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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伍車     道武仙侠录txt下载     道武仙侠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八章 九天劫满 历风雷火以成造化 三舍修成 合精气神而开天门(后)

    尽管雪花弩的威力惊人,尽管用武道强健人族的提议令人动心,但众人依然不认为凡间兵器能在妖族之战中发挥作用。

    而禁地,顾名思义,就是各宗不容旁人触及的地方。

    可南无乡思来想去,能快速获取上等木材的安全环境,也只有各宗的禁地而已。经过他近似失礼的苛求,并在禹大川的说和下,各宗也只好应允了。

    各宗成立万年,禁地中上千年的古树比比皆是,这些古树不能炼器,砍了倒也没什么舍不得的。当然,各宗只允许凡人进入禁地,并在本宗监管下活动。

    南无乡得到了需要的第一样东西后,秘密的将第一批弩运出屠迷谷。陈太生则暗地里留下他需要的第二样东西,而后返回天师府。没有多久,火老便带着蓝涅来到此地,又带来了他需要的第三样东西。

    而后,又与禹大川一同南去,准备求取最重要的一样东西。

    两人共驾一只分别在背上和后足都生有一对儿翅膀的巨型狸猫,正是南无乡从妖族带回的金风狸。

    这只狸猫本是要送给黎明雪的,可他回到中原时,黎明雪去了北域。而后在一连串的阴差阳错之下,金风狸就留在地师府修行了。

    路过天龙山的时候,禹大川忍不住看了南无乡一眼,不禁暗自惊奇。

    一山隔开中原与南疆,这是不可多得的险地,但无论是南疆还是中原,都不能在此山上建起一个关口。这是一万年的默契,无论哪一方想占领天龙山,都会遭到另一方不死不休的反对。

    而现在,天龙山的火气已经熄灭,山口处有一个掌印形状的凹陷,几乎将此山打塌了三分之二。十万人影忙忙碌碌,似要在此山的废墟上大干一场。

    只有凡人才能在如此敏感的关口上随意活动,而不招两方的忌惮。

    流云飞逝,金风狸遁术不俗,兼程之下,一日一夜便到了神巫山。

    四十年前一战,将神巫山的第四层打塌了。可第四层塌陷之后,第五层并未砸在第三层上,而是原封不动的悬在半空。如此神巫山高度未减,依然分呈春夏秋冬之景,反而更显惊奇。

    黎明雪早得消息,刻意换了一件得体的道袍,多了几分诱人姿态。眸如日月,气若冰雪,寒袭千里,貌倾十方。看见南无乡时,眼神一亮,更显神采不俗。

    为了此行,地师府也特地为南无乡做了一身道服,呈与南无乡功法相合的金黄色调。

    道袍是用一种金色灵线织成,看质地应是某种妖兽的绒毛。奇在袍上绣着一些符文与图案,随光线变化,能闪现出雷与火两种光泽。

    火光的来历不知,雷光上则有一点儿金鹏王的气息。看样子,是将金鹏王翎羽的绒丝破开,与一种火属性的丝线捻在一起了。道袍外另披一身羽氅,鸾凤刺绣,随风飘动,更显仙姿。

    头戴一顶覆斗形的金色道冠,上有山、谷、河、川等图,用一根云卷朝阳形状的发簪簪住,合在一起,呈日出东方,照耀山川之景。

    腰间挂着碎星,背后另有两口宝剑,一口赤红如焰,却非赤虹,另一口被剑袋包着,不见真容。

    下着道靴,是用一种鳞妖的皮革所制,踩在地上,能见水纹。

    手执拂尘,尘丝呈稻谷成熟后的金黄色,丝丝缕缕,光顺整齐。

    黎明雪还是第一次见南无乡如此着重的修饰自己,怦然心动。更从他身上体察到一种难以言明的气势,好像眼前人气深入海,一身真元满溢,随时都能透出体外。

    可真正让她欢喜的,是他的气息虽然增长,那股在东海时,斩杀鳞皇后隐隐透出的凌人盛气反而不见了。

    除了黎明雪外,神巫山第一层潜修的修士也都尽数迎出,有近二十人,气氛隆重,竟让禹大川都有受宠若惊之感。要不是南无乡自带一股莫测气息,就险些让这些人把他们的气势压下去。

    寒暄过后,众修士簇拥着三人,一直送到第二层的入口才止。到第二层时,此处的修士也早都迎了过来。

    禹大川在第一层与众修士寒暄时说“有劳,有劳”,以为神巫山的迎接也就在山门而已。未想到第二层又是如此,连说“惭愧,惭愧”。可等到了第三层,竟又与第二层差不多,甚至连暮雪晴也迎了出来,他只好连说“不敢,不敢”。

    禹大川暗将神巫山的信息对照,录中有名者都出迎了不说,甚至还有几位他不知名的。看来神巫山为了迎接他二人,是倾巢而出了。

    面对如此隆重的气氛,禹大川面上全无怯色,心里却有些后悔没叫来几个掌门助阵了。

    此行为迎娶人家的先知而来,是做了准备,也备了礼物的,金风狸便是其一。可神巫山的隆重,让他有不好的预感。

    禹大川只好用最得体的话,与每一位修士打招呼,尽量让任何人都挑不出一点儿不得体的地方。

    暮雪晴出面收了金风狸,而后将禹大川留在第三层,黎明雪则拉着南无乡去了第四层。现在,第四层就是她的洞府。

    整个第四层如冰、如雪、如玉,太阳下闪烁着水晶一般的绚丽光芒。罡风凛冽,南无乡的羽氅似鸾凤舞动,黎明雪的斗篷如雪花飘飞。两人站在神巫山的最高处,一个晨曦般金黄,一个冰霜般银白,抬望眼,南疆都小了。

    “这身道袍还不错,”黎明雪捏着羊脂白玉一样的下巴打量他,“道冠也不错,样式出奇,没把整个脑袋罩住,不像别的道士那样死板。”又歪歪头,“可看你拿拂尘怎么这么别扭呢?”

    “我也拿不惯,礼数如此。”南无乡用拂尘的柄,刮了刮自己的鼻头,“我接替了师父万妖谷主的职位,按品阶、职务换了新的道服,要执拂尘。”

    其实这是禹大川的主意,提亲么,总要穿的像个样子。

    “是不是觉得,一到神巫山,我就成你的人了?”黎明雪说。

    “似乎与我想的不太一样。”南无乡又刮了刮鼻子。

    黎明雪是南疆地位最高的人,他在南疆的名气也不比黎明雪小,甚至曾有三分之一的南疆人曾拜他为盟主,他当然的以为可以顺理成章的把黎明雪娶回去。可看前面的阵仗,隆重固然有之,亲近却未见多少。

    “他们知道你的能力,怕你一旦上了神巫山,南疆就要回到四十年前了。”黎明雪叹了口气说。其实她也以为,自己可以水到渠成的嫁过去呢。

    “可是,他们能找出什么理由拒绝呢?”南无乡有些想不通。

    “在南疆,到了年纪而不嫁人的就要做神女,而神女是不能成亲的。”黎明雪说,“在取了火藏之后,我送你返回中原,自己也回到曙黎山,那时候曙黎山上已经接待了几十个求亲的使团。”

    “我听说了,你把那几十个求亲的教训了一顿。”南无乡有些得意,这可真是他喜欢的风格呢。

    “那些曾经想娶却娶不到的人,现在要让我想嫁也嫁不成了。”黎明雪幽幽的说。

    “这个破规矩,也是曦立下的么?为什么没有随着曦一起消失了呢。”南无乡有些头疼了。

    “南疆人口不比中原,而结合的修士之间,更可能诞生适合修行的后代,这条规矩因此就留了下来。”

    南无乡听出黎明雪的语气中,带着一些恼火,坚定的说:

    “我可不管他们怎么想,也不管规矩怎么说,这次是下定决心要快些把你娶走的。”

    “呵!”黎明雪扬首一笑,“不在乎他们,不在乎规矩就行了么?好像我就跟定你了一样。”

    南无乡被一语噎住,正想争辩一二,骤然想起禹大川的交代,转而言道:

    “你身上的寒气更重了,还没有这种体质的线索么?”

    黎明雪摇摇头,沉默不语。她有这种体质的线索,但实在不敢告诉南无乡。而除此之外,就真的找不到有关这种体质的任何线索了。

    她身上的寒气一日比一日重,功力同样与日俱增,修行冰属性神通时如有天助,甚至同样的冰属性神通,她使用时威力也比旁人更大。功力精进自然是好事,可透骨奇寒也不是好忍受的。若是克制寒气,则功力同样有损,颇有先伤己后伤人的意思。

    “我带了一样东西,你握在手里,看会不会暖些。”

    无乡见她无言,翻手取出一块一尺大小,紫金色的砖头。

    用这种东西当聘礼,也亏他想的出来。黎明雪一直在想南无乡会带什么稀奇的宝物来提亲,未想竟是一块毫无灵性的砖头,心内有些失落。正想着如何做出一个,不要让他失望的反应,南无乡已将砖头放入她的手中。

    表情凝住,欢喜几乎从瞳孔里喷出来。

    自体内奇寒发作,她便饱受寒凉之苦,为此没少寻找火属性的宝物。但寻常的宝物一到她的手上便火力全无,而如火灵珠那等灵物,虽能克制寒气,却也同时克制她的修为。

    算起来,她感受的最多的温暖,就是从南无乡手上。可两人并无名分,南无乡的手掌再暖,她也不能一直握着。

    现在南无乡的双手握着她的双手,她的双手握着这块砖头,上下竟有差不多的暖意,只是砖头没那么柔软而已。

    此物上的暖意不绝,又不会影响她的灵力运转,可见南无乡是用心的。

    “可要拿稳了,落在地上就是一座火山。”南无乡见她欢喜的样子,心内同样欢喜,有些舍不得的撒开手。

    “原来你把涅儿拉到天龙山煮炼岩浆,最后炼出的就是这个东西。”

    想起这几年里,一些关于南无乡的古怪传言,黎明雪恍然,又玩笑的说。

    “可你也未免太小气,一块砖头就想糊弄我?怎么也要盖间茅屋吧。”

    “盖个茅屋?那怎么可能?”南无乡脑袋摇的拨浪鼓一般,“此砖要一座活动的火山才能煮出一块,把地师府记录的所有火山都煮了,也不够盖一间茅屋的呀!”

    等话说完了,他又有些后悔。禹大川数次提醒,黎明雪脸薄,可能会开一些无理取闹的玩笑,看似刁难,实为遮掩羞意,花言巧语的叉开就好,万不要郑重其事的回应,反把黎明雪的无意做成他的有心。

    果然黎明雪听说此砖要一座火山才能炼出一块,眼中晶光一放:

    “那盖一间茅屋确实为难你了,就三十六块,够我铺张床的也好。”

    南无乡掰着手指一算,这张床未免太小,又笑嘻嘻的道:

    “那就七十二块,躺起来舒服些。”

    “嗯嗯,也对!”黎明雪紧着鼻子笑起来,“铺两层更暖和!”

    南无乡只好不说话,不然一层层的铺下去,整个人族的火山都不够这张床的了。

    “你在中原炼火油,养龙马,造车弩,传武术,种粮食,酿烈酒,制奇香,想必都不是故弄玄虚。可这与你我的约定相差甚远,不是说好了,不打开天门都不再出的么?”说道后面,黎明雪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意思了。

    “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这是总诀。”南无乡说,“萧前辈说我的卦辞是劳民劝相,我怎么知道劳民劝相是什么意思呢?可是看过地书我就懂了。大地承载众生,劳碌众生,供养众生,安息众生,谁的功绩能与大地相比,谁的威严能与大地并论呢?我看见地书,地书上每个字都像山岳那么重,压得我透不过气息。我用一口气在地书前领悟七日,见识了大地的广大,而后闭关创立了一门强身健体的功夫,这才游历人间,找到了几种克制妖族的凡间手段。这些凡间小道旁人是看不上的,也只有我自己督促了。”

    其实他的修行并未落下。这五年中,禹大川从各种渠道,陆续送回了百余枚内丹。这些内丹大部分是妖将的,但妖王的也有不少,其中有十几枚还是用法宝换来的高级妖兽的内丹。

    到后面,南无乡有些等不及了,索性以一件法宝三颗普通内丹的价格,将所有的法宝都换了。粗略计算一番,自妖族入侵以来,落在人族手中的妖王内丹,竟有大半都被他服食了。

    本还担心此举会导致根基虚浮,可每当心猿意马,真元飞腾,地书上那些符文便会在脑海中重现。这些符文重如山岳,倒将他的根基垒得结结实实。

    “我知道你的修为没有落下,境界也更高了一重,不然可不会轻易放过你。”黎明雪说,“随我去先知洞府吧,里面有东西给你看。”

    看得出,黎明雪提出一些“无理”要求后,兴致又高了一些,御风纵下之前竟跳了跳脚。

    在上次大战中,先知道场也损毁不少,但先知洞府除了震裂一些地方外,并无大的变化,经过修葺之后,就与先前一样了。

    不过,黎明雪不

第四十九章 九天劫满 历风雷火以成造化 三舍修成 合精气神而开天门(末)

    这间密室里除了上面的星图之外,在四周还有几幅壁画。上面记载着一些秘闻,有关曦族的来历,有关南疆的来历,甚至有关人族的来历,黎明雪带他来是看壁画的。

    至于这副星图,她一直以为是普通的装饰而已。可看他的样子,这副星图竟大有来头,竟是什么“天脉”。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南无乡解释说。

    “你这又是从哪儿学来的词儿,我竟没有听过。”黎明雪打断他,“又是天又是地的,可别是把天师府地师府的哪门经文念给我,被人说我偷经。”

    “嗯……”南无乡一怔,黎明雪说对了一半,打断的及时,“这倒不是天师府也不是地师府的经文,反正我在听到此经时,神魂曾为之一震。不是感叹经文玄妙,而是平峦诀说,山川各有形,盛者能聚气。山川即河岳,既然河岳能聚气,那日星也应能聚气。本是异想天开,可看这些星图的位置,再与平峦诀对照,分明是灵脉不假。此种灵脉连地师府也不曾记载,可以称之为星脉,或者说是天脉!”

    就是借助星辰之力修行的,日、月、星光自然也有灵性,可星辰杂乱无章,有的动,有的不动,有的动起来有规律,有的动起来还没规律,谁也理不出个头绪。

    如此一来,借助星辰之力修行便有局限,所以星辰感应篇只修阴阳,不修五行,威力虽大,变化不多。

    若星辰也能聚气,那漫天星辰就成了灵脉,若也分出金木水火,就能超脱星辰感应篇了。暂不说能不能拥有更多变化,起码修行星辰感应篇能事半功倍。

    “可这星图我也看过,与漫天星辰对不上号。”黎明雪又说。

    “时间不对。”南无乡说,“有的星辰是移动的,只有在特定的时间才能出现在特定的位置,显化出灵脉来。”

    “前辈们发现了星脉,却无法推算星脉出现的时间,所以星辰感应篇只能分三光,化阴阳。”

    南无乡接着说。同时心想,可没有比修行五雷天心诀的人,更知道天时的了。

    “你带我进洞府,就是看这幅星图么?”南无乡问。

    黎明雪指了指四周。

    一副是曦与和得凤凰翎羽,得凤骨符处,那有一副巨大的人形骨架。一副是曦与和在神巫山顶夺万兽谱。

    最后一副最为奇怪。

    是一个生有三头六臂的巨人,手持棒,锤,釜,与三个麻雀大小的对手交战。

    此人的三个对手,两个在正面。

    头一个是位背生双翅,股生鱼尾的披袍道人,一手托起滔天洪水,一手抓来蔽日飓风,架住巨人的棒子与锤子。鲲鹏真圣,如此古怪的形象,再不会有别人了。

    一个脚踏雷云,只露出一颗真龙般的头颅在外,吐出一块山岳般的印玺,已被巨斧劈成两半。

    第三个是一个人族,在巨人的背后。

    虽说是背后,但对一个生有三头六臂的对手,自然是没有偷袭的机会的。

    可奇怪的是,这人执一口比自身大上数倍的巨剑,竟像根钉子一样,刺入了巨人的后心。

    整幅壁画线条简单,一目了然,更无震撼心神的神韵,可南无乡,却比初见地书时还要震撼。

    地书让他见了自己的小,也见了“地”的大。而现在,他所见的“大”,被这副壁画踏个粉碎!

    那巨人两脚之间是一片海,两脚落处,是东洲的西岸与西洲的东岸!

    “谁画这么无聊的壁画?”南无乡只震撼了一下,就摇摇头,觉得可笑,“怎么可能有人脚踏东洲与西洲。”

    黎明雪听他含糊不清的言语,震惊色一闪而逝,没有多言,但下意识的攥了攥宝剑。

    正在此时,传音符轻震,黎明雪取出传音符,却没有声音,而是闪出一串字符。这是神巫山改制的传音符,或者该叫传言符才对。

    “想不想知道,那些老家伙,给你开了什么条件。”黎明雪问。听口气,她有些开心的。

    “肯定是一些没有用的条件。”南无乡一语双关,但说的不差。

    “你开天门,我开天门,两个条件满足一个,定亲。再加一个击退妖族,三个条件满足两个,成亲。”黎明雪说。

    “果然是没用的条件。”

    南无乡事先没有想到会遇挫折,却不至于遇见挫折,还不知为什么。

    南疆各族苦神巫山久矣,神巫山的修士苦大先知久矣,所以黎明雪这个根基尽失,又满足条件的,就成了各方都可接受的大先知。

    有南无乡就不一样。黎明雪很可能得到神巫山东南方向几部的支持,再加上黎明雪背后的从天部,就足以影响南疆平衡了。

    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两个人一个要娶,一个想嫁,这些老家伙只能暂设障碍,等二人修为精进,也就无法阻挠了。

    黎明雪同意,暮雪晴也同意,南无乡不强娶,只因黎明雪是南疆的大先知。他不破南疆的规矩,是留给神巫山的颜面。可先天之后还要顾及么?

    这是光明正大,你情我愿的求娶,又不是抢亲,神巫山若在阻挠,伤得岂不是一位先天的颜面?何况这位先天,在南疆威望不小。

    这还只是南无乡的情况,要是黎明雪打开天门,先天的嫁娶,轮得到旁人同意或者不同意么?

    所以南无乡说“没用的条件”,一是说无论对方提什么,他是一定会娶的,二是说对方也只能提些没用的条件。

    南无乡一点儿也不在乎他们的算计。可这些人如此器量,四十年间,有没有委屈了山顶上的黎明雪呢?

    带着一点儿不甘心的怒意,南无乡并指成剑,在头顶的山河冠上一挑。冠上的山、川、河、谷一阵变化,而后化作四个黎明雪没见过,但一看就知是表示山、川、河、谷的符文,冲天而起,透过星图而出。

    这四个古字一出,南无乡就像卸去了万钧重担,身子轻飘飘的悬了起来。

    山外的空间被这四个符文压得扭曲,塌陷,天地元气就像斜坡上的珠子,滚动着,跳跃着而来,转眼就将神巫山顶笼罩起来。

    这就是地书的奥妙。越在意的字越重,不在意的在纸上都留不下痕迹,在意的连空间也可以压塌。

    能承载多少重量,就能承载多少字,放出这些字时,威力自然也越大。地师府以大地为师,学的是道,也是厚重。

    第三层的修士,才开出自己的条件,禹大川正想争取一二,还未开口,便与众人同时感知到异象。

    待出来时,云涛滚滚,雷海中金汁四崩,几乎让众人想起四十年前,大战老先知的情景。

    “难道是要开天门么?”

    有人问。

    “开天门的异象可不是这样的。”

    疑问之间,忽见滚滚的元气,化做一根光柱冲霄,遮挡神巫山的云海一清,更高处,却另有一层乌云压下。

    颜色各异的雷霆,似蛟龙,似怒蟒,咆哮着,窜动着,裂开苍穹。

    “九霄神雷!是天师府的九霄神雷。”有人从典籍中知道这种异象。

    雷霆太快,分不清是几道细小的雷丝汇成一条粗壮的雷丝,还是一条粗壮的雷丝,分成了数条细小的雷丝。

    只看见雷霆坠落在神巫山顶,光芒似太阳落在山头炸开了,阵阵神威,撼人心神。

    神巫山的第三层与第四层之间有片雷海,九霄神雷蹦下一颗雷星,坠落在雷海之间,就像油锅里进了水一样。

    一些对南无乡抱有点点恶意,戒心,或者说敬畏的修士,不禁暗自担心,此人不是恼羞成怒,要毁了神巫山吧。如果这样,娶亲的事还可以再商量商量。

    要说南无乡想毁了神巫山,他们都是可以理解的。可接下来,他们目中所见,却不是他们能理解的了。

    雷云如风车旋转,五种颜色各异的雷霆交替闪出,在半空中汇聚,像捻在一起的鞭子,随着风车转动,一下下抽打在神巫山顶。

    在雷声的间隙,他们能听到南无乡忍着痛,尤从喉喽里发出的呻吟声,正好与雷霆相合。

    雷鞭一次次抽下,每一下都让这些看热闹的人一咧嘴。九霄神雷,若落在身,筷子大小足以取一个入道修士的性命,别说被那垂天之鞭抽打了。

    把黎明雪也吓了一跳。

    忽然的就有一条雷鞭打在他身上,雷光迸溅,而后就有一个不认识的符文从他的身上飞了出来。

    就这样,大多数是她不认识的,但偶尔也有“日”啊,“月”啊,“星”啊,“水”啊之类她能认出的从雷鞭下冒出来。

    雷鞭打了一百多下,符文也冒出一百多个,在雷海里沉沉浮浮,有的像鱼儿在海中嬉戏,有的像鸟儿在海上翱翔。而她,则被一开始那山、川、河、谷四个符文护在角落里。

    终于有一条雷鞭落下,南无乡身上没有冒出任何符字,身体却在雷霆中闪了一下。好像雷霆霹入身体,在体内放出光亮,照透了血肉骨。

    雷霆是从心口进入的,而后分成数股,入四肢百骸。

    经脉中运行的,分不清真气还是雷霆,血脉里涌动的,分不清血液还是雷霆。

    重明神眸下,借助这些雷光,黎明雪把南无乡从里到外的看了个通透,还挺吓人的。

    这些黑斑?她看见一些,只有在极强光芒之下,才显出的阴影。似乎极为粘稠,贴在骨骼,内脏上,竟有十几处之多。四肢皆有,数胸部最多,又数心口上最重。

    是暗伤么?那时他的不死之身尚未小成,伤势虽然疗养过来,但留下暗伤倒也正常。竟有这么多处都如此凶险,换个人恐怕要死几次了吧。

    先从那些只是有些灰暗的开始,在雷霆的抽打下,这些黑气一丝丝的散去,逐渐稀薄,逐渐露出如玉晶莹的骨骼来。

    又百十鞭之后,只剩心口上那一团,狗皮膏药一般,明明承受的雷霆最多,偏偏却去的最慢。照这个趋势下去,恐怕要几百道雷霆才能散去。

    黎明雪有些心疼,但也只心疼了一阵儿。

    黑气散去大半的时候,便有金光,隐隐又成符文,从南无乡的心头显露出来。

    他心上有字?黎明雪饶有兴趣,是我还可以,她想,是别的也算了,可别是柳银环,白灵,玉珠什么的。

    这时,南无乡第一次,发出一声难以忍受的呻吟,从袖口中取出一枚圆镯,往头顶上一掷,后面的雷霆便落在镯中。

    他趁机喘了几口气,熄灭一身雷光。

    眼见着雷霆一点点儿消逝,他的皮肤从透亮变得不透亮而透明,骨骼,筋腱,血管,皮肉,毫毛,又一层层的从透明变得不透明。

    黎明雪以为到此为止,南无乡又翻转圆镯,雷霆自圆镯中喷出,继续着落在身。

    第三层的修士在叫苦,神巫山的雷海虽有地势的缘故自然形成,但归拢一处,却是靠阵法禁制,要消耗灵石的。

    现在他们已经知道,南无乡就是用他们现成的禁制,把九霄神雷周转起来。

    他从天上引下的雷霆只有九道,落在神巫山顶,散于雷海之中,又被雷海禁制聚拢起,反回雷云中重新抽打下来。

    虽然不知南无乡在做什么,但本来在没有大战的情况下,足够支撑雷海运转十年的灵力,竟在如此短的时间就消耗了大半。

    下面两层的修士不明所以,有的甚至以为来人求亲不成,干脆跟第三层的修士打起来了。

    南无乡打开精血海后,已满足修行参天造化功第九层的条件,只是突破这层瓶颈需要九霄神雷。他已经修成此雷,引之不难,只是一道两道的也不够他洗尽沉疴。

    在来时,他只看了雷海一眼,就相中了这个禁制,本想借来一用,现在干脆不告而取了。

    他的把握极准,雷霆又发作半晌,就在雷海禁制的灵力将尽时,心口处的黑气彻底散去。

    最震撼人心的一幕,就发生在这个刹那。

    雷霆已散,却分不清是雷霆还是血液,顺着他周身血脉,一瞬倒流入心脏之中。那么一颗小小的心脏,竟容纳如此多的血液,却也没有爆炸开。

    砰!心口处光芒万丈,一颗赤子之心,照破万朵山河。

    血液回流身体,静如火,烈如雷,四肢百骸重有血色,如金如玉,那般分明,那般干净。

    南无乡吸了口气,吸尽残余的雷光,消化在血脉之间,从毛孔里散成噼啪一片,连带着打了一个带烟的饱嗝。

    禹大川抚了抚自己的胡子,心中暗笑,不枉他为应付这些神巫山的老顽固费尽心思。

    南无乡此举一出,这些老顽固绝不敢再多置喙,到时定亲与成亲就没有区别了,那样三个条件与一个条件也就区别不大了,再看南无乡的情况,一个条件也与没有条件没有区别了。

第五十章 九天劫满 历风雷火以成造化 三舍修成 合精气神而开天门(尾)

    雷霆散去,天地元气却更加混乱,似乎神巫山顶露了一个无底洞,将这些元气有多少算多少,全都吸走。

    此异象之大,丝毫也不弱于打开天门,但分明又与典籍所载,打开天门时的异象不同,让神巫山的修士一头雾水。

    可等异象再散,天地为之清爽了一瞬,就见一根光柱冲霄,围着光柱,数不清的符文似飞蛾乱舞。

    这些“飞蛾”颜色各异,身上光芒稍微流转,便有一阵灵力飓风自远方掀起,向内回旋吹来,气象之大,竟将万丈高的神巫山包裹得严严实实。

    许久之后,飓风逐渐升高,先是高过万丈神山,而后飓风的中心就似落在神巫山山顶,而边缘继续提升,到最后成一个高有千余丈的倒山形状。

    此时的飓风静止,巍然不动,且哪还有风的形质?简直就像两座先知道场,一座五光十色,一座晶莹剔透,一上一下,山尖对山尖的顶在一起了。

    交接之处,是一圈灿灿然的光环。

    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从神巫山顶扩散开来。此时的神巫山,才真像一个漏了底的水桶,灵力如漩涡涌下。

    众人面对如此异象,竟丁点法力也周转不得,否则法力一经离体,立马混入翻滚的灵气当中。

    这种感觉,分明是有人打开天门不假了。

    异象持续了半个时辰,要较神巫山记载的时间更短,也比记载中更加猛烈,甚至狂暴。

    更与记载不同的是,记载中,在打开天门的刹那,天地会豁然开出一个口子,与打开天门之人合而为一,先天者凭此周转神通,出入内外天地。

    这个口子形状各异,有的是环形,有的是扁圆形,有的就真是个门型。但无一例外,这“天门”上只有一个“门洞”。

    可此次异象的最后,竟在神巫山上空幻出两个连接着套在一起的圆环,一个圆环带着雷霆,一个圆环带着烈火,而两环交接的中间,却又如一团星辉。

    “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禹大川默念道经,怔立当场。

    此环下坠之际,一向高悬着,四十年未曾变化的先知道场,竟似不堪承受此天地之力,而有下坠之势。

    此举势比天倾,若先知道场砸在神巫山上,神巫山根基尽毁都是轻的,地裂山崩,血流千里都有可能。

    于此无奈之时,有人忽然想到:

    “他如此年纪就能打开天门,可不知做好了应对心魔的准备没有!”

    若是神巫山倾,他们拼了命还有逃出的机会,若被心魔占据躯体的先天追杀,则想活命就不可能了。

    历来打开天门时,都有心魔发作的。虽说总体看来,成功打开天门,而被心魔窃了道行的不过十之二三,可这其中另有规律,修行年份越少,突破前准备越是不足的,越容易被心魔所趁。

    南无乡在此突破,十有八九就是被他们逼得。怎么看,怎么想,都符合心魔发作的条件。万一如此,那坠入心魔的南无乡心头所恨,除了他们更没旁人了。

    暮雪晴对这些人颇为恼火,眼色一扫,冷言道:

    “雪儿就在上面,若非把握十足,他怎么会在雪儿身边突破瓶颈。”

    此语让众人稍微心安。

    就在先知道场离神巫山只剩百余丈的时候,又一阵灵气涟漪传来,先知道场定在当空,天地再复清明。

    先知洞府内,黎明雪见南无乡眉头一皱,心跟着提起来,以为南无乡心魔要发作了。

    可南无乡的眉头,只一瞬便松解下来,却有些苦恼的道:

    “雪儿,不好!”

    “怎么了!”于开天门之际说不好,可让她紧张死了。

    “我的心魔不知哪里去了。”南无乡默运神思,又确定一番而后说。

    “这怎么可能?”黎明雪不以为然,这种事情听都没听过。

    “真的,”南无乡又说,“照说打开天门,心魔应当发作,可别说心魔没有主动找我,连我找他也没有找到!”

    黎明雪开始时还以为他是玩笑,可见他一脸认真模样,分明是真的不假,沉默了一阵儿,道:

    “怪不得你那样服用妖丹,五年里精进数倍,却一点儿根基不稳,走火入魔的征兆也没有。”

    走火入魔的,未必都是心魔发作,心魔不在者,也未必不会走火入魔,只是强弱程度不同而已。若无心魔作祟,杂念、欲望、心毒就成了没有统合的散兵游勇,威胁自然大大降低。

    “可我想不出心魔丢在何处?”南无乡紧紧眉心,无奈的道,“心魔与生而有,与我同在。我即在此,魔必未消。奈何心魔不在身上,该如何降服?”

    这是关系到修行的大事,心魔不在身上,又会去向何处?是一个无所凭依的念头,还是已经化为魔头?自己功行精进,心魔的力量必然与日而涨。无心魔作祟是好,可心魔失了束缚,万一做下无可挽回的恶事可就不好了。

    “神巫山典籍不少,我去阅读典籍,看看可有此种先例。你也要细查过往,从什么时候开始,魔性便减了呢?”黎明雪安慰说。

    “容后吧,暂时就装作我在与心魔交战,趁机看看你修行的地方。而后再返回第三层,重见禹府主,暮前辈,娄前辈他们。”南无乡想了想说。

    心魔不在己身,此为世间少有的奇闻,他总觉得不要透露为好。便装作心魔未除,暂时不要露面。恰好先知洞府中,他还有许多想看的地方,已经来了,自然要看过才走。

    黎明雪似有些不情愿,但也知到了这个地步,不应了他的要求是不行的。

    其实南无乡感兴趣的,也就是黎明雪打坐修行的地方了。其余诸处,大都是走马观花,唯独见那南疆图腾之术的源头,万兽谱时,才稍微留心一二。

    那图谱上,龙、鳞、龟为首,其余各兽环绕,细观某一图谱时,那妖兽便像活了一般,颇有凤凰九变演示神通的味道。

    与龙、鳞、龟并列之处,有一个位置却空白着。方一见此图时,他心口处的凤凰图腾便欲飞出,似想添补此处的空白。因为这种感觉,南无乡按住心口,只稍一惊诧,就远离此谱了。

    黎明雪本最不想他去自己的密室,偏偏他在密室里停留的最久。

    密室不大,仅数丈见方,却因为小而越显得如同寒窑。床,灯,桌,椅,甚至蒲团上都结有一层厚厚的白霜。那些经常触碰的地方,霜痕被压实,又滑又硬。

    仅有的暖意,是上方开了一处天窗。此窗中有明镜反射光线,白日黑夜,但凡有光芒照在神巫山上,就会化作一根光柱照下来。

    南无乡摸过每一个物件,不禁更觉心疼,不容挣扎的将她揽进怀中。如果一个人,几十年如一日的寒冷,那她所受的痛苦,比几十年的穿心之苦也差不多吧?赤凰刺在心的感觉他恰好忍受,可黎明雪在此奇寒中修行,他却连想也不敢多想。

    念及此处,南无乡甩动拂尘,散去周围缭绕的灵气,也散去打开天门的重重异象,不等黎明雪答应,便执着她的手出了先知洞府。

    禹大川,暮雪晴等知道南无乡打开天门,自然欢喜。

    抬眼正见一头数丈大的彩凤,分不清真实还是法相,载着两道身影破空而来。两道身影一者金黄,一者银白,仙衣浮动,火流电转,星雪飞旋,真如眷侣。

    如此合适的璧人,竟被逼着不能成亲,连那几个做下决定的老修士,也生出愧疚来。

    南无乡挥手散去法相,停在众人跟前,依然与禹大川、暮雪晴稽首,而其余修士则早早躲在一边,不敢有丝毫的受礼之嫌了。

    禹大川与暮雪晴半还礼数,先道恭喜。两边的修士,这才跟着见了二人的礼。

    “神巫山真是福地,一到此处,压抑已久的瓶颈,竟水到渠成般松懈,先是秘术大成,后是天门洞开。只是打扰诸位前辈清修,实在是我的罪过,还请诸位前辈见谅一二!”

    禹大川与暮雪晴满面笑意,剩下的修士则七上八下,受宠若惊了。

    “南盟主!”娄桦搜肠刮肚一番,勉强想到一个合适的称谓,“盟主为曦族后裔,却生长于中原,能在神巫山打开天门,不但是我神巫山的幸事,也算南疆还了一点儿该有的故乡情分。”

    此地除了娄桦,暮雪晴外,尚有鹿、鹤、章、白四位修士,这四人常年在神巫山修行,没有与南无乡相熟的,又才做了亏心事,故而不敢上前答话,听了娄桦的应对后,口上心内都叫了声好。

    “南疆是我的福地。”南无乡说,“我听雪儿言,诸位前辈要我开了天门,方能与雪儿定亲。又要她开了天门,或者退了妖族才能成亲。想诸位前辈必是有所顾虑,可在这妖族入侵的当口,无乡正有许多事情要与雪儿一起做,还请前辈们能不拘礼数,成全美事。”

    看过她闭关的地方,自然联想到她闭关的处境,修行的痛苦,他再不想让黎明雪受此煎熬了。

    开天门的事从来没有定数,所以尽管南无乡早有威名,这些老修士也不会因他神通广大,就将其视作先天。哪怕他们觉得,南无乡也不能打开天门的话,旁人更加无望了。

    可开天门者与未开天门者毕竟是两回事,倘若南无乡开了天门再来求亲,他们或许就不会开出什么条件了,毕竟南无乡也算南疆人。

    可在场的几位都是活了几百岁,再活上百来岁就要坐化的人了,说出去的话总不能咽回去吧?个个埋怨南无乡,为何不开了天门再来,而要来了再开天门,弄的两方下不来台。

    这不是南无乡诚心给他们难堪,而是未到神巫山时,开天门的时机未至。

    世间疗伤之宝有不少,但能疗愈暗伤的不多,若借助九霄神雷冲击造化功的瓶颈,则九霄神雷会激发暗伤,这也是疗愈暗伤的时机。南无乡即明此道,自然希望暗伤疗愈,体魄无暇,而后打开天门才能根基稳固。

    天师府有引九霄神雷的法阵,他却碍于地师府的感受不能走的太近。本在想别的引雷之法,待见了神巫山的雷海,才知道机缘竟在这里。

    两相沉默了半晌,众修士不知说什么,这时暮雪晴才道:

    “无乡已开天门,那定亲之事便无异议了。”

    众人无不点首。

    “定亲之事,我与禹府主分作长辈,可为做主之人。另外,此事总该慰告先人,也算曦、黎二族之间的恩怨有个了结。”

    南无乡与黎明雪点首。

    暮雪晴没有继续多说此事,转而看向禹大川道:

    “禹府主,亲事已定。咱们是不是可以谈下一件事情了?”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回到第三层的议事殿中。

    前任大先知在时,神巫山上的先知祭祀,一律听从先知法旨行事,是不需要议事的,自然也就没有这样一个大殿。

    此殿是黎明雪当了大先知后修建的,上等的石木为材料,连地面也是枇椤木板铺成,上面涂有一层桐油,光亮照人且有馨香。

    空间广阔,足以容纳百人,从中间往两边,设有四种规格不同的座椅。另在正对殿门的方向,有一个异常华贵,精美的座位,这是留给黎明雪的。

    可惜黎明雪不

第五十一章 百年汤头 东坡集里品人间味 万载洞天 先知谷中说神仙事(前)

    几位老修士一听此事,便又固执起来,南无乡只觉这些老前辈脑子里有个结,是怎么拆也拆不开的,与黎明雪一起听了个头晕眼胀,总算知道她为什么对管理神巫山毫无兴趣了。

    好在禹大川多得是变通的办法,见缝插针的讨价还价,最终让几位长老同意用法器,符纸,法阵等只出力不出人的方式,半赠半卖支援中原。妖族未踏上中原时暂且如此,后面对中原的帮助视妖族的实力而变化。

    禹大川不禁苦笑,这已是南无乡突破修为的结果,倘若没有,连此事也难谈成。

    不过,也亏禹大川的心思深沉,直到得到这些允诺,才祭出了最后的筹码。

    在禹大川的小心提议下,南无乡默认神巫山可用他的先天身份狐假虎威,几位老修士便表示可以配合禹大川,争取多从各族弄出一些法器来。

    对于这次的南疆之行,禹大川的所求也不过如此了。

    一日后,黎族故地的一处无名深山里。桐木森森,桐叶叠叠,霞光斑驳透下,林中尽显幽深。此处为黎族宗祠,摆放着古往今来,黎族修士的安生牌。

    所谓安生牌,是将霞桐木做成书签一般大小,正面写着逝者的生名,背面写着逝者事迹,用红绳悬在祠堂之中。

    黎别道,黎天,黎明烈,黎明绝的安生牌都在此处,暮雪晴特意嘱咐他们来此祭拜一番。

    虽然黎族实力大损了,但修士即是如此,生前为名利斗个你死我活,恨不得将彼此都挫骨扬灰了,死后名利放下,该有的尊重便回来了。

    黎别道、黎天在对抗老先知的一战中,皆是有大功劳的,黎族的祠堂因此在黎族凋敝后香火更旺。

    今日,祠堂中香烛备举,三牲齐奉,黎明雪三叩九拜,道:

    “列位宗祖安好,太爷爷安好,爷爷安好,父亲安好,两位叔叔,两位哥哥安好。”

    南无乡在黎明雪身旁,也随她三叩九拜。

    “后人黎明雪,得日月之眷顾,得慈母之恩准,配得佳偶,焚香举烛,以告先祖。黎与曦族,其怨已明,其仇已了,其好今结。今携夫君拜祭先人,全太爷爷遗愿,请父兄全此美意。”

    “后辈南无乡,得天地之成全,承父母之殷盼,求得佳人,供奉三牲,同拜先祖。南疆之乱,皆曦之过,天收其灵,恩怨皆清。今随夫人拜祭先辈,告太爷爷英灵,请父兄证此深情。”

    “这就完了么?”黎明雪扭过头,眯着眼说,“当着太爷爷他们的面,你就不保证些什么?”

    南无乡一心想把这些礼节应付过去,黎明雪说什么,他就跟着说什么,何曾准备什么保证?但看她满眼期盼,早把自己的情谊交融进去,便道:

    “若无乡有负此情,飞剑千年……”

    他想说“飞剑千年钻心苦,冰窑万载透体寒”,意为辜负真情,便要余生一直承受两人所经历的最大痛苦。但话到半截,便被黎明雪打断了。

    “这些话,跟他们说有什么用,他们活着的时候也打不过你,现在就更不能把你如何了。”

    南无乡不知说什么好,黎明雪一笑道:

    “大哥,你且问他,若是有人欺负我,他该如何?”

    “若有人欺负雪儿,自然胜过欺负我了。”南无乡答。

    “两位叔叔,你们且问他,若是有人伤了我,他该如何?”

    “若有人伤了雪儿,那人只好伤重十倍。”

    “父亲,你且问他,若是有人要杀我,他该如何?”

    “若有人要杀雪儿,那肯定活不到出手的时候。”

    “太爷爷,你且问他,我们两个若生矛盾,他该如何。”

    南无乡不知该如何回答了。黎明雪身上大脾气不多,是个懂大局的人,可小脾气也不少,一点儿亏也不肯吃的。以往聚少离多,他还受得,以后聚多离少,矛盾自然少不了,若次次听她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黎明雪见他稍有犹豫,银牙一咬,做势就要从蒲团上站起来。无乡见状脱口道:

    “若她气了,我便哄她;若她急了,我便让她;若她走了,我便追她。”

    这是他父亲应付他母亲的无上法宝,这次要来提亲,想起很多与父母相处的过往,一件件理顺出来,总结出的规律。南大另还有“若她饿了,便去做饭;若她冷了,便去披衣”等几条,不过黎明雪餐风饮露的,这些用不上,就没说。

    这答案与黎明雪想要的不同,但听着还算踏实,也就放过他了。却将喜色一收,有些正色的说道:

    “爷爷他不认识你,就不问你话了,可二哥却有话说。”

    此事发生在黎族灭族之后,黎明绝以为黎族之灭亡,是南无乡背后操纵的结果,因而寻到黎明雪后,要黎明雪斩断情丝。

    不过黎明绝生怕如此决绝,再让妹妹心魔难过,所以没有明言,而是说黎明雪若有后代,不可姓“南”。这已是留情之语,为的是让黎明雪别将灭族之仇看轻了,不然就该说即不能姓“南”也不能姓“曦”才对。

    如今误会早已冰释,黎明绝的话大不过暮雪晴的话,这话自然不用算数的。只是死人的事比活人难办,黎明雪此时讲了,无非是在哥哥灵前一解心结,没有要南无乡照做的意思。

    却听南无乡道:

    “此事好说,本来我母亲的遗命,也是希望我的孩子可以随她姓赵的。如今解开身世之谜,知道‘南’字不过是父亲留下,与南疆的一点儿关联而已。我已明自身来处,自己姓‘南’就好了,咱们的孩子就让他姓赵吧。”

    黎明雪未想南无乡如此大度,心有几分窃喜。却不知南无乡自小就因姓“南”还是姓“赵”,饱受南大夫妻两人的摧残。

    这二人的矛盾,十次中有五次是因此事而起,剩下的五次也终会引到此事上去。只是母亲终是没争过父亲,不然连他也姓赵了,所以后代姓什么,便随了母亲之意也好。

    五日后,赵家村中。

    赵家村自被白灵一口寒气冰封,便被传为凶村,至今荒无人烟,村边不远处那大片坟茔,也一向少人祭扫,生了许多黄、白、灰、柳之物,更添几分恐怖。

    今日,这片无人问津的坟茔竟被整理一新,割了荒草,培了新土,还一座座用砖头围了。

    南无乡带着黎明雪来到母亲碑前,几次躬身后,挥动拂尘,在碑旁砸了一个深坑,取出两个囊包,小心翼翼,又依依不舍的放入坑中,而后栽了一株枫鸾树进去。

    之前父母两个,一个要葬在枫鸾树下,一个要葬入祖坟之中,结果都受到他的牵累,没一个落得安生。这次从南疆返回时,他专程到沃柳林挑了一株枝繁叶茂的枫鸾树,移栽到此。如此,父命、母命两不相违,又将二人葬在一起了。

    南无乡生怕此树不活,又周转地气,养了此树一夜。他对父母是多有愧疚的,尤其对父亲的愧疚多些。随着身世揭开,他又深感父亲的豁达。

    “父亲知道自己是曦族人,应有修行的机缘的。”南无乡说,黎明雪听,“只是知道修行的残酷,甘愿做个平凡人。他也不想让我修行,甚至觉得识字读书都是多余,能烧出一窑好碳,就足够养家糊口了。是赵家村的灾难,让他改变了想法,这才把我送入地师府。阴差阳错,竟为永别。”

    黎明雪抓着他的手,没有说话。

    “我长久的不敢面对他们,直到曦把他们带到我面前。”

    南无乡眼圈发红的看着黎明雪。

    “雪儿,幸好有你——”

    说的黎明雪有些愣神。

    “——结为至亲,再大的不孝,他们都会原谅了。”

    说到后面已经哽噎了。

    黎明雪抓他的胳膊,紧靠在肩上:

    “再去南疆时,也移株霞桐过来。等你我死了,也埋在这里。”

    南无乡心结大开,只觉身子又轻了一重。又在陵前坐了半日,将一腔的心事,全都默念了。

    直到太阳西斜,南无乡收起情绪,变换个普通人的妆容,带着黎明雪往中都去了。

    在人族的诸多城池中,只有中都是有仙门坐镇的,虽繁华不如京都,却是少有的安稳处,所以越是乱世,来中都城的人反而更多。

    妖族将至的消息,早从修士的口中传到普通人的耳中,惯享平稳的中都人多少也有些紧张。不过,这种紧张更多的还停留在口头上。

    “听说了么,前日从南面来了一艘大船,装着一条房子那么高的大鱼。说是什么妖王来的,被斩杀之后,要运到京都,熬成肉羹给皇帝补身子呢。”

    “那算什么妖王。你们年纪还小,没见过世面。我年轻的时候,曾见过一位见过妖王的奇人。那人告诉我说,妖族分为没化形的妖兽,化形的小妖,大妖,妖将,妖王,在妖王之上还有妖皇。”

    “是啊,我也听说了。凡是能修行到妖王的,那都改变了本性。是蛇就会修出两条尾巴,是牛,就能长出三只犄角,还有四个眼珠的老鼠,五个冠的公鸡,六个耳朵的猴子。那条鱼除了大一点儿,就与寻常鲨鱼差别不大,不是妖王。”

    “别拿说书人编的瞎话糊弄我!”

    ……

    大楼小肆里,讨论奇闻的比比皆是,南无乡听了不禁发笑。

    黎明雪初听时还有些好奇,等听到后面才想起,这可不就是说书人白小蝉讲的那些妖怪么?自己也听过,而且论起来,还是自己那公公编的呢。不禁也笑了。

    “妖族弄的中原百姓人心惶惶。”无乡小声说,“我便暗地里把那些说书的后辈找了出来,教了他们一些话,让他们讲一讲真的妖怪什么样。百姓们听了他们所讲,对妖族多些了解,对对抗妖族也有好处。”

    “你呀,把心思都放在对付妖族上了。”黎明雪说,“可只是听人说还达不到你的目的吧?用大船拉一些大妖的尸体,让百姓见见妖族的模样,也是你故意为之的吧。”

    “我是故意的,而且我做的远不止这些。”

    南无乡故意卖了个关子,一路穿过南北的主街,七转八折的来到一处集市上。

    此地名东坡集,因在中都的东北角,又要经过一个长坡而得名。此处集市的南面有高墙,无人能攀爬过去,中都人都说墙里面就是地师府。

    这里白天会有商贩,杂耍,也有一些捏泥人、面人、糖人的手艺人。晚上就是酒肆,小吃,灯火不如城南通明,但也足以看路,恰是夜中该有的气氛。

    修仙者清心寡欲的同时,五感之强更是普通人的百倍,行走在酒肆之间,一街香气扑鼻而入,等若将百家吃食都一口嗅遍了。

    “带我来这里干嘛?”黎明雪问。

    第一次来中原时,她还特意到类似的酒肆逛过,倒也有些奇趣,可辟谷后就对这些东西不再感兴趣了。

    辟谷是修士脱俗的关键,凡间的五谷杂粮,与蛟龙妖王一类带有灵性的妖兽血肉不同,修仙者追求法体无暇,是要尽量远离的。

    “带你长一长凡人的见识。”

    南无乡不由分说,拉着她来到一个叫“汤头肆”的小铺中。

    这小铺门不过三尺宽,上面挂着一个暗红灯笼,上面有“百年”两个字。南无乡也是才懂里面的规矩,忍不住显摆一番:

    “一个灯笼是说店里只做自家的东西,百年是说此店有一百年以上的念头了。按照东坡集的规矩,无论什么时候,只要灯笼挂着,便是开门迎客,就算门关了,都可以把店家敲开来。灯笼摘了就是打烊了,即便开着门也不做生意。”

    “这规矩倒有趣,回头在先知道场挂一盏,让那些老家伙看不见灯笼就不要来烦我。”黎明雪说。

    南无乡哈哈的笑着进了门,一个身材敦实,相貌普通,但眼睛有光的伙计认出他,招呼道:

    “南公子又来了,这次带了朋友么?”

    黎明雪故意用法术遮掩,让自己看着普通些,但那伙计还是一阵失神,过后赞道:

    “小的活了这么久,总算知道肌肤赛雪,可不是个夸张的形容词呢。”

    “哈哈。”南无乡一摆手,“还照老的规矩来。”

    其实相比店里的老主顾,南无乡可算不上什么熟客,所谓的老规矩,也就是上一次的规矩而已。

    伙计虽然不清楚南无乡的来历,却知道这个人与老掌柜有交情。上次来过之后,老掌柜的就把铺子交给小掌柜打理,自己不知去向了。怪的是小掌柜竟然没有报官,反而对此人颇为尊重。有这么奇怪的事,他对南无乡自然不敢怠慢了。

    这小肆门只有三尺宽,里面的空间却大不同,忙来忙去的伙计有七八个,没有大厅,却隔出十几个包间。大半的包间都坐满了人,看穿着非富即贵,听口音四面八方。

    那七八个伙计忙来忙去,有的在招呼这几个包间的客人,有的则在打包现成的吃食。让黎明雪生出几分好奇。

    但好奇固然有之,东西是不可以吃的。黎明雪想。

第五十二章 百年汤头 东坡集里品人间味 万载洞天 先知谷中说神仙事(中)

    伙计带二人到最里面的包厢入座。说是包厢,只是三面用木板隔开,门口用布幔挡住而已。莫说神识敏锐的修行着,就是普通人也能听清其他包厢里的高谈阔论。

    包厢里有现成的灶台,灶边有些油腻,看的黎明雪颇不舒服。要不是日子特殊,她都要向南无乡发脾气了。

    南无乡岂不知她的脾气?趁伙计暂时离开,偷偷的运转神通,一阵水光流转,一股微风吹过,整个包厢洁净一新。

    不一会儿,伙计提着一壶水,抱着一捆木柴,带着一个白色绵包回来。那白包中有一股很浓的香气,熏得黎明雪微微皱鼻。

    伙计将水与白包随意的放入釜中,盖了盖子,生好了火,只说了声“水开了叫我”便转身离去。

    黎明雪默运神识,将整个店铺的情形洞察一遍,这些客人大同小异,都是将一些或薄或厚,或整块的肉下到沸汤之中。豪爽的,肉熟了直接下肚,讲究的,切开后分而食之。

    终于忍不住:

    “你不会是要我吃这些东西吧?”

    “当然不能让你吃那些。”

    南无乡往心口一点,灵光中飞出一只木盒,里面有他备好的东西。凤凰图腾修行到一定程度,就会觉醒空间神通。他不善此道,只凭此在心口处开辟了一个小空间。不过打开天门后,他对空间之力的领悟似乎更进一层,应该可以参悟更高明的空间秘术了。

    木盒内是一株火芝,三块雪白通透,早处理好的妖兽肉,都有豆腐块大小。嗅其味,三块肉取自同类鱼妖,但气息强弱不同,应分别来自小妖,大妖和妖将身上。

    “凡间调料无法调和妖兽的血肉,所以用普通的调料烹煮妖兽肉时,调料是调料味儿,肉是肉味儿,就像把调料和妖兽肉放在口中一起嚼一样。萧前辈说他曾走遍东海与中原的大山,却没能找到烹饪妖兽的调料,一直颇为遗憾。”

    说话间,锅中水沸,散发出一股更浓郁的调料气味儿,汤汁也变成茶一样的颜色。南无乡唤来伙计,伙计又往锅中浇了一碗汤,汤汁颜色更浓,且味道大变了。

    “我找诸葛老爷子制弩,连牙齿都不剩几颗的诸葛老爷子,在去屠迷谷前,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来这里吃顿肉。”

    等水再沸腾时,南无乡把第一块肉切成十几块下了进去。

    “我听他说,他一生来过这小店儿几十次,这家店的口味儿六十年不改,反而一次比一次醇和。我就想一种六十年没变过味道的调料,能不能调和妖兽肉。”

    “肯定能调和了,不然你就不会得意洋洋的带我来此了。”黎明雪一笑说。

    “后来我听掌柜的说,他们保持口味的办法是用老汤,就是一口汤烧了上百年。”

    “一百年的汤,不会坏么?”黎明雪有些嫌弃。

    “说是百年,实际上已超百年了。釜下薪火常燃,每日卯时煮沸一次,酉时加调料、肉食,再次煮沸。这时候煮的,就是伙计们打包的熟肉了。除了这些肉食之外,还有些食客会借这里的老汤烹自己带来的肉。”

    “一尺之木,日取其半,万世不竭。”黎明雪想到了关键。

    “没错,这百年老汤里,是有百年前的东西,但也没剩多少了。死水易臭,活水常清,汤才不会坏。不过这也是掌柜的一家吃得起辛苦,百年里未曾有一日断火。做老汤的不止他一家,好多都是在十几年的时候,就因照料不当而坏了。”

    又半晌,肉翻上来。南无乡取了碟筷,先给黎明雪夹了一块。

    南无乡说的话,黎明雪听着觉得很有意思,竟有人薪火相传一锅老汤,却一点儿也不想吃。

    南无乡吃过一口,大为满足:

    “这可比栖鸣山上吃的老鼠肉好吃多了,”他抓抓头,“奇怪,我只吃了老鼠肉,老鼠血和老鼠骨头哪里去了?”

    黎明雪听他话中有话,白了一眼。那是她与南无乡初见时,联手杀了一只鼠妖。当时她修为还浅,不能辟谷,就把那老鼠的血与骨制成丹药了,即可补益修行,又能充饥果腹。

    这功夫南无乡已经一连吃了四五块,黎明雪想起往事,索性卸下心防,也吃了一块,不禁胃口大开。

    萧逸炫评妖兽的肉说“酸、涩、腥、骚,硬、老、柴、糙”,妖兽大都炼体,肉质越炼越结实,口感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鱼类妖兽在诸多妖兽中味道算好的,但也有一股天生的奇腥,入口数日都不会散。有好吃的修行人,用妖兽的肉沾凡间的调料吃,当时尚可,事后腥气在口中留了十几天,根本无法静心修行了。

    可这片鱼肉的腥气已被克去,灵气保留多半,肉质娇柔软嫩,入口即化,细腻中又带些鲜美的甜味儿。黎明雪不在意肉上这点儿灵气,可此肉的滋味竟让她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噜噜叫了两声。

    “真是怪事,你有试过,若不用这个老汤,就真的入不了此肉的味儿么?”黎明雪问。

    南无乡朗声一笑,将第二盘肉切得更纤薄些,也下了进去。第一盘是小妖的,第二盘就是大妖的了。

    “民间有俗语说卤水点豆腐,豆浆经卤水点化,便可从液态凝做固态。又有原汤化原食之说,是用面汤帮助克化面食。俗语中这‘点、化’二字,与咱们说的‘点、化’并无区别。”

    “就知道你要讲道理。”黎明雪又吃了一片肉,眨了眨眼睛,颇期待的说,“每次讲的都没什么用,偏偏我就喜欢听。”

    “小妖吃了天地灵药,就有一定几率液化自身的灵气,进阶成大妖,其过程与卤水点豆腐几无二致。老汤日去三分之二,又补足三分之二,与我们打坐炼气的情形也差不多。长此以往,养出什么我们不知道的能力,能克化妖兽的肉是可能的。”

    “可我看这老汤对付小妖肉还行,大妖肉就差很多了,恐怕对妖将就完全没有用处了吧。”

    “所以我带了火芝,可以增加老汤的威力。”南无乡有些得意,“其实用老汤烹制妖兽并非正途,所谓相生相克,萧前辈走遍人族名山,却没有找到烹制妖兽的灵材,想必是人族已经少有妖兽的缘故。若去妖族或万兽山脉里,或许就能寻到合适的灵草了。”

    “可惜传音符有距离限制,不然三哥走的时候带一块,就可以让他在妖族寻找一番了。”黎明雪说着,有些怅然。

    她的三哥黎明破,知道曦泽与南无乡都是在妖族神通大进的,便非要去妖族修行不可,四十年没有消息。

    “三哥根基深厚,还带了几件黎族至宝护身,妖族的精力又在人族这边,料想无事的。”南无乡安慰说。

    “你找到炮制妖兽的调料,可有与萧前辈分享一番么?”黎明雪问。

    “萧前辈馋了,可以捉些气血合一,洗体伐髓的妖王来吃,未必看得上这点儿肉食。我带你来此,是想说修行人与普通人,修真界与凡界从来都是交融的,凡间小道发挥到极致也能通灵。我初入地师府时修行的武道,而武道历来为修仙道者瞧不起,可修仙者大多不知,武道上一些战斗的技巧,远超修仙者的理解,我遇强则强,正是得了此中益处。”

    “海不择细流,方能成其大。山不拒细壤,故能成其高。道无大小,境有高低,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小看凡人的小道,等于断了根基,便难达仙道的至高。”黎明雪嘻嘻一笑,夹了一块大妖的肉吃。

    南无乡又把第三块肉切了,连同火芝一起下了进去。汤水顿时通红,那釜就像要被烫漏了一样。一股馨香突然充满整个小肆,连其余包间的客人,也纷纷被吸引了。

    “可惜我没能找到一种足够醇的酒,”南无乡一边夹着肉,一边说,“不然或对你的寒症有效。”

    “这又为什么?”黎明雪问。她想起,南无乡做的几件“怪事”之一,就是制烈酒。

    “酒为水质,却有火性,对抗寒气再妙不过了。我试过提炼清酒,可炼来炼去,只把酒炼的越来越烈,到后面极易点燃,赶得上火油了。”

    “所以你一边炼火油,一边酿烈酒。”黎明雪恍然。火是最易得的,可以克制妖兽的凡间手段了。

    “我总觉得这些东西有用,但具体怎么用,还是一团浆糊。反正这些事不用消耗修真界的力量,且做着吧。”

    “在下朱饕,两位想找醉人的酒么?”

    这时候,一个身穿锦袍,商贾打扮的人探头进来,盯着釜中汤肉,咽了几下口水。

    “你们煮的肉可真香啊!”

    他的全部精力都在釜中,连黎明雪的倾城之貌都没有多看。

    黎明雪不太喜欢这个冒失的人。南无乡看出他是有功夫的,取了一副新的碟筷,夹了块肉递了过去。

    朱饕是个会吃的,看着是馋极了,却不忘细嚼慢咽,直到把整块肉的滋味都品尽了才咽下去。

    “十年前我往来京、甘之间贩马,曾去过一个叫杏花村的地方,那里有一种酒叫十日醉,又叫杏花纯。”

    说完看着南无乡,却见南无乡点了点头,意思是我知道。

    南无乡喝过这种酒,还知道这酒中的极品另有百日醉的美名,是贡酒的一种。这种酒给朱饕饮的话,不用功力压制或能醉人,若运转功力,就醉不倒他了。

    朱饕见南无乡知道这种酒,只好继续道:

    “那杏花村外还有杏花镇,杏花镇一年出酒不下万坛。全镇的酿酒手法,皆与杏花村相同,却怎么也出不了杏花纯那股劲儿。”

    南无乡又夹了一块肉给他。

    “我这人首好吃喝,其次才是赚钱。”朱饕一边吃一边说,“为了知道这其中的奥妙,专门去了一趟杏花村。几经周折,甚至差点儿把命搭进去,才知道杏花村出的酒,都是用另一种酒点过的。”

    南无乡把黎明雪拉到身边,请朱饕坐在对面。朱饕落座,先吃了一口,而后继续说:

    “点酒用的,是一种叫千日醉的酒。此酒取的是老树的杏果,用的是千里外的酒泉,还要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才能酿出来。”

    “朱兄亲眼见过这千日醉么?”无乡问。

    “我也算善饮之人,在起这坛酒的时候,被此酒的酒气冲了一下,当场醉晕过去,五天五夜才醒过来。要不是有一口真气吊着性命,就在醉中饿死了。”

    南无乡挑了挑拇指:

    “这酒当真这么奇?换个时间,换个地点就不行了?”

    “这种酒取当地杏林的杏果酿制,酿成后,从哪棵杏树上摘的果,就要把酒坛埋在哪棵树下,到第十个年头才能挖出。无论当年酿了多少坛,起酒时就能起出一坛千日醉,千日醉起出,那株杏树便枯了,而后同一个位置,十年种不活新杏。用这坛酒点余下的酒,成分好的就是百日醉,成分差的就是十日醉。杏花村外的人也有偷摘杏果的,也有运取泉水的,甚至有人连杏花村的曲,杏花村的杏树都偷了出来,可只要换个地方,就出不了千日醉。”

    “这酒就只能醉人?”黎明雪问。

    “杏花村的人,鹤发童颜者多,活到七十岁的都算短寿。”朱饕想了想,“我在险些醉死之后,等再恢复元气,武道修为便进了一步。”

    南无乡看一眼黎明雪,黎明雪的眼睛也为之一亮,说不定这真是他们想找的东西。

    自朱饕往釜中伸了筷子,黎明雪就再未吃过锅中的肉。无乡知她嫌弃旁人,心中还有些欢喜。且在听了千日醉后,也失了此处的兴致,便嘱咐朱饕不要贪食,携着黎明雪离开此地。

    出门的时候,小掌柜亲自送了几步,与南无乡交谈几句。知道无乡二人才定亲不久,不但说了好长一通的吉利话,还把黎明雪夸得天上仅有,地上绝无。

    黎明雪突然觉得,南无乡比自己想的要有趣许多,就连这些普通人的生活,也还蛮有意思的。心情大好之下,把南无乡送她的“金砖”取出来,与那掌柜的道:

    “你把这块砖头放在釜中,以后只在早晚把汤煮沸就可以了,其他时候不用柴,汤也不会凉的。”

    ……

    等远离小肆,南无乡问:

    “把火砖送出去了,自己怎么办呢。”

    “你再给我做一块呗。”黎明雪说,“人家为了一锅老汤,十二个时辰不敢断火,吃、睡都在厨中,多辛苦啊。”

    “哈哈——”

    南无乡突然一笑,还打了个响指,黎明雪有些莫名。

    二人在城中买了红烛,红纸,竹席,被褥,没有就近回地师府,而是回了赵家村中。

    老宅早已破败,且不说荒草生了多高,窗棂要么全无,要么破败,连屋墙都裂了很多缝隙,外墙更几乎被踏平了。一些野猫,野鸟盘踞院中,被二人惊散。

    修行者的方便在此体现出来,拂尘扫动,荒草化作飞灰散去,连墙上的裂缝都重新合了起来。只是不能无中生有,变出门窗来。却难不倒黎明雪,风雪漫过,留下通透的薄冰,为窗为户,如琉璃一般透亮。

    百年荒村,再次亮起人间灯火……

    ——

    小肆中,朱饕先是担心今天之后,再也吃不到这样的美味,后觉自己吃得美味,旁人却不知道这美味何等奇妙,也是一件遗憾。便唤来店中客人,一人一片,将余下的肉分了。

    “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想不到真有这样的人呢。”一个儒生打扮的,赞起黎明雪来。

    “那是普通女子么?”朱饕说,“这两位的交谈声时断时续,关键处总叫人听不清,想必是修行的人。这肉或许是从妖兽身上切下来的。”

    “仙人?”伙计也分到一片肉吃,“仙人不都餐风饮露的么?”

    “仙人也是凡人修的,总不能生下来就餐风饮露吧。”

    “那你们说?那位肌肤胜雪的仙子,她吃了肉食后,也会,会——”伙计抓了抓耳朵,终于找到一个文明些的词,“如厕么?”

    啪——

    釜莫名炸了,吓众人一跳。

第五十四章 百年汤头 东坡集里品人间味 万载洞天 先知谷中说神仙事(后)

    两山夹峙,一水开出。崖壁之峭,便像是被水流切开的一般。岩石层层叠叠,一层有一层的颜色。

    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丝纶一寸钩;

    一俯一仰一声笑,一人独钓一江秋。

    钓歌声中,水上多了一叶竹筏。

    撑掌竹筏的是个蓑衣芒鞋,鹤发童颜的老者。水浪推着竹筏飘摇而行,向前十里才到一处渡口。

    连着渡口的路,也是从峭壁上一线开出的,同样陡峭异常,且有通幽之意,只有容两、三人并肩的宽度。

    几排横在岸边的圆木,做成简易的渡口。上面早有一黄一白两道身影等候,正是南无乡与黎明雪。

    南无乡换回道袍,装容整肃,手持拂尘,竟与去神巫山提亲时差不多的郑重。

    黎明雪还是那身银白法袍,只是手中多了一个物件。红彤彤的,上面有一只金凤印记,用两手捧着,看着像个恰好手抓的酒瓶。

    “黎道友,无乡道友,久候了。”

    老者将斗笠推到背上,稽首说。

    “在下道号扁舟子,外号钓命师,受几个老友的托派,专来接引二位。两位道友按先天谷的规矩,叫我声渔翁,鱼叟都可以。”

    “老渔翁,”黎明雪知道来者是位先天,在渔翁前面加了个老字,以示敬意,“你受老友的托派接引我二人,难道自己不想来接我们么?”

    却是见这位先天着衣有趣,起了玩笑之心。

    “噢,哈哈——”扁舟子先是一怔,而后轻笑一声,没有回黎明雪的话,却看向南无乡,“无乡道友,把南疆先知娶到中原,你可是自古中原第一人。”

    南无乡稽首,不敢承赞。

    “黎道友作为南疆的大先知,自然比无乡道友还要厉害些!”

    黎明雪一时没有转过弯儿来,怎么南无乡就厉害,自己就更厉害了。这时扁舟子道:

    “请两位道友上渡。”

    二人再次稽首,先后上了竹筏。

    水流湍急,浪花打在峭壁上,散作银花千朵。奇在左右并无支流汇聚,水道却越向前而越寨,水势也越向前而越缓,竹筏则又越向前而越慢。

    南无乡初到此境,不好周转地气,只好用神眸点看。却是这滔滔河下,竟有泉眼万千,实在出奇。

    “这条河的源头,是先天谷流出的一股清泉。一泉引得百泉来,成了水势。顺着这条河向前,还有两边山脉中汇聚的雨水,雪山融化的雪水。地下水,天上水,山间水,三水润泽凉、雍、晋三州之地。”

    扁舟子一边掌船,一边介绍两岸风景,不一时便见一山。

    山下积成一潭,潭水清澈,看起来浅浅的,似乎一伸手就能触到潭底。阳光照透水流,直落水下卵石之上。鱼鸟之影相戏于潭底,见竹筏非但不怕,反而结队追逐。

    竹筏推开水浪,发出潺潺声,引人撩拨。要不是有旁人在,黎明雪就想抓一抓这河间水,润口、净面,或干脆褪去鞋袜,踢水而行。

    潭水的源头在山根,是两头的山脉交夹而成,中有一小口,只够一人入,左右有一副对联:

    凡开天门者,皆为我辈人。

    上面则有“先天谷”三个古字。

    小口上面有个碗口大小的泉眼,汩出的水流洒成一片,像雨时的屋檐,滴下一连串的水珠,一串串穿成帘幕,正好遮住小口。

    如珠之水,打在下方青石上,碎做水花,向两旁流去。青石被岁月水滴石穿的,几乎切成两半了。

    “这就是先天谷的入口了。”扁舟子说。

    就在扁舟子说话的时候,黎明雪手一紧,却是南无乡突然抓了抓她的手。

    她诧异的回望一眼,却见南无乡朝她笑了一下。等南无乡撒开手的时候,她察觉到手中多了一样东西。

    扁舟子用手一拨,水帘当即分开一个缝隙,先入了小洞。整个过程,那水帘不像无定形水帘,而像一挂用水晶串成的珠帘。被扁舟子一拨,就拢到一起,推到另一边了。

    南无乡紧随扁舟子,依样拨开水帘而入。

    见南无乡没有等待黎明雪,而是任由水帘合上,扁舟子面露惊色。正要提醒什么,却见黎明雪手掌翻动,化出一件尺许长短,样式精巧,灵气逼人的青铜古戈。

    黎明雪持古戈对着水帘一挑,也将水帘分开了。

    一场有惊无险,扁舟子再露意外之色。想不到黎明雪如此伶俐,还恰好带了一件能分开天河弱水的宝物。难道先天谷口有一挂弱水的事,被哪个透漏出去了不成?

    却不知黎明雪内心也在惊叹。

    她并未看出这帘泉水有何奥妙,只是南无乡恰在扁舟子拨开水帘之前,悄悄把平海戈放到她的手中。又有两人给她打了样子,要是还猜不出平海戈是给她掀水帘用的,可成了怪事了。

    虽然之前不知这水的奥妙,可平海戈与水一接触,便等于她与水也接触了差不多。怎还不知厉害?

    水戈交接,看似平凡无奇,却感周天动摇。若非有平海戈隔着,大有把元神冲出体外的可能。方知这是道家的弱水,佛家的苦水。当头浇过,有造化的留下元神,无造化的元神与肉身俱灭。

    方知这是先天谷对他二人的考验,或说是扁舟子给他二人出的一道难题。南无乡自然能看出此水的来历,她纵看不出,南无乡也可以提醒。她掀不开水帘,南无乡作为她的道侣,替她掀开也无妨。

    可她是神巫山的先知,神巫山的先知,却要旁人帮着才入得了先天谷,岂不弱了神巫山的威势?要知道曦做大先知的时候,神巫山可是与先天谷并称的人族圣地,若如今矮了一头,弱的可不就是她的面子?

    此时望穿弱水,再去看那潭中的卵石,分明是洗去血肉的人、兽遗骨,冲刷的圆滑光润。而那嬉戏潭中的鱼儿,也都魂力缭绕,竟都是枉死潭中的生灵。

    黎明雪由此心生警备,暗将精力拔高一层。

    过弱水后通道渐开,忽然一抹阳光入眼,叫南无乡二人同时诧异。太阳应在他们的后面,怎么照到前面去了?

    正此时,听人道:

    内药还同外药,内通外亦须通。丹头和合类相同。温养两般作用。

    内有天然真火,炉中赫赫长红。外炉增减要勤功。妙绝无过真种。

    语才落,一道红光入眼,却是一条赫赫火蛟席卷过来。

    南无乡见状拂尘挥动,一挂旋风卷出,将这火蛟抟成一团火球倒飞回去。

    半途中听人喝了声好,将火球打成一团星火。火光中走出一个身穿红袍,身背火炉,腰悬朱红葫芦的道人。

    道人捏了一个指诀,背后火炉大开,火光冲天中发出一声猿啼。

    南无乡看一眼黎明雪,已经取出玄冰剑护身。扁舟子则往后退了几步,摇摇头,一副颇有些无奈,但又不好解释的样子。

    南无乡将拂尘搭在背后,背后的红色宝剑同时一声长吟,化做一只朱红飞鸟而出。

    飞鸟落在手中,南无乡身上火光一闪,整个人被火球包住。飞鸟则化作一口三尺三寸,剑身通红的宝剑。剑格为朱雀形状,在剑柄和剑身上,总计打着九团火焰印记。

    这时红袍道人背后的火炉里火光一闪,跃出一青一紫两道光芒。

    当空一团,便化作一只巴掌大小,难辨虚实的紫色蝴蝶,和一只丈许高矮的青色巨猿。

    那只巴掌大小的紫色火蛾,身如灵焰,双翅一拍下,便幻化出万千分身,每一只都化作一道紫色光痕,在虚空中留下一股涟漪,向南无乡直扑过来。

    巨猿则挥舞着一根齐眉高矮,碗口粗细,燃着青光的巨棒,两步并做一步,紧随火蛾之后扑来。

    南无乡心内诧异,这两只灵兽的气息,与先前的那条火蛟截然不同。对方竟掌控至少三种不同的灵焰。知道对方是想试试自己的神通,所以第一次只用了一只异兽,这次才增加到两个。

    南无乡也不想被对方小瞧。手指在剑身上一抹,剑尖处喷出一缕剑丝,自行交织成网,铺展之间,将那火蛾尽数拦在中途,同化飞灰。

    同时步法稍变,一步便欺身到火猿身前,举剑迎了过去。

    这火猿比南无乡高了小半截身子,那齐眉大棒足有碗口粗细,对着南无乡就砸落下来。

    扁舟子趁机看了一眼黎明雪,见她面色平静,心道这二人真是道侣?

    他知道那火猿的来历,力道与顶级的入道妖兽差不多,加上一身火术,发作起来连那老道自己都要头疼。火猿一棍砸下,连附近的空间都扭曲变化,黎明雪脸上却半点儿担心之色也无。

    却见南无乡将宝剑举过头顶,手腕一转便将此猿的火棒卸到一边,而后对着此猿腿弯处踹了一脚。那火猿先在一声惨叫中栽倒一旁,又被南无乡补上一剑,凭空消散了。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连声兵刃交击的巨响都没有发出。

    红袍道士见状一惊。

    南无乡破了两只灵兽后,将宝剑一抛,化作一道数丈长的灵光,直奔炉口而来。此时的炉口处,另有三股截然不同的光芒氤氲,恐怕还另有三种灵焰要出现。

    果然宝剑着落刹那,炉口处光芒一闪,先后现出一只蓝湛湛的巨型蟾蜍,一只通体发红,遍布火焰纹路的蜥蜴,和一只浑身散发火焰的金乌。

    那巨蟾蜍脖子处鼓了两鼓,便从口中喷出一股蓝色液体。

    “这是?”南无乡正纳闷火炉里飞出的灵兽,怎么吐出水来,便见那巨蟾鼻口处喷出两根火柱。那水遇着火,竟然助长火势,化作一条几十丈长短的火舌,将他的剑光裹住了。

    南无乡用神识催动,宝剑却如落泥潭,竟不能脱出。心急之下,左手用拇指捏着食指往宝剑上一点,剑光顿时一分为九。九道剑光同时一闪,先后破开火舌。

    未及生出一丝喜色,南无乡便发现这九道剑光上,竟都沾染一些蓝焰。

    此火竟同兼水火之质,与五行雷法中的水雷有些相近,炙热中有粘人之感,粘在剑上就不易驱除的样子。

    此时那金乌已经双翅一扇,翼下射出万千火羽。

    南无乡只好先用眸术挡了一下。两根火柱从瞳孔里喷出,开始时只有筷子粗细,但越往前越粗壮,将火羽挡着不能近身。

    同时用剑指往心口一按,一缕心火燃在双指上,再往那九道剑光上一点,剑光上顿时火焰暴起,火苗窜起数丈高,反将那股蓝焰裹住。

    噼啪声中,宝剑焕然一新。

    南无乡心念一动,九口宝剑中六口倒射而回,另外三口则趁机斩了火蟾。

    这才收了瞳术,斩了火蟾的三口宝剑又当空一转,化作首尾相接的三道剑环,万千火羽没入环中,就此不见踪影。

    此时,那生有一身火焰纹路的蜥蜴趴在火炉边上,尾巴一甩之下,化作一根火鞭抽打过来。

    南无乡见对方果然能同时操纵五只异兽,心内更多了几分戒备。伸手一招之下,三道剑光围着自身化作一片光幕,把自己护在其中。

    另外三道剑光则迎着火鞭而去,与火鞭斗了几个回合之后,一道剑光架住火鞭,另外两道交叉着往下一剪,便将火鞭斩成两段。

    南无乡占了上风,正要进取,却见那火蜥蜴被斩断的尾巴化作火焰散开,断尾处则火光一闪,又化出一条新的火鞭来。

    南无乡一时没有克制的办法,只好用三道剑光与这条火蜥蜴继续纠缠着。

    正此时,金乌翼下的火羽用尽,一声悲啼中钻回炉中。

    “原来这些灵兽的火力有耗尽之时!”

    南无乡看出破绽,剑诀一变之下,应付金乌的三道剑环接连还成飞剑,首尾相接的向对方背后的火炉斩去。

    红袍道人未想南无乡的剑如此快,匆忙中只好一拍腰间的葫芦。只见葫芦口光芒一闪,一条火蛟迎着飞剑而出,正好挡在二人之间。

    这蛟龙大口一张,先将当头的飞剑衔住,而后两爪往前一抓,捏住另外两道剑光。

    “这道灵焰竟是从葫芦中出来的,现在已经有六种了,若加上道家修士常修的三昧真火,此人起码能使用七种灵焰。”

    南无乡忌惮之下,在剑上又加了一重造化。剑光威势再增一倍,那头火蛟先被洞穿头颅,又被斩断双爪,一声惨叫中溃散不见。

    老者见状牙口一呲。他这火龙可不是神通法术变化的,而是耗费许多心血才炼成的,每一条都相当于一件消耗性的法器。加上开始的一条,现已被南无乡破去两条,自然心痛不已。

    更糟糕的,那三道剑光失了束缚,已经再度斩下。虽然他葫芦里还有火龙可用,却也不肯用了。

    索性肩膀一抖,背后的火炉自行飞到身前,横在二人之间。

    剑光斩在火炉上,嘭一声,从炉口中荡出一团红光,竟将南无乡的剑光崩飞出去。

    这让南无乡有些惊讶。这一剑虽是随意斩的,但开了精血海后,他的气力比先前大了数倍,造化功又精进一层。这一剑的力道,比得上一位天赋异禀的妖王,拼尽全力的一击了。人族修士不善斗力,此炉却能如此轻易的挡住此剑,恐怕另有门道。

    这一剑虽被火炉弹开,但火炉也为之一晃,盘踞在上面的蜥蜴被顺势破去。

    “无乡道友不愧是未开天门,就斩了海皇之人,果然一身的好手段。那我也只好拿出一些真本事来,也请道友不要留手,免得让我等小瞧了妖族的先天!”

    红袍道士再次打开葫芦,这次却没有飞出什么蛟龙,而是射出一粒红色丹丸,有拇指大小,上面有一条龙形印记。

    道士将这颗丹药放入口中,而后吸了一口气,天地元气向变化的火烧云,一股脑的被他吸入腹中。

    南无乡暗道这招的威力不会小,正准备避开,却见老者纳足天地之力后,没有找上他,反而对着身前的火炉,喷出一道三色火焰。

    诧异中,炉口里射出一根五色火柱。

    火柱当空一凝,竟化作一件金灿灿的圆环,一面蓝湛湛的铜镜,一条红艳艳的长鞭,一根青翠翠的大棒和一柄紫莹莹的团扇。

第五十四章 百年汤头 东坡集里品人间味 万载洞天 先知谷中说神仙事(末)

    “前辈有心指教,我只好尽力而为。”

    南无乡将九道剑光合一,抓在手中,挥动间一团火球自剑身飞出,又一个倒转的打在自身之上。叱咤声中,身形爆长一头,遍体电光闪烁,道袍内真气鼓荡,似有蛮荒古兽欲脱出伤人。

    他见那五件宝物,分明是先前的五只异兽所化,但灵威逼人,每一件都有灵宝之威。这五件宝物又都有火性,彼此互相增长之下,定不是好相与的,干脆施展了法身的第一重变化。

    此时,红袍老者已将那件紫色团扇抓在手中,向怀中绕了三绕,对着南无乡一挥而出。

    南无乡对这几件宝物的威力早有预计,可真到此扇挥出,才知自己终究托大了。

    此扇遍体发紫,自内而外颜色逐渐变淡,与空间似无界限。只在扇面的中心,绣着一只火蛾和一支香烛,做飞蛾扑火之状。在火蛾身后有一抹星河轨迹,向外延伸,越接近扇的边沿,星痕越淡。

    那情景,就像一只飞蛾自夜空中脱出,往烛光上扑来,轨迹化作一挂星河。

    一挥之下,那星河就活了过来,蜿蜒激荡着脱出宝扇,化作一川星火。那只火蛾也脱开扇子,翅膀挥动间一化万千,并从翼下爆出团团符文,介于火焰与实体之间,似虚似幻,层层叠叠。

    紧接着烛光也闪亮起来。

    南无乡不小心看了那烛光一眼,自己似也变成一只飞蛾,竟生出一种向前扑去的冲动。

    这可危险极了。扇火在扇风的推动下势若狂澜,身前的空间已经模糊,火浪中火星、火符、火蛾,方生方灭,方灭方生,铺天盖地,变化万千。要是真的忍不住冲动,向前扑去,就算身骨结实,也免不了皮开肉绽。

    轻咬舌尖,南无乡回过神来,首次在剑上运用神通。

    剑尖往斜下方一划,剑上九团烈焰中的一团自行幻化而出。

    此焰鲜红刺目,中心处有一团鸡蛋大小的红色符文随火苗闪动,灵动鲜活,似简笔画成的蛟龙,在焰火中嬉戏翻腾。

    剑尖划到位置时,南无乡手腕一翻,宝剑再度向斜上方而去,火团也随剑而动。来往间没有停顿,剑身在头顶如云一转,带出一轮剑光。

    剑光如幕,剑影重重,万千符文变化间,火轮一样的剑光化作一道赤色剑环,在一声尖锐刺耳的爆鸣声中,飞旋着冲入火浪中间。

    红袍老者眉头一蹙,心道就算你这剑环能斩开火浪,难道一分为二的火浪扑过去,就奈何你不得么?

    心虽轻视,却也做着剑环袭来的准备,持扇往围绕自身飞旋的火环一指,火环在嗡鸣身中,迎着剑环的轨迹而去。

    火环才向前纵出,红色剑环已将火浪的前面破开。

    本想这剑环也就这样的神通,未想剑环在旋转之间,竟传出一股莫大吸力,将火浪一分为二之后,两边的火浪并未再向前扑去,而是汇成两条火舌,被吸入剑环之中。

    转眼之间,火星就差不多被剑环吸纳殆尽,后面的符文也扭曲变化,被拉的老长,最终没能逃脱没入环中的命运。

    符文本生于火蛾翼下,此时却被剑环吸走。火蛾见状扑打着翅膀,欲往两旁挣脱。可吸纳了如此多的火灵之力后,剑环竟比先前壮大数倍,吸力也比先前更强。一个飞转之下,便将余下的飞蛾一扫而空。

    “竟将一些控火的法则融汇到剑环中,怪不得要以剑术应对我的火术。”

    此幕大出老者预料。虽说打开天门之后,即可运用一些简单的法则,可南无乡打开天门不过一年,竟能如此成熟的控制灵焰,如何不叫人惊叹?再想自己已在先天谷苦修数百年,更不该落了下风,遭好友耻笑。

    当即又往火环上一指,那火环灵光一闪,迎着剑环而去。

    老者变化的火环,与南无乡施展的剑环有几分相像,但他的火环更像一枚通红的镯子,南无乡的剑环则像一个高速飞转的齿轮。硬碰硬的,怎么看都是老者吃亏,所以南无乡也在纳闷,老者为何如此选择。

    嘭一声中,两环碰到一起。先是一团火光荡开,竟使天地一晃,而后在一团刺目光芒中,剑环依然,火环则消失不见。

    南无乡心中一喜,继续催动剑环向前,却惊觉剑气沉滞。仔细一看,他那剑环上竟多了一样东西。是一件缩小了数倍的火环,扳指一样箍在剑环上。

    他确实感到剑环斩断了对方的火环,以为那火环会就此散去,未想竟趁机套在他的剑环上了。

    正诧异的时候,听这“扳指”上传出一声乌啼,先是长出翅膀,随即化作一只丈许大的金乌,口中正衔着他的剑环。

    南无乡连着运转几个剑诀,终于确定,除了消去剑环神通的口诀之外,任何操纵此环的剑诀都失了效用。索性往剑环处一指,剑环噗一声消失不见。

    而后举剑一扬,三轮骄阳飞旋,先是将那只没了剑环制约,展翅扑来的金乌逼退,而后便回身一扑。

    三道电弧当空劈下,同三轮骄阳同时在南无乡身上噼啪的一阵炸响。刺目光芒中,南无乡的身子又暴涨一截,身上光辉更盛,就连双目中也有一股真火喷出,俨然如一个妖怪了。

    这时那金乌再度化作火环,朝南无乡套落下来。

    尽管南无乡相信,施展了法身的第二重变化后,这枚火环已经无法伤到自己,可回想剑环被套中的感觉,他还是不想自己也被此物套住。

    偏偏此环还有一种能力,即便斩成两段,依然能够严丝合缝的合在一起。如此,他也不敢持剑去斩,只好退了一步。

    虽只一步,却足足退了几十丈之远。那火环落在空处,调整个方向,再度飞来。

    有这几十丈距离的缓冲,南无乡早已准备好应对之法。挥剑横扫,剑上五团火光齐亮,剑刃处一条火线迸出,刺耳声中同时飞出五轮剑环。

    这五轮剑环飞出后各奔东西,除了一轮迎着老者的火环而去,余者第次向老者靠近过去。

    最先接触的自然是迎向火环的剑环。老者见这几道剑环样式无二,还以为都与先前一般,不过数量多些而已,岂料二者尚未相交,火环上已经现出一道裂痕,就像被一道无形之剑斩中一样。

    而后是第二道,第三道,跟着便满是伤痕,最后连火环状态也不能维持,哀鸣中还做一只拳头大小的金乌,欲要展翅脱开,却逢剑环的体型暴涨,猝不及防的被一团无形剑光扫灭了。

    原来这道剑环与先前的不同,只要靠近剑环,便有剑气伤人了。

    这让红袍老者心底一沉。这道剑环与先前不同,那其余几道呢?心如此想,连忙再挥宝扇,迎着飞扑过来的四枚剑环,又扇出一道火光。

    在火光的试探下,第一轮剑环直接破开火势,火光一近此环丈许范围,便会自行向两边排开。

    第二轮与第三轮紧贴着此环向前,火光无法靠近。

    第四轮则与前头出现那轮一样,竟能鲸吞火势,被第一轮剑环破成两半的火光,尽数被吸入此环之中。

    老者想用这道火光试出四轮剑环的神通,岂料只试出头尾。如果中间两道剑环有什么出人意料的神通,他可就吃了大亏了。只好双目一定,运转神识向中间那两道剑环看去。

    前面的一道,神识才一接触,顿觉一口利剑当头劈下。后面的一道,神识碰到剑环时尚且无碍,但一股神识落入剑环之内,便似有万剑围着自己同时刺来。

    老者吃痛之下,只好将这两股神识舍去,跟着看也不看的将宝扇对准红色火鞭与蓝色宝镜一扇。二宝被灵光一冲,立马活动起来。

    啪!只见火鞭自行向前一抽,鞭梢处发出一声裂天炸响。

    响声中,一股红色涟漪荡开,正好与第一道剑环碰在一起。

    这涟漪上带着一股足以将入道修士化为灰烬的惊人奇热,正被剑环的避火神通破开,可在剑环破涟漪的同时,却又有一股推拒之力从涟漪上传递出来,将剑环掀开数丈之远。等剑环再向前飞纵时,此鞭已经再度挥出,剑环又被涟漪抵住,就此止步不前。

    蓝色宝镜上则射出一道蓝光,将第二轮剑环照住。

    老者知道第二道剑环的威力在剑环本身,环体如万刃飞旋,要是落在身上,先是断成两截,随即就要被剑环上的火气化作灰烬。若是落在法宝上,一样斩成两段,而后炼成顽铁。自然不能任其近身。

    那蓝光照住剑环,一瞬便被破开大半,但南无乡催动剑环继续向前时,却发现那被破开的蓝光,竟还沾在剑环上,怎么甩也甩不掉的样子。

    先是剑环的速度大降,而后蓝光化作蓝焰,与剑环一起在旋转中化作一只红蓝相间的火轮,嗤嗤声中,红的蓝的火苗同时向外喷发,未等接近红袍老者,便散成一团碎焰,如布片飞散。

    南无乡并未理会这两轮受挫的剑环,继续操纵后面的两道剑环。

    此时紫色火扇发出的火浪已被破去,后面的剑环便迎向蓝色宝镜喷出的火柱。此环吸纳火力,环中幽光一闪,便将火柱来多少收多少的吸入环中。康样子,这枚剑环,倒正好克制蓝色宝镜发出的神通。

    剩下一枚则化作数丈大小,当空一翻的向老者套去。

    老者知道此环的威力,早已运转灵力,提前准备好了遁术。却也不甘直接退走,而是将青色火棒抓在手中,对着剑环砸去。看似凶狠的剑环,竟被火杖一砸,便立马倒飞出去。

    老者还来不及乘胜追击,即郁闷的发现,那轮斩去金乌的剑环也已抵近。只好用另一只持扇的手,往此环上扇去。

    这枚剑环的剑气向外,他的炎蛾扇正好抵挡一二。

    也确实如他所想,火蛾飞出,正好与这枚剑环交锋,虽然交锋之间,火蛾分身被剑气纷纷斩落,但剑环上的剑气也消耗了不少,一时无法突破的样子。

    可这面僵持着,那枚被砸开的剑环却又飞旋回来。

    原来这道剑环的剑气向内,除非目标落在环中,否则剑气含而不发,始终在环上循环。剑气含而不发,自然就无法像对付另外两轮剑环那样,把剑气消耗或者炼化掉。

    老者认清就算将此环砸开一百次也没有用的事实,心中暗自发狠,没有再次砸走剑环,而是将青色火棒向此环中心插去。

    此棒一入剑环的范围,立马就现出无数刮痕,刮痕上绿焰喷出,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细了一大圈下去。

    但老者抓着此棒一头,灵力源源不绝的输送之下,此棒也跟着疯长。如此在一增一减之间,竟也成僵持之势。

    “唉——”

    老者暗叹一声,二人的交锋虽然繁复,实际却只发生在眨眼之间。看似互有进退,实际上却是南无乡不想落了自己的面子,等自己收手而已。

    南无乡后退那一步,步法简单,但他至今想不出南无乡是如何一步退到几十丈外的。换言之,若南无乡用同样的步法抵近,他也无法预知南无乡从哪个方向而来。似这样的步法,若在进攻时也运用在剑法之中,自己早就败下阵来。

    心想再不知进退,等于自取其辱,不如趁势各收神通。

    才起此念,忽然一股寒气直袭心头,惊诧中一口宝剑落在二人之间,又一个翩然身影追着宝剑而降,一双玉手按在剑首上。

    那剑光幽寒,像冬日里深邃的夜,那剑身纤秀,像迎风的窈窕美人。但剑光的寒,与剑身的秀,比之那双纤纤玉手的主人,又都黯然失色了。

    裁月光为衫,剪轻风为裙,缥缈无暇;凝流霜成眸,化冰水为血,无双冷艳。

    交战中的两人同时一怔,分别将神通收了回去。

    南无乡未想先天谷中,竟有这样一位女子,气息与黎明雪如此相近,不由得一时没能回过神来。

    这时一股寒气自身后袭来,激得他一个冷颤,却是黎明雪提剑来到身边,看着突然来到的女子,流露出几丝复杂之色。

    “两位道友一个尊老,一个爱幼,就算打个七天七夜,又能看出什么意思?”女子的目光扫过南无乡,定在黎明雪身上,“前面的不算,咱们四人再较量一招!”

    也未通姓名,只将身前那口剑身对着南无乡二人的剑一转,变成剑刃对他们。就这一个微小变化,剑上寒气暴涨十倍,几如冰矛刺出,先天谷口顿时披霜挂雪。

    扁舟子满眼苦笑,向后退到入谷的通道中。

    红袍老者也一咧嘴,十分不情愿的从葫芦中取出一把丹药,往天空一掷,化作五条火蛟冲出,将散落的镜、杖、扇、鞭抓在爪中,轮流投入背后的丹炉中。

    炉口处再度火光一闪,五条火舌冲天而起,似要将天幕捅出一个窟窿来。

    这二人一前一后,冰火顿时成势,南无乡见状竟想起地师府的灵渊两极阵来,与黎明雪相视一眼后,先收了法身,而后同时将手中的宝剑朝半空掷去。

    这两口剑一左一右,竟也成一个阵势,剑意变化间,冰锋火刃,杀机卷动。

第五十五章 百年汤头 东坡集里品人间味 万载洞天 先知谷中说神仙事(尾)

    南无乡与黎明雪放出的剑气,像两条拔地而起的蛟龙,一头炙烈,一头寒冽。两条蛟龙之间仿佛一堵风墙,一头带着烈焰,一头带着冰雪,交接处泾渭分明,发出剑刃交击之声。

    以两团旋风与相交一线为柱,整套剑阵像堵高不见顶的墙,泰山压顶般往前面推移过去。

    那突然出现的女子仰天一望,竟也没看见高墙的尽头,只好运剑指向天一指。

    早在此女发动剑意时,其剑下已经生出数根冰锥。此刻随着剑指一挥,这些冰锥便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增长,转眼间脚下已成一座百余丈高,集万千冰剑而成的冰山。

    冰山上的剑有大有小,大的百丈高,小的数寸长,有的剑刃向内,伺机而作,有的剑刃向外,一圈圈的刺出,其中几根正好刺住风墙,将风墙挡在半途。

    此女背后的老者,背后的火炉里喷出一根五色火柱,搅动云霄,一圈圈五色火云在翻滚中排开,一颗颗颜色各异的火球,像陨石一样划破长空,砸落下来。

    南无乡见状拔出腰间的碎星,向后划了一圈后迎着火球格去。

    在碎星出鞘的同时,南无乡背后现出一尊几十丈的矮丘。此举并未引起交战中那位女子与红袍老者的注意,却让观战的扁舟子一阵疑惑。

    他知道南无乡擅长借助灵山大岳应敌,可先天谷的山,岂是一个初入谷中的人就可以借用的?

    等再仔细一看,此山又不是先天谷里的,解了一重疑惑,疑惑反而更重。外界的灵山绝无在先天谷中显化的可能,难道这山是南无乡自己带进来的?

    诧异间,又见碎星剑上喷出一连串的符文。这串符文笔划简单,有的似石,有的似木,有的似山。符文成行成列的与背后的小丘合在一处,就像一座山丘上,写满一篇秀丽文章。

    小丘顿化腐朽为神奇!

    那一颗就足以毁灭一片老林,一枚就足以蒸干一座湖泊的火球,雨点一样落在山丘上,却只让山丘晃动几晃,留下些许点状的焦痕后,就再无任何收获了。

    老者只好收了神通,直到此刻,对面的女子与红袍老者才生出与扁舟子一样的疑问来。

    这是地经之妙。地经是对山川大地的描绘,每个人阅过之后感受皆有不同,有些人能从这些描绘中参悟出功法来。南无乡则将经文拓在心间,用时合在心中观想的大山上,便与真正的山丘无异了。

    山丘抵住了从天而降的火球,同时也封住了对面那冷艳女子的攻击路径。

    南无乡与黎明雪所在,靠近先天谷的入口,并不宽阔。二人被逼在此处,活动的范围很小,本是很不利的条件。可这小山一出,挡住了上面的空间后,反令二人处在一个没有破绽的位置上,可以肆意进取。

    二人趁机操纵两股旋风,冰旋向左划出一个小型的弧线,绕过冷艳女的冰山,将冷艳女子与红袍老者隔开。火旋则向右划出一个大些的弧线,将红袍老者退路切断后,又向内回旋,直奔老者而去。

    在两道旋风的轨迹上,冰火依然如一堵墙,大有将一前一后的两个对手分开的意思。

    “岂可!”

    冷艳女子一声冷喝,雪山上万剑齐动,如雪莲花层层绽开,挡住了犹在发展的冰墙。另一头,伸手朝身下最大一口倒插在地上的冰剑一抓。

    这口百丈冰剑拔空而起,剑尖出了冰山之后,横空一转,携着飙风骤雪,划出一轮寒光,顺着冰墙的轨迹,将冰墙上下切开。

    切开冰墙之后,此剑只停了一瞬,而后剑光又暴涨倍许,在此女拨动之下,又反着方向的转动回去,正好与火旋相遇。

    一口寒冰巨剑,一股火焰旋风,两者一横一竖,势同水火的碰了一下,便在铿然声中齐齐断开。

    南无乡出手一指,火焰旋风的下半截往上一抬,风势再起,依然直奔那老者而去。看气势,竟不必先前小的样子。

    那口冰剑也寒气凝转,后半截化作一道三尺剑光,回到女子手中。前面的半截则当空一闪,化作一道尺许的寒光向南无乡斩去。

    黎明雪操纵的冰墙虽被截断一半儿,但剩下的半截没有坍塌,手往眉心一点,一轮青湛湛的弯月自背后升起。

    一股寒潮在月光下聚来,冰雪旋风势头顿增数倍,竟比先前的威势还大。旋风中,风、冰、雪皆成利刃,竟硬碰硬的与冰山上刺出的冰剑交锋碰撞起来。

    乍看之下,似乎黎明雪的旋风落了下风,可细见方知,虽然旋风在碰撞中损失不小,冰山却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着,尤其山根部分越来越细,若继续下去,恐怕这座冰山的根基很快就会被斩断。

    可女子却似无暇理会黎明雪的攻势,反而持剑定住,陷入沉思一般。

    老者的火球失利后,自然不会依然固执的继续使用,半空中只能见火柱没入云霄,激荡得火云翻滚。稍加感应,便知火云中孕育着一股莫大威能。

    南无乡则看着那道尺许长的剑光,几乎不能离开片刻。这道不长的剑光,让他有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还相距百余丈,便驱使头顶的小丘迎了过去。

    这座让漫天火球无功而返的小丘,对这道剑气竟丝毫无用,被剑光一闪便洞穿过来。

    “啊!”

    南无乡吃痛的向后退了一步,目光如炬,两道火光直接落在继续斩下的短剑上,也只碰撞出一团水汽,那剑光便再度斩下了。

    “原来如此!”

    目光未能挡住此剑,但这道目光本就是太初神光所化,也让南无乡看清了此剑的来历。竟是一口用念头凝炼出的神识之剑!

    修真者所言的神识,最初是五感的精进,而后随修为增长又可分出几个层次。

    归元之后,神识能随灵力运转出体外,达耳目口鼻所不能至之处,从而感知一些暗中的危机。神识既能感应周天之物,自然也为周天之物所伤。所以神识虽妙,运用时也有反噬之险,交战中,双方都慎用神识。

    待开了神识海,神识之力大涨,在感知之外,更能搬运万物。以神识驾驭法器,御神期修士的神通远胜归元,运用中也少了许多顾忌。

    神识继续精进,除了有形的法器,又能搬运无形的天地之力,便开玄关而入于大道。以神识接引天地之力,入道修士的修行速度远超御神之时了。

    待神识归一,元神显化,再开天门,则神识在有识之外亦复有思,出入于内外天地,除了感知外物,也能寄托思想,就像发出的神识都有了自己的念头一般。这样的神识,准确来说应该称为神念才对。

    神识有了念头,便有了攻击神识之能!

    有念头的剑?南无乡下意识的按螭吻上,正想祭出此剑,身上却无端的传来一声凤鸣,一身剑意无法抑制的翻腾起来。

    南无乡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中一喜之下,连忙远转真元。

    又一声凤鸣中,眉心似裂开一道通向另一个空间的黝黑口子,一只七彩灵凤展翅而出,迎着那道剑光一啄,便将那剑光吞入腹中,而后身子一团的化作一道七色剑光,又顺着眉心钻回去了。

    就连南无乡自己也被惊住,黎明雪还刻意回看了一眼,连招式都慢了一步,将催倒冰雪剑山的机会都错过了。

    “是剑灵?”

    对面的女子更陷入震惊中,下意识的抚了抚自己手中的宝剑。此剑名为快雪,是取北域深处的寒铁精英所制,炼成即为灵宝,日久而能通灵。

    她一直希望此剑的灵性能更进一步,可几百年的精心培育下,此剑的威力增加了不少,灵性却还差很多,恐怕到寿元尽时,也不可能达到她想要的境界了。

    未想今日竟见到一口灵性如此强的剑。只是这口剑似真似幻,在有形与无形之间,难道快雪也要培育到这种地步,才能真正诞生灵智么?如果能把这口剑借来参悟几日,或许会对自己有所帮助。

    却不知道南无乡也在为这口一直吸收自己的精气神,却一向不听运用的剑,终于肯出手一次而欣喜呢。

    这次交锋,显然让对面那女子吃了一个小亏,出乎预料的局面,也让包括在一旁观战的扁舟子等人同时一怔。

    唯独那红袍老者例外。此时南无乡的火旋风正好卷来,将其身形都淹没了。

    却见火幕中,火猿、火蛾、火鸦、火蜥、火蟾五只异兽同时脱出,将南无乡的火旋风轻而易举的撕开不说,还纳这股火力为己用,而后顺着老者背后的火柱,或飞腾或跳跃的纵入天上的火云之中,火云顿时铺展出十里之远。

    南无乡二人受视线遮挡,只能看见火云的一角,但也能感受到火云中威能莫测,十分危险。

    “五彩真火炉发挥到这种地步,我也不能轻易收手了。好在无乡道友根基深厚,最多灰头土脸一些就是了。”

    老者有些无奈的说了一句,跟着便见云团翻滚中,火云中间现出一个口子,从中降下一个庞然大物:

    猿猴形状而背生金色双翅,头顶两根紫色蛾须,股后一条鲜红蜥尾,身上生有许多蓝色疙瘩,好像随时能喷出毒浆来。五色火云环绕周身,如霞如带。

    肩扛一根青色大棒,大棒插入一尊火炉的两耳当中,将火炉担在背后。

    这火炉与红袍老者背的一模一样,只是大了百倍不止。怎么会有两尊五彩真火炉?等南无乡意识到此中怪异,再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一片火海。

    “领域?与炼妖炉的有些像,只是这里的真火纯粹,可不像炼妖炉那样煞气十足。”

    南无乡安慰的抓了抓黎明雪的手。不单是他二人,就连他们布下的剑阵,也被收入领域中了。不过南无乡的神通已为对方所用,增加了这方领域的威力,倒是黎明雪的冰雪风墙,虽被逼压的只剩微微一缕,却还围护着他们。

    “灵丹子!你怎把领域神通也用出来了!”

    冷艳女子收了宝剑,散去冰山,看着红袍老者,有些着急的问。

    此时红袍老者背后那尊火炉,已经化作丈许高矮立在地上,上面有火猿、火蛾等五只异兽花纹,遍体通红,从炉内传出忽忽不绝的烈焰燃烧声。

    除了这位女子与老者,扁舟子也来到炉下,另有两个未曾现过身的人也来到跟前。

    一位穿紫色八卦袍,戴紫金莲花冠,鹤发童颜,手执如意。另一位弯腰跛足,布巾扎头,一脸老像,腋下夹着一口木鞘宝剑。

    红袍老者听此女言语中似有不满之意,露出一副无辜模样。心道要不是你节外生枝,我也不用浪费后面的五颗丹药,当然却并未这么说:

    “火丹都用了五颗,若不趁机试试无乡道友的根底,岂不白白浪费这些灵气?放心吧,我不但不会伤了他,消化这几颗灵丹后,还会有另外的好处呢。”

    “流霜仙子莫急,火老头用出领域也好,不然不用领域的情况下,咱们几个还都不是无乡道友的对手。我等听闻无乡道友未开天门就能斩杀海皇,这才想试一试他的神通。结果一场比试下来,无乡道友分明有所保留,火老头却已经把压箱底的本事都用出来了。”那手执如意的说。

    “有所保留?琼华道兄莫要夸大!”灵丹子听得直吹胡子。

    “据说除了地师府的火属性功法,无乡道友还修行了天师府的雷法,除了这两门中原的神通,还有南疆曦族的家传秘术。”执如意的琼华真人看出灵丹子的不满,点到即止的说。

    “就剑术而言,他配的几口宝剑也没有全用。他施展的步法,让我想起蛟龙族的蛟龙步,这种步法若融入剑术之中……”流霜话说到此,想不出应对的主意,便不继续说了。

    “要知道,按仙籍所载,无乡道友拜入地师府不过两个甲子,修行仙道的时间又比武道晚了数年。难道说仙武同修,才是修真之正途?”扁舟子则对南无乡的修行速度更为震惊。

    几人都对南无乡兴趣不小,交谈正欢的时候,忽然听到炉中传出一声异响。一股火气从炉中散出,竟将围着真火炉的五人,同时掀开数丈之远。

    几人精魂方定,那颇足老者道:

    “灵丹道友还是小心些。无乡道友神通尚未大进时,便用肉掌接过我的丹辉剑,现在他开了精舍,境界又提一重,肉身修为也不知精进到什么地步了。你这五彩真火炉虽然厉害,却未必装得下他哩。”

    他竟是在中原之战时,曾与南无乡交手过的赩霞生。

    “倒忘了道友与他是个相识。”灵丹子对炉中异象最清楚不过,此时已经急出一脸热汗,“待无乡道友出来了,还望给说和一二才好。”

    “我与他是对头又不是好友,如何让我去说和?”赩霞一边说话,一边直嘬牙花子。最后看向流霜,“倒是流霜仙子,你先头不愿出面试无乡道友的神通,后面却主动挑衅黎明雪。你不是无礼之人,这么做难道是与他二人有什么关联不成?”

    流霜仙子美目一转,未待开口,便听见五彩真火炉中又传出嘭一声巨响。

    巨炉地动山摇的一晃,炉盖登时飞空而起,炉焰顶着炉盖喷出十余丈高,将附近的地面全都稍焦了。

    焰火之中跳出一个丈六高矮的人,双目如炬,遍体金光,眉心一轮太阳火焰纹印记,举手投足,便有雷火相随。

    双足踏着五彩真焰炉的两耳,一手撑着天,另一只手环抱着黎明雪。黎明雪本不比寻常的男子矮,可此时在南无乡臂弯中,却显得异常娇小,流露出少见的羞怯神色。

    见破了领域,拍了拍南无乡的胳膊,走下来后,款款来到流霜仙子跟前,欠身道:

    “师父,百年不见,原来是在谷里逍遥。”

    连同南无乡在内,众人闻言,没有不一脸震惊的。

第五十六章 众先天携游神仙谷 两仙侣同上天珠峰(前)

    南无乡知道黎明雪有一位师父,只是这位师父的身份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所以在听见黎明雪唤对面的女子为师父时,南无乡比其他人更先反应过来。忙收了法身,随着黎明雪一同还了礼数。

    “本以为你我师徒缘尽,却想不到你竟有来到先天谷的一天。”流霜有些欣慰的说,“咱们间的闲话,等你选好洞府,我去拜访时再说。先与你介绍谷中这几位道友——”

    虽然是黎明雪的师父,可黎明雪对流霜也不算熟悉。流霜先介绍了自己,而后介绍那持如意的琼华真人。

    以入谷时间来论,琼华是最久的,之后就是流霜了。灵丹子次之,扁舟子又次之,赩霞则是四十年前才入谷的。除这五人外,谷中另有两位闭生死关的修士,除非人族危亡,否则是不会现身的。

    见了故人,南无乡与赩霞寒暄几句。这才知道赩霞在丹辉宗败走后,带着一众弟子,寻了一处灵山隐居。不久便因宗门之败,而解去早年心结,就此开了天门。

    四十年内,先后有两位修士打开天门,在先天谷也算少有的盛事了。按理早该请南无乡入谷才对,只因得知他与黎明雪结为道侣,才拖了一年。

    先天应该入谷,可道侣怎么办?以往也有先天带着道侣一同进入先天谷的,可道侣是南疆人,甚至是大先知的先例是没有的。

    谷中为此争执半年之久,最后还是觉得不能把一对儿道侣分开,这才下了邀请黎明雪一起进谷的决心。

    “先天谷地形如盆,从谷外看不过千亩大小,实则另有乾坤,差不多有中州的三分之一大。十三座灵峰围成,其中九座都有灵瀑,九条灵瀑飞流而下,汇成一条内河,蜿蜒崎岖,长五万四千里,共有九道弯,号九曲天河。”

    寒暄过后,扁舟子引着二人向前,边走边介绍谷内情况,话落正好到了天河前。扁舟子将竹筏放入河中,邀众人同乘一筏。

    长篙轻点,竹筏飞纵,看似闲暇惬意,却比入道修士的遁光还快一筹。南无乡一边听着,一边眺看此谷全貌。

    进谷前他与黎明雪曾在半空俯瞰此谷,确如扁舟子所说,只约千亩大小。当时他奇怪,想这数位先天挤在一个小山谷里,若修行些大神通,岂不是把邻居的洞府都拆了?

    如今一见,果然另有天地。那十三座灵峰灵气逼人,最差的也与曙黎山差不多。刀削斧砍,绝壁孤崖,望而生畏。

    那条内河九曲回成,水势极大。穿插在群峰之间,九转之后,首尾几乎蹙成一环。像一条蛟龙,盘曲九次后,差点儿咬住自己的尾巴。

    谷中层峦叠嶂,平坦的地方不多,唯独天河围出一片广袤平原,木林竹海,一望无际的碧绿。

    放眼看去,凡谷中的树木,无论生于旷野,还是长在高山,普遍比外界高上大半。时有猿啼鹤戾,声震九霄,显然是有修为的。

    南无乡尝试沟通此中地气,惊觉澎湃难驯,要不是有两股伟力镇压,恐怕随时都有山崩地裂的危险。这才知道,所谓两位闭生死关的同道,应该就是在镇压谷中的地气了。

    “那十三座灵峰,我们五人分别择了一座,另有两位前辈共居一座,贵仙侣可从剩下的六座灵峰中任选一座。这十三座灵峰各有灵物出产,道友选中的灵山,出产就是贵仙侣的。余下山峰,出产由我等平分。”琼华真人说。

    南无乡闻言一喜。早知先天谷是这样的所在,他就不用厚着脸皮到各宗禁地去寻古木了。这谷中古木丛生,满足诸葛老头那制弩条件的数不胜数。

    “无乡道友已经看出此谷的不同了吧。”行有半晌,赩霞终于沉不住气的问。

    南无乡先是一怔,随着赩霞的眼神往侧上方瞥了瞥,这才反应过来道:“双阳同天,的确不同寻常。”

    那里有一轮太阳,但又不是太阳,似乎离自己很近,近到可以看清轮廓与边界。奇在与此相对的地方,竟然又有一轮朦胧太阳,像隔着一层淡淡的云照落下来。

    “先天谷自成阴阳,谷中这轮太阳昼则为阴,夜则为阳,因而取名夜阳。日出时被太阳一照,便放太阴之气,与太阳争明;月亮升时,受太阴之光,又成了太阳般的存在,与太阴争辉。此谷又与外界相通,外面的日月也能照进谷中,所以先天谷受三光轮照,没有昼夜之分。”赩霞介绍说。

    众人都看着南无乡二人,与他们预料的不太一样,二人并未显露太多惊奇,倒让他们生出几分意外之色。要知道,他们初入谷时,见到双阳同天的奇景,可都感叹许久。

    却不知南无乡在鲲鹏秘境中,也见过一轮差不多的紫日,只是鲲鹏秘境自成一体,不受外面的日月而已。

    除了鲲鹏秘境所见,曦留下的典籍里也介绍过类似的东西。

    作为曦族先祖,曦对光明之力的钻研远超常人理解,他将月亮一样主掌太阴之气的称为九天黎光,将太阳一样执掌太阳之气的称为九天曦光,而将这种阴阳同源的称为九天明光。黎明雪读过典籍,也知道此物,也不觉神奇。

    “阴阳流转,那这轮夜阳,没有休息的时候么?”南无乡默然半晌,问出一个出人预料的问题。

    “道友修行五雷天心诀,最善感应天时,何不猜一猜夜阳何时休息?”扁舟子似有深意的说。

    这句话让无乡一怔,推算一番才道:

    “总有日方升而月未落,或者日未落而月已升的时候,此时夜阳同受太阴太阳相照,又会如何?”

    “哈哈!道友真是机敏。”扁舟子还想卖个关子,却也不能了,“若逢此时,夜阳就会失去光华。”

    “先天谷的灵气本就比外界更盛,又常有双阳同天,炼化灵气的速度更快,谷中修行一年,抵得上谷外修行两年了。”

    “怪不得一入先天谷,就觉得精气倍生。”南无乡说。

    话间千山过去,来到一座云高林密,清脆幽静的高峰前。扁舟子停了竹筏,琼华上前道:

    “无乡道友,黎道友,这玉笔峰便是贫道的洞府。”

    南无乡看此峰,是一圈圈同心山脉堆叠而出,中间一峰高三千三百丈,灵瀑飞流,其形真如玉笔,不禁赞了声“好山”。

    “本峰别无长物,唯有一种玉针,是茶中圣品,待贵道侣有暇,不妨来品鉴一二。”

    无乡二人道了谢意,琼华回了礼数,才纵身往上一跃。那峰上早飞出一只仙鹤,载着他遁入峰中。

    琼华走后,黎明雪与流霜仙子又说了些闲话,主要是黎明雪讲了一些经历,这些经历先天谷早已查清,她只是说得更细节些,倒也让众人听个新奇。

    又半晌,来到一座鲜红如火,石木皆红的灵峰下。灵丹子道:

    “两位道友,这座龙首峰就是在下的居处了。本峰有一片果林,灵根三百六十株,一年却只出十二颗果子,恰是从明日起,每月成熟一颗。两位道友有暇,还望前来品尝。”

    说完也跃下竹筏,与众人告辞。此峰中并未飞出什么仙鹤,却走来一只通体赤红的老猿,看样子已等候多时了。

    别过灵丹子,又过了两座无主的山峰,一座盛产灵木,一座盛产灵玉,都是没有灵瀑的山。扁舟子分别给二人介绍一番,便又来到一片山根石青,往上便白皑皑的雪峰前。

    流霜说道:

    “玉峰壶是我的洞府。此山灵物平凡,唯有我摘雪莲酿成一种春冰酒,寒中带烈,滋味不错。除了此酒初成时,曾邀谷中好友品鉴外,连知道此酒的人都不多的。”说道这里,她疑惑的看了看黎明雪手中,那酒瓶状的红壶,“你们来时,可以不醉不归。”

    “师父即有好酒,弟子不日便来拜访。”黎明雪一喜的说。

    流霜这才确定,黎明雪手中确是个酒瓶。转而又在暗思,她用自身法力发酵雪莲成酒,得之十分不易,黎明雪又何来的灵酒呢?心已大动,但想黎明雪说了不日便来,也就不再多言,稽首告辞。

    如此又过了两座山,有带灵瀑的名“灵根”,传生天地灵药,就是那两位闭生死关的修士所居。没有灵瀑的曰“星宿”,十三峰中此峰最高,似透天幕。

    又半晌,见一峰隐于云中,山腰之上全都不见。赩霞稽首说道:

    “这仙迹峰便是我的洞府了。此峰所出不值一提,却常见云霞环绕日月,化作五光十色,是个看日出的好地方。两位道友若得闲暇,不妨同赏。”

    “既有日出奇景,无乡定要上山叨扰。”南无乡回礼说。

    送别赩霞不久,又见一金灿灿的山峰。此峰是众峰中最突兀的,放眼望去都是大小不一的怪石,闪烁着金属光泽,绝无植被。上有一条灵瀑,在阳光映衬下喷出一片金沫。扁舟子道:

    “此峰名神玺,盛产灵金,是三座有灵瀑的无主灵峰之一。此峰实在无趣,不但现在空着,纵观过往,选在此峰凿建洞府的不多。”

    南无乡点点头,似乎对此峰有些兴趣。

    再向前时,又陆续经过几座灵峰,有的盛产灵果,有的盛产灵兽,扁舟子一一介绍,最后才来到一处便生翠竹的山峰脚下。

    此峰为十三峰最末,是九曲天河的尽头。但先天谷是众峰围成的环形山谷,最末的灵峰挨着最初的灵峰,此地距离入口不过十余里而已。

    至此九道灵瀑汇流,灵性发生巨变,成就一股至纯至净,又至凶至险的灵泉,也就是那天河弱水了。

    “两位道友,这就是在下的挟翠峰。”扁舟子停了竹筏,恭请说,“既然到此,还请赏光到蜗居一叙,让在下一尽地主之谊。”

    “那无乡打扰了!”南无乡应道。他正好有些问题想请教。

第五十七章 众先天携游神仙谷 两仙侣同上天珠峰(中)

    差不多一个时辰后,南无乡与黎明雪下了挟翠峰。

    这时,他们已经多了一副扎好的竹筏。南无乡又在竹林中选了三根年份不一的灵竹,放在竹筏上一起带走。

    此峰传生灵竹,竹受弱水而长,能浮于弱水,号弱水灵竹。扁舟子喜欢此处的竹,就顺理成章的做了先天谷的接引使。

    先天谷虽远比从外面看起来大,但对谷中的存在而言,全力之下不用太多时间就能走上一圈。也正因此,不逢急事,谷内人驾驭遁光时,都会将灵力压制在入道层次,以免惊扰同道。

    考虑到黎明雪未开天门,扁舟子送了一副竹筏,方便她在谷中涉水游玩。可若黎明雪整天撑个筏子在先天谷进进出出,岂不成了鱼婆了?对此,南无乡心里不太舒服,所以下山前要了几根灵竹,打算另做一件御水的物件。

    经过一番简谈,再加上地师府事先准备的资料,南无乡总算对先天谷中的人有了一些了解。

    除了没有现身的两人,众人中琼华最长。他出身万法门,是唯一一位在上次妖族入侵前便打开天门的人。

    流霜出身寒宵宫,是在上次妖族入侵的时候打开天门的,若论对付妖族的经验,就属这二人最多了。

    扁舟子出身松香书院,未开天门前,便以一身木属性的功法威震人族,也是举世无双的人物。

    灵丹子来历最神秘,竟不是十大宗之人,这在先天中十分罕见。若追究根底,其出身属道门旁支,向来醉心外丹之术,认为这种可以成批炼成的外丹灵药,能流水般培养出修真高手。

    赩霞就不用多言了,虽然有些恩怨,但与南无乡也算相熟。

    按先天谷的道理,一入先天谷,除非人族生死存亡,否则不问谷外之事,出身也就没用了。话虽如此,对急于了解这些人的南无乡来说,知道他们的出身依然是很重要的事。

    黎明雪像模像样的撑了会儿竹筏,但很快失去兴趣,将竹篙交给南无乡。问道:

    “无乡道友,你看中哪座灵峰了呢?”她用南无乡的新称号打趣他。

    先天后,除非师承关系,否则便不再用先前的辈分,只以同道相称。即便在谷外遇见禹大川等,也只会称他无乡先天,遇着没有关系的修士,甚至会用前辈称呼他。对这个规矩,南无乡曾经嗤之以鼻,可在打开天门的刹那,也就理解了。

    “黎道友,”南无乡也这样称呼她,“既然有灵瀑的还有三座,那就从这三座中选一座吧。”

    “神玺,涉江,天珠。”黎明雪掰着手指,数起这三座灵蜂的好处来。

    神玺峰风景最差,但此峰盛产灵矿,可以出产数种炼制法宝的材料。

    涉江峰从跟脚处被九曲河洞穿,就像人的一只脚迈入河中,互将彼此一分为二。扁舟子刻意带他们穿此峰而过,那澎湃的九曲河水,在此峰下却老实起来。此峰灵兽最多,选在此山,倒有逗兽之趣。不过黎明雪拍了拍储物袋,想到自己已经不缺灵兽了。

    天珠峰上泉眼丛生,俯瞰时就像一颗颗明珠,星斗一样罗布峰间。扁舟子说此峰最奇的是一口换骨泉,饮之能开阔经脉,脱胎换骨,增加修行速度。当然,任何灵材的能力都是有限的,换骨泉也是一样。初饮尚有效果,久之就与普通的灵泉无二了。

    黎明雪想了想,她与南无乡的修行速度已经够快了,只在开始时能改善体质的话,这口灵泉的用途就不大了。因为选择别的灵峰,也能分到这口灵泉的六分之一。

    “我们先去拜访流霜仙子吧。”南无乡忽然说,他有些事情着急要问。

    “也好,我一直好奇这位神出鬼没的师父,是怎么找到我,又为什么走了呢。”黎明雪说。

    这要追究到她还没有开始修行的时候。

    她的体质特殊,除了图腾之术外,其他的黎族功法进展极慢。黎天明知她的资质绝无仅有,偏又找不到合适的功法,为此头疼许久。

    流霜仙子就是在这时出现的,授艺五年,黎明雪精进神速。可就在这时候,这位师父匆匆离开,并嘱咐黎明雪,不可透露功法来历,也不可打听自己。

    流霜仙子走了不久,黎明雪前往中原。那时她便猜测这位师父是寒宵宫的人,可因为不能主动打听的缘故,她在中原数年,从未听闻师父一点儿消息。

    种种疑惑,她都迫不及待的想要了解。

    玉壶峰的峰顶状若玉壶,流霜仙阁却建在玉壶之下。两人拾阶而上,沿路生着各样的冰属性的灵花。

    有根长百丈,十年才长一寸的寒竹。有迎风傲雪,幽香暗袭,质地晶莹的雪梅。其中最稀奇当属月蟾花,根茎长成蟾蜍模样,而在蟾蜍头顶生出枝茎,开出一朵月牙般的花朵。就像一只抱在石头上的蟾蜍,对月亮喷吐精华。

    流霜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忙从寒窑中取出三坛春冰酒招待。

    看得出,先天谷中的人,是有相互拜访的习惯的。

    流霜仙阁要比黎明雪的先知道场小一些,没有那么多的密室。珍稀在整座仙阁,似乎都是从一块巨型冰玉上雕琢出的。

    四壁晶莹,客厅上除了主座之外,另设六个座位,这与扁舟子的地方一样。不同的是,扁舟子招待人的是竹椅,而此处是冰椅。在六个座位中间,都有一张小型的冰桌,上面已经放好酒壶。

    流霜请二人试过春冰酒,听了黎明雪带着几分兴师问罪之意的疑惑,解释道:

    “是我的徒孙,她听说南疆出了一个与雪同降的女娃。寒宵宫修冰雪之术,对引起这种天象的女娃自然关心。可寒宵宫不能到黎族去收徒弟,便趁我出游之机将此事告诉我了。我因此找到你,恰逢你没有合适的功法,便将,连同的剑法一同传授了。”

    “原来是这样,可师父您又为何突然离去呢?”黎明雪轻品一盅,问。

    “我初见你时,以为你身具寒灵剑体,这可是修行我派功法的最佳体质,自然喜不自胜。可后来,却发现你不是寒灵剑体,而是同时兼具一种不知名的冰属性体质和另一种不弱于寒灵剑体的通灵剑体。我发现此事的时候,你修行已经有成。我不知自己做对了没有,就把心法与剑诀留给你母亲,回了先天谷了。”流霜惭愧又不失直爽的说。

    “我的体质如此特殊?”黎明雪感觉自己被酒冰了一下,脊背上窜起一股寒气,“修行这两门功法,还会生出后患不成?”

    “我不知你修行这两种心法会否生出后患,可你修行此法入门后,每次触碰你,我自身的修为都会缓缓流向你。这对你我都不是好事,我也就不得不离开了。回到先天谷后,我另修了压制灵力的秘术,不然现在不用你碰我,我的灵力就会流向你了。”

    “前辈可知雪儿究竟是什么体质?”南无乡放下酒盅,关心问道。

    他查过所有地师府与天师府的典籍,记载中,就没有哪种奇寒体质,能如黎明雪这般霸道的。

    甚至他也向白灵打听过,妖族中天赋异禀的冰属性妖兽,也没有如黎明雪这样寒气惊人的。甚至白灵还说自己是仗着修为更深,才能在冰术上胜过黎明雪一筹的。

    可这也是暂时的,黎明雪的寒气与日俱增,继续下去,不开天门也能超过白灵。

    一重修为对应一重境界,境界的提升,是在一种极限上开创新局,激发另一重潜力。如果黎明雪的寒气超过白灵,却还没有打开天门,那这股寒气会让她无法承受。这些年黎明雪一直乐得修为精进,他却希望黎明雪进步的慢一些。

    “我查过寒宵宫所有记载,甚至先天谷中的典籍也都翻过一遍,并无半点消息。”流霜遗憾的说。

    “难道这种体质以往没有出现过?”南无乡有些头疼的自语。

    “无乡道友,据我所知,你也身负一种奇异体质,可以与我说说么。”流霜忽然问。

    “我的体质有不少宗门都有记载,名称不同而已。但总之是在天道漏洞下,一种不会在天道中留下痕迹的体质。起因是我母亲命中有煞,本应早亡,非大法力不能改变命数。我父亲身带血咒,离南疆越近,越是受制于人,同样非大法力不能压制。”关于家族血咒,得黎明雪这位大先知之便,他已经查得清清楚楚了,“可他二人碰到一起,一煞一咒相互影响,竟双双改变命数。命中无子之人诞生子嗣,我就成了天道下透明的人。”

    “后面的事情我大概听说了,”流霜接过话头,“前任大先知生有同样的体质,在肉身腐朽之后,一直希望能找到一副同样的肉身,继续躲避天道,便千方百计的夺舍了道友的肉身。可在使用道友的肉身后,却受道友双亲的遗骸所克,他不得不在关键时刻放弃了。结果就在他使用另一幅肉身,准备继续为恶时,天道找上他,三灾并发,一命呜呼。”

    “仙子的话似乎另有所指。”无乡想了想,“我是天道的诱饵,钓的是曦这条漏网之鱼?”

    “你们说的,就像天道有思有想一般。”黎明雪心内一惊,“这怎么可能,天道若有思想,也不会放任曦作恶万年了。”

    南无乡与流霜仙子闻言不语。大道无私,自然不会有思想,只是有些东西开天门后自有体会,先与她解释了反而不好。

    “师父的酒很好,就是有些冷冽,弟子受不了。”

    黎明雪见二人怔住,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陶土烧成,黄泥封口的酒坛。

    “弟子也带了些酒,不如师父的醉人,但别具香气,也可品鉴一二。”

    这是他们从杏花村偷出来的。

第五十八章 众先天携游神仙谷 两仙侣同上天珠峰(后)

    杏花村在京、甘交界,距中州也不远,因出贡酒而有重兵把守,颇有些神秘色彩。不过,再多的兵马,自然是挡不住他们的。

    南无乡看过杏花村的地势后,就把事情猜透七八分了。

    在杏花村的杏林中,有一株杏树长得不高,而外相最奇。南无乡一看,此树好巧不巧,正长在此处地脉的灵枢上,便猜测酿出千日醉的,就是这株老树上的杏果。

    酒是谷物或者花、果的变质。修仙界少酒,是因为修仙界的谷、花、果很难变质,变则为毒。其实凡界的谷、花、果也一样,未经曲药引导的变质,也是有毒性的。

    果物生在灵枢上,那怕是凡果,果实也会带些灵气,只是摘下后,灵气会在几日内散去。南无乡与黎明雪曾见过一株类似的桃树,还在那里捉了一只鹰,现与金风狸一样,在先知道场做护山灵兽。

    果然,他们在这棵杏树下发现九个三尺高的酒坛。

    千日醉是摘了老树的果实制酒,又埋回树下,到第十个年头前偷偷取出来,再移到别的树下,造成说不准哪株树出千日醉的假象。旁的杏树受不了千日醉的酒气,便都枯萎了。

    这酒要五年才能成气候,九坛酒中只有五坛可用,他们偷了两坛半,留了一半给杏花村应付岁贡。

    此酒虽有灵性,但气候不大,只能勉强入灵酒的品质,对修为不高的修士尚可,对入道的修士也几乎与白水无异。黎明雪饮来暖暖肠胃还可以,醉是多少都不会的。倒是流霜酿的春冰,不及时运转法力炼化,可能会醉倒她。

    春冰酒质若其名,饮时似有一片片薄冰顺着酒水一同入喉,缓缓化去。可惜此酒性寒,对黎明雪反而不宜。

    黎明雪突然摆出杏花酒,也就将话题转移到杏花酒上了:

    “杏花酒的酒力比春冰差远了,可师父一定想不到,此酒是凡人酿的。”

    “凡人酿的?”流霜果然惊讶。

    黎明雪见流霜还算喜欢,不停的给她斟酒,顺便将此酒的来历讲了,期间也用手中的抓瓶陪了几口。

    流霜听这酒的来历觉得出奇,看黎明雪用的抓瓶也出奇。这酒瓶红润如玉,比拳头稍大,一只手能抓,两只手能捧,像酒瓶也像手炉。

    “像用温玉类的材料制的。”她想。

    用温玉琢个酒瓶倒也不算稀奇,奇怪的是,黎明雪喝了十几口,可看倒酒的角度,瓶中酒水却没有少太多的样子。

    “难道是借助凤凰之力,将酒瓶炼成了一件空间法宝?这未免太糟蹋修为了。”

    看见酒瓶上的凤凰图案,她不禁心生此想。

    开天门后可以出神入化,能将自己的部分能力赋予到法器上。可这种转化效率很低,将一件没有空间属性的材料,炼成一件空间之宝,炼器者损失的空间之力远超宝物获得的空间之力。

    空间法宝是比灵宝还稀少的东西,竟有人浪费气力,用这种方法做成酒瓶,她才觉得糟蹋修为。

    虽然这么想,可流霜又是好酒之人,想过后又不禁觉得,若用冰玉,也炼成一件空间酒瓶,不就能把所有的春冰酒带在身上,随时痛饮一番了么?羡慕中,不禁看了南无乡一眼。

    南无乡对春冰很感兴趣,一盅接着一盅,一坛已去小半。见流霜看来,便接着黎明雪的话说:

    “生长在灵枢上的杏果已能酿出灵酒,若是真正的灵果,酒力自然更好。我也取了些灵果,可从杏花村偷来的曲药威力不足,竟无法点化。不知仙子的春冰是用什么曲药点化的?”

    “无乡道友看上了我的酒方不成?”流霜心内暗喜,“可惜春冰是我用灵力发酵的,并无曲药。”

    “原来如此。”南无乡有些失落。

    就像他想的那样,酒有火性,杏花酒能缓解黎明雪的寒气,只是酒力太弱,若有酒力更强的,起码能延缓她体质变化的速度。而且除了黎明雪外,他要灵酒,还有别的用处。

    “不过我在酿造春冰之前,翻阅过先天谷的典籍,曾从前辈留下的手札中发现几张酒方,有的吸收日月精华,有的靠灵丹点化,有的用灵药炮制,方法各不相同。至于春冰的制法,道友若想知道,我也可以相告。但能不能有所收获,就不是我能保证的了。”流霜接着说。

    “我听说仙子看中春冰,还胜过一些功法,就连谷内几位同道,也不是想求就能求来的。现在却愿意说出酒方,不知我有什么可以用来交换的么?”南无乡问。

    “道友那口通灵之剑?”流霜话问半截,因为她想知道这口剑的一切,以至一时不知如何问起。

    南无乡这才知道流霜对自己的剑感兴趣。

    “那口剑曾插在我的心口三十年,我吸收剑上的灵力,剑也吸收着我的精气神,最后在损毁的关头,完成了类似从神识到神念的转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不过此剑只有本能和感觉,而没有具体记忆,灵性虽强,却算不得开启灵智。”

    赤凰的灵性远超普通法宝,但相比他见识过的金道人、炉心魔就差多了,甚至连法宝都算不上的螭吻,也比此剑觉醒的更早。

    “血脉相连,三十年觉醒真灵!”流霜目中闪出一丝亮光,但很快黯然下去,“可惜赶在妖族入侵的当口,不然我都来不及想要试一试了。”

    南无乡见流霜的神色,想了想后又把螭吻拿了出来,这口短剑又让她眼神一亮。

    “此剑螭吻,剑身是一件兵器,与另外两种灵物穿在一起,成了如今模样,是在我祭炼另一件兵器时通灵的。”

    “祭炼另一口兵器时通灵?”流霜不解这个说法。

    “此剑能在祭炼另一件兵器时通灵,自然早有通灵的潜力,可也是受了祭炼兵器的法门刺激。”这是金道人的推断,作为一件灵宝的真灵,他的推断起码有八九分可靠。

    “无乡,”黎明雪说,“这个法门可有门户主人,我可一直想找个机会,报答师父的授业之恩呢。”

    “方法不算秘密,说出来倒也无妨。唯一的麻烦,这门功法用真气运炼兵器,日久而能在兵器上打通如人体那样的经脉来,算起来是一门气宗功法。想把此法运用在法宝上,还要修正一些地方。”

    若说修改此法,他不是毫无头绪,只是没有时间处理。他正在设法将此法精简,好让那些后天之下的武道修士也能运用此术。

    “道友若肯传授此诀,予感激不尽。至于能不能有所得,全看我的造化。”流霜已经大喜。南无乡修行不过百余年,身边竟有这么多通灵之宝,她说不定还有机会呢。

    南无乡接过黎明雪递来的玉简,一团符文自掌心起,没入玉简中。这里除了一套完整的炼兵诀心法,还有他对此法的一些了解,甚至关于赤凰剑剑灵的猜想也一并说明了。

    流霜接过玉简后,也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来,除了春冰酒的酒方,还有几个位置。并解释道:

    “先天谷的书阁藏书万册,分门别类的记载着人族的秘密与功法。此阁十二楼,下九楼的收藏可以随意翻阅,第十楼是中原各宗的典籍,十一楼收藏的都是历代先天对天地大道的理解,不适合没有打开天门的人翻阅。十二楼的藏书,新入谷的道友可以任选一卷,但想看第二卷的话,就要用自己的秘法交换了。酒方收藏在下九楼中,道友已经知道位置,可以自行翻阅。”

    南无乡接过玉简,见流霜的心思,也一样放在他赠的玉简上,便起身道:

    “时日已晚,我与雪儿还要寻个住处,就不打扰仙子了。”

    “等我们选好洞府,还请师父光临指教。”黎明雪起身说。

    流霜将二人送下玉壶峰,再次道别后,南无乡二人架起竹筏远去。又过半晌,待离玉壶峰稍远,黎明雪仰头看了看谷中那轮夜阳,灿然一笑道:

    “看你的样子,是想好去哪座灵峰了吧?”

    谷外的太阳已经落下,谷中的夜阳却更加夺目。在这团金光上,极高,极远,极透处,另有一轮满月争辉。夜阳与月亮,将谷中万物照成一片金白。夜阳昼则为阴,夜则为阳,先天谷哪有什么时日已晚?

    “呀!”南无乡抓了抓头,“我倒忘了这事。”

    他修行五雷天心诀,感应的是太阳的起落,便习惯性的以为时日已晚。当然,他也的确选好了地方。

    “我们去天珠峰。”

    九曲天河水流湍急,波涛汹涌。从玉壶峰到天珠峰,竹筏要大半个时辰。很快,南无乡也失去掌筏的兴致,索性把竹篙放下,改用法力推动竹筏。

    一叶小舟出没于风波之中,南无乡拾起一根从挟翠峰伐来的灵竹,比量一番后,挥剑指截下手臂粗细,约一尺半长的一段。

    他从挟翠峰下来的时候,顺手伐了三根年份不一的灵竹。三根灵竹大小差不多,一根青翠,一根坚韧,一根已开花结实。前两根只伐取竹干,后一根则是连根拔的。他才截的是那根坚韧的成竹。

    黎明雪不知他要搞什么名堂,蹲坐在跟前看。最近这一年开始,她老是猜不出南无乡的心思。自己又好强,什么也不问,只能在心里暗暗好奇。

    见她围过来,南无乡一笑,又从这根灵竹上截了一段儿更细,更短的竹节。只有上一段小半长短,还能套进上一段竹节里。

    “此物你很熟悉,可看出是什么了么?”

    南无乡没有等待黎明雪回应,又截了段拇指粗细,两尺多长的竹节。他又试了试,正好套进上一段竹节里。

    黎明雪不知他要做什么,却被问得好胜心起,尤其无乡没有等她回应,就像认准她答不出一样,更让她心中火气,非要答出来不可。眼珠一转,便反应过来道:

    “过弱水用的。”

    虽然她看不出南无乡要做什么,但三段竹节有长有短,却可以互相嵌套,必是一体的。又用弱水灵竹做成,必与弱水有关。

    南无乡看她一脸得意模样,倒也跟着开心。不再另买关子,从竹根中挑挑拣拣的选出三段,与那根最细的竹节比量一番后,在手中搓了搓,三段竹根就变了样子。

    “我知道了,你在做伞。”这次不等他问,黎明雪便抢着说道。

    暮雪晴随身带着一柄宝伞,她再熟悉不过了。那三段竹根用剑气削过后,一段如柄,恰好抓握。另外两段如顶,如环,都有圈细密的凹槽,虽与暮雪晴的宝伞不大一样,却不难认出是伞柄,伞顶和伞托。

    南无乡见她猜出此物,就不再故弄玄虚。一手把三段套在一起的竹节握住,另一手并指成剑,一道剑环套着竹节而过,竹节散做一堆竹片。

    两段稍粗的竹节各被劈成三十六股,连线槽机括都打好了,那根拇指粗细的竹杆依然完整,但已被削得上下一般粗细。

第五十九章 众先天携游神仙谷 两仙侣同上天珠峰(末)

    先天谷内的山,皆在同一条近似环形的山脉上。若要细数,一万个山头也不止,十三灵峰,是说那十三座灵性最强的山峰。

    这十三座灵峰集灵气之大成,最矮的也有两千丈高,盘错堆叠,纵深数千里。一谷之内,一脉之上,一峰之间,而节气不同。

    近天珠峰后,水流缓和不少,两岸生满芦苇一样的银白色水草。水草丛中,有一个豁口,竹筏荡进去,便是天珠峰下。

    南无乡停了竹筏,扛起两根没有使用的灵竹,两人沿着山路而上。

    山水朗润通透,花木繁茂幽香。自山脚向上十里,天河水声渐默,天珠峰上的水又潺潺的响起。转角处正见一亭。

    亭下有一只青猿,肩上站着一只金色松鼠,用荷叶捧着灵桃,似在等待二人。见二人来到亭下,猿猴献出灵果,松鼠稽首不停。

    喜得黎明雪心花怒放,欢笑连连。收了灵桃,果然汁甘味爽,赏下几颗灵丹,才叫这些灵兽散了。

    “这洞天灵气充沛,连灵兽都生了许多,为何却不选些修士进来修行?”黎明雪疑问。

    “灵兽不少,可都在一、二阶,也就是小妖、大妖的修为。除了琼华的仙鹤,灵丹的老猿等几只护山的妖王,就连一个妖将也无,这应该就是谷内没有普通修士的原因吧。”南无乡解释了缘故,但没有多说。

    从亭中看去,峰中复有数十峰,却属主峰最奇。

    峰腰上瀑布层叠,分成明显的三段,落差将近千丈,呈“之”字形倾泻而下。在“之”字的每个转折上,皆有一片亭檐在山瀑中时隐时现,而那“之”字的一点,正是一座宫阙。

    只一点奇怪,二人看见了宫阙与亭檐,却看不见通往宫阙的路。

    瀑布上水花喷吐,折出一道圆环状的彩虹。那宫阙的位置稍高,彩虹的位置稍低,从这里看去,那片宫阙正在彩环之中,出奇精巧。

    黎明雪见之更喜,抓着南无乡的胳膊,指向那轮彩虹道:“无乡你看,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环成一个圆形的彩虹呢。倒与你修行的太初神光有些像。”

    南无乡不但不觉稀奇,更不解风情的捏了捏她的鼻子,回道:

    “星辰感应篇你也修过,难道还不知彩虹都是这样的么?普通人无法御空而行,见不到完整的彩虹,才以为彩虹是桥形的。”

    话落见黎明雪兴致消减不少,才意识到自己又“得罪”了她,忙转移话题道:

    “我们也算到家了,把红儿放出来吧,估计快把它闷坏了。”

    “好,”黎明雪打开乾坤袋,一抹红光跃出,正是火鸟红儿,“红儿,这就是咱们的仙山了。你去玩一玩,认认家门吧。”

    “红儿稍等,”南无乡叫住它,“峰上灵泉不少,选处合适的,将这根灵竹丢进去泡一泡。”

    说着把那根年份小些的灵竹掷给红儿,红儿抓着灵竹,消失在山峦中。

    “那株老的怎么办,你不会要带到山顶上去吧。那可要劳累你了,第一次上天珠峰,我可不想走云路,要沿着山路走上去。”黎明雪兴致高扬的说。

    “倒不用整根带上去。”南无乡拂尘轻挥,一股旋风从老竹上扫过,竹实纷纷没入袖口。收起竹实后,他围着小亭转了几转,说:

    “咱们不能就这样上去。先天谷十三灵峰的名号是相传的,峰上的亭楼建筑却要新主人命名。我看挟翠峰上一亭一石,甚至有些老树都有名字。咱们不像扁舟子那样给石头、木头取名,可这亭子光秃秃的就不像样了。将来设置禁制,可以把此亭放在禁制之外,让来访的好友在亭中稍等,没个名字不好。”

    “还是你想的周全,我这就想到一个好名字。”黎明雪挽了挽衣袖,“那根老竹还有用么?没用的话我用了。”

    南无乡摆摆头,黎明雪朝那老竹一点,竹屑翻飞中,老竹化为一堆竹片。其中有两长一短,已经刻好了字。

    那两片长的是:天珠有泉多几何;我今停足一望之。

    那短的是:望之亭。

    南无乡连声称好,顺手削了竹钉,将竹牌挂好。自己也写了一副:

    花树幽香,养出猿猴来献果;

    山水灵秀,生来松鼠会作揖。

    黎明雪也说了声好,将此联挂在另一面。收起剩下的竹牌以备后用,这才继续前行。

    通往瀑布的路也是“之”形的,路边泉水不绝,形成一个个圆形小潭。

    泉水有深有浅,有的寒冽逼人,靠得近些就有凉意袭来,有的暖气氤氲,咕噜噜冒着气泡。除了个别潭水乳白,质若羊汤的外,余者多清澈见底,却因深浅不同,而显出不一样的颜色。

    两人不紧不慢的走了一个时辰,登高千丈,沿途泉眼不下百个,样式各异,无一相同。这还只是路上见的,那些没有走到的地方有多少泉水就更不得而知了。

    黎明雪这一路上,凡见泉水要么投石戏耍,要么用手撩拨。可惜泉水难承她身上的寒气,竟有半数被她冰结,终使她兴致全消,甚至有些闷闷不乐了。

    就在南无乡有些头疼的时候,二人来到“之”字瀑布下。那条望之亭处看不见的上山路,终于露出一角。

    正以那片若隐若现的亭檐为起始,暗藏着一条隐在瀑布后的登山栈道。

    “此处也该有个名字。”黎明雪停在栈道入口,看着南无乡,“就请无乡道友赐名吧。”

    南无乡见这条栈道抱附山势而建,道路平坦且直,只有个微微向上的斜坡,一眼能见尽头,心中有了一个主意。再看那倾泻而下的瀑布,宛如水幕平整,阳光穿透水幕照在山壁上,更觉得这名字不错。

    便取了一块竹牌,写了“望穿”两字挂在栈道上。

    隆隆水声中,二人沿着栈道,穿瀑布而过。不过两刻,又见一片廊檐,又是一条栈道。这条栈道相对陡峭,时出时入于倾泻而下的水流之中。

    南无乡偷个懒,取“望不穿”三字为名。

    两人且行且攀,大半个时辰后终于见到瀑布源头。

    这是一方半月形的水潭,潭中有灵泉七口,星斗列成,喷涌如柱。那“之”字的一横,正是半月形上那条直线。那条半圆弧则是山壁围成,围住潭水,同时拱卫那座宫阙。

    潭底是鹅卵石铺的,外沿的卵石大些,越向内越是细碎。潭中用青石铺成一线步道,一步一石,正通向宫阙。

    一座琼楼,两片耳阙,半涉川水,半倚雄峰。

    宫阙由一个主楼,两个偏楼组成。正看呈“山”字形,中间的高,两边的矮。俯看呈“凹”字形,两边的凸出,中间的内陷。宫阙的前半身架在水潭中,后半身嵌入山壁。

    南无乡双目如炬,神识漫扫,却看不出主峰里有什么玄妙。

    正自出奇,听黎明雪道:“这潭水的名字倒好取,非七星潭不可了。但这宫阙品相出奇,可不好取名了。”

    南无乡回神后搓了搓手,又取出两长一短三块竹牌。写过之后,黎明雪拿来一看,那长牌上写着:

    倚山倚水仙府;伴日伴月人家。

    联虽简单,但有日有月,正合她的心意。

    短牌上则写着:明珠楼。

    黎明雪想了想,天珠峰上明珠楼,再合适不过了。

    “洞府有名有联,将就着能给人看了。可明珠楼旁一方绝壁,空荡荡的也不好。我看可以再写一联,彰显天珠峰的景色,不知仙子意下如何。”南无乡提议道。

    黎明雪顺着他说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一处光秃秃的石壁。在明珠楼旁,天珠峰侧,一人高矮,映着夜阳与月华,散放光辉。

    黎明雪取了两长两短四段竹牌,指落联出:

    三阳轮转,无昼无夜为仙谷;

    万泉齐涌,有声有色是珠峰。

    留字后,两人顺着青石涉过潭水,来到明珠楼下。

    楼门高有两丈,白玉制成。想是怕峰中的灵兽闯进来,还保留有一重威力不大的禁制。

    禁制威力不大,却有迷乱神识之能。南无乡知道,这就是自己看不穿楼中门道的原因了。

    虽然玄妙,但既威力不大,自然难不住二人。太初神光扫过,石门不推自开。两人入了石门,同样没有推回,却见石门缓缓合上。

    “这门是用楼外潭水控制的,一旦禁制消除,水流自将石门推开。等水流蓄满,此门又会合上,禁制也随之恢复。”南无乡讲了其中奥妙。

    到此,两人的兴致都用得差不多了,大略看过明珠楼内的厅房陈设后,就向山腹内的密室而去。

    半涉川水,说的是明珠楼建在七星潭上的部分,而半倚雄峰,则是凿建在天珠峰山腹中的秘密空间。这是二人最感兴趣的地方。

    前室与后室之间,同样以玉石隔开。推开石门,入眼是一口亩许大小,太极图形的水潭。一泉两眼,一头涌着温水,一头涌着冷水,中间有玉石铺就的台阶为线。

    这两眼灵泉,灵性之强远超一路所见。黎明雪来到跟前,先撩了撩左面的寒泉,泉水虽寒,却冷不着她,她身上的寒气,竟也没将泉水冰结,心中已经一喜。又撩了撩右面的热泉,泉水骤然止沸,却依然暖意十足。不禁回过头来,惊喜的看向南无乡:

    “这两口泉不错,形如太极,又一冷一热,叫太极泉怎样?”

    话间已经脱了鞋袜,坐在玉石阶上,一脚踢着左面的寒泉,一脚踢着右面的热泉,兴奋得忘乎所以。自从寒气觉醒,触水成冰,就少有供她梳洗的灵泉了。

    “亏你是个修士。太极图阴中有阳,阳中有阴,这算哪门子的形如太极。”南无乡不以为然的来到泉前,“我在中州见过一种火汤锅,一面又红又辣,一面又白又鲜,正与此泉相似。那火汤锅俗称鸳鸯锅,我看这泉就——”

    话还未落,黎明雪扯着他的小腿,将其拉进冷泉中,不容置喙的道:

    “冷中有热,热中有冷,你看是不是太极泉。”

    “你说什么泉,它就什么泉吧。”南无乡落汤鸡一般从冷泉中露出头来,回敬一捧冷水说。

第六十章 众先天携游神仙谷 两仙侣同上天珠峰(尾)

    二人在太极泉中闹了一会儿,直到黎明雪兴致尽了,才继续探索了每一处洞穴与密室,各自选了一处中意的地方修行。

    选好洞府,南无乡唤回红儿,交代它往玉笔、龙首、玉壶、仙迹、挟翠五峰传信。讲明自己选定天珠峰,请几位同道在一月之后来天珠峰赴宴。唯独流霜的有些不一样,是邀她十日后先来一次,请她指教规矩,以免到时候准备不足。

    可这场宴会,却没有等到一个月后。

    人族修士陆续撤离尾屿岛后,信誓旦旦要固守巨鲸岛三年的龙虎帮,竟三个月便被击破。

    一时间,整个东州都笼罩在妖云之中,人族的形势急转直下。打了几十年,却没有见到妖怪影子的中原人,一夜间闻妖色变,几乎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若论对形势的熟悉,先天谷中以南无乡为最,可连他也被这消息惊得缓不过神儿来,其余的老家伙们就更坐不住了。

    在琼华的提议下,南无乡再度传信,将宴请的时间提前了十天。这是巨鲸岛失守的第三天。

    夜阳从亮金转为亮紫,南无乡二人下了天珠峰。这是他入住天珠峰后,第一次接待客人,故而到望之亭等候。

    他到望之亭时,老远便看见那几位同道,已在亭中高谈阔论起来了。更让他惊讶的是,除了先天谷内的几位同道外,人群中还有弘趾大和尚。

    这即超乎他的预料,也让他多了几分欣喜,一边大呼“失迎”一边开了禁制,将众人接引上来。

    有弱水挡着,寻常修士是进不来先天谷的,所以南无乡只设了两套禁制。

    一套是南无乡带来的防御禁制。此阵防不住先天,却也无人能在不惊动此禁制的情况下,悄然潜入天珠峰中。

    另一套是黎明雪带来的神识禁制。平时不开启的,但在开启后,除了操纵禁制的人,余者的神识都要受到压制,在天珠峰上放不出百丈远。

    路上,众人时而讨论南无乡的题的名字与对联,时而听取弘趾带来的消息。可事出突然,战报尚未整理出来,弘趾同样所知有限。

    未知最是加重恐怖之物,一伙人就这样忧心忡忡的来到明珠楼。

    南无乡见气氛太过沉闷,玩笑道:

    “我住明珠楼不久,还来不及打扫屋子,诸位道友看见不干净的地方,别忘了提醒我呀!”

    琼华经历过上一次妖族之战,是众人中最乐观的,接过话茬道:

    “不干净的地方没看到,可我们来了六个人,道友却只准备了五张椅子,有人要站着赴宴喽!”

    南无乡闻言一笑。这是意外之事,他为这次宴会做足了准备,却没想到弘趾会来。

    “弘趾前辈的桌椅,与诸位前辈的不太一样,所以才准备出来。”黎明雪拍了拍手掌,两只青猿扛着一副与主桌同样大小的木桌、木椅来到厅中。

    他们确实只准备了五位客人的桌椅,弘趾这副是临时加的。

    弘趾身高丈许,差不多是常人两倍,招待客人的桌椅有些不合适。倒是主桌椅,设计时就是南无乡与黎明雪共用的,比客人用的大一些,正适合弘趾来用。

    所以在众人上山的过程中,黎明雪暗嘱红儿,指挥山上的青猿,照着主桌大小打制了一副新桌椅,只是时间仓促,不如主桌精巧。

    “黎道友,我们称你为道友,你也称我们为道友吧。”扁舟子说。

    黎明雪摇头回道:“前辈们称我道友,与我来先天谷一样,都是冲着无乡的面子。他的面子我给,他的便宜我不占。大伙各论各的,前辈称我为道友,我还称诸位为前辈。”

    “那无乡感谢诸位道友和黎道友赏脸了。”南无乡刻意把黎明雪单独说出来。

    众人闻言一笑,南无乡请众人落座。一只领头的青猿看准时机,带着六只青猿进来,摆下菜肴、灵果、灵茶。

    用青猿服侍宴会是流霜提议的,这也是各峰惯例。南无乡也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便交代红儿去做。现在,红儿已把天珠峰的妖兽尽数收归麾下,当起山大王了。

    “无乡根基尚浅,没有独到之物。只用换骨泉泡些青黎茶,就地摘些灵果,配些蛟龙、巨鲸、金乌的心、肝肉,勉强做了一桌菜肴,还请道友们不要嫌弃。”南无乡招呼众人,同饮了第一口茶。

    “先天谷物产丰富,果然不是旁处可比。”弘趾品茶之后,又尝了灵果,不禁感叹。

    黎明雪见众人饮茶,吃果,唯独对妖兽肉不感兴趣,拿起一块龙心道:

    “诸位前辈不要光喝茶,而小看了这些心、肝肉,桌上的东西,就属此物最费心思。”

    怕众人嫌此物不起眼,自己还先尝了一口。

    有些修士会猎取气血合一的妖兽,这些妖兽摆脱部分本性,血肉自带奇香。众人以为南无乡准备的,就是气血合一的妖兽。岂料试过之后,并非如此。

    “道友这肉是如何烹制的,竟克化了鱼腥鸟涩的特性。”赩霞最先吃出不同。

    “可称珍馐。”灵丹子连吃数片,一副很喜欢的样子。

    没有气血合一的妖兽,肉中多有腥臭异味,无法调和的话,异味儿会留在食用之人身上,所以轻易是吃不得的。

    可南无乡准备的,竟然就是这样的妖兽肉,只是异味儿已经调和。这意味着打杀妖兽后,妖肉也有用武之地,算是变废为宝了。

    “用岁月之力。”

    南无乡将老汤的事讲了,见众人称奇,又趁机说道:

    “我还没有修行仙道的时候,吃过二阶的老鼠,那时我已有宗师境界,用内力克化妖气,事后功力有所精进,只是进步不大。武道属于气宗,但在入道之前,不能引导灵气入体,内力增长全靠炼精化气,吃的越好进步越快。老汤能调和妖将以下的妖兽肉,可以让武者越阶食用妖肉,功力进步会更快。武道对资质的要求不高,只要有足够的妖兽肉,就可以弥补人族修士的不足。”

    由武入道艰难,在往次妖族入侵中,武道修士发挥的作用不大,仙道中人对武道的潜力认识也不足。所以他逮到机会,就会设法说明其中利害,现在人族至少一半儿的先天都在这间屋子里,他自然不会错过机会。

    “听说道友从东海运了不少妖兽尸体,原来是为此事。却不知培养一位武道高手,需要多少时间?想在对抗妖族中发挥作用,又要多少武道高手?”扁舟子问。

    “地师府中,由武入道的修士差不多七八位,这些人都是在三个甲子内入道的。武道修行中,最难跨越的关隘是后天,而在后天之前,宗师级别的武者已与大妖相当。倘若资源足够,培养一位宗师级别的高手至多十年,未达宗师的武者,对付对付小妖也是可以的。”南无乡说。

    “十年虽然不长,却也不短了。”弘趾感叹,“如果后面的关隘也如巨鲸岛一般,十年时间,足够妖族攻掠中原。”

    “此事实在出乎我的预料,龙虎帮竟只守了三个月,难道妖族攻岛时,暗幕没有出手相助么?”南无乡一直以为,龙虎帮与暗幕关系不浅,而有暗幕相助的话,巨鲸岛应该固若金汤才对。

    “我听过零星战报,在巨鲸岛将破之时,有一面阴幡冲开妖云,护着数百人杀出妖阵。”弘趾说。

    “如此说来,没有暗幕相助,龙虎帮就全军覆没了。”南无乡更觉此事恐怖,“当务之急,首要查清巨鲸岛失守的原因,以免后面的关隘也莫名其妙的失去了。”

    “嗯——”琼华不住点头,“道友说首要查清巨鲸岛失守的原因,不知还有别的主意没有,不妨一并说出。”

    “要组织人手,把住东州境内其余几座灵山。尤其是通往中州、禹州、渝州的关隘,一定不能再次失守。不然一州被妖族所占,三州被战火波及,后果不堪细想。”

    “巨鲸岛一失,东海完全落在妖族手中,从东洲到中洲的海路已开,不擅涉水的绒族与昆族将以东海三岛为跳板,源源不断的抵达中原。到时集海族,羽族,绒族,昆族之力,妖族的入侵才算全面开始。”扁舟子说。

    “如果东州注定不能固守,又不能将东州内的同道撤出,人族的士气就危险了。”南无乡又补充说。

    “看来我等出谷的时机已到!”琼华一锤定音的说。

    琼华表了态度,扁舟子、南无乡紧接着自告奋勇,愿意出谷主持局面。此事定下决议,宴会才算真的开始了。

    第二日,望之亭中。

    南无乡取出一节带柄的青竹,送给黎明雪。

    “你做的不是伞么?给我一节青竹干嘛,又不能遮风,也不能避雨的。”黎明雪闷闷不乐的说。

    就像开了一个玩笑,黎明雪话音才落,南无乡抓着手柄一撑,竹节瞬间绽开,化作一柄淡青色纸伞。竹节分作三十六根伞骨,与点缀在伞面上的竹叶相接,就像撑开了一片竹林。

    “这还差不多!”黎明雪接过伞来,“撑在头上能过弱水,御在身下能过天河。又轻又巧,比那张竹筏好多了。”

    “撑开一把伞,收拢一段竹。这是我游历人间时见到的手艺。”南无乡解释说,“此伞的伞骨是灵竹制的,在铺伞面前,先把伞骨的表皮刮开,铺好伞面后再粘到伞面上,收拢起来还是一段完整的竹节,颇有奇趣。”

    南无乡说的简单,实则耗费的心思远不止如此。伞面是他连夜用灵竹制浆,做成两张竹纸,贴在一张两界布上,再用竹实压出的精油涂过。连粘合用的浆糊都是用竹实碾成的细粉熬制的。

    只取弱水灵竹与两界布为材料,制成一个抵御弱水,又不被弱水所侵的宝伞。整个过程没有使用炼器手段,耗费的心力却比炼器还要更多。

    “我很

第六十一章 南无乡纵火巨鲸岛 黑蛟王失利中元城(前)

    巨鲸岛是一座三面环海,从东州海湾中凸出的岛屿,长约千里,宽有三百多里。岛上以龙宫峰为首,另有猿首、熊掌、虎背、惊鲨、巨鼍、灵鹤、青葫七峰,共八座灵峰。

    这八座灵峰犬牙交错,各有一面朝海,互相拱卫,互为倚靠。

    人族经营万年,将此岛建设的更为凶险。海岸皆是凹凸相间的齿状,攻掠岛屿的海妖,除了受到正面的抵御,还会受到左右的攻击,是易守难攻的险地。

    离开尾屿岛后,南无乡顺便看过此岛地形,认为一峰一峰的固守,起码能守一年。

    正是因为如此坚定的信念,他在得知此岛被破后,也曾六神无主。离开先天谷后,就与琼华等人分别,独自来到巨鲸岛,想查清此岛失守的原因。

    琼华、扁舟子分别去了渝州与禹州,做好布置关隘,抵御妖族,以及接应中州修士的准备。弘趾需要临时修行一门神通,暂去灵天寺闭关。

    路上,南无乡顺便观察民生。

    他往先天谷时,中州百姓还一副向荣模样,看不出半点儿慌乱,而今却已显现紧张神色。看来,修仙界的一场大败,已经影响凡界的生活了。

    中州尚且如此,东州无需别论。巨鲸岛上妖气笼盖,哪怕是普通人,都能在千里之外,看见此岛上空漂浮的一团漆黑妖气。

    早在尾屿岛未失时,中州已在朝廷的主持下撤走百姓。留下的多是舍不得故土,或者气力衰竭的老人。现在,这些没有撤走的人也都陷入慌乱之中,分成三股往中、渝、禹三州而去,通往这三州的官道上人车如流,绵延千里。

    南无乡看了几座城池,几个村落之后便不再忍心细看,只好用传音符请人主持乱象。自将遁光催到最快,日落时已到巨鲸岛。

    天上凶禽盘旋,水下海兽汹涌。最先吸引他的却不是巨鲸岛,而是巨鲸岛外往来不绝的行舟。

    这些行舟长近百丈,状若鼍龙,鳞次栉比的排在海面,不下百艘。头上长角的、手上带爪的、嘴生獠牙的大妖、小妖成排结队,络绎不绝的登上巨鲸岛。

    南无乡不禁屏住呼吸。

    龙虎帮虽是新晋的宗门,但有不错的底子,又有暗幕扶持,在妖族入侵的当口,帮众也不过三千而已。不是不想招来更多的弟子,而是受巨鲸岛的限制。

    说山川能聚气,其气象是有大小的。大者聚气多,小者聚气少,以巨鲸八峰的气象,三千弟子修行已为极限。

    此地集结巨舟百艘,算下来乘载的妖族至少有十万,加上天上的羽族,水中的海族就是几十万。

    这么多的妖兽,巨鲸岛的灵气是不够用的。自身的灵气不足,就只能用灵石补充,几十万妖兽,一月要消耗灵石百万。

    这还只是按最低消耗计算的需求,再加上练兵的额外损耗,妖王们狮子大开口,实际损失还要数倍于此。

    这不是占领一岛的兵力,而是攻掠一州的兵力。而且出兵的时间就在这几天,不然妖族大可将这些兵力分散在东海三岛及尾屿岛,而不必承受灵石损失。

    面对如此阵仗,他不得不更谨慎些。此处妖兵几十万,倘若漏了身形,只要被一个先天缠住,一时不能遁走,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南无乡遥观大略,知道龙宫峰是鳞族的大本营,便借助七锦袍收敛气息,用和光之法隐藏身形,在龙宫峰守候半日,摸清了进出的规矩。

    用真形诀变做一个不久前才出去的,双手如钳的妖将,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入口处。把手入口的妖修以两个大妖为首,一共十个。正要上前盘问,便被他呵斥道:

    “我才出来多久,只是忘了东西回去取一下,你查什么令牌,要什么口令!”

    令牌没有,但口令他是知道的,只不过他熟知妖族秉性,要是老老实实的说出口令,反而装得不像,也吓不到这几个妖兵了。

    果然一语吓得这队妖兵不敢出声,乖乖挥动阵旗,将禁制打开一个口子。

    南无乡进了龙宫峰,点看阵型。见妖兵按阵势安营,哨兵往来巡山,想到峰中认得妖将的一定不少,便又抓了一个落单的小妖。也不现出真形,直问此峰谁人做主。

    “做主的是黑天大王。”那小妖答。

    南无乡闻言一喜。黑天是龙天化名,自青蛟王等一众妖王陨落后,他收了这些妖王的部分部属,地位提高不少。他这次来就是找龙天的。

    “黑天大王在何处下榻?”南无乡又问。

    “下榻,下什么榻?”小妖问。

    “就是问你他住在哪里。”

    “潜龙洞中。”小妖回。

    “好!你说了我想听的话,我不杀你。”

    南无乡得了消息,用太初神光解了此妖的妖气,还成一只青蟹,再没有复原之机,才将其放走了。自己又变成小妖模样,晃晃悠悠的往潜龙洞去了。

    才靠近蛟龙洞,就被一个守门的鱼妖妖将挡了回去:

    “去去去,潜龙洞岂是你等可以随便接近的!”

    “我,我要献宝!”南无乡唯唯诺诺的说。

    “你一个小妖有什么宝?”那妖将问。

    “我要献给黑天大王!”南无乡递来一枚妖丹,摆出一副生怕被人抢去的样子。

    “给我!”那妖将虚抓一手,将妖丹夺来,“这是妖王的内丹,你怎么得到的?”

    “在一个山洞里发现的。”南无乡即惧怕又不死心,盯着被抢走的内丹,眼巴巴的说。

    “倒也聪明。这里面的妖气你消化不了,献给大王,自然会受些提携,到时做个兵头不在话下,成为妖将也不是不能啊。”

    那妖将贪婪之色毕露,正此时,一个样貌平凡的女妖从潜龙洞中走出:

    “何事喧闹?扰了大王修行。”

    虽然变了样子,但南无乡认出,这女妖就是鱼妖小莲,用的是假形诀。

    那妖将这才收了贪婪目光,抓着南无乡的手臂道:

    “一会儿见了大王,就说这枚内丹是你我一起发现的!”

    “遵命,遵命!”南无乡差点把脑瓜点掉了的说。

    南无乡二人跟着鱼小莲,很快来到龙天跟前。

    未等龙天发问,那妖将已经呈上妖丹。说这妖丹是他指挥“南无乡”搜查山洞时发现的,想必是哪位入道的修士珍藏,因为对人族没有那么重要,逃离时给落下了。

    “噢!”龙天见了这枚内丹后,眼中乍放光明,忙取过来。

    这一幕在旁人眼里似是贪婪,实则不是。这颗内丹本就是他所有,只是没有真龙血脉的妖丹已对他失去效用,才转给南无乡的。

    验明无误后,龙天取来三颗妖将的内丹,赐给这位妖将。又命人取来三株灵草,赐给南无乡。说道:

    “你这小妖又机灵又有机缘,就留在我这边听用。等服下灵草,做个兵头吧。”

    封赏后,龙天做出一副迫不及待的要炼化妖丹的模样,将部将遣散,只让南无乡留下来听用。

    四目相对,忽然同时大笑,南无乡现出原身。

    “天儿,你的修为越来越高了!”

    “青蛟王等人死后,鳞皇赐下数枚内丹给我。这些内丹对我无用,我却可以趁机服用青蛟王等人的内丹,光明正大的提升修为。有这位鳞皇提携,我在蛟龙族中的地位就快能追上死去的青蛟王了。”龙天兴致冲冲的说。

    “你要一直留在蛟龙族么?”南无乡问,此事关系到他与龙天如何相处。

    “在打开天门的机缘未到时,天儿留在蛟龙族为好!”一座金塔忽然出现在龙天肩头,一闪一烁的发声。

    “海皇的妖丹,还不是打开天门的机缘么?”南无乡问。

    “海皇自然是打开天门的机缘之一,可蛟龙族天赋异禀的同时,对法则的领悟却不如人族快。天儿不过百岁,想摸到天门的门槛,一枚海皇内丹是不够的。”金道人说。

    “你们又看上了鳞皇不成?”南无乡猜测道。

    “若有机会杀他,我们得内丹,你们也可以一鼓巨鲸岛失利的气势,何乐不为呢?”

    “我想先听听巨鲸岛失利的事,妖族三个月攻下巨鲸岛,大出我的预料。”虽然斩杀鳞皇是件吸引人的事,但巨鲸岛失手的谜团才是他来此地的目的。

    “此事奇怪。”龙天说,“巨鲸岛说是守了三个月,但有两个半月都在调兵遣将,真正交战只有半个月。这半个月中还休息了七八天,算起来第一次攻岛打了四天,我们吃了大亏,伤亡近万妖兵,却连巨鲸八峰的边角都没有碰到。”

    这次后妖族休息了七天半,而后再次发动了攻取巨鲸岛的命令。这一次,龙天负责攻取惊鲨峰,拨给他听用的海族足有一万。

    龙天算半个细作,但也要装的像些,还为此向鳞皇进言。

    以惊鲨峰的地形,就算给他三万海族,能抵近作战的也不过五千。就这样,惊鲨峰上的修士都不用瞄准,扔下一件法器,就能打死一只妖兽了。

    妖族与人族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低阶的妖兽毫无智慧可言,大妖小妖虽被点化成人形,却也是死脑筋。攻城掠地时,无论多少妖兽放出去,都如脱缰野马,只知向前冲锋。

    惊鲨峰的地形,一万海族根本无法展开,前头的还能夺岛,后头的就只能打自己人。若被鲜血刺激,甚至还会发生自相残杀的惨事。

    可鳞皇说计划是赤焰侯布置的,叫他按军令执行即可。倘若到时施展不开,一万大军互相踩踏,全军覆没了也不用他承担半点儿责任。听语气,就连鳞皇也觉得赤焰侯在胡闹。

    可就在龙天命令大军冲锋的时候,惊鲨峰与巨鼍峰之间的禁制出现空隙。金鹏王与冰凤王趁机率领羽族穿插进来,使空隙不能补全。一万海族有五千涌到了两峰之间,正好摆开!

    这一幕把龙天都惊到了。可怪异不止如此,就在惊鲨峰、巨鼍峰被海族分割开后,灵鹤峰的禁制竟然彻底失灵。

    海族、羽族趁机蜂拥到灵鹤峰上,不过半日而已,巨鲸八峰中,一峰被妖族占领,四峰陷入鏖战。

    被占领的灵鹤峰处在八峰中段,龙宫峰无法向陷入鏖战的四峰提供支援,八峰逐次失守,三日而败。

第六十二章 南无乡纵火巨鲸岛 黑蛟王失利中元城(中)

    南无乡与金道人,龙天相谈一夜,天明折返。岂料未等下山,便被那个带他去见龙天的妖将拦住了:

    “你个小妖,欲往何处?”

    有龙天指点,他已知道这位妖将与鱼小莲算是近亲,名唤鱼缠。因为不愿节外生枝,便道:

    “给大王办些事情,要出去一趟。”

    “嘿嘿,我知道你要干什么去!也知道大王为什么把你留下来!”

    “你知道我要干什么!”

    南无乡心内一惊,还以为密会败露,一时间转过好几个念头。最后心道,鱼缠若知自己身份,该不会只是暗中拦住自己而已,自己或许想错了。

    见他眼神飘忽,鱼缠以为自己猜中心思,得意的道:

    “你既然找到一枚内丹,藏内丹处必然还有别的宝物。大王留你在帐下听用,是怕你走露了宝物的消息。你必是得了大王的命令,想把宝物都搬运过来!”

    “是,是。”南无乡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你给大王十份,他至多分你一份。不若带我同去,咱们两个先分一分,保证你收获更多。”鱼缠又靠过来说。

    南无乡本想直接离开巨鲸岛,没想到会另生枝节。但转念一想,这未尝不是个机会。

    真形诀虽然玄妙,却不能把对方的习惯、记忆也变过来,还是有破绽的。若以大妖小妖之身,被发现的几率小些,可妖兵们在一峰之内还能活动,再远就要受到限制。若变为妖将,不遇着熟人尚可,遇见熟人就有暴露的危险。现在这人要跟自己去找宝贝,何不借他的身份,狐假虎威的往别处走走?

    “怎么,你还敢拒绝我不成!”见南无乡没有答话,鱼缠立即威胁道。

    “小的不敢。”南无乡唯唯诺诺的应,“就是那地方,有点儿远。”

    “难道不在此峰?”

    “小的在攻打惊鲨峰的时候发现一座洞府,里面东西很多,可我拿不过来。只把这颗内丹,即珍贵又不大,带在身上了。”南无乡顺着鱼缠的思路说。

    “你倒聪明,既然在惊鲨峰上,咱们快点儿走吧。要是被绒族的人抢先发现,好事就变坏事了。”

    鱼缠听后更急,带着南无乡下了龙宫峰。

    这鱼缠也是有心思的,知道现在的巨鲸八峰,除了龙宫属鳞族,灵鹤属羽族之外,余者皆属绒族。生怕走漏风声,下了神宫峰便化回原身,潜入海中,想从水里绕向惊鲨峰。

    南无乡见他化回一条丈许大的青鱼,心内忽然犹豫。鱼缠又道:

    “巨鲸岛上多为绒族之地,咱们若从岛上走,岂不要被绒族盘查,暴露行迹。”

    其实鱼缠心想,“南无乡”既然奉大王之命,一定是有令牌的。可他却没有,万一暴露了身份,被龙天追究,是个大麻烦。但巨鲸岛的海域还归鳞族所有,从水里走最安全不过。

    南无乡犹豫的是怎么变成一只螃蟹。

    妖族化成人形,是日夜苦炼肉身的结果,整个过程中要受天雷淬炼数次,才能脱胎换骨。即便如此,修成与人族一般无二的境界,也要有先天修为才行。

    天赋好的妖王能将肉身炼得与人外形相同,但终究差些气韵。妖将修的人形更差一些,至多就八九成像。大妖、小妖则要受妖王点化才能化作人形,自己是修不来人身的。

    妖王点化妖兵,图的是驱使方便,过程中是要损耗法力的,所以每个妖王麾下,被点化成人形的妖兽都不会太多。据说,在妖族统治这片大陆的时候,没有妖王点化妖兵的说法,都是直接奴役人族的。

    真形诀虽能易骨,但也是以人形为基础。让南无乡变出一口獠牙轻而易举,一条尾巴、一对儿犄角,一身鳞片也不在话下。可一只螃蟹十条腿,让他如何变化?

    犹豫之际,恰见水中游着一只青蟹。正是他昨夜放走,也是眼前变化那只。脑海中灵光一闪,纵身朝那只青蟹扑去。

    水花四溅中,只听哎呦一声,一只海碗大的青蟹从水中浮起,张牙舞爪,十足齐摇。

    “虽然被点化为人身,也不该忘却水性。看你这模样,还以为是一只旱蟹成精的呢。”

    鱼缠见状一笑,但也不以为意,嫌它水相不好看,又担心耽误时间,干脆用尾巴激出一道水涡,带着它往惊鲨峰去了。

    南无乡变做寸许大小,贴在青蟹腹下,跟着鱼缠同往。一路上,警戒的海妖要么被鱼缠喝退,要么与他熟识,未加盘问。两人很快来惊鲨峰下。

    惊鲨峰前停着许多战舟。

    其中百丈大小,船首如鼍龙的巨船有一百二十只。三十丈大小,凶鲨为首的大船有二百四十只。另在水下,还有一些可以在水中穿行的梭舟悬停。这是巡海用的法器,也有数百之多。

    巨鲸岛上的绒族都是乘鼍船、鲨船来的。现在这些绒族已经登岛,但船中还有灵石、宝甲、兵刃、血食,由一群大妖指挥着小妖们往巨鲸岛上运。

    大妖们神情桀骜,不可一世。手持长矛、大刀、巨锤、狼牙大棒等峥嵘兵刃,骑着巨虎、恶狼,熊罴等凶兽。不但自身披挂齐全,就连坐骑也披着宝甲,武装到牙齿上了。

    小妖们也穿着简单的甲胄,虽被驱使着搬运辎重,动不动遭到呵斥,但也都神气焕发,异常得意。

    绒族也参与了巨鲸岛这场大战。这是他们离开妖族大陆后,第一次参与对人族的进攻。

    首战大胜,让整个绒族的士气都高涨起来。甚至有的妖王说,三个月打下一个大宗,半年占据一州,三年横扫中原,再三年攻掠南疆,不到十年就可以让人族再次为奴,到时每个小妖都能分上好几个。

    妖王们点化大妖小妖,就是因为妖兽千奇百怪,不方便驱使。这些生而为奴的小妖,更有奴役旁人的渴望,却想不到这种渴望需要付出什么。

    东海的波涛被巨舟压平,不见风浪。战船上,搬运辎重的小妖们,如履平地般安稳。

    忽然,群舟间荡起一个向四方发散的水波,小妖们同时一个踉跄,手里的东西撒落满船。

    大妖们先一步发现异状,却来不及做出任何提醒。

    先是水面突然一片通红,像一团火在海中燃起。

    跟着,这团火破开水面。海水往上鼓起,发出一道向外扩散的水波。

    而后那团火骄阳一样离开水面。海水往下陷去,又是一道向内聚来的水波。

    在两道水波之间,大如山岳的骄阳飞空而起,夺去所有人的目光。在还没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骄阳已升高万丈,射破妖云,在眼中只剩盘盂大小。

    这时,骄阳如烟花般,喷出千条火线。

    “散开,散开,战舟散开!”

    在岸上,一位妖将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拼命的挥动旗帜,意图疏散海中的战舟。

    然而万丈距离转瞬即至,这时船中的小妖们被回流的海水所袭,还都七倒八歪的没有调整好身形,那千条火线已经落在战舟上。

    这些火线对准水面的鼍舟与鲨舟,顺着船身划过。战船脆弱得像豆腐,数百战舟直接被劈成两半,一点点倾斜着沉入海面。直到没入水中,裂口处还燃着火光。

    当然也对准了水下的梭舟。

    落在梭舟上的却不是火线,而是一根根拇指粗细的火柱,先在梭舟上打出一个小洞,跟着整根的没入梭舟之中,梭舟便从内而外的燃烧起来。

    梭舟比战船坚韧,灵性更强。然而在纯阳之焰下,越是灵性好的材料,越会烧得彻底。

    水上水下火光一片,从战船上掉到水里的小妖们哭爹喊娘,有的碰到梭舟燃起的灵焰,竟直接化作灰烬。

    此时,这一切场面的始作俑者,已经扛着一条青鱼飞出巨鲸岛的范围。没有困于妖阵的危险,南无乡刻意放慢遁光,从容远离……

    与喜好藏身于山的宗门不同,暗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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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乡下小子,在看了一场神仙打架后,进入地师府里修行武道。并成为一名为修仙者们铸造灵石的铸灵师,他能以这样的身份,在修真界里掀起什么样的风云呢?道武仙侠录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道武仙侠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道武仙侠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