的身份,但这油水十足的买卖却也引起了对头的觊觎。
朝廷建造的道观自然不会用寻常的木材,而是专门选用晋州独有的枇椤木。此木坚硬无比,独有驱虫之香,不怕雨水、暴晒,号称一寸枇椤一寸金。他这次船上装的是中州上等的香料,以及一些其他值钱的货物。其他货物且不说,那香料在晋州有一两香料一两银之称。此料千里迢迢运到晋州就是为了换成枇椤木。
他本是仗着自己早已打点好关系,拿到了漕运批文,破釜沉舟而为之,将大半家当尽数购置了香料。所谓商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他将中州盛产的香料到晋州贩卖,再将收入换成晋州盛产的木材,这一来一回盈利十倍。
但却不知怎地被对头甄友谦知道了他的计划。对方便买通了这个新来的漕运官,叫自己货物迟发,他却先一步去晋州卖香料,购木材。这一计不可谓不毒,对方先一步卖完香料,那晋州今年便不再需要香料供应,他便不得不压价处理,这样他的收益就大打折扣。而对方同时又会大肆购买枇椤木,这又会导致枇椤木的价格爆长,这样他购买枇椤木的计划便要受到影响,甚至最终无法凑足足够的木材。即便侥幸凑够了,时间上也未必来的及。如此一来耽误朝廷建造道观的罪名便要压在他身上,就此家破人亡都有可能。
此事他都不敢细想。若这一日真的到来,对他来说最好的下场就是为了保命,变卖所有家当,从甄友谦手里的购得木材。到时如果对方肯买,还说明甄友谦是个仁义之人,他愿三叩九拜谢过救命之恩。倘若对方心思一横,任他多高价码也不出手,那他就只能坐实死罪。到时对方再找到负责此事的官员出售手中木材,叫这官员以功过之名,将自己死后的遗产,尽数赠给他!到时官员们为了不耽误工程进度,也必定会答应此事的。
贾有财急出心病,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再度上前要冲进码头,无论如何给自己争一条活路。但他才向前一闯,两个守门的兵卒便把他拦了回去。冲了几次后,那两个兵卒不再耐烦索性用力一推,贾有财经商是好手,身体却不行,被这一推,便要跌到在地。恰在此时,他感到有人扶了他一把。说来奇怪,原本自己已是站立不稳,这人这未拉未扯,只是碰了一下,便将自己稳住了。
“哎呀!出门在外,走路可要多加小心呐。”来人正是南无乡。他远远看到此人被官兵欺负,就出手相助了一把。
贾有财虽然受人相助,但摸不清来者意图,自己也心烦意乱,并未多言。那兵卒看此人颇为高大,器宇不凡,便问道:“来者何人,有何贵干。”
“租船,南下!”南无乡答。
“拿出批文来看看。”兵卒道。
“批文?没有。你看这个行不行?”说话间将金牌抛了过去,那兵卒反应迟了一拍,竟然没有接住。这金牌“吧嗒”一声掉在地上。贾有财看到上面“如朕亲临”四个大字,被吓了一跳,才被南无乡扶起,这下干脆自己跪下。
“什么玩意。”看着自己同伴怔在一旁,另一个兵卒上前拾起道。
“不认识就拿给你们的头儿看看。给他看时不要提你们俩个一个没接住让这牌子掉在了地上,另一个问这是什么玩意这回事。”
那两个兵卒也是不识字的,对视一眼后,将信将疑的回去通报。却没敢持着金牌,而是将金牌还给了南无乡。
那贾有财在一旁已看的呆了,待反应过来后眼珠一转,连忙上前道:“少侠要南下么?不知去向何处?”
“至南之处。”南无乡回道。
“在下有船,同样是去至南之处,少侠可愿同乘。”贾有财心中一喜的道。
“可快?”
“甲等官船,南下顺水,日夜兼程,一日一千六百里,两月能至。在下愿加些银子,或许还能提速。”贾有财喜出望外道。
“船资几何?”
“但有好酒好菜,好茶好曲,没有船资。”他已将全部希望寄托于此。
“好,那便打扰了。”无乡虽未去过至南之处,但修行平峦诀,对中原地理极清楚,这人所言有理有据,值得相信。
“不敢不敢。”
“只有一样,我只吃素材,且饭量极大。你要多准备五人的素食。”
“好,好。”贾有财应了无乡的话后,回首一招,管家立马附耳过来。交代之后,这管家叫了五个佣人转身走了。
南无乡抿嘴一笑。贾有财是窃窃私语,但他听的分明,知道这管家是奉命去准备酒菜茶曲了。
就在此时,那报信的兵卒,引着一个身着金甲,比常人高出一头的大汉出来了。那大汉正是漕运司长。在离南无乡还有十几步时,那兵卒便朝南无乡一指,司长推开带路的兵卒,直接迎上南无乡。
“这位大侠,我这手下说你有一面金牌,可否给下官看看。”那司长拱手问道。他见南无乡背着金剑,穿着素服,面中带哀,似有不凡之色。他久在军中,见过不少有本事的高手,但所见的习武人中,无一人有这种出尘气质。
南无乡递过金牌,司长并未敢接,只是扫了一眼,便单膝跪地,三呼万岁。旁人见此纷纷跪成一片。南无乡道:“我无公事,只是借船南下,现在船已借好,你只管放行。”
“敢问大人要去何处,卑职为你安排。”那大汉起身后,拱手说道。
南无乡并未回答,只是看了贾有财一眼,道:“我已知会过这位掌柜,他会安排,就不劳将军费心了。”
司长瞪了贾有财一眼,犹豫一番后道:“贾掌柜的船有些问题,正在检查,不如换上一艘,无论何地,保大人能准时到达便是。”
南无乡听说船在检修,回头看了贾有财一眼。贾有财被这目光一闪,直冒冷汗,连忙道:“小人敢保证船没有问题,我的大半家当都在船上,本人亦会随船南下。”
“既然如此,前边带路,咱们尽快启程。”南无乡说完便走在前头。
贾有财乘机迎向那司长,嘀咕几句之后,这司长招呼身边的兵卒:“一会儿贾府会送来米面粮油,水果茶疏,你找几个人,帮着装船。”吩咐之后,两人竟携手向无乡走来。
南无乡唯恐二人多礼,提前道了声请。二人识趣,便带他往贾有财租的官船走去。
就在南无乡准备南下的同时,在晋州磷磺山内,张九灵等人在朱焰的洞府里研讨着眼前形势。朱焰的洞府宽敞异常,高有十丈,壁上是一块块红色宝石装饰,尤其中间一块,足有丈许大小,将洞府映的通红。在洞府中间有一潭火池,里面满是岩浆,将室内温度提升不少。火池一旁,是一座丈许高台,张九灵与玉皇观大长老,便在台上盘坐。台下,则有几名玉皇观的弟子把手着。
“玉梁丢失童男的案子有了消息?最近朱焰这条眼前的大鱼捉不到,倒是积压多年的悬案进展不小。此事涉及五百人命,不能耽误,大长老,你便先回京州调查此事吧。”张九灵将手中一枚玉简,递给大长老道。
“我若回去,此处岂不只剩你一人?”
“无妨,我还有丹辉宗相助。况且咱们不已经闲了一个月没有事做了么?你尽快处理好此事,再来助我。”
“谨遵观主之命,属下告退。”
第四十九章 南无乡水陆下南疆 张九灵风雷擒魔障(中)
就在张九灵派走大长老的同时,在当日张九灵追丢朱焰的山头上,三道人影同样在秘密交谈着什么。其中一个正是朱焰,另外二人则是青龙白虎。青龙少了一臂,看起来十分狼狈。
“如此说来,本座不配合二位一下,是不成喽。”朱焰颇为不满的道。
“只要完成此事,说不定老祖你就可以继续留在中原了。想必你也不愿真的回到南疆吧?”白虎道。
“我自然不愿回到南疆,只是那张九灵确实厉害的很。青龙你已为此断了一臂,还要继续下去么?”朱焰皱眉说道。
“正是张九灵太过厉害,才要趁机除去为好。不然你要任由自己被如此棘手的人物盯上么?还是你觉得逃回南疆,就能得一条生路?至于我,原本就看两府之人不顺眼,如今更被吴道清断了一臂,更加没有退缩的道理。”青龙道。
“呵!以我在南疆的名声,那里更加没有立足之地的。既然如此,我便配合你们一下,只是你们总要让我知道,如何确保张九灵不能活着回到中都吧。”朱焰沉思一二后,觉得能除掉张九灵这个冤家,顺便结识幕中的一些高手,对自己好处极多。
“哈!那是自然的。原本已有七八成把握,今有老祖你加入,张九灵绝无生机。”白虎大笑道。
时光荏苒,逝者如斯。南无乡乘船南下,转眼已有月余。一入晋州,山峦便多了起来,两岸风光迤逦多姿,大好景致,竟有舒畅心怀之感。此时南无乡正伏在船头,点看两岸之景。忽闻:
“公子真是定力非凡,半日里任由惊涛骇浪,景色变幻,竟一步也不曾动过。”说话的乃是一个手捧琵琶的裙装少女。这女子是贾有财雇佣在船,听曲而用的。只是他后来想到南无乡身着孝衣,不敢擅自起乐,反让这女子一直闲在船上。
南无乡闻言回身:“你怎么知道我一步也没动过?”
“妾身在窗头,同样看了公子半日了。”女子答。
“船中无趣,莫非让你厌烦了。”
“倒也没有。妾身还是第一次乘这么大的船,新奇的很。况且江边景致,也不止公子一人会赏。”
“我听说习乐之人,一日不奏便要手痒。姑娘一月不弹,如此说来,定力还胜过我呢。”
“小女子弹琴并非爱好,而是以此为生计。只要有人出钱,那弹不弹曲才不是我在意的。”
“既然如此,姑娘有什么曲子,适合眼前的景色么?”
“观眼前景,弹手下曲,没有不适合的。”
“请。”南无乡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随即就近寻了一个木椅坐下。这木椅便放在夹板之上,是供观景人休息之用。
那女子也就近找了一个椅子,与南无乡相对而坐,却将腰肢一扭,并没有以目相对。“铿”一声锵然有力,随即续续而来。南无乡不通音律,但对方一拨一划,隐隐照应山峦起伏,琵琶声声能与水浪击船声和,确实神乎其技。
“嘭!”
南无乡闭目半晌,一曲已终。待睁目看时,行船已经进入下一个阶段,两岸景色,也与先前截然不同。
“还请公子品评一番。”那女子屈膝说道。
“姑娘神乎其技,我一门外之人,不敢妄加论断。若依武学类比,姑娘的乐艺,似乎与在下的武艺一般,只停留在有我之境,未能达忘我之境。”南无乡在船上一月,不曾放下武艺,正好有所感悟。
“有我?忘我?妾身还从未听人这么评论过乐律的!”那女子眼神一亮的说道。
南无乡却并未接话,只是看着前方道:“再往前数里晋河一份为二,支流称为金沙河,我将沿此河向南,劳烦姑娘替我与甄老板道别。今天能听姑娘一曲,十分有幸,你我有缘再见。”
言毕纵身一跃,足尖点水,几步之后,竟将大船甩在后面。随即使出平峦诀中驾驭水气的法门,江水翻涌间在足下形成一道浪花,托着他以远超水流的速度向前。
他这样赶路,为的是能够直抵天龙山脚下。虽然自己赶路,无法日夜兼程,但速度却比官船快上不少,加上少走很多弯路,理应比乘船南下更快。
除此之外,更主要的原因是在船上静思一月,也让他对以后的路,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父亲身世或有苦衷,而自己能否修仙证道,似乎对这件事十分重要。这也更加坚定了他入道决心。这样以后的修行之路还需更加勤奋,独自赶路能够兼修平峦诀与三体拳这两门功法,若有所悟,也是一个收获。
此时,在磷磺山的朱焰老祖洞府中。玉皇观三长老查清当年的悬案,向张九灵交差。两人言语片刻,洞外有人来报。
“启禀府主,我等奉命入南疆暗中查访,果然查到了些许关于朱焰的消息。”来人一身白衣,正是萧一鸣。萧一鸣有御神修为,是天师府同代中的佼佼者,张九灵缺少人手,便从调来听用。
“说。”张九灵道。
“回禀府主。我等初时查访朱焰,在南疆各地,无人听闻。后改变方向,从其相貌入手,查出一人,按时间推算,应是朱焰无疑。”
“这人有何来历?”张九灵问。
“南疆百族林立,其中强者七十二支。各族各有图腾,各拥一灵脉,其余小族若要修行便要有所依附。在百余年前,有一个在南疆万年里排名从未出过前三的曦族,为其余各族联手灭掉了。”
“此事我有所闻,那曦族族长和我还打过几次,是个难得的对手。难道朱焰竟与此事有关?”张九灵道。
“府主明鉴。当年曦族实力超绝,讨伐其余小族是常有之事,愿意归顺者也有不少。曦族族长为壮大实力,也愿意提携有能力之人。在过去千年里,曦族先后灭掉了南疆的五行灵族,其中火族的一名后代,便主动依附了。此人才智无双,却相貌丑陋,得曦族族长的赏识,向来不离左右。”
“听你之意,曦族遭灭,与此人有关喽?”张九灵道。
“曦族以‘光’为图腾,在其族人生活的区域内,布置有一套极为厉害的周天星光大阵,这曦族每逢出征,便大开此阵,一路再无后顾之忧。百年前曦族在一场远征之中,这阵法被人打开一角,敌人直捣黄龙,最终致使曦族覆灭。”
“若此人便是朱焰,那他因何反出南疆?”
“据说当事几族攻下曦族祖地,自身也损失惨重。那貌丑之人邀功请赏,其余几族的谋士,便说此人背义忘恩,留之有患。便要捉住此人,依曦族处罚叛徒的方法施刑。既能斩除小人,又能平息其余族群对几族的愤恨。”
“即被擒住,如何逃脱?”张九灵对这朱焰逃命的方法十分感兴趣。
“这人自幼跟随曦宗主,知晓曦族不少秘密。便向各族说曦族曾留下五大密藏,里面尽是稀世奇宝。是曦族再度崛起的根基,他愿献宝。”
“倒是个善于卖主求荣的,后来如何了。曦族真有密藏么?”
“至少有一个是真的。这人如约将几族长老带到一处秘密之地,各族害怕走漏风声,带的高手不多。那人果真寻了一处密洞,并打开了。而自己却在各族为洞中珍宝吸引之时,激发洞中禁制,乘机逃跑了。此人一边逃跑,一边将五大密洞之事说的满南疆皆知,几族互相投鼠忌器之下,再也无人去打那宝藏的主意。”
“原本我还有几分怀疑。现在看来这必是朱焰无疑了。不过徒知其身世无益,你可有什么办法擒住此人么?”
“我等在南疆数月,确实有所布置。出入南疆只有天龙山,万雷道,风雪谷三条道路。这三条道路各有冰雷火,隔绝妖兽,也无南疆阵法,才能供人出入。在打听清楚此事之后,弟子已经在各处散布了朱焰重回南疆的消息。身携五大密藏之秘,他在南疆是众矢之的,早晚要再入中原。”
“好!你做的很不错,下去休息吧。我与三长老还有事要谈。”张九灵摆手说道。
萧一鸣闻言告退,三长老请示道:“观主,不如咱们把手三个路口,守株待兔。”
“这样滑溜的对手,寻常弟子也奈何不得。分兵把手只会降低胜算,要我看不如在万雷道布下天罡五雷阵,在冰雪谷布下风雪寒冰阵,咱们就堵在天龙山。”
“可这二阵威力极大,朱焰死在里面怎么办?”三长老颇担心的道。
“哈哈!”张九灵大笑两声,“你见过如此惜命,却自己找死的人么?”
南无乡离开官船,顺着水路走了二十余日。见再向南便是人烟稀少处,便循着炊烟寻了一家野店住下,准备打听一些关于南疆的消息。
他自老板那里打听到入南疆只能走天龙山,这山传说是上古之时一条火龙的巢穴,因而一年四季火气惊人。天龙山虽比其余的大山险峻,却鲜有猛兽,久之便成了南疆与中原往来的门户。只是一样,那火山口并非一个死火山,前些日子还曾喷发过一次,喷发之后,火山的山势也可能有变化,或许更难翻越。
按照掌柜的指点,此去向南,山野之中有几家猎户,这些猎户定时上门往他这里送些山货换些油盐。他若想去南疆,沿途可在猎户家休息补给。掌柜的是细心之人,绘制了一份地图给他,沿着路走,一路能到磷磺山,还在上面标注了几个猎户的住处。磷磺山向南便是天龙山,可过了天龙山该怎么走,就少有人知了。
南无乡又行数日,再往前便是磷磺山。听说再向南的路途险峻南行,又罕有野兽,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便在附近寻了一个人家,准备了一些干粮。虽说他平时食量惊人,但若是省吃俭用,不练内功,反而比常人更能挨饿。这样的话,一路越过天龙山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第五十章 南无乡水陆下南疆 张九灵风雷擒魔障(后)
张九灵在风雪谷、万雷道布下冰雷二阵后,索性在天龙山搭建芦篷,守株待兔。一个月后,果见一道红光闯关。此时正值三长老把手关隘,他忙的掷出手中宝印,红光受惊后又向前行了二三十丈,又有一道青光逼来,那红光便饶了个弯,沿原路返回。那红光自在前面走,身后有青,白,金三道遁光紧追。
那红光正是走投无路的朱焰,身后的三人是张九灵、三长老、以及丹霞生。其中张九灵一马当先,距离朱焰不过数百丈之遥,丹霞生御剑而行,紧跟其后。三长老作为第一个发现之人,反而落在了后边,这是他的法宝不善遁法,且有损毁的缘故。那前头的朱焰幻化出炽风翼,每每张九灵接近之际,双翅之间便划出一道红线,速度立即会提升小半,将距离拉开。
四人追赶间前行了数百里,再往前便深入南疆之地了。这样极有可能遇见南疆之人,张九灵唯恐节外生枝,再度使出化弧之术。虽是第二次使用此招,但朱焰依然没有招架之力,炽风翼被雷弧洞穿,一道身影踉跄的跌在半空。前方张九灵周身电光闪烁拦住去路,后方丹霞生剑气恣意。就在几人各自防备之间,三长老亦赶到了。
“朱焰老祖,既然有翅难逃,不如束手就擒。待张某追回赃物,或可饶你一命。”张九灵道。
“嘿嘿,老祖倒不是不能配合你,只是还没到插翅难逃的地步。”说话间猛然提气,原本黯然的双翼一震而起,就要再度遁走。
张九灵早有准备,双手一张,一团雷电化作两条灵蛇射向朱焰幻化的双翅,将双翅咬住。接着两条电蛇尾巴一甩,将朱焰卷在半空,随后电蛇上雷光一闪,化作一圈圈绳索,上面兹兹闪烁着电光。
“若非想到了对付炽风翼的方法,本座都不来了。”
张九灵擒得朱焰兴致顿时高昂,在说话的同时冲着缚在半空的朱焰一招,朱焰便随之而走。而他自己则率先转身而去。从张九灵拦下朱焰到施展法生擒此人,不过瞬息。丹霞生与三长老彼此对视一眼,震惊张九灵的能力。两人正要跟上,却见张九灵又停住不动。
“嗯?有人过来了。”张九灵眉头一皱的道。随后又回头向朱焰伸手一指,朱焰身上的雷电绳索,纷纷化成一条条筷子大小的灵蛇,纷纷没入其身躯之内。
就在张九灵将朱焰禁制之后,南方飞来一青一白两道惊虹,正是青龙白虎二名面具客。
“张大府主,要带走此人,我等恐怕不能让你如意的。”青龙语气阴沉的道。他们原本在稍前的位置部下的阵法以围困张九灵之用,却不曾想到朱焰的炽风翼面对张九灵的雷遁之法竟如此不济。
“我不找你麻烦,你倒自己送上门来。怎么,以二敌三,你们还妄想抢人不成?”张九灵说话间气势猛提,手掌一翻,三尺太皇剑赫然在手。他自不惧二者,但二人此时来到,总是让他心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张府主威名赫赫,以二敌三,我岂敢来。但反过来以三敌二便大有可为了,动手。”白虎说动手,实则早就动了手。自己手中宝剑一轮,一团剑光化成一条白虎虚影,虎啸声中,仗剑来攻。
张九灵暗叫不好,一抖太皇剑,三条金蛟自剑身冲出,两条迎向青龙、白虎,一条盘旋在头顶护住自身,随即移形换位,堪堪躲过了几道剑气的袭击。
那金蛟与白虎纠缠一处,二者明显不相上下的样子。另一旁丹霞生早将宝剑向前一掷,将宝剑插在地上。随后掐诀念咒,道:“七星冲月。”话落七道剑光盘旋而出,其中两道交叉一剪将与白虎搏斗的金蛟剪成两截,其余五道却冲向张九灵。看样子方才袭击张九灵的剑气,也是他发的。
张九灵道一声“好”,伸手朝头上金蛟一指,一条金蛟立马奔向丹霞生。丹霞生剑指一挥,五道剑光折返,欲斩灭蛟龙。但这条蛟龙得张九灵控制,威能远非上一条可比。只见张九灵晃动太皇剑,那蛟龙身形瞬间猛增数倍,巨大龙身腾挪之间,将五道剑光抓在五只龙爪之中。任由丹霞生如何用力催动,也不能出。
张九灵本就怀疑自己一方有人身份不单纯,见丹霞生跳了出来不惊反喜。此时那青龙尤自舞着龙头杖,缠斗那条金蛟,丹霞生亦为自己所制,白虎亦非自己对手,他还有帮手相助,战败三人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眼见丹霞生与青龙被压制,白虎祭出太白剑,随之身体一摇,又一只白虎跃然而出,扑在宝剑之上。剑上一声虎啸传来,随即白光大放。
张九灵抬手打出一道雷光,“铿”一声将太白剑蹦到一旁,剑身上的白虎虚影,亦为之一靡。这是五雷天心诀至阳至刚所至。与人对战,自有一股盎然气势,所遇皆为其威猛所摄,难竟全功。
“三长老。你看住此人,待我拿下那小龙,回身助你。”说话间已扑向青龙。他心知白虎不易对付,因而占了上风也未乘胜追击。他打算拿下对方最弱的青龙,这样的话此战必胜了。而以他对三长老的了解,虽不及白虎,但抵住一时绝不在话下。
此时青龙才斩破那金蛟,便遇张九灵仗剑而上,只好挥杖迎敌。那太皇剑乃是灵宝,剑气犀利之极,张九灵又有雷电相加,只过了几招,青龙已是险象环生。
在一旁的三长老则将金猊宝印向上一抛,印玺悬在头顶,垂下一条条黄气护住全身,并随着手指拨动,一只只龙首狮身的怪兽扑向白虎。白虎伸手一招将太白剑攥在手中,宝剑挥洒间,一道道剑气纵横,与那金猊**战不下。
张九灵瞥见此幕,心下稍安,眼见就能擒住青龙,出手越发凌厉。他原有斩杀之心,但见己方占了上风又生活捉之意,否者这青龙已死了数次了。
一旁的丹霞生,冷汗涔涔,他为一条蛟龙压制,全部真元灌注宝剑之中,以剑为媒,控制五道剑光不灭,否则蛟龙扑下便有性命之威。至于朱焰,他奇经八脉正为一条条电蛇盘踞,浑身真元被锁,已与凡夫无区别。
此时张九灵虽然部分精力用来压制丹霞生,但依然气势如虹,右手执剑,左手掌心间一团雷球,不时射出一道电光,袭向青龙面具客。
青龙客已知张九灵生擒之意,盛怒之下将手中龙杖一抛,青光大放中,一条条柳枝自杖上招展而出。雷光击在柳条上,柳枝立即焦糊一片,但却不能尽毁。甚至有几条还卷向张九灵。
张九灵双手一抬,雷球宝剑交接,登时炸出一片雷网,网中剑气交杂,原本略有不支的柳条,一触之后顿时柳叶翻飞。只是那青龙的宝杖似乎也十分不俗,柳枝被斩得极快,却也生的极快。
两人这般僵持数十招,张九灵自觉小看了对手,趁着空隙看了一眼三长老,发现其头顶的宝印,宝光暗淡,隐隐有下风之势。而一旁的丹霞生依然与太皇剑幻化的金蛟焦灼着。这不是丹霞生实力不够,他虽修剑道,但手中的剑却是普通法宝,而太皇剑却是玉皇观传世的灵宝,灵之一字,在法宝而言,便是天壤之别。
张九灵见自己以一敌二,虽然两处占得上风,但一时想击败对手却也非易事。盘算间,逐渐有了计较。
“疾!”张九灵一声怒喝,天顶轰隆隆一声霹雳,战场立马陷入雷雨交加之中,一道道雷弧不停在众人身边闪烁。
同时左手倒背,暗自打出一道雷光。这雷光一闪即逝,没入与丹霞生缠斗的金蛟体内。金蛟受雷电牵引,一摆龙尾,回身扑向张九灵。
随即双手朝天而举,左掌雷球,右掌宝剑一碰,空中亦打下一道手臂粗细的雷电相应,回身而至的蛟龙恰逢其会,四者交汇,炸出一团宛若骄阳的光芒来。
“轰隆隆——”伴随声声巨响,这光团扫荡四方,青龙与丹霞生皆被笼罩其中。待光芒散去,只见青龙丹霞生皆是吐出鲜血,神情萎靡,明显都受伤不轻的样子。一旁的三长老与白虎也被笼罩其中,难免的踉跄一下。虽未受伤,也不好受的样子。
“哼!”张九灵一声冷哼,剑上金光一闪,挥出一道月牙形状的剑气,斩向青龙客。青龙客命悬一线,抛出手中宝杖遮挡,宝杖虽然不凡,但毕竟不如太皇剑,咔嚓一声断做两截。
“啊!”
张九灵再提起宝剑,正要除之后快,却听到一声惨叫。回头看时,却是那边白虎与三长老分出了胜负。白虎同样提着宝剑,要斩杀三长老的样子。张九灵只好换个角度,同样一道月牙剑气,救下危在旦夕的三长老。
“你退到我身后,我来会会……,啊——”张九灵话说一半,一声惨叫。
他接过白虎杀招,挡在了三长老身前,正欲提剑拼杀。冷不防的三长老竟在背后催动宝印,打在他后背之上。
这一下将他打了一个趔趄,在背上炸出一团青光,迸出几道电弧来,却是护体的五雷真气被打散了。张九灵气血攻心,整个人拄剑跪地,满面通红。便在此时,在场几人又挥着法宝抢攻上。
张九灵被这电石火光间的变化,气得惊怒万分。此刻又面对众人来攻,自知决不能退缩,便挥剑而起,斩向三长老。场上的几人,想不到张九灵根本不存退缩之心,更想不到他也不去压制伤势,竟在气势上弱了几分,速度也慢了一步。
眼见一剑就能斩杀叛逆,倒在地上的三长老却一拍地面,挺身而起。手掌一翻,也现出一口宝剑来。三长老握紧宝剑,便迎面向张九灵挥去。张九灵认出这不是三长老的佩剑,但自问太皇剑绝不会弱于别的宝剑,便任由两剑交击。
“咔嚓!”
只听一道轻微的炸裂之声,双剑交击之处迸出一团刺目金光,晃得众人睁不开眼。张九灵与三长老首当其冲,被卷在金光之内。
金光散去,三长老浑身是血,颤颤巍巍的提着一口金灿灿的宝剑。足下另有一截断剑。却已不见了张九灵的踪影。
第五十一章 遭暗算九灵败走 报恩义无乡救人(前)
金光闪过后现场一片狼藉,在场之人都掏出一些丹药服食起来。
在金光炸起的瞬间,一股恐怖威能爆散而开,几人虽不在爆炸中心,但也被暴乱的灵力震的元气大伤。而且当时金光耀眼不能视物,如今断剑留下,张九灵人影全无,必是逃走了。几人料定张九灵已身负重伤,但各自情况也不好,不敢盲目追击。
“你手中是什么法宝,竟能震碎太皇剑!”丹霞生问道。他为太皇剑的灵性压制,一直处在下风,现在太皇剑为另一口剑所断,自然对此剑心生忌惮。
“我手中是什么宝剑不用丹霞君关心。现在张九灵为灵宝被毁之力反噬,加上爆炸之力,与我一印之伤,命不久矣,咱们应该乘胜追击。”三长老狠狠说道。他同样处在爆炸中心,但因事先有了准备,又没什么法宝反噬,所以并不致命。但也是元气大损,不能再战了。
“真的命不久矣么?如此周密的计划,尚不能就地斩杀他,谁知他还有没有别的保命的法子。要知道咱们的情况同样不好的。”白虎道。在场的除了他是耗力颇重,朱焰为禁制所控外,其余的各个身负重伤,的确谈不上好。
“谁想到逃起命来无往不利的朱焰老祖在张九灵跟前连一里地都跑不了。没有阵法之力相助,能伤到张九灵已是幸事。幸亏其心存活捉诸位之意,否则重伤而逃的指不定是谁呢。现在我大哥守在天龙山口,张九灵绝对不会活着过去。咱们分头寻找吧。”三长老平息了一下气息道。他们在前方布了阵法,但朱焰火遁为张九灵所破,只得在这里打了起来。
“诸位不妨先设法解除我身上的禁制,也好让我助上一臂之力。”却是一旁无人顾及的朱焰,眼珠一转的说道。
“三长老似乎战力已失,我与丹霞君同样伤的不轻。老祖未曾参与战斗,倒是个合适的帮手。”青龙沉思一二说道。
几人中三长老伤的最重。青龙为张九灵最后一招所伤,同样行动不便。相比之下,丹霞生受伤较轻,白虎更只是耗力过多,还有一战之力。而一开始便被禁制住的朱焰反成了场中唯一一个实力完好之人。
“朱焰。你体内尽是雷霆之力,我可以试着用金属性灵气将其导出,一会剑气入体,莫要慌张。”白虎言罢催动剑诀,太白剑铿然出鞘,一声嗡鸣后,无数剑气恣意而出,刺入朱焰体内。朱焰表情一凝,脸上一阵潮红色涌起,让其原本就发红的面目,滴血般难看。但随即,伴随嗤嗤声响,一道道电蛇正自其穴窍内冲出。雷霆之力被引出,朱焰立马精神不少。
“好了,现在当务之急有二。一是搜索张九灵,不要让其有恢复伤势的机会。二是守住关口,不能令其逃回中原。否则我等将其诱出中原斩杀的计划便白费了。”青龙说道。
“既然如此,咱们便分头行动吧。朱焰老祖,你实力保存最是完整,便负责追踪此人。我则回到天龙山,调遣兵力守住其余两个出口。尤其万雷道,此地的阵法本就是天师府所布,要小心张九灵自此返回中原。其余的稍作休息后也开始搜查吧。”白虎话落一指身前宝剑,御剑而去。
“既然如此,本老祖便去追查张九灵下落,你们休息一二后便请跟来吧。张九灵受伤不轻,暂无反击之力。但若是给其太多时间,便说不定了。”朱焰言毕向南走去。其余人简单布置一二后,便原地打坐疗伤起来。
夜间,南无乡正躺坐在一棵老树上冥想炼气,这是他进入南疆的第三夜。
当日他赶制天龙山脚下之后,曾遇见埋伏在山头的玉皇观弟子,并被拦了下来。好在恰在此处遇见了一个熟人,萧一鸣。在说明原因后,萧一鸣便替他说了几句话,这才得以顺利通过天龙山,进入南疆。
只是过了天龙山后,已经没有道路。整个南疆便是一片巨大无比的森林,周围遍布的都是一颗颗不知生长多少年的古木。他倚仗寻灵秘术,不至于迷路,但也只能凭着感觉穿越这片森林,因而进度不快。不过按照他父亲所留的遗言,再向南行个五六日,便能到达父亲出生的地方。在那里他便可以学习南疆的文字,读懂父亲的遗书了。
“呼!”南无乡吐出一口长气,望着月明星稀的夜幕,一时凄怆起来。他不曾想到父亲身上竟藏着许多秘密,而且是一件数十年来埋藏于心,至死仍然不肯交代清楚的秘密。他好奇、迷茫、也恐惧。好奇自己有怎样的出身,迷茫自己的前路在何方,恐惧等待着自己的未知使命。
“嗯?”伴随一个质疑声,南无乡一拍树干,整个人跳跃到树顶之上。就在刚才,眼前闪出一道莫名的亮光,似是闪电,但极不寻常。
“轰隆隆——”就在他站到树顶之际,雷声紧随而至了。原本晴朗的夜空,一时间乌云密闭,云间尽是怒吼的雷霆!
“方才还是月明星稀,转眼乌云密布,看来不是什么好的征兆。”言罢正要跳到树下,好找个稳妥的地方避雨。但就在此时,乌云中心,一道雷光倾泻而下。
“非是自然,倒似人为。前几日听一鸣师兄说天师府联合玉皇观在天龙山埋伏,莫非是他们打起来了。”无乡有心上前相助,不过心想以萧师兄的本事,自己应该帮不上什么忙。不过看起来交战之处,似乎离他不远的样子。
正在他犹豫不决之际,乌云下一团刺目金光,骄阳一般炸开,一闪即逝,照亮了周围景色。见此他终于不再迟疑,迎着金光方向奔去。这金光威能极大,而且金光过后,乌云消散,总是让他觉得,那边似乎生了什么变故。急行片刻,忽闻一道气息极弱的声音。
“无,乡……,是……你?”
南无乡往出声处一看,竟是一个穿破烂的道袍,落魄又倔强的身形。
“是张府主!”南无乡惊叫道。
见张九灵浑身是血,气息衰弱,南无乡连忙扶住。张九灵见了熟人,心神稍一松,便已昏厥过去了。只在晕厥前,用手指了一下南方。
南无乡心生巨变,有很多话想问,但眼下只好从了张九灵的指示。便将父亲骨灰连同金剑系在胸前,将张九灵背在背上。随即施展青萍行步,在树顶急行。此处枝繁叶茂,倒让他如履平地,只是耗力颇多。他只盼越快越好,也不计较这些。
“呼,呼,呼!”由夜幕狂奔到到天明,南无乡气息越来越粗。这种赶路之法确实可以将速度提升到最快,但也将内力的消耗提升到最高。再加上背着身负重伤的张九灵,纵然他内功超绝,也开始气息混乱了。
“咳……”突然,南无乡听见一阵咳嗽声随即就听张九灵问道:“你带我走了多远,没有人追上来么?”
“前辈,您醒了!咱们已经走了三个时辰,至少奔出一千里路了吧。”南无乡简单回道,他有很多话想问,却不敢多言。
“你的轻功不错,不会留下痕迹吧。”张九灵似乎精神了不少,言语利索了很多。
“青萍行步,过草木如清风,不会下留半点痕迹。”南无乡答道。
“我想也是,否则对方早该追上了才是。”张九灵停顿了一下,“你已争取了很多时间,先寻个稳当的地方歇歇脚,我有话交代给你。”说完又伏在无乡背上,不再说话。
南无乡就近寻了一颗远高于其余大树的古木,停在一根树干之上。说来也怪,他明明感到张九灵在背上,已经熟睡一般,但在他落地刹那,张九灵又悠然转醒。
“无乡,你听我说。”张九灵自怀中掏出一瓶丹药,将里边的丹药尽数倒出服用,“我与玉皇观三长老,以及丹辉宗的丹霞生设计擒拿朱焰,本已将朱焰擒住,但却有青龙、白虎两名面具客拦路抢人。我欲连同二人一同擒拿,但丹霞生反而攻击于我。我力敌青龙与丹霞生二人,就要斩杀敌手之刻,三长老不敌白虎客命危,我回身救护。三长老趁我背后露出空门之刻,以宝印打我,幸亏他宝印有缺,我伤而不死。我回身欲斩三长老,他却抽出一口宝剑,两剑交击,太皇剑断成两截,我为灵宝断裂产生的爆炸之力反噬,伤上加伤。至此无力再战,亦恐对方有所埋伏,便用爆炸产生的惊人亮光为掩护,一路向南而逃,以期深入南疆,能让对方忌惮南疆本地的修真势力而不敢深入。不想半路遇见了你。”张九灵一口气说完这些,又咳了数次,每次都有大口黑血喷出。
“既然如此,前辈何必叫我停下,我还有些力气,不如继续向南。”南无乡道。
“你太小看他们了。我不过垂死挣扎,早晚会遭几人毒手。逃走无非是为了拖延些时间,尽量留一点线索而已。”张九灵又咳嗽几声,吐出一大口黑血,“青龙极有可能是丹辉宗之人,白虎身份我不知晓,但三长老胆小怕事,后面必有玉皇观其余的高手支持。那么这些年来针对二府的怪事,便与丹辉宗以及玉皇观脱不了干系。这些话,我亲口说出自然可以作为指控二宗的证据,但你人微言轻,缺乏证据的情况下,说出来却只有杀身之祸。我手中还有太皇剑的一截,三长老能将此剑斩断,也不知用的是什么宝物。按说世间能斩断灵宝的法宝不多,这应该也算一条线索。另再加上我的身份令牌,到时也可让人听你一言了。”
恶人相谈甚欢,却闻一道异常尖锐的声音叫道:
“哈哈,张九灵!算盘打的好,不如老祖来的巧。今日本老祖送你与这小子一起上西天!”正是朱焰猜透了张九灵逃跑的路线,赶上来了。
第五十二章 遭暗算九灵败走 报恩义无乡救人(中)
“什么人!”
南无乡闻声一喝,同时将螭吻攥在手中。正要掷出,却被张九灵抓住手腕。
“嘿嘿!竟然不识本老祖。那杀你的时候就要麻烦一点,先挖掉眼睛了。”话音方落,在与南无乡落脚的同一颗树木,另一个高上一点的树干上,朱焰现身而出。
“你是如何寻来的,其他人呢。”张九灵语气虚弱的问道。
“哼!本老祖就让你死个明白。其他人在疗伤,以及布置关卡。至于追击的方法,你们也不用瞎猜。你们的逃跑时并没有留下痕迹,但可惜本老祖对这块地方熟悉的很。试了几次便猜到你逃跑的方向了。也算你们倒霉,再往前走个百八十里,本座便不敢继续追了。如今,斩杀张府主的功劳,要落在我一人身上了。”朱焰双手抱胸,眼神一蔑的说道。
“既然知道你是怎么追上来的,那你可以死了。”原本萎靡不振的张九灵,在听过朱焰所言之后,突然双目京广绽放,以左手食指,朝朱焰隔空一点。朱焰一声哀嚎,身上顿时雷光四射,一股焦糊之味,弥漫而开。
张九灵随即起身,双手捏了数个法诀,头顶天空一时乌云密布,里面隐约有雷光闪烁。又大喝一声“疾”,一道雷霆朝朱焰当头霹下。
朱焰身受电击之苦,正惊恐万分,见又有雷电来击,连忙闪在一旁。随即一拍额头,背后生出火翼,展翅而走。南无乡掷出螭吻,斩到了空处。
“噗!”
无乡正要追,却见张九灵又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差点掉到树下,连忙扶住。
“快走!方才那一招根本无法伤人,现在咱们改向东,到时你留个破绽,再度南行。”张九灵交代过后,再度晕厥。无乡将他背起,依计而行。
二个时辰后,无乡二人曾停靠的树上,丹霞生与朱焰并肩而立。其中朱焰面露尴尬之色,原本他站立之处,依稀可见一片掌心大小的焦糊,只是稍稍打破了树皮,连一点木质都不曾露出。
“哈哈!看来张府主逃命的本事,并不在本座之下。”朱焰尴尬笑道。他被张九灵一指,激发了潜藏在体内的残余禁制,又被张九灵声势所欺,以为对方尚有再战之力,并未详加分辨,直接火遁而走。直到找来帮手,又追了回来。
“张九灵的功力威震九州,在天位之下,少有敌手。要不是将其诱到南疆,而他的照妖镜又不在身边的话,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配合你们出手暗算他的。不过,当初你们可是保证过张九灵必死的,现在我不管你们使用什么手段,都必须完成承诺才行。”丹霞生伤势同样不轻。但他思前想后,实在是不敢承受张九灵活着离开南疆的后果,这才压制伤势,追击而来。若被张九灵活着逃出南疆,哪怕是最终伤势恶化,死在晋州,后果都不是他能承受的。更别说让张九灵活着回到天师府了。故而在此刻,见朱焰未战而走,错失良机,不无威胁的说道。
“无妨,能寻到他们一次,就能寻到他们第二次。只是你我也伤的不轻,不如等众人都疗伤完毕,直接搜捕为妙。张九灵垂死之伤,无力奔逃,他身边的小子不是高手,又带着个人,跑不了多远。”朱焰听出威胁,嘴角一咧,反而全不在意的说道。丹霞生是他手下败将,自然不会被他放在眼里。而且此事上,对方越着急,就越轮不到他出力。
“等这些人疗伤完毕,张九灵也好的差不多了。既然你愿意对上一个全盛的张九灵,我自然也没有什么意见。”丹霞生言罢,一跺脚的沿原路返回。
“哼!现在最不怕张九灵活着回去的恐怕就是我了吧。”朱焰心中冷笑道。随即也跟了回去。
天龙山上的一个山洞内,三长老与大长老附耳交谈。二人都是一副焦急的神色,尤其大长老,时而皱眉,时而怒喝,引得洞外的弟子们纷纷侧目。就在此时,突然一声虎啸,一个白虎面具客提剑而来。
“如何?”大长老见到来人,问道。同时使了一个眼色,三长老不再说话。
“我已打破了万雷道上的禁制,幕主认为张九灵必会从此路退走,决定亲自镇守。留守此地的天师府弟子如约斩杀了一半,但你点名务必除掉的萧一鸣逃了。”白虎道。
“什么?算了,由幕主亲自镇守,张九灵插翅难逃。萧一鸣那小子虽然有些能力,但入道之前不足为惧。”大长老听说萧一鸣逃走,颇为惊讶。他知道此人是天师府当代弟子里最为出类拔萃的,特意叮嘱务必杀掉此人。这重情况下还被此人逃掉,正印证了他的判断。不过此事虽不妙,但幕主亲自镇守万雷道,那杀张九灵便十拿九稳,反而让他更加放心起来。
“你的眼光不错,那萧一鸣武功见识确实远胜其他后辈。不过我等本就是为了留些线索给中都,才留下一些活口的。这小子所知与其他人并无不同,逃走了也不会影响大计。”白虎也是因连夜奔波,法力不济才给力萧一鸣可乘之机。不过他知道解释无益,索性对这个后辈赞赏了一番。
“幕主还有什么吩咐么?”
“幕主已调来玄武,麒麟。玄武负责守住天龙山,而希望你去风雪谷,毕竟那里的阵法是你玉皇观的看家阵法。而麒麟则与我等一起围杀张九灵,务必在张九灵深入南疆之前将之杀掉。”
“好!既然如此,我即刻启程,在风雪谷敬候佳音了。”大长老说完打了一个稽首,回身拍了拍三长老的肩膀,便离开山洞。
白虎与三长老二人尴尬片刻,白虎说道:“麒麟一到我等便要行动了。周长老不妨趁机恢复一下伤势。虽说张九灵重伤濒死,但没人能确定他是否还有一战之力。”
三长老闻言道了声诺,便小心翼翼的掏出一个药盒,里面盛着一枚拇指大小,金灿灿的灵丹吞食之后,就地盘膝打坐起来。打坐之时,周身金光绽放,一个个诡异符文仿若水气一般蒸腾,自其身上钻出,升起,消失。而其面色,却越加红润起来。
“腾龙丹,果然名不虚传。”白虎喃喃道。
入夜,树影阴森摇曳,却浮光掠影般被无乡抛在身后。奔跑一日之后,为了减少内力的消耗,他不得不落到地面上来。南疆多山川水脉,但此地尚处边缘,没有成气候的山水大势可用,平峦诀的功法无法施展,他速度慢了不少。尽管如此,在这一日的时间内,他也走了相当于平时三四天的路程。
“无乡,你已累了吧?”张九灵不知何时醒来,轻声问道。
“没事,还有不少力气。”无乡说话间一提真气,速度快上几分。不过此时他额头上尽是汗珠,明显拼尽全力的样子。虽然他内功深厚远超常人,体魄也格外强健,但毕竟背负一人,渐渐的有些不济了。不过,在这个关头,哪怕累死也只能跑下去了。
“你懂九宫八卦方位么?”
“懂一点。”他曾修行八卦掌,而九宫八卦方位,正是此掌法的基础。
“好。你感受体内这股真气的运行方式,然后听我的口诀。”张九灵一点南无乡的肩膀,一股劲流入体,冲开了他经脉里的内力,竟在他奇经八脉间运行起来。南无乡为这股劲力一冲,一时身法失衡,踩折一根树枝,整个人险些滑倒。就在此刻,耳边又传来张九灵的声音:
“巽走四,震走三,离走九。”
随着张九灵声音至,体内那股真气正好归附丹田。南无乡失足在即,丹田里却生出另一股真气蔓延全身,正是那无名法诀修炼出来的真气。体内真气激荡,南无乡又来了精神,依着张九灵所说的步法,身形再起。
“巽四,震二,离六。”见南无乡已经掌握方才的步法,张九灵口诀再变。
南无乡依言而行,顿然发现其妙之处。方才的步法比先前少了四步,但走出的距离却是一样的。只不过,即便如此,这速度也不及他的青萍行步。
“巽二,震一,离三。”张九灵似乎猜出他的心事,口诀再变。
南无乡心中默数,发现这次少了六步,但所行的距离依然与初始相同,越发觉得神奇。同时也似明白了什么,无论是初始时的十六步,还是现在的六步,体内真气自丹田出,下行至照海穴踩巽位,绕涌泉而上反于天池踩震位,再下行而归于丹田踩离位。倘若如此的话,若能在三步间将真气运行一周,速度应还能快上一倍。
“还想什么?各踩一步,你再试试。”张九灵道。
南无乡步法再变,直觉脑后生风,已看不清四周景色。这就比青萍行步快多了,而且此法似乎极省力气。实际上他不仅没有感到真气消耗,反而有增长的势头。这是他平时修炼灵力而不用,修行金光不坏身时部分灵气便被肉身吸收,增益了肉身。但还有一部分灵力散去之后,未曾被吸收,便潜藏在肉身之间,如今遇到有用之时,便反补自身了。
“你真是个有天赋的孩子,我已经后悔将你送给许道灵了。”张九灵说道,“可惜,我原本想借你之手传些消息,却连累你也被对方发现了。他们必会设法除掉你我,一会儿我留下阻住追兵,你独自逃命去吧,或许还有机会。”
“府主,你都被几人暗算重伤,我又如何逃过这些人的追杀。还是咱们一起,或许深入南疆后,对方有所顾忌,咱们就有生机了。”南无乡道。
“唉!你太小瞧他们了。”张九灵一闭眼,“只可惜照妖镜不在身边,才被这群宵小乘人之危,不然凭他们几个哪有胆量来暗算于我。”
“照妖镜?”南无乡心思一动,“指妖针行么?”
说话间伸手入怀,将一块掌心大小的罗盘拿在手里,顺势打开了。
张九灵看这罗盘,双目圆瞪,满脸不可思议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