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 将动
归墟之地中，有两个开荒者用了十五年的时间，从无到有地建造出了一片能让生命栖息的空间。
这片空间中没有天也没有地。往上看是晕着紫白交织的光芒的灵息，足下所踏亦然。
这片空间不属于三界中的任何一界，从无到有，全凭两个人一点一滴地搭建完成。
“终于完成了。”琉珖踏入其中，看着四周完全闭合的空间。处在这里面，完全无法想象外面是危机遍布的无尽深渊。
“只是搭出了架子，想要它像从前的至华境一样，还差很多。”廉青道。
“目前已经足够了。”十五年并肩完成一个作品，让两个都不算热情的女子形成了独有的默契。不用很多言语，便能明白对方所想。
“现在就回去吗？”廉青问。
“越快越好。”琉珖道：“这里一片虚无，却处于天然的堡垒中间。先转移过来，后续还需要做什么，大家一起来。”
廉青点头表示认同，继而又道：“还差一些。”
“差什么？”
“路。”
“路？”
“这里是归墟深处，并不是至华境所有生灵都有能力走进来。”
“是啊，把这事给忘了。”琉珖想起初次来归墟的时候，他们二人也并非能全然不受影响。摸到深处，两个人具是用深深浅浅的伤痕换来的。
“那正好，一边往外走，一边造路。”
……
至华境中，闭关数年的子乙出关了。
“开始准备，不久将移。”
议事厅一片沉默，众人第一时间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
“还有多久？”其厌问，“她们快回来了吗？”
“快回来了。”子乙道：“第二次战争，也快来了。”
此言一出，沉默之上又是一层凝重。
“哪个快？”芫芜问。
“不定。”
“不定是什么意思？”半月道：“决定权在我们手里还是在他们手里？”
“也不定。”
“早作打算吧。”陵游出言道：“既然确定能够转移了，自然是越早越好。”
“是。”芫芜道：“咱们准备好，等琉珖和廉青一到，立刻就能开始。”
众人自然无不认同。
子乙首先提出：“我先和鬼族交涉，把今年过来的一百人提前送回去。”
“各种伤药需要储备，一路之上吉凶难测。”揺情发言道：“到了归墟之后，需要用到的地方可能更多。单靠灵力，恐怕行不通。”
“这些交由你和花月准备，现在最主要的，是讨论转移的方法。”半落道：“至华境中数万生灵，不可能一次全部转移。”
“不可能。”缘何接话道：“不仅不能有过大的动静，还要尽量在暗中行动，设法避开神族的耳目。”
众人纷纷加入讨论。
“一则是要尽量避开神族的耳目，二则要做好万一正面相遇我们要如何应对的打算。”
“神族近些年对人界妖魔的搜捕看似松懈了，实则是障眼法的可能性更大。距离上次一战已经十五年，咱们在逐渐恢复元气，他们也一样。”
“是啊，即便没了帮手，也只会一时困住他们的脚步。他们不仅不会因此打消毁灭至华境的想法，反而极有可能正在准备比当初散播瘟疫更恶毒下流的计划。”
“我们这些年一直在修养生息，两方暂时维持着互不侵犯的假象。但只要有一方先有动作，战争立即就能被触发。”
“要是迁移归墟的计划泄露出去，这一路关山……届时除非他们不再敢阻拦，否则我们将寸步难行。”
“而让他们不再敢阻拦的实力，我们暂时还没有。”
“短时间内也不会有。”
“迁移到归墟的计划，一定不能泄露！”
“分批行动。”芫芜道：“做好路上正面相遇的准备，每一批至少由一名可以应对神族的人护送。一旦相遇，即刻斩杀，不能给他们任何传递消息的机会。”
“护送者由在座诸位担任。”陵游补充道：“缘何伤势未愈，先留守境中，待伤势痊愈之后再行动。”
“我可以先和揺情姐姐一起行动。”缘何道：“待伤势大好之后，再一个人行动。”
“子乙和花月就先留在境中吧。”
芫芜话音刚落，便听花月道：“我可以和上邪一起。”
“你是个医者，就不要掺和打仗的事情了。”子乙道：“徒增麻烦。”
上邪跟着道：“我要时刻跟随在主人身边，你还是好好留在境中，等着被护送吧。”
花月本欲再辩驳，闻言弃了念头。
“除了咱们，还有两个没回来的呢。”其厌道：“她们俩回来之后，又多了两个可以用的人。”
“除了她们，还有一个可用之人。”此时外面正巧响起了箜篌声，芫芜笑了笑。
“刑天？那个怪人……”
“他当年是能以一己之力乱神界的人。”子乙恰到好处地补充道。
又讨论了几个来回，护送者的人选便初定下来。
“还有一些问题，需要她们两人回来之后再行定夺。”芫芜道：“以境中生灵的修为，来回一次大致需要多久。有了根据，才好制定一批护送多少人合适，两批中间又要间隔多久。”
“咱们几个不能全部出动，护送的频次也不能太慢。全部离开，至华境中无人守卫，绝对不行。”
“可要是频次太低，上一批安全抵达之后下一批再出发，想要完全转移过去，恐怕要花费差不多百年。”
“百年……”其厌闻言笑道：“要真的需要一百年，还不如把赌注压到第二次战争上面，打到他们不敢再迫害我族。”
“会有这一天的。”陵游默默应了句。
……
子乙出关后的第十天，十年未归的两个人回到了至华境。
廉青看到距离结界不远处站着的人时，停下了前行的脚步……
“缘何！”琉珖大为惊喜，“你醒了！”
“师父。”缘何笑着，朝她致了一礼。
二人虽然没有正式行过拜师礼，但缘何幻术为琉珖所启蒙，后来也多由她指导，是以从琉珖来到至华境不久后，缘何便称一声师父。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琉珖喜悦难耐，“没想到刚回来，就有这么大一个惊喜。”
“阿姐他们在等你。”
“好。”琉珖往后看了一眼，并未言语，转身前行。
“你……醒了……”
“你很怕我吗？”芫芜看着对面的人，“站这么远干什么？”
第三百三十一章 空境
以至华境内生灵的平均脚程，到达归墟需要一个月。众人商议之后决定前后两批之间间隔六日，五组人员轮流护送，剩下的人留守至华境。
“你们两个要过去一个。”其厌对芫芜及陵游道：“不能只把人送过去，既然那里即将变成新的家园，就要有人安排一系列事务。”
“目前这里更需要我和陵游。”芫芜却道：“我们俩轮流护送和留守，等把至华境中全部生灵转移过去之后，再离开。”
“可是那里也需要主事之人啊。”
“交给你和半落了。”
“可是……”
“别可是了，你对于如何统领及管辖这境中妖魔，恐怕比我和陵游更娴熟。”芫芜道：“半落从前也有统领国度的经验，有你们俩，已经足够。”
“让揺情也提前过去。”见半落欲开口，陵游道：“两位医者，这里留一个就够了。”
“缘何呢？”揺情道：“我直接留在那里，就要打乱原本定下的分组。”
“缘何先留守至华境，待伤势大好之后再参与护送。”
“也好。”缘何欣然接受安排，“我现在的情况，确实更适合留下替大家处理一些琐事。”
“还有一件事。”见讨论暂时告一段落，其厌有开口道：“送鬼族的人回去的时候，他们问咱们这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若是需要帮忙，他们可以提供援助。”
闻言，子乙转头看向他。
“鬼界之主亲口说的。”其厌补充道。
“突然这么好心？”琉珖笑道：“我怎么觉得不会有这么好的事情呢。”
“初一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我也十分惊讶。”其厌解释道：“但是后来想想，就想通了。”
芫芜眼珠微转：“说来听听。”
“其实从我们第一次去鬼界同他们交涉的时候，他们就表现出了广纳贤才之意。”
“广纳贤才？”半落听懂了，“他们看中你们当中的哪个了？还是都看中了？”
“我是不可能再回去了。”其厌道：“况且鬼界也不缺会咒术的人。他们真正眼红的，是被神族独霸的占卜之术。”
“而且，他的身份也很特别。”他看向子乙，“鬼君对这个身负异能的叔伯，可是求贤若渴很久了。”
“首先，我不信任他。”芫芜听明白之后，开始发表自己的看法，“其次，若是不考虑子乙自己的抉择，想要从我这里把人撬走，是决然不可能的。”
“当然，若是日后子乙自己愿意，我自然不会有任何勉强或是阻拦。至华境不需要他们承若任何条件，子乙想离开，随时都可以。”
“今日大家能聚集在这里，是我和陵游的运气。本就是额外的惊喜了，我们自然不会再苛求什么。”
“嘴上说的好听，使唤起人来却毫不手软。尊主大人，您分配任务的时候，能不能也想一想今日言呢？”其厌一句话，成功地把刚刚陷入微妙情绪的众人拉了出来。
“不想放人就直说嘛，我们又不会笑话你小气。”
“子乙这么大一个宝贝，谁不想要？”琉珖接话道：“这不叫小气，这叫理所应当。”
厅中响起一阵笑声。
而“大宝贝”本人从始至终面容平静，仿佛大家讨论的是另一个和他完全不相干的人。等众人玩笑结束，才听他发言道：“自何处来，往何处去，是已然注定的缘分。”
“我和鬼界，没有那样的缘分。”
“要是这么说，你既然来到这里，是不是占卜到了和我们这些人有缘分？”半落问道。
“缘分这东西，无需占卜。”花月接话道：“这个问题，我们自己就能得到答案。”
半落笑笑：“确然。”
“所以说，缘分妙不可言。”琉珖接道：“他们俩能踏遍三界十方，把在座诸人串联在一起，已经是很难想象的事情。”
“是啊，妙不可言。”
“妙不可言。”
……
至华境的迁移，悄无声息地开始，悄无声息地进行。
两年之后，平静了将近二十年的蛮荒重现干戈。
身着四色甲胄的兵士在四方将领的带领下势如破竹，轻而易举破开结界，冲进至华境内。
守在结界处的零星妖魔立即丢盔弃甲，仗着对境内地形的熟悉，转眼遁于无形。
见此情景，神族兵士军心大振，犹如奔涌的浪潮，浩浩汤汤涌进妖魔邪祟藏匿之地。
山河震动之中，一青一紫两道身影突然出现在结界处，另有一道白色身影跟在他们身后。
但是处在尾端的都是无名兵卒，只知道跟着大军往前冲，即便注意到了这三人，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他们大多是新入伍的兵卒，四极一同征讨下界妖魔，过来参战的每一个人，都怀着斩妖除魔、建功立业的抱负。
若是运气好，便能凭此一战青云直上，以一己之力光耀门楣也并非不能。
“鬼兰。”
“主人。”
“境中的人都撤退出来了吗？”
“已经全部撤离。”
“闭境。”
“是！”
鬼兰立在至华境大开的门户前，双臂长展，两边的光晕像是春日的草木，逐渐生长，向中间靠拢。结界破开后剩下的大片空白很快被这光晕占据大半，像是一个摔出了口子的器皿，在自我修复。
“速速撤退！”忽然又一道黑影从远处掠来，高喊道：“其中有诈，立即撤退！”
“原来是故人。”在距离出口的不远处，来人被拦下。芫芜一眼认出，此人不是东方战神玄女，还能是谁？
“前行，是不可能了。”芫芜道：“你若是后退，我们也没有功夫追逐。”
话音未落，又有一人来到，身后还带着大批兵将。
“快去阻止她！”玄女对来人高呼：“其中当然有诈，快让他们撤出来！”
卿莘拔剑，她身后的士兵立刻上前。
忽然有无数黑气凭空出现，那些士兵还没能迈出脚步，便纷纷被这化作绳索的黑气束缚住。
卿莘持剑下劈，不出所料，被陵游轻而易举地化解招数。二人过招不到双数，她的身躯便向后飞去，落到数丈之外，向脚下的黄沙灌注了一口血红。
陵游收力，那些黑气绕住了神族士兵的脖子，不过须臾，挣扎及哀嚎声逐渐消失
“走！”玄女勉力来到卿莘身边，携着她一起隐了身影。
芫芜和陵游谁都没打算去追，同时退到了鬼兰身后，看着她将至华境最后一丝缺口补足。
第三百三十二章 百年
归墟之境妖魔聚居之地被命名为魔界，境中生灵为魔族。这些被三界五族排斥在外的生灵，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家与名。
魔界有十位尊主，分别为启尊半落、药尊揺情、医尊花月、占尊子乙、咒尊其厌、妖尊缘何、创尊廉青、始尊琉珖以及二位魔尊，芫芜及陵游。
至华境最后一批生灵到达之日，也是魔界正式成立之时。颁布法度、建立户籍、分区治理、任命官员、成立军队……在一片百废俱兴之中，处处都是忙碌的身影。
一年之后的某一日，众人正聚在一起议事，忽然有东西从芫芜和陵游的身上双双掉落——定睛一看，是他们戴在指上的戒指，两枚一起，碎成了四截。
“怎么回事？”众人皆惊，纷纷从座椅上站起来。
“不用惊慌。”芫芜招手，把断裂在地的戒指收入掌中，同时道：“没什么大事。”
“应该是至华境。”陵游解释道。
“主人！”他话音未落，便见鬼兰匆匆进来，“至华境被破！”
“知道了。”芫芜道：“你怎么样？”
“属下没事。”鬼兰道：“多亏创尊，提前替属下和至华境做了切结，原身也早已移出来。所以它虽然被破开，对属下的影响却微乎其微。”
她说完，面向廉青致了一礼。
后者颔首示意。
说起此事，还要回到三年前。彼时廉青和琉珖从归墟回到至华境，缘何的原身也已经恢复如初，乃是一株雍容华贵的白牡丹。
几天后，她手上多了一枚戒指——她又仿照至华境，造了一个极小的空间，并把开启阵法的钥匙戴在了手上。
而这个空间，是专门为那株白牡丹建造的。
“我新造了一处秘境，只安置你的原身，其他什么也不放。”他对缘何说：“开启的钥匙我随身携带，只要我活着，就决然不会再让你出事。”
就这样，缘何的原身又从至华境移到了新的秘境中。
与此同时廉青注意到了鬼兰，知晓她是与至华境共生的妖，所以设法将她的灵息跟至华境做了切结。随后在境中生灵迁往归墟期间，鬼兰的原身也迁离了至华境。
是以如今至华境被毁，她虽然能第一时间感知到，却不会再受其影响。
“这么快就被破了？”其厌道：“当初决定尽早迁离至华境，当真是明智之选。”
“经上次一役，至华境本就只剩一残躯。只靠我们守着，才能勉强不受侵犯。”琉珖道：“如今无人守护，只余那一层残破的框架，他们用了一年才破开，也够无能了。”
“那里有你们联手布下的阵法等着招待他们，”半落看向琉珖和廉青，“被困一年，里面的人就算能活着，恐怕也基本是废了。”
“当时领兵进去的都有谁，你们还记得吗？”琉珖道：“小兵喽啰自然不在话下，若是能留下几个机要人物的，才是赚了。”
“当时一下子冲进去的人那么多，我们三个怎么看得过来？”芫芜轻笑道：“不过当时所有人都抢着立功，四极有名有姓的将领，去的不算少。”
“那就好。”廉青应了声。
她这一应，倒是把其他人惊着了。
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廉青也没有再做解释。
“百年内，他们不敢进到归墟中来。”芫芜道：“起码在此期间，魔界子民能休养生息，安稳度日。”
“同时养精蓄锐，以待将来报仇雪恨。”
……
时间一晃，便又是一百年。
此时相较于百年前，魔界已经完全是两种样貌。
初建立时由于种种掣肘，可以说整个魔界都处于一穷二白的状态。
而百年后的今天，山川河流、花鸟草木、溪桥田野、深林浅滩、亭台楼阁、酒肆学院……居住在此间的子民曾经见过的一切，这里应有尽有。
芫芜走过三界，也走过三界之外，看过诸多风景之后，还是觉得人界的风景最好。包罗万象、多姿多彩。
某日和陵游一起出行的时候，她感叹一句：“我觉得魔界已经有一些另一处人间的意味了。”
这句感叹不知被谁听了去，又传了出去。自那之后不久，魔界子民闲谈时便已经流行用“另一处人间”来形容自己的家园。
因为曾经的经历，整个魔界都尚武。不论男女，所有子民对于参军入伍都有空前的热情。是以行伍招人的标准一再提高。
而在学堂里，最受欢迎的课程都是和杀伐相关的课程。所有学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不断提升修为，有朝一日考入整个魔界最高规制的学府。
在那里，十位尊主会不定期前往授课。而从学府中学成的学生，九成能直接成为军中统领，剩下一成则会进入编制内，为魔界秩序之安定做出贡献。
若是天赋及成绩都格外出众者，更是有机会被某位尊主收入门下。例如第一批毕业的学子中的华初将军，据说是当初的至华境中第一位出世的婴儿，便因为天资出众而被药尊收为了弟子。
……
“鬼界又来人了。”
“说什么？”
“倒是没明说什么，只说道贺魔界成立百年，同时送来了一份礼物。”
“礼物？”
在众人的注视下，其厌拿出一个细长的匣子。打开之后，一株泛着微光的幽灵草呈现在众人的目光之下。
“送来了一株花？”半落看向其厌，“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看不懂。”其厌道：“子乙在闭关，他要是在，说不定能懂这是在打什么哑谜。”
“我当初去鬼界寻找祁风氏的时候，找木卬阁的主人询问过祁风氏的归隐之所。”芫芜想了想，道：“木卬阁里，就长满了这种草。”
“确实如此。”其厌道：“幽灵草只生长在鬼界，而整个鬼界的幽灵草，都长在木卬阁。”
“木卬阁的主人，是现任鬼君的亲妹妹。你和她居然还有这样的机缘？”
“那这个，代表着什么？”
“当初为了得出祁风氏的下落，我答应她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陵游问。
“她说想要我拿一件东西交换，却没说是什么东西。”芫芜看着匣子里的幽灵草，道：“想来，是鬼君在借她妹妹当日的要求，在向我讨要条件了。”
“什么条件？”
“不清楚。”芫芜摇头，“既然没说其他的，应该只会提个醒，让我不要忘记，日后记得给他吧。”
“据我所知，卫琊公主已经亡故一百多年了。”其厌把匣子合上，“人都已经没了，却还打着这个主意。”
“先看看再说吧。”芫芜道：“若是他的要求不过分，满足他也未尝不可。”
“虽说当日进攻至华境也有他鬼族一分功劳，但后来在拖慢神族再次进攻的计划中，他也确实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给他们一分甜头，算是示好。”
“我们虽然身在归墟，却不可能真的独立于三界之外。神族是不可能成为朋友了，鬼族，能不交恶尽量不交恶。”
第三百三十三章 大结局 上
“缘何，廉青，琉珖，其厌，揺情，半落，刑天，上邪。”
“在！”
众人起身，郑重应声。
“你们随我和陵游一起，直入神界。”
“是！”
“鬼兰，章柳，阿囹，华初。”
“属下在！”
“你们四人各自带领一万魔兵，章柳阿囹守住蛮荒，若见神族有人逃下界，能俘则俘，不俘则杀。”芫芜道：“我不允许他们任何一个逃脱出去。”
“章柳接令！”
“阿囹接令！”
二人一同应道：“请尊主放心，属下定不辱命！”
“鬼兰华初，你二人领兵候于建木之下，等待我们上邪通知，即刻攻上神界。”
“是！”
“子乙和花月。”
听到声音，不光是子乙和花月，其他人也有些惊讶。
只听芫芜接着道：“你们不擅领兵作战，所以我们走了之后，魔界，就交给你们了。”
……
浩浩汤汤的魔军从归墟出发，不到十日，兵临蛮荒建木树下。
芫芜祭鲜血于建木之上，瞬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原本安栖于树中的怨灵纷纷被唤醒。继而陵游加入，二人合力，打开了建木只容“神族”通过的禁制。
“走！”
陵游一声令下，十道身影一同消失在建木之下。
顷刻之后，现于四极驻军之前。
建木之上的禁制被破除的同时，神界也出现了动荡。四极驻军还没来得及反应，这十个人便出现了在眼前。
“魔……是魔！”驻军当中有些入伍已久的老兵，曾经经历过一百多年前四方兵将围攻一名魔头、五族共同围攻至华境或是最后一次出兵至华境等战争中的一场或几场，看到为首者面上的黑色花朵时，立时便辨认出来人的身份。
“魔族来犯！是魔族来犯！”
“速速禀报，魔族来犯！”
见眼前身着四色甲胄，明明慌乱无比却又强装镇定的兵卒，芫芜勾唇一笑：“汇报？你们没有机会了。”
她眼角下那极具辨识性的花朵摇曳生姿，仿若顷刻间便会跳将出来。
“若想保命者，即刻弃械投降！”她的声音笼盖在众人上方，“不降，杀！”
浊息、幻境、咒术、刀兵和鲜血混合交织在一起，重现了当年至华境中的场景。
似乎并未过多久，原本纤尘不染的石板地已经被鲜血浇遍。除了缴械跪在血泊中的，便是躺在其中的尸首。
“我去找兵器，先行一步。”刑天前所未有地兴奋。话音未落，人影便已经消失。
“上邪。”
“上邪明白。”
上邪应声，转身返回下界。
“按照之前的分工，东南西北，两两行动。”芫芜看向众人，“事后回到这里集合，不可恋战！”
“领命！”
“领命！”
“领命！”
八人离开之后，当跪在血泊中的人缓缓从惊惧中走出来之际，忽见大批浊息从建木中涌出，浊息之中，三名女子为首，身后是气势浩荡的黑衣军队……
南方，蚩尤氏帝室。
战神葶苎闻讯赶来，天帝川以已经被芫芜挟持在手中。
“你叫葶苎退下，我们不会伤你性命。”芫芜附在川以耳边，低声道：“你应该明白，这里没谁有本事能将你从我们手中救出去。”
川以没有反抗，按照他的话，出言让葶苎退兵。
“小丫头。”
芫芜一惊，转头看，居然是常羲。
“川以当年施以援手，换来的就是如今的下场吗？”常羲从人群中走出来，看着芫芜的眼睛，质问道。
芫芜和她对视了须臾，撇开了视线。
她这一分神，葶苎欲趁机上前，被陵游拦住。
“想要你们的天帝活命，就让开！”陵游沉声道。
葶苎虽表面不显，却暗暗心惊。只不过方才须臾的交手，她已然断定，今日之陵游和百年前相比，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百年……这难道是整个神族注定都逃不过的劫数吗？
……
北方，颛顼氏。
“你冷静！”琉珖攥住其厌的手腕，拦住了他继续向着尸体泄愤的举动。
前方不远处，乱军之中，一具尸体死状凄惨，早已辨认不出生前是何模样。
“是他，就是他！”其厌虽然被琉珖拦住了，可是像是仍旧处在梦魇中。他指着那具尸体，朝琉珖解释，像是被冤枉了的孩童同父母解释，“当年是他先做恶事，我才出的手。不是我，不是我惹下的事端，不是我主动惹事，我不是故意连累宗族，不是我害死父亲母亲和阿兄阿姊的，不是我！”
他整个人都在颤抖，眼泪也从眼眶中颤出来。
琉珖一边维持着设下的幻境，一边腾出手，蓄注了一缕灵息在他眉心。
其厌听到一道声音，那声音充满安抚的力量。她说：“那件事不是你的错，你的父母亲族，他们已经原谅你了。所以，你也该放过自己了。魌魘，放过自己吧……”
琉珖从被她操控着的乱军当中，挑出正在的对战的卿莘和玄冥，然后携着其厌，一同离开。
……
“回来啦！”上邪看到了揺情和半落，“主人，他们回来了。”
此时四组人员已经回来三组，只差去往西方少昊氏的廉青和缘何。
半落和揺情带回来的，是东方榆罔氏已经步入暮年的天帝。
当然，还引来了战神玄女所带领的追兵。
这片刚刚经历过一场屠杀的地方，即将再次聚集整个神族的权势和力量。而与之对峙的，是魔族半数子民。
不久，廉青和缘何回来了。
“这是谁？”
“榆罔氏的天后。”缘何回答道：“原本要抓的是天帝长肖和他的儿子，但是她碰巧在场，然后就被她的丈夫和儿子，联手推了出来。”
……
刑天也回来了，挥舞着一双板斧。
四方的追兵和魔兵形成对峙之势，他忽然从后方杀出。板斧一路饮血，替其开辟了走过来的路。
双方僵持不下，最终，神族首先提出谈判。
以葶苎为首，四方各派出代表，同魔族交涉。
“和谈吗？”魔族出面谈判的是其厌、琉珖和缘何，“先说说你们能给的赔偿。”
“释放人质，退出神界。”葶苎并不回答他的话，道，“自此你我两族各不相干。”
“呵。”其厌闻言，忍不住冷笑一声，“你还以为如今是从前吗？我们还是任你们嗟磨，只能逃命，不敢回击？”
“请阁下看清形势，现在，是你们，”其厌拔出染了血的扇子，指向对方，继而又指向自己，“有求于我们。”
“是你们的天帝在我们手中为质，是你们群龙无首，是你们，被我们大军压境而束手无策。”他缓声道：“只能投降。”
“你……”站在葶苎旁边的一人怒不可遏，“不要欺人太甚！”
“这就叫欺人太甚？”其厌道：“那这位神官，怕是还不知道什么叫‘欺’。”
“况且眼下的情况，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跟我说话？所以奉劝阁下，勿费口舌。想要说的话，说出来之前先想一想是不是废话，然后再决定说还是不说。”
“你……你……”
“你们的条件是什么？”葶苎问。
“很简单。”其厌痛快答道：“一共三条。”
“第一，当日围攻至华境，四方所有将领，需以性命，告慰我族亡灵。”
此言一出，包括葶苎在内，对面所有人的脸色瞬间转青。
其厌却仿若未闻，继续道：“第二，魔族会派兵驻守蛮荒，自此开始往后三千年，神族不得踏出神界一步。”
“第三，”
其厌话未说完，被一片骚乱打断。
“女娲娘娘！”
“女娲娘娘，是女娲娘娘和三清神尊！”
死气沉沉的神族兵士像是荒漠中的行者看到了绿洲，在霞光的笼罩下，一潭死水逐渐沸腾。
第三百三十四章 大结局 中
“请女娲娘娘救神族，请三尊救神族！”
被押在阵前的东方天帝首先跪倒在地，朝来人呼救。继而整个神族的人纷纷下跪，纷纷高呼。
“请女娲娘娘和三尊救神族！请女娲娘娘和三尊救神族！”
“师尊！”
来人是一男三女，一名不辨年龄的女子，和三名白发老者。他们来到近前时，葶苎立即下跪行礼。
“师尊。”和葶苎一同跪下的，还有站在缘何身边的廉青。她高举双臂抱手致礼，低头将脸埋在手臂中间。
三名白发老者的其中一个朝她看了看，道了声：“廉青。”
廉青把头埋地更低了，老者却没有继续说什么。
“请师尊和三尊，救神族于水火。”葶苎以头抢地，声声恳切。
“这就是神母女娲和至高无上的三清？”
其厌的低声嘀咕被琉珖听见了，立刻出手拍打他。
“先起来吧。”女娲娘娘首先开口。
葶苎和神族众人缓缓起身，全程无任何声响。
缘何要扶廉青起来，却没能成功。
“廉青。”方才看向她的那名老者再次出言，“你也起来吧。”
廉青这才被缘何从地上拽起身，只不过仍旧低着头，不敢看向前。
“芫芜。”女娲娘娘忽然出声，后者显然很是惊讶。
惊讶过后，芫芜抬眸，直视过去。
对方面上没有出现过多余的表情，却又像一直挂着温和的笑，道：“上前来。”
“阿芫。”芫芜的手臂被陵游握住。
见此情景，对方接着道：“你若是不放心，可以二人一同过来。”
芫芜和陵游一起走向前，距离对方六尺远时停下脚步。
“芫芜，你看我。”女娲娘娘温声道。
“小心幻术！”琉珖高呼，同时欲冲上前。
但是她刚刚动身，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箍住了脚步。她大急，立刻奋力挣扎，却又被那股力量反弹回来。
“你怎么样！”其厌接住她向后踉跄的身体。
“是幻术！”琉珖欲再上前。
“稍安勿躁。”其厌拦住她，以及身边欲有动作的众人，“先看看情况。”
芫芜盯着对面人的脸庞，居然看到她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化。光滑的肌肤出现沟壑、斑点，眉毛和头发迅速变白，唇色由嫣红转为枯槁之色。接着，连身躯也变得佝偻。
不过几个眨眼的时间，眼前站着的已经变成一名苍颜白发、枯瘦佝偻的老妪。
这人芫芜见过！
久远的记忆像点点火星在脑中炸开，她想起了无天无地一片漆黑的异界风光，白发蓝瞳的子民，长满幽灵草的地面，危机重重的浮屠渊……以及，在路上偶遇的老妪。
下一个瞬间，在万籁俱寂中，惊涛骇浪在她的脑海中慢慢苏醒，将她整个人都吸了进去。
她似乎明白了一件很重很大的事情，她就站在那片惊涛骇浪之前，只要伸出手指轻轻一戳，最后一层寂静就会被戳破，里面包裹着的涛浪就会顷刻爆发。
“阿芫，阿芫……”芫芜被熟悉的声音从那惊涛骇浪中拉出来。
一眨眼，方才的老妪消失，眼前站着的变回了一身华光的神母女娲。
“你上前来，我有话对你说。”女娲对芫芜道。
陵游和芫芜心意相通，自然已经看到她所想所思所见。他执着她的手，两个人一同前行三尺，然后才放开，任她自己走向前。
芫芜来到女娲身边，听她在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转身，回到陵游身侧。
她再次看向女娲，沉默片刻之后，道：“我们所求，不过是一个公平。但是从来没有谁给我们这份公平，所以我们只能自己挣。”
“牺牲换来诞生，便是公平。”
“但我心中有恨，不泄不快。”
女娲像是知道她下一句会说什么，从容应道：“我再予你一样事物。”
她抬手，掌上出现一团无色的无形的容器。
待容器来到芫芜手上，她仔细看，才看出那里面装着一缕白光。
是灵识！芫芜从惊讶转为大骇，她暗自期许却又不敢相信，这掌心中的事物，是不是她想的那样。
她最不想亏欠的一个人，到最后却亏欠他最多。可是当她明白过来的时候，对方却早已经把弥补亏欠的路堵死了，她只剩无可奈何。
“是你想的那样。”女娲道：“这是半缕灵识，虽不能使其即刻复生，却能救其于死。待来日集齐另外半缕，他便能醒过来了。”
闻得惊喜，芫芜却心中大恸。
她小心翼翼地把灵识收起，压下情绪。平静下来之后，方才开口道：“魔界同意，和谈。”
女娲及三尊神情不变，听到这句话的神族众人，却仿佛吊在悬崖边缘看见了新的救命绳索。
“但是不是现在。”陵游道：“人质我们会带回去，另择时日进行和谈。”
“我们怎么知道你们不会出尔反尔？”方才参与谈判的人其中一个忍不住开口。
“你们没有选择。”应声的是其厌，“再说了，不要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我们可不是你们神族。”
“女娲娘娘！”那人对峙不赢，瞬间又转为哭嚎。
“禁声。”
葶苎一声喝止，吓得那人立即收声，噤若寒蝉。
“保他们全部活命，这是我族能做的，最大的让步。”芫芜出声道。
“好。”女娲点头，看向葶苎，“剩下的事，便交由你们自己处理了。”
“弟子明白，多谢师尊！”葶苎再次下跪，神族众人紧随其后。
离开之前，上清境灵宝天尊再次看向魔族，道了句：“若是得了闲暇，便回师门看一看。”
说完之后，四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两军之间。
芫芜和陵游退回自己阵前，陵游招来其厌，在他耳语低语了一阵，然后后者再次过去和神族交涉。
几刻钟后，魔族大军退出神界。
在蛮荒之中，鬼兰找到了残存的至华境遗址。也并未修补，只让魔族将士进到其中，圈出一片地界，便当了临时的驻扎地。
这一战他们收获颇丰，除了在神界抓过来的人质之外，留守蛮荒的阿囹和章柳果真遇到了乱军之中逃往下界的人。守了三日，收获了三千俘虏。
第三百三十五章 大结局 下
三日之后，魔界提出和谈条件。
第一，神族须联合其他四族，昭告三界十方，承认魔界成立。独为一界一族。
第二，请木神句芒至魔界，替魔界辟出能够让草木生长的环境，并且种下千种草木。
第三，请月神常羲至魔界，替魔界造出四季。
第四，神族须派遣百名专司礼仪的官员，至魔族各学院任教员，同时协助魔界推行礼仪，为期百年。
第五，派百名精通刑法的官员至魔界，协助魔界完善法度，同时培养至少百名学生。
第六，派遣各类匠人三千，来魔界传授技艺，为期百年。
第七，只生长在神界的灵草千种，每种百数，赠与魔界。
第八，三千俘虏需在魔界服劳役百年，完成之后同所派遣的官员匠人一同返回神界。
第九，待以上八条全部完成，魔界自会归还所有人质。
和神族谈判仍旧是以其厌为首，缘何以及琉珖一同出面。
第一天谈完回来的时候，缘何向众人描述谈判时的场景。
“强烈建议你们明天也跟着一起过去，当场体会一下其厌气死人……啊不，是气死神不偿命的本事。”缘何只是描述，脸上的兴奋就掩盖不住，“对方来的人比那天多了几个，相比较之下，咱们这边人数吃亏。”
“可是他们多去的那几个人，可能过去之前也没想到，他们出席的唯一意义，就是让其厌去试探一个人的忍耐底线到底在哪里。”
不只是缘何，亲眼见过当时场景的琉珖回想起来同样忍俊不禁。
对于此，芫芜和陵游并不惊讶。决定派其厌出面，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我们一条一条提出咱们的条件，那群人的脸色，先是一片煞白，接着由白转红，然后由红转青，最后由青转黑，黑红交织，别提多精彩了。”缘何终于人耐不住，“哈哈哈哈……”
“妖和魔自诞生以来便被他们踩在脚下，一旦出现在他们眼前，非赶尽杀绝而不止。今日，也让他们尝一尝被昔日不耻之物随意摆置而无可奈何的滋味。”
“站得越高，跌入尘埃的时候，感受才会越深刻。”其厌接话道：“还有一事，超出了谈判的范围。”
“什么事？”芫芜看向他。
“谈判结束之后，蚩尤氏的使者私下找到我，跟我说了几句话，让我转达给你。”
芫芜了然，示意他继续说。
“他说魔族能有今日之气象，蚩尤氏帝室，也是出了一份力的。”
“这话什么意思？”众人不解。
“出力？他们出了什么力？”
“我知道了。”芫芜轻轻点头，顿了顿，道：“之后的谈判，你来忖度再叫蚩尤氏多出一些好处。”
“蚩尤氏天帝川以，可以在谈判结束后立即放归。”
众人疑惑，但也明白芫芜这么做定然有她的缘由，所以并未立即询问。
倒是芫芜主动解释道：“川以曾经救过我一命。”
众人了然。
芫芜又道：“还有葶苎公主……说蚩尤氏为魔族的成立出了一份力，也不算假。”
“既然如此，我便知道如何忖度了。”其厌应声道：“需不需要做得滴水不漏，让剩下三方无法提出任何异议，也不会对蚩尤氏产生不满？”
“这就看你的本事了。”芫芜道：“放归川以，已经算还了人情。”
“但是接下来百年，是他们还债的百年。”其厌接话道：“这百年内，神族还是安稳一些的好。他们安稳，还债也还地安稳。”
“再者，没有永远的仇敌，只有永远的利益。这个人情既然给了，不妨多给一些。既显得有情有义，又能于咱们自己有利。”
……
两族的谈判进行了三个多月，正式结束的时候，正好满百天。其厌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并且完成地格外漂亮。
放归川以，置换了更多有利于魔族繁衍生息的条件。
期间有一名其他帝室的使者提出异议，但是结果却并不如他意。他的抗议不仅没能成功，反而让其厌抓住其意图破坏和谈的由头，将他们需要提供的灵草和匠人增加了三成。
这名使者来自西方。
谈判结束之后，其厌看着少昊氏使者们灰白的脸，忽然想安慰他们几句。言道：“请诸位回去告诉你们天帝陛下以及少帝，你们的天后娘娘在魔界期间，我们一定确保她的安全。”
“请他们放心，我们魔界，绝对不会虐待人质，更加不会有推她出去做替死鬼的人。”
负责守卫谈判场地的兵士后来看到，神族派过来的使者当中，似乎有一两个身体不太好，突发了急症，结束之后是被抬着回去的。
……
魔族大军开始撤离蛮荒，返回归墟。
廉青忽然不见了踪影。
“阿姐，阿姐……”缘何急匆匆地跑过来，“你派阿青出去了吗？”
芫芜示意他稍安勿躁，道：“她回家了。”
“回家？”缘何惊问，“回哪里的家？”
“不死国。”
“她回去干什么？为什么我不知道？她走了多久了？”
“你去哪儿？”见人要往外跑，陵游出声叫住他。
“要是跟你说了，你会放她一个人回去？”芫芜道：“她回去是有事情做，做完了，自然就回来了。放心，不会丢下你的。”
缘何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听到芫芜最后一句话之后，羞愧让他强行冷静了下来。
“阿姐，阿青她……她当日离开的时候，和家里人发生了不愉快。”
“但那里终究是她的家，没有不回去的道理。”芫芜拿出廉青交给她的信，“这是给你的。”
“现在一切刚刚尘埃落定，不是你和她一起过去的时候。把信看完，赶紧去做你自己的事。”
……
“廉青的情况，缘何紧张她，在所难免。”等人走了，陵游出声道。
“我明白。”芫芜转身，两人四目相对，“我在想的，是另一件事。”
“我知道。”陵游道：“放宽心，现在已经带回了半缕灵识，他会像缘何当初一样睡着。等眼下的事情告一阶段，我和你一起出去，替他找寻散落在外的灵识。”
“我知道你对他怀着怎样的心情，你不想亏欠他，我也不想。那我们就一起想办法，尽量弥补。”
“好。”芫芜点头，又想起一件事，“当日我听到的话，你也都听到了吧。”
“嗯。”
“什么感觉？”
“感觉我们像是别人手上的弃子，百般挣扎，万种苦难，到最后，不过是为了完成执子之人的目的。”
“不过，”陵游顿了顿，“并不后悔。”
“若是没有这场棋局，我可能不会出现在十方之内。于他们而言，我是棋子，于我自己而言，能生，能活，能遇到你，是我最大的幸运。与其说恼怒，不如说感激。”
“我也是。”芫芜道：“眼下的结果，我很满足。”
番外一
神魔大战之后的一百年，魔界又是一番日新月异的变化。
虽说当时从神界要了人过来协助完善法度，但是只是协助。准确来说就是他们尽可以提建议，最后采用与否，决定权在魔族自己手中。
例如有人想把神界那套“排异”的规矩原样照搬过来时，主要负责立法之事的半落笑着点了点头，随即便定下了“魔界欢迎十方之内所有生灵前来定居”的法条。
法条初立之时，除了散落在外的妖魔，其他各族生灵都呈观望态度。而一百年后的今天，在全族的大力推行与宣传之下，魔界可容所有生灵已经成为了三界共识。
具体宣传手段可以举例如下：大战后的某一日，其厌亲自到访鬼界，言如今魔族已经安定，鬼界可以像之前一样派人过去学习。为了两族交好，学习内容不再仅限于咒术。过去的学生和魔族学生一样入学院学习，任何课程都可以自行选择。
十位尊主亲自联名昭告，到达魔界为魔界之发展做贡献的神族子民，其待遇和普通魔界子民一致，任何人不得苛待。并且朝他们开放户籍，随时欢迎加入魔族。
始尊琉珖同样是兽族与半兽族的少主，这两族同魔族的亲厚，自不必多言。
总之呢，又一个一百年之后，若是走在魔界的大街上，会发现各种灵息交融混杂。有魔，有妖，有人，有鬼，有兽也有神。
这些“外来人员”有可能是前来求学的学子、增长见闻的散修，也有可能是已经拥有了魔界户籍的魔族子民。
你有可能看到一对夫妻中一人为魔一人为神，也能时常遇到花妖树妖与人族修士结合生下的孩童。
在此期间出现了一个趋势，那就是异族生灵结合生下的子嗣，，往往貌美且聪颖。魔界各处学院里身具不同血统的学生越来越多，后来居然掀起一番异族生灵成婚生子的风潮。
说起成婚生子，那就不得不提一提魔族的各位尊主了。魔族有十位创族尊主，其中两位魔尊以及启尊半落和药尊揺情都是在魔族创立之前便已经结为夫妇。
妖尊缘何与创尊廉青在魔族正式成立之日缔结为夫妻。
如此，便还剩下四位，占尊子乙、咒尊其厌、始尊琉珖和医尊花月。
所谓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其余六位尊主都是先成家后立业，魔族尚且不见影子的时候，人家已经有了伴侣。
而这四位，却是从魔族建立之前就是独身一人，两族大战时仍旧独身一人，大战结束之后已经百年，他们还是独身一人。
其中，占尊子乙常年闭关修行，对于这位神秘莫测的尊主，魔界子民知之甚少。始尊琉珖不染纤尘，让人不敢窥视。
只有医尊花月，在十位尊主当中算是最为和蔼亲民了。因为掌管着魔族所有医馆及医者，致力于疑难杂症的医治，他同寻常子民接触的也最多。
遇到这么一位平易近人的尊主，不少人便起了心思。姿容天赋具是出众的女子，或者是有这样的姊妹和女儿的家族，可以说几乎没有没生过同尊主结亲的想法的。
但是尊主高高在上不容侵犯，起心思的人多，却无人敢施用什么不入流的手段。再加上从未听说医尊在魔界有除了其他几位尊主之外的亲友，攀关系这条路也是行不通的。
于是乎，便只剩下了一条路。那就是发奋努力，考入魔界最好的学院，成为医尊的学生。
所以魔族建立初期，在全民都尚武的风潮中，有不少的美貌女子在努力精进医术。这也使得这门看上去和杀伐完全没有关系的学科，在各处学院却都并非冷门。
但是忽然有一日，医尊外出归来，没有带回任何药草，却带来了诸多神族之人。
有内部消息流入民间，言跟着医尊来到魔界的那些人，来自神族一个叫做允姜氏的家族。
这个家族在神族是怎样的存在呢？拿魔族打个比方，就是现在某位尊主的后代，在历史的洪流中选择急流勇退，然后逐渐成为隐世家族。
允姜氏，便是这样的家族。
魔族十位创族尊主的身世，在民间一直有各种各样的传说。但是这些传说有几分准，却是连传出这些传说的人都不能确定。
至此算是真相大白了，原来这位尊主不仅出身神族，还出自比四极帝室都要尊贵的家族！
话说回来，医尊忽然把他的族人带来魔界，是为了什么呢？
知情人士准确的传出两个字——提亲。
医尊请来了族中长辈，向魔尊芫芜求亲。求的正是自灵器中化身，在魔尊芫芜幼年便追随在其身边的上邪将军。
这下魔界可像是凉水滴进了热油里，炸开了锅。从学院到坊间，无数女子黯然神伤。
但是该炸的地方让它炸，该喜的地方自然一片喜乐景象。
族中长辈亲自过来提亲，二位魔尊爽快应允。刚刚在神族礼仪官员的协助下完善好的婚典礼仪，立马就派上了用场。
与神族尚白不同，魔界子民尚玄、紫与青三色。缔结秦晋之好时，婚服也多从这三种颜色中来选。
医尊与上邪将军成亲当日，由南海鲛纱制成的玄紫色地毯从魔界主城至华城的最北端铺到最南端。九位尊主亲自送嫁，允姜氏全族前往迎亲。
凤凰带领白鸟从人界狱法之山飞来，在魔界上空盘桓了整整三日。
半兽族长亲自带族人前来观礼。
鬼君及神族四极帝室纷纷遣使者送来贺仪。
……
“好了，现在花月也成家了，又少了一个人和你作伴。”酒宴之上，半落看向其厌，喝着酒，打着趣。
“又不是只剩我一个了，都看我作甚？”迎接来自一圈人的目光，其厌立刻拉别人下水。
“我无意成家。”坐在他旁边的子乙首先开口道：“而且，命中也无姻缘。”
众人看向琉珖。
后者淡定得很，仿若未见，依旧自顾自倒酒饮酒。
“要不……”半落今日饮的有些多，脸颊出现了酡红，他忽然心生一计，“要不你俩凑一起得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哈哈哈哈……”
这句话，自然是引起在座所有人大笑。
“揺情。”琉珖朝揺情道：“看好你夫君。”
“人家是两口子，还能向着你不成？”其厌接的这句话，分外熟悉。
“哈哈哈哈……”
“师父，要不你也让子乙先生帮你算算吧，看看姻缘在哪里。”缘何好心提建议。
“你也敢打趣我了是不是？”琉珖眯了眯眼，“仗着我打不过你们夫妻二人？”
“岂敢，岂敢。”
“师父。”又有人唤师父，众人看过去，见华初走过来。
“何事？”揺情问道。
“神族有使者，想要求见咒尊。”
“找我？”其厌有些惊讶地看向华初，“找我干什么？”
这里有件事不得不说，便是两族和谈之后，其厌顺其自然地便接下了所有与外族来往的事务。平时有事需要同其他几族交涉，都是由他负责。
“他们来参加喜宴，难道还要谈判？”
“不是。”华初解释道：“使者寻咒尊，并非是为了公事。”
“而是代表他们的天帝，向尊主您提亲。”华初一口气把话说完。
“就说我喝醉了，找不到人。”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正主已经从座位上惊起。说话间，已经离席而去。
他一边走一边指着芫芜和陵游，对华初道：“要是实在拦不住，就交给他们俩。那些人见了他们俩，就吓得说不出话了。”
话落，人隐，小厌差点儿被他从袖子里甩出来。
留下一群刚刚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的人。
寂静过后，又发出一阵爆笑。
“哈哈哈哈哈哈……看来其厌真的是被他们提亲提怕了。”半落笑得捶胸顿足，“这不行啊，要是被别人抓住这个把柄，以后谈判谈不过，就用提亲吓唬他可怎么办呐。哈哈哈……”
这件事呢，还要从头说起，从其厌的职责开始说起。
他负责魔界所有与外界的交涉，这交涉地多了，再加上那些人在谈判桌上往往胜不过他，慢慢地，就起了别的心思。
这个心思，就是所有人都耳熟能详却很少有人避的过的美人计。
起初只是在谈判队伍里面加入美貌女子，后来不知怎的，慢慢演变成了那些天帝为自己女儿或是姊妹向其厌提亲。
百年来，几乎四极帝室都做过这种事。除了他们之外，鬼界居然也来插一脚。不止是鬼君，连浮屠渊中那些族人也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他这个已经被逐出家族的逆子，忽然生出了几分亲缘之情。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一片“诚心诚意”，他总不能一掌把人打回去。
所以这些年下来，弄得其厌是不胜其烦。听到有谁在他面前提起“提亲”两个字，就开始头痛。
“琉珖。”
听到芫芜喊她，琉珖不解地看过来。
“你去见见那位提亲的使者吧。”
“为什么我去见？”
“你去看一看，他们这次提亲是什么目的。”芫芜道：“之前不是听说有位公主对其厌芳心暗许了嘛，你去帮我们探一探，到底是不是真的。”
琉珖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起身离席。
华初连忙引路，二人出门转弯，消失在外面的喧哗喜乐中。
“你这是……”揺情看向芫芜，慢慢笑起来，“别有深意吗？”
“在眼前。”
“嗯？”子乙突然开口说话，让其他人一时间找不到头脑，“你说什么？”
后者重复道：“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