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瞒天过海锥心毒计 借尸还魂拼命干戈(前)
黎明雪知道传音符另一头有声音要传过来,可眼下不是时机,就想先一步切断传音。
可那头的人,好像有迫不及待的话,传音符激发后立马说道:
“大先知,我这残破肉躯,比你这一万年里,借用的其他九副躯壳如何?”此声全无中气,偏偏出声之人又好像拼了命,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说话上一样,把每个字都说得洪亮清晰。
黎明雪顾不得分辨话中的内容,只听南无乡的语气,不由得一阵心痛,眼圈先红了。
持幡祭祀听声音是从黎明雪身上传出的,有些戒备的望过去,但见黎明雪将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就配合的安静下来。
与黎明雪不一样,他不在意南无乡是否有伤在身,单听开头的“大先知”三个字,就把后面的内容听认真了,“万年里,九副肉躯”这几个关键字眼,让他心都跳漏了一拍儿。
“也好,孤自上神巫山,至今八千四百年,鲜有用自家身份与人交谈时。就趁此余暇,解你一些疑惑。”
这声音与大先知迥异,持幡顿生疑窦,但想也不怕黎明雪耍花招,就由她了。
“你我的疑惑都不少,你愿意先说,我就先问了。”南无乡说,“你逆天而行,活了十世万年,何苦困居一地,在神巫山当家作主,看似极尽风光,但每隔千年就要变化一次身份,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纵有万载寿元,却与未曾活过有什么区别?”
“童稚懵懂不解迟暮无奈,你一世寿元还没用完五分之一,不会理解一万年的不甘。”
“所以我与前面的九人又有什么区别?与曦泽有什么区别?为什么非要选我不可。”
“此话可就长了。这一世,孤为了培育一副完美无瑕,能助孤破碎虚空的肉躯,暗下圣谕,灭绝了曦族之人,激发曦泽体内的血脉之力,将一族气运压在他一人身上,引导他去妖族修行。
就在他修成神通,孤准备将其接引回时,你出现在南疆。可惜孤在准备曦泽回归后的事,未曾注意到你。直到天蝎族灭,孤取回保留在天蝎族的曦族人精血,欲用血卜之法确定曦泽的位置,却发现东洲大陆上,竟有两个曦族人。一个是曦泽,而另一个,即便是无往不利的血卜之术,也只能发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痕迹。
孤大喜,难道苦寻八千四百年都没有半点儿踪影的体质,竟又出现在孤的后人身上?孤中止了接引曦泽的计划,查清了关于你的一切,知道你早晚会回到南疆,就静观其变了。
等你再出现的时候,已经完全激发了血脉之力,图腾秘术也修的不错,还身怀数种孤也学不到的大神通。”
“所以我在天龙山中咒,是你所为。”南无乡问。
“那是对你的测试,你若不死,就一定是孤想要的人。”
“我要死了呢?”
“那时曦泽已经回到南疆,你若死了,我自会找他。”
“木灵库的位置是你故意透漏给我的吧?我把木灵珠留在身边,希望关键时刻可以保自己一命,未想会用在我想毁去这副皮囊的时候。”
“没错,若没有木灵珠,你方才的自毙之举就成功了。不过,”曦停顿了一下,“你无需担心,等孤疗愈这副肉身,你的元神也就没用了,到时想要这副皮囊也没有门路。”
“你说的体质是什么意思?我从未发现自己有任何特别之处。”
“这是一种不受天道的体质,可以肆无忌惮的使用天咒之术而不受天道反噬,甚至肉身五衰之后,魂魄不归幽冥。”
“你与和同修,他是不死之身,你是不灭元神。”
“所以孤肉身崩溃后元神不逝,遨游八荒四海,最后来到神巫山。和已逝去,孤夺舍了第二代大先知,驱逐了掣肘大先知的大祭司,成为神巫山唯一的主人。”
“从此你正大光明的,将南疆资质上佳的修士邀至神巫山上,又选取其中最好的成为预备先知,作为你的备用肉身。”
“没错,但他们的肉躯不能发挥孤的力量,所以孤一直在寻找一副拥有同样体质的肉身。可这种体质太罕见了,又完全无据可查,只能用天咒测试。为此,孤不断挑起各族争斗,有时亲自出手,有时假手他人,咒死的人成千上万。直到你出现。”曦话中满是得意的样子,“夺舍了你,妖皇也不会是孤的对手。如果你有一些觉悟,不妨直接将肉身让出,孤掌控此身好安心应付后面的妖族大劫,不然等妖族入侵,还有没有人族都是两说之事了。”
“如此一说,我想毁掉这副肉躯还是不义之举了?”南无乡一声冷笑,“你作恶多端,连一手开创的曦族都亲自毁灭了,如果此身能抗妖族,还是我自己用更放心些。交给你,整个人族都会灭亡在你手里。”
后面,南无乡与曦争论一通,话间信息不多,黎明雪和持幡二人也没有错过分毫,只是一边听着,一边私下交流起来。懒人听书
“持幡前辈,你听清前因后果,知道大先知的来历了么?”黎明雪问。传音符只有双向激发后才能互通声音,现在她能接收另一头的声音,而不用担心这头的声音传过去。
“你怎么证明,另一个人是大先知?”持幡早被二人话间的内容惊讶,并随时间推移,那个陌生声音中,大先知的影子越来越重了。
“您何不把山上能做主的几位先天都叫来,一起听听这个万年阴谋呢?”黎明雪提议。
持幡稍作沉思,没有理会黎明雪的提议。对他来说,事情的真假无法决断,而且即便是真的,也还没到与大先知对立的时候。
黎明雪见持幡的反应眼珠跟着一转,决定增加一些矛盾。又说道:“先知洞府里,有百族图腾的秘密!”
果然此话一出,持幡就眼神一亮。南疆的图腾秘术最为神秘,但这股力量的来源没人能说清楚。谁掌握这股力量,谁就是对南疆最有影响的人。正想细问一二,那一头又传来一些关键的信息,他只好先停止考虑。
“其实你根本没有夺舍过九个人。”无乡说。
“什么意思!”另一个声音第一次,较先前尖锐了些。
“肉身与元神一损俱损,所以在我肉身崩溃的时候,一心要把我元神从身上抽出来的你,反将我的元神塞回肉身里,以防我元神消散后,肉身直接崩溃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在夺舍时,会有两个元神同时存在于一个人的体内,极易导致被夺舍者肉身崩溃。所以无论夺舍的双方修为相差多少,夺舍都有失败的可能。两个人修为接近,则两个差不多的元神胜败难料;若你的修为远胜对方,那对方的肉身承受一个更强大的元神,崩溃的可能性会成倍增长;如果你修为不如对方,夺舍就根本是自寻死路。”
“你不一直说我使用过九位大先知的肉躯么?”
“但你没有夺舍他们,你只是让他们以为他们都是你而已。那位身穿皂袍,双目如豆的预备先知,持五色幡旗闯入你、我、尸佛的战团后,看到你时错愕了一瞬。当时我就觉得这一幕有些奇怪,现在想想,他是以为自己看到了自己。”
黎明雪这才知道南无乡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持幡更有一丝震惊,因为南无乡描述的预备先知却有其人。如此他又联想到一件棘手的事,当即与黎明雪道:
“你去过先知洞府,里面还有几位预备先知,你可见过?”
“就剩一个曦泽了,其余的已经相互残杀殆尽。”黎明雪没有说是自己刺杀了这些人,但也将几人描绘了一番。
持幡听过回了声“好”,可能是觉得预备先知只剩一个,他担心的事情就不再棘手了。黎明雪对几个预备先知的描述,也终于让他相信,黎明雪是去过先知洞府的了。
“你看着不太伶俐,倒底是有几分慧根,怪不得修为精进如此神速。”另一个声音默认了南无乡的话。
“这也是为什么,你要在神巫山上储存自己的重要记忆,也是为什么,曦泽能顺风顺水的将这些记忆偷出来。你用一种高深的幻术,让预备先知以为自己就是你。你则将元神的能力尽数收敛,以微弱到无法察觉的状态,藏在他们身体中。所以这八千四百年,你大多时候都在看戏,极少数的时候推波助澜,影响他们的思考和决定。”
南无乡抽丝剥茧的解释曦的一切。以无法察觉的状态存在于他人体内,这类似他和金道人的关系。影响别人的思想和决定,则类似修罗六剑对黎天的影响。
这段话让曦一时沉默,南无乡则继续说道:
“但这次,你是真的想夺舍我了,可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木灵珠在修复的肉身,也在修复我的元神。等我恢复元气,一个元气大损的你,就未必是我的对手了。”
“现在,孤可以问你一些问题了么?”
“天心诀和造化功这两门功法,我不会透露丝毫的。”
“哈哈,”曦狂笑起来,“造化功每精进一重,就会增加一个自我是不是?可笑孤一直仰慕此诀的威力,却连早已获得此法的一部分也不知。你是曦族人,当知原身法,此法是孤与和自一副上古巨人的遗骸上得到的。获取此法时,这还是一门体宗功法,与和一同参悟十几年,才改成一门神宗功法。你所修的应是妖族传下的气宗功法,难怪在泥瓶山上被你压的缓不过气来。”
“怪不得几乎将你击溃后,你很快就恢复元气。”南无乡的语气中颇有恍然之意,也有些兴奋,“这么说来,我只要再打败你一次,你就要魂飞魄散了!”
“不要高兴太早。孤知道你不怕死,却有比死更害怕的东西,你若知道孤的真正计划,就会瑟瑟发抖的。”
“你还有——”南无乡话说到一半儿,声音戛然而止,传音符已经中断。
黎明雪与持幡面面相觑,一个不知所措,一个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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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瞒天过海锥心毒计 借尸还魂拼命干戈(中)
一座拦腰截为两半,失去上半截的无名小山上,南无乡浑身是血,盘坐在一张血床上。
头上压着一枚小山形状的印玺,就像长了一个犄角,道袍像在刀山上滚过,条条屡屡,没有完整的地方。
透过破碎的道袍,可以发现他身躯残破还远在道袍之上,周身几百处穴位就像几百个泉眼,不间断的往外喷涌鲜血。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竟还活着。
原因出在他身下的血床,和胸前一枚暗绿色圆珠上。
其身上流出的鲜血流到血床上,立马就会化作一团血气聚在头顶,形成一朵诡异的血云,竟直接下起一场血雨,滴在身上就会直接化进去。
胸前那枚暗绿色圆珠翻滚着,溢出一屡屡草木香气,绕着圆珠转上几圈,就会像一条绿色小蛇,顺着七窍灌注到他身体中,每道都能让他的气色好上一点儿。
在其背后,曦的元神也暗淡了不少,似乎亏损了许多元气。双手推在南无乡背上,掌下白光轮番闪烁,每次光波一起,南无乡就会发出一声惨叫,并从后背开始生出一层淡淡霜华。
开始的时候,白色寒波一个呼吸才会闪烁一次,南无乡的手脚还有抽动的能力,随着时间推移,寒光频繁到一个呼吸闪烁十几次的程度。一团寒气郁结在喉,欲上十二重楼,喉结之下,身体其他部分皆已寒霜密布。
手脚失去知觉,除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南无乡已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
如将身体比作一个容器,曦就是在往这个容器里不停的灌注寒气,想把他的元神从这个容器里挤出去。
随着寒气的灌注,他对身体的控制力越来越弱,等到连惨叫也做不到,就是失去这副肉身的时候了。
“你还有许多疑问,但孤已经稳定了你的肉身,你的元神没有用了。想知道后面的计划,不如主动遁出元神,孤在炼化元神的时候,或会觉得无聊,到时就会告诉你了。”
看着南无乡一副不屈不挠,仍不死心的样子,曦决定再加一把劲儿。抽回一只手掌,在身前画出一个碗口大小的璀璨星环,往南无乡的头顶一送。
星环上喷出一帘星光,笼罩着南无乡的七窍,当中似有一股吸力,从南无乡的七窍里抽出屡屡霞光。
南无乡“唔”一声咬紧牙关,闭紧七窍,再不敢发泄痛苦了。
“定力十足,不过孤好心劝你放弃,不然只能再试一下剐魂之苦。”
南无乡无法回应,用唔唔声以示不会屈服。曦见状,那只才空出的手上白风一闪,又按回在南无乡背上。
剐魂风是诞生在神巫山的一股奇风,寻常修士只要被此风一卷就要魂飞魄散。南无乡与此风曾有交手,但直接承受还是第一次。
体内有寒气试图驱赶他的元神,体外有吞灭星环试图抽走他的元神,本就内外交逼,疲于应对,又有一股专损元神的奇风透过肉身,像几百道利刃一样绞动他的元神。纵使心智坚定,也无法无动于衷,但南无乡还是忍住了。
曦说有一个让他瑟瑟发抖的计划,可现在正经历的,能让他魂飞魄散,不能让他瑟瑟发抖。他只剩一个念头:一定要知道这个计划是什么。
做好一死的准备,就可以什么也不怕了么?不是,有比死更可怕的事,比如黎明雪。虽然已经通过传音符提醒了曦的危险,但她能保护好自己么?如果曦对付她,她该怎么办呢?可我还有反抗的手段么?
除了固守本心,已经别无他法。南无乡决心牢牢占据这副躯壳,即便曦真能把他的元神抽出去,也是在这副肉身损坏的差不多的时候。他甚至后悔,为什么要修行参天造化功呢?如果没有这门功法,他的肉身早崩溃七八次了。
又过了半晌,南无乡一脸血迹。吞灭星环从他的七窍中已经抽不出一点霞光,只有一丝丝鲜血渗出来。曦眉头一皱,不得不减弱了星环的威力。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孤纵容你攻取半个南疆?竟让南无乡这个名字几可与大先知平分秋色?”曦突兀问道。
怎么会没有想过?如果不是曦突下辣手,他就准备问这个问题的。可现在曦主动提出,却让他顿生一个不好的预感,甚至忘了疼痛。
“我已经很衰老了,大先知更存在了近万年,早为各族所恶,南疆是到了开创新局的时候了。你年纪轻轻,身负百族希望,掌控你的肉身后,孤会攻取中天部,夺取神巫山,开创新局。到时我还是南疆共主,威望只会更胜从前。”
南无乡心凉下去,他以为曦只是看中自己的躯壳,可他竟连自己的身份也看中了。
“已经担心了么?我还有更完美的计划。你在中原也有莫大名望,与天师府、地师府都关系匪浅,有朝一日,甚至会成为接掌照妖镜或玄火炉的人。当然,这只是你的造化,换成孤的话,趁妖族入侵之机,将两件宝物都掌握过来又有何难?”
听到曦的谋划,南无乡再也不能心安,但更让他难受的还在后面。
“你可真有许多让人羡慕的地方啊。血脉之力觉醒得不差于和,图腾秘术修炼的不差于孤,还兼修此界第一的造化神功,又有一只冰凤相随左右。曦族血脉得自凤凰遗蜕,冰凤一族同样如此,二者同出一源,如果能与一只冰凤同修,说不定可以兼得不死之身和不灭元神的造化。到时候哪还用躲在一副副躯壳后面,一世万年也大有可能。”
南无乡暗憎此人的无耻,曦却用后面的话告诉他,还可以有更无耻的事。
“还有那个黎族的丫头,竟是通灵雪髓剑体。这种体质至纯至寒,觉醒后的天赋不弱冰凤一族,神巫山收藏有一门秘术,与这样的女子双修,不但修行一切冰属性神通可以事半功倍,更能推迟三灾五衰的时间。”
“不!”南无乡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再不能固守本心,当即发出一声怒吼。
伴着吼声,一道金光从他口中吐出,像一条蛇,但只有身子,头部还是南无乡的模样。尾端还含在口中,蛇身往后一拐,大嘴咧开得几乎占了大半张脸,一口向身后咬去。
这一口要是咬中了,一定可以把曦的脑袋咬下来,嚼吧嚼吧咽下去。
但曦聚精会神,一直在留意他的变化,几乎在南无乡扭回头的同时,整个人已经化作一道灵光,遁入南无乡的身体中。
南无乡一口咬到空处,便觉得体内生出一股排斥之力,要将自己推出去,这才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只是元神遁出大半,曦已取而代之,几乎占据肉身,内外交逼之下,他这虚弱元神实在无力回天了。
他经历过许多绝望时刻,也会继续经历一些绝望时刻,但没有一次堪与此时相比。
就在他万念俱灰的时候,耳间传来一阵泉水流淌之声,一股黑漆漆的阴风凭空吹来,南无乡身子一飘,就失去了意识。
“找死!”
南无乡肉身上灵光一闪,直接抬起一只手臂虚影,对着头顶的星环一点,星环就暴涨到数丈大小,环体好像成千上万的流星飞转而成,环中好像另有一片星河,阴风像洪水灌进了无底洞一样,往里面涌去。
“你才得了一副上等肉身,就将这小子的元神让与我可好?”
话中似有商量的意思,但实际上话音一落,就传出嗡一声轻响,一件锈迹斑驳的古戈在阴风中显形而出,直接斩在星环上,星环“嘭”一下化作万千流星飞散,阴风也随之散去了。
“要不是才占据这副肉身,收敛了大部分魂力,凭一件灵宝也想破开吞灭星环。”
“南无乡”目无神采,说话时口不张嘴,含糊不清,但显然是怒极了。
“等孤掌握了这副肉身,一定将暗幕连根拔起,把幕主炼成阴兵,好出这口恶气。”
说这句话时,嘴角已经能张开一点儿缝隙,清楚了不少。
“后面的计划被南小子知道了,难免会有泄露的风险,还要早早将其捉回才好。可这也是无奈的事,非如此不能让他泄出神气,再僵持下去,恐怕真会将这副肉躯伤害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这句话,语气已与正常人没有区别……
曙黎山上,所有人都为寻找那种神奇体质,陷入一种近乎慌乱的境地,一条条消息从百族汇集过来,但可信者少,可用者无。
黎天来到黎明雪闭关使用过的密室,暮雪晴受伤后,一直在此处修养。
“对的终究是你。”黎天挥袖扶起躺在玉床上的暮雪晴。
用手往脑门上一拍,重明鸟在背后啼鸣而起,两只重瞳中日月大放光明,其他部位逐渐失去颜色,最后只剩日月高悬。
整间密室被日、月分割,成了昼夜分明,截然不同的两半。一半像酷夏的正午,火辣辣的烤炙着密室,折射出热烘烘的气浪。一半像冬日十五的中夜,遍地寒霜,反射着飒飒的月光。
暮雪晴面色苍白,背向骄阳,对着月光。
黎天并指成剑,往暮雪晴人中上一点,悬照密室的日、月,也同时射出一道剑气,随着黎天剑指刺入穴位当中。
奇怪的是,暮雪晴受了剑气后竟身子一挺,脸色也好了许多。
这一指后黎天身子一转,竟然一分为二,一黑一白,一个顺着人中穴向下,一个顺着人中穴向上,对着任督二脉上的要穴轮番点去。同样的,每次剑指落下,都会有一道对应的剑气射落下来。
当任脉行至气海,督脉行至命门时,暮雪晴一声轻哼,竟然清醒过来。见此情景立马问道:“你做什么!”
“救醒你。”黎天答。
此时日、月的光芒,已不足开始时的一半儿了。
“救我的方法不止一种,何必耗费修为,自己的性命还要么?”暮雪晴有些着急。
“这是最快的一种。”黎天脸上涌现出一抹喜色。
“你停下吧,我已清醒,剩下的关键我可以自行打通。”
“你只是暂时清醒而已,一旦中止疗伤,重整的阴阳二气会再度混乱,从此再醒不来都有可能。”黎天没有停止,“你不要再说话了,眼下有个棘手的问题,我实在想不出任何办法,只好把你救醒。”
第一百二十七章 瞒天过海锥心毒计 借尸还魂拼命干戈(后)
伴随一声惨叫,南无乡感觉心头被锥子钻了一下,顿时清醒过来。
“哗”的推开一片冰凉水波,他从一条清冽小河中站起来。河水有些奇特,流淌着像月光。
他做了一个好长的噩梦,梦里发生的都是自己害怕的事。闭目稍加推算,知道离他昏迷不过才一个时辰而已,心里松了一口气。虽然丢失了肉身,但或者就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是你救了我?”他问。
在河岸上,幕主站在一块晶体状的漆黑巨石上,一手持幡,一手持戈,满眼戒备的看着他。
“我想夺回九幽幡就走,可大先知竟也看中此幡,并还出手夺取。我想来想去,被一个活了一万年的老怪物,盯上自己最重要的宝物,如果不趁他虚弱,直接将他打个魂飞魄散,我也就没有回到中原的必要了。”
幕主松了一口气,将二宝收起,他一直担心,南无乡一见到就生死相向。
“你时机把握的如此准,难道就躲在附近,大先知竟然不知?”南无乡问。
“是啊,他全部精力都用在你身上,根本无暇关注三十丈之外的事情。可惜你没有坚持到最后,不然就算真的魂飞魄散,肉身也不会落在他的手中。这样,我就有把握对付他了。”
“难道,他说的话竟是在骗我。”南无乡不禁生出一丝“希望”。
“呵哈——”幕主一声哂笑,摇了摇头,“他借用你的身份,哄骗南疆,想要诓走照妖镜与玄火炉的事情一定是真的。至于你的两个女伴儿,如果与她们同修,真有他说的这些妙处,想来他也是动了心思的。”南无乡陷入异常的平静中,幕主继续说,“他若不是真有这样的计划,你也不会相信他说的了。可问题是,你要能固守本心,任元神破散也不动摇,肉身就不会落在他手里,他的图谋不就落空了么。”
南无乡已经想到这种可能,只是那种感觉太像了,他一点点失去肉身的知觉,才会相信曦,可以抽出他的元神,而保持肉身不坏的说法。
“这也怪不得你,你的阅历终究太浅了,被这个活了一万年的老不死骗住,也在意料之中。”幕主见南无乡一副痛苦的样子,便开解道。
南无乡没有理会幕主的话,翻了翻胸脯,不过翻动一圈后,并没有拿出什么东西。他想找出传音符,可传音符留在肉身上,自然是找不到的。颇有些失落,便问:
“你救我出来,不会只是为了拆穿这个骗局,让我后悔的吧。”
“你觉得我会做什么?”
“曦看上了你的法宝,还把主意打到你一直想得到的玄火炉上,你自然要戳穿他的阴谋,让人有所防范才好。”幕主在中原做过许多不光彩的恶事,图谋的是中原权利,与曦正好有利益冲突,这是他可以利用的地方。
“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幕主摇摇头,“他掌握了你的肉身,估计再有几个时辰就可以操纵自如,再有几天就能恢复一些神通,再有几个月就可以重新打开天门。他有一万年的积累,我冒然公布他的计划,嫌他杀我的心还不够足么?”
“那你什么意思?”南无乡有些不解了。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阴云盖顶,知道是在九幽幡内,不禁担心幕主是不是看上了自己的元神,想要炼什么鬼兵。但想了想,如果幕主愿以替他传出曦的计划做条件,这个交易还是值得一做的。
“我说了,不把他打得魂飞魄散,我回到中原也没有用。所以我找你,是想趁其跟脚未稳,解决掉这个后患。”
南无乡并未答话,而是双手一合,先捏了一个五雷法印,竟然异象全无,只在头顶聚来一小片乌云,里面有五道筷子一样的电弧,游丝一样闪烁着,看的幕主眼前一亮。
“我也很想将这老不死的挫骨扬灰。但你看到了,失去肉身的我,能力连十分之一也不到。”南无乡失望的说。
“他拿到你的肉身后,本事会恢复到什么程度。”幕主问。
“起码我修行有成的曦族功法,他都可以操纵自如,并且威力很可能在我之上的。”
“我送一副肉身和法门给你,让你尽快恢复一些神通,之后咱们召集人手,再与大先知斗一场。不过,有件事情要提醒你,一旦使用了普通的肉身,哪怕事后你又把自己的肉身夺回来,你的琉璃法体也就算破了。”
“好!”幕主还在南无乡考虑,他已毫无犹豫的回道,“把你说的肉身拿来吧。”
“还是年轻人魄力很足啊。”
幕主拍拍手掌,远处河水一翻,浮出一副熟悉的肉躯。身高丈许,羽翅獠牙,竟是尸佛的天尸原身,被六名黑甲阴兵抬着,缓缓移来。
原来在鼠狼关上,尸佛操纵法相之力,使出近乎毁天灭地的一击,将曦的肉身打烂。这一击之后,尸佛的元神就此崩溃,但这副万年不朽的肉身却保存了下来,不知怎么落在九幽幡中,被幕主一起得到了。89书库
“这是冥河之水,鹅毛也浮不起来,死尸沉落其中,非通灵不能再出。为了把这副肉躯打捞起来,我可是累死了许多鬼兵,就连这六个鬼将也元气大伤了。”
幕主说着,又取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玉简,掷给南无乡。南无乡接来一看,这玉简是透明的,切出上百个截面,上面用金色印着“金刚不坏身”几个字。
南无乡看到这几个字时还有几分不信,待将玉简放在额头上用神识一扫,竟然完完整整,是一整套的佛门秘术,顿时震惊起来。
是人族第一炼体秘术,与造化功追求更多的潜力不同,这门功法偏向于将肉身打磨成法宝一样的宝物,大成后能硬抗剑道高手的利剑而不伤。
幕主连这种最顶级的佛门秘术都能拿出来,简直不敢想象,暗幕在中原的势力发展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我知道你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自然要提前准备。尸佛修行的尸类功法你是修不来的,再修行别的神通,在时间上也来不及了。唯有这门金刚不坏身,威力够大,与你也合适,尸佛生前修行过,你再修行一次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趁你昏迷的时候,通过中原的同道将此功偷出来了。”幕主见南无乡一副不解的样子,解释说,“尸类的肉身,夺舍炼化起来要比常人容易许多,但你已经慢了曦半个时辰,还是要抓紧时间才行。”
“前辈行事决断,倒是磊落之人,与暗幕偷偷摸摸的行事不符。如果换个立场,比如解散这个偷偷摸摸的组织,说不定我会很尊敬你的。”
“暗幕的存在,是因为有其存在的土壤。”幕主见尸佛原身已经抬到跟前,不再多言。
南无乡对着尸佛肉身三稽首,有谢意也有歉意,行了一礼,就不客气的遁入其中,两人又算是并肩而战了。
顾不得与幕主的仇怨,偷学的罪过,就直接盘膝坐在河面上打坐修行。
他早发现,冥河之水非若传闻所言,是纯粹的阴气凝聚而成,反而灵力充沛,几可与他在东洲见过的灵瀑相比,对他恢复元气很有助益。想想这也容易理解了,此为“阳世”,却有阴气存在,那这条传闻中诞生于幽冥的冥河,自然也该有阳气才对。
可能尸佛早有灵机,这副肉身保存的十分完好,绝不是曦得到的那副他的肉身可比的,而且元神融汇时并无半点儿阻碍。南无乡一边尝试操纵肉身,一边已经开始参悟。
竟让他发现一件有趣的事儿。
金道人曾经说过,和都是从上修改而来。但究竟是上古巨人修行的,还是妖皇一脉修行的就说不清楚了。
总之金道人通过这两门功法,加上自己对的理解,又弄出一套来供他修行。他完全不懂,金道人是怎么通过两门浅显的功法,还原出一套威力如此强悍的的。
但曦已经证实了与的渊源,那么的事肯定也不是假的。
现在这门虽然修改的更加彻底,并且变成一种靠精神锻炼肉身的法门,但里面也充满了的痕迹,显然二者关系匪浅。只是相比前两种法门,此法以高深佛法为内含,对更注重方法上的借鉴,成了一门单纯追求威力的法门。
幕主见南无乡开始修行,摇摇头,转身离开了九幽幡。
先知洞府中,黎明雪看着持幡,脑筋飞速转动起来。
“前辈,看到这副石棺上的图鉴,你还猜不出,南疆的图腾秘术从何而来么?”
“前任祭祀说过,神巫山收藏着一件万兽谱灵宝,威力无穷。难道万兽谱就在这副石棺里?”持幡猜想说。
“如果我猜的不错,你说的那件宝物就在石棺中,所谓图腾秘术,一定与棺中的东西有很大关系。可惜我实力差一些,耗尽全力也只撬开一丝缝隙,只看见一团氤氲之气,却未能打开此棺。我恼羞成怒之下,把供奉这副石棺的香炉踢翻了。”
持幡看着满地香灰,下意识的把手扶在石棺上,心想黎明雪能撬开一丝缝隙,我应该可以将此棺揭开。法力运到手上,却又停了下来。
先知虽走,余威犹在,想到这可能是个活了一万年的人,他更有些担心了。
黎明雪有些失望。她这么说,就是想引持幡动这副石棺,无论结果如何,都能增加他与大先知对立的决心。
就在她苦恼的时候,周围的两界布无风自动,竟凌乱起来。
“这是!”持幡颇有些震撼,“有人要开天门。”
曦和顶上,暮雪晴离开密室,对着久违的阳光揉了揉眼眶,回头看了一眼后,往大殿走去。听过黎天的话,她知道有许多事要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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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瞒天过海锥心毒计 借尸还魂拼命干戈(末)
神巫山开创至今,还没有哪一天同时发生过这么多事。
泥陶山,曙黎山,鼠狼关,神巫山和无名小山上的争斗先后平息,太阳缓缓落下。
月轮初上,新的大先知已经出关的消息,随着月光传遍南疆。
一起流传的,还有老先知与南无乡决战于曙黎山,先后毙其两个分身于泥陶山和鼠狼关,事后力竭仙逝的消息。
消息一出,百族十二部一片哗然,暮光无力归拢五龙寨的联军,竟致联军就地瓦解,数千修士四散溃逃。
联军中有不少修士,都是觉得老先知寿元将近,南无乡可以乘着神巫山主人更迭之机推翻神山的。如今新的大先知已出,神巫山有了新的定海神针,南无乡殒命的传闻又有模有样,他费心聚拢的乌合之众,也就树倒猢狲散了。
夜色稍深,懒虎山脉上,黎别道收拢了险些溃散的大军,面对娄桦,期待黎明。
黎别道的作风强硬些,但身边的族长也只剩下香鼬族的黄袍子,天蜈族的吴青等六位了,大军只剩小半儿,几乎与娄桦差不多。
娄桦本想在风轮寨据险而守,但新任大先知出关的消息传来,风轮寨上的修者都跟红了眼的豺狼一样,气势大涨,纷纷请战。
娄桦知道新的大先知出现,这些人想表一些功劳,也不好拂众人心意,是以整个风轮寨倾巢而出,前来决战。
两军对阵,娄桦手里就像攥着一条无形的缰绳,要用力拉紧了,身后的大军才不会一窝蜂的冲过去。黎别道手中则攥着一条无形长鞭,要费力聚拢着,身后的大军才不会望尘奔溃。
娄桦指挥若定,黎别道急得汗珠都淌下来了。一方是气势磅礴虎豹,一方是人心涣散的绵羊,如果冲击起来,胜负可想而知了。
就在双方都有些沉不住气的时候,远方传来一声凤唳。
一只十几丈大小的凤鸟,生有黄金一样喙,火红的翎冠,三色的长颈,五色的羽翅,钩子一样的利爪,彩虹般的尾羽。
自风虎族一方的后面而来,接近大军时双目如炬的喷出两根火柱,扫过的地方一片火海,沾着火焰的修士没等察觉到炙热,便已化作飞灰。
凤鸟烧穿风虎族的战阵,收起火柱,扬首而起,在星夜中化作一个不起眼的光点,又像骄阳一样炸开,而后伴着一道虹光,降下一个身影:
身披羽衣,背插双翅,头顶长翎,眉生细羽,腰间挂着赤凰剑。
落在两军阵间,正是南无乡的样子。与黎别道施行一礼,就转身面向娄桦!
风虎族的战阵被一条火线分成两片,两军的气势与先前形成一个鲜明的反差。
更要命的是,“南无乡”未给两边的人一丝的思考时间,一句话也未说就抽出赤凰剑来,出手便是一招凤镇山河!
一只三尺大小,通体燃烧着火焰的凤鸟从剑身上飞出,身形越来越大,至风虎族的战阵时,已经幻成一只比众人先前所见,还要大上十倍的凤鸟。
两只翅膀展开足有百丈宽广,翼下火羽如箭,以先前烧出的火线为界,一去一反的从分成两片的风虎族战阵掠过,又重新化回三尺大小,落到赤凰剑上。
在这一剑之下,凤鸟往返之间,风虎族的阵地一片焦土,修士死伤了大半。
“撤,分开撤!”娄桦满眼骇然,一边下令,一边往风轮寨的方向退走。
其实,自两根火柱从后面烧过来,风虎族人就已经开始乱了。可“南无乡”的反应太快,没等众人躲避,火羽箭便射落下来。凤鸟一往一返是两个眨眼的时间,转的快的人不等舒川传令,就已经作鸟兽散。
但娄桦的命令还是引起一些人的注意。
这一次风虎族来了五个入道修士,本来聚在一处,如今听了娄桦的命令,意识到聚在一起的话,恐怕要被“南无乡”一窝端了,才各自选了一个方向走了。
“盟主!”黎别道上前唤了一声,“今日我非擒了娄桦这小子不可。”说完也不等“南无乡”反应,就追娄桦去了。
“南无乡”面色一变,似乎有话想说,但转而想到这是黎明雪的太爷爷,也就知道此人确实没有尊重自己的必要。
这时,六位族长也已经赶过来,几人不敢放肆,挨个稽首之后等待吩咐。
“南无乡”想了想道:“我去追风虎族的祭祀,剩下的你们能擒则擒,不能擒则杀,不能杀就赶的远远的,而后带着大军去风轮寨与我汇合。娄桦的本领不弱,黎老想要生擒此人恐怕有些麻烦,我捉了那祭祀后就去助他一把。”
六人齐声称是,分头行动。
这个“南无乡”当然是曦了,火急火燎的赶来,是因为事情有些出乎他的预料。玩吧
按他推算,曦泽应该正处在打开天门的关键时刻,真正打开天门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打开天门后还要稳定境界,出关应该在几天后,即便提前也不会早过太阳再升起的时候。
如果事情顺利,他应该在今夜与黎别道联手攻下风轮寨,获得与大先知差不多的威望。到时他会停住大军,邀请大先知来一场一对一的决战。
对他来说,曦泽与前面几个傀儡大先知没有区别,他自然能轻松取胜,就可以再次成为南疆的主人。至于夺取九幽幡什么的,又是以后的事了。
可不知怎么回事,他才控制了南无乡的肉身,大先知出关的消息已经铺天盖地的传开。就连暮光的大军瓦解,黎别道的大军溃散近半的消息,都传遍南疆了。
他准备用南无乡的身份行事,自然要赶过来力挽狂澜,好让一切回归正轨。
最快的秋风扫落叶,最爽的是痛打落水狗。不一刻的功夫,六位族长先后返回,追赶的四人一个被生擒,一个被斩杀,两个被驱离。
先回来的人早已归拢了大军,六人便往风轮寨而去。
以修真界的共识,入道修士是无法凭一人之力,对抗结成战阵的修真大军的。所以见到“南无乡”展示的能力,六族大军中,有不少人都认为南无乡已经打开天门了,这一路上气势很胜。
众人行到半途,便觉凉风阵阵,越是靠近风轮寨,风势越加与众不同。再近一些,便见风轮寨上有一股旋风。六人猜想可能是风轮寨另有埋伏,便将加速赶来。
离着风轮寨还有几十里,便见风轮寨上空有六道卷风,像车轮的辐条一样轮转起来,形成一道更大的旋风,将一团火球卷在中间。此时风力太强,战阵有些不便,只好停住大军,六个族长顶着飓风继续前行。
等入寨一看,那哪是什么火球?那是“南无乡”用出的凤凰法相,身上燃着烈焰,隔着飓风远看,像一团火球而已。
“南无乡”站在凤凰背上负手而立,凤凰之下是黎别道,用完好的手掌握剑护身,另一只手臂被凤足抓着,东倒西歪的颇有几分狼狈。
再看那如风轮转动的六道卷风,里面也分别有一个人,是娄桦和风虎族长虎符,以及四个更加熟悉的身影。
竟是九莲族长连合,天獒族长苟苍子,狮隼族长师空翎,人灵族长原季四。正是叛出联军的四人。
四周还有不少主持阵势的修士,多是这四位族长带走的族人,也有一些生面孔,想必是虎符带来的风虎族精锐。这些人都持着一面阵旗,踩在一根巨型的石柱上。
巨柱有三百六十一根之多,围成十九圈同心圆,每个圆上又正好十九柱子。
此阵甚奇,六道龙卷风似风车的扇叶,卷出一股飓风困住“南无乡”二人。每次二人突破这股飓风,六片“扇叶”上就会又起一股狂风,飓风的范围随之一扩,又重新将二人收进去,再一缩的裹在中间。
虽然有些变化,但几人也认出这是赑风戮仙阵,不过他们见到的是两道卷风结成,这里却足有六道。不用多想,那日见识的赑风阵,必然不是完整的了。
一个不完整的赑风阵立起来,十族的人手都冲不过去。这一座有六位入道高手主持,数百御神修士配合,威力可想而知了。
如此方显示出“南无乡”的能为。立在凤凰背上,任由凤凰将火翅张开,在周身撑起一堵火墙,狂风透过来就先化去一半儿,剩下的吹到身上,被护体的七色灵光一扫,就毫无影响了。只是此风伤不得他,但他想突围出去也不容易。
黎别道见六位族长过来,当即一喜的道:
“盟主,六位族长已至,现在正是破阵夺寨的良机。我先破开一道风,你趁机突围出去,配合六位族长斩了这些布阵的人!”
说落将黎水剑掷出,幻成一轮月光,射出千百道青灵灵的光芒。黎别道一点眉心,现出重明鸟法相。这法相往他的身上一扑,他又迎着月光一扑,即化作一道剑光而出!
这道剑光寒气逼人,赑风阵上的风被剑光一照,即会自行分开,竟近不得此剑三尺。
娄桦瞳孔一缩,背后现出一只六翅飞蝎法相,这剑光奔着他而来,眨眼间就射到身前。
曦听了黎别道的提醒,紧追在黎别道身后,看见娄桦背后的飞蝎法相,竟然举起钳子朝剑光砸去,不禁在心中暗笑。
天蝎法相或许能挡住黎别道的身剑合一,但如何对付黎别道身后的他呢?
赑风戮仙阵他是知道的,只等娄桦中剑,就可以从这里打出一个缺口,再与外面的六位族长联手,就能定住此风了。
等我破了此阵,一剑一个,保证让你们死的干净利落。曦如此想。
飞蝎法相没有砸上剑光,而是改用钳子一夹,带着剑光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弯,骤然折回。
这一瞬间,“南无乡”的瞳孔收缩的比娄桦还要厉害。
如果是曦,这一剑他躲得开。如果是南无乡,这一剑他挡的住。可南无乡的肉身不习惯曦的元神敏锐,曦的元神也不习惯南无乡的肉身结实。
“噗”的一声,剑光刺在“南无乡”的胸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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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出入内外通明造化 天人交感洞悟灵机(前)
“是黎别道太老了,握不稳剑,还是——”曦脑子一片空白,看着贯穿胸膛的黎水剑,猛然回过身去。
一见黎别道的反应就是一惊——在他身后,黎别道捏着一个剑诀,见他回头,喝了声,“破!”
砰——
只听一声巨响,黎水剑炸做一团月光,化作万千碎片。此剑中间的一截,就在他的体内,就这样炸开了!
“噗——”
“南无乡”喷出一口浓郁的鲜血,染红了黎别道的脸。
“你,知道了?”话间凶厉之色一闪,对着黎别道就打了一掌。
“想听你叫我声太爷爷……”黎别道报以一个笑容。
最后一个字将出未出,一只凤爪虚影拍过来,黎别道的胸口直接憋了下去。同样喷出一口血,染红了“南无乡”的脸,随即就身子一软的跌到赑风阵中,被狂风一卷,骨肉消解。一代雄主,就此陨落。
除了娄桦,原季四和黄袍子,所有人都惊得定住了。
“祭祀有令,杀此人者,”娄桦很快平静下来,指着“南无乡”,“灵丹百颗,法宝十件,灵宝一件。任何人,只要对此人出手,过往罪过一概不计。”
此话一出,那些主持战阵的人纷纷掷出法器。有的一件,有的两件,有的好几件,数百件法器一起卷在赑风阵里,蝗虫一样飞过来。
“南无乡”擦去嘴角的血沫,发出一声冷笑。背后升起一片帘幕般的七色虹光,迎着这些法器一扫,这些法器便灵光尽灭,噼里啪啦的自行冲撞起来。
曦知道夺舍南无乡的事已经败露。
他曾说出自己的计划,那这个计划自然就有败露的可能。只是他推断,南无乡的元神被幕主收走后,理应被炼成阴兵,他也就未往这个方向考虑。
现在想想,应该是幕主将自己的计划透漏出去的吧。
可即便这样,幕主的行动也不该这么快,而且他一个中原组织的首领,怎么可能在南疆导演出这样一场阴谋呢?
此地不宜久留。望着越来越大的风势,望着赑风阵内外的十二个入道高手,他立即作出判断。
“六位族长,连黎别道也站在我这头,你们还不过来帮忙,更待何时?”娄桦看出“南无乡”要走,望着原季四等人喝道。
“此人大势已去!”其余几位族长还在错愕当中,原季四便指着“南无乡”说,“几位道友还不快快出手!”
并在说完就双袖一甩,祭出一杆筷子长的红色小枪,和一口三寸长的银色小剑,两件宝物脱开手便化作正常兵刃大小,顺着赑风阵的风势,直接向“南无乡”刺去。
几位族长都惊呆了。可那有容他们考虑的时间?先有黎别道刺了此人一剑,后有原季四带头,便也跟着祭出法宝。
但见“南无乡”掏出数枚,也不知是什么的丹药塞进嘴里,而后身上就灵光一闪。太初神光扫开法宝,而后也不再理会众人,用赤凰剑在前面开路,用凤凰法相为坐骑,直接飞空而起,破开风阵走了。
曙黎山上,暮雪晴在传音阵前不知守候了多久,法阵终于亮起:
“黎老偷袭成功,黎水剑在南无乡的肉身上自爆,将其重伤。不过,黎老也被他拍了一掌,跌落在赑风阵中,已经陨落了。那人则服了一些丹药逃了。”是娄桦的声音。
“其他人知道此人的身份么?”暮雪晴问。
“除了原季四,黄袍子提前告知,其余的人都不知道。虎符还以为自己立下大功,一直向我邀功呢,其余人也在问我是如何策反黎老的。”
“此人又是如何认为的。”
“黎老兵解前说了一句话,其他人听了只是有些怪,但此人一定会以为我等都知道他的身份了吧。”
“成为别人,就会失去自己。”暮雪晴说,“他受了伤,一定会回神巫山的,也只有在这儿,我们才有打败他的可能。成败在此一举,你就按事先商定的,把消息传回神巫山吧。”
“好。我知道怎么做。”娄桦切断了传音。
“暮前辈,我们胜算有多少。”云崖近乎崇拜的问。
暮雪晴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可把他吓了一跳。当时的曙黎山上,所有人加在一起,也没她一个人镇定。
结果她稍加了解眼前的情况,又取来传音符,与幕主询问一些情况后,就制定出这样一个计划,并井井有条的安排起来。他这才知道,风虎族那边负责领兵的娄桦,竟是自己人。
“本来只有一成,现在有三成了。还要看另外两件事,如果能成一件,胜算会增加到五成,如果都能成,胜算会增加到七成。”暮雪晴说。
“咱们不是已经将其重伤了?胜算还这么低。”云崖有些不服气的样子。
“那可是活了一万年的老不死,在见到此人的底牌前,三层胜算已经是往多说了。”暮雪晴摇摇头,“留在此地用处已经不大,叫齐山上的高手,咱们也往神巫山的方向走吧。”
先知洞府外,黎明雪捋了捋胸前的长发,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自南无乡的传音中断,她的心就没放下过。04
她本想鼓动持幡对付大先知,可曦泽打开天门的动静一出,竟直接把持幡吓出先知洞府。
现在的持幡正在天人交战,有心一探究竟,又怕惊醒曦泽。想要偃旗息鼓,又觉得这是今生仅有的一个机会了。
她也有些犹豫。按照南无乡传来的消息,曦泽一旦打开天门,就会以为自己是大先知,如果是这样,就该继续鼓动持幡出手。
可是就在不久前,她还与曦泽见过一面,曦泽还曾与她说过话。虽然有些奇怪,但神智分明还在。总不至于打开天门,就变成另一个人吧。
正犹豫着,持幡轻嗯了一声。
黎明雪只觉身子一轻,似陷入一片星夜当中,等再现身出来时,已经在另一个地方了。
这是座明珠为廊,水晶为壁,美玉为砖,琉璃为顶的精致大殿,有几十丈宽广,十几丈高矮。
月光透过琉璃,铺在玉砖上,映着壁上明珠,晶莹若冰雪。
殿中有几个小门,上面都有星云一样的禁制。持幡对她施了一个法术,而后信手挥开最里面的小门,只身进入其中。
“不知里面是什么,他竟然会着急赶回。”黎明雪还在挽着头发,推测发生了什么事。想必是太焦急,竟连自己的头发中,多了不少白丝都没有发现。
未过太久,持幡便面色大变的从密室里走出来:
“南无乡中了娄桦的计,被黎水剑贯体而入,又被黎水剑在体内自爆,落荒而逃。”
“不可能!南无乡怎么会被黎水剑伤到!”
听到“南无乡”三个字,她心就七上八下的一跳;听说黎水剑灌体而入,就像自己的心被扎了一样;黎水剑在体内爆炸,更让心内一寒。
但“落荒而逃”这几个字,让她多少安心一些。这个消息漏洞百出,但她不太想戳破这个假消息,而巴不得这件事情是真的。
她知道南无乡身上有几枚上好的疗伤圣药,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说不定他已经安全了呢。
“你听。”持幡说着,取出一枚玉简,丢给黎明雪,“历代大先知都喜欢记录自己的事迹,所以神巫山上有留音和留影两种奇符。这是留音符,你用法力激发,就能听到我与娄桦的传音了。”
“娄桦拜见祭祀。”黎明雪一听,果然是娄桦的声音。
“你如此着急,可是有什么重要战况?”持幡问。
“今夜得到消息,新的大先知已经出关,娄桦遥贺大喜。”
娄桦说到这里时,持幡发出一声轻咦,但未打断娄桦说话。
“风虎族得到消息,纷纷前来请战,黎别道也得到消息,率四族族长来降。我在风轮寨定下计策,引南无乡进入赑风戮仙阵,于交战中,黎别道亲自出手,黎水剑贯透其胸,在其体内自爆,将其重伤惊走。”
太爷爷怎会对南无乡出手呢?黎明雪听着不知该喜还是忧,更加确定消息不真。
“在赑风阵中被一剑穿胸,宝剑又在其体内自爆,还让他跑了?”持幡反问。
“娄桦办事不利,还请祭祀恕罪。这南无乡不知哪里来的本事,被一剑灌体,宝剑自爆之后,还能照常施展太初神光。数百御神期的精锐弟子,几百件法器一起掷出,却被太初神光一扫,就跟废铜烂铁一样了。这还不算,黎别道也未能逃脱黑手,被南无乡一掌打死。”
啪——
听到黎别道被南无乡打死的消息,黎明雪一个恍惚,留音符掉在地上。
“什么,南无乡把黎别道打死了?你说黎别道带了几位族长归降,那几位族长如何了?”
玉简还在发声,黎明雪已经无心去听。有些事持幡想不道,但她是清楚的。
娄桦是自己人,不该对南无乡赶尽杀绝,太爷爷就更不会对南无乡出手。只是她对二人并不熟悉,所以也不敢说此事绝无可能。
可南无乡她是知道的,即便黎别道真刺他一剑,但只要有直接逃走的能力,是不会对自己的太爷爷出手的。按照娄桦所言,“南无乡”逃走十分顺利,也就没有必要打死太爷爷了。
想到南无乡的传音内容,想到传音突然中断,想到这两个人与“南无乡”的不死不休,一切都归向一个解释——南无乡已经被人夺舍。
好像五脏六腑,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她感到一股控制不住的寒意——这天地比寒冰道要冷上十倍百倍,而自己又比这片天地冷上十倍百倍。
持幡打了一个寒颤,惊觉洞府内的温度降了不少。正奇怪着,听见黎明雪的抽泣声。
泪珠如雨,一离开她的眼睛就会化作一颗冰珠,像水晶。落在地上,崩散开,滚过的地方凝出一片白霜。
转眼间,大殿就凉飕飕的宛如冰窖。
“我已传了您的密令,黎别道手下另外六位叛军族长,也都对南无乡出手,需要请您免他们的罪过……”
留音符被冻成两半,这是碎开前发出的最后一句话。持幡忽然大觉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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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出入内外通明造化 天人交感洞悟灵机(中)
月轮高悬,风虎族境内,尚还无名的一座小山中。
本应漆黑的山洞里,闪耀出堪比月亮的光辉,就像一整个月亮的光芒,都灌注在这一座山洞里。
月光洋溢了不知多久后,像泉水倒流的往回一收,尽头是一个盘坐在一张血玉床上,洗去一身创伤,遍体金光的人影。
赤凰剑横在膝间,胸口上是一只仰天长鸣的鸾凤。
在其头顶,有一块手掌大小,鹅卵石一样,圆润又不规则的黑色玉石。简单、平凡,甚至有些不起眼,却好像阅尽悲欢离合,给人一种别样温度。
曦长长的纳了一口气,收起黑玉,从眼、耳、口、鼻、中,同时鼓出一股烟来。
“这小子的身体不错,这么重的伤,竟这么快就恢复过来。”
曦握紧拳头,挥动手掌,感觉精力十足。这场重伤,让他与这副肉体更加契合了。
“幸亏这几枚丹药,不然想恢复到这种程度,恐怕需要几个月的功夫。”
曦说的丹药,是南无乡在妖族时,与白灵等人一起炼制的。有只要还剩一口气,就能保全生机的五雷还生丹;有只要元神未散,就能护住神魂的七魄惠神丹;有只需一枚,就能恢复全身法力的九转还灵丹。
南无乡使用二分法,一个留在泥瓶山与曦纠缠。这个分身,本就抱着舍弃不要的想法,只携带了少量丹药,这几种圣药却一枚也没带。另一幅化身则抱有一分希望,所以赤凰剑,木灵珠,还有这几种丹药都带在身边。
只是没想到,这副化身竟然一招未出就被曦给拿住,丹药、法宝也就便宜了对手。
正是凭这些丹药,在被黎别道重伤后,这副躯体虽然五脏六腑几乎碎成一团,但还是很快恢复过来了。当然,这也是南无乡的肉身修为本就不错,并修行了不死之身的缘故。
“可暗算我的这场阴谋,是谁在背后导演的呢?”
伤势虽复,曦却心有余悸,不禁深思起来。在那样的局面下,如果不是南无乡的肉身,换成任何人,即便有丹药也躲不过一死吧。
他的计划曾与南无乡说过,只要说过的计划就不是绝密的。但南无乡元神濒临破灭,是没有透露他计划的条件的。透露他计划这个人,十有八九是幕主。
幕主这个人,单是冲着九幽幡这件宝物,他也不会放过的。可第一次与幕主交锋,准备夺取九幽幡时,他没有肉身护体,凭元神之躯去对付九幽幡那种宝物是十分危险的,他只好退走。
第二次幕主从他手中抢走南无乡的元神,他也顺利成章的将此人当做必杀的对象。只是当时他才得到南无乡肉身,尚未来得及掌控,就顾不上这件事了。
事后他也在考虑幕主为何会找自己的麻烦,最后将原因归结到九幽幡上。就像自己看中了九幽幡,幕主也可能看中了自己的元神,想收到九幽幡里炼阴兵。
见自己得到了南无乡的肉身,他在无望之下,就退而求其次,把南无乡的元神收走了。
但方才的事,凭娄桦或者幕主是没有能力安排的。是哪一边呢?神巫山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么?他们与曙黎山联手了么?
现在想想,自己已陷入一个莫大的危险之中,只是获得一副超乎预料的躯体后,巨大的欣喜让他忽视了潜在的危险。
“这可有些麻烦了,南小子的底子虽好,毕竟没有打开天门,有许多本事无法施展。虽然凭我的经验,南疆之内没有对手,但现在是敌我未明的时候,若被围攻可就不妙了。”
曦几番犹豫,最后一狠心,把才收到袖子里的黑玉拿了出来。
双手捧着,高高举到头顶,念了一串“耶吔嘛嘛”,根本听不出个数的咒语。在这个过程中,竟有几分虔诚之意从他的眼神里流露出来。
黑玉被捧在掌心,像一个乘满水的玉碗,随着曦的手掌转动,倾泻出一片月光。这次可不是像泉水一样的光辉,而就是一帘乳白色的泉水,闪烁着星辰之光,
曦张开口,将这捧月光一样的泉水一饮而尽。
一层光从曦的身体里透出来,头顶上多了一圈灵动的旋风,好像卷着数不清的柔丝。
“幸亏这小子将修行的很彻底,不然想打开天门,可不是这么容易的。”
曦自语后一抖袖口,几个瓷瓶从袖中飞出,“啪”的碎成一片,几只彩凤从碎片中一飞而出。曦张口吸了一口气,将几只彩凤吞入腹中。
这些太曦万灵丹是南无乡闭关时留下,准备给黎明雪使用的。在万尸谷里,南无乡曾想将丹药留给她,但黎明雪担心他另有用到此药的时候,就只留下了一小部分。
服下这枚丹药后,曦身上一声啼鸣,背后现出一只凤凰虚影,此凤双翅一举,便掀开山顶。
无名小山的上半截,被一只百丈大小的彩凤驮起,曦暴露在夜空之下,旋风化作千丈高矮,往那只有上半截小山上一卷,小山就土崩瓦解。
随之,月亮与星辰骤然失色,一股接着一股,颜色各异的灵气飓风落在山头上,漫空好像一片极光。
整个南疆,一时昏暗无光,是曦取了星辰之力。狂风飙作,骤雨暴倾,电闪雷鸣,是曦惊动了天地之力。
附近的凡人,在如此天象之下,自然惊慌不已。但更苦的却是附近的修士,在天地元气暴动之间,竟有陷入两位绝世高手交战的余波之感。
千里之内,有动弹不得的;百里之内,有经脉尽碎的;修为不足,有气海坍塌的;修为高超,有走火入魔的。
凤凰法相高高悬在飓风之中,任由一股股五颜六色的灵光涌入身体,身姿越来越灿烂、清晰、结实。
终于纳足了天地之力,一闪的消失在飓风中,落在山头上。一根光柱,被一圈圈光环环绕着,在飓风中冲天而起。
咔——
光柱直射九霄,就像一根插进水缸里的木棒,一圈圈的搅动起来,顿时风云变化,乱窜的雷霆,骤然轰下。
一股股比先前更强的灵力飓风,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此地的夜空,映承出一片五颜六色的极光。
不知过了多久,旋动的飓风戛然而止,就好像时间静止,空间凝冻了。这是一个诡异的平衡,一个在天地之间,绝不该出现的平衡。
这个静止只持续了一个眨眼的功夫,而后搅动天象的光柱一缩,竟然收缩成一道只有几寸大小的白色缝隙。
这个缝隙一出,四面八方的灵气飓风,就像找到一个宣泄处,似要通过这个缝隙,进入到另一片天地。
另一片天地,也就是修真之士苦苦修行的内天地。
天门一开,可在内外两重天地间出入无碍,从此超越自身限制,神通能直接影响天地之力,是每个修士追求的极致。
异象并未持续太久,等所有灵气飓风都钻进“缝隙”中,这个数寸大小的细缝,变做一个巴掌大小的光环,璀璨异常的悬在曦的头顶上。
星辉洒落,一个背生双翅的挺拔身姿沐浴在光环之下,圣洁的让人忍不住生膜拜之心。
曦敛去一身圣光,但未撤走头上的星环,重新打量手中的黑玉。
“黎玉中最后一股先天气也抽出来了,从此也就没了续命之物。不过也成功的打开天门,一切总算又回到我的掌握之中。”
此时的黑玉,给人一种与先前迥异的苍凉之感。
好像见识过众生的生、长、老、死;遍历了宇宙的成、住、坏、空;成了一块任何火焰也无法令其炙热,任何冰冷也无法令其寒冷,任何刀兵也无法留下痕迹,任何苦难与快乐也无法令其动容,无情、无感又无变化的石头。
曦又一抖袖子,从袖中喷出几百件样式各异的石块。
有的金灿灿,烧着火焰,太阳一样绕眼,连附近的空间都为之扭曲。
有的晶莹莹,珍珠一样温润的灵玉,如果挂在天上,一定会被误认成月亮。
有的斑斑点点,金石相间,同时闪烁着七八种不同的色彩,质若繁星。
有的黑不溜秋,像烈火熔过的铁块,就算砸到哪个倒霉修士的脑袋上,也不会引人注意。
这些晶石有大有小,有的似金,有的似玉,有的似明珠,有的似顽石,有的光彩照人,有的平凡无奇,就连南无乡用过的陨星金与广寒晶也有数块,总计有三四百块,围在黎玉周围,好像星云转动。
“黎玉虽然没了先天气,但本身还是一件举世无双的珍宝,配合这些天外陨精炼成护身宝物,吞灭星环的神通就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施展了,无论后面还会遇见什么麻烦,都可以万无一失了。”
说完就朝头顶的星环一点,星环上灵光一闪,又招来一股灵力飓风。星环灿烂百倍,并对这几百颗陨精喷出一根火柱,并着阵阵嗤嗤声响,火星四溅而出。
陨精融化,浑圆,在山头时沉时浮,一会儿金灿灿的像个太阳,一会儿银灿灿的像个月亮,火星迸射,仿若一带银河。
附近的凡人遥遥的看见这一幕,将此无名小山取名为“曌”,还留下了“先星辰灭,后飓风起,又雷霆作。苍天劈裂,鸾凤降世,铸日月于曌,火星溅作星斗”的传说。
……
曦打开天门的声势被整个南疆所感。
同时,在神巫山上,还有一个人也正在突破先天,虽然声势小一些,速度慢一些,但因为就在山中,所以神巫山的人,都将注意力放在此处了。
持幡有些担心。打开天门的人,对打开天门的异象更为敏感,所以他清楚的知道,神巫山外也有一个人打开天门了。
“总不至于被重创之后,立即就打开天门吧?”
他看着眼前的一座人形“冰雕”,不禁想到。
这冰雕自然是黎明雪了。连她自己也不知怎么回事,只是忽从体内释放出大股寒气,倒将自己冰结于内。
嚓——
正此时,一股天地元气在山中爆发,玄冰顿然碎裂。
黎明雪目光坚定,取出传音符。已经压住悲痛,准备复仇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出入内外通明造化 天人交感洞悟灵机(后)
冥河中,尸佛原身渐渐变化,竟又成僧者模样,盘坐在河面之上。
修罗佛杖似乎与冥河极为亲切,下半截被冥河水浸泡着,发出灿灿灵光,立在身前,偶尔清风浮动,杖上的金环叮当作响。
“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不可得……”南无乡诵念经文,忽觉晦涩,双目猛张。
“我听说金刚不坏身有三十二品,修成后万法不侵。尸佛第一世修成三十品,后几世受阴身限制,每次要减两品,最后一世只修成二十四品。你不过两个时辰,一边适应肉身,一边就将此经修到这种程度,倒让人刮目相看。”幕主赞道。
“全靠尸佛的佛性,只凭我的话,是十品也修不到的。不过,这也是我的极致了,想更近一步,除非拜入佛门,钻研佛法才行。”南无乡站起身来。
“十八品虽然差些,但有尸佛留下的根基,勉勉强强也能用了。那家伙也受了伤,应该更不好受。”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他的伤势已经痊愈了。”南无乡想到自己的几枚丹药,不由得痛心起来。
此话才落,九幽幡一阵抖动,幕主被声势所惊,下意识的掐指一算,惊呼道:
“糟了!岂止伤势痊愈,那人用你的躯壳,已经重新打开天门了!”
“什么,不可能!”南无乡闻言惊讶。
他的修为他最清楚不过,没有几十年的时间,连天门的门环也摸不到,就不要说打开天门了。
曦用他的肉身,要先熟悉掌握,再将法力转化,才能准备突破。即便他有先天元神,也不该如此快的打开天门。
“声势如此浩大,定是打开天门无疑。方向也对得上,除了他更不可能是别人。就是不知你的肉身打开天门后,能多出多少神通。”
南无乡沉静了一二:“仔细想来,他打开天门,也并非全是坏事。”
……
“是你!”无名山上,曦抓着传音符,双目喷出一股怒火,“持幡!”
赑风阵中,娄桦指着他说祭祀有令,杀掉自己可以得到灵丹百颗,法宝十件,灵宝一件。愿意对他出手的,可以免去过往的罪过。
当时他也有这样的猜测,只是认为持幡没有这样的胆量,就将这个想法压下去了。
可是就在方才,他直接接到传音。
另一头的人自称黎明雪,说自己在神巫山上,持幡和几位先天就在身边,已经知道他的阴谋,并集齐整个南疆之力,要将他正法!
一切都柳暗花明了。
除了其余几位先天,谁能命令娄桦?除了神巫山和曙黎山联手,谁能让黎别道反戈一击?
想到即将面对整个南疆,曦竟有些兴奋——这个被自己操纵近万年的傀儡,终于站到自己的对面了。
既然你们不愿在我编织的谎言中苟全,我也受够了摆弄阴谋,那就硬碰硬的,让你们臣服在我的实力之下。
曦压住怒意,又将精力放在正在炼制的法宝上。
此时,星环下火势更猛,却呈五光十色,分出不同层次。
这是因火中的灵材不同,不同的灵材要以不同的温度锻炼,又会使灵焰呈现出不同的焰色。
四溅的火星已经消失,十几种、数百颗各样的材料化作一团铁水,在半空中不住翻滚,正是杂质炼净,炉火纯青的征兆。
恰被黎明雪传音刺激,曦也有些迫不及待了。果断的变换指诀,将手指往引来灵力飓风,释放灵焰的星环上一点,星环喷出的烈焰顿消,星环自身则往下一沉,落在那团铁水上。
铁水一滚,融入星环中。
“咦!怎会如此。”
曦想完成炼宝的最后一步,岂料铁水收尽之后,里面露出黎玉,历经如此锻炼,品质一如先前,完完整整,甚至连一点儿融化的痕迹也没有。
“黎玉结实远超想象,竟连如此精纯的太阳神火也不能炼化。这也无妨,本也只想借助黎玉为吞灭星环增加威能而已,没有此玉,剩下的材料也足以炼制一枚星环。事后继续了解此玉的性质,留待将来另炼一件宝物也不错。如此结实的材料,炼成渡劫时的护身之宝最好不过。”
曦当断则断,又朝那星环一点,不过片刻,星环上星光散去,铁水上热气消解,化作一件巴掌大小,乌黑的铁圈子,圈上星星点点,依稀能看到其他宝石嵌在其中,但通体一般圆润,没有一点不平之处,也看不到半个符文。
曦满意至极,取来星环正要打量,星环被月光一照,就闪出一种吞噬万物的星辉。身前黎玉有感,竟自行没入星环之中。
“嗯?”这可让曦诧异了。
法宝之类,炼制后威力可能比预想的大或小,这都是难免的事,不伤大雅,最怕不听使唤。明明尚未驱使,此环就吞了黎玉,万一以后使用不当,恐怕会反伤自身。
曦有些担心,拿着此环反复打量,始终未见其他异兆,最后瞄着前方一个山头一掷。
星环化作一道乌光而出,临近对面的山头时豁然暴涨到百丈大小,从上往下的一套。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以环身为界,随着星环下落,凡被星环套过的地方,都凭空消失。
“哈哈——”曦一声畅笑,“果然,炼成法宝后,吞灭星环吞噬的东西,不会出现在我的内天地中。”
曦伸手将星环收回,藏在袖子中,纵身化作一条彩凤,往神巫山的方向走了。
对面那座小山只剩半截,缺口平滑的有些诡异。
在此处异象散去后,此山被一些赶来的修士发现。众人对着此山观摩许久,对这个截面是如何造成的争论不休。
一些剑修自认除了高超剑术,没有什么神通能在一座百丈直径的山上,留下这样平滑的缺口。
可这一剑下去,却丝毫剑气、剑意也没有保留下来,这样的神通,实在超过当世之人对剑道的理解,就以为这是剑道的极致。许多剑仙闻讯赶来,在此山周围钻研剑术,只为重复这一剑。
虽然这山不是剑削的,但在此钻研剑术的,无不是最顶级的剑仙,这样一来二去的,真就研究出不少名堂,甚至为此成立一个剑修组织,名为议剑山,还养成剑山论剑的传统。
……
“你做什么!”神巫山上,持幡又惊又怒的看着黎明雪。
“前辈不是看到了。如此问我,是要我再做一遍不成?”黎明雪晶眸一闪,没好气儿的回。
“你太莽撞了。你不知道,就在你被冰封这段儿时间,他已经打开天门!你惊动他,也等于给他通风报信。万一他躲起来,南疆永无宁日。”持幡语气弱了几分。
黎明雪用传音符挑明一切,是将对方逼到神巫山的对面,也等于逼他做出决定。
虽然不像黎明雪那么肯定,但他也意识到,南疆就要变天了。南无乡被曦夺舍的事情,在黎明雪而言,是不愿相信的,所以除非有事实佐证,不然她都会心存一丝侥幸。
但对持幡而言,只要大先知看上了这副躯壳,这件事就迟早会发生。他的犹豫在于,那番没头没脑的传音,真的发生在南无乡与大先知之间么?
已经不重要了,就在黎明雪逼着他做出决定后,他排除纷扰,一切条理都清楚了。
新的大先知已经诞生,如果那些传音是假的,作为持幡祭祀,他的任务就是辅佐新的大先知,消灭南无乡及其麾下的叛军。
如果那些传音是真的,新的大先知是在老先知不在身边的情况下诞生的,理应是清白之身,还是消灭“南无乡”——无论他真的是南无乡,还是被夺舍了——就可以了。
“他竟开了天门?”这可超乎黎明雪的预料了。
被寒冰凝结的那段时间,世界出奇的冷静,她在悲恸中达到明心见性的状态,整个心境像面一尘不染的明镜,照见了掠过心头的所有。一瞬间豁然开朗,她做出挑明一切的打算。
因为有南无乡,所以他们有尸佛和白灵,可与神巫山平分秋色。南无乡一旦出了事,无论几部盟军都会树到猢狲散,指望他们是不能为南无乡复仇的,只有依靠更强大的力量才行。
无需任何阴谋诡计,只要挑明真相,就能让夺舍南无乡的人,与神巫山势同水火!而恰好,她手中有一枚,可以挑明一切的传音符。
天都在帮她,就在她想通这个关节的时候,曦泽彻底打开天门,附近的天地之力为之暴乱,她身上的玄冰被抽走灵性,她恢复了自由。持幡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激发传音符,把该说的都说了。
“你不多事,我也不会放过他的。现在你打草惊蛇,他来神巫山硬碰硬还好,要是自己躲起来,谁能奈何得了他?”持幡语气依然不善,“你太不老实了,剩下的事情我会自行处理,你在我的密室里老实待着吧。”
“前辈——”
黎明雪还有话要说,但持幡已经一挥袖子,一股劲风吹来,将她卷到密室中关押起来了。
接连不断的异象,让南疆陷入一片恐慌之中。
即便走过万水千山的胡涟,在一会儿晴空万里,一会儿阴云大作,一会雷电相击,一会儿飙风骤起,一会儿苍穹裂缝中,也不知所措了。他只好找一个树洞躲进去。
距曙黎山已经不远,荣华富贵越来越近,搜查他的人也越来越多,且对他的身份也越来越了如指掌了,手里的画像,竟然就跟他真人一样。
以往不说日行百里,却也差不多,赶上顺风顺水的时候,一日千里也是有的。可今天他只走了十几里路,遇见的拿着他画像的人就有十来波了。
要不是他够机灵,早被捉住不知多少次。
“小小休息一会儿,等到了曙黎山,就可以换来下辈子的衣食无忧,荣华富贵。”
胡涟一边想着,一边沉沉睡去。
他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像一整夜,也可能只是一闭眼。甚至不知自己睡着了没有,像一场梦,也可能只是一个恍惚。
“找到了,找到了!”
他听见有人说,而后腾的一起身,砰一下撞到树干上,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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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出入内外通明造化 天人交感洞悟灵机(末)
神山万丈插云立,夜色千里如昼明。
预备先知正处在打开天门的紧要关头,为此神巫山的禁制尽数开启,远看像一口扣在地的巨钟,发出的光芒,将附近几千里映照的如同白昼。
近些看,禁制将神巫山分成五个层次,一层比一成高,层层之间另有禁制隔绝。
最外层的,就是笼罩整座神山的一个光罩,成就远望神巫山之大观。
第一层与第二层之间的禁制最为简单,是几百座剑刃一样插地而立的山峰,每座山峰上空,都剑刃朝上的悬着一口寒光飒飒的石剑。
第二层与第三层之间是一片汹涌的白色风带,第三层与第四层之间是一片轰隆不息的刺目雷霆。风暴和雷霆像两个圆环,各自圈住一方区域。
第四层和第五层都白茫茫一片,乍一眼看不出区别。但走的稍微近些,便发现第五层的白如冰,第四层的白如雪,两层之间是一片陡峭的崖壁,崖壁上有难以计数的冰镜。
黎明雪挑衅曦后,持幡紧张了一会儿,但很快恢复镇定,并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有重重禁制守护,神巫山可以说是万无一失。何况山中还有三位先天,几十位南疆最顶尖的入道修士,所有人自先知洞府传出动静,就自行走出洞府,主持各样禁制,严阵以待了。
夜半的时候,先知洞府内的异象渐渐稳定,持幡松了一口气。这说明新任大先知已经彻底打开天门,等境界稳定就可以主持局面了。
就在众人为之欣喜时,千里外划来一颗火球,比白昼更亮。
这火球一晃即至,是个身披凤羽,头顶长翎,背插双翅的人影,傲然停立在神巫山前,似将整个神巫山都踩在脚下。
“南无乡——”神巫山第四层上,掌印先知欲将“南无乡”喝退。
却见“南无乡”冷眼一扫,从袖中取出一个黑不溜秋的圈子,直接丢了下来。
圈子边落边大,到神巫山最外层的禁制上时,已有几十丈大小,轻轻往禁制上一套,禁制就缺了一个圆形缺口。
这个能抵挡先天攻击的护山禁制,先是从自身发出此起彼伏的错乱灵光,随即就像气泡一样碎作千万片,彩蝶般四散飞舞,最后消失在天际。夜色骤然暗了大半。
来人打破神巫山的禁制,就像踢翻一展灯笼那样简单。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但来人的恐怖远不止如此。
除了整座大山的护山禁制外,神巫山每层还有一个大禁制,那黑不溜秋的圈子如入无人之境的洞穿护山禁制后,又往第四层禁制落去。
曾让黎明雪头疼不已的惊雷,早提前催动起来,数不清的雷蛟在雷海中游荡,见圈子落下,几十条雷蛟飞出雷海,迎着此环而去。
但这些雷蛟,才到这个圈子附近就好像在争夺这个圈子一样,全然失去秩序的向着此圈扑去,却只围着圈体一转就没进圈中,再没动静了。
“护法何在!”眼见这圈子套走几十条雷蛟,持幡怒目喝道。
一声雀鸣,五声鹤唳,一只生有三只眼睛的孔雀和一只生有五颗头颅的仙鹤,将身形化做几十丈大小,自雷海中掀涛而起。
一时间电相击,雷相应,风雷之声呼隆隆的响个不停,好像天地要翻覆过来一般。
两只仙禽几乎与圈子同大,分别伸出两只缠绕电弧的利爪,从左右朝这个圈子抓去。
岂料四只禽爪才碰到圈子,就从圈心荡起一股吸力,两只仙禽连同漫天雷霆同时扭曲变形,竟连声惨叫也来不及发出,就被吸入圈中不见。
圈子稳稳当当的穿过雷海,距持幡和另外两位先天越来越近。
三位先天暗呼不妙,持幡抖动星宿幡,在身前化出一道璀璨星河。三人分头避开。
这圈子坠入星河,就发生粲然巨变。
乌黑平凡的圈身,好像镀上一层银漆,流光锃亮,反射着星河的光芒,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星河像一条被斩中七寸的大蛇,首尾往中间一缩,便团成一团的落入圈中。
圈子套起星河后,彻底化变成一道瑰丽雄奇的星环,夜色中多了一片星空。
神巫山下三层的修士们看见这一幕,无不在心头骇然,三位先天更是惶恐至极。
他们已经感到一股惊人的吸引力,虽然还没有强到将他们倒吸而回的地步,但也让他们的身法慢了数倍,恐怕圈子再近些,他们就逃不脱这股吸力了。先天的身体也是肉做的,落在圈中,下场绝好不过两只灵禽。
三人在生死一线间似有默契,同时反身一击。
掌印先知虽然无印可使,但毕竟在神巫山修行了几百年,对此山灵性最为了解,只将手掌一翻一覆,神巫山竟似活了过来,山势一时倒顷。
一座神巫山的虚影,势若排山倒海,向星环倒来。
星环上,万千星辰就像一个动起来的磨盘,两股力量冲撞之间,将倾倒下的神巫山虚影碾做齑粉。
就在山影蹦碎的同时,神巫山也如遭重击,一时间地动山摇,竟有无数碎石碎玉从山巅滚落,都没入星环之中,成了星环的一部分。
诡异的是,蹦碎的山体都在下四层,最高的第五层反而丝毫未损。
持幡将星宿幡掷向云头,喝道:“云儿助我!”
星宿幡落在云头,顷刻间就长到几十丈高,上面同样星辰闪动,也有一片环状星云。正是二十八星宿图连成一片。
持幡在说话的同时,早已一点眉心,现出一只生有双翅的腾蛇法相,往星宿幡上一扑而去。
虽然都是法相,但持幡驱使的却与其他人完全不同,身高几十丈,两只羽翅若垂天之翼,身上每一枚鳞片都闪烁着寒光,全无半点虚幻之意。
若非在场修士都是用惯法相神通的,必会将这个法相当做一只真正的荒古巨兽。
这个法相一出,持幡就像精力大损一样,气色白了一截。
图腾法相的修行主在神识,图腾种下后以精神力孕养变化。打开天门后,元神修为大涨,法相威力与先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更兼打开天门后,精、气、神之间的转化又少一层障碍,法相之力拼命的催动起来,一旦神识消耗过大,就会自行抽走精、气,为法相增加威力。
紧随持幡之后,另一位先天也祭出了自己的法相,竟也是一条腾蛇,只是体型小一些。
神巫山的先天都是传承而来,一开始有大先知,大祭司,掌印先知,持幡祭祀四个称号。曦罢黜大祭司,称号只剩三个,都有类似大先知一般的传承规矩。
所以预备祭祀修行的神通,与持幡祭祀差不多,虽然还没有得到星宿幡,但也学习过驱使星幡的法门。
正常情况下两人还不能同时催动一件法器,但这代的持幡祭祀与后续人选同出一族,法力虽然有些差别,法相却是一模一样的,必要时可以通过法相之力联手催动星宿幡。
星宿幡得两位先天的法相加持,幡上星云顿时显化出来。
天地间又多了一片星空,三片星空争妍斗艳,成亘古未有之奇景。
但只一瞬后,多出的两片星空就一同消失。只剩幡旗无风而动,并从旗面上传出阵阵灵压,似乎幡旗中孕育着一场风暴。
却是持幡催动了星宿幡的领域神通,将星环困住了。
“可怜神巫山传承万年的一方领域,就要这样毁于一旦!”曦往星宿幡上扫了几眼,就不再理会此幡。
虽然星宿幡不是大先知的物件,但他在山上快一万年了,怎会对此幡没有了解?
实际上,他在参悟吞灭星环时,还从此幡获取不少灵感。持幡想以此幡克制星环,虽能一时挡住此环的威能,但早晚有得不偿失的时候。
“你等还不催动禁制,更待何时?”持幡气急败坏的吩咐道。
他本以为收了这星环就算完事,岂料这星环落入领域中,尤在吞吐天地灵气。
他只好源源不断的引天地元气进去,不然领域恐怕只能维持片刻,就会自行溃散。如此,他也算是与星宿幡绑在一起了,除非放弃此幡不要,或者此幡降服星环,都不能撤手。
神巫山上的修士,除了资质超群的,打底也是活了四、五百年的入道高手,只是见来者的能力实在匪夷所思,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此刻得了持幡提醒,当即催动起各自主持的禁制。
第二层上,几百口石剑携着凛凛凶威呼啸而出,所过之地罡风四起,剑锋之前一片混沌。
众多石剑围着神巫山而起,却在神巫山上空骤然往中间一合,成了一口几百丈长的巨剑,当空倒转,直向来者劈去。
“这口镇嶽剑是神巫山上最简单的禁制,破起来也最无巧可取,本来是最让我头疼的。幸而天命在我,叫我得到这口碎嶽剑!”
来者迎着这口石剑一挥袖,一道银光闪出,在半空中化作一口丈许长的宝剑。此剑当空一旋,就幻出三百六十道剑光,正合周天三百六十度。
再旋一圈,又将三百六十道剑光合成一道,剑身旋即暴涨至三百六十丈大小,与石剑旗鼓相当。
剑虽大,来势却快,只听“锵”的一声,两口剑顺势交击在半空中。
先是一道刺目灵光闪烁,而后是“咔”的一声,两口剑齐齐两断,跟着便是一阵地动山摇的巨响,一条条白色风蛟自双剑交击处钻出,仰天一声长啸的化作道道龙卷风,此起彼伏的腾空而起。
两口剑折断后,四节断刃落在第三层的风带里。
恰此时,风带中竖起三十六根风柱,围着神巫山而立,每一根都接天连地,发出一股森然恐怖的气息。
来者面无表情的往这些风柱上一扫,一声冷哼的丢下一根法杖。
此杖脱手就化作十几丈高矮,插在神巫山最高处,悬挂五色幡旗的地方。
法杖顶端有一颗晶石,此时变化做丈许大小,上面密密麻麻的打磨了不知多少个截面,每一个截面上都射出一条光线。
这些光线穿透冰层,射在悬挂于峭壁的冰镜上,镜上寒气大作,同时喷出根根白色光柱,所照之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那三十六根风柱还没来得及发挥威力,就被寒冰凝冻,化作三十六根冰柱,一头连着云海,一头接着苍穹,好像柱天而立的玉柱。
“是他,肯定是他!”持幡又惊又恐,竟一时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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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时来天地皆同力 运去英雄不自由(前)
先知法杖将神巫山积压几千年的玄冰之力,一股脑的释放出来,整座神山的上半截,尽被寒冰凝结。
冰层冻结了第二层与第三层之间的云海,下两层的修士,仰头时除了一片白茫茫的浮冰,就见不到其他东西。
以这片将神巫山一分为二的冰层为底,上三层的修士又被笼罩在一片冰天雪境中。
玄冰如穹顶,笼盖千里,四野茫茫,一片晶莹。
山壁上的冰镜尤自喷发寒光,溢出的寒气扰动南疆气象,整个中天部飘起大雪。
先知法杖宣告着来者的身份,持幡顿有悔悟不及之感,与左右两位先天分别对视一眼,道:
“我来降住这件法器,你们联手攻击他。此人打开天门不过一个时辰,还来不及修行什么太厉害的本事!”
说完袖子一抖,向两位先天分别丢出一枚玉简,跟着就纵身没入星宿幡中。星宿幡随即稳定下来,再无任何灵力波动了。
“持幡摇摆不定了一辈子,想不到找死的时候这么干脆,倒让我刮目相看了。不过等他陨落在星环之下,凭你们几个小辈又如何与我抗衡呢?”
曦发出一阵近乎猖狂的大笑,翻手取出一口赤色宝剑和一枚白色骨牌,两件宝物当空一晃,分别化作一只彩凤和一只血凤,奔着两位先天扑下。正是赤凰剑和凤骨符两件宝物。
两位先天虽然还没有继承各自的法器,但打开天门也有一段儿时间了,自然也有法宝护身。
掌印取出一柄折扇,扇上八座青峰,挥动间从扇面上呼啸而出,每一座都有几十丈高矮,携带凛凛神威迎着彩凤而去。
这八座小山看着不大,却不像南无乡使用平峦法,临时借来的一点灵山之力,每一座都是实实在在的山峰,座座闪烁着青色的金属光泽,看不出是用什么奇石铸成的。
掌印捏了几个法诀,有三座小山缩小到几丈高矮,一座立在脚下,一座悬在头顶,一座靠在背后。
另外五座幻化成重重幻影,轮流向彩凤砸去。
虽这几座山峰有几十丈高矮,但移动速度与一些小巧的飞剑相比也不慢分毫,且在彩凤喷出的火焰下,完全没有燃烧融化的迹象。任由狂风吹动,只青光一闪就能滑开,丝毫不能影响山峰的移动速度。
虽然彩凤的利爪能在山峰上留下一些痕迹,但对小山的影响有限,偶尔能将其中一座击退一截,也会有其余几座小山围上来。如此在五座小山轮番攻击下,竟真的挡住了此凤的攻击。
另一位先天则取出一口乌金钵盂,屈指在钵沿上一弹,即从钵中喷出一根光柱,往冰顶上一冲,顿时天际变幻,幻成四条身如浅墨,晶莹剔透的冰蛟。此钵豢养的本是四条水蛟,只是得了玄冰之气点化,才化为冰蛟了。
预备持幡托着乌金钵盂站在一条冰蛟的蛟首上,另外三条冰蛟与血凤撕咬到一处,竟也半斤八两。
“这两件都是和的随身灵宝,我找了几千年没有找到,还以为收在曦族密藏之中,原来一直在你们手里暗自传承着。且看威力,竟比当年更大了。”
曦虽大为诧异,却露出一丝放心之色。他一直觉得和在坐化前,应该留下了应付自己的手段,并一直为此担心。这两件法器,正是他最关心的几个物件之一,见到二宝,知道和留下的底牌终于显漏出来,也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
当即从云端往下一滚,化作一只火凤向掌印扑过去。
南无乡的图腾和血脉之力都修行的远超常人,如今打开天门,更是精进数倍。现在被曦施展出来,虽然都是凤凰变化,威力相差却不是一星半点。
眼前这只凤凰虽也是七彩色,但通体烈焰燃烧,九成以上的地方都是焰红色,只在每根翎羽的末梢才呈七彩。
展翅之时,身边围绕着七道虹光。虹光所照,飘落的雪花毫无预兆的被定在半空,“噗”一声燃烧起来。
虹光定住迎面砸来的山峰,火凤跨越千丈的距离飞掠而下。
虽然有三座小山护身,掌印还是心里一沉。这三座小山与其他几座没有区别,只要来者虹光一闪,就能将之定住了。
但还是用法力将三座小山催动到几十丈高矮,三面盾牌一样挡在身前。自己也并未退走,而是将双手并在一起,在眉心和心口分别一点,顿时有一团符咒凝结在指尖上。
拳头大小,里面都是黑白二色、米粒大的符文,隐约是一颗眼球的样子。恰在此时,一道火影绕过三座小山,从侧面袭来。
掌印一声轻哼,对来者便是一指,一根发散的光束向来者照了过去。
这根光束一出,掌印的气色就白了一截,甚至鬓角间还多了几丝白发。但再看向扑下来的火凤时,眼神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自信。
这是他苦修多年的咒术,唤作“甲子祭”,能以一个甲子的寿元为代价,换取对方一个甲子的寿元。
看似等价的交换,但作为这门咒术的施展者,他失去的是以后的一甲子,也就是瞬间苍老一甲子,少活六十岁而已。
受术者失去的却是前面的一甲子。
在交战中突然失去一甲子的修为,任何人在如此重大的变故下,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难说。尤其对付一些才突破瓶颈不久的,更是无往不利,从来没有失手过。
可这道光束打在来者身上,就像打中一块顽石,好像失去六十年对来者是一件无所谓的事情。
没能见到预料中的景象,掌印彻底陷入绝望中。他与火凤只剩几十丈距离,在七道虹光的映照下,闪避的空间已经不大了。
可就在火凤距他只剩十丈不到,他都能感受到烈焰的炙热时,火凤以一个诡异的姿势陡然将身法提了十几丈。
一根白色光柱洞穿火凤留下的虚影。
掌印只觉精神一松,连被神光禁制的几座神山都恢复了自由。抬头往变化处看去,插在神巫山上的先知法杖已经被拔了出来,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背生双翅的身影,正是曦泽。
“拜见大先知!”
第三层还有几个修士,见到曦泽后立马躬身礼拜,并像吃了定心丸一样从混乱中恢复过来,重新激发了雷海禁制。
雷海声势已大不如前,并被寒冰凝结,只能龟缩一隅。但随着先知法杖落入曦泽手中,寒气也就不再压制雷霆,威势也跟着恢复了不少。
大先知曾将曦泽抓进先知道场,这是神巫山上人尽皆知的事。按照大先知传承的规则,入先知洞府者,出来即是新的大先知。
“你是无象之身!”曦泽收起先知法杖,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曦以凤凰之身与曦泽齐高平视,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计划中有一个漏洞。
南无乡已经点明,曦没有夺舍过前面几任大先知,而是用一种奇妙幻术,让这几任大先知以为“自己”就是曦。
他的确是这样做的。如果夺舍一副普通的肉身,他也等于在天道中留下痕迹,从此不再是一个无形的人。所以他只有躲在一个个“自己”背后,慢慢达成自己的目的。
前面几次都没有任何差错,只有这次不一样,因为他与曦泽面对面了。
如果曦泽依然认为他就是自己,现在他看到一个身怀无象之体的人,自然要把这个人抽出元神,取而代之。如果解开他的幻术,恐怕还要与自己不死不休。
这两种情况还不是最麻烦的,最麻烦的是,现在的曦泽有一个完好的意识么?
换个场合,这个麻烦对他可以说是微不足道。可眼前,他的对手很多,这个麻烦也跟着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曦正准备动手,惊觉四周光线一变,竟有一团黑色云气从身后滚来。扭回头一看,是娄桦、虎符等在风轮寨见过的十二位修士。
见这些人出现在这里,曦首现凝重。暗自推算一番,凭这些人的遁速,能如此快的赶到这里,恐怕是在击退自己后,稍加休整就赶过来了。
“诸位道友都知道我等对此人做过什么,不将他打到魂飞魄散,咱们是没有活路的!”
娄桦看着三只鸾凤,很快分清敌我。
他们皆是有备而来,除了各自祭出护身法宝,还在娄桦话落之后分开云团,现出十二件绣有飞蝎图案的黑色巨幡,截住了三只鸾凤的退路。幡旗迎风一抖,就从上面飞出密密麻麻,数不清的飞蝎,几乎挡住了半边天。
这是天蝎族的大阵,在万尸谷还叫万蝎岭时就曾用过,当时使四杆主幡配合诸多小幡,这里则只有十二杆主幡。虽然没有小幡辅助,但在不计其数的灵石,以及十二位入道者联手催动下,威力只会比在万蝎岭时更大。
娄桦及时赶回,还带来诸多援手,神巫山上的人信心大振,雷海边缘的几位修士趁机引来一道雷霆,将脚下冰层凿出一个大孔。下面的修士趁机上来,各举法器、阵旗,互为犄角的结成一个战阵。
眼见来人越来越多,且修为都不低,曦不得不承认这已经不是一个小麻烦了。就在这时,又从南面飞来一团阴云,未见其影,先闻其声:
“阿弥陀佛。神巫山上幡旗开会么?九幽幡也来凑个热闹。”
寻声望去,却是“尸佛”擎着一面巨幡而来,见神巫山上幡旗阵阵,打趣说道。
在“尸佛”左右,更有幕主以及万尸谷的三位尸王。
这几十年来,万尸谷有尸佛调教,又多了三个尸王。尸佛骤然离谷,这些尸王分成两拨寻迹赶来。一拨是这三个尸王,恰与南无乡在半路碰上。另一拨带着一群尸兵,脚程慢上一些。
这是南无乡顶着尸佛的躯壳,有些知道内情,更多是不知道的,着实让神巫山上的众人紧张了一阵儿。
“尸佛”生怕诸位误会,只说了一句就再未多言。
幕主也与神巫山上的修士们稽首,而后指着曦道:
“贫道在中原恬居暗幕主人之位,与南疆同道们实无纠葛,只因此人看上我的九幽幡,曾有抢夺之举,这才结下大仇。此番随尸佛同来,与诸位前辈和道友同力,定要将此人打个魂飞魄散。望诸位前辈和道友,莫怪贫道僭越。”
曦环视四方,看过幕主,最后将目光落在“尸佛”身上。
尸佛死在他的手里,南无乡的元神被他逼出肉身,他自然一眼就看出这是南无乡占了尸佛的躯壳。心下骤然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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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时来天地皆同力 运去英雄不自由(中)
在曦打量尸佛躯壳里的南无乡时,南无乡也在看着自己躯壳下的曦。
两人目光如炬,凝望之后,便见南无乡双手一合,伴随梵音阵阵,金莲朵朵,身放光明,背后同现十八尊古佛圣象,佛光普照之下,竟将百丈有余的九幽幡抬高一截。
南无乡嘴角一弯,抬手就是一掌。诸法相一闪而逝,一个金灿灿的手掌印飞空而出。
这一掌与曦距离不近,曦方生闪避之心,损兑法推算闪避的路径时,惊觉四周都酝酿着一股灵力风暴,竟生一股恐怖心绪,好像硬接这一掌才是最合适的做法。
这是南无乡用十八尊古佛法相加持,掌力早就封锁了四面八方,纵然闪避也没有顺畅的路径,反而会让曦陷入用后背或者侧身应对这一掌的境地。
曦心思一横,索性双翅狂抖,顿时烈焰涌动,狂风骤起,一道道缝隙顺着双翅而生,随着双翅的挥动扭曲。风、火与空间裂缝密密麻麻,像三层蛛网挡在身前。
手掌印除了大一点,金光灿灿之外,就异象全无。稳稳当当,与其说是拍落,倒不如说是轻轻捏下来的。
曦本来想用三种力量抗过这一击,再给南无乡一点儿颜色,但看此掌力道极大,精准更超乎自己的预料,离自己已经这般接近了,却还丝毫掌风和杀意都感觉不到,才觉得有些不寻常。
这一掌的劲力收敛的如此好,如果只是在身前布下防御,恐怕南无乡心思一转,掌劲就会生出变化。再联想用损兑法灵蓍的窍门推算生机时,竟然四面八方反而比正前方更加危险,连忙收缩身形,将自身防护个密不透风。
先双翅一收的将凤身幻成丈许大小,周身流光溢彩。三成蛛网一样的防护,也在体型变小的同时,跟着流光一转,变化成一件红、白、黑三种颜色交织的晶莹甲胄,严丝合缝的披挂在凤身之上。
跟着双目与口中同时喷出一根光柱,对着掌心直直射去。
焰火落在掌心上,激起一串火花,火星落在下面的冰面上,就能溶出一个大洞。
南无乡的掌势为之一缓,但依然稳稳的向前推去。
最后,曦一边控制火柱的威力,一边疯狂的催动体内的凤凰血脉之力。一股金光从火凤体内涌出,沿着翎羽蔓延,将翎羽上的焰色逼迫到翎羽的末梢。火凤金光一闪的变做一只金凤,三色晶甲闪耀着金光,有万鸟朝拜之姿。
恰在此时,掌印落在金凤身上,一瞬间霞光万千,余波不断,声势之大,震荡得天蝎幡,九幽幡都发出猎猎声响,在北面结成战阵的修士更是挺不住,都倒退了数步。
只有曦一个诧异。
他见此掌气势汹汹,生怕与此掌硬碰,会给其余几个方向的对手可乘之机,便激发了凤凰血脉中金属性的能力,准备用凤凰之体硬抗这一掌。
这也是知道南无乡掌握尸佛肉身不久,怎么也发挥不了尸佛的全部的威力,抗一下理应无碍的。
可眼下岂止是无碍,简直是一点儿事情也没有。
这也就无怪,损兑法察觉不出这一掌的掌力与杀意,反而是其他几处压力十足了。这一掌分明外强中干,只有声势,没有威力。
曦转瞬恍然,但已经晚了。
掌力才散,就有一片雷霆,两股阴风,七八根冰矛,十几道黑光从四面同时攻了过来。
曦接连挥动双翅,避开了大半攻击,但还是被风柱一卷,失了身法。
几根冰矛结结实实的扎在凤身之上,却见三色晶甲上闪过一串黑色符文,顿时矛折冰碎,只在晶甲上留下几个白点。
跟着曦眼前一黑,身前多出两只丈许大的六翅飞蝎。飞蝎高举双鳌,蝎勾化作道道黑光,雨点一样对着凤鸟的双眼刺来。
冰矛来自神巫山顶的大先知,威力极大。但三色晶甲是集空间、风、火三种能力编就而成,冰矛落在上面只能留下一个白点,并随着甲胄上灵光一闪,就会恢复如初。
几只飞蝎则是娄桦操纵的天蝎阵幻化,论威力比大先知的冰矛差了许多,但落在晶甲上,都能留下一团鸡蛋大小的黑气,像粘在晶甲上一样,虽然随着晶甲灵光闪过,也会淡上几分,却也不是顷刻就能净化掉的。
曦催动晶甲,没有真的让蝎勾刺中双目,但围上来的飞蝎有六只之多,除了正前方的两只,身侧还有四只。蝎勾密集如雨,转眼就让三色晶甲蒙上一层阴影,连视线都模糊了许多。
更有数座青峰,三条冰蛟轮番的砸来扑去,配合得不亦乐乎。
却是另外两位先天见曦一时无暇,索性亲身对上赤凰剑和凤骨符幻化的两只灵凤,掌印更趁机解开了五座小山上的禁制,与三条冰蛟联手向曦攻来了。
冰蛟还好,虽有一副凶煞模样,但无论尖牙还是利爪,碰到晶甲只灵光一闪就会滑到别处。
但那几座青峰轮番砸落下来,每次都山崩地裂般掀起大股余波。饶是晶甲结实,砸过后也免不了灵光大放,凤身更会向下坠去一大截。
原来南无乡那一掌只是个信号而已。
南无乡顶着尸佛的肉身,他又顶着南无乡的肉身,在场的修士中有少数知道这个情况的,但更多的是不知道的。
而尸佛与南无乡交好,没有不知道的。以至“尸佛”突然到访,神巫山上的人都紧张了一阵儿,生怕“尸佛”是来帮助“南无乡”的。
现在这些人见“尸佛”只说了一句玩笑话,就对“南无乡”雷厉出手,且掌力如此雄劲,都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如此,心如明镜和稀里糊涂的两伙人不约而同的出手了。
曦被铺天盖地的攻击打了一个措手不及,顿时恼怒起来。
凤首一扬,双翅舒张之下,身形又大了数倍,七道如剑一般锐利虹光从尾后射出,六只飞蝎几乎同时被斩成两半,化作十二团黑气消散掉了。
此剑为太初神光幻化,太初神光有让万物回归初始之能,能克制一切变化,催动到极致时甚至可以消解修士的根基修为,这几只飞蝎是天蝎阵幻化而成,在太初光剑之下自然只有回归本源的份儿了。
七口光剑斩灭飞蝎后暗淡不少,曦又对着光剑喷出一道灵光,光剑才重新灿然,转而又奔着几座青峰和冰蛟去了。
七道虹光分别在两条冰蛟和五座青峰上劈过,分别在冰蛟和青峰上留下一道剑痕。冰蛟和青峰未如飞蝎那样裂开,但身上七色虹光乱闪,好像被定在当空,失去了行动能力一样。
曦挽回一些局面,但还没来得及得意,就有一条条雷电如蛇,噼啪不止的电射而来,在凤鸟背上轮番炸响。
这些响雷道道势如千钧,落在凤鸟上,只被晶甲一震便四散而去,只是凤鸟免不了一个趔趄。这样的雷霆密集如雨,间不容发,虽然无法突破晶甲的守护,真的对曦造成损伤,但也将其打的一点点向下坠去。
这比先前的攻势已经缓和不少,但曦还来不及松上一口气,身后的天蝎幡灵光一闪,就又有六只巨型飞蝎凝结成形,伴着密密麻麻,只有几寸大小,但数也数不清的小型飞蝎,宛若六团黑云,一股脑的扑到彩凤身上。
曦忽觉双翅一沉,身法迟滞不少。低头一看,竟是双足各被一只飞蝎钳住。
凤鸟眼珠翻滚,露出一丝怨恨颜色,两爪往上一抬,凤首往下一探,在两只飞蝎背上分别一啄,两只飞蝎便重新化作两团黑气。
才觉身法自由,正想遁开这中心之处,忽然从侧面袭来一股寒气,竟是一根白色的光柱照过来。
这光柱落在身上,曦就一个机灵,一身凤羽炸了毛一般竖了起来,转眼就在晶甲外多了一层冰晶。
于此同时,一条冰蛟扑下,身子一盘,将凤鸟牢牢锁住。
挂在神巫山上的冰镜,凡是对着曦这面的,几乎同时调转方向,万千晶光落下,瞬间就将曦封在一颗冰球之中。
许多修士都松了一口气,以为这个祸乱南疆的魔头就此伏诛了。
也有人并未松懈丝毫。
南无乡自打出开头的一掌,就再未有任何动作,一直在准备另一门神通。
此时见曦被冰封当场,口喧一声佛号,佛指在胸前上下纵横的一拨,脑后佛光一片,佛手间含着一个黑白两色的“卍”字符,将发未发。
幕主也捏了一个法诀,从九幽幡上引来四股黑乎乎的风柱,风柱中满是鬼影,将冰球死死围住。
在四根风柱的空隙,六只飞蝎环绕,同样将这个冰球围的死死的。
一直与赤凰剑和凤骨符纠缠的两位先天,此刻顿觉压力一松,索性将全部精力都放在这两件法器上,各样神通轮番出手,只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听见两只凤鸟各自发出一声凄鸣,重新化作赤凰剑和凤骨符两件法器。
曦泽先是下手将赤凰剑拿回手中,一开始这赤凰剑还有反抗之意,但随着曦泽身上也传出声声凤鸣,此剑也就老实下来了。
南无乡也将凤骨符夺过,并唤出一个呈紫、黑、青三种颜色的三头六臂法相。
三张口、六只手同时念咒掐诀,又同时对着凤骨符一吹一拍,凤骨符上灵光一闪,就多出三层气泡一样的气罩来。
见“尸佛”如此处心积虑的对付一件法器,众人都有些诧异。更让人意外的是,“尸佛”毫不在意这些奇怪的眼神不说,还张口一吸,直接将这个气泡吸入腹中。
战况发展到这个地步,曦失去两件护身至宝,又陷入重重围困,己方还有三位先天在侧,连娄桦都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候,被太初光剑定住的五座青峰和两条冰蛟竟然灵光一闪,同时恢复了自由。
青峰和冰蛟的主人先还一喜,以为曦无力维持神光的禁制,但转眼就露不出笑容了。
只见冰球中忽然灵光闪动,射出七根颜色各异的光柱来。这些光柱一闪而逝,随即在封印曦的冰球上,立马传来嚓嚓声响,玄冰应声瓦解。
冰球内,披挂在凤凰身上的三色晶甲骤然生变,不再是甲胄之形,反而像一面面六角小镜,围在凤凰周边,成一个圆形护罩。
众人提前准备好的攻击,一股脑的对着曦发出,但风柱、飞蝎,甚至连南无乡准备已久的阴阳掌印,打在护罩上都纹丝不动。
此举足让众人骇然,而凤鸟在扛过了这一轮攻击后,眼珠一转之下,已经直接朝北面冲撞过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 时来天地皆通力 运去英雄不自由(后)
守在北面的是一直没有出手的一众神巫山修士。
曦用吞灭星环破了神巫山的护山大禁,对神巫山的影响很大。
这些人没有可靠的禁制据守,只好使用平时共同演练的一套阵旗,将众人的气息联结一体,不至于被各个击破。人数虽然胜过娄桦那一面,却没什么值得称道的攻击手段,只能人人用心,早早将法宝的威力催动到最大。
此时见曦扑过来,忙将法宝激发。
有飞刀、飞剑,流光飞斩;有印玺、灵尺,当空砸下;有灵索、金环,贴身缚去;有铜钟、大鼓,震耳欲聋。
然而这些入道高手们拼尽全力的一击,落在曦的护身光罩上,要么来多快,去多快的原路返回,要么就被光罩的灵光一晃,往两边滑去。
众人见到这一幕,可以说是胆战心惊,尚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曦已经顶着护罩冲过来了。
二十余个入道者,用阵旗将彼此气息相合,曦丝毫未用其他神通,只是顶着护身光罩一冲,就将众人各自崩飞。
“嘎嘎!”曦发出一声畅笑,却因幻成凤身的缘故,显得有些诡异。
凤眸往散开的人身上一扫,众人皆如坠寒渊。失去战阵守护,他们只能独自面对眼前之人。想想此人的能力,没一个敢上前的。
“他用太初光剑斩开护身甲胄,借此解开冰封,太初神光与甲胄顺势合成这么一件护体光罩。此法固然能将防御力激发到极致,但也限制了他的攻击力。太初神光返照自身,在太阳升起之前,此光也不能再用了。他连这样的本事都使出来,可见是黔驴技穷。此时正该乘胜追击,不然被他逃过这次,后患无穷。”南无乡见众人丧胆,连忙出言提醒。
众人皆被战况的骤变所惊,加上神巫山破坏严重,或多或少都有息战之意,其中不乏有希望曦借机遁出包围,就此退走,好让自己松上一口气的。
掌印正为是否出手阻挡摇摆不定,听了南无乡的点播又重燃战意。将手中折扇往北面一掷,沿途八座青峰化作八道青光,纷纷被收回扇面之中。
曦将北面的战阵撕开,正有从此处脱开包围的意图,忽见一柄折扇从天而降,扇骨足有几百丈高矮,啪一声当空打开,正好挡在身前。
扇中八座青峰交叠,除了大些之外,与扇子本身并无二致,却在群峰之间多了不少人影。正是被曦冲开的一众修士,不知如何被摄入扇中了。
折扇挡住了大半边天,曦又冲撞一次,却见扇面一荡就无恙了。想要再次出手,掌印已经来到扇前,摆出一副此路不通的架势。
曦知道,想从这里打开缺口已经不便,冷眼往娄桦处一扫,又冲天蝎阵去了。
娄桦这头有十二杆天蝎主幡,要放在别处,一杆就能困死一个入道修士,十二杆连在一起威力更会陡增数倍,再加上十二个入道高手配合,足以扫平一族。
却有一个缺点,便是布置天蝎阵的十二个人中,只有他一个天蝎族的。如此,此阵固然威力非凡,却做不到没有破绽。这也是为什么明明有十二杆主幡,娄桦却只召唤六只飞蝎应敌的缘故。
此时见曦冲来,同样操纵六只飞蝎迎上。依然不见曦使用任何神通,只是护身光罩上灵光一闪,就与六只飞蝎碰到一起。
嘭的一声裂天巨响,即在半空中碰撞出六股涟漪,六只飞蝎化作六股黑气重归天地。
凤鸟再往天蝎阵冲去。
娄桦万没想到,六只天蝎也丝毫不能阻挡曦的脚步,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连忙看了虎符一眼,见虎符也微微的点了点头,两人将自己的幡旗分别往左右一挪。
像开了一扇门,里面飞蝎如柱,像一川倾泻的河水,冲到曦的护身光罩上。
曦迎着蝎流而上,速度几乎没有变化,沿途碰上他的飞蝎无不重归天地,没碰上的也被他挤到一边。
眼见离娄桦已经不远,曦又露出一个轻蔑的眼神,却忽然轰一声如遭重击。
抬眼一看,是一只数丈大的蝎鳌,在密密麻麻的蝎群中抬起,耀武扬威般挥舞着。正是这只蝎鳌挡住了他的去路。
正惊心着,上方的蝎群又水流一样分开,曦才意识到不好,护罩又震了一下。却是另一只蝎鳌从上面砸了下来。
嚓——,嚓——
两只蝎鳌交叉一剪,将护罩夹在中间,只闻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响,曦竟一时陷入进退不得的境地。
直到此时,才见一个山岭般的六翅飞蝎从密密麻麻的蝎群中浮现出来,两只蝎鳌将曦连同光罩钳在一起,就像捏着一个玻璃球。
在飞蝎背上,十二杆天蝎幡排成两列,幡下各站着一位修士。
此蝎以娄桦的法相为种,自布下此阵就不断孕育培养,集十二杆主幡与十二位修士的法力于一体,论能力与先天差不多。
只见娄桦往曦处一点,蝎勾就雨点般刺来,曦的护罩每被刺中一次,都会发生地动山摇般的震颤。
“这么想破开这个护罩,我就称了你等的心意!”凤鸟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露出一副不屑的语气。
话落便见光罩上多出一个六角方孔,正好露出凤喙,蝎勾瞄准此处刺进去,恰逢凤喙也啄了过来。
一个金闪闪,一个黑黝黝,凤喙比蝎勾小了数倍不止,但两者碰在一处竟是一副平分秋色的样子,在交击处掀起一波波六角涟漪。
成群的小飞蝎试图顺着这个缝隙钻进去,但只是靠近缝隙,就会被涟漪一荡,随涟漪而散了。
这个僵持持续了十几个呼吸的时间,直到主持天蝎阵的十二个人个个面色苍白,飞蝎才猛然一收蝎勾。
曦瞧破关窍,知道这些修士真气匮乏,需要提取法力,趁机张口一吸。
一道彩虹般的光芒从凤口处闪出,顺着蝎勾的轨迹,将整只飞蝎笼罩进去。飞蝎寸寸断裂,颗颗瓦解,最后化作无穷黑点,被凤鸟一股脑的吸入腹中。
主阵的人只觉旗杆一热,竟是十二杆幡旗同时自燃。
其余人尚好,只是面色苍白而已,提一股真气也就恢复过来了。娄桦却是仰头一跌,直接从云端落下,幸亏虎符手疾眼快,将其接住了。
虎符运气疏导,娄桦幽幽转醒。睁眼正见曦怒目视来,似要生吞了自己。
但曦一张口没能吐出什么灵光,反冒出一股子黑气,身上更是黑光涌现,连身法也出现一丝不该有的停顿。
趁这个功夫,预备持幡将钵盂一抛,同样化作数百丈大小竖在当空,钵中四条蛟龙飞舞,一副呼之欲出的样子。
“可惜,可惜!”娄桦与其余几人同被收入钵中,看着曦出现不适的一幕,露出一副惋惜之色。
天蝎族崇拜的六翅天蝎身怀剧毒,天蝎族人也都擅长用毒,只可惜娄桦炼毒不专,不然曦吞掉六翅天蝎,应该中毒难愈才对。
曦缓缓的吐出一股黑气,狠狠的瞪了娄桦一眼,又把目光放到南面。
他冲击北面的战阵,并不是想逃离此地,只是想脱开这个四面皆敌的圈子,再反过来破掉其余几处战阵而已。
没有战阵护持,他进攻退避,神巫山上的人都只有任他宰割的份儿。
相比南无乡,其余两面的人更容易对付,所以他先后冲击了这两面的阵法。可现在,这两面都有先天守护,以此时的情况,硬冲的话容易陷入混战。
所以他又把目光转向南无乡。
岂料他才往那个方向一看,就有一个漆黑身影从那个方向扑了出来。
竟是南无乡身披一件有六龙图案的黑色鳞甲,手持修罗佛杖,离老远就一跃而起,挥动佛杖砸了过来。
此时佛杖上凶、怒、威三颗佛首,分别从七窍中喷出风、沙、水三种灵光,声势之大,竟不差在尸佛手中时。
曦在护罩之内,防御力自然无可挑剔,但身法和攻击手段也被限制很多,面对此杖丝毫没有躲避的余地。
南无乡也没有让他失望,这一杖比一座小山还重,竟让其瞬间下沉十来个身位。
南无乡打过一杖,身子不由自主的往上一腾,不过他在半空中陡然一折,头朝下,脚朝上的凌空一点,足下顿生一朵黑莲,莲花上涟漪一闪,整个人又以更快的速度往下坠去。
此刻,众人身下的冰面是神巫山积压的寒气凝结,悬浮在半空的。南无乡生怕曦砸穿冰面,再从下面走了。所以第二杖刻意遁到曦的身下,又脚踩黑莲的往上一折,挥杖从下往上打去。
似这种被打上打下的处境,曦还从未体会过,再也压不住心中的火气。
在一声带着焰火的啼鸣中,凤鸟体型暴涨数倍,护身光罩也随之变大,并在侧面、后面和下面同时露出缝隙,现出双翅、双足和尾巴来。
凤鸟的身法顿时灵便十倍不止,南无乡的第三杖落在空处,劲头一时没有收住,当空闹了一个趔趄,凤鸟羽翼一挥,双爪便抓了下来。
这一爪抓出,连空间里都留下痕迹,但抓到南无乡身上时,南无乡身上的甲胄鳞光一闪,整个人即滑不溜丢的脱身而出。
“还剩一个本事,用出来就是你的死期!”
无乡脱身后一声怒喝,手持佛杖在胸前一个交击,身上昂昂的接连发出六声龙吟,六条蛟龙虚影从甲胄上自行腾出,又猛地往回一扑。
“啊——”
只闻南无乡发出一声惨较,随即体型疯长,鳞羽齐生,竟变成一个身高六丈,还三头六臂,背生双翅,口吐獠牙的恐怖僵尸。三张面孔,中间的头顶长翎,左边的满脸容貌,右边的一身鳞片,分呈羽、毛、鳞三种僵尸特点。甲胄、佛杖也随身变大。
曦一击没有得手,二度扑来时正好见到这一幕,竟生退避之心。
但南无乡一直等的就是这个时机,背后双翅一震,提身形飞到凤鸟上方,六只手抓紧佛杖,对着凤鸟的背部砸了下去。
只听“砰”一声巨响,曦的护身光罩应声而碎!
南无乡一击得手后,也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不但异象全消,甚至捂着胸口,一副喘不上气息的样子。
他这一击之力是借来的。
在鼠狼关上,尸佛自爆三团佛光,毁了曦一副躯壳,是用前世佛力,催动后世的三颗尸珠而发。那之后三颗尸珠已毁,虽然肉身还在,却也发不出这样威力十足的尸道之力了。
幸好赶来增援的三个僵尸,与尸佛为尸三世所化的尸类相同,这才能借用三尸的尸珠,催动九幽幡聚来的六股精纯阴气,发出这样的一击。同样的,这一击之后三颗尸珠也就没有了,三个尸类免不了要修为大降。
三个尸类付出至此,都是为尸佛的心愿,如此忠心,颇令南无乡感佩,若非实在没有方法,他也不愿如此做的。
这一击破了曦的护身光罩,却未对曦造成什么伤害,曦见南无乡一时真气匮乏,生出乘机将南无乡的元神连同尸佛的肉身一起吞下的念头。
正要出手,却听到一声嗡鸣,黄泉戈当空斩落下来,南无乡趁机后退几步。
曦方有追进之心,却骤然一扭头。
南无乡顺势望去,竟是一直平静的星宿幡忽然抖动。心中暗叫不好,曦已先一步纵身没入幡中。
所有人都还在莫名其妙当中,就听见持幡祭祀一声惨叫。跟着星宿幡上闪过一道亮光,只一瞬间,星宿幡就“漏”入这道亮光之中,消失不见!
这道亮光正是吞灭星环。
曦已恢复人身,正在星环一侧,冷眼朝四面环视一番,大有将在场的人一环打进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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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时来天地皆同力 运去英雄不自由(末)
星环再现,见识过此环威力的人,没一个不心生退意的,铁通般的包围圈瞬间松散不少。
曦抓着星环,露出一丝狞笑,即向南无乡掷去。
南无乡见星环落来,只觉眼前一片亮白,难以看见其他东西。附近的空间也似扭曲了一般,无论往哪个方向纵离,都会离这片光亮越来越近。
眼见就要融入这片光亮中,眼里忽然多了一缕七色光。
“终于到了!”
于此绝境中,南无乡竟如释重负,眼前一黑的失去了意识。他以为自己死了,所以这个黑暗显得漫长。但实际上,黑暗只持续一个瞬间而已。
等清醒时,他已经回到九幽幡下。
玉珠一手扶着他的手臂,一手握紧风水扇,满怀期待的望着前方。除了玉珠,身边还有暮光,暮雪晴和暮云舒三人,三人都打着铁伞,持着铁剑,同样看向前方。
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一只白色大鸟抓着自己那副皮囊而来,那皮囊一动不动,空荡荡没有灵性。
大鸟双翅一收的化作人形,正是白灵。腰挂玄冰剑,头悬朝凤鉴,猊靴凤冠,彩衣玉带。
提着自己的肉身往前一推:“连身子也能弄丢,越来越没出息了。”
说完便扭回头,戒备的看着前方,却是曦泽的方向。
南无乡下意识的接过肉身,又随白灵的目光看向曦泽。夺回肉身的惊喜,瞬间失了滋味。
这已不是曦泽。
忙往左右打量,想知道他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掌印守在北面,持幡守在东面,各方的人手已经归位,玄冰凝铸的穹顶漏了一个大洞。
星环变做几十丈直径,上面依然是星光点点,却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有序旋转,而微微颤动的静止着。
曦泽,或者说是曦,站在星环中心上空,略微紧张的样子。
南无乡知道,即将被此环吞掉之际,是朝凤鉴救了自己,可他不知这星环是怎么变成这样子的。
疑问很多,但他知道这些疑点会有人解释,所以按下好奇,先是一拍后脑。
一道灵光从“尸佛”的眉心遁出,没入“南无乡”的脑门中。尸佛的身子一软,全然没了气息,被身后的三个尸类抱住了。
南无乡缓缓睁目,一语未发,先吐出一股浓郁异常的污血。肉身损坏的超乎想象,几乎随时都能崩溃掉。他想催动真元,疗愈伤势,却发现真元滞涩,似被什么东西禁锢住了。
玉珠手快,挥手引来一股灵泉,替他漱净嘴角血渍,又一股脑的连着塞了三枚丹药进去。解释道:
“姐姐用朝凤鉴打穿玄冰,定住那个星环,三位夜族的道友降临黑夜,我用风水扇救你,并顺手用山水印砸了那星环一下。本想将星环打翻,岂料那星环把山水印圈走,之后就成这个样子了。”
南无乡恍然,山水印凝结南疆七十二名山大川之地气,想必这星环被七十二山川的威力反噬,以至如此吧。
“幸有你们相助,不然我就死不瞑目了。”南无乡伤势稍解,紧握拳头,重新熟悉肉身。
这已经是一副先天之躯,尽管曦修行的是神宗法门,但进阶先天对肉身的助益依然不少。南无乡有所感受,只可惜这副身躯伤上有伤,还有些好处一时无法体会。
“你伤势太重,等还生丹与惠神丹的药力化开,再替你解开禁元符,炼化还灵丹吧。”白灵跟着说道,“禁元符是用你母亲的遗骸炼制,我以暮道友的大黑天为掩护,将禁元符打入你的身体中,此人真气被限制,怕我痛下杀手,才会主动遁出元神。”
那天地至暗的一瞬,是暮光、暮雪晴和暮云舒的杰作。
三人中,暮光和暮雪晴都能施展夜杀剑阵,暮云舒功力差些,但有夜族传承的迷天伞相助,也勉强堪用。
不过,他们施展剑阵只是掩护白灵和玉珠行动,并未真的与曦搏命。剑阵被曦瞬间破去,但这一瞬之间,白灵和玉珠也双双得手了。南无乡脱开星环的先知,星环也一时无用,曦则遁走了元神,着落在曦泽身上。
暮雪晴见无乡仍有疑问,又拿出两瓣小山状的符印,放到他手中:
“你身上应该还有一块这样的符印,与这枚碎成两半的一样,是用你父亲的遗骸炼制的。我得知你们这种体质的人在天道中无形,却对血亲的遗骸分外敏感,知道这是此战的关键。恰好幕主顺来两半符印,便请白灵前辈以此为参考,炼制了禁元符。冒然惊动你母亲的遗骨实数不敬,不过能将你的肉身夺回,想来她也不会介意的。”
南母的遗骨正是她提过的两个关键中的一个,且寻南母遗骨,也生出不少波折。
柳银环返回泥陶寨,找到了正在避难的陶玉,问清了收藏遗骸的位置,可消息传到猴儿关,那边的人却没能找到遗骸。柳银环推测是胡涟寻到了遗骸,要么随身携带,要么藏到别处了。
还在曙黎山上的暮雪晴得知此事后骤然一急,索性就把五龙寨和曙黎山上的人手尽数遣散,一头在猴儿关附近寻找遗骸,另一头联手南天部各族,在猴儿关与曙黎山的路径上搜索胡涟。同时还命令木猿族全族,排查大先知暗中调查的几个山寨。
这胡涟,执着、敏锐又不缺耐心,柳银环被陶玉劫走后,他竟真的寻到了陶玉藏好的遗骨,只因追索的人多,不好随身携带,便换了个地方收藏。自己则只身前往曙黎山,准备用遗骸的位置换取下半生的富贵。
在五龙寨的五千修士,连夜把猴儿关翻了个底朝天后,终于在一株枯树的树洞中找到收藏南母遗骨的木箱。也几乎在同时,曙黎山的人找到胡涟,竟然距曙黎山只有百里之遥了。
如此耽误了半夜时间,要不是白灵带着玉珠往来相助,凭其他人的遁速,即便寻到遗骨也来不及发挥作用了。山水印则是白灵二人在泥瓶山捡回的。
几人的交谈众人听得清楚,终于知道黎别道为什么临阵倒戈,刺南无乡一剑,尸佛为什么一改常态,与南无乡不死不休。
小的疑团虽然解开,但还有一个更大的疑团令人莫名其妙。
“有些事只有你能说清楚。将真相挑明吧,不然掌印先知和持幡祭祀,不会让咱们动他的。”
暮雪晴扭回头,分别在掌印、持幡的身上扫过,最后将目光落在“曦泽”身上。
暮雪晴说的另一个关键就是神巫山的态度,也就是这两位先天,是否愿意站在曦对面了。
南无乡眼中闪过一丝怨毒的神色,颇为伤怀的收起父亲遗物,高声说道:
“诸位前辈、道友,见到方才的一幕,想必明白一些情况。没错,方才使用我肉身的是曦。”
他指着曦泽,余者哗然。指着大先知,是大不敬。但他没给众人指责的机会,便收回了手。
“曦是开创曦族之人,是曦族的始祖,也是一个在天道漏洞之下偷生万年的窃贼。此人从第二任大先知开始,就操纵历代大先知,一心达成自己的阴谋,为此造下累累杀业。万年中,大族的覆灭,小族的崛起,南疆的每一场大战,每一道血光都是此人操纵的。”
“窃贼!哈哈——”“曦泽”忽然大笑。
曦泽是新任的大先知,神巫山上关心他的不在少数,先前见南无乡指向他还有些不岔,可这次“曦泽”一开口,众人就觉得他的神色变了。
“曦族以我之名为族名,以我之名为族姓,你就用‘窃贼’称呼我么?”
“你不是说过,曦族就毁在你的手中么?若非窃贼,难道还想我把你当祖宗供养?”
南无乡有些意外。他以为曦会抵死抵赖,好用大先知的身份继续周旋,准备先指出曦的来历,再指出他正在操纵曦泽的事实。现在还没到那一步,他就自己跳出来,倒省了他的口舌。
现在他与曦的关系算是坐实了,心中竟生出一点儿复杂情绪。他预感到这就是二人的最后一战。败故失命,成则他将成为开天辟地一来,第一个弑杀先祖的人。
尽管这个人亲手毁灭了自己的家族,还夺舍过自己,自己有十足的理由对付他。可想到要背负这种名声,还是涌起一种可悲又荒唐的感觉。
“他说的是真的。”持幡和掌印异口同声,同时举起一枚玉简。
这是持幡留下的,里面记载的是南无乡与曦的对话。战时无暇细查,现在他们都听过了。
掌印、持幡的表态又令众人哗然。在这些修士眼里,神巫山一万年发生的事加在一起,也不如今日匪夷所思。
“我有整个南疆,怎会在乎你的供养。现在,就让你见识一件,自神巫山开创,就受整个南疆供养的灵宝。”
说话间一副三尺宽的卷轴在头顶上打开,竟有数丈之长,里面有大有小都是各样灵兽的图绘。
诸多图绘的中心是龙、麟、龟三种圣灵,众多图绘中也属这三圣灵最大,与龙相对的位置留有一片空白。
南无乡往空白处一看心口就奇痒难忍,凤凰图腾险些钻出。他知道,这处空白本应是凤凰的位置。
图谱上只有凤凰一个位置,他的图腾法相就脱体而出,何况那些图腾还在图谱上的人。
每个南疆修士都一眼找到自己的法相,随即图腾自动,纷纷脱体而去。众人骤然失去图腾之力,竟同感一阵目眩,下饺子一样从云头跌落。
只有两位先天和南无乡若无其事,另有暮雪晴虽然痛苦至极,但身上黑光一闪,竟然定住了身形。
卷轴上,除了凤凰的空缺之外几乎再无空处,在图绘与图绘之间也充满小一些的灵兽,个个种类不同,竟然没有重样的。若选中一个图绘,全神贯注的盯着看,则每一只灵兽都纤毫毕现,好像这些灵兽就生活在谱中一样。
奇怪的是,三圣灵的图鉴虽大,却略显黯然。反倒是其他一些在南疆耳熟能详,被各族当做图腾供奉的灵兽,大多灵光闪烁,栩栩如生,好像随时能从图里钻出来一样。
第一百三十七章 时来天地皆同力 运去英雄不自由(尾)
曦一拍脑门,天灵上喷出一根光柱,没入万兽谱中。图谱上灵光一闪,一只通体漆黑的披甲巨犀自谱上脱现而出。
没有半点虚幻痕迹,就像一只真正的荒古巨兽,跨越无穷岁月,从远古来到当今。
“这是玄兕族的图腾。”有人惊呼。
南疆的修士在图腾离体后,纷纷身子一软的跌落云头,幸好在场之人皆有飞天之能,能强忍虚弱,及时调整身法,才免于跌死当场。但一时半会儿的,是不会有再战之力了。
“那是火族的赤尻火猿。”
“灵雀族的图腾也出来了。”
“六翅天蝎。”娄桦知道颇多内情,此时也不得不惊了。
“其他五行灵族的图腾也出来了。”
“我说过,还有一样本事,用出来就是你的死期!”
南无乡手掌往上一翻,将一枚从丹田里钻出的玉符抓在手中,跟着身上先后传出两声剑鸣,一个闪着雷霆,一个燃着火光,交叉着从背后射出,直向曦而去。
终究是自己的天命,不能假手于他人!南无乡一马当先,紧随双剑而出。
曦也有亲手解决南无乡的意思,没有驱使灵兽阻拦。
两个人尚未接触,身上的太初神光已经先一步交锋。
灵光排山倒海似的往四面一涌,幻成一堵环形的七色光墙。以星环为底,划出一个只属两人的战圈。
“两位道友还不出手!”
白灵一声怒喝后一拍腰肢,玉带上的六枚金扣幻成六团金光而出,当空一闪的化作六面金镜,各自喷出一根火柱,同时朝六只古兽身上射去。
朝凤鉴上同样射出一根光柱,似有破空之威,就要撕破太初神光,也冲进战圈之中。南无乡实力不弱,但身受重伤,独自对上曦未免太危险了。
可朝凤鉴的光茫照在太初神光上,只荡起一点涟漪即被化去。白灵身子一摇,想化回原身直接洞穿空间过去。
岂料自己未动,眼前的空间先一步波动起来,一只三尺大小的金鼠凭空出现。
金鼠四齿奇长,一身金毛,就像浑身上下都插满金针一样。两只前爪一拨,十道爪芒撕破空间,直接出现在眼前。
这只金鼠的出现毫无预兆,幸而白灵反应极快,顺势将身子一提,先避过爪芒,又化回原身往下一折,将这只金鼠抓成两半。
白灵有些诧异。此兽抓在身上是有血有肉的感觉,撕成两半后却又化作两道金光,重新回到万兽谱中。
等摆脱金鼠,竟又有七八只形状各异的凶禽围过来。其他的还好,唯独众多凶禽中有一只苍鹰,一只孔雀,竟都有先天修为。
“此人一直挑拨南疆内战,就是要南疆修士血祭图腾,培育万兽谱的威力。如果不将其杀死,南疆的后果可想而知了。”
暮雪晴点明要害后,遮天伞一举,便融入夜色当中。再现时已经出现在第一个从图谱里出来的披甲巨犀上空,铁剑一挥,巨犀身首分离,同样化作两道灵光回到万兽谱中。
南无乡虽然解释了曦的来历,指出其挑拨南疆内乱的事实,却未能说明曦这么做的原因。
现在万兽谱现世,一切事实也算摆在眼前了,神巫山别无选择。
掌印和持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再度祭出法宝,八座小山、四条冰蛟先后飞出,与众多古兽混战到一处。
幕主摇动九幽幡,玉珠抡起风水扇,顿时鬼影重重,鲲、鹏共举,同样与一群古兽战到一起。
兽影已经有几十只,但还有新的兽影从图谱中钻出,且无论大小种类,凡是从万兽谱里出来的,起码都有入道修为。
群兽悍不畏死的团成一片,将众位分开包围,还有几只妖禽围在太初神光外面,一副不许旁人冲撞的样子。
山水双剑轮番的往前一斩,被赤凰剑隔开。
踩在瑰丽星环上,星辰似真似幻,全都静止在这里。南无乡感受着此处的光线与温度,生出一种亲切之感。
这亲切来自体内的血脉,来自,也来自山水印,来自,也来自南疆,来自神巫山。
在万尸谷的幻境中,他曾登临此山,俯瞰南疆,仰望星空。
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这个幻境是让他修行阴阳开天的地方。可他没有修行阴阳开天,而是自创了一套掌法。巧的是,那套掌法的名字里也有“开天”二字。
他生出一种始、终如一的明悟,再抬头时,整片夜空的星辉都透过冰封的穹顶撒下。
稍一分心,赤凰剑便当胸斩来。
南无乡一声轻喝,双手一合的夹住剑锋。此剑力道十足,他不得不后退了一步,才化解这股力道。
跟着双掌顺着剑身往前一擦。这一擦,就是一串雷光电火。手掌抹过的地方,赤凰剑剑气全消。
“分!”
南无乡躲开剑锋,双掌一分,整个人也一分为二。
一个披一身星辉,一个戴一身山水。
两个分身同时翻转手腕。
一边降下一团点亮夜空的光辉。
一边背现包括神巫山在内的南疆七十三座名山大川的虚影。
两掌分别从左右向曦劈出。
曦对这招再是熟悉不过,在南无乡翻掌之间也使出二分法来,同样打出一掌。
四掌相交,两道光柱腾空而起。光柱只升高百丈便化作两股卷风,风中雷电相击,苍天裂缝。
就连二人脚下的星环也被余波一震,骤然一缩的化作一个三寸多的乌黑圈子。圈子落在神巫山上,神巫山的第四层轰然一声,坍塌了大半。
“咱们不是较量过阴阳开天么。当时我用一副异族人的躯体,只借用你引来的星辰之力,你都不能占到便宜。现在,我用曦泽的肉身,你显得更加自不量力了。”在披一身星辉的南无乡对面,曦淡淡说道。
话落,掌下星光骤然一涨,南无乡断线风筝一样倒飞出去。
“你这掌能借用整个南疆的地气,倒有些意思。可惜还太粗糙,不然就能给我造成一些麻烦了。”在戴一身山水的南无乡对面,另一个曦说。
也如另一个分身一般激发掌劲,星光刺破空气,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南无乡口吐鲜血的倒退,却被身后七十三座名山大川硬生生的挡住。
“开天!”
一声轻喝,伴着一片自天际落下的极光,七十三山川同时往掌下一滚,抟成一颗金珠打出。
曦意识到不好,掌力却已排山倒海般袭来,这个曦就同另一个南无乡一样,倒飞而出。
凭南无乡的能力借山水之势不难,距离神巫山如此之近,稍微借些神巫山的力量也方便,但想动用分布在整个南疆的七十二座山川是不可能的。
可山水印有这样的能力。
在星环上,他感受到山水印残余的灵性,才将七十二山的力量借用一些。也正是他借走这股力量,才让星环避免被南疆地气反噬,恢复原状了。
那片极光则是从神巫山上空,一处周转天地灵力的风口中借来的力量。
放在以往,即便有这样的条件,他也承受不了如此雄厚的地气加持。可现在他有一副先天之躯,不但力量大增不少,与天地之力的契合程度也更高,掌力因此大增了数倍都不止。
曦骤然受掌,另个一分身唯恐这副分身有失,也随掌风倒退。
半途中听到一个“斩”字,顿时惊得毛发竖起。
连忙催动法力,当空化作一道虹光,两个分身合在一起。一手赤凰剑,一手先知法杖,撑起一个光罩。
光罩才出,就闪了两下。
却是南无乡的另一个分身已经站稳脚跟,两个分身分别操纵山水双剑在护罩上斩过。双剑的威力不足,剑气落在光罩上,除了闪两下就没有别的效果。
“呵呵,这两口破剑能奈我何。”曦松了一口气,见双剑再来,一手运剑、一手挥杖,分别往双剑上拨去。
南无乡身上的法器他都知道,这两口宝剑论威力也算中规中矩,但在他眼里就称不上宝物了。
尽管如此,这已经是南无乡剩下的,灵性最强的法宝。打断这两口剑,等于拔掉南无乡最后的爪牙,或许又可以夺回南无乡的躯体。
可令曦诧异的是,就在双剑将要斩下,赤凰剑与先知法杖还没有迎上去的当口,两口剑的剑锋骤然转动,竟然自相斩击。
雷火交织出一团金光,化作一根光柱打在赤凰剑上,赤凰剑一声哀鸣的崩飞出去。
“是这股力量!”曦瞳孔一缩,认出这道金光。
失落赤凰剑,曦的身法出现一丝凌乱。
两个南无乡分别使五雷轰霆手和纯阳金刚掌,对着两口宝剑隔空一拍,在一声悲壮的嗡鸣中,齐齐斩在先知法杖上。
这次是一声炸响,就在曦的耳边,仿若开天辟地。
一团金光中,两口剑化作乌有,先知法杖断成两截,曦的护身光罩一瞬破灭。
这两口剑曾因同样的原因断过一次,重铸后威力有增,所以能承受雷火并作的余劲两次。
先知法杖本不该如此不济,可此杖在泥瓶山上曾与碎嶽剑共同承担一股余劲。二宝当时无事,但损伤已在,再遭重击就承受不住了。
“唉。”南无乡见双剑折断,一声叹息后,两个分身的体型同时暴涨数倍。
巨化的身形,决绝的表情,视死如归的眼神。曦忽然后悔没有把南无乡交给万兽谱处理了。
知道这一击难以躲开,疯狂的运转起体内的法力,两手在胸前一合,一根风柱往四周一散,如一层又薄又柔的轻纱状风幕,将自己护在当中。
南无乡的两个分身都幻成数丈大小,双掌几乎有一人高,一左一右的将曦夹在中间。
薄薄的风幕,却像一层不可逾越的鸿沟。南无乡双掌拍在上面,柔柔软软,却难越一步。
南无乡心思一横,掌印下雷火交加,金光四溢而出,宛若一片金色海洋。
如狂风吹过,纱幔凌乱起来。
但掌劲透过风嶂,却又在距曦三寸处被一层白光挡住。
“你还没有夺舍曦泽吧,不然出招不会比我慢。曦泽前辈才打开天门,来不及修行这么完美的护身神通。所以这层风幕是你用元神之力直接催动的么?”
出招的同时,也在承受招式的反噬。南无乡每一句话,都会迸出一些血沫。
“可没有肉身和真元的支撑,你的元神能挺多久呢?”
“你体内有两股至阳至刚的真元,相互交击之后能释放出更纯正的力量,可你还没有掌握这股力量,也无法承受这股力量。我伤一分,你伤一分,你的肉身早如败絮,怎么说都是我的胜算大一些。”
在曦泽背后,曦显形而出,等于默认了南无乡的话。
“本来是这样的,但要谢你替我的肉身打开天门。经过先天之气的洗礼,现在的我,足以在肉身崩溃前化掉一个无凭无依的元神。”南无乡有些得意的说。
同时手往前一推,雷火之势又增倍许,曦的元神立马缩回到曦泽体内。
“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你离开曦泽前辈,我打开识海,咱们再争夺一次我的肉身。”
“你这副肉身完了。”曦泽摇头,“纵然暂时不坏,也会被凤血反噬,挺不过几天的。”曦泽一边话说,一边眼珠在变化,“现在我觉得曦泽也不错,至于你,我要抽出你身上的凤血,其他的部分拿去祭祀万兽谱。”
话落曦泽已真的成了另一个人,两手合在丹田处往左右一推,一股柔风吹出。
在南无乡压逼之下,缩了小半的风嶂骤然一胀,南无乡顿觉劲力一滞,身子一仰的倒飞出去。
“你想杀我,可我稍微认真起来,你就没办法了。”曦手指一划,从一个南无乡指到另一个南无乡身上。
一个南无乡被旋风卷住,往另一个南无乡身上一碰,两个南无乡合二为一。
“我没想杀你,要你命的另有其人。”南无乡说。
“那只冰凤么?还是掌印和持幡那两个小家伙。”曦一步步走过来。
“你一直在躲避什么?惧怕什么?”
南无乡缓缓向后退去,奇怪的是曦听了南无乡的话,竟一时怔在原地,没有追上来。
“现在,他找到你了。”
东边,太阳照常升起,但只留下一缕光辉,即被一重更加凝厚的乌云遮蔽。
曦抬起头,脚底燥热,眉心清凉,火生风降,满天雷光。
被各样灵兽纠缠的众人忽然失去对手,所有灵兽都团聚一团,团在乌云之下,围在曦的身边。
“三灾降临了!”白灵说。
“无乡成功了。”暮雪晴说。
二女话落,南无乡从光幕中跌出来,挥手将太初神光收回体内,光幕顿时暗了一半儿。
“这是怎么回事?”掌印问。
“曦和南无乡一样,都身负一种天道找不到的体质。因此,曦虽然早在万年前就打开天门,却一直没有受过三灾。现在,天道找到他,三灾自然降下。”暮雪晴见南无乡无事,如释重负的解释说。
“那你认为,他渡得过三灾么?”持幡问。
神巫山上已经发生太多事,承受不起更多的损失。如果曦安然渡过三灾,再战一场,纵然将曦斩杀,代价也不是南疆能承受的。
“三灾齐发,他又使用一副才打开天门不久的肉身,甚至连法力也没有转化过来的肉身,即便有万兽谱在,也渡不过此劫的。就是不知除了万兽谱,此人还有没有准备其他后手。”
众人交谈间,已有一根风柱从天上落下,跟着又一根火柱从地上升起,乌云中更是天雷阵阵,成百上千条电蛇蓄势待发。
“三灾齐降,先天要退避百里,不然很可能引动自己的三灾。这里,就只能交给四位道友了。”
掌印见状,与持幡先后退避。白灵则将朝凤鉴留给南无乡,鸾凤剪留给玉珠,稍加犹豫后,又把六合金乌镜留给暮雪晴,也离开此地了。
南无乡、暮雪晴、玉珠和幕主四人虽然没有三灾之忧,但也不堪这天道之威,各自后退了十里。
风疾火烈,雷鸣电闪。
四人目不转睛的盯着风火雷霆,几乎不可见物,只能偶尔在雷鸣的间隙中,听到声声灵兽的哀鸣,以及曦对南无乡的咒骂之声。
曦未能翻出新的花样,云中的雷霆才释放一半,就骤然收了声势。
三灾激发,除非受灾之人魂飞魄散,不然是不会中途消退的。如此也算坐实了曦的下场,只是连带着折损了曦泽,南无乡有些不舒服。
这次南疆之行,他与曦族的联系深刻不少,可才有些归属之感,曦族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南小友,此间事了,你我的合作也就到此为止了。按照约定,接下来的三十年,暗幕偃旗息鼓,不会有所动作,你我也不可以找彼此的麻烦。”幕主举幡而至,稽首告辞。
暮雪晴等人也聚过来,白灵等见劫云散去,也都赶了过来。
事情到此算告一段落,可南无乡看着幕主转身离去的身影,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上次离开南疆返回中原时,他在地师府外被一个黑衣人影打晕,并被卖到中洲去。那人也是一身黑衣,头戴斗笠,斗笠下也有一张面具,与幕主十分相似。
今日里,这一幕在他心底反复掀起,又被他反复按下。可这次不知怎地,一想到三十年之期,心内竟起一个冲动,如洪水泛滥,怎么压也压不住。
“幕主!”
幕主听到南无乡唤自己,以为南无乡有什么话要交代,停下遁术。
可转过身去,还没见到南无乡的影子,就先被一缕七色灵光照在身上。一身法力,在灵光下竟变得迟滞异常。
“你——”幕主心一凛。
南无乡素来无邪,他才没有防备,现在法力被禁,也不知对方要做什么。
“你我既有约定,我该知道与我约定的是谁。不然,若在无意中有所冒犯,等于陷我于不义;或被你侵犯而不知,又陷我于不智。”
南无乡说完,撩开纱笠,摘了幕主的面具。
“是你!怎么会——,怎么会,是你——”
看清面具下的面孔,南无乡接连往后退了四步,五雷天心诀和南明真气先后不受控制的躁动起来,顿时气血一冲,头发倒竖而起。
幕主身上的七色灵光当即散去,连忙夺回面具,挥九幽幡引来两股阴风,一股将南无乡送回原处,另一股卷着自己,头也不回的远离了。
“无乡,南无乡。”
暮雪晴接住南无乡,见其浑身青筋暴起,经脉倒错,眉头紧皱,分明痛苦至极,偏又牙关紧咬,不吭一声。连忙运转真气,试图为其重整经脉。
可一碰南无乡的身体,却从南无乡体内打出一道电弧,手掌焦糊一片,倒缩了回去。
“白灵前辈!”暮雪晴被天心诀反噬,才稳固不久的阴阳二气,险些再次混乱起来,只好叫白灵出手。
可等白灵将真元往南无乡体内一送,南无乡竟然痛苦倍增。
不但没有舒缓丝毫痛苦,反而皮现殷红,在脖颈上现出一只血凤印记,似在其皮肉下振翅飞腾,意欲离体而去的样子。
玉珠用手碰了一下,这个印记竟比灵焰更烫,且与她的真元水火不容,发作的更加厉害了。
“无乡,无乡。你怎么了。”几人不知所措,黎明雪也赶了过来。
自被持幡用禁制困住,她一直试图逃脱,奈何先天禁制,非入道者可破。直到神巫山震荡,禁制露出了一点儿缝隙,她才得到机会。
可惜身无宝剑,无法身剑合一,只能反复攻击这个缝隙,等脱离持幡洞府时,正好看到南无乡被幕主一幡打回。
听见黎明雪的声音,南无乡想做些回应,可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喉喽,只好十分僵硬的抿嘴笑了一下。
“凤凰血脉在反噬他。”白灵摇摇头,“曦族的凤凰血脉已经传了不知多少代,理应与曦族人融合一体,怎会无缘故的反噬主人。”
“凤凰血脉!”
黎明雪听罢眼珠一亮,想到曦泽与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接连在胸前捏了几个剑诀。
一道红色剑光自远处激射而来,落在掌心,正是赤凰剑。
“你干甚么!”玉珠见状惊呼。
“赤凰剑穿心而过,可以斩去凤凰血脉。”
黎明雪强忍雷、火之威,左手按着南无乡的心口,右手握紧赤凰剑,顺着食指和中指的指缝插了进去。
宝剑贯穿胸膛,南无乡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滚烫鲜红的血液顺着剑身喷涌,撒在黎明雪的衣襟,袖口,面庞上。
滚动的血凤平静下来,如墨滴入水,渐浅渐消散。
众人露出喜色,可黎明雪眉头一皱。她想把赤凰剑拔出,竟拔不动。
稍微增加一些力量,南无乡就痛苦的吼叫起来,更面露凶光的把她推开。
“无乡,南无乡。”
在众人呼唤中,南无乡自行站起,仰天大笑几声之后,远离众人而去。
南无乡身后,一个明亮的光环,悠悠然自行跟了上来。
第一章 老花子一圈说大小 南无乡立复隳天门(前)
“剑可剸犀兕,剑可切琼玖。
剑拂天外云,剑冲日中斗。
剑剖妖龙腹,剑戮仇人首。”
啪!
醒木落在条桌上,清脆,透亮,传出很远。
“上回说到,南大仙人斩了三足寒蟾,取其尸骨魂魄,与一块万载沉银铁混炼成一口法剑。”
说书人三十多的年纪,细条身材,相貌儒雅,声音宽厚,为显稳重还刻意留了胡茬。
说书的地方是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茶棚,一面有墙,三面都是苇席,用几根木头搭起。在靠墙一面,用木板简单的搭起一个木台,上面摆着一张条桌,桌上一柄折扇,一方手帕,一块醒堂木,说书人在条桌后侃侃而来,绘声绘色,有模有样。
棚中有四张桌子,十几个听客。不过这些听客里边,坐在桌前的只有三伙,四张桌子空了一张,余者都站在边上,甚至还有站在棚外的。
按照惯例,坐在桌前的有茶,属于贵客,其余的就是捧个人场,借光听个故事,不用花销。
“此剑长有三尺,”
说书人拿起折扇,一手握着扇柄,一手比出三尺长的距离。
“其他的地方中规中矩,与寻常的宝剑差不多,特点在剑首。”
说着握住折扇,比着折扇后面的一块。
“也就是这个位置,是个三足寒蟾的形状。”
他停了一停。
“诸位可能纳闷了,咱们前回讲过不少宝剑,剑首有环的,方的,龙的,虎的,都不稀奇,凭什么这个蛤蟆就稀奇呢?”
一群听客瞪大了眼,鸦雀无声,等说书人往下讲。
“奇在这寒蟾嘴里咬着一枚玉钱,外圆内方,一面有降妖除魔四个字,另一面有四幅图。是左青龙,右白虎,上朱雀,下玄武。四副图都不大,但给眼神够亮的看,每处细节都毫无瑕疵。这蛤蟆咬的还挺紧,往出拔这玉钱,拔不动,但用手去拨,滴溜溜的还能转。”
这几句话没那么有趣,只是说书人惟妙惟肖,加上些手势表情,却把听客们逗笑了。
“南仙人反复打量这口剑,十分满意,但还没试过威力,便扬手将此剑一抛,此剑当空就化作一道亮光,消失不见。”
众人都睁大眼睛,想知道这剑怎么就化作亮光了?怎么又消失不见了?
“诸位可能要问,这剑哪儿去了?南仙人望着前方,只一个眨眼的功夫,百里之外的一座山峰,齐整整的没了上半截。等山峰一断,剑就回来了。”
“嗖——,嗖——”
说书的用手比划一下。
“这剑多快?一个眨眼的功夫就跑到百里之外,一往一返就断了半截山峰。”
说书人故意停顿一会儿,给听客联想的空间。
其实,在原著之中,这座山是整座都没了。不过说书要讲究现场发挥,此地有奇事,距此百里就有一座没有尖的山峰,截面光滑如镜,能照出人影。说书人知道这件事,就修改了这部分内容,让听客们能沉浸其中,最好就以为这座山是南大仙人削平的,听书的人才能更多。
“南大仙人抓回宝剑,看剑锋流光锃亮,寒气逼人,断一座山也不能丝毫损伤此剑的锐利,心内十分欢喜。就地削了一截枇椤木为鞘,将宝剑配在腰间,驾祥云往寒冰谷而去。”
“听过前面的知道这寒冰谷是什么地方,但还有不知道的,我还要唠叨几句。
咱们南疆天暖,以往莫说是冰了,连霜雪也是没有的。近来每年能捞到一两场雪,却也很快化去,没有千里冰封的时候。南疆人不知寒,也不知寒气能冻死人。
这寒冰谷里住着一只白鸟,此鸟天生的奇寒,自从破壳而出,就是服食戾气、死气、恶气、煞气等各种人间秽气长大的。”
这句话没什么意思,却逗笑了茶棚中间,位置最好的桌上,一个正在饮茶的女子。
此女身穿蓝衣,生的花容月貌不说,笑声更是动听,一下就夺了说书人的声势,把听客的目光引过来。
在此女的对面,还另有一个穿白裙的女子,端庄得体,气质绝佳,不动不言,不羞不笑,落落大方。
蓝衣女子意识到自己喧宾夺主了,略带侠气的冲说书人拱了拱手,以示歉意,便扭回头盯着对面那白衣女子看,也不动不言,不羞不笑了。
“为什么反复讲这只白鸟?因为这是仙人的心劫。
从头听的都知道,在本故事的第一节,此鸟飞过仙人故乡,途中掉下一根羽毛,这根毛飘飘然掉在地上,便将南家庄一众近二百口人都冻成了冰碴。要不是那天南大不在家,也就没有这段故事了。
一根羽毛就能冰封一村,你们想想,这只鸟住的地方得多冷。铁块一摔就好几瓣,没点儿本事的人离得稍近点儿,就得冻成冰人。仙人接近冰谷,距离还有十里左右的时候,那冰雪就跟冰刀子差不多了。
仙人顶着严寒来到谷中,没几步就听到一声怒喝,一个人身鸟首的妖物,挡住了仙人的去路!”
说书人侧过身子,变了一个尖细的声音:
“‘来者何人,为何闯我洞府。’这大鸟问。”
声音又变回去:
“此鸟穿着宫装,所谓宫装,就是中原的朝廷里,后宫的女人穿的衣服。这身衣服寻常的官家和百姓是不能穿的,妖怪没有这些限制。此妖身上的羽毛还没退尽,头干脆是个鸟的模样,但也有几分人形,说话声就跟鹦鹉差不多。”
听客听了齐笑,尤其以方才发笑的女子最为酣畅,好像这口笑已经憋了许久,终于趁机发散了出来。不过,此女笑的不失态,虽然是众多笑声中最清楚的,但笑声本身不大。
白衣女子看到这一幕,暗暗的翻了一个白眼,风光万千。
“南仙人对这只白鸟妖是满腹的恨意,一腔的怨仇。从学艺的时候,仙人就憋着劲儿呢,早晚法术修成,要找这只白鸟,给村中的人报仇。
前回咱们说了,南仙人花了十年时间,终于仿的此鸟的踪迹,但离老远就看到此鸟吞吐寒气,自知不是对手,这才斩了妖蟾炼剑。
这次仗剑而来,仙人一路上都在想,如果和这鸟妖碰上了,该怎么答对,怎么反应,怎么数落此鸟的累累罪行。骂人的话他都想好了,可真与此鸟碰上,仙人先是笑出声来。
‘咯咯咯咯——’许是被此鸟影响,许是怕此鸟听不懂,仙人的笑声也有点儿像鹦鹉。笑过了,转了转宝剑上的玉钱,一声冷哼!”
说书的又变了一个宽厚的声音,语气冷冽:
“当即回道:‘你能不认得我,我却不能不认得你。南家村二百来口的性命,都要算在的你身上。我是那场灾难中你没有杀死的人,今日找回来,就是要做杀死你的人!’”
说书人咬牙切齿,好像这件事就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听客跟着动容,更加期待故事的发展。
正要往下说,在茶棚外边,一个蓬头垢面乞丐有了反应。
听客中有两个乞丐,一老一中,老的头发花白,身子干瘦,中的发质黝黑,比常人要高出一头,蓬头垢面,看不出模样。
没人知道两人是从何而来,栖息何处,只是自从这说书的来,他们也就来了,每次说书时便至,听过书便走。说书人在此讲了一年有余,他们场场不落,就在茶棚外,靠着一根木桩子听书。
虽然乞丐模样,但没人给东西时,也不见他们去讨,有人送东西,也不见他们拒绝。若是没有人送,只要见人吃剩的,不管是破菜烂叶,还是大鱼大肉,他们抓到嘴里就吃,吃完抹抹嘴唇子就走,把两只袖子都擦的油光锃亮。
不过有一点,二人是绝不会打扰旁人的,无论在哪,有客人的店铺他们不进。正因为二人素来不惹事,茶棚的主人也从未驱赶过二人。
可说书的说到这一块,那个年轻一点儿,比常人高出一头的脏大个,忽然从地上站起来,破天荒的进了棚子。
别看棚里的听客平时不理会他们,一见这人进了棚子,立马就不乐意了,个个皱着眉头,下意识的捂着鼻子。
别的不说,这大个的着装,模样,太邋遢,太恶心,而且味道太重,闻着味儿,茶水都喝不下了。
站着的客人,也都是借光听书的,没好意思开口。可有一桌付了茶钱的,是两个颇为彪悍的中年男子,就有些不满了,当即怒斥:“什么玩意,滚出去!”
这人一开口,其他站着的听客们也指指点点,吱吱嚷嚷的说了起来。
正常人,被呵斥的时候起码会往出声处看一眼,这脏大个却全然没有理会,径直走到那两个女子的桌旁,直勾勾的盯着那个白衣女子,眼里似乎要喷出火来。
要是寻常的女子早被吓住了。可这两个女子本就不太寻常,打眼人,与听书客,根本是格格不入,就不是一个路子的。见这脏大个过来了,不但没怕,反而眼神一亮。
一向不动不言,不羞不笑的白衣女,如今主动站起身来,双目透亮,像在期待这脏大个的后续动作。
这时候,另一桌的客人不干了。
棚里四张桌子,三张坐了客人,前头有一桌的客人出声,脏大个没有理会。也是这大个的体魄太雄伟,没理会这些人,这些人也就没敢再多言语。
还有一桌坐着一位剑客,穿一身黑色的紧身服,背着一口宝剑,桌上还摆着一口宝剑。一个人,两口剑,点了三杯茶,占了一张桌子,从不许旁人同坐。
从说书人开讲,这里就有些常客,其中最勤的是两个乞丐和两个女子,一场都没有落下,次之就是这位剑客。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女子,十天里能来一天,这次不在。那女子若来了,就与棚中这两个女子一桌喝茶,听书,听完问问错过的情节,有说有笑的。
至于这位剑客,每次都是一个人,三杯茶,另外两杯也不喝,来的时候倒上,走的时候倒地上。
说书的久走江湖,见识颇深,知道这两杯茶是敬剑的。
剑当然不能喝茶,但有些侠客视兵器如朋友,讲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剑在人在,剑亡人亡,所以喝茶的时候要给宝剑带上一杯。
脏大个进茶棚的时候这位剑客没有出声,也没有与他理会,见这大个去骚扰那两个女子,这才站出来,说道:
“这位朋友,你逾矩了!”
剑客对这脏大个早有看不顺眼的地方,年纪又不大,还生这么结实的身板,干点儿什么不好,偏要跑出来当乞丐?
但剑客有剑客的肚量,心里这么想,从没说出来过。从未施舍,但也从不嘲讽。你听书,进茶棚,那是店家的事,只要人家没有意见,你就可以进来。但不该打扰他人,尤其你这么大个子,欺负两个弱女子,我要不出来管管,对得起我这两口宝剑和一身剑术么?
便伸手照这脏大个身上一扒,想把这脏大个扔到茶棚外面去。想是这么想的,可手还没落在脏大个身上,那蓝衣的女子身法如电的站起来,挡在脏大个前边。
“姑娘,这是何意。”剑客莫名了。心道我帮你们二人,你怎么反而拦着我。可一想这蓝衣女子的身法,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就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这位侠客,还是回去饮茶吧,不要耽误了先生说书。至于身后这一位,我们姐妹自能处理。”蓝衣女子回说。
这剑客一想也是,就冲这蓝衣女子的身法,处理一个大个子也易如反掌。
这边的问题按住了,可说书的看事情要不好。
脏大个看那白衣女子,眼珠子就跟冒了火一样,知道要想把书说下去,非得先平息了这两人的怒火不可。便给身旁一个小伙递了一个眼色。
这小伙十五六岁,虎头虎脑,看着十分单纯,是这说书人的弟子。所谓弟子,就是干些杂活,师父赏口饭,有心就听听书,如果学了师父的本事,也可以自立门户。
年纪小,看着单纯,但脑子转的快,得了师父的颜色,连忙走上前去。
“这位客官,这位仙子,小的请壶茶水,二位消消火气,咱们把书听完。”
小弟子说这句话,是想让脏大个坐一边的桌子上,可脏大个听完这句话,就直接在两个女子这张桌子边上坐下了。
小弟子生怕两个女子怪罪,可未想二女不但没有,反而有几分高兴。他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见客人欢喜,就退了下去。
“我跟这小兄弟同一个地方讨饭,同一个山洞睡觉,同一场风里吹过,同一场雨里淋过,又同一个茶棚外面听书,现在他坐到茶棚里面,老花子也要坐茶棚里面。”
那个老花子跟在脏大个后面,也坐到这个桌子上,眼珠子一滚的说。
第二章 老花子一圈说大小 南无乡立复隳天门(中)
老花子想坐在脏大个对面,可坐下去的时候屁股一空,跌了个屁蹲。
起身拍拍屁股,一看凳子被人抽走了,知道有人开自己的玩笑,即不怕生,也不客气,把凳子挪回来,按住凳子坐了上去。
如此举动可惹得蓝衣女子不乐意了,就要抓老花子的肩膀,想把老花子扔到茶棚外面去。没等动手,就被白衣女子打断:
“妹妹,既有空位,也不差这一个人。小兄弟,再给我们上壶茶。”
“好。”蓝衣女嘟嘴应到。
还可以这样?其他听客就纳闷了。
这两个女子太美了,任何人看了,都要说这是生平未见的绝色,谁不想坐在旁边?奈何二女身上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一是让众人不敢生邪淫之心,再则真要离二女进了,浑身都不自在,下意识的就想往旁边躲。要早知道二女这么好接触,这张桌子边上早就坐满人了。
说书的见一时无事,就接着往下说:
“这白鸟的脑子可能不大灵光,听过了南大仙人的话,反声问,‘我既然没有杀你,你干嘛要来杀我呢?’
南仙人一听这话都懵了,心道是啊,我要是被你杀了,就不能来杀你了。
这就是人不通鸟语,鸟不懂人言,仙人一时不知怎么接话,索性什么也不说了,拔出宝剑就刺!”
就这样,在说书人的口下,南大和白鸟花样百出,大战了三百余回合,有时候南大占上风,有时候白鸟占上风。整个过程是惊心动魄,扣人心弦。
南大是憋着一股劲儿,要报仇,要雪恨,所以一开始气势很盛,打到后面,后劲儿渐渐跟不上了,白鸟从头上薅下一根羽毛。
在这套评书里,妖族是没有兵器的,身体就是兵器,白鸟薅下一根羽毛就是一口利剑。这三百回合下来,白鸟把脑袋上的毛都快拔没了,这些毛变的剑都被南大的三足寒蟾剑给打折了。可交战到这时候,南大法力不足,这口剑怎么打也打不断了。
白鸟见状一剑直劈,虽然只是一剑,但劈下的时候八面都有剑光,南大实在躲不了,只好横剑格住。
讲到这里,啪的一声,醒木响了。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听客们“呜”一下一哄而散,但那两个女子,两个乞丐和那个剑客没有。
这位剑客是个有侠气的,一开始看那脏大个要欺负这两个女子,想要出手阻拦,可被蓝衣女子挡住了。
当时没想那么多,现在事情过了有一阵儿了,他意识到这两个女子不是一般人,不然不可能一起听书这么久,自己都没看出那蓝衣女有身手。现在听完了书,他又怕这两个女子仗手段,找后账,把这两个乞丐害了。
乞丐是不像话,但又没做谋财害命的事,无论如何也罪不至死。如果两个女子不发作,他坐坐就走;如果两个女子要教训他们,他看看热闹也行;可万一二女要害乞丐的性命,他还准备拔剑相助。
可看了半晌,两个女子没有动手的意思,反而是那脏大个就跟魔怔了一样,双目如铜铃,喉喽里含糊不清的发着声音,像个蓄势待发的恶犬,死死盯着那白衣女子。
那声音说书的听了都害怕,那个虎头虎脑的小弟子更是躲在说书的后面不敢露头。就他们这小茶棚,要是有人在里面打一架,那非要倒了不可。
剑客打心里为这脏大个捏着一把汗,蓝衣女子视若无睹,老乞丐站起来,看看脏大个又看看那白衣女,想知道这两个人之间是怎么回事儿。
白衣女对脏大个没有什么反应,但被老花子一看就不乐意了,对着老花子的方向,手指往桌子上一敲,老花子一缩脖就老老实实的坐了回去。
一般人被这么看早就毛了,白衣女却跟没事儿人一样,足足过了半刻钟,见那脏大个的脸色越来越红,怒意越来越重,才说道:
“想打我,你倒是动手啊。要是不想打,我可要走了。你要没想明白,我明天还来听书。”
白衣女心道,我要再不走,怕把你气死,反正你懵懵懂懂的,我也不与你计较,让你眼不见为净吧。便落落起身,与蓝衣女携手走了。
“哎呀我的兄弟,你可吓死我了。”
老花子见脏大个怒气方消,扑在脏大个身上,也拉着脏大个走了。
剑客弄了个莫名其妙,抱起桌子上的宝剑,也离开了。
茶棚归于幽静。
这个茶棚在一个三岔路的边上,在三座大山的脚下,是三座山的交汇。剑客两女子和两乞丐没走在一条路上,知道两个女子没有找乞丐麻烦的意思,就选自己的路走了。
两女子走出十里,蓝衣女子忽然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大笑不止。
“死丫头,你是疯了么!”白衣女子知道她笑什么,娇喝道。
“姐姐,你说话像鹦鹉啊!”
白衣女翻了个白眼,“你何时听我声音像鹦鹉了。”
“鸟首人身什么样,变一下给妹妹看看。”
“我把你打成人身贝壳样你干不干。”
“被人打的毛都没了,也没见你怎么样,就知道跟我凶。”
话说到这里,白衣女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她这开口一笑,三山万鸟来朝,在头顶上排成一个漩涡,叽叽喳喳轮着叫。
“这次他对你有了反应,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看他那一副要吃了你的样子,我都有些害怕,可从未见他身上的戾气这么重过。”等两个人都笑够了,蓝衣女接着说道。
“是我游历人族时,雷鹏王拿着妖皇的手令找到了我,要我配合营救被天师府擒住的妖皇子。为了接应雷鹏王等人,我吐了一口寒气,落在赵家村上,害了这一村人的性命。他若非身怀曦族血脉,也未必能扛住这等严寒,也是因为这个机缘,他才成了助我破虚立实的人。害这些凡人的性命,我不是故意为之,不过这一举着实害死了他的同乡人,他的法号叫无乡,想必也是因此而来的。”
原来这白衣女子是白灵,那个脏兮兮,愣呵呵的脏大个竟是南无乡。那蓝衣女子不作他想,自然就是玉珠了。
从南无乡离开神巫山,二女就跟在后面,一开始南无乡是疯疯癫癫的,慢慢的越来越安静,脑子也不大灵光了,再后来就碰上那老花子,两个人结伴儿讨饭。
“他对我有反应也并不意外,毕竟是一村人的性命,以往他不见得就不恨我。只是我们再相逢时一同落难,他认出我后又不是我的对手,纵有恨意也被理智压制了。如今理智不存,被他父亲描绘的情节勾动,怒火自然就烧起来了。但无论怎么想,能对外界有所反应,总胜过不死不活的,也算一件好事。”
“南大也是个记仇的,在评书中如此侮辱姐姐不说,还教了那么多徒子徒孙,让他们把这评书四处传扬。今天已经如此不堪,更不知明日要怎么编排你。如今已经讲的人尽皆知,又不知以后会流传多久。”
“听书到如今,对南大也算有了些了解。这人没有修为,若是修行的话,成就未必会比无乡差。黎明雪不是查过南大的过去,竟是走冰雪谷离开南疆,最后停在赵家村的。冰雪谷是我现在修行的地方,很难想象一介凡人是怎么通过的。巧的是,他又以冰雪谷为模样,描绘我在评书里的修行之地。”
“姐姐,如果南大真如他评书所著,得了仙缘,或者无乡找你报仇,你会杀了他们么?”
“怕他清醒过来找我麻烦,被我宰了么?”白灵反问。“我杀不杀他们,全看他们杀不杀我。南大身为曦族后人,却改名换姓的离开南疆,想来不是个把灭族大仇放在心上的人。只是他弃曦姓不用,却让无乡只能姓南不能姓赵,可见放下大仇,却也不是个忘本的人。南无乡要是有他父亲的造化,起码不会想杀我。”
“三十年之期就要到了,按约定幕主就可以对付他了,可他一直这个样子,咱们要不要走近些看护他。”
“现在妖族在东海闹的很凶,中原也不太平,暗幕好歹是中原势力,幕主应该不会在这时候分心对付南无乡。不过他无暇找无乡的麻烦,我却想查查他的底细。我思来想去,总觉得幕主与无乡有些关联,否则无乡不会看他一眼,就道基崩溃。至于无乡那里,另有贵人相助,不需你我操心。”白灵回道。
“贵人?你说黎明雪么?她当了大先知,执掌南疆,身份地位自然是高贵很多。可姐姐有先天修为,说她是南无乡的贵人,似乎带着点儿醋劲儿。”玉珠说。
“醋劲儿?”白灵摇摇头,“我说的贵人不是黎明雪,而是那个老乞丐。你没看出来,那老花子也是个先天,装模做样的跟在无乡身边十几年,不会让别人对他不利的。”
“什么?”玉珠以为自己听错了,“那老花子邋里邋遢的,整日跟着无乡讨饭,竟然也是个先天?他为什么这么做,不会想对无乡不利吧?”
这些年她明里暗里的可没少捉弄那老花子,却从未发现那花子身上有修为。不过这似乎从侧面印证了白灵的话,要么此人就是个凡人,不然身负修为又能长久瞒过她,就只有先天了。
“南无乡身上除了赤凰剑,一样有用的法器也没有,而赤凰剑对没有凤凰血脉的人来说,就跟一件普通宝物没有区别。这人跟他这么久,应该不是为了对他不利。”
“可是非亲非故的,如果无乡有危险,他却袖手旁观呢?”
“不会的。我知道他在南无乡身边,他就该知道,一旦南无乡出了事,我就会找他的麻烦。只要他不想惹上我这个麻烦,就一定会护着南无乡的。”
“这么一说,方才让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我还有些愧疚了。”玉珠吐了吐舌头。
“这些年我一直有所怀疑,才由你戏弄他,直到今天才算确定此事,你以后就不要捉弄他了。无心之失他不会计较,若明知故犯,恐怕会落下因果。”
半路上,老花子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吐沫星子尽数喷在手里的半只烧鸡上,南无乡见状下意识的扫了一眼。
老花子立马一脸堆笑的干笑几声:
“哈哈,哈哈。对不住了,大兄弟,对不住了。”
说完就把半只鸡都捧在手中,边啃边说:
“反正沾了口水的你不吃,我就自己吃了。前面有棵果树,你打点果子添补一下。”
按说修为到南无乡这个地步,是不需要吃东西的,可南无乡在神巫山大战后道心崩毁,至今不能聚气,只能吃东西维持力量。
他吃的东西,粘着泥土、草叶都无妨,别人吃剩的也吃,但抹过口水的不行。老花子知道他有这个毛病,总用类似的方法抢他的东西。
南无乡直直的把头一扭,往前走了。老花子啃了几口,小跑似的跟上。
不过三里,果然在路边的荒丘上见到一棵杏子树,上面长了许多杏子,个头不小,大多都青的很,看一眼,腮帮子里就鼓酸水。
唯独向阳最高的枝头上,有十几枚杏子有些黄意。
老花子只剩一根鸡腿了,坐在旁边的树荫下,等南无乡摘果子。
就见南无乡从怀里取出一个圈子,似乎黑铁所铸,在阳光下闪着光泽。南无乡拿圈子对枝头上最黄的杏子一丢,啪一下,杏子掉在地上,圈子自行弹了回来。
南无乡没有注意,他摘杏子的整个过程中,老花子连眼都没眨一下,把所有细节看个清清楚楚。
南无乡吃了这枚杏子仍有饥饿之感,便又拿出圈来掷下一颗,如此反复几次,共打下十枚杏子。
吃完第十枚,南无乡正要收起圈子,老花子冲上来就抢。
就像从一只饥肠辘辘的老虎嘴里夺食一样,南无乡目漏凶光,一把把这老花子推了个跟头。
老花子被瞪急了:“呀呀,不就一个圈子,我又不打算抢你的,至于这么小气么?”
南无乡没有理会他,老花子拍拍屁股又走上前来,也拿出一个圈子,白森森的,比南无乡那个还大一些。
“我又不是没有,怎么会抢你的。”
南无乡看见他的圈子,眼神儿一亮,也有了反应。
“你看你也有个圈,我也有个圈,我的圈比你的圈还大一点儿,你的圈比我的圈要小一点儿。但是我这个圈我都玩儿腻了,你的圈你也玩不出新意了。你看咱们有十几年搭伴要饭的交情,换一换,我玩儿你的圈,你玩我的圈行不行。三天两天的,要是我的圈不好玩,兄弟一句话,咱们再换回来?”老花子试探着问。
南无乡摇了摇头,摘了一枚青杏,往自己手里的圈中一丢。青杏落入圈中却没钻过去,凭空的消失不见!
他没说,但意思是我这圈子比你的好,圈上什么东西,这东西就没了。
老花子眼前一亮,摆摆手,意思是这不稀奇。也从树上摘了一枚青杏,往自己的圈里一丢。
青杏穿过白圈就落到地上,骨碌了好远。
这有什么稀奇呢?
可南无乡看到这一幕,就怔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