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美人计
对这群烂民训话,郑爽是不宵为之的,对,就是烂民,烂命一条的贱民,他只是骑在马上,神情冷漠地看着这些连头都不敢抬起来老老少少,身边的亲兵们腰间的佩刀都拔了出来,刀背靠在肩上,雪亮的刀锋向外,他相信,这些能轻易砍下这些烂民脑袋瓜子的东西,足以让他们清醒。
麾下嗓门最大的一个亲兵正在声色俱厉地警告着这些人,只要他郑大将军在保康一天,他们就得夹起尾巴做人,否则,便是脑袋搬家的下场,他很满意这名亲兵的口才。
一番声色俱厉的训斥完毕之后,郑爽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拨转马头,准备离去,这里奇臭无比,哪怕在这里只呆了这一会儿,他也觉得有些受不了。
看到将军策马转身,亲兵队也齐齐拨转马头,准备护卫着将军大人离去,异变就在这一瞬间发生。
所有人的目光都没有在看这些流民,但就在马队转了半个圈子的时候,其中一名亲兵的战马,突然发狂一般地跳了起来,前蹄高高扬起,将背上的亲兵颠了下来,亲兵落地,发狂的战马猛地象前方的乱民冲了过去,现场立时响起惊慌失措的大叫声,刚刚还算有序的人群瞬间变得慌乱起来,无数的人开始胡乱奔跑躲避着那匹惊马,一部分人慌不择路,竟是迎头冲向了郑爽这边。
郑爽心中惊怒,刚刚还威武的队伍,转眼之间便被冲散,如果不是吴慈安的缘由,他真会拔出刀来将这些烂民当场一个个砍死的,现在,他却只能挥舞手中的马鞭,没头没脑地抽打着那些跑到他面前的流民。一鞭一个,将这些人尽数抽倒在地,那些手握着腰刀的亲兵,眼见将军如此,便也有样学样,骑在马上的便用马鞭抽刀,步卒便挥舞着手里的带鞘长刀,横劈竖砍,将一个个的流民打得哀嚎倒地。
流民之中不乏身强力壮的人,但在有组织的军队面前。不论是反应速度还是胆气,显然都不是个儿,转眼之间,郑爽的周边还站着的便没有几个人了。
那匹惊马已经被制住了,那个被甩下马去的亲兵爬起来后,赶上了自己的战马,勒住了嚼子,在被拖行了十数步之后,终于还是将惊马安抚了下来。
郑爽心中怒气勃发。本想来示威,但却弄得如此狼狈,纵马前行,追上几个还在奔逃的乱民。马鞭子胡乱抽了下去。
现在在他马前的是一个女子的背影,一条花手绢将长发扎了一个马尾,披撒在身后,郑爽的这一鞭子仍是毫不留情地举了起来。就在鞭子正要落下的那一瞬间,奔逃中的女子募地回头,一张惊慌但却美丽绝伦的脸庞同现在郑爽的眼前。
手腕一转。那马鞭擦着女子的肩头落了下去,嘶的一声,带走一缕衣衫露出里面如雪的肌肤,女子惊叫一声,跌坐在地上,双手撑地,头颈竭力地转过来,面带哀怨之色看着郑爽。
猛地勒停战马,郑攀两眼发呆地看着马头之前的这个女人,没有想到这个烂泥窝里居然还藏着一只凤凰,虽然那女子身上衣衫补丁摞着补丁,原本的蓝色也已洗得发白,头发之上更是沾满了草梗泥灰,但那张脸,却让郑爽如遭雷击。
天下还有这样漂亮的女人,而且还沦落在这个烂地方。
队伍迅速被收拢,郑爽的亲兵队长郑虎奔到了他身边,大声道:“将军…….”他只叫了一声,便看到郑爽的眼神有些不对,顺着郑爽的目光看向地上的那个女人,也是不由一滞,转头再看看郑爽,“将军,情况都控制住了!”
郑爽这才反应过来,转过头来,看着郑虎,声音低沉,“我们的战马都是训练有素,怎么会突然惊了,看来这群人之中,定然有奸细,想来是准备刺杀本将军的,郑虎,仔细斟别,将这些冲撞本将军队伍的人带回去细细审查。”
说完这句话,郑爽嘴角微微一撇,看到郑虎会意地点头,这才满意地转身,策马而去,身后,郑虎手按腰刀,大声喝道:“来人,将这个,这个,还有哪个,都给我抓起来,带回将军府去仔细审讯,找出那个想要刺杀将军的奸细。”
随着郑虎的手一一指点着,河间郡兵们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将十几个倒在地上的难民给抓了起来,反剪着双臂押着便走,这里面,自然便有那个因为惊慌而跌倒在郑爽马前的女子。
河间郡兵离去,这片难民营渐渐地恢复了平静,除去那些被抓去亲人朋友的难民尚在呼天抢地之外,其它的人已经开始忙碌自己的了。
刚刚那马突然发狂,自然不是没有缘由的,步兵拄着拐着在第一排,他的残疾是那么的明显,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但在他身后低着头的虎头,手里却是扣了一枚小小的石子,在整个马队开始转向,那些骑兵的目光都转向前方的时候,他手指弹动,那格小小的石子准确地击在马队之中一匹战马的鼻尖之上。那个地方,是战马最为柔弱的地方,虎头劲力奇大,挨了这一击,那马焉有不惊狂的道理?
弹出石子,惊马奔出,人群大乱,虎头却是拖着步兵向后退去,在他们身后,同伴们早已为他们撑开了一条路。在场中大乱的时候,他们反而从最前的两排退到了最后方,当然,只留了一个人在前边,那就是贺兰燕。
“真的不会出什么事么?”看着贺兰燕果然如同虎头估计的那样,被那郑爽抓走,步兵却仍是惴惴不安,心里总是七上八下。“教头毕竟是个女子,这样一个人……”
虎头嘿嘿地冷笑了起来,“贺兰教头的确是一个女子,但是你别忘了,她上过多少次战场了,手上的弯刀,只怕也染了不少人的鲜血吧,那个郑爽,打过几次仗?你见过一只母狼会怕一头强壮的公羊么?放心吧,那个郑爽**熏心,他死定了。”
听着虎头这么说,步兵心里稍微安了一些。
“郑爽一死,河间郡兵得不到有效的调度,哈,咱们再一把火驱了这里的难民涌向北城门,趁乱夺了城门,引公孙义唐明王义等人入城,大事定矣。”虎头得意地笑了起来。
步兵突然想起一事,脸色立时发白,“虎头,我们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
“就算教头杀了郑爽,但郑爽还有一百多亲兵随行呢?教头如何脱身?”步兵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起来,“郑爽一死,哪些亲兵还不发狂啊?”
虎头一怔,他只想着怎么杀死郑爽,的确没有想过贺兰燕事后怎么脱身,这在以前当马贼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执行这样任务的都是死士,活下来是运气,死了那是本份。
但贺兰燕是不同的。
步兵单脚一下子蹦了起来,跳到棚子的一角,一把扯下屋角一团厚实的茅草,一把铁弓,一束羽箭露了出来,取下弓箭,他又蹦着到了另一角,茅草纷飞之中,他从中取出了自己的铁脚,三两下套在腿上,“虎头,城门这边的事情,我帮不了你了,你自己带着兄弟们干,如果一切顺利,应该没有问题,我去接应教头。”
“等天黑了再去!”虎头此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但看着外面还没有黑的天色,他一把按住了步兵,“这个时候,那些当兵的还在巡逻,你这样出去,要多扎眼有多扎眼,天黑了再行动。”
步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盘膝坐在地上,眼睛却是透过窝棚的缝隙,焦急地看着外面的天色。
最后一丝光亮终于彻底消失,步兵站了起来,握起拳头,与虎头重重地碰了一下,“一切小心。”
“我这里你放心,我必然将城头拿下来,你可得将教头带回来。”虎头点点头。
“就算我死了,也会将教头送回来的。”步兵道。他走出窝棚,一猫腰,迅捷地消失在黑暗之中,此时,哪里还能看出这是一个断了脚的残疾人。
郑爽喜滋滋地在城内转了一圈,便急不可耐地回到了保康城自己的那间临时宅子里,他相信这个时刻,郑虎已经将一切都替自己准备好了,自己的这位亲兵队长可是个最能体会自己心意的人。
果然,刚刚踏进家门,便看见郑虎笑嘻嘻地迎了上来。“将军,那小妞儿我已经给您关到卧房里头了,外头派了兄弟守着呢!”
郑爽嘿嘿笑着,“其它的那些贱民呢?”
“那些家伙带着他们我还嫌麻烦呢,离开北城不久,我便赏了他们一顿鞭子,然后全都给赶走了。”郑虎道。
“好,好,办得好!”郑爽大笑,“郑虎啊,你辛苦了,回头去领一百两银子,自己去乐呵乐呵!”
“多谢将军。”
拍拍郑虎的肩,郑爽淫笑起来,“老子可是去当新郎了!”
第三百七十六章:蹊跷
贺兰燕被关在郑宅后院的一间卧室之中,乍一看,这不像是一员武将的卧室,倒像是一个惯会享福的富家翁休养生息之所,各种布置,极尽舒适之能事。实则上,这间宅子的确是保康县一位富绅的别院,郑爽被留下来协防保康,这位富绅为了能攀上郑爽这棵大树,很是爽快地将这幢别院让了出来,送给郑爽居住。
郑虎将贺兰燕丢进这间卧室,在外面留上了两名卫兵看守之后,便急着赶去向郑爽报告,在他心中,这样一位娇怯怯,似乎已经被吓破了胆的女子,只怕连逃跑的勇气也不会有,即便有胆子逃跑,外头那两个雄纠纠气昂昂的卫兵可也不是吃素的,对付一个小女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贺兰燕站在房子中央,直到此时,心里才有了那么一丝丝恐慌,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单独出来执行一项任务,以前,她冲锋陷阵,凶险自然远胜现在,但那个时候,身边有她的贴身侍卫苏拉乌拉,有无数精悍的战士,更重要的是,贺兰燕参加的每一次战斗之中,在她的身边,还有一个更加强壮的胸膛可以依靠,只要在他身边,贺兰燕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危险。
但现在,那个可以依靠的胸膛,只怕正怀抱软玉温香,尽享那新婚燕尔之乐,那些可以为她去死的护卫勇士们,都远在他方。
伸手抹了一把脸,将那险险儿掉下来的泪水硬生生地给捂了回去,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接下来她要面对的,不仅是关乎自己的生死,更关乎随后而来的那千余扶风将士的生死。事到如今,即便是收手也不可能了,就算是虎头他们拿下不城门。随后而来的公孙义唐明王义等人也会强攻保康城的。
因为自己在这里。
那么,就必须杀掉郑爽,让整个河间郡兵群龙无首。
细细地打量着房内,墙壁之上挂着一柄佩刀,这算是这屋里头唯一一件可以彰显主人身份的东西了,贺兰燕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走了过去,轻轻地取下佩刀,抽了出来,刀不错。
外面传来了重重的脚步声。和郑爽的大笑声,门口的两个卫士齐齐躬身迎接,贺兰燕身子一震,佩刀出鞘,身子一闪,已是躲到了门后,屏息静气,当那郑爽踏进门来的时候,迎接他的不是千娇百媚的女人。而是凌厉至极的当头一刀。
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隙,贺兰燕手中的刀缓缓抬起。
“将军,将军!”外头突然传来了郑虎的叫声,好像遇见了什么很急的事情。
“什么事?你不知道我现在很忙吗?”郑爽大怒。要不是看着郑虎一直很懂事,很勤劳的份上,刚刚便忍不住一脚踢过去了,现下他可是欲火焚身。直想找刚刚抓回来的那个美女发泄一翻。
“吴大人过来了,说有急事找将军!”郑虎道。
“说我现在没空,让他明天来找我!”郑爽恼怒地道。
“可。可是吴大人说,他一定要现在见到郑将军,否则他就不走!”郑虎期期艾艾地道:“吴大人现在就坐在客厅里。”
郑爽呸了一声,“这个老匹夫,还得寸进尺了。”
说虽如此说,但吴慈安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更何况这家伙现在就赖在那里不走了,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郑爽怒气冲冲地砰的一声关紧房门,大步向外走去。
“好好地守在这里!”丢下一句话的郑爽,急匆匆地向外走去,赶紧打发了吴慈安,回来好继续自己的好事。
听到郑爽突然离去,贺兰燕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时她才发现,自己额上,脸上,手心中,尽是汗水,显然,自己刚刚很紧张。
这样是不行的,刚刚听那郑爽的脚步之声沉稳,显然并不是一个庸手,自己一身功夫,倒有大半在马上,双脚着地这种实打实的肉搏功夫可是差了一筹,而且自己毕竟是一个女子,力量之上,显然是落了下风的,如果不能一击奏效的话,只怕就要糟糕了。
在桌边缓缓坐了下来,盯着那幽幽燃烧的灯蕊,贺兰燕沉静下来,仔细地想着接下来自己所做事情的任何一个关键点,虎头的声音在脑中响了起来。
怒气冲冲的郑爽快步走入了待客的小厅,保康的县令吴慈安正焦急地候在哪里,身旁竟然连一杯茶也没有倒,整个小厅里冷寒如冰,吴慈安不得不走来走去以取暖。
“吴县令,吴大人,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不休息难道我也不休息么?难道你不知道为了你的事,今天我在外面转了一天么?”郑爽怒道。
吴慈安双手一拱,“郑将军,打扰了,但此事古怪,恐怕内里有情由,我不得不来见将军。以防万一。”
“什么事,你快说吧!”郑爽连坐都没有坐下,只想快点打发了这个煞风景的老家伙,好赶回去做自己的新郎倌。
“吴刚回来了!”吴慈安显得很是有些心烦意乱。
“吴刚,那不是你侄子么?”郑爽心中更怒,“他回来了,你找我做什么?”
吴慈安道:“郑将军,吴刚是回来了,但随他而去的五百保康乡民,可只回来了三百多人,还有一百多人无影无踪了。”
“哦,还有这等事?”郑爽也是一惊。“吴刚没有去探查出了什么事?”
“最先失踪的是一个五十人的都,这五十人去巡查的是离保康最远的一个村子,但一去便杳无音信,吴刚怕出事端,便又派了一个五十人的都去接应,但这一去,却也是没了任何消息,按说如果这个村子真有什么事,这些县兵,怎么也应该派人回来报信的,但一直连个鬼影都没有,吴刚有些害怕,便带着剩下的三百多人回来了。”
郑爽听了此事,心中的欲火倒是凉了一些,沉吟了一下,“有没有可能是大雪太大,封了路,他们回不来了?”
“不可能,他们所去的这个村子一直到保康县城,都是平原,怎么会有回不来一说,我是在担心,是不是有草原上的那些匈奴人过来了,他们遭了这些匈奴人的毒手?”吴慈安忧心忡忡地道。
“这倒有可能!”郑爽点点头,“眼下草原之上一片稀乱,匈奴部族失去了管束,马匪也多如牛毛,倒是真有可能有马匪窜到了你所说的那个村子,你的那两个都的县兵,运气不好,一头撞了过去,那可真是凶多吉少了。”
“郑将军,还请你派出军队,前去接应啊!那里不仅仅有这两个都的士兵,还有整整一个村子成百上千的百姓啊!”吴慈安心中的疑惑被郑爽点头确认,心里却是更慌了。
“去救援?”郑爽哧的一声笑,“吴县令,现在就算我大军齐出到了那地,又有什么用?你的那两个都早就完了,那个村子里的老百姓,此时要么尸横就地,要么就成了那些蛮子的奴隶,这大雪漫天的,我又怎么追得上他们?草原上的匈奴也好,马匪也好,哪可是骑兵,我派得人多了,速度必然迟缓,只怕骑兵去的话,你也知道,我部就这么一点骑兵,贸然出击,只怕要落得与你那两个都的县兵一样下场。”
“那,那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马匪在外肆掠么?”吴慈官眉毛倒竖,“不能护佑一方,我枉为保康父母官啊!”
郑爽连连摇头,“吴县令,这匈奴人在边境县劫掠,既不是始于今日,也不会绝于今日,别说是你,就是换了天王老子来也是没法子的,你只要守好这保康城就好了。外头的,能保就保,不能保那也是他们命不好。如果真是匈奴马贼,或许是因为这大雪天,他们粮草无继,无法度日,这才冒险出击,抢了这一把,定然就退去了。倒也不会再去抢掠其它村子。既然事已至此,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看着吴慈安还要纠缠的模样,郑爽连忙道:“明天,等明天天亮,我派人去瞧上一瞧,如何?你看这大晚上的,我总不能冒险派人出去,你说是不是?”
吴慈安叹了一口气,“那也只能如此了,郑将军,你说这些蛮子会不会来攻打保康?”
郑爽哧的一声笑,“吴县令,你在这保康时日也不短了,你什么时候看见匈奴人来打过县城?以前都没有,更何况现在匈奴人被秦人一通大杀,连王庭都被灭了,早已是一群散沙,哪里还聚集得起足够的人手。放心地回去睡觉吧,他们没那么不开眼,四城城门,我都驻有重兵,他们就算来了,又能怎样?踩在马上爬上来?哈,只怕不够吧!”
吴慈安不懂军事,听郑爽这么一番分析,心中倒是稍安,拱手道:“真是打扰将军了,哪明天,能不能请将军派出一队人马去探个究竟?”
“没问题问题!明天我就派人去,让郑虎亲自带人去,怎么样?”郑爽慨然应诺
第三百七十七章:刺杀
吴刚的这两个都一百名县兵,当然不是无缘无故消失的,他们现在,正在距离保康县城五十里外的一个小村子里,被五花大绑着扔在一个院子里,在他们的周围,是全副武装准备进攻保康县城的扶风军队。保康县兵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睁着恐惧的大眼,看着充斥着这个小村的敌人,听着那密集的马蹄声,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原本以为只是一趟辛苦的巡视差事,竟然会将命也丢了。
他们当然认得匈奴人,当他们踏进这个村庄,踏进了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看到那闪着寒光的弓弩,看到严阵以待的密密麻麻的骑兵,领头的都头完全失去了抵抗的勇气,他们抛下武器,投降了,然后便变成了一个粽子,被扔在了这里。
第一个都失陷三个时辰之后,第二个都遭到了同样的命运。
这个村子距离保康县城只有五十里,若在平时,也不算太远,但在现在这样大雪漫天的时候,五十里就是一个很遥远的距离了,大雪阻隔了大道,也阻隔了消息的传递。五百扶风骑兵,一千扶风步卒,于昨天抵达这里之后,便迅速控制了整个村子,断绝了这个村子与外面的任何联系。
天已经快要黑了。该到出发的时候了,留在这里的三个首领却发生了一次小小的争执。
“这些人不能留,全都杀了!”公孙义道。“我们没有必要浪费兵力来看守他们。”
公孙义要的是胜利,干净利落的胜利,用胜利来获得征东将军高远的青睐,从而为自己争取一个如锦的前程,这些敌人的性命,在他眼中,一文不值。功劳就是用敌人的人头堆集起来的,敌人的人头越多。便越能体现自己的武勇。
但是唐明和王义不同意。
“他们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我们不需要留下多少人来看守他们。”唐明道:“要知道,将军大人要拿下保康,可不是为了抢掠一把就走的,保康县会成为我们的领地,那么,这些人也将成为将军的子民,这些人将来说不定就会成为我们的战友。”
王义话不多,但却毫不保留地支持唐明的意见,公孙义拗不过两人。更何况,他也无意与他们争执,这两人毕竟是燕人,往深一步说,他们在上头的眼中,肯定比自己更值得信任。
“好吧,既然二位想要留下他们的性命,便请留下步卒看守吧,我这麾下五百骑兵。却是不能留在这里的。”他道。
“没问题,我这个营留下五十人看守他们,这些俘虏,包括这个村子里的居民。已经不会对我们造成任何威胁了。”唐明道,唤来一个都头,叮嘱了几句,那名都头点头而去。
“我们也该出发了!”抬头看着灰暗的天空。那无穷无尽的雪花飘飘洒洒,“天气不好,我们得提前出发。才能在预定的时候赶到保康城下。”公孙义虽然觉得分出几十名好手完全是多余的,要知道此刻在保康城,可有一千河间郡兵,与保康县兵不同,这些人可都是精锐的好手。
在飘飘洒洒的大雪之中,这一千五百人离开了藏了近两天的村庄,开始向着保康县城前进,原本被大雪覆盖的道路,顷刻之间便变成了带着黄黑之色的泥浆。
保康北城,虎头心里有些焦灼,所有一切都已准备好了,接下来的,就是行动。致于行动的效果如何,他心中并没有底,此刻,便只有向老天爷祈祷,一切都按着他的想法来,出现任何的问题,都有可能让这次行动失败,譬如夺取城门失败,贺兰教头失手,又或者城外军队没有按时抵达,纵使他们夺下城门,但在接下来对手的反击之中又失手等等,运气,在这个时候,是很重要的。
手底下十几个兄弟都分派下去了,片刻之后,这片流民营地,便会变成一片火海,而战斗,却将在城门口展开。
他盘坐在地面的草堆之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吐出,再吸一口,再吐出,如是三次,虎头霍地站了起来,一脚将面前燃烧着的柴禾踢得四散飞出,落在窝棚四处,将窝棚点燃,站在火中,看着火舌卷出,虎头脸上的犹豫,担心,顷刻之间便已消失不见。
虎头站在已经变成一个火堆般的窝棚之外,冷眼看着这处流民营,十几处火头在这里被点燃之后,顷刻之间便燃烧了起来,惊呼声,嘶喊声,脚步声,在流民营中四处响起,而这些燃烧的火头还在不断地增多,眼看着那些火头渐渐地连成一片,虎头嘴角一咧,露出了一点笑容,这火是无法扑灭了,接下来,就是要带着人往北城门那边跑了。
步兵趴在冰冷的屋顶脊之上,身下,是厚厚的积雪,狼一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下面的院落,仔细分辩着他的目标在哪里,这间该死的院子太大了,直到现在,他还无法确定贺兰教头到底在哪里,他只能继续这样趴在屋顶之上,等待着变故发生,只有到了那个时候,他才能找到他的目标。
郑爽终于摆脱了吴慈安的纠缠,三步并做两步向着后院奔去,一路之上,想着那掠来的女子那张清丽脱俗的脸庞,便觉得下腹一阵阵火热起来,那破烂炮子覆盖着的雪白**,马上就要在自己的身下扭动呻吟了,一时之间,倒是觉得浑身热血都向脑子涌去。
两个亲兵尽忠职守,仍然如同柱子一般矗立在房门前。
“里头闹了没?”站在房门前,郑爽指了指屋里头,问道。
“没有,一直都安安静静的!”一个卫兵嘻嘻笑道:“看来是吓坏了!”
郑爽嘿嘿淫笑起来,“乡下小丫头,没见过世面,只怕到了这里,手脚都酥软了,你们两个,给我走远一点,不许听墙角!”
两个卫兵笑着向远处走去。
郑爽转身,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反脚一踢,已是将房门关上,两眼一扫,屋里居然没有人,他咦了一声,“人去哪里了?”
人自然还在屋里,两个卫兵一直守在门口,但凡有个响动,绝瞒不过他的这两个亲兵,郑爽目光一扫,看着那正在簌簌抖动的幔帐,顿时明白那个女人在哪里了。
“小美人,你在哪里呢?跟哥哥捉迷藏么?嘿嘿,快点出来,让哥哥好好疼你!”嘴里哥哥妹妹地乱叫着,郑爽转到了一侧,果然,在帐幔的一角,那个小美人正缩在墙角,簌簌发抖,手里居然还举着一把钢刀,回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只剩下刀鞘的佩刀,郑爽笑得更开心了,看那小妞浑身发抖的模样,那柄刀握在她手里,能杀死一只鸡么?
他一步步向着女子走去,“小美人,可不要随便玩刀子哦,要是不小心割伤了自己,哥哥可是会心疼的,来来,放下手中的刀子,试试哥哥的棍子,比你手里的刀子可舒服多了!”
看着步步逼近的郑爽,女子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脸上也是一副绝望的神情,刀子扬了起来,举过头顶,嘶声叫道:“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会砍的,我真得会砍的。”
“来啊,砍啊,砍哥哥一刀,哥哥会更爽一些呢!”郑爽怪笑着,继续向前,刀只有握在强有力的手中,才是杀人的利器,握在这个一个女人手里,除了能给将下来的美事增加一点乐趣,还能做些什么呢?
他伸出手去,抓向刀背,“来,砍哥哥!”他淫笑道。这一刻,他终于看到了先前一直隐藏在阴暗之中的那一张美丽的脸庞。
脸上没有泪水,身子的确在发抖,但一双眼睛,那一双眼睛,怎么看起来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
他的脚步一僵,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陡地从心底冒起,杀气,强烈的杀气,就是从这个女人身上发出来的。
刀砍了下来,不是郑爽想象中的娇弱无力,刀在空中闪过一道弧光,那凌厉的刀风竟然带起刺耳的啸叫声。
郑爽大叫一声,身子猛地向旁一偏,但他的身侧,已经是墙壁了,身体重重地撞在了墙上,避无可避,左肩一凉,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刀下来,便将他的左肩与他的身体完整地分开了,血光迸溅之中,刚刚那个还娇怯怯浑身发抖的女子已是一跃而起,刀光再起,震飞的刀上血珠在灯光之下,闪现着诱人的光彩,点点滴滴洒落下来。
“刺客!”郑爽的脑子中只来得及闪过这两个字,如果在平时,他哪里会容人在他面前好整以遐地举起刀来。多年习武的反应让他仍是避过了这夺人心魄的一刀,身子一矮,整个人缩在了地上,如同一个皮球一般向外滚去,滚到门边,一弹而起,左肩鲜血狂喷,短暂的麻木过后,是钻心的疼痛,郑爽忍不住嚎叫起来。
眼前刀光闪动,那女子飞身扑来,刀光闪动之间,直取郑爽胸魄。
连转身都没有时间,郑爽弓起脊背,猛力向后撞去,门轰然破裂,他破门而出,那刀光却也是紧追而出。
第三百七十八章:夺门
两个被郑爽赶走的卫兵并没有走远,两人倚在远处的一株大树下,一边躺避着风雪,一边竖起耳朵倾听着不远处房内的动静,他们的这位将军,每次有这种乐子的时候,无不是搞得惊天动地的,在这里,他们可能听得清清楚楚呢,两人脸上都带着那种邪邪的笑容,喘气声都粗重了起来。
果不其然,房内传出的动静很大,但很快,两人便发现不对了,以往这个时候,都是女人嚎,怎么今天,换成将军嚎了!
“将军又在玩什么新花样?”一个卫兵莫名其妙地问道。
但他的同伴不需要回答他了,因为大门轰然一声破碎,无数的碎屑之中,郑爽高大的身影破门而出,让两个卫兵惊悚的是,在他的身前,一个女子手执钢刀,紧追而至,看那一刀的威势和矫健的身手,这真是他们先前抢回来的那个娇娇怯怯的女子么?
两个卫兵在这一瞬间几乎失去了自己的思想,但马上,那飞舞在空中的刀光和四处喷溅的血液惊醒了他们,郑爽勉力破门而也,身体重重地跌倒在雪地之上,鲜血将洁白在雪地染成了红色,右手撑地,刚刚半跪而起的时候,眩目的刀光已至,卟哧一声,郑爽喉咙里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那柄钢刀几乎有一半捅进了他的胸膛。仅存的右手死死地抓住刀身,绝望的眼睛往外凸出,看着面前这个杀气腾腾的女子,慢慢地失去了神彩。
“我叫贺兰燕,让你死个明白!”贺兰燕轻轻地道,手腕一转,郑爽五指纷纷断落,手一振,带血的钢刀已是抽了出来。
“有刺客!”两名卫兵看着轰然倒在地上的郑爽,惊骇之下。一边拔刀奔向贺兰燕,一边扯破喉咙大叫起来。
贺兰燕提着钢刀,向两人飞奔而去。整个宅子都被惊动了,越来越多的脚步声向着这里奔来。抓刺客的吼叫声,便是在宅子外,此时也能听得清清楚楚了。
步兵半跪在屋脊之上,看着卫兵们向着一个小院子奔去,火把将整个宅子映得通亮,火光之中,他清楚地看见贺兰燕手执钢刀。正向外杀来。
拉开弓弦,搭上羽箭,步兵回头,看了北城门一眼,那里,火光骤起,映红了半边天空。
“正好!”步兵咧开嘴笑了笑,扣弦三指松开,羽箭破开风雪。啸声起时,羽箭已经插在一名距离贺兰燕只有十数步的卫兵身上,那人仰身便倒。
第一箭过去,箭啸之声便连绵不绝。贺兰燕刚刚一刀斩杀了面前的一个对手,却看见扑进来的卫兵连二接三地倒下,无一例外,胸前都插了一支羽箭。
她抬起头了。便看见一个人影在屋脊上奔跑着,正在向着她这里迅速接近,那是步兵。从对方踏屋脊如履平地的矫健身影。那里像是一个失去了一只脚的残疾人。
步兵一边奔跑一边放箭,箭无虚发,每一箭,都会收割一条人命,如此神准的箭术,将下面的卫兵们都是震慑住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凌厉精准的箭法,一时之间,鸡飞狗跳,各自找着地方躲避。
“教头,往这边来!”步兵大声喊道。
贺兰燕一转身,便向着步兵这边跑来。而那些卫兵,被步兵的箭法给吓破了胆,一时之间,竟然无人敢露头,眼睁睁地看着两人迅速接近,而屋脊之上的那一个人,已然停了下来,向下丢了一根绳子,显然是要接应这个女刺客上屋顶去。
郑虎接到消息时,正在与几个同僚喝酒,听到有刺客的叫声,他一下子就蹦了起来,急如星火地奔到后头,看到的却是郑爽那血葫芦一般的身子,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凭他的经验一盾就知,将军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他的一身功名富贵都系在郑爽身上,郑爽一死,他也完了,两眼冒火,抬头狠狠地瞪视着那个正迅速奔跑的身影和屋脊上的箭手。
“拿弓箭来,他们只有两个人!”他厉声喝道。
十数个卫兵提着弓箭奔了过来,张弓搭箭,便欲射向贺兰燕与屋顶的步兵,但站在屋顶之上,看得一清二楚的步兵岂容他们得手,厉喝一声,弓似霹雳,箭如流星,三箭连珠而至,将三个已将箭上弓弦的卫兵射翻在地,其它箭手顿时吓得趴伏在地上,不敢再动。
此时贺兰燕已经奔到了墙边,看着墙上垂下的绳索,张嘴将刀横咬在嘴中,两手抓住绳索,两脚蹬墙,双手交替,猿猴一般地灵活地向上攀爬而来。
郑虎大怒欲狂,一把抢过一个趴在地上卫兵手中的弓箭,拉开弓弦,瞄准了那个正在向上攀爬的身影,“给我死!”他厉声喝道。
此时他是恨毒了这个刺客,这个女人,是他亲手带回来的,他万万没有想到,带回来的不是一个让将军爽的女人,却是一个让将军死的刺客。
看着那利箭破空而去,郑虎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狞笑,他的箭法一向都是不错的,这一箭去,便能将那个女人活生生地钉在墙上。
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空之中一箭飞来,叮的一声轻响,一丝微弱的火花闪过,那势在必得的一箭,竟然被人在半空之中截下来了,他刚刚射出的一箭,被那凌空而来的一箭从中一击两断,无力地坠了下去。
郑虎的箭法很好,但他从来没有看到过,居然有人能半空截击射出去的羽箭。一时之间,他竟然失神地呆在哪里,看着自己射出去的那一箭坠下地来,连身后大声喊他小心的声音都没有听见。
一箭截下突袭贺兰燕的羽箭,再一箭射向郑虎,步兵只听刚刚那一箭破空而至的声响,便知道此人也是箭道好手,岂会容他再有机会射出第二箭来,对手微微的那一失神之间,便足以让他死得不能再死了
长箭透胸而入,巨大的力量让郑虎连连退了十数步,这才轰然摔倒,至死,他的眼睛都睁得大大的,有些茫然地看着天空,似乎至死都不敢相信,天下竟然有这等箭法
步兵弯下腰来,一把抓住了贺兰燕的手腕,用力一提,已是将贺兰燕提上了屋脊,回头看着那些又探出头来的士兵,步兵虚拉弓弦,嗡的一声弦响,那边却又是一阵兵慌马乱,步兵哈哈大笑,”教头,我们走!”
此时,步兵身上的羽箭只剩下三支了.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射出去的
“多谢你步兵,要不是你来接应我,我可就麻烦了!”贺兰燕有些惊魂未定
“谢什么,你是我师傅啊!”步兵知道:”咱们去北门,虎头哪里需要人手.”
负责驻守北门的河间郡兵的兵曹周宇泰是一个好人,但绝对不是一个好长官,当他看到不远处的流民营突然冒起冲天大火,无数的人狼奔鼠窜的时候,他的第一个命令,居然是带着麾下近一百人,离开了他们的岗位,向着着火之处扑去,他是想去救火
他带人一走,北门那里便只剩下了不到五十人的士兵驻守
但周宇泰马上便发现不对了,因为上千的流民正在向他这边奔来,看到那声势,他的脸色都变了
“停下来,停下来!”他厉声吼道
但奔跑起来的惊慌失措的流民又岂是他能一喝便停下来的,更何况,这这些人中,还有一些心怀叵测的家伙在不停地鼓动,造谣
于是周宇泰这百多人,瞬息之间,便被无数的流民给淹没,给冲散了
周宇泰有些忙然地看着自己的左右,士兵们被裹协在流民之中,也在向着城门处奔跑,不是他们要往哪里跑,而是不得不跟着跑
虎头嘿嘿笑着,无声地靠近一个有些茫然的河间郡兵,贴在肘上的匕首无声无息地刺进了他的胁下.将他放倒在地,这个人倒在地上,马上被无数只脚踏了上去
混乱之中,还有十数个人在做着与虎头同样的事情,每一次出手,便是十余名河间郡兵无声无息地倒在人群之中
周宇泰心中咯登了一下,因为就在刚刚这一瞬间,他发现十数个自己的兄弟突然便消失在人群之中,他们不可能是被挤倒的,以他们的体格,怎么会轻易地被挤倒
他看见了离他不远处,有一个兄弟被流民带着在奔跑,接下来,有一个流民靠近了他,然后,这个兄弟便倒了下去,那一闪而过的微光虽然一闪即逝,但周宇泰仍然看得清楚
瞬息之间,他汗毛倒竖,呛的一声,拔出了腰里的弯刀,不管三七二十一,将靠近自己的几个流民一一砍翻
周宇泰一动手,那些本来看着他的麾下也在同一时间拔出刀来,砍向了身周的流民
“官兵杀人了,官兵杀人了!”不知是谁吼了一嗓子,,
”想要活的,就做翻了他们!”又有人在吼着
流民黄阿四惊慌失措地跑着,他看到了官兵举起了手里的钢刀,看着血花翻飞,但他无可选择,因为身后有人在不停地推着他跑,只能向前,看着距离那些官兵越来越近,他绝望地大叫起来,手中忽然多了一样物事,他低头一看,竟然是一把刀.不知是谁,将这把刀在混乱之中塞到了他的手里
他的面前有一个河间郡兵,那人举刀正向他劈来,黄阿四突然嚎叫了一声,手里的刀一挺,和身向前扑去,那一刀,却是将这个河间郡兵扎了一个透心凉
第三百七十九章:恶斗
周宇泰惊慌地看到,他的一百多个弟兄被淹没在难民的浪潮之中,正在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哪怕他们手中有刀,哪怕他们的杀人技巧比这些流民不止高明了多少倍,但在这样人挤人,人挨人的环境之中,便是一只猛虎,也中能张嘴咬中嘴跟前的那一个,他眼睁睁地看着他的一个部下,虽然一刀劈开了前面一个人的脑袋瓜子,但紧跟着两手被扳住,两腿被抱住,连他的脑袋也被好几只手给揪住了,一个老头子张开一口大黄板牙,一口便咬在他的喉管之上,死也不松口,这个士兵惨叫着两手松开了佩刀,乱舞着,手指插进了那个老头子的眼睛里,眼珠子被挖出来飞到老远,但这个老头子却嚎叫着,如同一只野兽一般地不住地吮吸着这个士兵的颈血。
周宇泰胆寒了,他杀过人,也不怕杀人,但他不想被人吸成一具干尸,他决定自己先退,退到城墙上去,那里,还有他五十余个部下,只要能够组成一个圆阵,这些流民就不会是对手,但他刚刚一退,便觉得有一双野兽般的眼睛盯上了他,让他浑身汗毛倒竖,他立刻停下了脚步,横刀胸前。
然后,他便看到了虎头。
虎头手里拖着一把大刀,这并不是他惯常使用的武器,但此刻,这把刀上却鲜血淋,刀上的血槽里,还沾着一些红白之物,随着他的前进,这些东西一点一点的掉下来。虎头嘴角带着狞笑,他的样子本来就挺吓人的,不笑还好,一笑反而更加恐怖。
一切都在按着他的设想向前发展,面前的这个河间郡的兵曹是这个城门口的指挥,杀了他,万事大吉。
周宇泰如同被一条毒蛇盯上的黄鼠狼,他打过仗。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他也知道跑不掉,两个人的距离实在太近了,转身就跑,失掉的不仅是气势,还有先机。正准备转身的周宇泰挺起了手里的佩刀,嘴里嗬嗬大叫着,反而迎着虎头冲了上去。
他要将这股不舒服的感觉,借着冲锋的这股血勇甩掉。
看着对方的反应,虎头很是欣赏的点点头。这是一个老兵才能拥有的正常反应,对手的应对之策十分恰当。
只不过,这还不够,合适的应对之策,还需要配合上相应的实力,周宇泰有这个眼光,但他的实力与曾经的马匪悍将虎头相比,差距实在太远。
虎头是一员猛将,猛到高远觉得让他去当一个斥候实在是太屈才了。哪怕是一个斥候头领也不行,所以才将他,以及横刀两个马匪当中充当冲锋箭头的家伙要了过来。
厚背刀与周宇泰手中的佩刀撞在了一起,周宇泰清楚地看到了对手的刀势。但却无法抵挡得住对手泰山压顶般的实力。
两刀相撞,火星四溅,然后,周宇泰的刀断了。紧接着,他的头也掉了。
一刀毙敌,虎头脚步不停。冲向了北城门,想要上城头,还要近二十级台阶,只有突上城头,杀光上头的敌人,才能确保城门能掌控在自己手中。
虎头与他的手下分工明确,他带着数人冲向那通向城头的台阶,而另外的人,则越过了难民,冲向了那紧闭的城门。
河间郡兵的确不是县兵所以比拟的,下面乱成一团,守在城上的士兵并没有贸然下来接应,他们只是紧张地观望着下面的局势,同时有人敲响了城楼之上的警钟,直到看到周宇泰被一个凶恶的汉子一刀毙命,而那人挺着血淋淋的长刀冲向那台阶,他们终于是发出了一声惊呼。
到了此时,再愚钝的人也明白过来了,这些人不是难民,他们是奸细,想要夺城门。
当下便有数十人插刀执枪,下到了台阶中段,另外一些人,则费力地调转着城头之上那巨大的床弩,这本来是对外御敌的,现在却需要先解决内患。
虎头知道没有那么容易,这最后一段路,才是最为关键的。看着台阶中段那严阵以待的河间郡兵,他毫不畏惧,咆哮着冲了上去,手中的大刀舞成了一团血光。
数个扶风兵冲到了城门口,三五人持刀警戒,另外两人合力抬起了那巨大的城门杠,随着城门杠被扔开,几名扶风兵欢呼一声,用力地将城门拉开,远处,已经传来了马蹄的隆隆声,可以清楚地看到一条火龙逶逦而来,那是他们的战友。
头上发出异声,几人抬头,却看见一道石闸从天而降,城门虽然打开,但城门之上却设有千斤闸,城上士兵一看城门被占,马上便一刀斩断了绞盘上的绳索,千斤闸轰然落下。
城门口,喜悦中的扶风兵看着那巨闸从天而降,有人急速后退,另有两人却是不甘心刚刚费尽必力打开的城门又被封上,竟然怒吼着,向上伸起手臂,想要托出那从天而降的闸门。
这闸门号称千斤闸,却是全由石头打制而成,又岂止千斤之重,两人想要撑住,却如同螳臂挡车,闸门没有丝毫的迟缓,轰然落下,两个扶风哼也没哼一声,便被这闸门压在了下面,整个身体被一切为二。
台阶之上的虎头看到了城门口的状况,怒吼一声,一手抓住一个长矛,上身后仰,将这名士兵拖得飞了起来,大刀盘旋,将此人在空中一刀砍死,向上挺进了数步,但就在这一瞬间,他的身上也多添了几个伤口。虽然长年的征战生涯,使他在刀枪及体之时,便能以最快的速度反应过,避开要害,但仍然在身上被划出长长的血痕。
必须杀上城去,转动绞盘,才能升起千斤闸,才能让城外的战友进来。虎头红着眼睛,一手举着一个倒在台阶上的河间郡兵的尸体当盾牌,一手挥舞着砍刀,拼命向前突进。
但城上,也知道到了关键时刻,尽是死也不退,长矛起落之间,那个被当作盾牌的死尸已是被刺成了筛子,虎头身上又多了几处伤痕。
城内警钟响起的时候,吴慈安刚刚从郑爽的宅第回到县衙,城外出现的异状,让他心中始终有些不安,但郑爽的承诺又让他放心不少,不管怎么说,现在的草原之上,兵强马壮的匈奴部族已经不多了,能聚集起威胁保康兵力的匈奴人则更少,或许只是一个意外,但愿只是一个意外,他这样安慰着自己。
一只脚刚刚跨进县衙的大门,那刺耳的警钟便在耳边响起,他骇然回头,北城门那边,冲天的火光让他心中一紧。
难民或,这是北城那边的难民营,怎么生了火灾。
警钟声中,他的侄子吴刚从县衙内跑了出来,身后,跟着数十个县兵,还有捕快。
“叔,北门那边出事了,难民营失火了。”吴刚惊道。
吴慈安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看着吴刚,“带上你所有的人,不,还有县衙里的捕快,都去,快去北门。”
“叔,我带上县兵就可以了,不用带捕快,捕快还是留在县衙里听叔叔分派,那边只是失火而已。”
“胡涂!”吴慈安怒火道:“你听这警钟的声音,如果是失火,会敲得这样急么?一定有奸人作乱,快,带上所有人去那里,这个时候多一个人便多一分力量。还有,分出两个人去郑将军哪里,让他马上调集军队,准备应对!”
“知道了!”吴刚看着急得手脚乱颤的叔叔,赶紧答应了一声,飞快地向着北城门奔去。看着他们的背影,吴慈安双手合什,“老天爷保佑,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吴慈安的祈祷注定不会实现了,北城门不是出了乱子,而是出了大乱子,此时虎头领头,仅存下来的不到十个扶风兵正在向上仰攻,只可惜这台阶最多能容两人并立,以虎头的快头,他往哪里一站,旁边根本就站不下一个人了,更何况他的大刀盘旋,笼罩着整个身周,也不容旁人在这么窄的台阶上站立。在他身后的两个扶风兵只能捡起一支对方掉下来的长矛,觑准空子,在旁边往上捅上两捅,以缓解虎头的压力。
虎头浑身是血,有敌人,也有自己的,他已经攻占了三分之二的台阶,仅剩下十余步,但对此时的他来说,又何异于天堑。这个时候,时是就是一切,就看是外头的扶风兵先进城,还是城内的援兵先抵达北门。此里,站在城头之上,已经能清晰地看到如长龙卷地而来的马队,那无数的火把透过风雪,正在向这边狂奔而来。
步兵和贺兰燕就是在这个时候赶到北门的。两人都是久经战阵,一看之下,便明白了关键所在,步兵二话不说,搭箭上弦,嗖的一箭,先将城头之上那个正将床弩转过来的士兵一箭射倒,第二箭,擦着虎头的脸郏,将他面前一个显然很悍勇的河间郡兵射倒,第三箭却是最妙,一箭飞去,先是揭了一人的头盖骨,然后再钉入第二人的眼眶,竟是一箭两人。
第三百八十章:破城
借着步兵这三箭之威,虎头连上五步台阶,那城头已是在望了,但城上士兵也知到了关键时刻,亦是奋不顾身的涌了上来,在虎头这个位置,站在城头之上拿着长枪却也是可以刺杀了,数名河间郡兵便手挺长枪,往下乱戳,顷刻之间,虎头已是险象环生,紧跟在他身后的一名扶风兵,奋不顾身地扑到虎头身侧,以身挡枪,自己身上却添了数个窟窿,翻身跌了下来。
城楼之上,警钟越来越急,而与之相呼应的,城内到处都响起了警钟之声,整个城市都沸腾了起来。
城外,公孙义的马队风驰电挚而来,距离保康城已不过三数里地,如果他低抵达城下之时,城门还没有打开,扶风兵就不得不面对坚固的城墙。
步兵手已经没有弩箭,通道之上又被虎头等几个人挤占得满满的,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可施,贺兰燕瞧了瞧城头的距离,大声道:“步兵,你站到台阶中间,送我上去!”她比划了一个手势。
此时步兵已经顾不得考虑贺兰燕的安危了,必须要将城头上这些人杀散,打开城门,否则他们全都是死在城内,他已经能看到城内各处都有一路路的火把向着北城门奔来,敌人的援军很快就要到了。
他站到了台阶中段,沉腰站定,双手十指交叉横放于胸前下腹位置,贺兰燕提着钢刀,加快速度狂奔而来,在距离步兵还有一步台阶的时候,轻喝一声,整个人腾身而起,一只脚踏上了步兵的双手,步兵一声暴喝,两手发力,将贺兰燕高高抛起。贺兰燕在这刻,当真如同一只轻盈的燕雀,高高飞起,长裙飞舞,宛如神仙下凡,这一跳,已是高过了城墙,台阶之上的步兵,却是一屁股坐了下来,胸口发闷。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翩翩如仙子下凡,实则为修罗降世,几个河间郡兵被这突如其来的空袭给震蒙了,这一瞬间的犹豫和滞纳,便已经给他们带了灭顶之灾,贺兰燕落在了他们中间,钢刀随着身体一个轻盈的旋转,阵阵血雾便喷勃而出。
贺兰燕虽是个女子,但却是沙场老将。面对郑爽这样的大将还必须施些诡计方能战而胜之,但对上这些普通士兵之时,她却是游刃有余,匈奴那种特有的没有丝毫花哨。刀刀取命的格斗之术,此时正是合用。
城头之上一阵大乱,有河间郡兵分身去对付贺兰燕,虎头立时压力大减。狂吼声中,又踏上了数步。步兵在下面急得团团转,突然看见脚边几枝从上头掉下来的长矛。不由眼睛一亮,捡了一根起来,在手中掂了掂重量,退后几步之后,向前小跑,挥臂,掷矛,他眼力好,臂力强,这一矛掷将上去,立时便将虎头对面的一个河间郡兵刺了一个透心凉。
步兵哈哈大笑,弯腰又拾起两根长矛,如法炮制,惨叫声中,城上又有两人阵亡,虎头此时已经杀红了眼,横刀抹过,眼前一个胸腹大开,汤子流了一地,踏上一步,虎头只觉得眼前一阵开阔,终于是上了城墙,跟在他身后的几个扶风兵都是一阵欢呼。
虎头扫了一眼城头,贺兰燕已经被淹没在十几个河间郡兵的包围之中,已是陷入苦战,长刀一摆,虎头吼道:“你们几个,去转绞盘,将闸门升起来。”
几名士兵欢呼一声,扑向了城头那巨大的绞盘,数人合力,绞盘开始转动,那沉重的闸门一寸一寸地开始抬高。虎头则是大吼声中,挺刀扑向了围攻贺兰燕的河间郡兵,大刀挥舞,挡者立毙。
步兵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城墙,眼光转动,在混乱的城头之上,一眼便发现了堆在城角的那一捆捆羽箭,顿时大喜过望,抢过去便拎了一捆出来,刚刚搭上弓弦,耳边便呼到嗖的一声,身子立时一缩,圈成了一团,耳边传来一声惨叫,却是正在转动绞盘的一个扶风兵倒了下去,那正在升起的闸门立时便又沉下了一点。步兵大怒,抬头看向钟楼,果然,原来在哪里拼命敲钟的一个士兵眼见不妙,从钟楼之中探出半个身子,一箭便射倒了一名扶风兵,此时正张开弓弦,预备着第二箭。
步兵手腕一振,呜的一声,一箭飞出,那探出半个身子的河间郡兵脑袋马上被一箭贯穿,从钟楼之上一个倒栽葱摔了下去。冷哼一声,步兵稳稳当当地站起,上箭,开弓,箭响声中,围攻贺兰燕的河间郡兵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城头之上,已是看不到一个河间郡兵了,虎头丢下长刀,步兵扔了弓箭,两人都跑到了转盘哪里,拼命地转动绞盘,有了两人的加入,特别是虎头这个大力怪,闸门升起的速度愈发的快了。贺兰燕却是拄着刀,不住了喘着粗气,毕竟是女子,气力不济,此刻只觉得浑身发软,竟是一丝力气也提不起来了。
城外,公孙义的五百骑兵直扑北门,看着那闸门正在升起,骑兵们一声欢呼,加速直奔过来,当公孙义奔到城门的时候,那城门刚刚超过他的头顶,一挟马腹,公孙义第一个冲入到了城内,在他的身后,五百骑兵呼啸而入。
吴刚目瞪口呆地站在哪里,看着北门处满地的尸体,看着那呼啸而入的匈奴骑兵,在他的身后,三四百余人的县兵和捕快,却是轰的一声四散逃开,他们正堵着街口,而骑兵所来的方向正正的对着他们,看着那高头大马呼啸而来的气势,未战已是先怯了。
迷茫之中,吴刚的几个亲兵一把拖住吴刚,将他拽到了一边,躲进了街边的一间屋子里。
城头,虎头拿起一根杠子,卡死了绞盘,这才一屁股坐在血泊里,直到此时,他才感到浑身脱力,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了,以前也干过无数次这样的事情,但没有一次是像今天这样凶险的。
贺兰燕也是找了一个稍干净点的地方坐了下来,今天,她已是险险儿两度死里逃生了,此时拄着钢刀,也只剩下喘气的份儿了,三人之中,倒只有步兵还游有余力,伸手招来几个幸存的扶风兵,“去,给虎头老大包扎伤口。”又走到贺兰燕跟前,“教头,还好吧,受没受伤?”贺兰燕身上血迹斑斑,委实分不清是敌人的血还是自己的血。
“还好,只是拉了几条口子,不碍事!”贺兰燕看着城门,“唐明和王义应当到了吧,光是骑兵,那可不成!”
“放心,唐明和王义都是老兵头了,不会出差子!”
似乎在响应着步兵的话,目力所及之处,长龙一般的火把已经出现,迅速向这头接近。
“今天这一战,实在凶险,要是有一点出了差错,我们便不可能完成任务!”直到此时,步兵还是心有余悸。
“打仗嘛,实力是一部分,运气也是一部分,今天我们运气不错!”一边的虎头回过气来了,靠在绞盘上,笑道:“教头那边杀了郑爽,河间郡兵群龙无首,调度不力,接下来,便只有任由我们宰杀的份儿了,而我们这里也及时打开了城门,公孙义出现的时机恰恰好,晚一点,可就又要麻烦了!”
刚刚三人已经看到,公孙义进城的那一刻,保康的援兵已经出现在街口,要是晚上那么一点点,那几百援兵先到了北门,那他们三个除了跳城逃跑之外,当真是没有一点生路的。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不论是东胡还是我们匈奴,都很少攻打中原城池的原因了!”贺兰燕叹了一口气,“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县城,我们还花费了偌大的功夫,想想辽西那样的坚城,我真是不寒而栗,那样怎样才能攻打得下来?”
步兵却是摇了摇头,“将军说过,这世上最难攻破的不是城池,而是人心,不论城池起得有多么坚固,多么险峻,总是能想出办法攻破它。”
“哦,高远还跟你们说这些?”贺兰燕眼前一亮。
步兵笑了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辽西的时候,看到辽西城那巍峨的城墙,我与颜海波都傻了,都认为这样的城墙是不可能硬破的,将军便说了上面这些话,回来后还让我们好好想想,如果有一天,我们真要攻打这样的城池的时候,该怎么办?”
贺兰燕咋舌道:“那时候他就是一个小小的兵曹,你连个都头都不是,大头兵一个,就在琢磨这样的事情,要让张守约知道了,还不一刀宰了你们?”
步兵大笑,“想想而已。”
“你们回来后还当真琢磨了?”虎头好奇地问道,此刻他的身上已经被缠了无数的布带子,活像一个破烂布娃娃。
“当然,不过当初我们想出来的一些破城方法,随着时日,也随着我们带的兵慢慢增多,都被扔了,不过新的法子又一个个冒出来,现在,都存了一大堆了,但到底好不好用,却也不知道!”步兵叹了一口气,“地位越来越高,带的兵越来越多,心中到是越来越谨慎了,以前的那些想法,现在想来也有些可笑。”
“哪倒是!”贺兰燕点点头,站了起来,看着已经混乱不堪的保康城,“现在,保康是我们的了,步兵,我们是抢掠一把就走,还是要在这里扎下根来?”
“蒋长史的意思是,扎下根来,当然,得以匈奴人的名义,现在将军的旗号却还是不能打出来的。”
第三百八十一章:协迫之下的合作
吴慈安呆呆地坐在保康县衙之中,外面,是震天的呐喊与厮杀之声,他从来也没有想过,在这个时节,在匈奴人已经日薄西山的情况之下,保康县城竟然被他们攻破了。
一切都以无法挽回,当北门那里开始发生动乱的时候,自己便以派人去请郑爽,但带回来的消息让他目瞪口呆,郑爽被人刺杀。他不明白身为大将的郑爽到底是如何在戒备森严的家中被人刺杀的,但这已经不重要了,郑爽的死,使得城内的河间郡兵完全成了没头苍蝇,失去了有效的调度,他们将成为匈奴骑兵的屠戮对象。
吴刚奉他的命令去北门,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联系,他不知道吴刚是否还活着,不过这也不打紧了,他心中只是有着无尽的悲哀,自己苦心经营,维持了多年的保康县,将就此变成赤地千里了。
匈奴人的作风他知道,所过之处,鸡犬不留,财物抢光,粮食抢光,人,除了杀死的,尽数掠走,而房屋,会在一把大火之中化为灰烬。
现在想起来,一切都是有预谋的。先是有内奸装着难民混进了城内,行刺郑爽,赚取北门,而对方的大队人手便隐藏在离保康城不远的地方,大雪和严寒的气候,帮助这些人隐藏了他们的行踪,那两个失踪的县兵都,想来都已经失陷在他们手里了。
对方打保康县城的主意,已经有很长时间了,这才有如此完善的布置,可笑自己竟然还一无所知。不,这不能怪自己,郑爽这个混蛋,身为河间郡将,负责保康的安全。不但碌碌无为,最后连自己的性命也莫名其妙地搭了进去。
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可惜,自己马上也要死了。衙门里的其它官员和书吏以及没有跟着吴刚出去的衙役们,此刻早已作鸟兽散,树倒猢狲散,吴慈安苦笑,也罢,但愿他们能逃出一条性命去,不管怎么说。是自己这个县令没有当好,才会让匈奴人有隙可趁。可是,以匈奴人的作风,他们能逃掉么?
县衙必然是对手攻击的重点,这一点,吴慈安心中清楚,作为保康的最高首脑,他决定死在这个地方,至于家里的妻儿。他叹了一口气,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外面传来了猛烈的撞击大门的声音,吴慈安心头一震。终于要来了,他悄悄地从怀里拔出短刀,抵在胸腹之间,之所以还没有自尽。实在是因为他心里头有着太多的疑惑,这股匈奴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以如今匈奴人所处时势,他们怎么能聚集起人马明目张胆地攻击大燕县城?他想搞清楚这一点。
死。也要做一个明白鬼。
轰隆一声,大门被撞开,杂乱的脚步声一路传来,直奔大堂,吴慈安挺直了身子,让自己坐得尽量端庄一些,他是大燕官员,自然要有与这些蛮夷不一样的地方。
县衙大堂很大,灯光却很暗,两边的肃静,回避以及那些水火大棍,此刻都淹没在黑暗之中,吴慈安孤零零地挺身坐在大案之后,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口。
一个人出现在大门前,在他的身后,两排士兵一涌而入,大堂里顷刻之间便被这些士兵检查了一个底朝天。那是一员年轻的将领,手扶着腰间的战刀,步履稳定地向着吴慈安走了过来。
看着这人的相貌,吴慈安吃了一惊,因为这不是一个匈奴人,而是一个中原人,而刚刚那些进来搜查的士兵之中,其本上也都是中原人,在保康呆了这么多年,匈奴人和中原人,他一眼就能分辩出来。
“吴县令吴大人?”那员年轻的将领看着吴慈安,眉头先是皱了一下,紧接着脸上便浮现起笑容,居然很是礼貌的拱手为礼。
吴慈安有些震惊地看着他,“你不是匈奴人,你是谁,你们是谁?”
年轻将领笑了笑,“吴县令,在我问答您的问题前,您能不能将胸前的那把刀拿开?我想,我们需要好好地谈一谈?”
吴慈安身体一震,“你怎么知道我手中有刀?”
年轻将领微笑着道:“吴县令的身体姿式告诉了我,吴县令,死节虽然是值得钦佩的,但您这样撒手一去,抛下这满城百姓的生死不管,那可就有些背离您的信仰吧?”
“匈奴人已经入城,这满城百姓哪里还有活路,我们又有什么可谈的?”吴慈安叹气道:“你是中原人吧,想不到竟然给匈奴人为虎作伥吧,你们虽然破了保康城,但也得意不了多久,河间郡主严大人,必然会马上派兵进入草原,找到并消灭你们的。”
年轻将领哈哈一笑,“严圣浩么?先不谈他,吴县令,你如果死了,这满城百姓倒真有可能遭殃,我们不得不将他们迁走,但如果您还活着,并且与我们合作的话,那么,我敢保证,我军将秋毫无犯!”
吴慈安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似乎没有听清楚对方的话,而对方也没有摧促他,只是含笑看着他,好半晌,吴慈安才反应过来,“你当我是如此好愚弄的么?匈奴人是什么作派,我在保康十余年,焉有不清楚的道理?”
“你刚刚也说了,我不像是匈奴人,所以,我们行事自然也是有些区别的。”年轻将领笑道。“所以,你最好活着。现在,能把刀拿下来了么?”
双眼瞪着这员年轻将领,吴慈安思忖片刻,终于将抵在胸前的刀轻轻地放在了身前案上,却又触手可及的地方。
“很好,吴县令,我们有了一个很好的开端,先作一个自我介绍,本人唐明。”年轻将领笑道。
“你们是谁?”
“我们是谁没那么重要,目前,我们的旗号是匈奴公孙部族,大人知道这也就够了。”唐明笑道:“现在县令需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书写一份安民告示,盖上县衙的大印以及您的私印,天亮的时候,我希望这样的告示能够贴遍全城并送及到保康县下各村。”
“安民告示?”吴慈安莫明其妙,匈奴人什么时候也写安民告示了?
“是的。安民告示,吴大人在保康县声名着著,有您的安民告示,我想,保康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平静!”唐明道。
吴慈安突然反映过来对方想要干什么,他瞠目结舌地看着对方,“你们,你们居然要长期盘踞保康?”
“吴大人所说不错,从今天开始,保康便是我们的地盘了。而吴县令你,会仍然是保康的县令!”唐明笑呵呵地道,“有吴县令这等大才帮忙,我相信保康很快会便涣发生机的。”
“休想!”吴慈安拍案而起,“想要我为你们这些蛮夷效劳,那是做梦。”
唐明神色不变,“不是为我们效劳,而是为这保康上上下下数万人效劳,吴县令。这数万人的性命财产可都在您一念之间哦,您合作,他们便能平安无事,您如果拒绝。那我可就无法保证了。”
吴慈安重重地跌坐了回去,这些人是要挟持民众裹协自己从贼了,可是,自己能拒绝么。如果自己拒绝,天知道这些丝毫没有礼法规纪的蛮子会做出什么事来?
县衙之外,喊杀之声仍在继续。那是入城的扶风军队正在与附隅顽抗的河间郡兵展开巷战,不过这对于唐明来说,已经不重要了,用不了多久,这些人就会被消灭殆尽。
外面又响起了脚步声,全副武装的士兵们押着一群垂头丧气地走了进来,看到这些人,吴慈安张大了嘴巴,这些人都是他县衙之中的属吏,衙役,以及捕快。
“吴大人,这些人都是您县衙之中的属官吧?现在我将他们都给你送过来了,我想,您现在已经可以开始工作了,您写好安民告示之后,还需要人抄写数十份出来,这个工作量可不小呢!我们希望在天明的时候,县衙能完成这项工作.”唐明拍拍手,那些士兵们退后,将一群惶恐不安的属吏,丢在了正中间
“吴大人,从现在起,整个县衙的安全将由我们尽数接管,您的安全也将由我们负责.”唐明微微摆了摆头,两名士兵手按腰刀,径直走到了吴慈安的身后
唐明微笑着向吴慈安躬身一揖,转身大步向外走去,一小部分士兵屹立不动,大部分士兵却尾随着唐明向外走去,走到门边,唐明突地回过头道,道:”对了,忘记告诉您一件事,您家,我们已经派了士兵前去驻扎保护,以免有所误伤,所以吴大人尽可安心做事,不必挂念家里.”
看着唐明消失,吴慈安却是呆若木鸡,半晌,他过看着那群逃走又被抓回来的属吏,问道:”外边怎么样了?”
保康主薄满面羞惭,先前抛弃了县令大人逃走,现在却又被扣了回来,看样子,还是仗着吴县令的面子,自己才没有被这些人砍了脑壳.”大人,河间郡兵全都垮了,四座城门已经都被占领,整个保康已经被他们封了起来,剩余的河间郡兵一小部分还在抵抗,大部分都投降了.”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城里老百姓!”吴慈安吼道
“说来倒是奇怪,这次打进来的匈奴人竟然没有抢掠,他们只是当处寻找河间郡兵,还有攻击军营,府仓等地,竟然没有闯进百姓家中.”主薄自己也是满脸惊奇
吴慈安心中惊疑未定,看着一个个张皇失措的属吏,叹了一口气,”好了,你们却也安心吧,既然是这样,想来你们的家人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大人,那安民告示?”主薄低声问道
“还能怎样?我来写,然后,你们来抄写!”吴慈安黯然道
“大人,如此一来,日后这些匈奴人退走,您可就要背上与他们勾结的黑锅了!”主薄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我知道.”吴慈安瞪了他一眼,”但我如果不写,城里慌乱起来,天知道这些蛮子会做些什么事,与我的那点名声比起来,这满城百姓的性命才是重要的.”
第三百八十二章:回家
腊月二十八日,是每家每户都需要熬腊八粥的时候,但今年的这一天,显然有些不一样,因为征东大将军高远带着他的新婚妻子叶菁儿回来了。
所以这一天,扶风城内是万人空巷,大家都涌出了家门,从城门外一直到高远的家门口,都挤满了扶风人。
高远虽然现在已经是高居征东将军之位,但在老扶风人的心中,他却还是以前那个带兵保护他们的高兵曹,而叶菁儿,老扶风人也没有几个不认得的,都是十数年的老街坊,当二年前高远带兵在南山之下截住离开的叶菁儿一家时,扶风人才知道,原来当初那位在扶风城内,靠着浆洗衣物的女人居然是当朝国相的妻子,而那一儿一女自然也便是国相大人的公子小姐了。
大家在叹息世事苍桑的时候,又不免替高兵曹不平,多好的一个人啊,为什么就不能娶国相家的女儿呢?
现在,他们的高兵曹终于娶了国相的女儿回来了。
大家都换上了准备在新年头一天穿的新衣,脸洗得干干净净,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这是高兵曹的大喜日子,大家自然得将自己装扮一番,也给兵曹的喜事添上几分喜气。
这些天来,关于高远与叶菁儿的婚事,一直便是扶风城内议论的热点,因为从半个月前,从琅琊郡出发抵达扶风的琅琊工匠和他们的家人便络驿不绝的抵达,虽然他们并没有在扶风城停留,而只是稍作休整,便又继续前进往居里关,但那庞大的队伍扔然让扶风人感到震惊,听说这都是那位国相大人给女儿的嫁妆。
什么叫财大气粗,什么叫富可敌国,这才是啊!对于大燕偏僻的辽西。而扶风又更为偏僻的这等地方而言,大家出了瞠目结舌,其实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传来,不止是这一万工匠,还有一千精锐的叶氏私兵,还有百万两现银,都是叶菁儿的嫁妆。
看着如此震憾人心的嫁妆,再想想以前叶菁儿一家在扶风的困窘,所有人都是恍若隔世,便是戏文之中。也没有如此的情节啊。
这样的场面,让吴凯有些恼火,县里的捕快衙役全体出动也根本不够塞牙缝的,现在的扶风城不比往日,越来越多的商人涌入,老扶风人几乎将他们的房子的前院都租了出去,太多的外来人口中,谁也不敢保证有没有老鼠藏在其中,特别是高远的仇人又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当朝权臣想要他的命,便连东胡人,又何尝不想干掉这位大仇人?哪怕曹天赐在这之前,已经扫荡过一次了。但谁敢保证就清楚干净了呢?
这样的场面,可是行刺的最好机会。曹天赐也是这样想的,这一天,军法司的所属人员尽出。经常露面的穿着军服协助县衙捕快,而秘密人员,却是混杂在人群之中。小心地监视着一切可疑的人员。
便是如此,吴凯也仍然不放心,在与蒋家权商议之后,他们将南山军营里的新兵尽数调了出来,这些人不拿武器,只是穿着统一的军服,手挽手往街上一站,却也是威风凛凛。
而在城门口,以征东府长史蒋家权为首,扶风县令吴凯,赤马县令郑均,司马曹天成,军法司司长曹天赐,以及牛栏山的主要将领郑晓阳,那霸,颜海波,孟冲,许原等人也都归来,大家伙都喜气洋洋的等着高远的归来。在这些人群中,有一个极为特殊的人物,那就是公孙部族的族长阿蛮,对于高远,他的心情是极为复杂的。高远派人占了他的地盘,吞并了他的部族,将原本一族之长的他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将领,这不能不让他怨恨,但当他到了牛栏山大营,看到那里龙精虎猛的士卒,一个比一个强悍的将领,他又不得不服气,有时候心中暗想,也许自己攀上了一棵大树。
唯一一个应该来,却没有来的重要人物,是贺兰雄,高远结婚,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喜事,每每想到妹妹必然为此黯然神伤的时候,他便很是恼怒,找了一个借口便留在了牛栏山大营,对于他的行为,征东府将领们都能从心底里真正的理解他的行为,没有人去强求他。
城楼上突然响起了鼓声,随着鼓点的响起,锣鼓家什什么的都响了起来,城楼之上站得高看得远,自然比城下的人要早一些看到远来来的车队,而这些家伙什一响,众人都明白,征东将军高远来了。
人群发出了一阵阵呼喊声,城门外的欢呼声很快便传到了城内,于是,一阵阵应和的欢呼声开始响起。
相对于高远出发前的单薄的队伍,回来的时候,可就壮观多了,除了他的五百卫兵之外,叶真的一千叶氏私兵更是护卫两侧。一千五百士卒,分成了三个部分,前方五百人开路,后方五百人断尾,中间五百人则分成数行,护卫在数辆马车的两侧。
似乎知道回到扶风是个什么场景,扶风人看到的马车,经过了特别的处理,整个车顶都被拿掉了,高远扶着叶菁儿便站在没了顶蓬的马车之上,一路而来,而在他们的身后,曹怜儿也兴奋的从窗口探出头来,她也离开扶风整整两年了。走时也是这个时节,大雪纷飞,寒冷异常,两年后回来,虽然仍是寒冷异常,但却没有了那漫天的雪花,甚至连久违的太阳也稀罕的跑了出来,似乎在为高远的喜事凑趣。
或许是因为兴奋,也或许是因为在寒风之中吹了太久,叶菁儿的两郏两团红晕特别的显眼,一只手紧紧地抓着高远的手臂,看着那人山人海的场景,身体不由有些微微发抖。
“怎么啦菁儿?”高远低声问道。
“近乡情怯!”叶菁儿小声道。在扶风生活了十年,她早已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乡。
前方的士兵停下了脚步,左右分开,载着高远与叶菁儿的马车缓缓向前,而征东府诸官则在蒋家权的带领之下,快步迎了上来。
“恭喜高将军,贺喜高将军!”蒋家权笑咪咪地抱拳,他身后,官员们一齐躬身为礼:“贺将军大喜!”
高远大笑着一跃下车,走上前去,先是扶起了蒋家权,然后再冲着众人摆摆手,“都是自家兄弟,不用多礼。”
蒋家权笑道:“将军,今日扶风人可是倾巢而出,这人山人海可是连我都吓着了,活了大半辈子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将军在扶风,当真是德高望重,深受扶风人爱戴啊,平日里不觉得,今天一见,深受震憾啊!”
高远大笑道:“都是乡里乡亲的,大家伙都是看着我长大的,便是菁儿,也算是他们的老街坊老邻居,大家来凑个热闹,很好很好!”
吴凯走了过来,“高远,家里已经摆好了酒宴,大家都等着给你贺喜,敬酒呢,你瞧瞧这些家伙,可都是等不及了!”回头指着郑晓阳一干将领,那些人张着嘴,正自开心地大笑着。
“新婚三天无大小,你可不能摆将军的架子,大家伙来敬酒,你可得来者不拒才行。”吴凯大笑。
“老吴,看你这架式,是不把我灌倒不罢休啊!”高远笑道:“莫不是你打头阵?”
“这是自然,我是要先敬三杯的!”吴凯一仰头,那撮山羊胡子顿时翘得老高。
高远笑着道:“好,三杯就三杯,不过老吴,我可要你家最好的酒。”
“早就搬到你家去了!”吴凯笑咪咪地道:“这可是第一批出来的老酒,如今辛辣之气皆去,最是香醇不过,外头可是没得卖得。”转头看着郑晓阳等人,“便宜你等一干家伙了,要不是高远大喜,你们可是闻都闻不到。”
听得有好酒喝,众人自是喜笑颜开。“那自是要沾将军的光的。”
看着一众人等,高远一把拉过了郑晓阳,“贺兰雄呢?”
“那家伙不来!”郑晓阳也压低了声音,“托我带来了贺礼呢!”
“这家伙!太不够义气了!”高远怔了怔,想起自己与贺兰燕之间的情感纠缠,又不由得有些伤神。
“走吧将军。!”蒋家权道:“这去将军府的路上人山人海,走不快,可不能耽搁了吉时。”
“好,出发!待会咱们连喝边说!”高远转身跃上马车,亲自驾车的铁弦轻扬马鞭,马车开始缓缓向前走去,一众官员们纷纷翻身上马,紧紧地跟在马车之后。
随着马车在人群之中的缓缓前进,围观的人群再一次开始欢呼,也不知是谁在人群之中高喊了一句恭贺将军新婚大喜,立时得到众人的应和。一路之上,恭贺新婚大喜的欢呼之声就没有停止过。而高远则与叶菁儿则站在马车之上,濒濒向众人拱手道谢。
“愿将军早生贵子!”不停地恭贺新婚大喜之中,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众人都是一怔,然后轰笑起来,倒是让马车之上的叶菁儿昏生双郏,只觉得脸庞火烧火烧的。
家乡,真是好!
家乡人,就是好!
第三百八十三章:说亲
高远在扶风的家,早已经布置得花团锦簇,积雪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到处披红挂彩,大红的喜字贴满了门窗,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与叶氏在琅琊在摆宴席不同,在扶风这边的动静就小了许多,看过热闹的老扶风人心满意足的回家去精心打熬腊八粥,边喝粥边议论着以新身份回到扶风的新娘子。在高远的家里,只不过是摆了两桌酒,而能进到高远家里喝这一杯喜酒的都是扶风和赤马两地的高官,富商。基本上都是隶属于征东府的官员以及四海商贸的商人。四海商贸名义是一个商人联合体,实则上,他就是征东府赚取钱财的一个工具。
新娘子叶菁儿敬了这些人一杯酒之后,便回到了后院,满院子正自绽发的梅花让她又惊又喜,曹怜儿扶着她,笑道:“真正想不到将军这样一个在沙场上纵横驰骋的大男人,居然有这样的小心意,小姐真真正正是好福气。”
这院子里原本是没有梅树的,上一次高远来清扫这院子之后,便吩咐铁泫和丁渭从南山之上移来了多株梅树,眼下,这些梅树却正在绽放,整个院子里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听着曹怜儿的话,叶菁儿满心的欢喜,从内到外都洋溢着幸福的气息,轻轻地抚摸着一株老梅的树干,轻轻地道:“他本来就是一个很有心的人。”
二年的抗争,终于争来了自己的幸福,她怎么能不高兴?想着两年前绝望的发下誓言离去,又何曾想过,只不过是两年,自己便重新回到了这生活了十年的家中。
伸手摘下一朵梅花,放在鼻间轻轻嗅了一下,然后插在鬓间。娇艳梅花,相互映衬,更显娇媚,旁边的曹怜儿不由看得呆了,“小姐,你可真当得上仙女下凡了,人间可难有您这样的美丽的女子。”
叶菁儿哧的一声笑了起来,“说什么呢?要真说起漂亮,宁馨姐姐哪才是国色天香啊,才貌双全。真正让我嫉妒。”
听着叶菁儿这话,曹怜儿却是不满起来,“那宁家小姐的确是漂亮,但小姐也丝毫不输给她啊!”
“你知道什么?”叶菁儿叹道:“如说起容貌,我倒也自诩不会输给她多少,但她那气质,我却是比不来也学不到的。怜儿,我自小贫苦,整整那样过了十年。而宁姐姐却是从小博览群书,学习才艺,这自小而来的雍容优雅,我却是比不得的。”
曹怜儿一呆。叶菁儿所说的这些,她却是有些听不懂了,不过宁馨那种能让人在一瞬间便能让人自感亲近的本事,她却也是知道的。曹怜儿即便是一个丫头。在那宁馨面前,却也感觉不到对方有丝毫的轻视。
“算了,不说这些。”叶菁儿却突然微笑起来。“如今我却是有了一个如意的英雄郎君,这一次宁姐姐来给我送嫁,听她那口气,却是羡慕嫉妒得很呢!”她突然得意起来,在宁馨面前,她始终有些自惭形秽的感觉,但在这一着上,她却是大大领先了,“我的运气却是比她好多了。”
“那当然,将军可是不世出的男子,只怕整天下,也就这么一个吧!”曹怜儿格格地笑了起来,“不过那宁大小姐出身名门,自身又才貌双全,想来也能找一个如意的郎君吧!”
“但是高远却只有一个,这天下,却又哪里再去找一个这样的人?”叶菁儿开心地笑了起来,“对了,怜儿,我想起一件事,今天高远的部属基本上都到了,孙晓他们远在积石山就不说了,怎么没见贺兰雄啊,以前可老是听高远说起这个匈奴人的,他可是高远为数不多的好朋友。”
曹怜儿摇摇头,“不知道,先前与爹爹聊了几句,他也没有说什么。”
“哦!”叶菁儿点点头,马上就将这个问题抛诸脑后。一阵凉风吹来,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噤。
“小姐,进屋吧,您刚刚喝了酒,凉风一吹,容易伤风的,屋里暖和,便是坐在窗前,也可以欣赏这满园的梅花呢!”
屋里地下铺着地龙,外间燃烧的柴禾将热气源源不断地送过来,外头寒风凛冽,屋里头却是暖意融融,脱下身上的狐裘,披风,捧着曹怜儿冲好的热茶,轻轻地啜一口,回头望一眼窗外怒放的梅花,叶菁儿突然觉得,人生当真是如此的美好。
“怜儿,你跟着我快两年了吧?”放下手中的茶盏,叶菁儿问道。
“嗯,小姐,刚好两年了。”
“真是委屈你了,曹大人是征东府的司马,你弟弟也是征东府军法司的司长,你这个当姐姐的本应当是在家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却跟着我做了丫头。”叶菁儿道。
曹怜儿一怔,“小姐,你说什么呢,我父亲弟弟官做得再大,那也是将军的恩荫,没有将军,哪有我曹家兴旺发达的这一天,两年前,我们可是连自己都不能保护,能跟在小姐身边照顾小姐,是我的福气,也是我父亲的意愿。我们一家都不知道怎样才能报答将军的大恩大德!”
“话虽是这样说,但你曹家现在在征东府的地位不同以往,你再在我身边当一个丫头却是不行了,以前在蓟城,在琅琊,与这里离得远,但现在回到了扶风,可是不行了。”
“小姐是不要我了么?”曹怜儿一下子跪在了叶菁儿的面前,“小姐,不要赶我走,我愿意一辈子服侍小姐!”
叶菁儿赶紧过来扶起对方,替她抹去脸上的泪花,“怜儿,这两年相处下来,你也知道,我一向把你当妹妹的,但妹妹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老呆在我这里?自然是要出去觅一佳婿,相夫教子的。你刚刚不是还羡慕我吗?”
“我才不要呢!”曹怜儿一下子红了脸,“我就在这里服侍小姐。”
叶菁儿摇摇头,“怜儿,你今年已经十六了,年纪也不小了,而且以你曹家现在在征东府的地位,无论如何我也是不能让你留在府里当丫头的,这样的话,你让其它的征东府官员怎么看?而且,高远跟我说,已经给了相好了一位人,让我先问问你愿不愿意,回头他也会和你父亲商议,如果你们两个都同意,便让我来牵这根红线。”
曹怜儿瞪大了眼睛,看着叶菁儿,脸红过耳,她却是想不到,高将军竟然已经替她相好了人家,既然将军看中了这个人,父亲是绝不会反对的,这门亲事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但就是这样,将军还让小姐来问自己的意见,那可是给了自己极大的面子。
“你不想知道这个人是谁吗?”叶菁儿笑嘻嘻的问道。
曹怜儿涨红了脸,低着头,却是不作声。
“是将军手下第一得用的大将,孙晓!”叶菁儿轻轻地道:“怜儿,他今年已过三十,年纪是比你大了不少,但是你自小受了不少苦楚,心里头一直有些自怨自艾,这样年纪大一些的男人,倒是可以好好的疼你,而且那人对将军忠心耿耿,与你父亲亦是同年袍泽,必然不会亏待你。”她顿了顿,笑道:“他也不敢亏待你。”
曹怜儿低低地道:“我都没有见过他!”
叶菁儿格格笑了起来,“这还不简单,他现在身负重任,暂时是回不来了,但你可以去见他啊,积石山离这里也不过几百里的路程,高远说了,这件事他还没有跟孙晓说,如果你不愿意,他绝不勉强。”
曹怜儿跟着叶菁儿已经两年,在叶家也呆了两年了,耳闻目濡,见识也不再是当初那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姑娘,听了叶菁儿的话,她便很清楚地知道,这桩婚姻的背后,还有着极其强烈的政治意图。
曹家是现在高远最为信任的,父亲是征东府司马,掌控着整个征东府的后勤和钱袋子,弟弟任军法司司长,掌控全军军法,也是大权在握。而让自己嫁给征东府麾下第一大将孙晓,这也是要进一步地拉拢孙晓,可以说,这桩婚事,不管自己的意愿如何,最后都会水到渠成。
更何况,她自己也并没有排斥心理。
孙晓是征东府中深得高远信任的大将,前途不可限量,那人虽然没有见过,但多多少少也听父亲提到过一些,也是一个义薄云天的汉子,于自己而言,又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呢?
“等过了年,便将高远安排你去积石山,见一见那个孙晓,只要你看中了,那这门婚事便可以定下来了!”叶菁儿笑道。
“不用看了,我同意!”曹怜儿低声道:“将军的眼光哪会错得了。”
“当真?”叶菁儿喜道。
“嗯!只是小姐,以后我嫁了人,还能随时来看你么?”曹怜儿可怜兮兮地抬起头,问道。
“傻丫头,说什么呢?先前我就说了,我可是一直把你当妹妹看的,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我这家呀,可是随时对你敞开大门的!”她伸手将曹怜儿揽进怀中,“这两年来,我们两人相依为命,我怎么会忘记?”
第三百八十四章:贺礼
内里两个女人絮絮叨叨地说着些小话儿,外头的酒战却是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说是要大灌高远一顿酒的将领们,上阵的时候却还是萎了,除了吴凯不依不饶的敬了三杯,其它人却都只是规规纪纪敬了一杯便算完事,不过十几杯酒下来,饶是如今高远酒量极豪,也仍然是有些头昏目眩了。
眼见着灌醉高远的大计不能得逞,吴凯是很不满意,瞅着那些五大三粗的家伙,一个个在高远面前都像极了小猫,先前商量好的完全排不上用场了。没用的东西!吴凯在心里啐了一口,决定自己再次赤搏上阵,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再一次向高远举起了酒杯。
“高远,这一杯,祝你早生贵子!明年就抱上个白白胖胖的小征东将军!”吴凯身子打晃,他刚刚被那些商人和将领们也敬了不少酒,年纪大,身体比不得高远,早已是酒意上涌了。
“老吴,你还行不行啊?真要在我这里喝趴下了,回头吴夫人定然要找我麻烦。”高远笑着道。
“瞎话,我是干什么的,我就是酿酒卖酒的,酒还能醉倒我?”吴凯笑着,“来,喝!”
看着吴凯的模样,高远还真是有些犹豫了,这家伙是真心醉了。
“将军,这一杯酒你还真得喝!”一边的蒋家权笑着说,“我们大家也都盼着明年小征东将军出生呢!大家说是不是?”
此话一出,本来就睁大眼睛看着吴凯敬酒的人都轰然叫好,他们没吴凯这个资历,也没这个胆子硬灌将军喝酒,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看热闹。
“好!”高远端起酒杯,与吴凯一碰,一仰脖子,喝了涓滴不剩。
“爽快!”吴凯大笑。端着酒杯便往嘴里倒,不过那手颤抖着,一杯酒倒有一半倒进了衣领里。
“老吴耍诈了!”郑晓阳大笑。
老吴不是耍诈,他是真不行了,酒杯还没有放下,人已是往地上出溜下去。亏得他旁边坐都着颜海波,一伸手又将他提溜起来,往凳子上一放,老家伙已经是酣然入睡。
看着想要耍横放倒高远的吴大县令率先躺倒,在座诸人都是放声大笑。笑声未必,大厅门口却是多了一个人,“哇呀呀,紧赶慢赶,总算是赶上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众人闻声回头,却是白羽程,这家伙现在负责居里关与积石山之间的防务,原本大家伙也没有指望着他能赶回来。倒是高远一见白羽程大喜过望,“老白来得巧,快坐下,喝几杯暖暖身子!”
白羽程一身风仆尘尘。在高远面前,倒也不娇糅造作,径直走了过来,向高远行了一礼。“恭贺将军新婚大喜了。”一转身,提起酒壶,“末将来晚。先自罚一壶。”
一仰头,咕咚咕咚将壶里的酒喝得精光,厅内诸人不由得喝一声彩,自罚三杯什么的大家见得多了,自罚一壶的却当真少见,这白羽程当真好酒量,一壶酒这样生吞猛灌下去,除了脸上多了些红晕,竟是行若无事。
“好酒量!”高远亦是竖起了大拇指。
白羽程却是笑着一手扣了三个杯子,另行拎起一个酒壶,将杯子倒满,“将军大喜,白羽程敬将军三杯为贺,祝将军新婚快乐,早得贵子。”
手掌一摊,那挟在指缝间的三杯酒却是变魔术一般的出现在手掌中。
“你这家伙,成心是要灌醉我!”高远笑道。
“这三杯是我,孙晓,步兵三人敬将军的,他们两人忙得不可开交,不能亲自回来敬将军酒,甚是遗憾,叮嘱我一定要代他们敬将军一杯酒!”白羽程笑道。
“那这酒我一定要喝!”高远点点头,取过白羽程手掌上的三杯酒,一一喝尽。
“末将相陪!”白羽程豪气地将壶中酒又是一干而尽,这一下,厅中众人,可时都看得呆了。
喝光了酒,白羽程一甩胳膊,将背上背后的一个竹筒取了下来,双手呈给高远,“将军,这是孙晓敬献给将军您的新婚贺礼。”
接过竹筒,高远笑道:“这家伙搞什么鬼?”
一边的蒋家权却是微笑着点点头,“孙晓那边得手了?”
白羽程笑道:“自然。”
高远打开竹筒,内里却是一叠卷着的文书,打开一看,不由放声大笑,内里,是保康县的户藉以及保康地图。
大笑声中,将图册收在了袖中,对厅内诸人道:“各位兄弟,大家自便。”转头看了一眼蒋家权,蒋家权会意地站了起来。“白兄弟,你也来吧!”
白羽程点点头,伸手在桌上卷了一盘猪肘子,跟着高蒋二人便离开了大厅。
三人一路回到后头,铁泫从后厨弄了两腕醒酒汤,高远与蒋家权二人喝了醒酒汤,又打开了窗户,凉风一吹,这酒意倒是立时便去了七七八八。
“老白,说说孙晓那边的情况吧!”高远道。
白羽程点点头,一边啃着猪肘子,一边向高远说起了孙晓派出军队攻击保康的事情,他的口才极是不错,将虎头,步兵,贺兰燕他们如何潜入保康内应,刺杀郑爽,夺下城门,而外头公孙义唐明王义三人配合巧妙,在最合适的时间出现在保康城外,一举破城说得是娓娓动听。不过听者却是咋舌不已。
蒋家权扶额庆幸,“天,事先我们并不知道保康还驻有一千河间郡兵,早知如此,我是绝不会同意孙晓攻击保康的。”
高远也点点头,“燕子她太胡闹了,这样的事情,太过于危险,她怎么能去做这种事情,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她现在回积石山了吗?”
白羽程摇摇头,“贺教头不肯回积石山,现在就呆在保康呢!”
“让她回积石山去,严圣浩丢了保康,肯定会试图拿回去的,年后说不定就有一场硬仗要打,她呆在哪里不安全。”高远道。
“这个我们都跟她说了,可她不干,理都不理我们。”白羽程摊了摊手,“我看除非是将军您亲自开口,否则贺兰教头绝对不会理会我们。看她的样子,好像是在生某些人的气呢!”
高远立即闭嘴,贺兰燕除了生自己的气,还能生谁的气。
蒋家权不大知道这里头的事情,不过他是何等样人,从白羽程这番话里,便听了一个七七八八出来,“不要紧,严圣浩即便想拿回保康,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贺兰教头哪,慢慢劝着。现在保康情况怎么样,没有乱吧?对于那些匈奴骑兵,我实在是有些不放心。”
白羽程笑道:“长史大人放心,步兵他们裹协了保康原来的那个县令吴慈安,由这个人出面,现在保康平静得很,进城的匈奴骑兵也规练得很,在积石山练了几个月,里头又夹着不少原来的扶风骑兵,军纪完全没有问题,再说那个公孙义倒也是个人物,将他这一营骑兵管理得是井井有条。”
“公孙义,就是公孙部族以前的那个部将是吧?”
“对,在公孙部族之中颇有勇力,算得上公孙部族的二号人物吧!”白羽程点点头。
“说起公孙部族,那个调进牛栏山大营的族长阿蛮如何?”高远转头看着蒋家权,问道。
“从军法司转来的报告以及郑晓阳等人的报告来看,此人中人之姿,不足为虑。”蒋长史道。“现在将他放在孟冲的麾下,有孟冲压着他,他翻不起什么浪来。”
“嗯,那个公孙义可以提拔一下!”高远突然笑了起来,道。
“拿下保康,并以此为诱饵,引诱严圣浩来攻,然后慢慢地蚕食掉他的实力!”高远敲了敲桌子,道:“以迅速在保康屯集军械,想来过了年,严圣浩就要打过来了。”
“现在步兵他们正在做着这件事情,孙晓将虎头所辖的那个骑兵营也派了过去。”白羽程道,“积石山抽不出更多的兵力了。”
“我这里也抽不出来,不过足够了!”高远微笑道:“我们打着公孙部族的旗子,严圣浩初时并不会在意,不会倾巢而出,这便给了我们机会。先寻机歼灭他一部分实力,此人已经有三千精锐被我们消灭了,再让我们灭掉他一部分精锐,此人就是一个空架子了,保康城,他可就啃不动了!”
“然后,便轮到我们主动进攻了。”
“蚂蚁搬家,一点一点的,不引人注目的做!”高远顿了一顿,“我不希望在图穷匕现的时候,让我们的敌人发现我们的意图。”
“我明白了!”白羽程道。
“好了,白兄,你也难得回来一趟,郑晓阳他们还在拼酒呢,你不妨也去掺一脚,让这些家伙都给我躺下!”高远道。
知道高远必然还有事情与蒋家权商议,白羽程点点头,“要说起喝酒,他们可不是我的对手,更何况他们已经七荤八素了,将军却看好吧!”
看着白羽程等人出去,蒋家权若有所思,半晌才对高远道:“将军,你与属下之间,太过于随便了。”
“这些人都是老兄弟,我便是想在他们面前摆谱,也摆不起来啊!”高远哈哈一笑,“怎么啦长史?”
“无有规纪,不成方圆!”蒋家权缓缓地道:“将军,你要想成就一番大事业,这规纪便得及时的立起来。兄弟义气固然重要,但法律制度才是根本。”
第三百八十五章:规矩与人才
赏有理,罚有据,不因上位者一时喜怒而赏罚,凡事依条律而行,蒋家权一直想要在在征东府中将规矩立起来,赏以兴功,罚以禁奸,赏不可不平,罚不可不均。赏赐知其所施,则勇士知其所死;刑罚知其所加,则邪恶知其所畏。故赏不可虚施,罚不可妄加,赏虚施则劳臣怨,罚妄加则直士恨。
扶风军中军纪极严,规矩便立得很好,但这条令并没有延续到高层之中,这在蒋家权看来,是很致命的一个问题。
听着蒋家权的话,高远的眼神有些怪异,“蒋先生,这都是我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我从来没有将他们当下属看,而是当作朋友。”
“这正是问题所在!”蒋家权毫不留情地道:“将军,上位者必须要让下位者敬畏,而这种敬畏不仅仅是建立在个人的武勇和相互之间的友情之上,它应当建立在制度之上,打一个不恰当的比方说,现在的牛栏山大营兵将劳集,将军如果去,自然是能够做到如臂使指,不会有丝毫挚肘,但如果将军不能分身,需要派出另外一人去的话,那贺兰雄,郑晓阳他们会不会毫不保留地奉此人之令呢?”
高远神情不由一凛。
“再比如,孙晓现在执掌积石山,但从白羽程所叙述的过程来看,贺兰燕贺兰教头在这此次行动之中,便极多不合规纪之处,可以说,给这一次人保康之战平添了不少变数,虽然结果是好的,贺兰教头也意外立下大功,但这只是巧合,将军,您能指望以后的每一次战事都有这种巧合嘛?在我看来,当他们发现保康城中有一千河间郡兵的时候。这一次的行动便应当取消。”蒋家权侃侃而谈:“将军可以想一想,这一次的战事,巧合之处太多,可以说,任何一点上有所差池,等待我们的就是一场失败,而失败必然会引起不可预料的后果,如果这位河间郡将是一位厉害之辈的话,挡住了我们的进攻,那下一步就会探测这股兵力是从哪里来的?那么。积石山的秘密便有可能保不住,而现在,积石山还刚刚起步,不堪一击。”
“为什么孙晓对贺兰教头没有办法?这便涉及到贺兰教头的身份了。”蒋家权微微一笑,“我听那白羽程的意思,将军与贺兰教头的关系不简单吧?”
高远脸上不由一热,“这其中的事,却是一言难尽。”
蒋家权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一笑而过。“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变数,就是因为孙晓与贺兰燕之间权责不清,上下难明。再比说,今天席间。吴县令便颇为随意,我知道吴县令与将军的关系非同一般,但是这种友谊,我希望出现的时候。是只有将军与他两人私下的时候,而不是公开的场合。”
“将军现在统辖地盘较小,麾下也大多是军队。要以说,现在征东府所辖地区,基本上是属于军管,但是将军,将来随着您的地盘扩大,军政势必要分离,军队有军纪等约束,但地方行政上呢?地方行政长官如果没有足够的威权,那么,下头要阴奉阳违,要让那些于民有利,于将军有利的政策付之流水太简单了。”他看了一眼高远,见对方正襟危坐,脸上神色很是郑重,不由满意地点点头,“燕王诏旨难出天河郡,下面各郡郡主想理便理,不想理便不理,为何?燕王威权不足,当然这里面的问题也不仅仅是律法这一条,涉及的问题很多,但将军你想一想,秦武烈王的命令在秦国的执行会出行一点问题么?答案是肯定的,不会。”
高远明白了,“友谊是私下的,而公事之上,必须立规纪。想来长史大人心中已经有了腹案。”
“不仅仅是腹案!”蒋家权笑道:“我已经拟制了具体的律条,正想等将军回来后,呈给将军审定之后,然后便遍行将军辖下。”
“好,随后你拿来我看看。”高远点头道:“长史辛苦了.”
“何谈辛苦?”蒋家权连连摇头,“这是我毕生研究所得,将军能让我之所学有用武之地,家权感激不尽。”
“愿你所学,助我功成!”高远点点头,“先生所说的事情,便放开手脚去做这件事吧,嗯,军法司曹天赐可为先生助手。”
“天赐年纪虽小,但为人却很方正,做事严谨,我很欣赏!”蒋家权点点头,“小小年纪,真是难得,将军,此子将来可为廷尉也!”
高远看了蒋家权一眼,不由大笑起来。“不说这些了,先生,我现在有一难解之事,不知先生何以教我?”
“将军请讲。”
高远搔了搔脑袋,“我麾下能打仗的人多,但是能理事,特别是能理民事,懂对外交际的读书人太少,有些事情做起来便事倍而功半,这件事情,不知有什么办法能解决?”
“想不到将军以武勇而闻名,却对读书人如此看重?”蒋家权笑道。
高远正色道:“这一点我不还是很明白的,马上打天下,却不能马上治天下。让孙晓那些家伙来管理民政,非得乱套不可。文武分治,方是正途!”
蒋家权眼睛一亮,“文武分治,互相制约,将军这个想法好。不过别说是扶风赤马了,便是辽西,读书种子也是不多,仅有的也被张郡守拢在手中,以眼在将军与郡守之间的交情,撬墙角的事情,便不好意思去做。”
“我也是这样想,所以我准备向岳父要一些人来。”高远点头道。
“不可!”蒋家权脸色一变。“将军,此事需得慎重,现在,叶氏已经为扶风注入工匠万人,加上家人已达数万人之多,已几乎要超过扶风,赤马的人丁总和,另有叶真率精锐千人加入征东军,如果将军再用叶氏哪边过来的人理民事,试问将来之征东府,是将军之征东府,还是叶氏之征东府?将军,别忘了,这些人在扶风也是有一个主心骨的,那便是夫人。”
高远脸色微变,“我夫妇一体,何需有别?”
“将军和夫人如是想,我是明白的,但下头的人不见得会如果想,不是我抵讳读书人,这些人见多识广,心思便多,又出自一处,便难免抱团,结党立山头,将军创业初期,此大不利!”蒋家权郑重其事的道:“更何况,以蒋某看来,现在将军需要的不一定是读书人?”
“那是什么?”高远奇道。
“是精于理事的官吏!”蒋家权笑道。
“这有何区别?”
“这区别大了,将军,您现在最需要的便是那些有一技之长的读书人,说白了,就是一些能充任一些实际事务的有经验的官吏。”
“这样的人我哪里找去?要读过书的,又要精于理事,这样的人,比单纯的找读书识字的人更难。”高远叹气道。
“当然是去挖别人的墙角。”蒋家权笑道:“我在渔阳多年,亦结识过不少能务实,有经验的底层官吏,我已给他们写了信去,就是不知能有多少人能过来?毕竟比起渔阳,扶风实在太偏僻了。”
“原来先生早就想到了这些?”高远不由大喜,“那些渔阳旧人,能得先生法眼,必然是有能力的。”
“有能力是不假。”蒋家权笑道:“我以前跟着姜大公子,接触过许多公文和这样的官吏,其实在渔阳这样的地方,人才当真是很多的,但渔阳已经腐了,用人制度完全乱套,全凭上司喜怒,裙带关系盛行,反而是那些有才能的人难以施展才华,在底层虚耗光阴,如此这些人能过来,征东府必然面目为之一新。”
“太好了!”高远两掌相击,“不若先生再写一封信,我来副署一个名字,盖上我的大印。这样,或许更有说服力。”
“妙极,如此更显将军求贤若渴之心,就算其中一些人不来,但总有一些不甘于平淡,有野心,想做出一番事业的人会冒险前来,便是十人之中只有三四人响应,我们也是赚了。”蒋家权大笑道。
“只是如此,会不会引起渔阳方面的反弹?毕竟这是撬人墙角之举!”高远有些担心。
“将军勿需忧虑,这些人大多为底层官吏,官职最高的一个,也不过在郡府这宫担任一个协理粮草的位子,他们离开,说不定有些人还高兴得很,他们终于又可安插一些自己人了。”蒋家权深知渔阳内情,抚须微笑道。
高远放下心来,思绪却又跳到了另外一件事上,“先生认为叶真这一千精锐我要怎么安排?”
“将军早有定议,想来是极妙的。”蒋家权道。
“我不准备将他们投入到军中,先将他们放在我身边,由我亲自指挥吧,便以亲卫的名义,我原来的那五百亲卫,却是可以反入到积石山去!”高远淡淡地道。
“此举甚佳。”蒋家权濒濒点头,“叶真我知道,是一个相当有能力的人,由他来护卫将军的安全,必然比铁泫和丁渭更加周全,铁丁二人忠心耿耿,但先天不足,叶真不论武艺,还是在安保之上的能力,比之二人强了不是一个档次。”
第三百八十六章:迁移
不将叶真的一千精锐放入野战部队,而是留在身边,并不是因为高远不信任他,相反,现在应当说叶真是最值得信任的人中的一个,但关键的是,高远麾下军队作战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几乎所有将领都出身草莽,低层,而叶真,却出身大家世族,从小便受到良好的军事教育培训,必然与这些从基层爬起来的将领们格格不入,而且叶真的身份也很特殊,放到下面去,位置也不好摆,倒不如先将他们留在自己身边充当护卫,一来是展现自己对他的信任,二来,也将铁泫,丁渭两个人麾下的五百亲卫解脱出来,投入到急需兵力的积石城去。
“有些事情,要开始布置了!”高远推开窗户,看着又已经阴沉下来的天空,听着渐起的北风呼啸之声,风雪便要来了么?
大年初二,扶风县令吴凯携家人前来拜年,去年,还是高远登门却给他拜年,一年过去,时移世易,两人地位却是翻转过来了。
在大厅里相互见过礼,叶菁儿便引着吴凯的夫人与最小的女儿去了后头,高远在前头招呼吴凯与他的两个儿子吴承风与吴承云。
“两位世兄倒是不常见!”看着吴凯的两个儿子,一个已过了三十,另一个却还刚二十出头。两个人都是有些拘促不安。
“什么世兄啊,高远,你别折了他们的寿,就叫承风,承云!”吴凯大笑着。“他们两个,不是读书的料,老大承风。一年中大半时间,倒是在外头经营我家的那些生意,老二承云么,原本我还对他寄于厚望,将他送在辽西城内求学,想让他在学识上能有所成就,就像路鸿的儿子跟超那般。将来能得一名师赏识,学有所成,不过眼下看来。却是大失所望,他呀,对家里的那些酿酒之技倒是更有兴趣,半年前回来后在作坊里泡了几个月。酿酒之技。倒是比家里那些老师傅更强。看来我吴家,也就是一卖酒的命啊!”
看着吴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高远不由笑了起来,“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做一行,精一行,承云能在这么短时间内便掌握酿酒的技巧。很不简单啊!老吴,我可是要恭喜你后继有人呢。将来承风专于市场,承云精于技术,兄弟合力,其利断金,在商场之上,必将无往而不利啊!”
听得高远如此说,吴凯不由大笑起来,“就算他们二人在自己的行当中如何出挑,但总要有个前提条件,那就是将军你的事业蒸蒸日上啊,这两年我算是想得明明白白了,没有刀枪开路,想做好一件事情是完全没有可能的。”
高远微笑道:“老吴这话说得对,只要我们的实力足够,将来你吴家的酒便能卖遍中原七国。”
吴凯拍手高叫,“那我可就完全指望你了,这一次仗着你的面子,我们可以进入琅琊和天河市场,这两地的富人多啊,过了年,承风就会前往这两地,负责打开这两地的市场。”
“在这两个市场,我们只卖最高档的那一种。”高远叮嘱道。
“这个我明白,琅琊和天河不比辽西,我们不可能垄断,更不能将别人逼上绝路,我们只占领最高端的那一块,不过,越高档,利润越高啊!”吴凯呵呵的笑了起来。
“慢慢地将辽西的这一块低端的也放掉!”高远道。
“这是为什么?”吴承风不解地道:“将军,低端的这一块虽然利润利,但胜在量大啊,现在辽西整个郡都只售我们的酒,这一块能赚的钱几乎占了我们现在吴氏一半的利润啊!”
高远笑了一下,端起茶杯,揭开盖子,轻轻拂去茶末,“老吴,我希望以后吴氏只做高档酒,我想看到的是,以后中原七国任何一个地方提起吴氏酒来,那就是身份和财富的象征。”
吴承风不以为然,但高远身份不同,他说出这话来,便由不得他们不重视。“将军的意思我有些明白了,打响牌子,就像你当初让我办闲云楼那样。”
“不错,不过这个过程可能要更长一些,我想看到的是,到得最后,你吴氏就算装一瓶水出去,别人都会称赞一声好酒!”高远微笑道。“你如果还出售低端酒,不免会拖累到将来。”
“我明白了!”吴凯连连点头,“将军这样说,我就这样办,只是我们不卖这些低端酒了,将军准备怎么处理这一块呢?”
“转给四海商贸!”高远道。
四海商贸名义上是扶风,赤马两地富绅出钱组建的一个商家,但实则上,当中占大头的却是征东府,主理的也是征东府司马曹天成,听了高远如此安排,吴承风脸上顿时露出不平之色,高远这是要不动声色谋夺吴家的产业啊,看着父亲,只希望父亲将高远驳回去。
不过让他失望的是,吴凯道:“将军这样做,不知有何深意我一时还真没有看出来,不过我会照办的。”
高远扫了吴承风一眼,吴承风不由背脊一寒,知道心思被高远窥破,不由心虚的低下头。
“四海商贸的商路比吴家实力更雄厚,让他们来主理这一块,可以降低低端酒的成本,赚取更大的利润,你也知道,低端酒这一块,光是运费的损耗就不少。四海商贸拥有自己的车马行,自己的店铺,由他们来主理,赚得钱更多。”高远慢慢地道:“第二,也是最主要的,吴氏要慢慢地与辽西张氏剥离!”
听到这话,吴凯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将军,出了什么事?你与张郡守要翻脸么?”
高远缓缓地摇头,“不是与张郡守翻脸,而是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不免要未雨绸谬,提前作安排。以后与张郡守那里,便由四海商贸去与他打交道。你不要出面了。四海商贸哪里,会给你一笔银子,作为收购你这块的业务的费用。”
“我明白了!”吴凯虽然本质上是一个商人,但毕竟当了这么久的县令,一听高远这话,便知道这内里头不知隐藏了多少上层的博奕,只怕不是自己能招架得主的,不过他相信高远,高远绝不会亏待他,实则上,没有高远,他吴凯也就是扶风的一个土皇帝,而且还是一个处处受制的土皇帝,哪有如今的辉煌,现在他仍是一个县令,但每次去郡城,张太守都对他客客气气,饭总是要请一顿吃的,辽西这么多县,郡里这么多地位比自己高的官,那个有这份荣耀。
“还有一件事,恐怕比让你卖掉低端酒这一块更让你震惊了。”高远笑道:“老兄听了不会昏倒吧?”
“我身体好得很,什么事都撑得住!”吴凯听着高远打趣的话,亦是笑了起来。
“我准备把你调到另一个地方去当县令!”高远缓缓地道。
咣当当一声响,却是吴凯听了这话,手里茶杯盖儿竟是掉在了地上,也亏得这茶杯盖儿质量不错,在地上滚了几滚,竟然没有碎。
扶风是吴氏的根基,可现在,高远居然要将吴凯调走,这是什么道理?看着高远,这一次,吴凯也有些琢磨不出高远的心思了。
“两位世兄也都是自己人,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高远淡淡地道:“老吴,从琅琊过来的那一万匠人,还有他们的家眷,并没有在居里关。他们已经去了一个新的地方。并在那里安居。实则上,在哪个地方,孙晓已经经营了数月之久了。现在那里,人丁总口已经接近十万,而且,还会不停的增长。”
又是咣当一声,这一次,吴凯是连手里的茶杯都掉到了地上,茶水茶叶溅了满地。吴凯呆呆地看着高远。
“这事前期没有多少人知道,没有先与老吴你说,也是怕你沉不住气。”高远道:“我的根基,在年前后这一段时间里,都将会转到那个地方去。这个扶风,将只会留下一个空壳子。”
“将军,这,这是为什么?”吴凯的手在抖,声音也在抖。
“周渊与宁则诚是不会放过我的,他们必然会对付我,所以,我也不得不提前作出一些应对之策,别人要对付我,难不成我就要当那毡板上的鱼么,哼哼,莫说是周渊只不过是太尉,宁则诚不过是御史大夫,便算是燕王要对付我,我也不会让他轻易得逞,说不得的时候,刀子也是要拔出来的。”
这番话说出来,吴凯还没觉得怎样,吴承风与吴承云却是脸色苍白。
“老吴,你我二人,便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在他们眼中,你就是我的钱袋子,我最坚定的支持者,所以,在对付我的同时,他们绝不会放过你的。所以,我要先将你弄走。对外便宣称,你因自觉年老体衰,不堪县令杂务,因为辞职专心经营自己的生意。”高远道:“你去积石城,在哪里任城守,不过积石城万事初创,你家的生意,你可能真的要顾不上了,便交给承风承云二人去做,有大事再拿拿主意吧!”
第三百八十七章:甜点
路鸿与吴凯,都是高远发家的贵人,如论亲疏,自然是路鸿,路鸿与高远的父亲高子达是战友,高子达于他有救命之恩,而在高子达殁了这许多年后,路鸿待高远仍然如出己出,这份情谊,自然值得感慨。但如果要论起高远更信任谁,只怕高远嘴上不说,心里却会默认是吴凯了。
吴凯如今已与高远纠缠得太深,两人之间牵涉了太多的利益,可以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正如吴凯所想的那样,高远兴,吴氏兴,高远亡,吴氏倒。
吴氏酒业自从得到高远之助后,一直呈爆发式的增长,特别是高档酒那一块,根本就是供不应求,如今这一块的酒已不仅仅是供应辽西和两家闲云楼,而是在大燕各地都有销售,这些酒运往各地之后,因为价格奇高,消费得起的只能是达官权贵以及富绅,倒也没有对当地市场有太大的冲击,因而也没有遭遇多少的反弹。
相对于销售地的波澜不惊,但对于吴氏酒业来说,就是一个很大的数字了,吴氏酒庄即便加班加点,也还是供不应求。说是日进斗金,财源滚滚,亦不为过。
这是一只会下金蛋的金鸡,但同样,也是一只让人觊觎的肥鸡,暗中不知有多少眼睛在窥伺着吴氏,如果不是高远的强军厉马就在扶风呆着,只怕连辽西城中的张守约,说不定也得动一动心思。两成的股份,是不能满足张守约的**的,但是这两成股份再加上与高远的征东军之间的良好关系,那便不一样了。
对于这些,吴凯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没有高远的大刀傍身,自己根本就没有自保余地,当初自己盘踞扶风当一个小小的垄断酒商时。没有人会在乎自己这只小虫子,但现在,这只小虫子显然已经长成一条肥硕的大蛇了,没有强有力的后台,难拿去下锅那是分分钟的事情。
其实吴凯也不是没有想过多找几个后台,比如说张守约,比如说宁则诚,但思来想去,这些人,还是没有高远可靠。他与高远相交已久。知道此人虽然是个军人,是个官面之上的人,但却还是极重契约精神的,这两年来,除了他在吴氏的股份之外,他并没有向自己多伸手。张守约哪就不一样了,上一次张叔宝到扶风助战,便来自己这里要了一大笔钱去,好像自己给他钱就是天经地义一般。而辽西城中的张君宝,更不是东西,闲云楼日进斗金,但分给自己的那一份却显然不对头。这些人。根本没有将自己放在眼中。
至于宁则诚,在他暗算了高远之后,吴凯更是将这个念头打消得干干净净,这个人连堂堂的征东将军也是说暗杀就暗杀。自己算个什么东西,两个手指头一捻,便将自己掐得死得不能再死。
除了高远。他举目四望,竟是找不到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前头说了些让吴氏父子三人无比震惊的话,接下来这一顿饭可就吃得有些尴尬了,吴凯还好一些,毕竟也是老谋深算之辈,心中虽然震惊,但脸上却是若无其事,与高远杯来盏往,其乐融融,吴夫人不明所以,桌上便以奉承叶菁儿为主,吴家那小女儿吴心莲十四五岁,倒是青春可爱,一口一个叶姐姐,高哥哥叫得两人是眉花眼笑。吴承风和吴承云便有些不自在了,虽然强作欢容,但明显却是心事重重。
饭后吴氏一家告辞而去,高远却是牵着叶菁儿到后院梅园散步。
“高大哥,我看吴大人他们父子三人似乎心事重重啊,你在前头和他们说了些什么?”叶菁儿看着他,问道。
“你猜猜?”高远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可真是长进了,如今已经学会看人脸色便揣泽人心事了。”
叶菁儿格格的笑了起来,“哪需得察颜观色,只看那吴家大兄承风那模样,便必然能猜到出了什么事了!大哥,你不会是觊觎他吴家的财产吧?”
她瞪大了一双好看的眼睛看着高远,在国相府住了两年,这样的事情,她也可是听说过不少,权贵之家仗势欺人,将身家丰厚的富商一口吞得连骨头都不剩。
“你丈夫是这么下作的人么?”高远笑道:“吴大人与我起于贫贱之时,如今已成为我征东府不可分割的一块,我何需觊觎?”
“哪就好!”叶菁儿点头道:“他们一家都是好人。”
高远心中暗笑一声,吴凯对自己一家好那是肯定的,但如果就此说他是好人,那也未免太过了,吴氏原先垄断扶风酒来,说他们手里没有几条冤死的人命,那还真是奇了,不过这可不在自己的思考范围之内。
一阵寒风吹来,满院梅花簌簌而动,几瓣梅花随风而起,在空中飞荡着飘向两人,叶菁儿伸手捉住一朵,放在鼻间轻轻地嗅了一下,“真香,真美。”
高远接过这朵粉色的梅花,插在她的鬓边,端详了她一下,赞道:“花美,人更美!”
叶菁儿红了脸,白了他一眼,“都老夫老妻了,还嘴巴油花花的。”嘴上说着,心里却是美得很,唇边那丝微笑,却是怎么也掩藏不住。
将叶菁儿拥进怀中,高远道:“菁儿,想看看草原风光么?”
“嗯?”叶菁儿闭着眼依偎在高远怀里,正惬意地享受着这个男人胸怀间的温暖,突然听到这么一问,不由睁大了眼睛,抬头看着高远,“草原风光?”
“不错,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那番风光,与我们这里又自截然不同呢!”高远笑道。随意说了一点草原风光,却是让叶菁儿向往不已,她虽然一直长在边境,但却甚少出门,对于草原风光,倒真是一无所知。
“可是现在草原这么乱?”虽然向往,但她却不想给高远添乱子。
高远大笑起来,“你丈夫现在可是大名鼎鼎的征东将军,匈奴那些人,那个敢不开眼来找你的麻烦,过了年,天气稍暖和一些,便去哪里看看吧,如果高兴,不妨便多住一些日子。”
叶菁儿亮晶晶的眼睛凝视着高远,“高大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高远微微一笑,叶菁儿冰雪聪明,这两年又在国相府里见多了那些事情,想来也是瞒不住她,淡淡笑了笑,“过了年,天气一暖和,我们就要出征东胡了,我不在扶风了,军队也不在扶风了,说不定有些人便会有些想法,你出去住一阵子,这样我做起事来,便没有什么顾忌。”
“我明白了!”叶菁儿点点头,“等你出征之后,我便去散散心。”
“好,孙晓会给你安排好一切的。”
“孙晓在哪边?”叶菁儿诧异地道。
“不错,孙晓在哪边,已经替我打好了一些基础,你去他哪里住下,倒也可以鼓舞鼓舞军心民心,让大家都能安心地在哪里开拓。”高远道。
“你真坏,连我也利用!”叶菁儿嗔怪地道。
“你是我的夫人,身份不同,你往哪里一站,代表着的意义可大了去了!”高远笑道。
“这些我倒懒得管,你让我去,我便去,孙晓在哪里,我倒是真好替怜儿把她的好事张罗了,对了,曹天成大人如何说?”叶菁儿问道。
“老曹有什么好说的?孙晓这个女婿他还不满意吗?”高远笑道:“我一说,他便满口答应,还私下窍笑呢。”
“这有什么好笑的?”叶菁儿好奇地问道。
“孙晓以前都叫他老曹,曹兄,你想想,两人再见面时,孙晓要叫一声岳父,曹天成能不高兴吗?一想到孙晓到时候那个窘样,他便很开心吧!”
“要说起来,孙晓的年纪比怜儿几乎大了一倍。”叶菁儿叹息一声。
“孙晓如今不过才三十出头,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高远道:“丈夫大一些好,知道疼人,不像毛头上子,啥都不懂!”
听了高远这话,叶菁儿便抬头看着他,一双手却在高远的胁下拧了一块肉狠狠地掐着,“你这么说,是说你便不会疼我吗?你今年才满二十一,不正是毛头小子一个么?”
高远哈哈大笑,“我这个人比较奇怪一点,有着年轻人的年龄,却有一个颗老人的心。当然知道疼你啦!”
“又胡言乱语了!”叶菁儿又拧了一下,高远丝丝地吸了一口凉气,被叶菁儿一掐,在看她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顿时便蠢蠢欲动起来,突然一弯腰,便将叶菁儿打横抱了起来,向着屋里走去。
猝不及防,叶菁儿倒是吓了一跳,惊叫一声,两手赶紧环住高远的脖子,“干什么?到哪里去?”
“我带你回房去吃点儿甜点!”高远低声道。
“刚刚饭后不是吃了了么?”叶菁儿诧异地问道,但话一出口,一看高远的眼睛,顿时明白了高远嘴里的甜点是什么,身体一下子火热起来,眼睛顿时迷离起来,声音也变得极腻极柔:“大天白日的!”
第三百八十八章:是机会,也是考验
午后小憩之后,高远精神抖擞的从后院出来,想起后头叶菁儿还瘫在床上,不禁暗自得意。
虽说是过年,征东府里除了留下值守的人外,基本上都休沐了,但高远却是无法像他的下属们那样可以好好地享受这段假期的,上午刚刚接待了吴凯,下午,就又迎来了征东府的一位重要人物,那就是赤马县的县令郑均。
说起郑均,就不得不提这个人在征东府之中的尴尬地位。他不是孙晓步兵那样与高远起于贫贱,同生共死的战友,也不像吴凯那般从高远微末之时,便给予大力资助从而得到了高远的信任与回报。
他与吴凯一般,都是边远边境县的县令,但与吴凯这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县令不一样的是,他是一位正儿八板的官僚,这样的人,自然有他的一番报负,只可惜,在辽西的政治大环境之下,他却是有力无处使,被压在赤马边县,官职随时不保。但这位县官仍是尽职尽责,将赤马县治理的井井有条,除了东胡人入侵他没有办法抵挡只能事后收拾残局,他在赤马县的政绩可谓还是十分可观的。
高远的迅速崛起,让赤马与扶风一齐被张守约送给了高远,成为了一个统一的扶赤防御区,他一下子变成了高远的下属,换了一个老板,对于郑均来说,也没有什么打紧的,于他而言,不过是换汤不换药,他要做的仍然只是原来的那一摊子事,高远也没有对他如何另眼相看,向他汇报工作,也只是例行公事而已,从高远核心嫡系的构成来看,郑均就知道自己不可能进入这位年轻的家伙的法眼。
不过自从纳入到了这个防御区之后,郑均与他执掌的赤马县。还是得到了一桩好处,那就是东胡人再也不再打劫了,因为这个防御区外的东胡小部落,基本上被高远扫空了。
就这一件事,便让郑均对这个毛都还没用长齐的家伙(郑均在内心里对高远的称呼)高看了一眼,东胡人对扶风,赤马等地的劫掠,那可是历史悠长,现在托了这个家伙的福,赤马人终于可以过几天舒服的日子了。
没有了外部的骚扰和破坏。郑均这位单纯的官僚倒是得心应手了,赤马在他的治理之下,虽然不如扶风如此强势,但民生却也是一天好过一天,这位县令也是深得当地人的支持。要知道,扶风如此强盛,并不是因为吴凯如何了得,而是因为征东府在扶风,高远的根基在扶风。赤马与扶风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虽然高远并没有对郑均表示出如何的兴趣,但这位职业官僚仍然表现出了自己的职业性,但凡高远推行的政策,郑均都不打折扣的执行。加入四海商贸,赤马的那些富绅都是心有疑虑的,不过在郑均的大力鼓动之下,几乎所有的赤马富商都加入了进去。其实郑均心中很清楚,四海商贸在高远的支持下,绝对是一个大鳄。赤马的富商加入进去,那是可以沾光的,尽赚不赔的生意,加入的人越多,他在赤马,不是可以收更多的税了么。
真正让郑均一颗犹如止水的心波动起来的,是新任长史蒋家权上任之后的事情。这位深得高远信赖的家伙一来便占扰了征东府长史的高位,而这位长史上任不久,便将目光投注到了郑均的身上。短短的数月时间,竟然招见了郑均数次。
郑均可以感受到,这位长史对他的看重。
郑均也是有傲气的,这种傲气根植于一个读书人的内心,同时也是多年受到排挤,有能力却不能得到重用的怨气。自忖自己的能力比起那个只会卖酒的吴凯不知要高上几个档次,但却无法像他那样进到征东府的核心,自然是心中颇有不平。
如今,受到了征东府长史的青睐,或许自己的仕途将迎来一个转机。
思来想去,郑均终于还是来给高远拜年了,不论如何,高远现在是征东将军,是自己的顶头上司,给他来拜年,也不掉自己的面子。
上茶,寒暄,一番客套之后,主客都安静了下来,郑均是无话可说,这还是他第一次与高远单独相处,他也不知这位上司的喜好,是真的无话可说,而高远却是在静静地打量着这位人物。
说实话,以前郑均还真没有进入他的心中,这位赤马县令,似乎对自己有一种疏离感,而高远对他,也无法像对吴凯那样毫无保留,直到蒋家权找上了自己,他才真正地关注起这位被自己冷落了许久的县令。
在自己的目光注视之下,郑均并没有显示出多少不安,仍然四平八稳地坐在哪里,不过面色倒是有些尴尬。
想起蒋家权对此人的评价,高远暗中点点头,这个人,倒还真是一个不错的合格的官吏,能在困难的局面之下,将赤马经营得不比扶风少多少,还能想尽办法挖挖扶风的墙角,能力也不差。
“吴凯吴县令不再担任扶风的县令了!”高远突然冒出一句话来。
郑均没有想到,高远说出口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样的,倒是楞住了,半晌才道:“吴大人在扶风德记望重,不知为何去职了?”
高远笑了笑,“他另有任用。他这一走,扶风县令之职可就空了,郑大人有意否?”
郑均身子一震,扶风与赤马虽然说起来是平级,但扶风县的地位明显要高一些,从赤马调任扶风,那便是升了半格,他权衡片刻,却给了高远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高将军,如果这不是命令,而是询问的话,我的回答是,不愿意。”
高远眉毛微微一挑,并没有问郑均他为什么不愿意,而是点点头,“嗯,我知道了,郑大人,过年之后天气一转暖,我征东军便要出击了,对于这次出征,你有什么看法呢?或者说有什么要提醒我注意的地方呢?”
郑均又是大大的出乎意料之外,似乎这样的问题,高远问谁也轮不到问自己,这位将军,每个问题都是那么出乎人的意料之外,他还真没有考虑过,皱眉思虑片刻之后,方才开口。
“将军,征伐之事,郑均不懂,不敢乱言,不过征东军在将军的调理之下,已成精锐之师,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那是很自然的事情,只有一件,将军需得在意。”郑均道。
“嗯,你说说!”高远身子前倾,很想听听这位蒋长史很看重的人到底有些什么想法。
“后勤!”郑均道。
“将军请恕属下直言,这一次大战,便不是由将军主导,而是由周太尉来统一指挥,而将军与太尉的关系似乎并不怎么样!”
听到这里,高远不由笑了起来,他与周渊的关系何止是不怎么样,简直就是水与火的关系。
“接着说!”
郑均咽了一口唾沫,对于高远与上头之间的那些恩恩怨怨,他自然是晓得的。此时仓促之下,也只是顺着自己的直觉来分析一番了。
“此次东征,征东军肯定是要倾巢而出了,那么军队的后勤,便必然要由太尉那边统一来调配,这等于便扼住了将军的咽喉,特别是将军如果高歌猛进,节节胜利的话,便更加危险,可以说,将军每向前一步,危险便多一分。“郑均看了一眼高远,见他很认真地在倾听着自己的话,胆子稍稍大了一些。
“可这一次的后勤统筹是由张郡守来统一调度的,张郡守并不会出征。”高远道。
“张郡守到时候不见得能顶得住太尉的压力,特别是战事将要胜利的时候.”郑均摇头道
“你怎么看张郡守这个人?”高远笑问道
“二十年前一条好汉,有勇有谋,可二十年后,他只是一个寻常的郡守,一个守财奴!”郑均对于张守约的评价让高远大为诧异.”如今的张郡守所思所想,只是如何保住他手里的那点东西,丝毫没有了开拓进取之心,将军,我知你与郡守交好,但我仍然想说,如此下去,辽西迟早还是别人的东西.”
高远内心砰地跳了一下,这个郑均,果然还是有几把刷子的,蒋家权看人的眼光,的确不同凡响
“所以将军,这一次东征,无论如何,在后勤之上,您得小心在意.”他突然叹了一口气:”只是扶风赤马的能力并不足以支撑起将军的东征,这后勤,终究要被别人握在手中.”
“那依你看,我要如何解这一困局呢?”高远问道
“属下不知道,属下想说的是,只有想尽一切办法,多多屯集粮草,到时候,能自给自足.”郑均两手一摊道
高远哈哈大笑,”嗯,你说得有道理.郑大人,你来当扶风县令吧,这一次不是商量,而是命令了.”
郑均怔了半晌,”是,将军,属下年后就过来上任.”
高远挥了挥手,道:”扶风和赤马两县将合并,你也知道,这两个县是张郡守划给我的防御区,这一次,两县合二为一,取消赤马县的行政区划,全部并入扶风县,由你来出任扶风县令.”
郑均带着震憾的心情离开了将军府,看着他的背影,高远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这一次的东征,想必是会发生很多事情的,将郑均放在这个位子上,其实也是一种考验,如果他能顺利通过这一次的考验,他便能进入到征东府的核心了
这个人,还是有能力,也有眼光的.想起郑均对张守约的评价,高远就不由得笑了起来
第三百八十九章:情报工作
吴氏酒坊,吴凯倒负双手,在两个儿子的陪同之下,缓缓地走在一个个巨大的酒瓮之间,不时会伸手拍拍这些酒瓮,这些里面,极少数几个的成色看起来极有年头了,其它的,则看起来还是新的。这格外的几个,却是两年前胡图部族打进扶风城,一把火烧掉吴氏酒坊的时候,侥幸没有被毁掉的。
站在这几个很有些岁月的酒瓮之前,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比吴凯要高。
伸手抚摸着眼前的酒瓮,倒像是在抚摸着他久违的情人。
“搬家的时候,其它的无所谓,这几个,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千万千万不要再打碎了!”吴凯声音有些伤感,“这几个瓮,比我的年龄都要大。”
“爹,高将军一句话,我们真得就要照办吗?”吴承风踏前一步,“扶风才是我们的根基,离开了这里,我们可就是无根浮萍了。”
吴凯瞟了他一眼,“根基?我们以前的根基是在扶风县,但现在,我们的根基不在这儿了?承云,你说说,你能说出我们现在的根基在哪里吗?”
吴承云愣了一下,搔了搔脑袋,“爹,白天你与高将军一席话,我听了,心有所感,我想爹要说的是,我们的根基现在不在扶风了,而是在高将军的刀枪之上,高将军的刀枪在哪里,我们的根基就在哪里!”
吴凯双手轻拍,啪啪有声,“承风啊,你是老大,经常在外面奔波的人,竟然还没有你弟弟看得明白,我们与高将军已经不可能分开了,他兴我们兴,他亡。我们亡。”
缓缓地向前走去,看着前方不远的酒坊,那里面灯火通明,无数的人影正在忙碌着,腾腾的热气冲破了屋顶,扶摇直上,站在他们这个位置,已经能感受到那股温暖。
“今天可能你们都没有注意到吧,高将军看似很随意的所说的关于积石城的事情,如今应当是征东府的一个大秘密。知道的人应当不多,我,也是今天才晓得的,连我也瞒了这么久,可见这件事对于高远,对于征东府有多重要。”吴凯缓缓地道。“你们明白积石城代表着什么吗?”
两个儿子一齐摇头。
吴凯叹了一口气,两个儿子都不是读书的料,也不是当官的料,这里面蕴含的意义自然是不明白的。
“积石城才是高将军着力打造的他真正的老巢。现在那里。已经聚集了近十万丁口。比扶风县要多得多了。这也说明,现在高将军没有安全感,他在担心,他在寻找后路。而积石山就是他的后路。”
“现在才告诉爹,看来高将军也不见得就多么信任爹!”吴承风低头,有些不满地道。
“你知道什么!”吴凯瞪了他一眼,“如果高将军不信任我。今天岂会将这些告诉我,积石城城守的位子又怎么落到我的头上?这可是高将军苦心打造的后路。承风啊,你要多用用心了。不然,我以后怎么放心将吴氏这一摊子都交给你啊?”
“不是还有爹吗?”吴承风低声道。
“不,以后我要正正经经地做官了!”吴凯握了握拳头,“以后吴氏就交给你,技术方面的事由承云负责。”
“爹,我们真得要放弃低端酒这一块吗?这可占了我们吴氏酒业利润的一半!”吴承风看着满院子的大酒瓮,有些心疼地道。
“当然得放弃!”吴凯断然道:“这不是利润不利润的问题,而是涉及到了最根本的问题,你想想,是什么?”
吴承风想了想,“是粮食!”
“算你还没有笨到家!”吴凯欣慰地点点头,“粮食。征东府的重心一旦转移到积石城,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高将军跟朝廷翻脸了,扶风,赤马两地的粮食根本不足以供给征东府,到时候必然缺粮,一旦翻脸,大燕朝廷必然会在这个上面卡高将军的脖子。你们想想,到时候,连吃的粮食都出现了问题,怎么还会有大量的粮食供给我们酿这么多的酒?所以,高将军让我们放弃低端这一块,转而专门经营高档酒,这样,酒的产量下来了,但在利润上面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要知道,将军的收入,很大一部分来自于酒业啊,完全屏弃这一块,也是不可能的。”
“可是转给四海商贸,不是一样要耗粮食么?”吴承风不解地问道。
吴凯呵呵地笑了起来,“你们知道的还太少,你们不明白,这一年来,四海商贸已经向外渗透,扩张到了什么地步?说来曹天成这家伙,真是一个经商的好手。今天既然将军当着你们的面说了积石城的事情,那自然也是相信你们的,我也不妨给你们讲一些四海商贸的事情吧。如今的四海商贸,在大燕各地,透过入股的形式,已经开花散枝,澎胀成一个庞然大物了,这里面,有的是公开的,有的是秘密的,所以,当四海商贸拿到我们酿酒的秘方之后,会在大燕各地开始酿酒卖酒,而这里头的利润,则会源源不断地支援高将军的大业。”
吴承风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他们会不会也入侵高档酒这一块?”
“不会!一则,我们只会给他们低档酒的酿制工艺,高档的提纯,配比,不会给他们,二来高将军也不会容许他们这样做的。承风啊,这涉及到高将军正在下的一盘大棋,而我们吴氏,要做的就是配合。”
“对了,承云,那个东西,你到底做得怎么样了?有进展么?”吴凯转头看向二儿子。
“进展不大,那精油极难提练,手里现在虽然有了一些精油,但要配出父亲所说的那什么香水,恐怕还要一段时间!”吴承云道。
“抓紧时间,高将军说了,这玩意儿一旦出来,便是暴利之中的暴利!”吴凯呵呵地笑了起来,“一个酿酒秘方,便让我们吴氏乌鸡变凤凰。这玩意儿一旦真的弄出来了,那我吴氏便可再上一层楼。”
吴凯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再看了一眼忙碌的酒坊和院子里那一排排整齐的酒瓮,“承风,从明天开始,着手做这件事情,挑选最可靠的老人来做这件事情,第一步,先将老师傅和老工人转移过去。记住了,到积石城去的人,必须是在吴氏服务了十年以上的老人,其它的,暂时不要动。”
“是为了保密么?”吴承风道。
“当然,这是将军再三嘱附的,这两个我们吴氏扩张得厉害,招进了太多的工人,这里面有扶风本地人。也有一些解救出来的奴隶,还有外面来的流民,哼哼,这里面肯定有钉子。军法司的天赐会秘密协助你来做这件事情。”吴凯道。
“我明白了!”吴承风道。
“我会提前到积石城去。将军既然任命我为积石城守,我便得早些去负起责任来,想来现在那里的孙晓一定是忙得焦头乱额了。”吴凯笑道,“我决心要做一个好官了。以后吴氏就交给你们兄弟俩了,你们只需要记住一件事就可以,跟着将军的步子走就好了!”
兄弟两人一齐躬身。吴凯袍袖一拂。转身大步离去,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当晚,将军府,吴凯嘴里的军法司司长曹天赐出现在了高远的面前,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在扶风出现了。
“天赐,辛苦了,过年也不能回来,要在外奔波,可觉得有些委屈?”高远微笑着道,“今年,你爹,姐姐都在扶风,却偏生缺了你!”
曹天赐咧嘴一笑,也只有在高远面前,才能看到他脸上的笑容,小小的年纪,却有着与年纪极不相符的沉稳与沉重,高远明白,他的心里装了太多的事情,不仅是母亲惨死在他的眼前的打击,还有自己交予他的重任。曹天赐执掌的军法司,不是一个可以与人倾吐的职业。
“不辛苦,很长见识!”曹天赐显得极是兴奋,“这位冯发勇先生,是一位大行家,从他哪里,我学到了太多的东西,要不是有重要情报需要我亲自送回来,我还真不愿意回扶风来呢。过年嘛,年年都会过,姐姐也回到了扶风,以后有的是时间相聚。”
“嗯!”高远点点头,“你说得对,天赐,你也知道,我征东军不乏能征惯战的勇将,现在有了蒋先生,也不缺眼光长远的谋士,但唯独在你负责的这一块,却是我们的一大短板。情报工作啊,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没有好的情报工作,我们就是聋子,瞎子,便只能靠自己的臆测来作出一些判断,而一旦判断失误,便会遭到灭顶之灾。这你认识到了吗?”
“我知道了!”曹天赐道:“将军,这一次在冯先生哪里,我才知道,我们以前的那些玩意,当真是小儿科,我真正地认识到了情报工作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我有一个疑惑,这位冯先生当真会倾囊相授么?”
高远哈哈大笑起来,“当然不会。他是虎豹骑的人,你怎能指望他将绝学倾囊想授呢?天赐啊,即便是你们只能学到最基本的东西,也就足够了,一个好的情报组织,必然会具有自己的特色,而这个特色,就是他们最厉害的武器,这个东西,是不能学别人的,是需要自己揣摸的。相信虎豹骑也好,燕翎卫也好,当初还不是只掌握这些基本的东西,然后一点一点发展起来的。”
“可是将军人,他们都是有些年头的大怪物了,我们,才是一个小婴儿!”曹天赐叹了一口气。
“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你们成长的会很快的,这取决于你们。”高远道:“天赐,你没有信心么?”
“我有!”曹天赐昂起头来,大声道。
“好,我信你!”高远摸了摸他的头,“这是最艰苦的时候,以后会慢慢地好起来,张一花了大心思在燕翎卫里埋下的人,也会慢慢地成长起来的。但他们暂时不能动用,以后会有大用处的。”
“张一,还可信么?”曹天赐有些犹豫。“这一次事情,宁则诚为什么没有杀他,还让他做闲云楼的掌柜?他是不是已经背叛了将军?”
高远大笑起来,“我信他。不过你嘛,可以不信他,你做的事情,本来就是可以怀疑任何人的,大胆怀疑,小心求证!”
曹天赐眨巴着眼睛,看了高远半晌,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将军!”
“情报呢,拿来!”高远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