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落下帷幕
李信回来了!
为了保住函谷关,保住秦国在征讨中原时战略上的优势,李信冒了极大的风险,他的二十万大军,现在已经完全脱节了,将军,士兵们全都撒开了腿向着函谷关狂奔,最前面的已经抵达函谷关附近,而最后面的距离目的地却还差着上百里
如果指挥者换了是赢腾,他绝不敢这么做,骨子里更崇尚进攻的李信,血液里就流淌着疯狂的冒险的精神,保住函谷关,便可以为秦国节约起码十年时间,丢掉函谷关,则意味着在接下来的数年之中,秦国将要面对被动的防守,而这,绝不是李信想要看到的
而十年,正是赢腾为秦武烈王制定的目标,在赢腾的心中,函谷关肯定是要保不住了.当然,赢腾是在冲天的秦国战歌之中满足地闭上的眼睛的,秦国战前制定的战略目标,全都达到了,至于自己,六十大几的人了,一名将军能够战死在沙场之上,还有比这更好的归宿吗?总比老死在床上要好得太多
如果赢腾知道,此时李信采取的如此疯狂的策略,不知会不会气得从地狱之中跳将出来痛扁李信一顿,如果被赵牧看破,挥军直击的话,李信的大军就危险了,那怕就是与赵军同归于尽,于秦国也是绝对不利的
放眼天下,秦国四处都是敌人,中原其它六国吵吵闹闹,但并没有生死悠关的仇恨,而对秦国,却不一样了,一旦李信这二十万大军丧失,秦国危矣
李信了解赵牧,所以他这么做了
而赵牧,最后也确实撤退了
赵牧能名闻天下,并不是浪得虚名,如果说他没有看出李信的色厉内茬,冒险策略,那肯定是不对的,但对于赵牧来说,赵国的利益高于一切,如果他挥兵进击,与李信决一死战,李信固然要全军覆灭,但他自己呢?赵国的军队还能剩下多少?
眼下六国为了对抗秦国,再一次联合了起来,但如果赵军主力与秦国主力在函谷关一朝尽丧,其它五国绝不会感念赵国的仁义和勇敢,相反,他们会大笑着挥兵进击,将赵国和秦国一齐打得彻底不能翻身
李信现在虚弱不堪,千里转战,即便是再强大的军队也会变得羸弱,更何况李信还在草原上与匈奴大战了一场?
明知这一切,明知这是最好的机会,但赵牧却不能下达攻击的命令,赵国必须保有一支强大的军队,能够与秦国抗衡,哪怕一直屈居下风,只要这样,在最关键的时候,其它国家才会伸出援手,也只有这样,才能保全赵国
赵牧呆呆地坐在大营中央,看着月落,看着日起,一夜之间,他苍老了太多.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四十出头的人
每过一刻钟,秦军便会积聚起更多的人手,他们的战斗力便会恢复一分,赵军的机会便会少了一分,而此刻,站在赵牧身边的赵军大将们,都是悲愤地看着不远处的函谷关,这一刻,他们真是体会到了什么叫煮熟的鸭子也会飞掉.他们都不是笨人,赵牧的痛苦他们也都懂
周长寿慢慢地走了上去,弯腰扶起了赵牧,”大将军,撤退吧!没有意义了.”
吴增也走了上来,扶住了赵牧的另一边胳膊,”大将军,我们尽力了.”
稍远一点的赵锋更是蹲在了地上,抱头痛哭起来,胜利就在眼前,眼看着只有一步之遥了,但却咫尺天涯,可望而不可及了,他是第一个攻上函谷关城墙的,他也是离那杆王旗最近的,但最终,他却是一无所获
函谷关头之上,越来越多的秦军精锐出现,一杆杆大旗飘扬起来,簇拥着正中的那面王旗
“恭送赵牧将军!”
城头之上,突然传来了山呼海啸一般的喊叫声
“恭送赵牧将军!”
听着这讽刺意味十足的喊话,赵牧身子摇晃,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一张嘴,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仰天便倒
“大将军!”赵军大营之中,顿时一片慌乱
“撤军,撤军,退回河东大营!”周长寿厉声喝道
城头之上,秦武烈王看着对面的赵营,脸上虽然还有泪痕,但却微笑着:”李信,你说赵牧会不会让我们给气死?”
“王上!”李信的脸上亦是掩饰不住的疲惫,”赵牧不会被气死,他一定会卷土重来的.”
“很好,我也希望他不被气死,这样,下一次,我就能在战场之上正面击败他,为叔叔报仇.”秦武烈王的眼中闪过一丝仇恨的光芒
“王上,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如果您再像现在这样赤膊亲自上阵的话,李信便要挂印而去了.”李信双手抱拳,躬身,很认真地道
“倒是和叔叔一个腔板!”秦武烈王看着李信,不满地道.”对了,赢英那小子能拿回野芒的人头?”
“自然能!”李信信心十足地道.”王上便等着好消息吧!”
秦武烈王哈哈大笑,”你说了,我自然相信,你很看好赢英这小子?”
李信想了片刻,”回王上,就像赢腾将军当年看好您一样.”
秦武烈王微微点头,”李信啊,你与赢腾是不一样的,赢腾是王族,你不是,所以,有些事情,你不要掺进去太深,这对你不利.我还指望着你替我征战天下呢!这一次我来函谷关,便留下了遗命,如果我死在函谷,便立赢英为王,不是因为我现在就很看好赢英,而是因为你的二十万大军.咸阳之中,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但现在过了这一关,就不一样了.你会被人猜忌,被人暗算的.我信你,但你也要步步小心才是.这可不是在战场之上与敌对决,你可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这一次,你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
李信直起身子,背脊之上,全是冷汗,秦武烈王这是对他毫无猜忌之心才会如此敞开对他说,算得上真正的推心置腹了
“臣明白了!”
“你暂驻函谷关,先别回咸阳.我送叔叔的灵枢回咸阳安葬.”
“王上要亲自扶灵?”
“以叔叔的功劳,自然是当得的,回头你给叔叔叩几个头吧,他的葬礼,你就别回去了,到时候,咸阳必然会有一番风浪的.”
“臣明白了!”李信点头道
函谷关一战落下帷幕,秦军在函谷关战死数万人,连大将赢腾也在这一战之中战殁,函谷关险些易手,但当一切结束之后,胜利的却是秦军.不是指他们在这一战之中打赢了,而是他们在战略之上取得了极大的优势.不仅扫清了匈奴对他们的袭扰,使得他们能够从此一门心思对付中原六国,而且,他们还保住了函谷关,这一战略实施的最坏的一面,就是函谷关丢失,秦国将面临数年的被动局面,但现在,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叶天南图谋复辟,为了扳倒赵国支持的先王与令狐家族,十年规划,四方联络,一朝发动,让赵国猝不及防,燕国国主易位,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因为他的这一行动,最后得利最大的却是秦国,当秦人没有出击赵国,而是直奔草原的时候,想来叶天南也明白了这一点
不过,他并不后悔
因为不这么做,他就不能上台,不能上台,如何施展抱负,便算是秦国得了便宜又如何?赵国还没有倒,而燕国将在自己的治理之下,蒸蒸日上,以后与秦人逐鹿天下,说不定就是燕国呢!叶天南一直便很自负
对于这一切的发生,现在还是一个小角色的高远自然是无法考虑,也思虑不到的,他现在一门心思的就是在让自己的这支新军,能够尽快地提升战斗力
他总是能在任何情况下都找到机会练兵,作为前锋,开拔进赵国之后,高远便制定出了详细的训练计划,一边走,一边练.就当这是一场拉练吧!从冯发勇的嘴中,高远知道,这一场大战,多半是打不起来的
的确是打不起来了,当高远进入赵国半个月之后,命令突然抵达,燕军就地驻扎.冯发勇也急匆匆地离开了,一天之后,冯发勇满脸苦涩地回到了高远的大营
“结束了?”高远看着冯发勇的脸色,知道结果肯定不是太好
“结束了.赵将军没有打下函谷关,草原上的秦军在最后关头赶了回来,我们只能退兵!”冯发勇不胜懊恼,”听说仅仅就是半天功夫,晚上半天,函谷关就是我们的了.”
“也就是说,我可以回家了!”对于这一战的胜负,高远并不太关心,这距离自己太遥远了
“是的,你可以回家了!”冯发勇点头,”战争结束了,秦国派出了使者,正在奔向邯郸的路上.当听说我们没有打下函谷关,李信赶回来的时候,其它几国的军队都已经缩回了头.”
冯发勇的脸色极是难看,高远也很是理解,这一次大战,燕国占了便宜,秦国也占了便宜,就只有赵国吃了大亏,作为赵人的冯发勇,自然是很难过的
“高县尉,我就是来与你告辞的,后会有期了,希望你记得子兰国相与你所说的话.”
“燕不负我,我不负燕!”高远淡淡地道:”替我谢谢国相大人的看重.”
第二百八十六章:心有惧
冯发勇走了,高远坐在自己的大帐里,闭目不语.这一次出来,最大的收获不是自己立下了偌大的功劳,也不是拥有了数千的军队,与这些相比,高远觉得看到了这个时代最顶层的那些人物之间的较量,更让自己受益非浅
虽然自己二世为人,从理论上来说,自己拥有比这个时代的人更超前的知识,但知道是一回事,运用又是一回事.就好像一道数学题摆在你的面前,公式你都是知道的,需要运用的定律你也一清二楚,有些人举重若轻的就能解答出来,但另外一些人,想破头也无法做出来,待得看到标准答案之时,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我也能做出来的.这就是天才与常人的区别
高远不认为自己是天才,这场牵动着这个时代的大战,直到此时,高远才看到了全貌
这让他对于此时距他千里这遥的一个人充满了敬畏之意,这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一个让他需要仰望的人,从叶天南开始筹画对赵阴谋的时候,他便敏锐地把握到了这个时机,他骗了这个世上所有那些自认为聪明的人.当众人都以为他一定会趁着这个机会痛打落水狗,将赵国痛殴一顿,以打开东征的缺口的时候,他却反其道而行之,挥军向北,将他的另个一个敌人打得万世不能翻身,而他能做到这一点,竟然还是借助了他最大的敌人的帮助
高远险些要为他击节而赞
不拘一时之小利,眼光长远,这才是一个真正的政治家.毫无疑问,此战过后,秦国的战略重心完全可以调整过来,一心一意地要收拾中原六国了.也许不久的将来,自己也要和这支可怕的军队,可怕的人对垒沙场了
高远摇摇头,这是不可避免的
而更让他警惧的是,秦武烈王此人,不但有着超越常人的战略眼光,更不差冒险精神,从他敢于在赵牧的眼皮子底下摆空城计,将咸阳城几乎脱得光光的展现在赵牧的面前,便可以看出,这个家伙骨子里的冒险和疯狂
有长远眼光,却又不乏冒险和疯狂,这样的人,是最难以对付的.更何况,这家伙手下还有无数的强悍的打手
这些天来,高远耳朵里已经被无数次地让赵牧这个名字灌满,而在秦国,却还有一个让赵牧也不敢掉以轻心的李信,他们到底如何自己不知,但能让这许多人推崇,便很能说明问题了.周渊,周玉,檀锋在听到这些名字的时候,眼中露出来的是敬佩,畏惧的表情,而在高远的眼中,上面这几位并不是碌碌无能之辈,亦是一时之翘楚,时代之精英,能让这些人敬畏的家伙,当然是极了不起的
想到这里,高远不由打了一个寒噤,自己在这些天下名将面前,能撑得过几个回合?天下之大,英才何其之多也,自己以前当真是井底之蛙,坐井观天了
“县尉!”大帐帘子一掀,颜海波一头撞了进来,”听说秦赵之战已经结束,秦国收兵了,那我们可以回家了吧?”
在颜海波的身后,步兵,那霸,孟冲,许原依次而入,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浓浓的喜悦,从年后出兵,到现在,整整五个月过去了,所有人都开始想家了
“终于要回家了!”颜海波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悦,”真是想念孙晓还有曹天成两个家伙啊,还有我们扶风城,居里关,牛栏山呢!”
高远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是呀,我们要回家了!”
颜海波的这一声喊,却是将高远从惊惧之中叫醒了过来,自己有什么好担心的,他们都是高高在上的人物,现在,自己还只是一个小不点,根本没有资格站在他们的面前与他们对阵,而且,他们也不会知晓有自己这一号人物,即便知道,又何尝会将自己放在眼中
慢慢来吧,自己会成长起来的,这一趟出来,便让自己学到了太多的东西,也许,当自己有资格站在他们面前的时候,自己的名字也已经在这个时代赫赫有名了
赵牧,李信,你们等着我,迟早有一天,我会站在你们的面前,与你们较量的
易水河畔,燕军大营,率先出发的高远也率队退回到了这里,大军已经准备班师回朝了,除了姜大维的渔阳郡兵,燕国常备军要返回蓟城,而高远所率领的数千军队将会返回扶风,这在燕军大营之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周渊周玉没有什么表情,檀锋永远是那样笑咪咪的,只有姜大维,脸色难看之极,与之相反,他的儿子姜新亮,那个曾经被高远狠狠地折辱过一番的家伙,现在倒似与高远好得不得了.坐在高远身侧,两人不是交头接耳一翻,竟然似多年好友一般,让姜大维更是气闷不已
高远终于有资格坐在这间像征着权力,身份的大帐之内了,哪怕他现在的官职还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小县尉,但他的手上,却有了一支多达五千人的军队
这年头,有兵便是草头王,你有实力,自然便会得到尊重
周渊心中极是高兴,这一次出兵,可以说收获远远超过了先前的预期,不但收回了在令狐潮手中的五城,更是从赵国抢来了另外五城,这在燕国与赵国多年的交道之中,是从来不曾有过的,而他自己的声望,也在这一刻达到了最高锋
利用这一战,叶天南会稳固他国相的位置,而周渊,则如愿以偿地将更多的军权抓在手中,接下来,便是对东胡了
赵国被削弱,而他们面临着强秦的东征,即便对燕国再仇恨,也无力对付燕国,相反,从现在起,他们得陪着笑脸来拉拢燕国了
燕赵之间,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将不会再有战事,除非是赵国在战场之上击败了秦国,将秦国的爪子打回去,不过这好像是不太可能的
秦国有赵国挡着,燕国当然也会给予一定的帮助,没有人想赵国就这样垮掉,特别是现在燕国还没有实力之前
当拿下东胡之后,那情况就又另当别论了
下一个目标,东胡!周渊在心中暗自道,拿下东胡,将辽东那广阔的区域纳入燕国的统治之下,征服东胡,燕国将得到无数的战马,当然,还有那些技艺高超的骑士,当做到这一点之后,燕国,便有了问鼎天下的资格了
这是周渊的野望
只不过要想达到这个目标,他还必须取得另外两个巨头的同意.或许他们会有其它想法,但这样一个青史留名的机会,相信无论是叶天南,还是宁则诚,都不会轻易放过的
大帐之内欢声笑语,觥筹交错,这是临撤兵之前的最后一顿盛宴
“各位,各位!”周渊敲击着酒杯,发出清脆的声响,”老夫说一个笑话,为各位佐酒!”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太尉说笑话儿,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个个都是洗耳恭听
“大家可知道,函谷关一役之后,秦军固守函谷关,赵牧不得不撤军,而秦武烈王做了一件什么事吗?”周渊笑道
众人都是摇头
周渊大笑起来,”这位秦王派出了他的使进出使邯郸,在赵无极的面前大骂赵国忘恩负义,不是东西,让赵国满朝文武面如土色,作声不得,赵王是恼羞成怒,险些儿便气昏了过去.”
“忘恩负义这从何说起?”姜大维不解地道
淳于燕呵呵一笑,”那秦国使者痛骂赵国,说匈奴蛮夷侵略赵国代郡,无恶不作,而秦国本着两国兄弟般的兄谊,毅然出兵替赵国报仇,痛殴匈奴,不想赵国不思报恩,反而纵容赵牧进攻函谷关,致使秦国大将赢腾战死,是可忍孰不可忍,要赵国给一个说法呢!”
大帐之内,众人先是哑然,接着便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这可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秦武烈王,真是太嚣张了
“这位使者口才极佳,骂得赵国还不了嘴,最后还提出了一系列的赔偿要求呢!”周渊笑道
高远转动着酒杯,看着满屋子里大笑的将领,脑子里却在飞快地转动头,秦武烈王是这样无聊的人吗?他这样做有什么意义?除了让两国仇结得更深一些,还能有什么作用,赔偿,赵国自然是不肯给的
周渊的目光掠过所有人,看到高远的神色,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高远,你怎么看这件事?”
被周渊点名,高远先是一惊,看着满屋子将领的眼光都转到了自己脸上,倒是镇定下来,”太尉,这事儿恐怕没这么简单,秦王不会这么无聊,他此举之中,必有深意吧!”
淳于燕大笑,”好家伙,你去说说,他有什么深意?”
高远理了理头绪,”大人,我想,秦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这是在逼迫赵国给他们一个交待,那么这个交待便只会指向一个人.”
“谁?”周渊放下了酒杯
“赵牧!”高远肯定地道
第二百八十七章:国策
周渊与淳于燕对望一眼,两人眼中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特别是淳于燕,他刚刚从赵国邯郸返回,对于那里的情况更是一清二楚
秦国使者要一个交待,而在邯郸,也的确是舆论如潮,赵国两线全遭失败,肯定是要有人出来负责的,赵杞已经被赶出了邯郸,但这并不能让有些人满足
赵牧的目标实在太大了,他掌控赵**队多年,早已有人欲除之而后快,没有比这一次更好的机会了.赵牧手握十数万大军,而他对面的赢腾只有两万余人,但最后,赵牧却没有拿下函谷关,虽然这一点赵军击毙了赢腾,但赵国却丧失了一举击败秦国的最好的一次机会.国内要求惩处赵牧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对于赵牧,赵王是离其不得,却又心存疑忌,关键就在于他与子兰两人之间的关系,这成了赵王心中的一个梦厣.如果此二人联手,他的王位必然不保.而在函谷关大战,子兰从代郡直奔函谷关,更让赵王又惊又怒.子兰万万没有想到,他当时的这一举动,竟然给赵牧带来了偌大的麻烦
“那你认为,赵王会惩处赵牧吗?”周渊饶有兴趣地问道
高远思索了片刻,”太尉,如果赵王还没有完全糊涂的话,我想,他不会把赵牧怎么样的,毕竟赵牧是赵国的军神,上面怎么样我不了解,但士兵们恐怕是很支持他的,赵王也担不起这个干系,但是,恐怕也会让赵牧在短时间内退出这个舞台.”
“说得好!”淳于燕用力一击掌,”高远,你说得不错,赵牧这一次可是亏大了,在函谷关下,他急怒攻心之下竟致吐血,退兵到河东之后,又遭到国内的攻击,此人也不是凡凡之辈,马上便上书请辞.现在,他已经是一个闲人了.不过赵王对他的惩处便到此为止,即没有削夺他的爵位,更没有将他赶出邯郸.”
“虽然如此,但也要看时局的发展了!”高远笑道:”现在秦国的威胁摆在这里,赵王便不得不将赵牧供起来,一旦有事,随时便可起用,但时间一长,不免便会懈怠,而且赵牧一旦离开军中,他的那些敌人恐怕也不会闲着吧,必然会向军中渗透,以后即便重新启用赵牧,赵军只怕也不再是现在的赵军了.”
“那你说说,秦军现在会怎么做?挟大胜之势进攻赵国,还是会韬光养晦,以待时机?”周渊问道
“秦国现在一定会偃旗息鼓,一来恢复力量,这一次,他们的军力损失,比起赵国来要大得多,二来,他们肯定会静待赵国国内局势变化,赵国这一次大败,可谓是败得极为彻底,国内反对赵无极的势力必然抬头,说不定便会起内讧,不管他们怎么样,秦国都会坐收渔翁之利的.”高远道
周渊与淳于燕两人盯着高远,淳于燕眼中的欣赏之色已是挥之不去
“高远,那此事于我们可有好处?我们大燕该怎么做?”淳于燕忽然问道
“有不有什么好处高远不知道!”高远笑了笑,”但我知道,赵国可以弱,但却绝不能垮,所以,在这段时间内,我们燕国应当给予他们必要的帮助.直到我们强大起来.”
“燕国如何强大?”周渊追问道
“东胡!”高远的手指向东北方向,”拿下东胡!”
周渊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骇然,以前只当这个高远是一员战场骁将,却想不到他在战略方面的思考也如此深远,高远的想法,与自己不谋而合,这也是燕国接下来的国策,一个小小的县尉,居然能有如此本领,当真让人震惊不已
叶天南,这样的好女婿你居然不要?周渊心中募地掠过一片阴影
此一时也彼一时.叶天南还会像以前那样如同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么?
燕国赵牧!周渊在心里细细地咀嚼着这四个字
数日之后,易水河畔,旌旗招展,人声鼎沸,燕军开始搬师回朝了,一队队的士兵从大营之中列队而出,喜气洋洋地走上回家的路
高远的部下自然也是兴奋万分,来时阴雨绵绵,心情如同天气一样灰暗,谁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去,但现在踏上归程的时候,却是晴空万里,艳阳高照,却也正好映衬着所有人的心情.颜海波,那霸,孟冲,许原四人将带领这五千部属横穿渔阳,河间,回到辽西扶风,当然,这经过吕梁山的时候,颜海波还另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这一大笔横财足以让扶风兵过上一段时间的好日子,而高远,则将随着周渊一齐回蓟城接受封赏,作为功劳薄上排名第一位的人,他将获得一个将军的称号,当然,这个将军称号只是一个杂号
步兵带着二十名骑兵作为护卫与高远齐行,曹天赐却已是提前向蓟城赶去,这个喜讯,高远自然是急于让蓟城的叶菁儿知道得越早越好
蓟城,叶府
叶天南满面阴沉,他刚刚从王宫回来,看到了周渊的奏报,看到高远这个刺眼的名字排在第一位,便是气不打一处来,险些儿便将这份报捷奏章撕了一个粉碎,姜大维真是一个无用的东西,身为一郡郡守,竟然奈何不得高远一个小小的县尉,周渊更不是东西,这是在打自己的脸么?
其实叶天南这倒是错怪了周渊,在不影响燕军作战的前提之下,周渊是不在乎卖他这个人情的,他也的确这么做了,为姜大维收拾高远创造了条件,问题是,高远过于出色了,竟然在绝对不利的条件之下,做出了不可思议的事情,如果高远不是在那种极端的条件之下,想法收拢了那些乌合之众,现在高远的就该是一堆骨头了
燕王姬平笑得意味深长,”高远,国之良将也!”
这个评价让叶天南更是五味杂陈
外人都以为姬平只不过是叶天南的一个傀儡,但叶天南却知道,这个他一手扶上王位的年青人,绝不是那么好相于的,其实想想也可以释然,一个在外流亡了十多年的王子,怎么可能像宫中长大的漫室花朵呢?这么多年他流亡在外,不知躲过多少次令狐氏和赵国杀手的追杀,暗算,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本领?
姬平上台伊始,便表现出了极高的政治素养,燕国三架马车,他不偏不倚,并不因为叶天南与他同甘共苦过便有所偏向
“王上准备加封高远为征东将军了!”看着荀修,叶天南闷闷地道
“征东将军?原来不是说是奋威将军么?”荀修吃了一惊,奋威将军是一个虚号,杂牌子将军,但征东将军就不同了,燕**队级别,以太尉统领全**队,出征之际,设大将军,战后即废止,其它如龙镶,骁骑地位虽高,但却并不领实军,只是一个尊号,真正掌有实际兵权的为四征四镇,即征东,征西,征北,征南将军,四镇,镇东,镇西,镇北,镇南将军,这四征四镇,才是燕国常备军的常设职位
叶天南政变,扶持姬平上台,原先的四征四镇将领中,有三人因为附从与令狐氐被拉下马来,这征东将军便是其中一人
而燕王姬平此时决定授予高远征东将军的官职,其意义非同小可,特别是在燕国最高层已经决定在燕赵休战之后,马上对东胡用兵的当口.联系到高远的履历,姬平要重用高远的决心已经一览无余了
“征东将军!”叶天南加重了语调,”周渊奏折上为高远请封的奋威将军号,但王上却决定要加封他为征东将军!”他重重了哼了一声,”这后面,宁则诚可是使了不少的劲.”
荀修沉默片刻,”王上不是一个糊涂的人,相反,他很精明,宁则诚让王上知道了什么?”
“所有的作战细节!”叶天南道:”宁则诚的燕翎卫将高远所有的作战细节,全都录了下来,交与了王上.这才是促使王上下定决心的原因,只是我还没有看到这些东西.”
“国相!”一边的叶重低声道:”我在宫中听到了一些消息.”
“说!”叶天南道
“高远出征之时,带去的士兵是一千出头,但战事结束之后,他的兵马已经扩充到了五千余人.别人打仗,兵越打越少,他倒是越打越多.”叶重道
“这些兵是从哪里来的?”叶天南变色道
“是那些各郡来的杂兵,几仗打下来,这些兵竟然对高远俯首贴耳,不愿意回原藉,而要跟着高远去扶风了!”
看着叶天南有些疑惑的目光,叶重紧接着道:”国相不是要我想法渗透一些人进燕翎卫里去么,我这里有了一点眉目,这些消息,便是从哪边传过来的.”
“五千人?”荀修吸了一口凉气,”如果再加上他留在扶风的人马,那高远的手下已经有了六七千敢战之士了.以他的练兵能力,必然能将这些士兵练成虎贲之士.如果王上再加封他为征东将军,则高远和他的部下,将一跃而成为我大燕的常备军,军饷物资将由朝廷统一供给,没有了银钱物资上的挚肘,此人必然会一飞冲天.”
听着荀修的话,想起当初在扶风南山之下的那一幕,叶重只觉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第二百八十八章:回蓟城
听着荀修的话,叶天南的脸色不免更难看了一些
“难怪宁则诚会不遗余力向其示好,周渊亦是大力提拔,原来根子在这儿!”
荀修呵呵一笑,”他们是想拉拢高远,但是天南,他们怎么是你的对手?你摇摇手指,那高远自然便会乖乖地送上门来.”
听得此话,叶天南的脸色更难看了一些,与荀修不同,叶天南毕竟还是要脸的.满蓟城的人都知道他不想要这个女婿,现在高远一鸣惊人,一步登天,自己又巴巴地凑上去,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死.咬着牙,叶天南内心深处的那股贵族傲气又冒了起来
荀修看着叶天南的脸色变幻,对于这个弟子,他是非常了解的,不等叶天南开口,他已道:”天南啊,你十年磨励,竟然还是没有看穿吗?脸面是个什么东西?他能当饭吃,能当兵使?我们当年一路逃亡,要过饭,偷过东西,这十年来,我看着你从一个青涩的青年一步步成长起来,我还以为你的心已经够成熟了,现在看起来,你还是差了一着啊!”
“先生!”
“以前高远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县尉,于我们没有什么帮助,不要也就不要,但现在,他马上就会成为征东将军,你的反对不会有效的,周渊与宁则诚一定会赞成,王上也有意扶持新的力量,这是大势所趋,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将他抓回来.只要有小姐在,天南你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高远笼在身边.”荀修道:”那是一个征东将军,一支数千人的虎贲之师,叶重见过高远的兵,当知道其厉害.”
“不错,高远的兵,当得起精锐二字.”叶重点头道
“先生,高远此子,现在看来,不是一般人,我以前做过的事情,他不会不知道,即便我答应他的婚事,他就会感激我,而归于我的门下么?我认为这是不可能的,我可不想到时候一无所获,一无所有.”叶天南道
“糊涂!”荀修眉头皱了起来,”所谓疏不间亲,高远或许会对你不满,但有小姐这样一个联系在,什么样的矛盾不能修弥?话又说回来,即便高远不归于叶门之下,但却不会对你不利,如果你有什么危难,此人必然会出手,只要你与他有这么一层关系在,他就是一个强有力的武器,任何人想对付你,都得先想想高远的态度.更何况,我相信以你的能力,是很容易就能让所有人都相信,高远已经归于你的门下了.不是吗?”
叶天南沉默下来
“国相,其实这件事,从头到尾,您并没有对小姐的婚事说过一个不字,是吧?扶风之时,是我与荀先生以及夫人作的主,与您完全没有关系,而后来,您不是给了高远机会么?没有您给他的这个机会,他能一飞冲天,一鸣惊人.外面虽然有些议论,但我们只要抓住这一点,便很容易反驳的.”叶重道:”就说相爷您不过是为了磨励考验高远而已,现在高远已经通过了您的考核,那与小姐的婚事,自然就是水到渠成了.”
荀修大笑,”叶重这话说得好.就是这个理儿,天南啊,这些舆论上的事情,我来做.保管过不了几天,蓟城便会说你叶相爷慧眼识珠,为我大燕又发掘了一个名将.当初小姐一句长发及腰名闻天下,现在,可是到了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时候了.”
听着两人的话,叶天南的脸色渐渐地舒展开来,这一刻,仿佛当初对高远所做的一切,当真就是为了煅炼这个女婿而已,”先生说得是,回头便让夫人去静慈庵接回菁儿,嗯,让枫儿一道去,让枫儿跟她说.”
“如此甚佳!”荀修抚掌大笑
高远自然不知道,他与叶菁儿的婚事,在这一刻已经出现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甚至还不知道自己的那一个杂牌将军的称号,已经变成了实实在在的征东将军,是可以开府建衙的实职,此刻,他正如同一个小学生一般,在周渊的身前,听着此人的教导
自战事结束,周渊对高远便表示出了异乎寻常的热情,从易水河畔撤军开始,高远便一直被他招呼在身边并辔而行,这让其它的将领是有羡又妒,却又说不出话来,在这一场战事之中,高远的表现的确是无可挑剔的
周渊招呼高远在自己的身边,自然不是无的放矢,除了表示对他的看重之外,另外,了解东胡人的详情,也是周渊的重中之重
燕赵之战已经结束,下一步,周渊的眼光已经转向了东胡,燕国如果想在这个时代有所作为,不将东胡这个钉子拔掉是不可能成事的,而高远,却正是这样一个最佳的人选,他生于边城,长于边城,又与东胡人熬战数年,去年更是千骑千里突袭,烧了东胡人的榆林大营,为燕国可以全心全意进行与赵国的这一场大战而立下汗马功劳,说起对东胡人的了解,只怕除了张守约外,便只有眼前这位高远了
打掉东胡,高远自然也是乐意的,只有在战事之中,他才能表现出他的价值,他才能更进一步,朝廷如果要对付东胡的话,正中他的下怀.对于周渊的问话,他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且,在现周渊的谈话中,高远自己也是受益非浅,抛开周渊的立场,为人不说,此人毕竟是一国太尉,站得高些,自然就看得远些,至少现在,高远觉得在战略眼光之上,自己是无法与此人相比的.相比起周渊的战略构想,自己以前的那些想法,完全便是小孩子的玩意儿,根本不值一提
这才是国战!高远在心中道
便在这气氛友好的交谈之中,这支大军终于进入到了蓟城范围之内,一支支的燕国常备军离开了大部队,向着他们各自镇守的地方奔去,除了各部的主要将领仍然跟着周渊之外,当他们行至到蓟城郊个的时候,在他们的身后,已经只剩下一支不到三千人的部队了
高远终于看到了蓟城
这是一个让他震憾的城市,当年他从扶风到辽西的时候,曾经被辽西的雄伟所震撼过,但现在,他看到了燕国的都城,与其相比,辽西城便如同扶风城,根本不值一提了
放眼望去,他根本没有看到这座城市的边缘.高耸的城墙向着两旁无边无际的延伸出去,似乎一直延伸到了天边
数骑快马自城市方向疾奔而来,走到跟前,翻身下马,躬身于周渊的马前
“恭迎太尉大人凯旋而归!”领头一人大声道
周渊的脸色微微一沉,自己凯旋而归,难道这就是王上给自己的欢迎仪式么?看着眼前的几人,便要开口喝斥
“请太尉大人绕行东城门,王上亲率文武百官,满城百姓,在东门之外,为太尉接风洗尘!”来人似乎知道周渊想要说什么,抢在周渊发作之前,大声地说了出来
“东门?”周渊讶然
“是,东门,王上说,非东门不能酬太尉之功!”来人道
周渊的脸色舒展开来,满脸洋溢着欢喜之色,自大燕建国以来,开东门迎接远征归来的将士,扳着指头也数得过来
“王上厚爱,臣甚感惭愧!”周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头看着身后的将士,大声喊道:”将士们,王上开东门,迎接你们归来.”
随着周渊这一声大喊,身后无数将领士兵,都是大声欢呼起来,现在这里剩下的,除开将领,都是长驻在城内的部队,他们当然知道开东门意味着什么,这不仅是无上的荣誉,更意味着丰厚的赏赐
只有高远茫然不解,在他的脑子里,开东门和开西门,这有什么区别么?
檀锋不动声色地策马走到高远身边,低声道:”东门大道有十数里长,修得笔直,此路的尽头,便是我大燕的王宫,大燕建国以来,开东门迎接远征归来的将士,不会超过十次,这是对于大燕出征将官的最高荣誉.”
高远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周渊脸上的表情由阴转晴,便如同六月的天,转换的如此之快,想来他也没有想到,燕王居然如此看重他的这一次胜利吧!
部队迅速转向,一路奔向东门,由于知道了此刻燕国王上正在东门等待着他们,是以士兵们个个都是激动万分,队伍走得比平素整齐多了
这一路行去,高远总算是又领教了一番蓟城的庞大,自西门转向东门,他们竟然足足走了半个时辰,估算下一,从西门到东门,只怕不会低于二十里
当他们出现在东门的时候,饶是有心理准备,也是吓了一跳.城头之上,张灯结彩,城头之上,一字排开的数百面大鼓同时敲响,无数长号仰天长啸,而燕国现在的最高统治者姬平并没有站在城头之上俯览他的军队,而是站在洞开的城门之前,在他的左右,无数的燕国文武百官,贵族大臣们都是身着簇新的服装,肃手而立
这一刻,高远的注意力却不是在燕王身上,他只是死死盯着在燕王身后一步的一个中年人,虽然从来没有见过面,但高远一看到他,便知道,此人一定是叶天南,菁儿的父亲
第二百八十九章:一路鲜花
高远第一次见识了古代大型典仪的复杂与繁琐
让他感到惊讶的是,当看到燕国王上率文武百官迎于东门之外的时候,包括太尉周渊在内的所有武将没有一人下马,他们策马缓缓而行,至东门外数十步,方才勒马停下.随着礼仪官的一声唱诺,以燕王为首,燕国所有文武百官都是双手交叠,竟然跪了下来
这一霎那间,高远似乎有一个错觉,莫不是太尉周渊造反了!
但显然不是,因为那些文武百官们没有一个人惊慌失措,而高远左右的将领们也都甘之若素,似乎这就是礼所当然的事情
三拜九叩,礼毕.燕王起身,微笑着看着他面前的将士
周渊第一个翻身下马,在他身后,所有将领们在一片甲胄哗啦啦的碰撞声中一齐下马,跟随着周渊向燕王行礼
葡伏在地,高远这才反应过来,刚刚燕王并不是在向周渊行礼,他是在向燕国的旗帜行礼,也算是在酬谢将士们远征凯旋而归
夹杂在一大群将领之中,高远亦步亦趋,他并不懂得这些礼仪,好在他身边有一个檀锋,对方做什么,他也跟着做什么
鼓乐声中,高远显得有些迷糊,这样的大场面,别说是今生,便是前世,他也不曾见到过
叩阙,祭天地,祭宗庙,祭阵亡士卒,一项项下来,小半天便立时没有了,在战场之上几进几出都不觉得累得高远,此时只觉得累得心慌,扫眼看着那些文武百官,倒恍然没事人一般,不由大是心服,了不起啊,这样爬上爬下的折腾人,也真不知他们是怎样修练出来的
好不容易捱到了献俘一节,高远听到身边的檀锋明显地出了一口长气,看来这位老兄也是有些不耐了.这是最后一项,做完这一项,大家便可以进城了
俘虏当然是没有的,当双方签定和约,所有的俘虏便都交还给了赵国,以显示燕国的友好,但在燕军手中,还缴获有大量的燕军旗帜,这里面,既有赵军各地的私军旗帜,也有更为值钱的赵军常备军旗帜.献俘便变成了献旗
以周渊为首,当礼仪官唱出一个人的名字时,这个人便会双手举着一面旗帜走到燕王的面前,将这面旗帜掷于他的脚下,燕王姬平满面笑容,看着面前越堆越高的旗帜,心中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毕竟,他刚刚登位,便一雪燕国十数年来的耻辱,不仅收回了故土,更是开疆拓土,将赵国的领地也抢了一块回来.这让他有些踌躇满志
高远手中也有一面旗帜,但功劳薄上他可以排在第一,这个时候,以他的官职便只能排在末尾了,毕竟,传说中的将军之位还并没有到手
前面的将军们一个接着一个地走完了,最后,只剩下他一人孤零零的举着一面旗帜站在了士兵之前,不过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是,当礼仪官大声念出他的名字的时候,对方的声音似乎拖得格外长一些,而随着他的名字从礼仪官的嘴里嘴喊将出来,本来安静的人群之中,出然传出了整齐划一的惊叹声.所有的目光在这一刻,齐唰唰地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被成百上千人行注目礼的感觉并不太好,特别是在这种场合,而且这些人并不是他熟悉的战友,兄弟,而是一群各怀心思的家伙,高远犹如芒刺在背,但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举着旗帜,大步向前
随着他的行进,惊叹这愈来愈大.今天的高远,可是特地穿上了一身明晃晃的盔甲,这东西,平素作战他是坚决不穿的,但今天,却在檀锋的逼迫之下不得不披在了身上,每走一步,甲叶相拦,清脆的声音都让他有些不自在
将旗帜掷于燕王脚前,高远大礼参拜
燕王姬平凝目注视着这个人还没有到蓟城,便已经闹出偌大风波的青年将军,果然一表人才,不愧军中猛将,这样的场合,以他的身份,居然还能如此镇定地一路行来,在礼仪之上,挑不出任何差错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叶天南,燕国的国相脸色平静如昔,似乎这个人与他毫无关系
姬平一笑,弯腰,扶起高远,”高远,本王久闻大名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哈哈哈!”这几声笑,内里的含义可就多了去了,姬平身后的叶天南,终于还是忍不住变了颜色
“本次大战,你立下大功,本王不会亏待你的.还望今后再接再励,再立新功.”姬平拍拍高远的手臂,和颜悦色
“谢王上恩,高远一定会大燕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样的场合,高远自然是没口子的答应,豪言壮语,不假思索地便喷勃而出
“王上,该进行下一个仪式了.”一侧的礼仪官看着燕王似乎意犹未尽,还想与高远说点什么,赶紧凑了上来,低声道
燕王姬平的确还想与高远多聊聊,一句长发及腰,不知让多少少男少女为之倾倒,姬平虽然贵为王者,但年纪却比高远大不了多少,对于这样的事情,或多或少,仍然是心向往之
“好,好!”姬平点点头,看着高远,”以后多有机会再与卿说话.”
听着姬平的话,高远却有些迷糊了,要知道,这一声卿可不是随便叫的,以高远的身份,现在远远当不得卿这个尊称
姬平一笑而去,走到周渊的身边,携着他的手,登上了王辇,马儿轻嘶声中,扬蹄缓缓向内而去,在他们的身后,一辆辆的马车依次驶来,一位位的将领登上马车,最后,一辆马车停在了高远的身前,”高将军,请上车!”
高远看向左右,那些蓟城的文武百官们仍然肃立于城门两侧,正看着一个个将领跨车而去,这倒类似于披红游街,夸耀武功吧,高远在心里想着,这倒真是一个出风头的活计,檀锋说过,从东门而入,直至皇宫,可是有着十数里的大道,可想而知,现在这条大道的两侧,必然有着无数的百姓正涌得水泄不通地准备热闹吧!
他看了一眼领袖着百官的叶天南,此公脸上仍上平静如水,看不出丝毫波澜.眼中,似乎便没有高远这个人一般
高远低低地哼了一声,手扶车辕,一个箭步便跨了上去,自己说过,一定会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八抬大轿去叶府将菁儿娶回来的.自己这么说了,就一定会这么做
前方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之声,驶进城门,向内里走了一段路之后,高远终于明白什么叫做人山人海,旗仗鲜明的皇城禁卫们手持武器,一步一人,沿着笔直的笔直的街道一直向前,每人个的长刀大戟之上,都包着一段红绸,以冲掉刀枪的煞气,而在他们的身后,便是一个个攒动的人头,更让高远称奇的是,街道两边的楼房,一个个都是窗户大开,有晒楼阳台的上面更是挤满了人,看着车队驶来,不停地挥臂呐喊着
燕国这十数年来,准确地说,就是一个受气包的角色,现在新王上任,他们终于迎来了一场扬眉吐气的胜利,由不得这些人不兴奋,不高兴
走在这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高远突然之间有了一种神圣的感觉,看着那一张张笑容满面的脸,一种想要保护他们的念头油然而生,愿所有人都一直能有这种开心的笑容,他在心里默默地道
高远的车马排在最后,应当说是最不起眼的,但事情的发展,往往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不知从哪里突然传来一声尖叫,”高远,最后一个是高远!”听那声音,倒似是一个女子
随着这一声尖叫,更多的人叫了起来
“高远,高远!”
“高远来蓟城了!”
“待我长发及腰,君来娶我可好!”
声浪愈来愈大,高远被这阵势当真是吓着了,脑袋一下子就懵了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而这其中,倒是女子的尖叫声更最.高远虽然没有到过蓟城,但他在蓟城,是一个传奇,叶菁儿的特殊身份,以及刀斩满头青丝和那一句足以让所有痴情人儿落泪的名句,都让高远在蓟城声名远播
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八抬大轿,去叶府将你娶出来!与待我长发及腰,君来娶我可好一样,在蓟城广为流传,今天,这位传说中的高远终于出现了.他站在夸功游街的马车之上,一路前来
盛名之下无虚士,高远来了,果然如他所言,他不仅是骑着高头大马来的,而且是作为一个战功着著的将领来的
不知从哪里扔出来一朵鲜花,不偏不倚地落在高远的车驾之上.伴随着这朵鲜花的飘落,是一个女子的大喊:”高远!”
高远抬头,高高的楼层窗户之间,一个女子在向他挥着手
不等高远脸上的苦笑落下,一朵朵的鲜花,还有一些不知名的玩意如雨点一般的落向了他的马车,有些打在盔甲之上,叮当作响,落到车驾之上,定晴看时,竟然是一个个女子们随身佩戴的香囊
亏得今天听了檀锋的话,穿上了盔甲,否则非给砸得鼻青脸肿.高远心中暗自庆幸不已.路还没有走到一半,高远的车辆之上已经堆满了花朵与香囊,还有不少因为准头不佳,落到了大道之上,给高远驾车的车夫叫苦不迭,他可是错挨了不少
高远的风光,竟然一时盖过了最前头的燕王姬平与周渊两人
“高远,看来还真是受人欢迎啊!”姬平哈哈大笑,周渊若有所思
而此时,在一幢楼房之上,半开的窗户之中,却有一张脸,半是欢喜,半是嗔怒地看着从楼下缓缓行过的高远,她身旁一人,却在哧哧的笑着,笑着的那人是曹怜儿,而半嗔半怒的却是叶菁儿,她的头发仍然没有长起来,但一头短发却让她显得更加美丽与娇俏
第二百九十章:天上掉馅饼
征东将军!
高远霍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台阶之顶,王座之上的燕王姬平,此刻,他正含笑地看着跪在阶下的这员年轻的将领
是的,就是征东将军
叶天南仰首向天,看着房梁,宁则诚低头轻掸袍服,似乎那上面有灰尘,只有周渊,张大了嘴巴,震惊地看看姬平,再看看叶宁二人,最后看向高远
晋封高远为征东将军,他事前毫不知情,而他为高远请封的只不过是一个奋威将军而已.看到宫中内侍捧着征东将军的印信走向高远,周渊的眼中闪过一丝恼怒,木已成舟,即便是他,此时也是做声不得
双手接过装有征东将军印信的盘子,高远仍似在梦中,如果说扶风兵以前就是一个地方杂牌军,自从接过印信这一刻起,便一跃而成为燕国常备军了,而他,也从一个不入流的地方县尉,转眼之间便一步登天,成了燕国八大将军之一
这转变,来得也未免太快了一些
此时的朝堂之上,文武百官,济济一堂,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高远,低笑之声立时不绝于耳,终究一是一个土包子啊!王公贵族们在心底不无鄙视地道,一朝登天,竟是不知身在何处了
但他们敢笑,却不敢出头对这桩任命来说些什么,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对于高远的任职,这其中夹杂着朝堂之上三巨头的明争暗斗,明智者就不会掺杂进去,掺杂进去的多半都是这三位自家人
周渊遭到突然袭击,默不作声,周系人马当然是偃旗息鼓,宁则诚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此刻看看叶天南,再看看周渊,满脸得意之色,而叶天南,一直便是仰首向天,看着房梁
直到散朝之时,高远仍在没有怎么回过神来,他在战场之上,能化腐朽为神奇,斩将奋旗,运筹帷幄,视敌为无物,但真要说到做官,他却还是一个初哥儿,这里面的弯弯绕绕,现在的他,想破脑袋也是想不出来的,这里面的复杂,亦不是他在扶风历练出来的那点经历能够解释的
天上掉下来的征东将军着实将高远砸得有些头昏眼花,但有一点他是清楚的,自己现在已经可以名正言顺地拥有一支强大的军队,自己不再是小小的县尉高远,而是堂堂的八大将军之一
刚刚踏出宫门,一支强有力的手便将他拉了过来,熟悉的笑声在耳边响起,”好家伙,一步登天啊,高远,你可得请客,请我喝酒!”
高远看着檀锋,对于这个在燕赵大战之中,真心实意帮助过他的人,他的确是感谢的,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
“檀将军,没有问题,你想去哪里喝,咱们便去哪里喝,不过在这之前,我还得先去安置一下我的护卫,你们都是蓟城人,到这儿可就是到家了,跟我来哪些兵现在还被丢在宫外没有着落呢!”高远道:”我也没有想到,不过晋见一下王驾,居然要用如此之长的时间.”
檀锋大笑起来,”早就知道你会这样,所以啊,我在进宫之前,都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他们现在,正在大吃大喝,比你可是消闲多了,跟我走吧.”
“去哪儿?”
“到了地头儿你就知道了.”檀锋不由分说,抓了高远便走,”步兵那伙人,都在哪里呢.”
宫门之外,早有人备好了马匹,两人跨上马,一溜烟地便消失在王宫前的大道上,在他们两人刚刚离开的那一刻,叶重匆匆地出现在宫门口,他本来是奉命邀请高远前去叶府的,但因为他是皇宫禁卫统领,身负职责,等料理完手头的事情赶出来时,却只看见了檀锋和高远两个人的背影,看着飞驰而去的两人,叶重脸上不由浮上了一层忧色
半个时辰之后,高远看到了檀锋带着他抵达的所在,宁府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让他脸色有些不豫,他没有想到,檀锋竟然这样便将他带到了御史大夫宁则诚的府弟所在
“高兄弟,莫要生气!”檀锋笑道:”我如明说,你自然不肯来,但我觉得,你应当来这一趟,要知道,这一次作战,宁大人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都是帮了你的大忙的,启用燕翎卫来帮助一个县尉作战,这在以往是从来没有过的,而且,你的征东将军,也是宁大人一力争取而来,于情于理,难道你不应当亲自来道谢么?”
是啊,于情于理,不管宁则诚出于什么目的,但是他的确帮到了自己,不仅让自己在这场战事之中全身而退,而且还立下功劳,获得了征东将军这个先前他想不不敢想的位置
“征东将军也是宁大人在背后推动?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高远看着檀锋,他已经很明确地拒绝了宁则诚的邀请加盟意思了
“我也不清楚,或许宁大人欣赏你这种人吧!走吧,高兄弟,即来之,则安之,反正都是要见的,你是征东将军,以后与宁大人这样的高官打交道的日子多着呢,迟早是要见的.再说了,你的手下现在可都在宁府里喝酒吃肉呢!”檀锋笑着拉起高远便行
门前的守卫显然与檀锋极熟,看到他来,都是笑嘻嘻的奔了过来,牵马的牵马,扶人的扶人,服侍着二人下得马来
“檀将军,您过来啦,老爷还没有下朝呢!”一个管事模样的人笑咪咪地道
“我知道,我们这些小人物没事散朝了,宁大人这样的大人物自然还有重要事情要商量,我们先进去逛逛宁大人的花园吧,等大人回来了,你再使人通知我们.”檀锋笑道
“好的好的.”管事没口子的答应着,”檀将军请便.”
随着檀锋走进宁家大宅,看着檀锋熟门熟路地引着高远七弯八拐地在内穿行,高远忍不住道:”檀将军,我看你不仅仅与宁大人是上下属关系吧?”
檀锋哈哈一笑,”我们两家是世交,论起家世,我得叫他叔叔,从小便来宁府玩惯了的.高远,这一回你该明白了吧?宁大人要我帮你,我便帮你,其实在这儿之前,我认都不认得你,为什么要帮你?不过说起来,这段日子相处下来,你的确是一个值得一交的朋友,我倒也不后悔替宁大人干这事儿了!”
“嗯?”高远听着檀锋这话里意思,不由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他
“虽然是世交,但宁大人干得有些活儿,我不大喜欢.”瞄了一眼四周,檀锋压低了声音,道:”宁大人手里的燕翎卫,除了刺探敌人情报,有时候也刺探一点儿别的事情,在蓟城,很多人不喜欢他,明白了吧!”
高远微微一笑,”明白了!”说白了,宁则诚是御史大夫,兼任大燕的特务头子,刺探敌人的军情那是自当应份,但监视自己人想来也是不遗余力,这样的包打听,自然是不讨论喜欢的
说着话,两人跨过了一道月牙门,霎那之间,高远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呈现在他面前的,不是他所想象中的那种后花园,这个花园之大,几乎超出了高远的认知
他尽然一眼没有看到这个花园的尽头,此刻,他正站在一道廊桥之上,这道月牙门设计的极为巧妙,跨过月牙门,已经置身于一个极大的湖塘之上,一道七折八弯的木制廊桥自脚下延伸开去,这个湖塘怕不有百来亩大,湖里莲叶刚刚舒展开一些枝叶,东一簇,西一团,再过得一个来月时间,想来这个湖塘便会被这些莲叶尽数覆盖了.极目远望,湖的另一头,山影叠嶂,一个个人假山有的绿意盎然,有的却是水流淙淙.更远处,却是成片的树林
看着高远瞠目结舌的表情,檀锋微微一笑,”高远,宁大人身为燕国除开王上地位最高的三人之一,府弟自然也是很不错的,不过以后你去了叶府,你才会知道什么豪奢,比起这里,叶府才是真正的豪华的出乎人的想象,这里,那是小巫见大巫.令狐潮十数年经营,巧取豪夺,不但扩张的府弟,最后竟然落入到了他的死敌叶氏之手,想来令狐潮在地狱里,也会号淘大哭一场吧.”
高远摇摇头,看着这豪奢的后花园,他的脑子里想得却是边城之上百姓们的窘苦困境,辛苦数十年,结营的那小小的家,往往便在一夜之间,化为灰烬,那里的人们,只求一食之饱,一宿之安,别说是他们了,便连自己,又何尝不是食难下咽,睡难安寝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心里忽然浮起这样一句话,高远骤然有些愤怒起来,假如这些人能将自己的小窝造得小一点,就得节约出多少钱来,而这些钱又可以武装起多少军队?有了这些军队,难道还怕东胡人么?
看着高远的样子,檀锋微笑道:”高远,以后你就会习惯了.走吧,宁大人的花园里,可是有不少珍藏的奇花异草,寻常人可是看不到的.”
第二百九十一章:宁府
奇珍异草没有见着,大美女倒是看到了一个
沿着横跨整个湖塘的木廊,欣赏着那将展未展的荷叶以及那时而凌空跃起的鱼儿,檀锋与高远绕过了姿态各异的假山,便听到了叮叮咚咚的筝音,站在假山这边,可以清楚地看到在对面冠盖如云的松树之下,一个身着淡蓝色纱裙的女子正在抚琴,身后一个侍女轻轻地挥着一个团扇,似乎在为她驱赶着林间的蚊蚁
有轻风穿林而出,女子身上轻纱飞扬,让人顿时眼前一亮
檀锋倒背着双手,欣赏地看着对面的女子纤手轻舞,淙淙筝音如流水一般在林间流淌,高远却是后退了一步,他知道,像宁氏这种大贵族家的后眷,是轻易不见外人的,自己出现在这里,已经算是唐突了
林间弹筝的正是宁则诚的女儿宁馨,她的筝技曾让叶菁儿的古筝师傅知难而退,只不过宁馨身份的原因,能亲耳听到她弹筝的人实在少之又少,故而名声不显
宁则诚只有这么一个独生女儿,于宁氏这样的大贵族而言,委实是不可思议的,也不是宁则诚不想多子多息,而是说来奇怪,自从他生了这个女儿之后,无论如何怎么努力,却是再也没有子息了.外间多传是因为宁则诚掌控着燕翎卫,做了太多的坏事,所以老天爷罚他断子绝孙.对于这些传言,宁则诚自然是不信的,不过十数年的时间,纳妾不少,却没有一个开花结果的,宁则诚便也认了命,好在宁家他这一辈之中,倒是不只他一人,兄弟多多,真到了完全没有希望的时候,过继一个来继承香烟,也是没有问题的
檀锋大模大样地站在那里,甚至向着那边挥了挥手,宁馨背后的侍女抿嘴轻笑,显然对檀锋是极熟的,而宁馨抬头看见檀锋,亦是微微点头示意,琴声却是不停
一曲终了,宁馨从侍女手中接过手绢,轻轻地擦拭着手掌,眼睛却是看着这边,”檀大哥过来了?”
檀锋鼓着掌,笑道:”数月不见,宁妹妹的琴技却是更加高明了,只是我听来,怎么少了些快乐,多了些忧郁啊?”
“檀大哥倒是知音,竟然听得出我的琴音.”宁馨站了起来,微笑道:”琴声系心声,心自不宁,自然便自琴音之中喧泄而出,如是而已.”
“你乃天之娇女,为何心绪不宁,莫非是有了心上人不成?”檀锋大笑,”女大思嫁了,如有心上人,要不要我跟宁大人提上一提?”
“檀大哥又说混话!”宁馨站了起来,脸上却没有多少嗔怪之色,看来与檀锋平日说话,也是这般随意,玩笑是开惯了的.”小心我告诉世伯,让你挨大棍子!”
檀锋立时举起双手,”罢了罢了,算我胡说,你什么也没有听到.今日我带了一位尊贵的客人过来,且看在他的面上,给我留几份薄面吧!”
“客人?”宁馨有些诧异地看着檀锋,能让檀锋将人直接带到这里,而且在自己面前也毫不避忌的人,应当是檀锋极为要好的朋友了,这可就奇怪了,自己与檀锋相识多年,以前也不见她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
檀锋回过头来,”高远,出来吧!别扭扭捏捏的了!”
高远摊摊手,有些无奈地走到了檀锋的身边,拱手向对面的宁馨行了一礼,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对面的宁馨却是反应奇怪,一听到高远的名字,顿时便变了颜色,待得看到一个陌生的男子出现在檀锋的身边时,脸色更是苍白起来
“宁妹妹,这位便是待得长发及腰时,君来娶我可好的男主角了,现在可不得了,是我大燕的征东将军了,你不是一直概叹着叶菁儿与这位高兄弟的凄美爱情故事么,我现在可是将人给你带到面前了,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当面问来.”一手拉着高远,檀锋大步向宁馨走来
岂料宁馨却像是被蜂子蜇了一口一般,看着走来的两人,竟是转身便走,转眼之间便已经没入松林之内,慌得侍女赶紧追了上去,竟是连琴也不要了
看着逃命一般的宁馨,檀锋大为讶然,愕在了当地,”这是怎么啦?那段日子不是天天念叼着要见一见男主角么,怎么今天我给你拖来了,你却居然跑了.”
高远却是一甩袖子,摆脱了檀锋的手,”檀将军,你说要我来拜谢宁大人,感情是个幌子,原来是卖了兄弟来讨好这位宁小姐不成么?”
檀锋闻言,转过头来,满脸的干笑之中,一看就是不怀好意
“这个,呵呵,倒也不瞒兄弟,宁大人原来让我约的是晚上,不过我这位宁妹妹以前一直念叼着想要见见你,所以我便将这时间嘛,稍稍提前了一点点,不过她这反应可是有点不对啊!”檀锋摸摸脑袋.”倒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看到苦主出现,立马转身逃命去了.”
高远恶狠狠地盯着他,”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小姐,能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檀兄,你不要打岔,转移话题.”
檀锋两手一摊,”好吧,我是骗了你来,不过只是将时间稍稍提前了一些,你说怎么办吧?”
看着耍起无赖的檀锋,高远当真是无话可说,直到此时,这家伙终于是露出了纫绔子弟的一面.以前在战场之上,却是被他成功地骗过去了
其实檀锋虽是胡乱猜测,转移话题,不过倒是让他猜了一个**不离十,宁馨以前对高远的确是十分好奇,想要见一见这个让叶菁儿念念不忘,竟然自断青丝,发下狠话的奇男子,但随手他受父亲之托,刻意接近叶菁儿,并将叶菁儿引进了闲云楼,让其知道了叶天南引诱高远加入燕赵大战的真相,使得叶家父女反目,大闹一场,搬离叶家住进静慈庵,她却是心怀愧疚,此刻一看到高远,下意识地便转身逃走了
当然这些事情,这二位是不知道的
事情到了这一步,奇珍异草自然是没得心思看了,高远恼怒地转身便走,他是真心来感谢宁则诚的,不想却先被檀锋摆了一道,宁则诚没见着,倒是先见了人家闺女,这可不是什么有礼貌的事情
檀锋自知理亏,跟在高远身后,一迭声地解释着,高远懒得答理他,直到走出月牙门,这才转过身来,”既然宁大人一时不得回来,我便先离开,先找一处落脚的地方,晚间再来拜谢宁大人.”
“找什么落脚的地方啊,我家大得很,别说你只带了二十来人,便是二百来人,我也轻轻松松地给你安置下来.去我家,去我家!”檀锋笑道
“可不敢去你家了,不然你卖了我,我还得帮你数钱呢!”高远冷笑着,转身便走
檀锋楞了一下,嘟囔一声,”有这么严重么?又不是让你去见阎罗王,让你去见一位漂亮的大小姐,你也这么不乐意?”
高远充耳不闻,决定先离开宁府,找一处客栈安顿下来之后,再好好想想,怎么去登叶家的门?当真骑着战马,带着八抬大轿去?好像有些不切实际,看了宁则诚的家,高远忽然明白,即便叶府到时候不拦自己,自己带着这二十来个手下,只怕进了这样大的房子里,转悠上半天,也找不着北,更何况,叶府的私兵也不是白给的,那些兵高远见过,虽然比不上自己的亲兵,但也算是精锐,自己这二十人撞上门去,十有**会给一顿乱棍打出来
到时候叶菁儿接不出来,给揍得鼻青脸肿的话,这脸就丢大发了,相信在蓟城,有不少人正等着看自己与叶家的热闹呢!
相信不少人正在等着看新晋的征东将军与国相大人死掐一场吧!
高远大步走向宁家的大门,檀锋紧跟一侧,喋喋不休,活似一个长舌妇,这让高远极是奇怪,这家伙在沙场之上杀伐果断,率队冲杀,端地是一个马上骁将,一个很不错的将领,怎么一回到蓟城,就马上变了副模样呢?如果是先在蓟城看到他,高远是怎么也无法将这样的一个家伙与纵横战场的那个檀锋联系到一起来的
刚刚走到大门前,一队人马拥着一辆马车疾驰而来,于大门之前停下,马车门打开,一个身着朝服的官员,带着些许疲力之色,从内里走了出来,看到大门之前的檀锋与高远,先是一楞,但马上,笑容就浮上了面孔
“高将军!”他亲热地叫了起来,大步走过来,站在高远面前,”今天当真是让人惊喜不断啊!”
“宁大人!”看着眼前之人,高远顿时知道自己走不掉了,虽然今天才认识这位大名鼎鼎的宁大人,但他却知道,这位大人是极不好缠的,而且偏偏对自己还有恩情,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但的确是帮到了自己
他双手抱拳,一揖到地,”高某特来向宁大人致谢.受惠良多,无以为报!”
宁则诚微笑着,双手扶起高远,”帮你就是帮我大燕,何必言谢!”
第二百九十二章:内幕
宁则诚给高远的第一感觉,便是平易近人.在朝堂之上,高远并没有与之接触的机会,但此时,宁则诚所表现出来的态度,与他的地位截然不同
都说眼睛是人心灵的窗户,燕国三大重臣,叶天南深遂,令人琢磨不定,周渊威武,顾盼灼灼,不脱武人本色,但宁则诚却是清澈,这让高远很有些惊讶,如果谁说宁则诚的心思与他的眼睛一般清澈,打死他也是不会相信的,一个掌控着燕国特务机构,本身也位居三重臣之一的宁则诚,如果心思与他的眼神那样一般清澈,只怕早就在无数次的政争之中,死得连渣渣也不剩了
那就只剩下一个,大奸似忠,大恶似善
这个结论让高远悚然而惊
但不管怎么说,不管宁则诚心中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此人前一段时间的确是帮了自己的忙,至于这个征东将军,恐怕也与他脱不了关系,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一时之间高远还没有想出来,但于自己而言,这却是给了自己一个更高的平台.征东将军,开府建衙,从此自己可以完全摆脱张守约的制约而能独立便宜行事了
到现在为止,宁则诚给他的感觉仍然是如沐春风,从外形上看,宁则诚当真是当得上风度翩翩四个字的,像叶向南,少年得意旋即被打入人生底谷,逃亡十年,苦心孤诣,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得多,也苍老得多,而周渊更是因为长年的武人生涯,外形极其粗旷,一举一动,无不透露着他的武人身份,只有宁则诚,虽已过四十,却仍是脸如冠玉,举手投足之间,让人不由自主为之心折
以貌取人,当真是会害死人的.高远在心底里悄悄地对自己说,从进门伊始,这位宁大人至少已经对他胡诌了一件事
宁则诚没口子的赞扬着高远,檀锋等人的功勋,并以此自嘲像他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永远也无法见识到战场之上的纵横驰骋,壮怀激烈
但高远知道他在说谎,宁大人或许永远不会上战场,但他绝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门外短暂的一个两手交握的机会,高远准确而清晰地感觉到了这位大人手掌上的老茧,那怕这位大人天天修整,但这对于高远来说,仍是不够的,感觉软绵绵的手掌之中那种蕴而不发的力道,让高远明白,这位大人或许永远也不会有与人动手的机会,但他绝对是一个好手
这个时代的贵族子弟,基本上还是文武双修的.下马能治国,上马能统军,在这一点上,高远不得不承认,在他所见过的贵族子弟中,当真还没看到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姜新亮如此,檀锋如此,便连张君宝张叔宝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说笑之间,到了宁则诚待客的小厅,分宾主坐下,在场三人,一位御史大夫,两位将军,都是燕国的重臣,谈笑之间,话头自然而然地便回到了当前局势之上
“高远,这一次征东将军花落你家,你没有想到吧?”看着高远,宁则诚含笑道
“正要多谢宁大人,高远的确没有想到,虽然知道不详,但想来这其中必然是宁大人出了大力.”高远拱手道.”大恩不言谢,得到这个职位,于高远而言,的确是大有帮助.”
檀锋大笑,”还在想着骑高头大马,携八抬大轿去叶府抢叶菁儿?还是那句话,你要敢去,我便陪你.”
高远微笑,”想自然是想的,不过现在好像不太现实,我这样去,多半会被乱棍打出来.高远挨一顿棍子倒也罢了,但连累檀兄,却是于心不安了.”
宁则诚微微一笑,”如果高远你现在上门去,我敢担保,迎接你的不是棍子,而是叶天南的灿烂笑脸,以前他的确是不待见你,但此一时也彼一时,现在,他却是巴接不得你上门拜见他这位老岳父呢!”
高远脸色微微一滞,”这,恐怕不太可能吧?”
“有何不可能?”檀锋道:”以前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尉,于他毫无助益,而现在你是什么,你可是征东将军,如果光有一个虚名倒也罢了,但你现在手下可有数千虎贲之士,这于叶相而言,可谓是雪中送炭啊.”
高远默然无语.一刻之前还视若仇龇,势不两立,转眼之间,便冰释前嫌,欢言笑语,这便是所谓的政客么?看来自己的脸皮还是不够厚啊!
“叶相流亡十年,一朝上台,上有王上宠信,下有不少贵族捧场,琅琊郡也重归叶相之手,叶氏自是一派欣欣向荣之景象,不过外表光鲜的叶氏,内里却有一个致命的问题,那就是军队.”宁则诚看着高远,道:”没有实力的国相,便只是无根浮萍,随时都有可能被雨打风吹去,但军队这个玩意,却不是想有便有的,这也是当初叶相为什么着力阻止你与叶菁儿的婚事的缘由,因为据我所知,像姜大维这样在外有军事实力,在内却缺乏支持的人物,是很希望与叶相内外相接,互取有无的.其实如果当初叶菁儿的相好如果不是你,而是张守约的儿子的话,那叶相一定会欣然笑纳的.”
“但现在呢,你横空出世,从一个不起眼的边城小县尉,一跃而成为了有实力的将领,而你在战场之上的表现,也证明了你有着无比的潜力,叶相自然便会转变看法而接纳你的,所以,对于你与叶菁儿的事情,我是很看好的,或许叶相会为了面子问题,而将这件事再拖上一段时间,但于你,他却一定会着力拉拢的.”
“燕赵一战,我大燕大获全胜,收获的不仅是故土,还在极大程度上削弱了赵国,以后赵国要对付秦国,是没有空来理会我们了,反而会求着我们不要生事.”说到这里,宁则诚兴奋起来,”我们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招惹他们,赵国可以弱,但不能垮,我们还需要他们挡着秦人了,对于我们来说,这是一段宝贵的时间,而这个时间,将是我们用来平复东胡,收复辽东大片地域的机会.一旦我们做到这一点,而赵国在与秦国的对抗之中被持续削弱,我燕国便可乘势崛起.”
“你的征东将军也是因缘极会,我大燕要对东胡用兵,而偏偏这些年来,只有一个你,在持续对东胡形成打击,对东胡极为了解.而你又与张守约的关系极为密切,以你为征东将军,开府建衙,在辽西便不会受到张守约的忌惮,如果你做得好,还有可能得到他的支持,如此一来,于我大燕平定东胡是大有婢益的.要知道,对东胡用兵,不得到张守约的支持是根本不可行的.”
“朝廷什么时候对东胡用兵?”高远问道
宁则诚哈哈一笑,”你急了?这是急不得的,策略已经定下,但真要实施起来,没有几年功夫,是根本行不通的.”
“都说兵贵神速!”高远沉吟道:”如果时间一长,米兰达嗅到风声,必然会做出针对性的布署,那时不是更难打吗?”
宁则诚大笑:”高远,观你作战,在战术运用之上的确极尽精妙,但在战略方面,你却还欠缺很多,我们这一次对东胡用兵,与对赵国作战可是大不相同呢.”
檀锋点点头,”对赵国,我们是见好就收,达到预定目的即可,而对东胡,这却是一场真正的国战,势在灭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如此大战,想要速胜是基本不可能的.所以,这前期的准备工作,可就需要的更长了.”
“檀锋所说不错,定策,准备,出兵,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心急不得,一心急,便会坏事.”宁则诚缓缓地道:”即便米兰达知道,又有何用,终是要以实力定输赢.”
高远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在这些方面,他的确还是差得太远
“当然,你回去之后,与东胡人小打小闹,甚至大打大闹,我们都是管不着的,如果你能轻易获胜,我们反而是得其所哉,不过,我估计这种情况不大可能出现,你或许会在初期赢得一些胜利,但最终,你会碰上铜墙铁壁,如果东胡人这么好打,张守约这些年不就白活了吗?”宁则诚大笑起来
高远点头,”我明白.”
“王上看好你,我支持你,叶相看你上升之势不可阻遏,而且你上来了,于他并不是什么坏事,所以也不会阻止,这便是你能够得到征东将军实职的原因.”宁则诚笑道:”只有周太尉不高兴,不过他一个人是扭不过我们的.”
“宁大人,请恕我直言,你如此支持我的目的,倒底是为了什么?在渔阳,我已经拒绝了您的邀请了!”高远看着宁则诚,有些事情,他不问明白,着实有些不放心
宁则诚微笑不语,半晌,才道:”你想不透?”
高远摇头
“高远啊,一个只会打仗而不懂政治的将领永远只能是一个冲锋陷阵的猛将,不可能成为国之栋梁,而一个懂得政治又会打仗的将领,才能成为国家不可或缺的帅臣,在这方面,赵牧是一个很好的榜样,听说子兰将你标榜为燕国赵牧?”
“这不过是他随口而言罢了!”高远摇头道
“他不怀好意!”宁则诚道:”此人城府极深,不要小看这随口的一句话,公子兰其实是深思熟虑,想要搅动我大燕政局的险恶心思,一目了然.”
高远实在有些想不明白,子兰这一句话,怎么会对燕国政局有影响
“这个,留着你慢慢想吧!”宁则诚笑道:”你要问的问题,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提拔你,一来是因为你有这个能力,为国,我当然得大力支持.能公私兼顾的事情,我岂不大力支持?”
“公私兼顾?”高远还是不明白
“一打仗,燕国谁的权力最大?”宁则诚笑问,不等高远回答,便自答道:”是太尉.仗打得越久,太尉所掌控的权力便越大,而我也好,叶相也好,都要围绕着他转,为他服务,军队,本来就是太尉的自留地,我虽有檀锋,也不过杯水车薪,所以,我们要在战争的过程当中,在不误国事的前提之下,分薄太尉的权力.而你,就是最好的人选.你,张守约等人,将是制约太尉的绝好力量.我想,现在你该明白了吧?你成长得越快,叶相会高兴,因为你是他的女婿嘛,而我也很高兴,因为我有你的友谊嘛,太尉不能一家独大,这便是我们的原则,维持一个平衡,燕国才会长治久安.”
第二百九十三章:三角鼎立
平衡!
高远终于弄清楚了自己这个征东将军的来由.并不是因为自己战功着著,以自己现有的战功,也只值一个杂牌子将军,但宁则诚也好,王上也好,都看中了自己未来的潜力,以及与张守约之间的那层特殊的关系,他们需要在军中扶植另一批势力来抗衡周渊,而这一股势又不能成为燕国与东胡作战的阻力
毫无疑问,自己是最合适的.张守约也是最合适的.因为自己与张守约都是将覆灭东胡作为首要目标,自己与张守约的崛起,将成为制约周渊的最佳力量,以防止周渊在长期的战争之中一家独大,成为燕国实际上的统治者
从这一点上来看,这位燕王是很英明的.难怪宁则诚说太尉周渊会很不高兴
制衡之道,从来都是政治的艺术,但如何将他玩成艺术而不是街边瘪脚的江湖把戏,里面的学问可就大了,在这方面,高远自承,自己还只是一个小学生
接下来一连数天,高远都很忙.作为新晋的征东将军,也作为一个长久以来在蓟城广为人知的传奇的人物,每天都会有无数的人前来拜访,大多数人并没有什么正事,目的只是来看一眼高远,认识一下此人而已,但高远不得不接待,还得热情的接待.忙得让他几乎没有时间去思考,怎样去叩开叶府的大门
除开这些无所事事的人物,还有一群人物的拜访,也不得不让高远打起精神来应付,因为这些人,都是军中的将领,他们与高远探讨的是如何对付东胡骑兵,在这一点上,高远的确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击倒东胡,是他的梦想,而不出意外,这些将领,将会是接下来出征东胡的主力
每天上朝,讨论如何进攻东胡,下朝,接待似乎无穷无尽的客人,恍然之间,到蓟城尽然已经十余天了,高远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也就在这一天,他终于见到了那个他一直痛恨着,却又不得不见,不得不对面的人物
叶天南
王宫门口,似乎是偶遇,也许是刻意的安排,因为一向最后从王宫出来的国相大人,今天竟然提前出来了,这一提前,便让他与高远来了一个面对面
高远有些尴尬,沉默着看着对方,他不知道该怎样称呼他,或者说怎样面对他,是大声斥责,还是小意讨好?从一个方面说,他恨此人,但从另一个方面说,他又必须爱这个人,因为眼前的这个人,是他心爱的女人的老爹
叶天南也在看着他,这个一年前,他还瞧不上眼的小小县尉,如今已是名动天下了.而且不仅仅是只有名,还有权有兵.叶天南有些后悔,早知此人有如此能耐,当初就不应当来那么一出,以至于现在如此被动
十多天来,他一直在等待着高远上门,那怕高远当真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八抬大轿来,他也会笑脸相迎,实力决定一切,现在,不是高远一定需要他,而是他很需要高远
两人沉默相对,高远是不知道该说上些什么,而叶天南却是面子上下不来,不愿意先开口.王宫门前,聚集着越来越多的官员,虽然他们识相的没有靠近两人,但这样远远的围观,也让叶天南感到大为恼怒
众人想看一场好戏,这场戏他们期盼了不少天了
叶天南拂袖而去,这让众人大失所望,不过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在叶天南拂袖而去的同时,留下的一句话却让高远欢喜不已
“明天家里有一场家宴,规模不大,都是自家人,你也过来吧!”
声音不大,刚好能让高远听见
家宴,你也过来!
高傲的国相,叶天南叶大人在这一刻,终于还是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高远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也让他更加明白,这个世界,还是靠实力说话的,如果自己没有实力,便不会有今天这个结果
他兴奋地大步向外走去,他要将这个喜悦告诉他的同伴们
菁儿,我来了!虽然没有八抬大轿,但我仍然是昂着头走进叶府大门的,我没有让你等到长发及腰,我便来了
偶遇是一个技术活,要将它玩到炉火纯青,天然无痕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太过雕琢而带上了烟火气息,不免让人看穿而遭到鄙视,所以懈逅往往会是一场阴谋,一方精心设计好场景,使自己能在合适的地点和合适的场合合适的出现
燕国三大重臣,都是玩偶遇的大师,于是,叶天南很自然地碰上了高远,很自然地说了那么一句话,正如荀修所说一般,叶天南勾勾手指,高远便慌不迭地要跑着去了,因为叶天南哪里,有他不能拒绝的一件最宝贵的东西
而在这天晚上,太尉周渊也偶遇了一个人,宁则诚.而地点是在闲云楼.闲云楼为特别重要的人物都特别设计了场所,想要遇见,很简单,但如果不想见,你就绝对见不到
这一天,太尉周渊想见宁则诚,宁则诚却也恰好地适时地出现在了闲云楼里.见面,寒喧,打哈哈,仿佛两人好长时间都没有见过面了,而其实,两人从下朝分别到现在,也不到一个时辰
“相请不如偶遇,一齐坐坐!”周渊笑得很自然
“一齐坐坐,一齐坐坐,自从太尉凯旋搬师之后,我们还没有一起坐坐呢!”宁则诚笑得很坦然
当随从退尽,当大门关上,周渊脸上的笑容倏地消失了,和出现时一样突然,宁则诚则仍是笑得很开心,因为他知道,今天,他必然会是胜利者
“叶天南的手伸得太长了,现在叶重已经掌控了三分之下的王城军队.”周渊道
宁则诚品茶,点头,不作声
“高远现在是征东将军,可以想见,以此子的能耐,将来,手上会一支让人恐惧的军队.如果他成了叶天南的女婿,那么,这支军队便也可以看作是叶天南的.”
宁则诚放下茶杯,看着对方,”那又如何?”
“真到了这个时候,你晚上睡得着吗?”周渊冷笑
“我为何睡不着!”宁则诚大笑,”如果没有一个慢慢强大起来的叶天南,而只有一个在战事之中不断澎涨的太尉,我才会真会睡不着.太尉,三角鼎立才会有真正的平衡.”
周渊看着宁则诚,眼中居然闪烁着怜悯的光芒,”你是这样想的么?你,我,叶天南,三角平衡?”
“难道不是吗?”宁则诚冷冷地道
周渊看着对方,慢慢地道:”你失去过你最宝贵的东西么?”
宁则诚一怔,他这一辈子,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锦衣玉食,接受最好的教育,由家族安排,一步一步地走到今天,没有他想想而得不到的东西,自然也就谈不到失去
“所以你无法体会叶天南,也不会真正懂得叶天南.”周渊道:”他失去过,从拥有一切,到一无所有,而到现在,他又几乎要拥有一切了,这个时候的叶天南与我们已经不一样了,小宁!”周渊大喝道,言语之间,不自觉地将年轻时候与宁则诚两人之间的称呼也带了出来
“他担心,他恐惧,他害怕再失去,所以,他会不顾一切地抓权,因为只有权利,才会让他感到安全,他不想让十数年前的事情,再重演一遍.他安插人手,控制朝臣,他已经这样做了,他将手伸向军队,叶重是他的第一步棋,而现在,你给了他一个更好的更佳的选择,高远.征东将军,小宁,你可真大方啊!”
周渊冷笑起来,”一个能控制朝政,深得王上信任的叶天南,一个拥有强力军队的叶天南,会是你我的梦厣,你想要三角鼎立,叶天南想吗?或许,他想唱一出独角戏呢?”
“这不可能.”
“现在不可能,将来呢?”周渊笑道.”当他羽翼渐丰,当高远能左右局势的时候呢?宁大人,恕我说句不客气的话,这样下去,用不了数年,你就会尝到叶天南的苦果,而不是我.叶天南想要独霸朝纲,第一个要除去的是你,而不是我.我在他的名单之上只会排在后面,因为比起你来,我要难对付的多,我有军队.你没有.”
“一个磋砣十年的叶天南,一个野心勃勃的叶天南,一个想名垂青史大干一场的叶天南,不会容忍三角鼎立,他想要的是毫无挚肘地来施展他的抱负,他的理想.他会藐视一切约定俗成的规纪,他会挥舞大锤砸碎所有挡在他前面的敌人.这样的他,你不害怕吗?”周渊冷笑
“宁大人,我不相信你没有看到,没有想到,你现在所做的这一切的一切,不都是为了同我能更好地讨价还价吗,你成功了!”周渊从怀里掏出一卷纸来,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这是你想要的.”
宁则诚慢慢地打开了纸章,那上面,是一个个的人名和一个个的职位,上面这些名字,都是宁系将领,在以前,他们是被压制的不能动弹的一群人物,大多赋闲在家,跑马遛狗赌博狎妓成了他们的主业,而现在,他们要回来了.他们带来的,将是宁则诚梦寐以求的军权
“三角鼎立是一定要的,但不是你,我,叶天南,而是你,我,和王上,而叶天南,只能作为王上的一只狗存在,我们两人当初冒着偌大的风险将他请回来,不是让他在我们头上拉屎拉尿的,宁大人,我们必须要让叶天南明白,现在的燕国已经不是十年前他叶氏掌控的那个燕国了.”周渊淡淡地道
第二百九十四章:小巫见大巫
看着手中那张薄薄的纸片,宁则诚沉吟片刻,”你要对高远下手?”
周渊笑了起来,”不是我要向他下手,是叶天南要向他下手.”
“有人会信?”
“所有人都会相信!”周渊淡淡地道:”这个世上,谁最想要高远的命?我吗,他跟着我作战大半年,我要他死,在战场之上便可以要了他的命,他随我一路自渔阳到蓟城,身边只有十数个护卫,我要他死,多简单啊,我如果想让他死,岂会舍易求难?你想要高远的命吗?现在高远就住在你家里,想收拾他易如反掌,所以你也不想,所以,如果高远死了,死在蓟城,那么,所有人只会认定,杀他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叶天南.”
“他有动机,有实力!”周渊道:”不是他是谁?”
“王上只怕会不高兴,王上很喜欢这个高远.”宁则诚道,”而且玩这一出,即便杀死了高远,也不会让叶天南倒台,只不过将他搞臭了而忆,而事实真相,总有一天会浮出水面的,这世上,便没有能永远隐藏的事情.没有什么是可以一直被隐瞒的.”宁则诚基于自己的工作性质,知道纸永远也包不住火
“这个世上,从来不乏优秀的人才,死了一个,还会再出来一个.”周渊笑道:”你我见过的人才少么?王上会不高兴,但这无碍大局,而且,我也没有想把叶天南扳倒,以他与王上的关系,凭这点儿事是很难扳倒他的,将他搞臭就足够了.”
宁则诚笑了起来,”一个名气坏掉的叶天南,以后也就只能是一个参谋的角色了,不会再有人信任他.不过以他的本领,当一个合格的谋士还是很不错的.太尉,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对高远动了杀机的?我猜,应当是公子兰的那一句燕国赵牧让你动了杀意吧,也真难为了你,居然一直隐忍到现在才动手.”
周渊嘿了一声,”仅仅杀一个人有什么意思,杀一个人,就要有杀一个人的收获.将利益最大化,这才有意思.如果说子兰的评价只是让我动了杀机的话,那么征东将军的晋升,则让我非杀他不可了,子兰说得不错,此人的确有成为燕国赵牧的可能,我岂能让他成功?”
“有把握?高远可是军中骁将,不是浪得虚名.”宁则诚道
周渊看了对方一眼,哈哈一笑,”宁大人说笑了吧?”
宁则诚点点头,周渊身为太尉,位高权重,想要杀一个人,的确应当是很简单的事情.”这事儿也就只能这样了.喝酒吧,想来过两天,蓟城必然会大乱一场,什么人都会跳出来了,到时候可没有这么好的心情来喝上一杯了!”
他举起了酒杯,与周渊轻轻一碰,一饮而尽
“这闲云楼的掌柜张一听说与高远关系非浅?”周渊有意无意地道
“他现在是我的人.”
“养虎为患的事情你应当不会做吧?还是清除了的好.”
“这个张一哪里当得起虎的评价,了不起一条狗而已,一条合格的狗是会选主人的.”宁则诚挥了挥手,张一会赚钱,而且钱还赚得极多,宁则诚手下会咬人的狗很多,而且咬人的狗很好找,但会赚钱的狗可就难寻了.对于张一,宁则诚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即便他是高远的人又怎么样,自己照样能让他心甘情愿地为自己效力.更何况,现在看来,高远就快要完蛋了,他更无需担心,高远一倒,张一自然会寻一个新主人的
高远不会知道,他人生中最险恶的经历不是他在出发之前以为的战场之上,而是在蓟城,比起周渊宁则诚两人,姜大维就像是一个还没有开化的野蛮人
现在的他,正兴奋地在张一的陪同之下,采购着礼物,第一次上门,自然是要带上拿得出手的礼物的,而且这次去的还不是平常人家,自然更得精心挑选一番.对于蓟城,高远是不熟的,但张一熟,不但熟,这哥儿们就是专门搞奢侈品的,对于在蓟城哪里能买到稀罕玩意儿,自然也是门儿清
当周渊与宁则诚在闲云楼中酒过三巡,各有所获,满意回家的时候,便已经注定第二天的晚上,蓟城将会陷入到一片血与火中,而这件事情所造成的影响之大,其结果也是他们二人万万没有想到的
宁则诚站在高处,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家的大门.在那里,高远正准备出发,两辆马车上载满了他这一天采购来的礼物,国相府家不会缺什么,但第一次上门,总是不能空手而去的,虽然对叶天南与叶氏不满,但好歹人家也是菁儿的爹娘,看在菁儿的份上,总是冤家宜解不宜结的.就算不能亲密无间,也没有必要搞得剑拔弩张,更何况,叶天南已经低头了
宁则诚脸上没有丝毫笑容,刚刚,他才向高远表示了祝福,但他知道,这份祝福永远是兑现不了的.可惜了的,这样一员猛将,一员智将,正在一步步走向死亡.他撇了撇了嘴,没办法,与周渊给他的利益比起来,高远就算不了什么了,更何况,一直以来,他所想的,所策划的,都是为了周渊拿出相应的代价来
现在,自己已经得到了,那么,作为棋子的高远,其利用价值便已被榨干了.作为一个筹码,现在是放弃的时候了
马车缓缓启动,高远带着笑容,与二十余名部下出发了,宁则诚冲着高远离去的方向挥了挥手,”永别了,高远.”他倒背着双手,缓缓走了下来,走向自己的书房,随着他缓慢而稳定的步伐,高远已经被他抛到了脑后,没有必要再记得这个人了,因为,过了今夜,高远将成为一个过去的词汇
也就是这一刻,远处的太阳终于没入到了地平线中,最后那一缕阳光也随着宁则诚的步伐而渐渐变短,变暗,最终消失
檀锋很是兴奋地推门走进了宁则诚的书房,在这个家里,他总是很随便的
“宁大人,高远今天要去叶天南家么,我曾与他约定,如果他真去的话,我就会陪他去.”他笑嘻嘻地道
“高远已经走了!”宁则诚从一份公文之中抬起头来,看着檀锋
“什么,这小子太不守信用了.”檀锋大怒,”这样的妙事儿,我怎能不在场,大人安坐,我去追他!”
看着檀锋抬脚便欲离去,宁则诚啪地一声将手里的笔丢在了桌上,”檀锋,回来!”
檀锋回过头来,”宁大人,还有什么事么?”
“坐下!”宁则诚严厉地看着他,喝道,”人家翁婿之间的事情,你去瞎掺合什么?好好的美事,别给你搅和了!”
“能怎么搅合?我只不过想去看看叶天南的脸色罢了!”檀锋呵呵笑道.”这样的事情,可不是年年都有的.”
看着檀锋,宁则诚想了想,终于还是从大案一角一卷公文之下,抽出了一张纸,递给了檀锋,”来,坐,瞧瞧这是什么?”
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宁则诚,檀锋接过了纸张,坐了下来,只看了一眼,便惊讶地抬起头,扫了一眼宁则诚,又低下头来,细细地看着这张写着数十个名字和职位的纸张,只是这一次,他的头久久没有抬起
宁则诚也没有说话,靠在椅背之上,双手交叠放在大案之上,静静地看着檀锋
檀锋再一次抬起头来时,脸上那玩世不恭的微笑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苦涩之色.”这是周太尉与您之间的一次妥协?”
宁则诚满意地点点头,檀锋,一眼便看穿了这内里的玄虚
“高远他?”檀锋迟疑了一下
“所以我不能让你去掺合!”宁则诚道,”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檀锋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是您,还是太尉?”
“太尉,我要做的,只是闭嘴,闭眼.”宁则诚笑道
“您这么相信周渊?”
“相比起叶天南,我更相信周渊.”宁则诚缓缓地道:”因为叶天南会更贪婪,令狐潮当年贪得是财,叶天南贪得是权,周渊说得对,一个曾经体会过失去所有的人,有机会的时候,一定会不遗余力地来攫取一切来保护他现在所拥有的.”
“高远从来都是筹码?”
“周渊一直没有杀他,不是不想杀,而是要等到一个合适的机会来杀,他不希望简单地杀掉高远,而是要利用这一事件让叶天南从此彻底失去与我们较量的本钱.”宁则诚悠悠地道:”所以,我给他加了一把火.”
“说动王上封高远为征东将军?宁大人,你想过没有,这样,会让王上很生气,王上不是傻瓜,他很聪明,今夜一过,他就会明白,自己当了一回工具.”
“正因为王上很英明,所以他会装作不明白.我与周渊联手,便也不惧他明白.”宁则诚淡淡地道
“高远何辜?”
“檀锋,你不是一般人,如果你这样看问题,会让我很失望的.”宁则诚道
檀锋痛苦地低下了头,两手抱住了脑袋
“我知道,你与高远很谈得来,你也很欣赏他,但你不能因为这些而失去理智.”宁则诚站了起来,走到檀锋跟前,拍拍他的肩,”去找馨儿,让她给你弹支曲子,静静心吧!今夜,你不能离开这里.”
第二百九十五章:危局
檀锋落寞的离去,他知道了,他却无法改变.他欣赏高远,将他当成自己的朋友,但是,他却无法背判自己所处的这个集团
看着檀锋离去,宁则诚重新恢复了平静,开始批阅一份又一份的公文,直到他的书房里,出现了另外两个人
这两人面相普通,从外表上看不出任何特别的地方,属于那种典型的扔在人堆之中,就再也找不出来的类型
手上笔不停,头不抬,宁则诚似乎很随意地问道:”太尉那边的安排如何?”
一人向前走了一步,声音很低,哪怕现在只有他们三人,他的声音仍然低到只有宁则诚才能听清楚
“据属下看,太尉的安排阵仗很大,别说只有一个高远,十个高远也报销了.”
“他动用了军队?”
“不是军队,是太尉的那支从来没有露过面的队伍.不过他们动用了不少强力的军械,连床弩都有.”
宁则诚微笑着抬起了头,”太尉用兵,本来就很小心谨慎,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你哪边呢?”他看着另一个人
“大人所料不错,叶重那头儿,太尉没有作任何布署.”另一人道
“太尉终究是带兵打大仗的人,玩起这些小伎俩果然还是差了哪么一点点,你布置好了么?”宁则诚摇摇头
“布置好了,按大人的吩咐,我们确保击伤叶重,而不杀死他.”
宁则诚笑了起来,”做事要做全套,叶天南要杀高远,麾下头号大将叶重怎么会不出手,而现在,叶天南手下,能有把握与高远一战的,也只有叶重一人吧,叶重一伤,我倒想看看,叶天南怎么解释.”
“大人思虑周全!”
“去吧,严密监视,不得出一点岔子.”
叶重下值回家,换上了一身便服,带着两个护卫便出了家门.以前他一直住在国相府的,不过在他获得王城禁卫军统领这一职务之后,为了避嫌,他便另寻了一幢房子,搬出了国相府.进入王城禁卫军这半年来,叶重就致力于一件事情,那就是安插叶氏亲信进入这支部队,半年的努力,现在,他,或者说叶天南,已经掌握了这支军队三分之一的力量.应当说,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但叶重也知道,随着周渊自战场返回,他与国相将会迎来猛烈的反击
但在这件事情上,叶天南是不会退让的,十年之前的惨剧仍历历在目,那一次,如果手里掌握着一部分王城禁卫军,便绝不至于输到一无所有
叶氏重任国相,基础薄弱,以前的力量在令狐氏十年来锲而不舍的扫荡之下,几乎是荡然无存,而现在最制约叶氏的,便是军队.国相手中没有一支能显示其力量的军事力量,琅琊郡虽然还给了叶氏,但想要在琅琊郡重建一支强悍的军事力量,短时间内,显然是不可能的
但是高远被任命为征东将军,将极大地缓解这个问题,高远现在手上便有多达五六千的兵力,在高远的手下,这些人将会成为一支悍师,征东将军开府建牙,也就是说,高远可以名正言顺地招军,只要他养得起
高远当然养得起.因为他马上就是国相大人的女婿了.高远自己就有来钱的门路,再加上以后琅琊郡的支持,高远在财政之上,将不会出现危机.而叶天南身为国相,在物资和后勤上,当然也是可以有目的性的支持的
叶氏复兴,指日可待.叶重兴奋不已,不过今天见到高远,恐怕还是有些尴尬的,当初在南山之下,这小子可是嚣张得很.自己也险些儿便与他动起手来
想到这里,叶重不由笑了起来,有机会,倒是要与这小子好好地动手较量一番,叶枫的那一套近身格斗术,让叶重一直心痒痒的.倒了叶重这个层次,很难找到一个能与他公平决斗的机会了.大家都位高权重,谁会没事儿与你硬碰硬地干一场
以后机会就多了,能与高远这样的高手较量,对自己的提高也是极有帮助的.而且高远的练兵之术,也是叶重想知道的
叶重躇踌满志,叶氏重振门楣就在眼前,而作为跟随叶天南流浪了十数年的他,将也会获得大展拳脚的机会
马蹄得得,叶重想要早一点赶到国相府,今天是家宴,确切来说,是叶天南正式承认高远为自己女婿的一次政治公告.蓟城不少人一直相看叶相的笑话,想看这翁婿之间来一场火并,但他们显然低估了国相,国相在外流浪十数年,什么样的屈辱没有受过?在叶相的眼中,只有利益,没有面子,以前不认高远,是因为高远太弱,而现在认高远,是因为高远已经具备了叶氏所需要的一切力量.在现实面前,该低头就得低头
哪些年,叶重见多了叶天南向许多人低头,但最后的赢家是叶相,这一次叶相向高远低头,可最后的赢家还会是叶相
就在叶重满心欢喜的瞬间,空气之中陡地响起凄厉的利箭破空的声音.没有时间准备,没有时间思考,十年流亡生涯,无数次地迎击令狐氏的刺杀所培养出来的一流的反应让叶重在第一时间便作出了正确的反应
他整个人消失在了马上,箭啸响起的瞬间,叶重便已经躲到了马腹之下.身后,两名护卫却是没有躲过这一劫,他们没有叶重的反应,也没有他这一身功夫.箭啸声起,两人已经被射得刺猬一般,连人带马,都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叶重胯下的战马出挨了好几箭,哀鸣声中,向前奔了数丈距离,四蹄一软,也倒了下来,在战马倒下的瞬间,叶重已是从马腹之下钻了出来,人蜷缩成一团,在地上连续地滚动,滚动之中,他已是打到了最佳的藏身场所
身子一跃而起,他扑向那个点,也就在那一刻,又是一声箭啸之声,这一箭,来得极快,啸声刚起,利箭已至.叶重只觉得大腿之上一阵钻心的疼痛,身形一滞,顿时慢了下来
叶重心中一片冰凉,最后射出这一箭的人,无论是判断,还是箭技,都到了一个极其高明的境地,自己休矣
但预料之中的连续射击并没有到来,一箭命中叶重之后,叶重只是听到了几声轻笑,然后,便安静了下来
躺在先前选定的死角之中,看着街心两名护卫和三匹马的尸体,叶重心中的震骇无以言表,是谁?是谁想要自己的命?
他看着大腿之上的那支箭,箭手极其厉害,这一箭射穿了自己的大腿,形成了一个贯通伤.显然,对手对于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他们知道今天自己要去哪里/
叶重突然之间张大了嘴巴,手颤抖头握上了大腿之上的那支箭,以对手的能力,刚刚明显可以要了自己的命的,但为什么,他们仅仅伤了自己就罢了,第一轮袭击,他们的主要目标也并非自己,而是自己的两名卫兵
为什么会是这样?
不杀自己,只是因为对方另有所图.他们图什么?今天是叶相宴请高远的时候
高远!叶重突然嘶声吼了起来,拔剑,一剑斩断箭尾,伸手握住箭头,呀的一声,将半截箭头拔了出来,撕下一带袍子,将大腿紧紧地扎了起来.以剑拄地,叶重艰难站将起来,一瘸一拐地向着国相府所在地拼命跑去
这是一个阴谋
几乎就在叶重遇袭的同一时间,高远与他的二十名护卫带着一辆满载礼物的马车行走在街道之上,这是一条往国相府的必经之路,街道不宽,很安静,两边一幢幢楼房紧密相邻,此时,正是华灯初上时节,但这条街道却有些古怪,除了廖廖几盏灯之外,竟然一片漆黑
很静,很静,只能听到高远一行人得得的马蹄之声与护卫们整齐的脚步之声
高远与步兵两人策马走在前面,在他们的两边,是十余名卫护,剩下的,则在马车的两旁,高远突然觉得身上的汗毛一阵阵倒竖起来,他猛地勒住了战马,这种让他感到极其危险的感觉,这一切,他还从没有感受过,但这种感觉,在前一切,他却体会过多次,特别是最后那一次
“小心!”他突然大喊声起来.喊声之中,他已是一个倒载从马上掉了下来,掉下来的瞬间,他一伸手,将步兵也扯了下来
就在二人倒下的瞬间,空气之中,箭啸之声响起,而其中,夹杂着高远与步兵二人极其熟悉的声音
床弩
两匹战马瞬间便成了刺猬,栽倒在地,巨大的床弩掠过两人刚刚所立的地方,命中他们身后马车,轰然声中,马车四分五裂
高远的护卫毫无防备,他们没有想到,会在燕国的都城遭到死亡的袭击,第一轮箭雨过后,二十名护卫便倒下了大半
高远与步兵两人在地上连接翻滚,缩到了街角,高远瞪大了眼睛,看着跟着他的这些护卫,一个接一个地被利箭射倒,这些战士,跟他出生入死,没有死在战场之上,可是今天,却倒在了这里
街旁紧闭的几扇大门霍地打开,一群蒙面人蜂涌而出,为首一人,身形高大,体型看起来极其熟悉
“是叶重!”步兵尖叫起来
街上,侥幸未死的六名扶风兵拔出了腰刀,嘶吼着迎了上去
第二百九十六章:杀出去
是叶重!高远的眼瞳收缩,叶天南还是想要杀了自己,所以设下这样一个圈套,邀请自己去叶府而半路殂杀
看着躺倒在街上的十几个体兄的尸体,高远心中的怒火腾地被点燃,他猛地站起,哗啦一声,今天刚刚买的新袍子被一撕两开,露出里面的紧身衣,手一探,黑沉沉的三棱军刺出现在手中,怒吼声中,他迎着冲出来的蒙面人杀了过去
步兵抽刀,跟着高远迎向了敌人,今天是去做客,他没有带上弓箭,可谁知道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遇到殂杀呢!
杀出来的蒙面刺客有数十人之多,而高远此时连他在内,只剩下八个人了
高远站在了最前头,步兵立于他的身侧,而六个扶风兵在高远冲上来的一瞬间,已是收缩队形,紧紧地跟随在高远身后,以高远为锥头,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的锥体
“杀出去!”高远怒吼道
“杀!”虽然只有八个人,但发出的怒吼之声,却让对面冲来的大群蒙面人为之一滞
高远身边的这二十个护卫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身手个个了得,遭遇这样的突然袭击,同伴大半身亡,但剩下的六个人,却没有丝毫慌乱,因为高远还在
八个人一头扎进大群的蒙面刺客群中,向前猛冲.兵器碰撞声,刀枪入肉的卟卟声,以及濒死的惨叫之声,顷刻之间便响彻夜空
“隔开他们!”为首的蒙面人大叫起来,一听他的口音,高远心中更是沉了下去,那不是蓟城的口音,而叶重,就是说着这样一口话,因为叶重十数年追随叶天南四处流浪,他说话的口音之中夹杂着很多其它地方的方言,特征极其明显
叶重知兵,一个普通的刺客是不会这么快发现这其中的奥妙的,高远现在虽然只有八个人,但长年的一起战斗以及高远军队的特别训练,他们八个人却能构成一个整体.刺客虽多,但在八个人的来往冲刺之下,竟然被杀得节节后退,虽然高远杀不出去,但他们却也无法威胁到高远等八人
除非用人命来磨,磨到高远等人体力消耗殆尽.但时间上是绝不允许的,这里毕竟是蓟城,是王都
屋顶之上,响起了利箭破空而至的声音,高远身后,一名扶风兵颓然倒地.片刻之后,又是一声厉啸,又一人倒下.此人能在混乱之中准确地找到高远的部属,箭法之厉害,几乎不输给步兵
步兵恨得咬牙切齿,如果此时他手能有一副弓箭,哪里容得此人如此嚣张
“退到房里去!”高远大叫道.他明白,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长时间,自己这几个人就会被杀光的
砰的一声,一间房屋的门被撞开,高远带着幸存的五人退进了房中,这是一家临街的店铺,里面摆满了一匹匹精美的绸缎
刚刚退进房中,房间的门窗被被撞得四分五裂,蒙面刺客追了进来,屋顶之上,也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
“是那个箭客!”步兵涩声道,现在对他们威胁最大的,倒是这个隐在暗处的人
“我去宰了他,步兵,你带着兄弟们先撑一会儿!”高远厉声道,”来,送我上去!”
两个护卫上前一步,双手交叠,紧紧地勾在一起,高远小跑两步,一脚踩将上去,两名士兵一声大喝,同时抖手,挥臂,高远腾空而起,低头,躬身,轰然一声巨响,他直接撞破了屋顶,瓦片乱飞之中,高远自破洞之中一跃而出,单膝跪倒在屋顶,一手按着屋脊,一手握着军刺,抬眼便看见了距他十数步处,一名手持弓箭的箭手,正目瞪口呆地看着破屋而出的高远
高远的出场太让人震骇了
“去死!”高远猛地窜起,如同一只扑击猎物的猎豹,扑向那名箭手
眼见高远风一般的扑来,箭手抬手,嗖嗖连声,在如此短的矩离之上,他竟然还射出了两箭,但也仅次而已了
高远仆倒在屋脊之上,人虽然倒下,却没有停止前进,人一倒,手一按,脚一蹬,两支羽箭呼啸着从他的头顶掠过,当高远挺身而起的时候,人已经到了那箭手跟前,三棱军刺卟哧一声,插入了那箭手的小腹,手腕一转,军刺缩回,鲜血随着军刺的回拔喷泉一般标了出来
高远一伸手,捡起那箭手掉在屋脊之上的弓,再从他身上取下箭壶,从先前的破洞之中再一次跃了下去
屋内面积不大,刺客只冲进来十数人,屋内便再也无法容纳,步兵带着剩下的四个扶风兵,背靠着背,正在拼死抵抗,高远的到来正是时候,一落地,手一扬,弓和箭飞向步兵,高远却是窜进了杀手群中,一手军刺起落,另一只手中,很少出现的小刀在手指之间盘旋,几乎是挡者立死
这种狭小的场合,对于步兵以及几个扶风兵还有这些杀手来说,空间过于狭小,他们更适合大砍大杀,但对于高远来说,却是没有比这更好的场所了
顷刻之间,高远连杀数人,余下的杀手大骇之下,尽数退了出去
屋内安静了下来,但屋内人知道,这只不过是短时间内的平静,马上,就会有更大规模的进攻
几名扶风兵半蹲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激烈的格斗,几乎要将他们的力气耗尽了
外面响起了格格的声音,高远与步兵对望一眼,都是露出震骇之色,那是床弩在张弦的声音
不等高远下令,步兵已是一个箭步冲到了窗前,手一扬,嗖的一声,一箭破窗而出,外面发出一声惨叫,正在给床弩张弦的一名刺客仰天而倒,另一人刚刚抢上去,步兵的第二箭又至,箭至,人死
步兵的弓箭再一次扬起,第三箭将发未发之际,他却又无奈地垂下了手,外面的刺客用两块门板挡在了床弩之前
“卧倒!”高远低声喝道
六人趴伏到了地上,床弩那刺人心魄的啸叫之声响起,轰隆隆的响声之中,面前的墙壁破了一个大洞,粗如儿臂的弩箭夺的一声,插在后墙之上,箭尾犹自在抖动
喊杀之声再一次响起,蜂涌而至的杀手身后,床弩绞弦的格格之声,让人齿酸
高远的手在微微发抖,今天,只怕是当真难以幸免了
国相府,叶天南一身便服,与荀休坐在一起叙话,大厅之内,正在忙碌着,一碗碗的山珍海味正流水价地从后厨端将出来,摆放在一张张小桌之上
“听说今天高远整整一天都在采购礼物!”荀修笑道:”看来这小子,还是知道一些礼数的.”
叶天南哼了一声,”我这里难道还缺他这一点礼物吗?”
荀修大笑,”礼物不重要,重要是他的这一点心思,看来这小子,倒还真不是一个记仇的人.天南啊,当初叶重说得还真是对的.”
“没有这一次燕赵大战的磨励,那里会有征东将军的位子,虽然于我们而言,错下一着棋,但不想却是歪打正着,结果倒是不错.”叶天南道
“应当说,最大的功劳还是菁儿啊!”荀修道,”这一次菁儿回府之后,倒真是喜气洋洋啊,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女大不中留啊!”叶天南连连摇头
正说着话,叶氏与叶菁儿两人已是走了进来,叶枫跟在她们两人身后,一进门,叶枫已是滋溜一声窜到了最前头,”爹,高大哥什么时候到啊?我可真是想死他了.”
“应当快了.”叶天南笑道:”接时辰,快到了,夫人,外头准备得怎么样了?”
“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叶氏点头笑道:”莆儿还亲自下厨做了几个高远爱吃的菜,就等人来了.”
看着叶菁儿,叶天南微笑道:”菁儿,这一次算是偿了你的心愿了吧,高远来之后,我们就定下大婚的日子,我看是宜早不宜迟,趁他还在蓟城的时候,先将婚事办了!”
“全凭爹爹作主!”叶菁儿羞红了脸,低声说着,”我去前厅照看着,爹与娘说说话吧!”
“我也去,我也去!”叶枫跑了过来,牵着姐姐的衣衫,”我去大门口迎着高大哥.”
看着姐弟两人高兴的模样,屋里几人都笑了起来
这算得上是皆大欢喜了
砰的一声,门被撞开,浑身染血的叶重出现在门口,扶着门楣,他竭力让自己站得稳一些,在他的身后,跟着数个惊慌失措的叶府家兵
叶天南,荀修霍然站了起来,”出了什么事了?”叶天南厉声喝道
“国相,我在半道遭人袭击,两个护卫都死了,就我逃了出来.”叶重声音有些虚弱,大腿上的那一箭,他其实受创极重,又强撑着奔到这里,大量的失血让他的脸色极是苍白.”国相,这件事有蹊跷.”说完这句话,叶重仰天便倒,屋里一阵大乱
“快,快,叫大夫过来!”叶天南大喊道
“火,起火了!”外间响起更大的喧嚣之声,叶天南与荀修两人抢出门去,远处,熊熊火光映红了夜空.两人对望一眼,起火的地方,是通往国相府的必经之路
“有人要对付高远!”荀修涩声道
第二百九十七章:一把火
熊熊大火映红了半边夜空,火势之猛之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此时站在蓟城的任方一个地方,都可以看到那映红了半边天的大火,整个蓟城都为之震动
整个城市都沸腾了起来,人声鼎沸之中,马蹄隆隆,号角声声,军队终于出动,只不过这一次,他们手中拿得不再是刀枪,而是灭火的工具
周渊站在太尉府的高处,看到那熊熊的火光,愤怒地抽刀,将四周能砍的东西全都砍成了碎片.在他身边,周玉脸色严峻
宁府,宁则诚也在看那大火,半晌,他摇摇头,过了一会儿,再摇摇头.然后转身回到房中,脱下便装,换上朝服,一柱香功夫之后,他已经出现在前往王宫的道路之上
檀锋与宁馨两人站在窗边,看着那漫天红霞,在他们身后,古筝的琴弦已经断去了数根,正无力地垂在地上,檀锋脸上的神情却是极其复杂
这把火是高远放的.在放火之前,他已经面临绝境.前来刺杀他的并不是一般人,而是一群训练有素,心志坚韧的家伙,在双方的生死搏杀之中,高远率部下已经格杀了数倍于他们人数的刺客,但是,却没有让对方有丝毫的怯意和撤退的想法,攻击反而更加凶猛
四个扶风兵又倒下了两个,步兵的箭又一次射空,长弓成了摆设.他再一次受了伤,这一次,是小腿上挨了重重一刀,高远身上也是伤痕累累,对方的带队者,那个身形,口音都酷似叶重的家伙,功夫极其厉害,而且也非常擅长近身格斗
“县尉,不要管我们了,你杀出去,你一个人出去,他们拦不住你的.”步兵坐在地上,腿上的巨痛让他的脸有些变形,他看着另外两个鲜血淋漓的老兵,大声道:”我们给县尉断后.”
“走不了的!”高远断然摇头,”而且,我也不能丢下你们.如果真要死的话,能和兄弟一起死在战斗之中,总比在仓惶逃窜之中被人杀死要爽快得多.”
“县尉,以你的功夫,一定会逃出去的,逃出去后,再给我们报仇!”步兵扯住高远的衣裳,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声响,”他们又要来了,县尉,快走啊!”
高远摇头,他不是迂腐,而是知道根本走不了.对方的主要目标就是他,这一次设计如此周密,动员的人手如此之多,高远相信,对手一定考虑到了各种可能,包括自己有可能突围而去.也许,当自己突围而出的时候,就是大家全军覆灭的时候
步兵没有再说话,看到高远的神色,他知道高远已经作出了最后的决定,他强撑着站了起来,一只脚立在地上,提着刀,”想不到我们没有死在战场之上,没有死在敌人手中,居然会死于小人的暗算之中,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多拉几个垫背的吧.”
屋内几人都是神色惨然,他们手中的刀都被砍崩了口子,而接下来,他们将要进行最后一搏了
外面的杀手们此时似乎已经根本不在乎掩藏什么形迹了,他们甚至点起了几根火把,听着毕毕剥剥的火把燃烧声,高远的眉头紧紧地皱着,脑子中忽然划过一道亮光,他的眼睛慢慢地亮了起来
从最开始闯入的那家绸缎庄,他们一路冲撞过来,已经越过了十数间房屋了,这里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房子一间挨着一间,有的甚至共用同一面墙壁,大多数都是木制结构.他环顾四周,”铁泫,去找找看,有没有油脂一类的东西,丁渭,去看一下,这间屋子里有没有贮水的水缸.”
“是,县尉!”两个伤痕累累的卫兵强撑着身子,却寻找高远需要的东西
“县尉,您是要放火吗?”步兵看着高远,道
“不错,放火,步兵,你想过没有,这些刺客跟我们打了这么长时间了,但却一直是硬冲,如果他们放一把火,就能将我们逼出去,但是他们没有,这是因为这条街上房屋密集,大都是木制,火势一起,便无法控制了,所以他们不敢放,因为他们不是一般的刺客,他们心有顾忌,这里是王城,他们不敢随便纵火.如果引起王城大火,这个主使者是负不起这个责任的.”
步兵笑了起来,”我们可没有这个顾忌,他们要杀我们,我们就来放这一把火,烧得越旺越好,即便老子们去了阎王殿里,也给让他们焦头乱额,付出代价.”
“不,我还没有死的打算呢,我们要借这把火,逃出去.”
“逃出去?”步兵又惊又喜,”怎么逃出去?”
“火越大越好,火会威胁我们,但也会替我们挡住追兵,只要乱起来,我们就有机会逃出去.”高远目光炯炯
“我们往哪逃?”步兵问道:”这一次要杀我们可是国相,外面只怕处处危机.我们逃回宁府去吗?”
高远长长了吸了一口气,”这件事里面有些蹊跷,现在在蓟城,不管是叶天南,还是宁则诚,甚至是周渊,没有一个是我们能信任的,如果有机会逃出去,我们便逃往井坊,记得天赐跟你说过的那个地方吗?他在哪里有一个落脚点.”
“到蓟城之后,天赐就没有跟我们住在一起,他是去了哪里吗?”
“对,他另有一些事情要做,所以一直呆在井坊.我们先去哪里,然后再谋求脱身,离开蓟城,只要离开了这里,我们便是海阔任鱼游,天高任鸟飞了.”
“县尉!”铁泫提着一个大桶小跑着回来,”我们运气好,这是个杂货铺子,后面有不少的油脂.”
“浇!”高远挥挥手
铁泫二话不说,提起手里的桶,便将内里的油脂泼在门上,窗上,墙上.就在这时,丁渭也跑了回来,”县尉,找了一个贮水的大水缸.”
“跳进去,将身上浸湿.”扶起步兵,高远走向后面,一间似乎是厨房的屋内,一口大水缸里,满满装着一缸水,抓起步兵,高远二话不说,便将他按了下去.步兵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惨呼
将步兵从缸里抓起来,高远也跳了进去,将自己全身浸湿,他跳出来,撕下一截衣服,将口鼻遮住.铁泫,丁渭两人亦是照此办理
“照顾好步兵!”高远吩咐了一声,猫着腰又走到了前方
外面又开始射箭了,密集的箭雨穿过了穿棂,夺夺有声地插在了屋内的墙壁之上
“县尉,火石!”身后,丁渭抬手扔出了火石,高远一把抓住,嘴角闪出一丝狞笑,两手一合,啪哒数声,火星闪现,溅在门板之上的油脂之上,腾地一下,一束小火苗燃了起来
趴伏在地上,随手抓起一些东西,在这束火苗之上引燃,然后扔向泼上油脂的地方
火苗腾起,烟雾愈来愈浓,高远趴在地上,紧紧地握着军刺
街道之上,伏尸累累,周康呼呼喘着粗气,他知道高远很厉害,因为有人给过他警告,他也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但他没有想到,高远居然厉害到这一地步,他已经付出了几倍于对方的代价,却仍然没有杀死主要目标
周康,主持这一次刺杀的首领,他是周渊麾下的重要人物,不过,却极少出现在公众面前,他是专门负责替太尉大人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的.这一次,他扮演的是叶重
身上的几道伤痕让周康有些心惊,乱战之中,与高远数次交手,如果不是自己机警,只怕已经尸横就地了.死伤惨重并没有让他有丝毫退意,高远必须死,太尉就是这样交待的,如果他不死的话,会引发太多的问题,甚至有可能是燕国的一场政治大风暴.周康知道,太尉为什么要他扮成叶重的模样
但叶天南也不是一个甘于坐以待毙的人物,而且这个看起来没有破绽的计划,有一个致命的问题,那就是如果高远不死,那么所做的一切都将化为无用功,太尉将会得到一个可怕的敌人
高远必须死!
周康轻轻地摸了一下受伤的地方,好在,对方已经不行了,接下来,将是最后一次进攻,这一次,他将第一个发起冲击
他忽然嗅到了一股不一样的味道,那不是血腥味,而是一股焦味,接下来,他便在火把的火光之中,看到了一股股腾起来的烟雾,最后,他看到了一股股的火苗从高远所藏身的地方腾起
那火头起来的是如此之猛,刚刚还是几束不大的火苗,转眼之间,便在他眼中形成了一面火墙
周康先是一愕,然后便醒悟过来,看着街上一幢挨着一幢紧密相连的房屋,他的脑袋轰地一声炸开
“冲进去!”他大声吼道,提着刀,风一样地冲向对手所在的房屋
火已经很大了,但周康顾不得这一切,他从火墙之中一跃而进,这一霎那之间,他已经明白了对方想干什么
周康不敢想象,如果让这场大火燃烧起来,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他们清理了这一段路上所有的居民,便是为了这一场刺杀,但这一段距离是有限的.大火一旦烧起,这条街将不复存在,更为可怕的后果,便是这场大火向外围漫延.因为这不是自然失火,而是人为的纵火
屋内,铁泫和丁渭一人提着一个油脂桶,另一只手扶着步兵,正在向一边墙壁退去,到了那里,铁泫操起一柄铁锤,三两下便将墙壁锤了一个破洞,进入到了隔壁,片刻之后,又一处地方燃起了熊熊大火
周康冲了进去,但他也仅仅是冲了进去.他没有想到,在熊熊的火墙的后面,在炙人的火焰之中,有一个人忍住了烟熏火燎,趴在地上等着他
周康一跃而进,穿过火墙的一霎那,小腹之上,传来一阵剧痛,他愕然低头,看到了仰趴在地上的高远,高远正狞笑地看着他,鲜血正从他插进对方小腹之上的武器之中哗哗地流出来
“血怎么流得这么快?”这是周康最后的想法,然后,他便跌到在了大火之中
第二百九十八章:愤怒
姬平,燕国的最高统治者,站在高高的王宫露台之上,手紧紧地握着白玉石栏杆,手上青筋毕露,在他的前方远处,熊熊大火仍在向外漫延,在他的身后,一个黑衣人跪倒在地上,汗透重衣.一动也不敢动,姬平虽然只有二十五岁,虽然刚刚登上王位不久,但身后跪着的这人,却已经跟了他十数年,对于这位新王上的脾气秉性了解得是一清二楚
这是一位历经磨难,心志极其坚韧的人,多年的流亡生涯也培养出了这位年轻王上喜怒不形于色的城府,以及敏锐的政治嗅角,但现在,他是真正出离的愤怒了
“叶相要杀高远?”他嘿嘿地笑了起来
“王上,这只是属下的猜测.”身后的黑衣人声音有些颤抖
“叶相要杀高远!”姬平嘿嘿哈哈地大笑起来,笑得有些凄厉,脸上的表情就是狰狞不已.听着姬平夜枭一般的笑声,跪着的黑衣人,颤抖得更是厉害
佩环叮当,一个约四十出头的贵妃缓缓而来,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姬平,转过头来,对地上的黑衣人道:”你下去吧!”
黑衣人如蒙大赫,从地上爬起来,躬着身子,倒退几步,一个转身,迅即消失在露台之上
贵妇走到姬平的身边,抬头凝望着远处的大火,轻叹道:”这一把火,只怕损失极大,也不知有多少人死于非命,多少人倾家荡产,多少人妻离子散呢!”
姬平转过头来,看着贵妇,脸上的神色平静了不少,”母亲,他们说叶相要杀高远,您相信么?”
“我相信!”贵妇脸上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似乎没有经过任何的思索,便脱口而出
“母亲!”姬平诧异地看着贵妇
贵妇转头看着姬平,脸色平静一如往常:”王上,你必须相信,你不得不信.”
姬平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狠狠地一拳砸在栏栏之上,眼中那一丝浓郁的不甘却怎么也无法抹去
“这里是蓟城,是王都,高远是征东将军,本身也是武艺高强,麾下数十护卫,哪一个不是身经百战之辈,要杀这样一个人,岂是一般人能做的.”贵妇像是在叙说着一个故事,”这样的人,在蓟城,扳着指头就能数过来,无非就是那么几个人而已.可是在事先,一点风声也没有露出来,一点端倪也没有显现,那就不是一个人能做的了.王上,这是合谋.”
“他们这么急于要扳倒叶相?”姬平恨声道:”我大燕正要集全力攻打东胡,这个时候,正是精诚团结,一齐对外的的时候,他们居然内斗,要将我的股肱大臣扳倒,我岂能如他们的愿!”
贵妃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王上,你必须要如他们的愿.”
姬平身子一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贵妇
“当初宁大人提议高远任征东将军时,我曾私下里跟王上说过,这是不行的,可是王上没有听!”贵妇摇摇头,”宁大人这是不怀好意啊,我本来以为叶相会看透这个局,只是当局者迷,叶相终究还是一头栽了进去.”
姬平叹了一口气.”这也是我的错,叶相曾提过两句,不过我想来这是一件好事,一来可以提高叶相的实力,能真正做到三足鼎立,二来,高远此人,也是的确有能力的,有他作前锋,再联合张守约,这一场与东胡的战事,我们就更有把握了.”
“欲速则不达.”贵妇道:”太尉岂能容忍有人来分他的兵权,特别是叶相,不管是周太尉还是宁大人,对叶相其实是抱着很大的戒心的,国相掌握政事,如果再有了一个高远这样的征东将军,实力用不了多久便可以凌驾与他们二人之上,他们岂能容忍?”
“于是就做下这个局杀了高远,嫁祸叶相!”姬平脸上露出恨恨之色.”可天下人的眼睛是雪亮的.”
“天下人的眼睛不一定是雪亮的!”贵妇微微一笑,”叶相不认这个女婿已经遍传国内,是所有人公认的事情,现在出了这事,再加上有心人的宣传,便能将黑的说成白的,死得说成活的,叶相的名声,这一次可是全毁了.一箭双雕,委害厉害之极.”
“这些人胆大包天,根本没有将我放在眼中.”姬平厉声道,”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他们还不知道谁才是燕国的真正主人.”
“王上!”贵妇的声音大了起来,”你清醒一些.你难道又想去流亡十年么,这一次,可不会再有叶天南这样的人物来帮你了.”
姬平骇然看着贵妇
“王上,你仔细想想,你现在有什么?”贵妇一字一顿地道.”你现在的所有,都是基于叶天南,周渊,宁则诚三人的支持,现在叶相已经垮了,如果你想对付周渊与宁则诚,你可以想想后果!”
姬平双眼变得赤红起来,”母亲,那我现在该怎么做?装聋子,装瞎子,装傻子?”
贵妇冷冷一笑,”你不聋,不瞎,也不傻.他们这样欺负你,不过是看准了你无可奈何而已,但他们有一点看错了,那就是你还年轻,他们却快要老了.”顿了一顿,贵妇接着道:”俗语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是一国之君,便是等上二十年又如何?”
“二十年?”姬平颓然道:”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秦武烈王用二十年将秦国打造成了当世第一大国,我却要用二十年来忍气吞声么?”
“秦武烈王手上有兵权,你有什么?”贵妇冷冷地道:”他有赢腾,有李信.你有谁?平儿,这二十年,就是给你来发现,培养你的赢腾,你的李信,慢慢来,急不得,谁急,谁就输了,这个期间,你只能做一个旁观者,裁判者,而不能作一个参与者,你永远只能站在胜利者一方.”
姬平仰天长叹:”母亲,这么说来,我也要去踩上叶相一脚么?”
贵妇笑了起来,”顶红弃白,政治本来就是这样.不过怎样做,这其间却是大有文章可做的.你既要表示出与周太尉,宁大夫他们的一致,又要告诉他们,你不是一个傻子,同时,还要让他们感到一丝丝的牵制,留下一点种子,你说说该怎么做?”
姬平思索了片刻,”去叶相相位,将他逐回琅琊郡去,但却留下叶重与荀修二人.叶重的王宫禁军统领位子不能去.有他在,我的安全至少是有保证的.荀修交游广阔,学术之上极有成就,留在在蓟城,可以替叶相广为联络,以待起复之日.”
“这样的安排就是极好的了!”贵妇笑道
“这样可就委屈了叶相了,这十几年来,要不是他一力扶持,哪有我的今日?”姬平摇了摇头,道
“叶天南又不是傻子,你这个安排一出来,他哪有不明白的.这个时候,他绝不会给你添乱子来打这场胡涂的官司的.让他回琅琊郡却冷静一下也好,他太心急了一些.”贵妇笑道:”过些年,他再复出之时,想必更能当好这个国相了.”
“可惜了高远,莫名其妙做了牺牲品!”姬平有些可惜,”这可是一员猛将啊!”
“一个小小的县尉,死了便死了吧,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贵妇摆摆手,”风大,王上,你瞧瞧,这地上落了多少灰尘啊,回去好好歇着吧,明日,有一天好忙呢!”
“是,母亲早点歇着吧!”姬平点点头
王宫之外,御史大夫宁则诚下了马车,整理装容,大步向着宫城城门走去
“宁大人留步!”一名王城禁军将领从宫门内走了出来,拦在了宁则诚的身前
“我要见王上.”宁则诚看着对方,”蓟城大火,一个处理不好,便会引发大乱的.”
禁军将领态度极是恭敬,但拦在道上的身体却没有让开,”王上知道了,王上说,有太尉与宁大人,绝对出了什么乱子,请二位大人自去处理便好,不必打扰他休息敢.”
宁则诚一呆,”王上是这么说的?”
“是!王上想休息,不想任何人打拢,宁大人有什么事儿,明儿朝议之时再说吧!”禁军将领微笑着道
宁则诚抬头看着黑沉沉的王宫,脸上诧异之色一闪过逝
“即如此,我便自去处理.明日一并禀报王上吧!”
“宁大人辛苦!”禁军将领一笑而退,宫城城门轰然关上
宫门关闭,宁则诚却是站在门前呆了半晌,这才转身,刚刚转身,又一辆马车自远处疾驰而来,却是太尉周渊的座架
片刻之后,周渊的座架已是在打道回府的途中了,不过宽敞的马车之内,却是多了一人
“高远死了么?”宁则诚沉声问道
“不知道!”周渊摇摇头,”还没有得到消息,不过应当活不了.”
宁则诚哑然,”应当?”
“这场大火有些出乎人的意料!”周渊道
“太尉,高远要是不死,这一次的计划可就算是功亏一篑了.”宁则诚皱眉道
“也算达到目标了,搞臭叶天南,最好是赶走叶天南,这燕国终究还是我们二人的天下.”周渊笑道:”高远,算不了什么.”
宁则诚摇摇头,”明天,我麾下燕翎卫会集中全力寻找高远的,你手下也不要闲着,这个人留不得,能杀了是最好,要是让他溜出了蓟城,不免留下祸胎.”
“你我二人联手,即便今晚上杀他不死,他也不可能活着离开蓟城,终究还是一个死字.”周渊笑道
宁则诚点点头,换了一个话题,”王上的态度有些怪异,他似乎是看穿了我们的布置.”
“看穿了又如何?”周渊冷笑,”这一次也让他明白,在燕国,他能依靠的不是叶天南,而是我们两个.”
第二百九十九章:明悟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也映红了国相府,映红了国相府内的每一个人的脸庞
叶天南怔怔地看着那火光,脸色一分分的变白,看着一边受伤的叶重,看着那映红半边天的大火,他本来就很瘦弱的身子摇晃了几下,站在他边上的叶氏一直在注意着自己的丈夫,眼看着叶天南要摔倒,赶紧伸出手去,将他搀住
叶菁儿的脸色惨白一片,一步步地走到父亲的跟前,”爹,你还是要杀了高大哥吗?到了现在,你还是不能接受他,要置他于死地而后快吗?”
叶菁儿的眼泪卟裟裟地掉了下来,后退一步,突然从一名护卫腰间抽出佩刀,搁在颈上,”高大哥活不成了,我也不活了!爹,为什么,为什么?”
“小姐,不要!”一众人等都是大吃一惊,抢上一步,但看到那雪亮的钢刀压在叶菁儿的粉颈之上,丝丝血迹已经渗出,却都是不敢迈出这一步去
叶天南怔怔地看着叶菁儿,半晌,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声之中,夹杂着声声咳漱,伴随着咳漱的,却是一口口的鲜血
“先生,先生,你瞧瞧,连我的女儿都认为是我下的手,你说,天下人会有几个不这样认为的?”叶天南看着荀修,满脸惨笑,嘴角血迹斑斑,叶氏伸手想要为他擦去血痕,却被他伸手打开
推开叶氏搀扶着他的手,叶天南踉踉跄跄地走向院子中间,张开双臂,仰首向天,狂笑起来,”连我女儿都这样认为,还有谁会不这样认为?”
狂笑声中,叶天南原地转了几个圈子,砰然倒地.人事不省
叶天南急火攻心,他本是极其聪明之人,这个时候,他已经想清楚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自己被人算计了,在自己最为得意的时候,不动声色地便让自己从人生的巅峰重重地摔了下来,这一次,摔得比上一次要更惨.这一次对方的阴谋是如此的浅显,如此的粗陋,也正因为如此,自己才没有想到过这种可能。对方要算计的不是高远,而是他而已。
上一次,虽然家破人亡,但名声还在,这一次,虽然没有刀兵加身,但声名却要烂大街了.这世上,绝大部分人是只会相信他们自己看到的或者自己想到的,而更有许多人,虽然心中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也绝不惮于在自己倒地的时候,重重踩上几脚的
叶天南昏倒,院子里再一次大乱,叶重瘸着腿冲到了叶菁儿跟前,急赤白脸地道:”小姐,不是相爷,现在相爷拉拢高远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杀他?这是有人要利用这件事暗算相爷.”
叶菁儿瞪大眼睛看着昏倒在地的叶天南,再看着面前的叶重,这内里的关系,让她如何能想得透?当的一声,刀掉在了地上.两腿一软,叶菁儿也倒了地上
井坊,曹天赐看着**的满身伤痕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高远四人,目瞪口呆,”这是怎么了?”
高远摆摆手,”快点,你这里有没有伤药?步兵的伤不轻.”
“有,有!”曹天赐飞快地窜到屋里,打开屋角的一口箱子,从内里拎出向瓶药来.高远将背上的步兵放在床上,此时的步兵,已经是昏迷不醒了
铁泫和丁渭两人一进屋,便直接瘫倒在了地上,四个人身上,无一不是伤痕累累,除了刀伤,还有被火烧的伤痕.几个人脑袋之上,几乎都看不到几根毛发了
“县尉,药!”曹天赐将几个药瓶子放在床边,再一看步兵小腿上的伤势,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县尉,他的脚……”
高远脸色阴沉之极,步兵小腿之上的这一刀,几乎将他的小腿一分为二,现在,只有一点点筋,皮还连着,如果是在前世,依仗着高超的科技,或许还能将腿重新接回来,但在这个时代里,已可以宣告步兵残废了
这只脚无论如何也是保不住了
步兵是他麾下大将,是一个骑兵将领,失去了一只腿,后果是什么,没有谁比高远更清楚.他沉默着,将药粉倒在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之上,药一上去,昏迷之中的步兵身子一阵震颤,慢慢地醒了过来
“县尉,我们还活着?”步兵问道
“当然还活着!”高远勉强笑道,”我们暂时安全了,没事了,步兵,你伤不轻,躺着好好休息.”
“县尉就是县尉,这样的绝境,你都能带着我们逃出来!”步兵笑道:”只可惜,我不争气,给疼昏过去了,没有看到县尉突围的英姿.”
“狗屁英姿!”高远转头望向一侧,”落水狗一般地逃了出来.”
“我们这个模样,倒不像是落水狗,而像是一群烧光了毛的野狼!”步兵嘻嘻地笑了起来,他低头望了一眼小腿上的伤,却又行若无事地抬起头来
饶是高远心如铁石,此时看到步兵如此模样,却也是心酸难忍,”步兵,我没用,你这条腿保不住了.”
步兵甩甩手,”保不住便保不住呗,县尉,你流个啥眼泪嘛,我不是还活着嘛,大街上,咱们还有十好几兄弟,命都没了呢!能活着,我很满足了.县尉,你可不能没了斗志啊,我可还指望着你带我回扶风呢,咱们尽起大军,干他娘的.”
高远点点头,”你放心,先前既然我没有死,现在我们就死不了.”他霍地转过身来,看着曹天赐,”天赐,有出城的通道没有?”
“出城,现在?”曹天赐有些傻眼,”步兵伤得这么重,你们也都有伤,怎么走啊?还是休息几天,等伤好一些再说吧!”
“今天不走,只怕就再难走了!”高远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我们今天晚上,必须离开蓟城.”
“县尉,叶天南那龟儿子还是不肯放过你吗?不如咱们联系上宁则诚大人或者檀锋将军,怎么样?”曹天赐道
“闭嘴!”高远怒目瞪视着曹天赐:”天赐,现在我告诉你,除了我们自己,不能信任任何人,这一次,让我深深地明白了这一点,我他妈真是胡涂,上一辈子吃了的亏,这一次,居然又让人骗一次.”
屋里几人,都是莫名其妙地看着高远
盛怒之下的高远,浑然没有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但此时的他,也不在乎了,”天赐,我们这一次遇袭,只有三个人有能力下手,叶天南,周渊,宁则诚!而在这其中,嫌疑最大的不是叶天南,而是周渊,因为袭击我们的人不是普通的刺客,是军人.”高远冷笑起来,”此地无银三百两,居然能找到一个与叶重身材口音都如此相似,连武功也相差无几的人来刺杀我,准备了很长时间了吧?佩服啊佩服!”
此时,床上的步兵也不解地解眨巴着眼睛看着高远,”县尉,如果是周渊要杀我们,从渔阳一路千里迢迢而来,我们毫无防备,他为什么不杀?我们在宁则诚府上住了这好多天,别说动刀动枪了,在我们的吃喝饮食里弄一把毒药,我们早就死得干净利落了,何须费这么大功夫?”
高远阴沉沉地笑了起来,”匹夫之怒,拔刀相向,血溅五步,求一痛快耳,这些王八蛋,即便是想杀了我,却还在想利用杀我得些好处吧,如果真如你所说,杀了我于他们有何好处?不但没有好处,还要溅一身腥味呢!”
这半个晚上的搏斗,倒是让高远想清楚了很多问题,特别是最后当他手刃那个领头的刺客,拉下对方的蒙面巾,看到的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之时.叶天南以前想要杀自己不错,但现在,他没有任何理由再来谋自己的性命,倒是另外一个人,嫌疑最大,那就是太尉周渊.而周渊想要做成这件事情,没有宁则诚的帮忙,是万万不可能的,燕翎卫有多大能量,别人不清楚,高远自己却是清楚的.从檀锋嘴里,从冯发勇那里,他知道了许多关于燕翎卫的故事
再留在城里,当真是死路一条,燕翎卫不会放过自己,军方不会放过自己,这两人一合力,自己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有趁现在,他们还不能确定自己的死活,趁他们现在,还在忙于应付这一场火灾的时候,趁乱逃将出去
回家去,回到扶风,回到自己的军队中去,到了哪里,将再也没有任何人敢于动自己,接下来,就是慢慢地算帐了,自己的兄弟岂能白死?高远握紧了拳头
“通道有!”曹天赐似乎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只是步兵的伤这么重?”
“当然是县尉一个人走.”躺在床上的步兵挥舞着手臂,”我们这些小虾米,大人物是看不上眼的,只要大人安全了,我们就会没有事儿.”
高远沉默下来,步兵现在的伤势,的确是无法赶路的,特别是像现在这样落荒逃亡,铁泫和丁渭两人倒是只要休息一段时间就能缓过来
他在屋里反复地踱着步子,步兵留在这里,肯定是不安全的,落在对方手里,断然是有死无生.天赐这个点也必须要放弃了,燕翎卫不是吃干饭的,自己四人一路逃来,留下了太多的踪迹,等燕翎卫回过神来,便能一路追来.他决不会放弃步兵,现在,也只有行险,来赌一把了
半晌,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带铁泫和丁渭先走,天赐,天明以后,你去叶府.”
“什么,叶府?”曹天赐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高远
“告诉他们,我已经走了,我将步兵托付给他们了,我要一个活着回到扶风的步兵.”高远看着曹天赐,一字一顿地道,”就将我这几句话转达给叶天南.”
“是,我一定将话带到!”曹天赐用力点头
“半年前你带过来的人都安置好了么?”
“都安置好了,通过不同的渠道,都已安置好了.”曹天赐道
“给他们下达最后一条指令,从现在起,他们不要有任何行动,专心做事,直到你再一次出现在他们面前.”
“是!”
“通知张一,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