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集 太子惨死
京都洛阳,皇宫内苑。
中护军赵俊劝说太子发动兵变,罢废皇后贾南风,太子不以为然。赵俊嘿然而出。
正在太子犹豫不决之时,贾后则雷厉风行,安排已定。
元康九年十二月,贾后诈称天子有疾,命内侍到东宫传旨,令太子司马遹进宫问安。
太子不知是计,到了大内,却不见父皇踪影。
正在犹疑彷徨之际,贾后又派宫人到来:皇帝陛下正由太医疗治,不能见人。奉皇后懿旨,请太子暂到偏殿等候。
太子闻而不疑,跟随宫人进入别室,耐心等待。直等了两个时辰,不由饥饿难忍。
正在这时,只听脚步声响,婢女陈舞入内,手托醉枣一盘:奴婢参见太子。
太子:可是我父皇诏命赐见?
陈舞:陛下疗疾未毕,太子还要耐心等待。
太子:可我已饥饿难耐矣。盘中何物?
陈舞:此乃太医程据秘制奇药,名谓火枣,食之可以延年益寿。皇帝陛下闻说太子前来问疾,特命奴婢以此相赐,太子食之,自然解饥。
司马遹早已饥肠辘辘,便命陈舞将醉枣放在案上,然后三下五除二,瞬时吃个精光。
未至片刻,药力发作,太子颓然大醉,倒卧于坐榻,不醒人事。
陈舞见太子醉了,急忙回报贾后。
稍顷,贾后使黄门侍郎潘岳手持草诏入室,唤醒太子。太子虽被唤醒,但头脑昏沉,全被药力控制,完全不明所以:此是何物?
潘岳:此乃天子诏旨,陛下钦命太子亲笔誊写。
太子闻是父皇命令,只得扶醉而起,照抄一遍,全不知文中内容何谓。
岂不知此诏乃是一篇劝逼惠帝退位檄文,完全模仿司马遹语气。其文略云:
陛下宜自了。若不自了,吾当入宫了之。中宫又宜速自了,不自了,吾当亲手了之。并与谢妃共要,刻期而发,勿疑犹豫,以致后患。茹毛饮血于三辰之下,皇天许当扫除患害,立道文为王,蒋氏为内主。愿成,当以三牲祠北君。
太子因中毒酒醉,致使所录之文一半不成字型,模糊难辨。
潘岳见太子写毕,如获至宝,命陈舞复将太子扶归坐榻睡倒,自持檄文归报皇后。
贾南风见檄文多处模糊不清,遂令潘岳加以修改,依照太子笔迹补上。
字幕:潘岳,本名潘安,字安仁。河南巩县人,史上著名美男子。
潘岳修改完毕,贾后大加称赞。复令陈舞至于别室,以醒酒汤灌醒太子,遣归东宫。太子糊里糊涂而来,又浑浑沉沉而归,全不知发生了甚事。
待太子离去,贾南风遂持矫檄,直上式乾殿中。因见皇帝及群臣皆在,于是登阶而前,将那檄文往案上一摔。惠帝及众臣见此,无不吃惊。
惠帝:皇后此是何意?
贾后:太子悖逆,欲图谋反,做此檄文。若非草稿流出,陛下与妾身死无葬身之地矣!
惠帝览檄,勃然大怒。于是翻过檄文,书字于背:太子作此妄言,朕令赐死!
递于黄门令董猛,令其遍示公卿。满朝文武大臣看了,知道必是皇后诬陷,皆不敢言。
唯有张华、裴頠出班,齐声说道:此事可疑,陛下不可轻信。
惠帝:铁证如山,有何可疑?
张华:陛下请看,此书字迹不整,且多有涂改之故,必非出于太子之手。
贾后:此乃太子醉后所书,故此字迹不整,有何疑惑?
张华:既是醉后所书,何言辞逻辑不乱,思维分明?
贾后争论不过,一时语塞。又恐怕事情有变,便退一步:事干重大,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即便谋反证据不足,太子近来行为狂悖,满朝皆知,亦当废为庶人。
惠帝:皇后之言是也,准奏。诏令废黜太子之位,令与其三子徙禁于金墉城;杀司马遹生母谢玖,及太孙司马虨生母蒋俊。
司马遹岳父王衍正在班中,闻诏急忙上奏:请陛上恩准,臣女愿与太子离婚。
惠帝:准奏。
贾后讨了诏书,即派和郁持节,到东宫宣旨。
太子正在游园嘻戏,闻说皇帝使者到府,跪拜受诏。
和郁宣读天子诏令,太子听罢竟无一语分辩,承诏谢恩,送走天使,脱却太子装束,换上平民常服。又铺纸研墨,给太子妃王惠风留下一封休书。
书罢,太子仰天大笑三声,然后携带三个幼子,父子四人步行出门。
走出承华门时,见天子所派押解之吏,赶着一辆车儿,粗牛驾辕,早已久候于此。司马遹父子即乘牛车一路颠簸,被押解到金墉城软禁。
太子妃王惠风见了太子休书,只好痛哭而去,转回娘家。
镜头转换,岁月更迭。新年已过,时值晋永康元年正月。
洛阳城中,有童谣传唱于街巷:东宫马子莫聋空,前至腊月缠汝合。
又唱:南风起兮吹沙门,遥望鲁国郁嵯峨,千岁髑髅生齿牙。
字幕:南风者,贾后之名也;沙门者,太子司马遹小名也。
有人将此童谣记下,报入内宫,告知皇后。贾后闻此,遂暗使心腹婢女买通一个东宫宦官,命其向皇帝出首,诬说太子司马遹与皇后贾南风私通,因不服被废,打算谋反。
惠帝闻此大惊,于是将那宦官自首供词颁示公卿,问道:众卿以为此事如何处理?
群臣明知其故,哪个敢再多言?皆都缄口不语。
惠帝虽被迷惑,毕竟不忍诛杀亲子,于是诏令:武陵王司马澹何在?
司马澹:臣在。
惠帝:卿可带一千兵前往金镛,另禁太子于别坊,休使他人知道。
司马澹:臣遵旨。
惠帝:治书御史刘振何在?
刘振:臣在。
惠帝:命你持节前往金镛,带领兵丁守卫太子,休被别人趁机害了。
刘振:臣遵旨。
二人辞帝而出,晋惠帝闷闷不乐,宣布散朝。众卿百官陆续出殿,于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皆因太子司马遹不当其罪而被废弃,如今又被幽禁,以致众情怨恨。
当时众官之中,有右卫督司马雅,乃是晋室远房同宗,与常从督许超、殿中中郎士猗皆受宠于太子司马遹。因见太子被囚,三人深为感伤,于是互使眼色,共至司马雅府中。
司马雅将二人请至内厅坐定,率先说道:贾后挟持天子,把揽朝政,杨太傅所辖禁军亦归贾氏之党,势力非同小可。我等三人虽各掌禁军,但若与贾氏相抗,尚恨力不能逮。小王因问二公,当如之何?
士猗答道:某观满朝公卿宗室,惟赵王伦今领右军将军,势力最雄。贾后前番谋杀汝南及南阳二王,残害司马宗室,今又捏罪妄废太子,赵王亦必有兔死狐悲之慨,手足受戗之恨。殿下何不与其联手,共诛贾氏一族?
许超摇头:赵王如今谄媚中宫,正为贾后亲信。我等与虎谋皮,得无不可?
士猗:彼一时也,此一时也。前日赵王求任录尚书事,为贾后亲信张华、裴頠所阻,后求为尚书令,张、裴又不允,赵王已构成怨。贾后今欲绝司马宗室,赵王其能免乎?
许超:即便如此,亦不可轻谋于外人。一旦赵王不从,我等危矣。
士猗:无妨。某与赵王亲信伏波将军孙秀有旧,可往游说一番,以观其风色可也。
司马雅:士将军此计甚善,许将军不必再阻。
许超闻此,无话可说。于是议定,司马雅便令士猗往说孙秀。
镜头转换,伏波将军府。
字幕:孙秀,字俊忠,琅琊临沂县人,五斗米道门徒。
画外音:汉献帝时,魏王曹操西征汉中,太守张鲁投降曹魏,举族内迁,散居于长安、洛阳、邺城三辅之地。张鲁本是五斗米道第三代祖师,五斗米道由此便在关中及中原流传,以至于江南之地,并获极大发展。数十年间,五斗米道在中原各州郡并起。晋咸宁年间,孙秀于邺城传教,常为赵王司马伦座上客,因善于谄媚,又擅长书疏,便被赵王征为主薄,颇为得宠。因此次赵王自雍州返京拜为太傅,故孙秀得以跟随赴都,并拜伏波将军。
士猗来至府前,向门人递上手本,自报姓名,说求见伏波将军。
孙秀见说殿中中郎来访,急亲迎出府,请到堂上,分宾主坐定。
仆人献茶已罢,孙秀问道:士兄稀客,今从何来?
士猗:不揣冒昧,尚请令屏退从人。
孙秀知道事情重大,于是摒退侍从,命掩房门,然后说道:未知贤兄有何见教?
士猗于是不再隐晦,开门见山说道:贤弟,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因某与公相交多年,不能见危不言,见死不救,故冒死来见,以救贤弟于危难。
孙秀闻言大惊:贤兄此言何意?
士猗:前番张华为太傅时,奉贾后指使,暗命梁王至雍州接替赵王兵权,并特意嘱托梁王诛杀于你,贤弟竟全部忘于脑后了么!
孙秀:此乃旧事,何必再提。
士猗:如今之事,更比往事凶险百倍,贤弟犹不知耶!
孙秀:愿闻其详。
士猗:中宫贾后凶狠,嫉妒无道,与贾谧等人同谋,矫作檄文谗害太子,欲行废立之事。此篡国大逆之罪,满朝文武哪个不知?今太子既被囚于金镛别宫,天子又无嫡系继嗣,社稷危殆至此,朝中心怀忠义之臣必将起事,以靖妖后。贤弟以为如何?
孙秀:除之可也,与弟何干!
士猗:贤弟如此说法,是尚处于梦中也。贤弟今随赵王,侍奉中宫,与贾后及其母郭氏亲善,更是满朝文武皆知。太子被废,赵王岂能得脱干系?我闻群臣在朝堂之外众议不休,皆谓赵王参与谗害太子之事,便是贾氏帮凶。若一旦另起事端,灾祸必将累及赵王。贤弟乃聪智之士,何不事先为之善谋,以保赵王,且自得脱难?
孙秀:贤兄之言是也。则我去说赵王出兵讨伐贾后,如何?
士猗:果若如此,则赵王幸甚,太子幸甚,社稷幸甚!
孙秀:贤兄请回,静听佳音便了。
士猗大喜而回,直入司马雅府中,与司马雅及许超商议起事细节。
孙秀则更衣出门,直奔赵王府上,以朝中众议说之。
司马伦一直对孙秀言听计从,听罢其说,于是说道:便依卿计,起兵讨伐贾后。卿为我善作筹谋,并寻求稳妥之人,使为宫中内应方好。
孙秀:臣遍观群臣,惟通事史令张林,省事张衡、殿中侍御史殷浑、右卫司马督路始等四人,颇怀忠义,且对贾后素来不满。可请此四人至府,大王亲为慰抚,令为内应方可。
司马伦:卿所举此数人,皆为本王心腹,自是恰当人选。你便将其请来,就说本王在府置酒相会,并有要事相商。
孙秀领命,告辞出府,未久便将四人请至,堂上已经备好美酒佳肴,各位见礼落座。
酒过三巡,赵王遣出侍从,将要兵伐贾之事说出,并详观四人脸色。四人本是赵王旧部,自是唯唯应诺,皆道:臣等惟赵王马首是瞻。
不一刻酒罢,四人又在席间歃血为盟,指天为誓,然后拜辞出府。
孙秀见大事已就,遂使人回报士猗,令其三人暗中筹备,以应赵王。
士猗重赏孙秀使者,命其回复孙秀,随即心急火燎出府,前来告知司马雅与许超,如此如此,此番必杀贾氏一门。
二人大喜,乃与士猗商议,各自回府检选部曲及精壮勇士,约定时日,以待事发。
那孙秀本是个奸狡之辈,甚是多疑。既已安排妥当,回府暗思诸事细节,便忽然一惊,暗自懊悔道:此事究系不妥,差点上了士猗之当。我闻太子向来聪智,被武帝亲赞颇有高祖司马懿之风,天下皆知。如令其回到东宫主政,则必与贤人良将共谋政事。赵王并无治国将兵之能,彼时必不得志,我岂非反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于是急入赵王府,再来见司马伦:大王休怪下臣疏忽,兵伐贾后之事,绝不可为!
司马伦:却是为何?
孙秀:臣闻太子为人刚猛,且性情暴虐,不似当今陛下可为人控者。明公一向侍奉贾后,时议皆谓贾后私党。今虽欲助太子复位以建大功,奈太子对殿下心怀宿怨,彼时定谓殿下是为众望所迫,欲将功折罪而已,难以得其重用。此乃招祸之策,智者不可为之。
司马伦: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奈何?
孙秀:依某之计,不如我等暂缓行事,观其鹬蚌相争,以得渔翁之利。
司马伦:何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请道其详。
孙秀:不如我等放出风去,将司马雅之谋泄于贾后。贾后怀惧,必会加害太子。太子乃笼中之鸟,必被贾后害死,殿下便以与太子雪冤为名,带兵入宫废弃贾后。如此既为太子报仇,必得宗室拥戴,又立功于朝,定为天子重用,岂止于避免灾祸,见弃于太子哉?
司马伦闻言大喜,以手抚孙秀之背,赞道:公真乃诸葛武侯大才也。
孙秀逊谢一番,便至贾谧府第,泄漏司马雅等人欲图废除贾后,助太子复位之谋。
贾谧大惊,急奔入宫,来告知贾后。
皇后贾南风听罢贾谧密告,不由大怒,于是急召司马伦入宫,商议对策。
赵王入宫,闻说司马雅欲图兵变,故作大惊。又见皇后向自己问计,即依孙秀所教,献计于皇后:司马雅等虽有逆谋,但反意未明,不宜兴无名之师征讨。依某之论,莫若及早杀死太子,以绝众臣之望,此谓釜底抽薪,最是果决。
贾后:真乃妙计,殿下切宜秘之,不可使外人得知。
赵王:那是自然。请皇后速速行之,小王告退。
贾后命人相送赵王出宫,于是立即矫发帝诏,召来心腹太医令程据,说道:天子恼恨太子谋逆,欲使其自死,又不令朝臣得知出自帝意,卿可有善策为之?
程据:臣有秘制“巴豆杏子丸”毒药,皇后可令心腹人随臣到府,持此前往金镛城毒杀太子。如此神鬼不知,岂不是好?
贾后大喜,遂唤黄门孙虑:命你去干一件大事,你可敢去?
孙虑:小子承蒙皇后厚爱,休说奉命行事,便是要了小子性命,也是心甘情愿。
贾后:好小子,不枉我对你一番用心。你随太医还府,将其所配药剂携至金镛别宫,毒杀太子司马遹。事成之后,必有重赏。
孙虑:此是臣所当为,不敢望娘娘赏赐。
镜头转换,金镛城别宫。
太子司马遹被囚,自忖终有起复之日,倒也从容度日,以待天时。只是常恐被人暗算毒死,便不用宫中疱厨,坚持自己煮饭烧菜,父子四人同吃。
正在这时,孙虑奉了贾后矫诏到至金镛,直入监所,向监守官刘振宣读诏书。
孙虑:太子谋反事泄,奉皇帝诏旨,命令赐其饮毒自杀,但不许外人得知。
刘振:既有圣旨,小臣岂敢违背!但因太子自炊而食,无由下毒,又不能逼迫,奈何?
孙虑:此是你典守之责,不必问我。
刘振无奈,于是向孙虑请示:下臣有一愚计,可杀太子,但须假以时日。
孙虑:未知何计?三两日时间,本官倒也耐得;若再迁延,却是不可。
刘振:不需多日。若依愚计,可将太子迁居在小坊之中,隔离其父子,不令其近厨具;并在墙壁上开口,传递下毒饮食于内。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太子岂有不食之理?
孙虑:看不出,你倒有些贼智。便依此办理罢,事成之后天子必有重赏。
刘振:喏!
于是先将孙虑安顿别宫休息,然后传令监吏,将太子父子四人分隔监禁,夺其炊具;然后下毒于饭菜之中,自窗口递入。
司马遹聪智异常,见不许自炊而食,知道监吏所送饮食中必有蹊跷,于是皆以头上银簪试之。若银簪变色,则不肯食。
刘振见计谋败露,无可奈何,只得回报孙虑。
孙虑见事不谐,怕回去无法向贾后交差,只得亲入小坊之中,威逼太子服药。
司马遹怒斥道:大胆!你敢弑君耶?
孙虑:公已被废黜,便是庶人,臣何谓弑君?今有天子明诏,令殿下服药自尽。休要延挨,某立等回奏。
太子:你说父皇要杀我,以何为证?
孙虑无奈,只得拿出伪诏,向太子示之。
太子:此乃贾后手迹,且无父皇私玺,分明矫诏。尔等如此欺君,不畏诛灭三族乎?
孙虑见其说破诏书之伪,不由汗出,呆立当地,无计可施。
稍倾太子内急,自出小坊,前去如厕,更衣便溺。
孙虑急于回宫向皇后复命,又恐太子不死,坐实弑君罪名,如何得了?于是手持捣药铁杵,蹑手潜踪,悄悄尾随于后。
太子入厕,不提防后面有人跟随,从容宽衣解带,准备小解。
孙虑闪入厕中,自背后将药杵举起,一棒击中太子后脑。
太子司马遹登时脑浆迸流,倒于厕中,一时尚未断气,开口大叫数声,这才绝气身亡。喊声传到外面,监守刘振等已知其故,无不下泪。
三个年幼皇孙被关在别室,听到父亲叫声,不知发生何事,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可叹被武帝司马炎钦定太孙,便如此含恨惨死,终年仅二十三岁。
孙虑回到洛阳,向贾后复命,说太子已死。贾后于此大为放心,又令人以监吏口气表奏惠帝,说太子因病暴亡。
皇帝司马衷闻此,竟然并不难过心痛,诏以庶民之礼将太子草葬,不令其归祖茔。
此旨一出,朝中众议大哗。贾后为息众议,急上表为太子遮护。其表略云:
废太子虽迷惑悖逆,但念其不幸早丧,又母子关切,臣妾亦悲不能已。妾私谓其既立为太子,必当更思孝道,虔诚以正名号。奈此志不成,愈使人酸心遗恨。司马遹虽有大罪,但乃先皇子孙,帝室之胄。若以庶民之礼送终,情实怜悯,难当帝子。由此特请天恩,赐以王礼安葬。不胜至情,冒昧以陈。
惠帝览表,大赞皇后仁慈贤惠,当即准奏,诏令以广陵王之礼安葬太子。
太子无故暴亡,贾后虽然一番作做,然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已经于事无补。
司马雅闻知此事,对手下诸将说道:我中张方圈套矣,奈何?
部将:事到如今,殿下不杀贾后,无以自保。
司马雅信以为然,于是趁夜拜访张华,开门见山道:孙虑矫诏枉杀太子,皆是妖后贾氏之谋,朝野皆知。公乃国之柱石,忍袖手旁观乎?
张华:殿下之见若何?
司马雅:请公与赵王联手,一为内应,一为外援,助我共诛贾氏。
张华自思:虽然贾后不贤,但我这一身荣华富贵皆拜其所赐,如何反噬恩主?
于是不管司马雅如何游说,只是摇头不从。
司马雅大失所望,只得告辞而去。临出府门,见张华在后相送,回头叹道:某知以公为人,必不会出卖于某,以求恩宠。但以公之高才,不知当年孔文举二子“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之言乎?贾后若亡,公乃其党,焉能独善其身。今已锋刃加颈,犹作此态,实在可笑!
于是怒而辞归,自此回府,托病不出。
张华少子名张韪,闻司马雅临去时之语,于是入内劝说其父:父亲大人,自太子被弑之后,尉氏血雨,妖星见于南方,太白昼见,中台星坼。父亲精通天文,必知天道如此大变,当应于朝廷中枢大臣。今父亲大人既知赵王之谋,却绝其请,则其祸不远矣!
张华:若依我儿之见,当如之何?
张韪:依儿愚见,父亲若不从其所请,则宜早逊位,回乡隐居,免受大患。
张华沉吟道:天道幽远,岂能尽应,且必应于我?不如两不相从,静以待之。
张韪见父亲贪恋重爵,不敢再谏,嗟呀而退。
字幕:元康七年,丁巳,九月。
贾后独揽朝中大权,欲立威信于天下,劝说惠帝,诏命征举贤良方正之士。
数日后,天子下达诏旨:奉天承命,皇帝诏曰。依诸卿所举贤良方正之士,经过遴选,以尚书左仆射王戎为司徒,阮籍子阮瞻为太子舍人,王戎之弟王衍为尚书令,乐广为河南尹,胡毋辅之为安乐太守,谢鲲为长史,毕卓为工部侍郎。钦此!
字幕:王戎,字浚冲,琅玡人,平吴水师大都督、凉州刺史王浑之子。
王戎虽居司徒重位,但认为天下将乱,于是不理世事,只以山水游玩为乐。自此满朝文武皆以清谈为务,而怠于政事;浮夸之人当朝,治国之士不进。
字幕:永康元年,庚申,四月。
镜头转换,赵王府中。
赵王司马伦欲起兵讨伐贾南风,但恐力量不及,谋于孙秀。
孙秀献计:殿下欲立盖世之功,便在此时;但贾氏权势熏天,殿下恐难以独力为之。臣见齐王每有不忿贾后之意,可请其同谋。
赵王:可多得三五臂助乎?
孙秀:所谓谋不与众,朝中其余碌碌之辈,切莫与其计议此等大事。
赵王大喜,于是使人请齐王司马冏至府,置酒相待。酒过三巡,遣出众仆,只留张方在座,向齐王直言相问:我欲起兵讨伐贾后一党,公谓如何?
司马冏闻之,抚掌称善:某欲杀此贱人久矣!只恐力不能济耳。赵王既有此意,不如我二人起兵,矫诏废除贾后,并诛其族,以靖朝廷,则谁敢拒我?
赵王:齐王既有此心,未知可有良策?
齐王:依某之计,莫若如此如此,大事可成也。
孙秀在旁听了,连连称善。于是三人密议,使孙秀即刻假造天子诏书,以谋害太子之罪,要废掉贾南风皇后之位,等等之语。
片刻矫诏写成,二王看过,称善不止。当夜宾主尽欢,商定依计行事,齐王告辞而去。
次日侵早,赵王司马伦请齐王及一众公卿至府,将诏命令百官传看公议。
阖朝公卿及宗室诸王见之无不奉诏,鼓掌称快。
赵王见众心一致,于是谋于右卫佽飞督闾和,发兵入宫以除贾后。闾和见说欲为太子报仇,自是依从,遂与孙秀约定,四月三日夜三更一刻,以鼓声为号,入宫除奸。
齐王司马冏赍持矫诏,先敕令三部司马:中宫贾南风与贾谧杀我太子,实为逆天大罪。今以车骑将军、齐王司马冏带兵入宫,专为废除贾后,以靖朝廷。尔等宜悉听诏令,从命者赐爵为关中侯,不听命者,诛灭三族。
三部司马:喏!我等无不从命。
司马伦又假传天子诏书:敕令禁军,至夜大开宫门,将军士陈列于路左;派翊军校尉、齐王司马冏带领三部司马百人,由宫门直入内苑,清除奸党。以华林县令骆休为内应,迎天子驾临东堂上合宫,以免为贾后一党所胁。
禁军将领:喏!我等唯赵王之命是听。
分拨已定,至夜一切依令而行,贾氏一族尚且茫然不知,蒙在鼓中。
齐王司马冏先带百名甲士,穿廷过院,直入后宫来收捕贾后。贾南风闲坐于内宫,正为除掉太子之事自鸣得意,忽听门首内侍高叫喝问。
内侍:哪个大胆,敢持戟闯宫?
话未落音,已是一声惨叫,尸首两分。
贾南风急抬头时,只见数十个持械甲士一拥而入,为首者乃是齐王司马冏。因见齐王带兵夤夜入宫,知道大事不妙,急忙站起身来。
贾后:齐王未奉诏命,入宫何事?
齐王:奉天子诏书,收捕皇后!
贾后:天子诏书向来从我手出,你奉何人之诏耶?
司马冏不答,喝令甲士:休听她啰嗦,脱去皇后冠冕,带走!
众军应了一声,上前扯去冠冕,将贾南风押出后殿。经过上合宫之时,贾后扭头见殿内灯火通明,惠帝司马衷身影映于窗纸。
贾南风扬声大呼:陛下,忍见你妻被人所废乎?
连呼三声,殿中惠帝不答。
贾南风又呼:为妻今日不保,则不需旋踵,终废陛下自身也!
连喊三声,惠帝又不应。贾后哭叫不已,遂跨步上前,欲登台阁。
司马冏令军士将贾后拉扯下来,喝道:若再哭闹,某便只好得罪,为皇后用上刑具。
贾南风止哭问道:齐王可实告我,发起此事者何人?
司马冏答道:乃赵王与梁王,皇后不问亦知。
贾南风骂道:俗云拴狗当拴颈,我反倒拴其尾,也是活该如此下场。只恨当年赵王引发匈奴氐胡反叛,梁王绝援陷害周处之时,没先杀此两个老狗,今反被其噬。
齐王闻皇后如此感叹,不由吃了一惊,细思其言句句是实,果然如此。但事已至此,骑虎难下,只得装作未曾听见,遂押贾南风于太极殿,交予赵王司马伦发落。
赵王与诸王、公卿共议,最终假作帝诏,使黄门官对众宣布。
黄门官:奉皇帝诏旨,命废贾后为庶人,囚禁于建始殿。令拘捕吴太妃、赵粲及贾午等一众同党,交付行刑司考究查实,以定其罪。并令发文,拘捕贾谧全家老小。
尚书郎师景听罢,怀疑诏令有诈,上前礼拜赵王,手举笏版过顶,抗声说道:既是天子旨意令废皇后,且拘捕贾谧全家,便请陛下手诏一观,某自奉旨而行。
司马伦脸上变色,冷笑道:今满朝公卿亲王皆在,众口一辞,偏你这等阻碍,坏人情绪。左右禁军,速将师景拉出殿外,斩首示众!
禁军声喏,将师景推拥而出。稍顷之后,斩官将首级送呈殿上。
诸官见此无不悚然,再无异议。
赵王斩了师景,即令召集中书监、侍中、黄门侍郎、八坐等有司诸官,皆使连夜入殿。同时派张林引兵逮捕张华、裴頠、解结、杜斌等一众贾后党羽,皆令在殿前诛杀。
最后忽又想起当初解系曾经弹劾自己,亦令收其全家,尽命杀之。
张华被绑立于殿下,眼见轮到自己,转脸对张林喝道:某有何罪?卿欲杀害忠臣耶!
张林将手中诏书向张华眼前一亮,冷笑道:某奉诏行事,非敢自专。公即为宰相,贾后谗害太子之时,因何不发一言谏阻?
张华:当初式乾殿会议之时,某曾谏来。今谏事条陈俱存于档案,卿可去查检。
张林哼了一声:那倒大可不必。公为太子太傅,既谏而不听,因何不随太子死节?
张华又辩:东宫诸官,汝见有为太子死节者乎?何独罪某一人?
张林哈哈大笑:谏而不从,又不能死节,则何不自求辞官而去?
张华终于无语以对,长叹一声:悔不从我儿良言,以至于今日结果!
于是赵王一声令下,三声炮响,将张华、裴頠等人押出午门问斩,然后皆诛三族。一夜腥风雪雨,天子囚居上合宫,朝臣危坐太极殿,俱都一夜无眠。
画外音:兵变次日,司马伦坐于端门,派尚书和郁持节,将贾后送到金墉城,并改称金墉城为永昌宫。当年贾后诬陷太后杨芷,将其幽居于此,今番轮着自己,可谓报应不爽。于是赵王、梁王、齐王等请天子惠帝升坐太极殿,奏请诛杀赵粲叔父中护军赵浚,散骑韩豫等贾后附党亲属,朝廷内外官员,凡依附后党而得任命者,皆罢免其官。
晋惠帝只得准奏,并下诏旨:赵王伦除奸护国有功,诏拜相国,兼持节大都督,督中外诸军事,领侍中、赵王如故。丞相之下置左右长史、司马、从事中郎四人,参军十人,掾属二十人,护军万人。立其子司马荂为王世子,由散骑常侍升为冗从仆射;余子司马馥为前将军,封济阳王;司马虔为黄门郎,封汝阴王;司马诩为散骑侍郎,封霸城侯。伏波将军孙秀封以大郡,兼有兵权;其余有功文武数千人众,皆封列侯。
大封功臣已罢,众臣山呼万岁,一齐谢恩归班。赵王司马伦再次出班,向上请旨:贾南风祸国殃民,不可不除,请陛下传诏于金镛,废为庶人,并赐自杀。(本集完)
第八集 赵王僭位
洛阳城外金镛城,永昌宫。
赵王所派使者王全领命,引领全副武装甲士进至入宫内:天子有诏,令贾后跪听诏书。
贾后犹执拗异常,不肯跪拜。
王全立读帝诏:贾后专权,废弑皇太后于先,失其妇道;谋杀太子于后,无母之慈。祸乱国家,淫恶昭著。至忠之臣见遭诛戮,谗佞之辈反受权委。致天下万民谤朕不君,天地所厌,人神共怒。念有侍君之劳,乃父又有拥立之功,兹赐自尽,钦此。
贾后立听其诏,扬声大骂:司马伦逆贼,天子昏聩。我乃大晋皇后,谁敢弑我!
王全见她只顾延挨,于是令人以毒酒灌之,须臾七窍血出,终至倒地而亡。可叹一代妖后至此毙命,终年四十五岁。
画外音:纵观中国历史,似贾后专权狠毒者实屈指可数,故被称为妖后。贾南风为人凶妒暴虐,残杀怀孕妃嫔,不但专宠后宫,容不得皇帝临幸别妃,偏又自己淫虐非常,不畏人知。尝与太医令程据私通,且常派人寻美少男于市,送于宫内供其淫乐,事后加以虐杀。
镜头闪回,叙述贾后轶事。
时有出身贫苦小吏,因长相俊美,被贾后派人掳入宫中,成为入幕之宾,恩爱异常。事后不但免于被杀,而且被赐以重金华衣,送出皇宫。
小吏因忽着华衣出门,捕吏以为偷窃而得,捉去刑讯。
捕吏:我须识得你,休要抵赖。你本贫苦出身,若非作贼,何来华丽,且身携重金?
小吏:官爷明鉴,某实不曾偷盗。只因某曾被掳入一大宅之中,与某贵妇同欢,获赐其衣,并赠厚金,并非偷盗所得,此供是实。
捕吏:胡说!如此美事,我怎生不帝遇见?你若说出那贵妇形容模样,我便信你。
小吏:实不敢相瞒,那贵妇身材矮胖,面目黎黑,是如此这般模样。
捕吏闻此,知是贾后,于是讪笑而罢,将那小吏放回家去。
画外音:贾后虽是个淫妒之妇,倒也并非一无是处。据信史所载,贾南风知人善任,颇有政绩,其所用亲党之中,张华出身于庶族,裴頠乃当世宿儒,王戎为当时名士;即如族兄贾模,亦能直言进谏。故《晋书》评谓其时朝政“海内晏然、朝野宁静”,除开国武帝司马炎一朝之外,是西晋绝无仅有之稳定时期。
闪回结束,朝堂之上。
贾后既死,朝廷诏命复查太子被害之案,由此真相大白。
惠帝大怒,于是下诏,命杀永昌宫监守刘振、黄门郎孙虑、太医令程据,诛其三族。又下册书,恢复司马遹太子名号,亲为太子服长子斩衰,群臣服齐衰,令重修太子陵墓。
而后诏命尚书和郁:率东宫官属,备吉凶之制,将太子灵柩迎归东宫,赐谥号愍怀太子。封其三子司马虨为南阳王,司马臧为临淮王,司马尚为襄阳王。
六月二十六日,将太子移葬于显平陵。
安葬已毕,惠帝复纳平乐乡侯阎缵之谏,建思子台,以怀思太子。东宫原来属臣江统、陆机等,并皆作悼词颂赞故太子之德。
画外音:至此赵王司马伦借贾氏害了太子,又利用东宫旧党灭了贾后,终至独断朝纲,大权集于一身。能成此大功,因皆用孙秀离间之计,复借齐王、梁王之势力。赵王本人平素才能平庸,事事听从孙秀;至独揽朝政,又复为孙秀所制,实为傀儡。自此以后,以至满朝文武官员皆侍奉孙秀,而无求于司马伦。
镜头转换,按下孙秀,复说石崇。
贾后倒台之后,卫尉石崇因是贾谧同党而被免官,回至徐州河阳故宅闲居。
石崇有爱妾绿珠,相貌美艳绝伦,且善吹笛,京都世家所养艺妓,无人是她对手。
孙秀好色,遂仗恃赵王之势,派人持己亲书,前去河阳索要绿珠。
使者到至河阳,闻说石崇住在金谷别馆,于是登门求见。
石崇当时正在别馆宴乐,登于凉台,面临汜水,婢女在旁伺候,丝竹盈耳,管弦齐奏。
使者登台相见,出示孙秀书信:伏波将军因闻阁下爱姬无数,特命小人前来索要绿珠。
石崇看罢孙秀书信,心下正欲结交这等新贵,笑道:孙公亦爱美女耶?此小事耳。
遂命数十个婢妾罗列台左,个个身发兰麝之香,披戴绫罗细纱环立。
石崇对使者说道:公可从中挑选任何一人,带回洛阳,献给孙将军可也。
使者直看得眼花缭乱,虽然对每个美女都垂涎三尺,但不忘使命,问道:君侯诸妾,虽皆美若天仙,但受命来取绿珠,不敢随意。不知此婢妾之中,哪个是绿珠?
石崇闻说,勃然大怒:绿珠乃我爱妾,岂肯轻易送人。君子不夺人所美,孙秀乃赵王帐下一区区奴才,敢作如此妄想?他人则可,绿珠宁死不与孙秀!
来使:君侯博古通今,明察远近,岂不知怀璧之罪?望使君三思。
石崇:难道索人之爱不逞,便杀了某不成?不必三思,公且回去复命便了。
使者劝说再三,石崇终不答应。使者无奈,只得回京,将实情奏报。
孙秀闻报恼羞成怒,便连夜来见赵王,下其说辞:卫尉石崇乃系贾后朋党,虽然遭贬,但因心怀怨恨,且又门客累千,家财巨万;今日不除,必遗后患。
赵王:虽然家财豪富,宾客众多,以一介白衣,有甚厉害?
孙秀:臣谓不然。大王独不记当年,石崇外甥欧阳建屡次上书,弹劾大王之事乎?
赵王:即是如此,容我思之。
孙秀向赵王献谄之时,金谷别馆之中,石崇和外甥欧阳建也在密谋。
石崇:贤甥,孙秀乃是小人,此番被我拒其所请,必生奸计谋我,如其奈何?
欧阳建:有道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舅父向与黄门侍郎潘岳交厚,何不使其劝说淮南王司马允、齐王司马冏,共谋诛杀司马伦与孙秀,替朝廷除此两个祸害?
石崇:贤甥之言甚善。我这便亲笔修书,你替我送到洛阳,便请潘安仁速行其计。
欧阳建:就请舅父修书,甥儿愿供驱使,到京城走上一遭。
镜头转换,京师洛阳,潘岳府邸。
字幕:潘岳,字安仁,荥阳中牟人,祖父潘瑾曾任安平太守,父潘芘为琅琊内史。
镜头闪回,潘岳少年之时,随父宦游中原诸郡,就读洛阳太学。
二十余岁,潘岳正式入仕。先供职于权臣贾充幕府,其后历任京官,自负其才而郁郁不得志。因见尚书仆射山涛、吏部王济、裴楷等皆受宠,心怀憎恨。
忽一日,潘岳一时兴起,为显露胸中才华,遂题歌谣于宫门之柱。其歌辞曰:
阁道东,有大牛。王济鞅,裴楷鞧;和峤刺促不得休。
画外音:阁道是通往宫廷之路。潘岳在歌谣中把山涛比作大牛,形容其愚蠢笨重,而王济用绳子套住牛颈,裴楷在前拉着牛鼻缰绳,和峤或前或后不断催赶大牛。
山涛等人见此歌谣,心甚厌恶,于是奏准天子,将潘岳左迁为怀县令。
潘岳在县政绩斐然,复被朝廷召至京城。后因犯事免职,不久复为太傅杨骏主簿。
太傅杨骏诛夷三族,潘岳亦在被诛之列,幸得好友公孙弘救之,迁为长安令。其后因与石崇附会贾谧,又迁升黄门侍郎。
贾谧喜好文学,开阁延宾。渤海石崇、欧阳建,荥阳潘岳,吴会陆机、陆云,齐国左思,中山刘舆、刘琨等名士皆归附之,常饮宴于石崇金谷园中,号曰金谷二十四友。
潘母见此,常作规劝:我儿虽然多才,但性轻躁,容易惹祸上身;今又趋赴世利,与贾谧等人结党,此丧身之本也。
潘岳:不劳母亲忧心,孩儿受教。
潘母:我儿若能急流勇退,虽然不做显官,家中积蓄亦可安度此生,有何不可?
潘岳:喏,孩儿谨遵母命。
口中虽然如此应喏,然而始终不改其谄媚之性。
闪回结束。欧阳建来到洛阳,面见潘岳,呈上舅父石崇书信。
欧阳建:那孙秀是个卑鄙小人,今索取绿珠不成,其后必欲谋害我舅父,并诛连亲朋好友。明公及贾谧等金谷二十四友,自也难免。望公设谋自保,先下手为强。
潘岳:此言是也。公且回报令舅,某自然全力谋之。
欧阳建施礼道劳,告辞而去。
潘岳为救同党,更为自己性命,便依石崇所说,来见淮南王司马允。
司马允:潘公久不登我门矣。
潘岳:自皇后被害,我等动辄得咎,因此不敢串门。今冒死来拜,是望大王救命也。
司马允:何出此言?
潘岳:赵王能除贾氏一族者,全凭齐王、梁王及大王三位殿下合力助之也。今一旦成功,便委功臣于脑后,且每行骄纵僭越,与孙秀独揽朝纲,篡逆之心人皆尽知。
司马允:量一区区孙秀,有何能为。
潘岳:大王之言是也。那孙秀何人,当此大位?其不过下人小吏,并曾为家父下属。当时某因不惯其为人狡黠,常加鞭挞,为其深恨;且闻大王亦曾面斥其非,以彼小人睚眦必报心性,定皆怀恨在心。今孙秀得势,某闻其正在罗织罪名,谓臣和石崇阿附大王,欲同谋逆反,齐王、梁王殿下等亦在名单之中。
司马允:撮尔犬豕小辈,安敢如此猖獗!
潘岳:殿下与齐王今握重兵,何不趁先图之?
司马允:某早有此意,待与齐王谋之。卿宜秘之,幸勿与他人言。
潘岳领诺,告辞而出。
镜头转换,次日清晨,皇帝登殿升朝。
潘岳上朝,恰在朝堂上遇见孙秀,欲探其口风态度,于是问道:孙公与某乃是故交,不比他人。今既同殿为臣,犹忆畴昔交结周旋之事否?
孙秀见潘岳提起往事,恼怒不堪,且听其话风中语含挑逗,遂切齿答道:中心藏之,何日忘之!公昔日之赐,尝思加倍以报。
潘岳心中一颤,自知不免受其报复,惟愿淮南王尽早与齐王商议停当,抢先动手。
孙秀见潘岳讪讪走开,回思其这话问得奇怪,忽然联想到前番向石崇索取绿珠遭拒之事,又知金谷二十四友之交,不由大吃一惊,立刻明白潘岳之意。
想通此节,孙秀不由吓出一身冷汗。于是随众列班,无心议论朝政;待散朝之后,径至赵王府邸,风风火火,闯入内堂。
赵王:孙卿来矣。因何举止慌张,面色不正?
孙秀:大王,祸事将要临头矣。
赵王:卿何出此言?
孙秀:臣今日上朝,偶遇潘岳,以言辞探我。臣见其提及以往旧事,且目光闪烁,显是心怀鬼胎,欲对我君臣大不利也。有道是斩草不除根,来春必复发,就请大王允准,矫称惠帝诏命,遣禁军至河阳,逮捕石崇、欧阳建,并另派兵拘拿潘岳。
赵王对孙秀言听计众,亦不详问何故,当即允之,使禁军按名单前往拿人。
禁军奉命到了河阳,率先包围金谷园,然后使人往里通报。
石崇正在楼上与绿珠及众姬妾宴饮,只听府外人喊马嘶,不知何故。正待起身打听,家人上楼飞报:禀主公,大事不妙!京都宫中甲士无数,俱都持戈绰戟,已到门前。府外四周也都是禁军,必是孙秀索求不果,前来报复也。
石崇闻此,不由悔之不迭,转面对绿珠道:今为卿故,某惹下塌天大祸矣。我死之后,卿可归附孙秀,另享富贵。
正说话间,只听脚步杂沓,戈戟相撞,禁军已至楼下。
绿珠望着楼下禁军,哭道:妾岂能失身从贼?为君之故,当先死节。
于是以袖掩面,自投于楼下而死。可怜绝世容颜,片时香销玉殒。禁军无不惊骇,于是抢上楼台,七手八脚,上前锁拿石崇。
石崇:某有何罪,你等硬闯入府拿我?
禁军:有人出首,告公谋反。若有甚话,进京对有司去说罢。
石崇:甚反谋反,不过是因得罪孙秀小人而已。便至朝廷公论,亦不过流放交趾、广州罢了。他日遇赦,某依旧为富家翁也。
禁军听他说的如此轻松,皆都暗笑,于是将其绳捆索绑,押到台下,装于囚车。
石崇并不畏惧,抬头对台上众姬妾说道:你等将绿珠装殓,等我回来,再办丧事。
镜头转换,车马在途,直奔京师。
囚车进入洛阳之后,并不往皇宫行驶,而是径直拉到东市刑场。
石崇见状,这才猛醒,在车中仰天长叹:这些狗奴才,矫诏杀我,是欲图我家产耶!
押解官嗤笑道:公既知家财害命,何不早些散之?又知红颜祸水,何不早日献之?
石崇闻此,无言以对。
囚车刚被送到刑场,只听车马杂沓,禁军押解潘岳随后而至。
石崇大惊问道:安仁,你有何罪,亦至此地?
潘岳长叹一声:此可谓应了某前日所云,与公“白首同所归”也。
监官喝令:时辰到,开刀!
画外音:只因石崇不舍绿珠,再加潘岳一句试探,可怜石崇全家十五口;外甥欧阳建全家十数口;潘岳生母及兄弟潘释、潘豹、潘据、潘诜,并子侄辈数十口,皆同时被害。唯潘释之子潘伯武逃免,潘豹妻女因抱哭难解而得赦。石崇敛财无度,至此财产皆归孙秀。
孙秀由此得志,每借公事以报私怨,以致满朝公卿世族怀恨,均不以其生存为愿。
司马伦闻说政敌尽灭,于是心怀大畅,出城往祭太庙。
祭祀已毕,还归京城,路上忽然遭遇大风,吹折麾盖。朝臣闻此无不幸灾乐祸,皆都私下谈论:赵王听信孙秀,行为狂悖,败亡之兆已显,命将不久矣。
赵王宠信孙秀,使其居于文帝司马昭为相国时所居内库,助己处理国事奏章,僭越至甚。于是朝中事无巨细,必先经孙秀许可,方才得以施行。
孙秀对司马伦所下达诏令亦常改易,随意取舍,至于以青纸书诏,朝令夕改竟达数次,百官转任改职,如同流水。
一日赵王会集百官议政,时当申正。
忽有雉鸡飞入殿中,在满朝百官头顶绕行一圈,又从太极殿东阶飞至殿西,悠然自得,在大钟之下稍憩,旁若无人整理羽毛,然后飞走不见。
正在众人目瞪口呆之际,又有一只奇鸟飞进殿中,径直落到赵王司马伦座榻之上。
赵王顺手将那奇鸟捉住,看了半晌,遍问群僚:卿等可有识得此鸟者?
群僚上前围观,皆都摇头:启禀殿下,我等惭愧,无人能识。
赵王正差谔之间,那鸟儿忽然奋力挣脱,飞上殿角,在赵王手心里留下一瘫粪便。
日将黄昏,宫西忽然又出现一个幼童,身穿白衣丧服,走入殿中,手指梁上怪鸟。
幼童:你众人不识此鸟,我却识得,此乃是服刘鸟也。
司马伦大奇,喝令禁军:速与我抓住小儿,并那服刘鸟。
禁军应诺,上前先擒入穿孝小儿;又搬来梯子,关门捉鸟。乱了半天,童鸟俱获。
赵王:你这小儿,到底是何来历,如何潜入我皇宫大内?实话实说,饶你性命。
小儿不答,忽然喝道:司马伦,你与孙秀引发五胡之乱,倾覆晋朝,不知罪么?
赵王闻此大怒,脸现尴尬之色,色厉内恁叫道:与我关于牢室,来日仔细讯问。
禁军领命,将小儿与服留鸟皆都关入牢室,锁紧门户,派人看守。未料次日晨起看时,牢室门户未动,人鸟俱失。
司马伦闻报愈怒,命将看守二人斩杀。此后不久,赵王眼睛忽生一瘤,奇痒难当。
镜头转换,齐王府邸。
淮南王司马允至齐王府中,同司马冏进入内室密议。
司马冏:殿下来此,必有见教。
司马允:今潘岳及石崇满门遭斩,恐怕我等之谋已泄,若不动手,祸将及身矣。
司马冏:司马伦骄纵,孙秀僭越无礼,满朝宗室及公卿大臣皆怀有不平之意,只是惧其淫威,只得屈从。此时我二人只要奋臂一呼,擒此独夫民贼,必获成功。
司马允:自古英雄所谋略同,殿下此言甚获我心。我二人不如各募军士,以备起事。
司马冏:殿下沉着坚毅,久任中护军之职,极得宫中禁卫敬服。且一直暗自偷养死士,此番讨伐二贼,正好用上。至若小王,愿惟殿下马首是瞻。
二王议定,约好起事日期,淮南王告辞回府,自去准备。
不防孙秀在京中诸王及公卿府中皆布有眼线间谍,觉察二王之谋,急速密报。
孙秀甚为恐惧,于是急与赵王司马伦商议:臣闻齐王与淮南王联手,欲图谋乱,要与石崇、潘岳报仇。大王若不抢先动手,必为其二人所算。
赵王:依卿计之,当如之何?
孙秀:此事易耳。不如重施故伎,再假作天子矫诏,令将司马允升调为太尉,收回所辖护军,夺其兵权;复令司马冏出镇许昌,使其与司马允分离,则其乱自解。
赵王:就依贤卿妙计行之。
孙秀领命,急做两份矫诏,令人分送齐王及淮南王府。
司马冏奉诏,不敢不从,于是出京就国而去。
司马允接诏,见以青纸为书,知是孙秀所作,于是诈病在府,不受任命。
孙秀闻报,复遣御史刘机持诏前去,逼令司马允交出中护军印信。刘机领命,率禁军先至中护军衙署,逮捕署中官员,当众宣布司马允大逆不道。
有死士自署中逃出,急至淮南王府,向家主报信:主公,大祸至矣!
司马允:此话怎讲?
死士:御史忽至中护军衙署传诏,逮捕署中所有官员,并宣布主公谋反之罪。
司马允闻讯大惊,急自府中引领部从百人,驰入营署。下马入帐,先令部下缴了禁军器械,后一把抢过御史手中诏书,仔细看时,见又是孙秀笔迹。
刘机:淮南王,你敢公然造反不成?
司马允:此乃孙秀矫诏,你等才是公然欺君,大胆谋反。来啊,与我拿下!
亲军闻命上前,拿下刘机。司马允命令暂时囚于偏室,后与部众商议对策。
不料在此期间,刘机所带军士潜入囚室,杀死看守,保其逃出卫署。王府亲军发现刘机逃走,已经追之不及,只得急报家主司马允。
亲军:主公,禁军杀死看守,将御史刘机救走矣。
淮南王闻报,知道事情紧急,当即拔出肋下宝剑,挥手斩杀御史手下两个令史。
众将及亲兵见此,无不惊讶。
司马允手握滴血利剑,对众将说道:赵王司马伦想毁灭我家,与孙秀行篡逆之事。某欲兴兵讨贼,尔等何为?
众将叫道:愿从将军号令!
司马允:既是如此,都随我来。
于是率领亲兵家甲,及中护军账下七百名士兵冲出卫署,并沿途扬声大喊:赵王司马伦造反,某今奉天子诏以讨之。愿随我者,请袒左臂!
其所养死士闻声冲出营帐,皆袒露左臂,随司马允冲向皇宫。
尚书左丞王舆正在宫中当值,忽见淮南王领军呐喊冲至,急令:紧闭宫门!
司马允见不能进宫,遂对众人叫道:司马伦今居太子东宫,众将随我攻之。
众人听罢,呼啸一声,转奔东宫。
赵王正在宫中与群僚议事,门军飞报入内:淮南王司马允造反,率众围府!
司马伦闻报大惊:急令禁军,出府抵敌。
镜头转换,太子东宫门外,两军互斗。
淮南王司马允所率士兵虽少,但中护军皆为精锐,以一当十,勇不可当。相府禁军与中护军交战,从巳至未,屡战屡败,损折数千人,死尸枕籍。
东宫之内,太子左卫率陈徽询问侍从:外面喊杀连天,是为何故?
侍从:闻说是淮南王率其部众,前来讨伐赵王。
陈徽:妙极,如此我可为太子报仇矣。传令东宫卫士擂鼓呐喊,为淮南王内应。
东宫卫士听令,皆欲为太子报仇,于是擂鼓呐喊:赵王谋逆,奉诏讨贼!
淮南王在宫外听到喊声,精神大振,指挥部曲及平昔所养死士拼力攻击东宫。又激战近三个时辰,宫门矢石交加,内外呐喊如雷。
将近晡时,相府禁军当不住中护军奋力冲杀,退回府内,紧闭大门。
司马允引军在承华门前摆下阵势,传令弓弩齐发,射进院内,箭如雨下。
司马伦见箭矢入堂,急令关门闭户,已是不及,无处躲藏。司马允膂力过人,自引强弩射入殿堂。弩箭带风,呜呜有声,直入大厅,声势骇人。
丞相主薄司马眭见情势危急,急纵上前,抱住丞相司马伦,以后背迎矢。不到片刻,竟身中十数箭,伏于赵王身上而死。
相府残军当时不及进入内殿者,暴露于院中廊下,只得各寻树后躲避。
东宫之树,无不皆中数百羽箭,状如猥集。
镜头转换,皇宫内苑。
相府东宫与禁苑邻近,淮南王率兵攻击东宫苦斗多时,皇宫内苑已然尽知。众公卿随侍天子在殿,无不失色惊骇,无计可施。
中书令陈淮欲助淮南王司马允,向晋惠帝奏道:事急矣,恐有人趁乱放火,祸及禁宫。臣请陛下降诏,使人持白虎幡与二王解斗。
画外音:依照陈淮主意,若赵王司马伦同意罢斗,则必大开府门接旨,淮南王即可趁机擒杀赵王,不必再费力攻打。不料此番好意,却最终送了司马允性命。
惠帝只道陈准好意,当即说道:准奏。速令黄门令写诏,唤来司马督护伏胤,命其率宫中四百禁军,持白虎幡出宫,至相府门前,调停二王之争。
黄门令奉命,即刻写诏完毕。天子用玺,命司马督护伏胤:卿持此诏,速往东宫解斗。
伏胤:为臣遵旨!
遂拜接圣旨,赍持白虎幡出宫,领禁军路过门下省。
司马伦之子汝阴王司马虔时任侍中,正在门下省轮值,见到伏胤,急忙上前。
字幕:汝阴王司马虔,赵王司马伦之子。
司马虔:伏将军,哪里去?
伏胤:奉天子旨意,前往东宫相府,与赵王及淮南王解斗。
司马虔闻此,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上前俯耳私语:我父与淮南王之仇,实不可解。公若能借帝诏诛杀司马允,我家荣华富贵必与将军共之!
伏胤:帝诏明令解斗,若说令杀淮南王,如何瞒得众军?
司马虔:此事不难。我这里正有空白诏书,将军持之,可任意解释宣读,其谁知真伪?
于是探手入怀,递予空白诏书。
伏胤畏惧赵王父子势力,且又贪恋富贵,只得允诺,怀揣空诏,到至承华门。
禁军向门外淮南王部众高声喝令:天使伏将军奉旨来到,众军止战!
淮南王闻听,插剑入鞘,来至伏胤马前问道:天使前来,是助本王,或助赵王?
伏胤将手中白虎幡高举:皇帝陛下有旨,令某引军相助淮南王允,擒杀赵王伦!
司马允闻听大喜,回头下令:打开兵阵,将天使放入。
伏胤引百名禁卫入阵,南向而立,拿出空白诏书:准南王听旨。
司马允遂下战车,跪地叩拜:臣司马允接受诏令。
伏胤环顾左右,不读圣旨,忽然大叫一声:与我杀!
司马允大惊,刚要起身,两把钢刀自左右同时砍至,淮南王顷刻人头落地。
伏胤又向众军叫道:罪在淮南王一人,降者免死!
众军见首领伏诛,一哄而散。唯有百余死士战至净尽,无一降者。
镜头转换,东宫相府之内。
司马伦躲在府内,正抖成一团,忽听门外军士大喊:外面杀了司马允,淮南王已死!
赵王不由大喜,急命孙秀:天助我也。卿速引军至淮南王府,将司马允两子秦王司马郁、汉王司马迪收而杀之,灭其三族,并于城中大索余党,不可使一人漏网。
孙秀:臣遵命。
于是数日之内,洛阳城内再次血雨腥风,因受司马允牵连被灭族者,有数千人之众。
司马允既已败亡,惠帝升殿,诏令大赦天下。
孙秀唆使群臣上表,说因司马伦平叛有功,宜加九锡,增封邑五万户。
惠帝准奏,诏命加封。司马伦假装谦让,帝命百官至其府中劝进,由侍中宣读诏书,赵王最终拜受。
司马伦既加九锡,叙平乱之功,请皇帝下诏:拜伏胤为大将军,加封赵王之子司马荂为领军将军,司马馥领护军将军,司马虔领右卫将军,司马诩为侍中。迁伏波将军孙秀为侍中、辅国将军、相国司马。张林等参与平叛诸臣,皆升居要职。
孙秀奏准天子:为防患于未然,诏命增加相府卫兵为二万人,暗藏甲士于各院,护军总数三万。东宫三门都建成四角望楼,隔断相府外东西道路为外部边界。
赵王见孙秀对自己如此忠心耿耿,于是决定投桃报李。因知孙秀之子孙会当时拜为射声校尉,遂为其奏娶惠帝之女河东公主。
惠帝此时完全被赵王控制,身不由己,只得准奏。公主母丧不到一年,便纳聘礼。
字幕:孙会,出身卑贱,体矮貌丑,初与富家子在城西贩马。
洛阳百姓忽闻孙会迎娶公主,无不惊骇。
字幕:司马伦权倾诸王,于是谋于孙秀,将欲篡位为帝。
孙秀领会赵王意图,便在朝中暗布鬼神之说,并令牙门将赵奉假称:宣帝司马懿曾经托梦与我,嘱以神语,宜令司马伦早日入主皇宫。
诸臣闻此,不由大哗。
赵奉:宣帝又曾嘱我,说其在北邙山为赵王佐助,故宜在北邙山别立宣帝庙。
孙秀便借赵奉鬼话,先在北邙山修建宣帝庙,又任太子詹事裴劭、左军将军卞粹等二十人为从事中郎,安置诸军,安插心腹;复令义阳王司马威兼侍中,掌管出入诏命。
安排已定,便假作禅让之诏,使尚书令满奋持节,仆射崔随为副,入内苑逼迫惠帝,索取天子玺绶,就此禅位给赵王司马伦。
惠帝怎敢不听?只索哭了一场,由得他们。
司马伦见到天子玺绶大喜,孙秀复令其假装谦让,再三不受,却又暗使宗室诸王及满朝公卿上表,假称符瑞天象,予以劝进。
经过三番装模作样,司马伦由此至内宫面见天子,逼惠帝再出玺绶。
鸡鸣五鼓,文武百官跟随惠帝车舆,至东宫相府迎接司马伦入太极殿,受禅登极。
满奋、崔随、乐广将玉玺印绶献上,惠帝立于班首,引群臣山呼万岁,叩拜新君。
司马伦大喜,即下诏旨:大赦天下,尊惠帝为太上皇,年号建始。请太上皇乘坐云母车,随行仪仗三百人,出华林西门,徙居金墉城永昌宫;诏令张衡引禁军保卫(实则监禁)。
惠帝啼哭上车而去,群臣皆不敢送。
司马伦又颁诏旨:自建始元年,诏命天下贤良方正等免考,计吏、使节、太学生十六岁以上者,皆任命为吏;郡县二千石以上令长皆封列侯,纲纪均谓孝廉。立世子司马荂为太子,余子司马馥为侍中、大司农、领护军、京兆王,司马虔为侍中、大将军领军、广平王,司马诩为侍中、抚军将军、霸城王,孙秀为侍中、中书监、骠骑将军、仪同三司。张林诸党皆登卿将之位,同谋拥戴之人均破格提拔,奴仆士卒杂役,也都加封爵位。
画外音:圣旨既下,于是每次朝会,冠饰貂蝉满坐,以致谚云:“貂不足,狗尾续”,即狗尾续貂成语来历。孙秀既升侍中,于是把揽朝政,只以苟且小惠取悦下人,动辄重封厚赏。因库府所积不够赏赐,便加重天下赋税;又铸印不足,以致将官名书于白版,时谓白版封侯。君子均耻于受其封赐,百姓皆谓其不得善终。(本集完)
第九集 逼反流民
京都洛阳,皇宫内苑。
建始帝司马伦篡权成功,遂问孙秀:朕恐贾氏一党在外为乱,如何防备?
孙秀:贾氏党羽尽除,只有益州刺史赵廞乃其心腹,又为姻亲,今据成都,大是后患。不如将其召回,先夺其兵,后再徐徐图之。
司马伦:准卿所奏。即下诏书,征召赵廞入朝,升任大长秋;使成都内史耿滕,代替赵廞继任益州刺史。
孙秀领旨,于是立时写诏,派出使者持节,前往成都宣旨。
字幕:赵廞,字叔和,巴西安汉(今四川南充)人。初为长安令,郝度元作乱时因以扬烈将军加折冲将军,迁益州刺史。
天使到了成都,向赵廞宣旨:奉天子诏命,加封益州刺史为大长秋,回京伴驾;所遗益州刺史之位,由成都内史耿滕代为执掌,钦此。
赵廞:臣领旨,谢主隆恩。
天使:恭喜大人。在下宣旨已毕,即便告辞。望大人早日交割印信,还京就职。
赵廞:臣既奉旨,不敢迁延。天使且请回奏天子,在下已备程仪,敬请赏收。
天使大喜,于是受其重贿,喜滋滋返回京城,向建始帝复命。
赵廞送走天使,急召心腹谋士,计议道:贾皇后是为赵王所害,天下共知。我乃皇后姻亲,岂有反加重用之理。公等为我谋之,此事当如之何?
谋士:使君身为一州之主,此时忽接朝廷征召,必是孙秀主意,欲相谋害。今晋室已至衰微败乱,若依愚等之计,使君此去大凶,不如据蜀而反。
赵廞:公等之计甚善。然则天使已返,若见我不肯应召赴京,必进谄辞,奈何?
谋士:此事易也。天使行犹未远,以轻骑追而杀之,有何不可!
赵廞信以为然,遂派部将率一千甲士,轻骑追出成都,将天子使节斩杀于途。其后下令尽出仓库中粮食赈济巴氐流民,借以收买民心,暗中筹备造反。
镜头转换,成都少城内史府。
耿滕正在府中闲坐,忽见好友路宁登堂,满脸喜色:恭喜耿兄,贺喜耿兄!
耿滕起身让座:未知喜从何来?
路宁:贤兄今日未曾至府,不知天子诏命,升任刺史大人为大长秋,命其进京伴驾;所遗刺史之位,已落在贤兄身上!弟先得闻,故来府上讨杯喜酒吃。
耿滕闻说,心中大喜,即命家仆:速速整备酒菜,我与路兄共谋一醉!
当夜宾主尽欢,路宁辞去。次日一早,耿滕便尽出库存银帛,打点成都城内豪强大族,延揽心腹,预备接受刺史大印。
正在这时,路宁来报:耿兄,大事不好!
耿滕:路兄却因何事,如此惊慌?
路宁:赵廞本来已经奉旨,不知为何风云突变,却又追杀天使,公开造反朝廷!
耿滕:若是如此,吾将奈何?
路宁:明公今已成为刺史眼中之钉,若依愚计,不如托病闭门不出,以观风色。
耿滕:事到如今,只得如此,就依贤兄之策。
镜头转换,成都刺史府衙。
益州刺史放粮通告贴出未久,梁益二州流民闻讯大至,齐聚成都。
赵廞唤过衙吏:尔等可曾令人探听,流民为首者为谁?
衙吏:已经打听清楚,为首者乃是巴氐人李特兄弟四人,皆都材力勇武,兼具谋略。
赵廞:其手下流民,大都是何方人氏?
衙吏:亦都是巴西郡人,正与刺史大人同乡。
赵廞闻报大喜:既是如此,速使人持我令牌,将李特兄弟请至衙中,以礼相待。
自此之后,李特兄弟遂聚于益州刺史帐下,为其爪牙。因有赵廞庇护,于是聚众明作流民,暗为强盗,专门劫掠大户,抢人钱财。
蜀中大户遭抢,对李特等流民十分忌恨。因知其受刺史庇护,于是齐至少城内史府中。
耿滕:诸公齐至敝府,不知有何话讲?
众大户:赵刺史纵容流民劫掠我等,为乱成都,实不可忍。公既为内史,岂能坐视!
耿滕:我虽为内史,但无钱无兵,焉能与刺史对抗?
众大户:也不需大人出钱出兵。只要大人肯具折上奏朝廷,我等情愿各出钱帛,使人至京打点。定要告倒赵廞,奉大人为益州刺史,我等方有生路。
耿滕:既是诸公抬爱高看,某愿舍却此身,为公等申张公义。
于是请众人稍待,自还内室,片刻写成奏折,拿出示于众人。见其奏折略云:
臣成都内史滕拜奏:今益州刺史不奉诏旨返朝,反开朝廷仓廪以赈流民,其不臣之心已昭然若揭。彼流民剽悍骁勇,而蜀人怯懦软弱,主不制客,定会造成祸乱,朝廷不复能制。臣奉益州吏民之请,谨奏陛下,诚宜诏令流民还归本土,复为朝廷税户。蜀地地势险要,若使留此,臣恐秦雍二州之祸,必将移于梁益矣。
众户看罢大喜,便有人献计道:明公此奏不可直送天子,须走孙秀门路,方可见效。
耿滕称是,于是便将众人所捐财帛装了一车,阴使心腹扮作商人,北出汉中至于洛阳,送到侍中孙秀府中,先打通门路。
孙秀得了重礼,且早欲除掉赵廞,于是抱本进宫,私见建始帝司马伦。
司马伦:卿夜来见朕,有何话讲?
孙秀:赵廞抗旨不从,袭杀天使,谋反之意昭然。其事急矣,益州恐不复为朝廷所有。就请陛下下诏,催促赵廞交接刺史印信,卸职还京。
司马伦:赵廞既敢抗旨杀使,再下诏书催促,其焉肯奉命还京?
孙秀:诏命赵廞还京是虚,以安其心;陛下宜同时诏命益州知府,并张榜于各郡衙署,悉令知之。则赵廞若公开谋反,益州各郡必不敢附贼也。
司马伦准奏,便令黄门草诏,使孙秀看后用玺,发使出京。
天使到了成都,径至知府衙署:敕命成都知府,聚阖州官员恭听圣旨。
知府:臣等听旨。
天使:益州刺史公然抗旨不遵,且擅自杀死天使,是为谋反大罪。特命成都内史代理益州刺史之任,擒拿赵廞,押送京城问罪。钦此。
益州诸官接诏,无不兴奋踊跃:既是天子明诏,就请知府大人决断。
知府也正慷慨李特等流民无法无天,抢掠成都,使吏民不得安生,道声遵旨,于是立派军兵,并文武官员一千多人,到少城迎接耿滕,请至成都府执政。
耿滕跪接天子诏书,又见成都知府率众来接,不由大喜,便欲率领众人离开少城,向成都进发。忽见阶下一人越班而出,乃是手下心腹功曹陈恂,上前谏阻。
陈恂:大人不可就此前往,去必有祸。
耿滕不悦:卿何故而作此言?
陈恂再拜:而今使君已与刺史构怨,成都府尽人皆知。刺史今在成都并未离去,使君若是轻易前往成都就任,岂非自投虎穴?
耿滕:若依卿议,当如之何?
陈恂:若依不才之策,使君不如留于少城,静观其变;同时以新任刺史名义,发檄文于诸郡县州府,以及各乡村堡垒,以备秦氐之乱。然后方可聚齐各郡之兵,驱逐赵廞出川。
耿滕接印心切,此时正是忠言逆耳,哪里肯听?乃喝退陈恂,收拾本部人马起行。
镜头转换,知府派军出城迎接耿滕之际,早被流民侦知,飞报李特。
李特闻报,急至刺史衙中,告知赵廞:天子诏命耿滕接任使君之位,已随天使出于少城,旦夕便至成都。今事急矣,若不早为之谋,必为他人图害。
赵廞闻说大怒:耿滕贼子,竟敢如此!依公之议,当如之何?
李特:一不做,二不休。某有徒众数十万,传檄而至;便是成都城内,若聚数万之军,亦在顷刻之间。公若有意,某可率部保公为成都王,据汉川之险,绝其北道,与朝廷分而治之。则待天下有变,西可进占雍凉,东可兼有荆吴,大有可为!望明公决之。
赵廞大喜,手抚李特之背:某若得志,富贵当与公共享之。卿可即引徒众,我再助你刺史府部军三千,去半途中擒杀天使及耿滕。
李特领命,遂聚部众三万,以刺史府部军为先锋,出成都西城,往迎耿滕及成都知府。
刚到西城,正遇成都知府部兵,两军就在城门内交战,刀枪并举。
耿滕出其不意,仓促应战。终因寡不敌众,与群僚战败被擒,余众皆降。
李特喝令一声:此辈与刺史为敌,罪大恶极,留之无用,与我斩之!
部下流民闻命,哄然应喏,于是挥起屠刀,立斩耿滕与汶山太守霍固、西夷校尉陈总。随从众官死者三百余人,血流成溪。
李特大胜归衙,来向赵廞报功。
赵廞见此,知道与朝廷再无和解余地,于是公然扯旗造反,宣布益州独立,自称大都督、大将军、益州牧,建元太平,安排设置僚属,改换郡守。
晋廷所任命官员哪敢反抗?自是无不从命。
赵廞入驻蜀汉旧宫,升殿高坐,命奉旨官草诏,高声宣读:任命李特为镇北将军,引兵驻守绵竹,以为成都北藩。
李特:臣领旨谢恩。
奉旨官:诏拜李特之弟李庠为威寇将军,封阳泉亭侯,募集六郡勇士,据住剑阁,以当朝廷来伐。李含、任回、上官惇、李攀、费佗、苻成、隗伯等皆为偏裨,帐前效命。
李庠:臣领旨,谢主隆恩。
奉旨官:诏派长史费远、督护常俊、犍为太守李密三将,率一万军驻于绵竹石亭,以断汉中北路。
费远等:臣等遵旨!
字幕:月余之后。
银安殿上,文武列班。长史杜淑、张粲出班上奏:启奏主公,臣等有本。
赵廞:有本奏来。
杜淑:臣闻李庠到剑阁之后整修武备,抚恤流亡,由此甚得民心,人皆称为东羌良将。
赵廞:此乃好事,甚慰我心。
张粲:臣谓不然。那李痒为人骁勇,更甚其兄李特。主公始霸蜀中,令其掌握重兵,非所宜也。非我族类,其心难测,彼若倒戈反击,则谁能制之?
杜淑:此言是也。望主公早决,尽快设法除之。
赵廞听罢,一时犹豫不决。
正在这时,殿头官入报:启主公,李庠由剑阁遣使上表。
赵廞:宣上殿来。
来使入殿,再拜上表。赵廞展表详观,见是李庠亲笔所书,劝说自己称帝。
赵廞看罢,面呈喜色,将奏表展示众臣:我看李庠,对孤倒是一片忠心。
杜淑谏道:臣谓不然。李庠此奏,非惟大逆不道,亦包藏祸心,便如当年孙权劝进曹操用意无二,欲置将军于炉火上烤也。
赵廞:卿得无多虑哉?
张粲:主公明鉴,杜长史金石良言,望主公纳之。若是不然,祸不远矣。
赵廞:何至如此!
张粲:主公始得成都,立足未稳,军权尽在李氏兄弟手中,北部屏障尽为流民所据。明公若于此时称帝,朝廷必发大兵来伐,彼时李庠必献关以降,以将军为晋献之礼也。
杜淑:张公忠言逆耳,望主公慎思之。
赵廞被他二人轮番进谄,深以为然:既是如此,便依二卿所奏,除了这个祸害罢。
于是下令,派人召诱李庠入成都杀之,又拘捕其子侄辈十余人,尽杀于市。
诛杀李庠全家已毕,赵廞忽然猛醒,当即埋怨杜、张二人:孤一时糊涂,听信你等之言,杀了李庠。则李特、李流皆在外带兵,若其谋反,孤将奈何?
杜淑:彼皆流民,止于饱暖而足,有甚大志!主公可使人前往安抚李特、李流,就说李庠因进大逆之言,应判死罪,今杀其以儆效尤,与你兄弟无干,如此祸患自消。
赵廞闻奏,只得依计照办,派使者前往川北大营,并赐印符,任李特、李流为督将。
使者于是到至川北,面见李特、李流,宣读敕命,深加抚慰,然后颁赐印符。
李特闻说李庠被杀,怨恨满胸,将印符怒摔于地,一把扯过来使,挥剑砍下脑袋。然后与李流商量,立即各带本部兵马,反攻成都。
兵至绵竹城下,李特吩咐军兵叫城:若是拒守不降,城破之时,鸡犬不留!
绵竹长史费远闻报李特兄弟俱反,急请犍为太守李苾到衙,商议布置防守。
费远:贼势浩大,绝非绵竹孤城可当。若依公计,当如之何?
李苾:愿闻先生良策。
费远:若依愚计,便请将军守城,某与督护常俊分兵一半,出城下寨,以为犄角之势,迎敌贼众;一面具折遣使,向成都告急。将军以为如何?
李苾:此计甚善,就依先生。
镜头转换,流民大营。
日出之时,李特升帐,对胞弟李流说道:费远见我兵至,必向成都求救,使赵廞发兵袭我之后。彼时两面夹击,使我腹背受敌,则如其何?
李流:既是如此,事不宜迟,兵贵神速。我兄弟休待成都兵来,速占绵竹为上。
李特:贤弟之言,正合我意。弟可秘聚七千精卒,趁夜袭其城外大营。我率大军继弟之后,趁乱取城,必可一战获胜。
当夜定更,正逢朔日,月黑风高,繁星不明。
李流率七千壮士衔枚而进,一声呐喊,拔开鹿角,杀进营内,放起火来。
费远等毫无防备,又不知对方究有多少兵马,自相扰乱,于是大败,被火烧死者十有八九,余者弃城而逃,跑回成都。
李特率领大军继进,一鼓作气攻下绵竹。
然后更不停歇,驱兵大进,直至成都城下,四面围住,三面攻打,昼夜不停。
赵廞见费远败归,又见李特引兵攻城甚急,惊惧万分,寻思百般,无计可施。
费远、李宓、监军祭酒张征等见事不谐,趁夜破城出逃,文武官员一夜间全部跑散。
赵廞次晨升殿,见左右并无一人,知道大事已去,只得悄悄开了南门,与妻子儿女乘小船逃走。守军见主将走了,便大开城门,迎接李特大军进入成都。
李特放任士兵大肆抢掠,屠杀西夷护军姜发、长史袁治全家,又尽诛赵廞所置官吏。
过了数日,赵廞随从朱竺在广都将主人杀死,将其首级来献李特兄弟。
李特于是向朝廷拜表,遣牙门王角、李基前往洛阳,向天子陈述赵廞抗旨不遵,袭杀钦命刺史,自封益州牧,又尽诛朝廷百官等罪状。
镜头转换,京都洛阳。
王角、李基进京,求见建始皇帝,呈上李特奏表。
司马伦览表大惊,便与孙秀商议,急下诏旨:命梁州刺史罗尚为平西将军,假节,兼任护西夷校尉、益州刺史,前往接管成都。
字幕:罗尚,字敬之,荆州襄阳人。初被荆州刺史王戎引为参军,参与灭吴之战,立有大功,历任尚书郎、武陵及汝南太守,太康末年迁梁州刺史,在任颇有政绩。
罗尚领了天子诏命,与部下督牙门将王敦、上庸都尉义歆、蜀郡太守徐俭、广汉太守辛冉等一众文武官员,率梁州军七千多人入蜀。
消息传到成都,李特大惊,与弟李流言道:本以为杀了赵廞,为朝廷除一大害,天子应命我为益州刺史,不料反派罗尚前来。我欲引兵相拒,可乎?
李流:兄长不可。弟素知梁州军勇悍,且罗尚手下猛将众多,我兄弟若与之相抗,无异以卵击石。不如奉旨,迎其入蜀,尚有拥戴之功。
李特从之,遂命李骧:我今搜索库中金银,以为觐见之礼,弟可赍之,远出绵竹城外百余里,去路上迎接罗尚。须要恭敬有加,休失了礼数。
李骧奉令,引五百部从远迎罗尚于途,献上珍宝古玩。
罗尚大喜,即命李骧为骑督,自率大军随其进入成都。
李特及弟李流早已北上迎于绵竹,以牛酒犒劳梁州之军,并于城中大设筵宴,为刺史大人一行接风。酒至兴阑,宾主尽欢。
王敦、辛冉见李特兄弟勇武非凡,趁更衣之时暗劝罗尚:李特乃流民出身,平生专作盗贼,目无朝廷王法。今应趁其兄弟皆会于此,尽命杀之,否则定是后患。
罗尚饮酒正欢,不纳其策,复归于座中。
辛冉怏怏不乐,因与李特旧为相识,便负气离座,来向李特敬酒,并冷笑道:你我故人在此相逢,倒是奇遇。以兄所谓,吉乎,凶耶?
李特陡闻此言,不由深疑且惧,勉强笑道:他乡遇故知,自是吉庆之事。
辛冉一饮而尽,手拍李特左肩:但愿兄弟心口如一。若生他念,则是异地逢旧仇也。
说罢冷笑不止,还归己座。
李特暗自品味辛冉弦外之音,便知今后之事,绝非和平共处之局,暗加小心。
字幕:晋永宁元年三月,成都。
新任益州刺史罗尚引军到达成都,升殿高坐,于是重置百官,明价卖官鬻爵。罗尚为人贪婪,听信小人,却又缺乏决断,益州百姓深受其害,于是作歌传唱。其歌略云:
尚之所爱,非邪则佞;尚之所憎,非忠则正。富拟鲁卫,家成市里;贪如豺狼,无复极已。蜀贼尚可,罗尚杀我。平西将军,反更为祸。
时有汶山羌人流民,无法忍耐迫害,于是起兵反叛。
罗尚派大将王敦前往征讨,战之不利,且王敦终为羌人所杀。
败迅报至成都,罗尚闻说王敦战死,大是惊惧。于是一边增兵遣将,前往汶山平叛,一面上书朝廷,奏请遣送陇西流民回籍,免得与汶山羌民打成一片。
孙秀见到罗尚奏章,立即奏准司马伦,诏令秦州、雍州刺史,使召回流入益州之民。
二州刺史奉诏,相互商量一番,欲使诱骗之计,使益州流民回乡。
李特长兄李辅当时留于原籍,未随诸弟入蜀,此时听闻刺史衙内传出风声,恐诸弟不明就里率众复归,于是急从略阳达到益州,来见二弟李特。
李特:兄长当时苦恋故乡,不肯随弟外出;今弟正欲奉诏返乡,兄又如何来此?
李辅:贤弟不知,关中此时变乱未平,吃喝无着;贤弟切不可信刺史谎言,回籍受死。
李特见大哥如此嘱咐,于是重施故伎,再次收集入蜀流民大户金帛以为重礼,令阎式拜访罗尚及御史冯该,请求准许流民停留到秋天,再奉旨回归关陇。
罗、冯二人既受阎式钱财,于是同意李特之请。
七月秋初,罗尚思想当时承诺之期已至,便派从事监督遣还流民,限令上路。
流民当时分布在梁、益二州佣工,闻令皆不知所措。兼之大雨频发,粮谷未收,更少路费,今受限令,不由怨恨冲天,因推代表来见李特,诉说委屈。
李特不能拂逆众意,遂又派阎式拜访罗尚:今暴雨阻绝归路,实在无法启行,请使君开恩,将限期缓至冬天,并待户主发放佣工之资,众人有了盘缠再行。
罗尚因受重贿,难以拒绝,又见阎式说的可怜,便欲顺从其请。
当时广汉太守辛冉、犍为太守李苾在座,未曾收受李特贿赂,见罗尚意动,俱都摇头。
辛冉:使君不可心慈面软,被此人假言迷惑。
罗尚:此言何谓?
李苾:使君慎思。圣旨难违,若再延其归期,恐朝廷闻之见疑。
罗尚不敢得罪蜀地同僚,同时亦因受了李特之贿,不好与阎式反目,遂使个移祸江东之计,说道:既是如此,因别驾杜弢乃是陇西人,可使其为秀才专任,处理遣返流民之事。
辛冉、李苾:使君明鉴,如此甚好。
字幕:杜弢,字景文,符节令杜植之孙,略阳护军杜眕之子。
阎式闻此,只得告辞出府,还报李特:刺史大人本来欲准我等之请,叵耐辛冉、李苾二贼抵死不从,只拿朝廷严旨推脱。罗尚无奈,只得委派杜弢干办此事。
李特:既是如此,只得再备金帛,再重贿杜弢。
阎式奉命,于是再备重金来见杜弢,并向其陈说逼迫迁民之害。
杜弢既受其贿,遂向罗尚谏议:使君明鉴,想我益州本来地广人稀,少人耕种,若流民尽去,良田皆废为荒野矣。便请宽限流民一年,待来年秋收之后起行,岂不是好?
罗尚:我意本来亦是如此,怎奈广汉、犍为太守屡屡作梗,奈何!
杜弢:公为刺史,奈何反被下属所制?
罗尚:既是如此,但凭先生之意行之可也。
杜弢大喜,施礼告辞而出,将刺史允可之意告知阎式。
未料刺史府中耳目众多,此事早被辛冉闻知,急入刺史府衙,来见罗尚:某闻杜弢劝将军延迟遣返流民,此必是他受了李特等人贿赂,故为这些流贼请命。且杜弢向有异志,彼示惠于流民,定心怀不轨,不利于将军。赵廞便是前车之鉴,望明公思之。
罗尚听信辛冉之言,再次犹豫:公言甚是,某不纳杜弢建议便是。
辛冉闻此,再进毒计:李特为赵廞重用之时,曾养死士万人,明为官军,实为强盗,将成都世族劫掠无算,聚有重财。某为将军计,何不杀李特、阎式等人,收其财产,以实军需?流民失其首领,则必奉诏北归,彼时将军沿途设置关卡,收其重税,岂非一举数得?
话犹未了,李苾自外而入:辛公之计妙绝,既请将军行之。如此不但奉承天子诏旨,且可获重利,以充益州府库军需。
罗尚闻言大喜:如此便劳辛公派人于北路各郡县张贴告示,悬赏捉拿李特兄弟。
李苾:还请将军传令梓潼太守张演,命在北出汉中路口设置关卡,搜刮流民财宝。
罗尚贪婪成性,当即许可,亲笔作书,派人送往梓潼。赏拿告示到处,流民大哗,于是尽揭其榜,前来绵竹,投奔李特兄弟。
旬日之间,绵竹流民超过两万之众。前来投奔李流者,也不下数千。
李特虽然聚众于绵竹,但自思缺少军械粮草,尚且不敢公开与官府为敌。于是再派阎式前去成都拜见罗尚,请重新确定期限,延迟遣返。
罗尚灭不过前番受贿面皮,于是敷衍道:公且归,可告知流民,使各安其业可也。
阎式知其言不由衷,于是说道:使君受奸人蒙蔽,恐非实语。百姓虽卑,古之圣君亦不敢轻视。今明公若一味催促,致众怒难犯,则恐为祸不浅。
罗尚答道:先生此言是也。某不欺公,先生且回。
阎式告辞,回报李特:罗尚虽允延期,但其初到蜀中,威势刑法未立,人心不服。辛冉、李苾等人久为蜀守,各拥重兵,必来征伐,将军应充分预为之备。
李特:我等屡为辛冉、李苾所迫,先生之论诚然是也。我且北退,静观其变。
镜头转换,流民大军北行。
李特引众放弃绵竹,北至德阳,驻于赤祖,分扎两个营盘,己驻北营,李流驻东营。一面修整铠甲、磨砺兵器,严阵以待。
早有细作将李特兄弟聚众驻于德阳之事,报于广汉太守辛冉。
辛冉此时却恐流民轻易北归,不得其财,于是升帐,聚部下众官商议,决定瞒过罗尚,发广汉之兵,进攻李特。
于是下令:广汉都尉曾元、牙门张显、刘并何在?
曾、张、刘:末将在!
辛冉:命你三人各引一万步骑,趁夜袭击李特大营,不得有误。
三将应喏,领兵而去。
过了半天,辛冉估计三将行程已远,这才致书益州牧罗尚,说知此事。
罗尚闻说,恐被辛冉独占流民财物,又怕事后朝廷怪罪自己纵容流民,只得唤过督护田佐:你速引兵五千,北出成都,前往德阳援助辛冉。
田佐:喏,末将遵命。
罗尚:且慢!与流民交战之时,记住少要杀伤,多抢辎重财物。
田佐应诺,引兵出离成都,往北便行。
然而广汉、成都两路军马刚刚发出,便为流民暗探侦知,急至德阳,报知李特兄弟。
李特闻报大怒,于是升帐聚将,吩咐阎式、李流:如此如此,不可有误。
二人领计,各自带兵而去。
镜头切转,辛冉部下三员大将,各自气势昂昂引军而进,来攻德阳,欲夺首功。
曾元率领前锋步骑进入山谷,见两面乱草密林,怪石横生,地势险恶,犹豫不进。
探马来报:三十里外便是李特大营,寨中灯火全无,只闻更鼓之声,毫无防备。
曾元大喜:催军大进,务必生擒李特!
三军奉命疾进,直至李特北营辕门,对方尚且无人发觉。
曾元疑心又起,正欲派人入营打探,只听营外两侧草丛中呐喊声四起,箭发如雨。
广汉之兵黑夜之中不辨东西南北,乱箭射来,早已倒下近半,损折惨重。
曾元叫道:大事不好,某中其计也。麾军疾退!
话音未落,流民营中火光烛照,一队精骑冲突而出,马上将士皆持长矛,锐不可当。曾元军大乱,且战且退,只望后续两路军马来救。
战至天明,一万军只战至不足千人,救兵不至。
正在此时,从后面来路上飞来一骑,盔歪甲斜,浑身是血,背中数箭,扬声叫道:张显将军行至前面山谷,中了阎式埋伏,冲杀不出,望曾将军速速回军去救!
曾元看时,却是二路主将张显部将张翼。
于是恍然大悟,连连叫苦:流民山贼,竟如此善于用兵。是我轻敌,以致于此!
张翼因一路失血过多,终于支持不住,一头从马上倒栽下马。李特大军一拥而至,将其踩为肉泥,呐喊如雷。
曾元愈发慌乱,暗道:某过山谷之时并无动静,如何却有伏兵,截住我二路军马?
正纳闷间,李特挺枪而至,大喝一声,将曾元挑于马下,尽降其众。然后驱兵大进,至山谷密林之时,见战事已毕,阎式正令人打扫战场。
李特大喜,将手中长矛一举:留三千兵打扫战场,余者乘胜追击,杀向成都!
众军领命,合兵一处,直向成都杀来。
驰行三十余里,见前面战之正酣。原来是李流奉了兄长秘计,兵出东营,从小路抄到辛冉三路军马之后,截住成都军田佐,已激战三个时辰,胜败不分。
李特麾军大至,一阵冲杀,田佐军立时大乱,溃不成军。
田佐心下着慌,手足无措,被李流奋起神威,大喝一声,挥刀劈去半个脑袋。
流民首战大胜,高呼“万岁”,声震山谷。经此一战,六郡流民无不拜服李特奇计妙算,用兵如神。于是跪拜李特马前:我等愿奉公为镇北大将军,取成都,占益州!
李特大喜,乃与阎式及兄弟李流商议:我欲乘胜进军广汉,攻打辛冉,如何?
阎式:辛冉险恶贪婪,向与我作对。可将彼被斩之将首级送至城中,其军心自散。
李特:先生之计甚妙,即遣两路使臣,分送曾元、张显、田佐首级与辛冉、罗尚。
使臣去后,李特随后便发大军,逶迤向广汉而来。
广汉三路元帅刘并,正率兵前行,忽见哨骑飞马来报:启禀将军,大事不好!
刘并:何事惊慌如此?
哨马:前面两路军均已兵损将亡,流贼势猛,将军去不得也!(本集完)
第十集 八王之乱
川北道上,战马嘶鸣。
刘并闻说前面两路兵败,灰心丧气,只得率领本部军马,回归广汉。
广汉城中,辛冉正在府衙坐卧不宁,门将入报:李特命人送来两个木匣,不知何物。
辛冉:打开来看。
门将奉命打开木匣看时,大叫一声,又嘭地一声合上,脸色大变。
辛冉:内盛何物,惊惧至此?
门将:是是是……曾元、张显二位将军首级。
辛冉大怒:胡虏焉敢如此无礼!谁敢领兵,再战李特?
帐下诸将各自心寒气夺,已暗自打算弃城走路,哪个敢来接口?
镜头转换,成都府衙。
罗尚同样坐卧不安,正担心前方战事。忽见守门军手托木匣上殿,向上施礼。
门军:报主公,李特命人送来此匣,内中所装不知何物。
罗尚以为又是珠宝贿赂,急不可耐:快些呈递上来。
门军应诺,举匣过顶,放置案上。罗尚亲自打开看时,见是田佐半颗首级,状甚可怖。(因那半个已被李流削去,遗失不见矣)。
罗尚大惊,将木匣扫落地下,不怒李特,反恨辛冉,对阶下将领佐吏说道:李特贼虏本可纵之离去,皆是辛冉图他钱财,再三逼令其反。今李特打了胜仗,贼势极盛,羽翼已成,必攻广汉。诸公众谓,此事如何处置?
李苾、费远: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刺史大人休长流贼威风,灭我自家锐气;某等愿率军救援广汉,诛灭流贼。
罗尚:既是如此,便劳二公领兵三万,前往广汉迎敌。流贼悍勇,须小心在意。
李苾、费远:不劳将军嘱咐,自是马到成功,手到擒来。
于是辞别罗尚,引兵三万,到至广汉。
二人虽然在罗尚面前说下大话,但闻李特聚众七八万,惧其势大,便不敢向前邀战,离城五十里便即扎住营寨,以观动静。
辛冉在广汉城中,闻说罗尚发兵来救,于是勇气复鼓,勒兵出城迎战李特。
两军相交,此时广汉军将皆无战心,以致屡次败北。李特见对方士气大沮,恐其与成都救兵前后合击,于是下令:东、西、南三面攻城,只留北门,让其自走。
辛冉部将见此更无斗志,皆越城北走散。
辛冉见左右再无战将,只得收拾珠宝细软,携家眷弃了广汉,突围逃奔德阳。
李特进据广汉,尽收辛冉之众;歇兵三日,又率部南下,来夺成都。
李苾、费远眼见广汉已失,愈加不敢交战,急引军复回,退进成都。罗尚见二将败回,此时已知埋怨无用,只得布置人马,以防流民来攻。
李特驱三军大进,兵临城下。
罗尚见成都被围,魂飞魄散,故作不知李特发兵缘由,急忙修书一封,遣使出城。
使者奉命,来至阎式大营,递上罗尚书信,并问:将军何故杀官夺关,反叛朝廷?
阎式:罗尚当初不听我言,乃至于此,皆为自寻烦恼。今尚有此问,实在可笑。
使者:罗公知错矣,尚望将军再为斡旋。
阎式:官逼民反,斡旋无用。你回复罗公,为今之计,惟有献城投降,冀得活命。
使者见阎式口气强硬,知道再说无用,只得回城复命。罗尚见流民不肯让步,只得再遣李苾、费远等出城与战,却多次被李特击败,遂不敢再出。
罗尚一边大量设置工事,固守成都,一面准备退路,沿郫水长达七百里安扎营寨壁垒,与李特对峙;并向洛阳告急,又修书致梁州刺史及南夷校尉,求其发兵来援。
李特率军围城,陷入旷日持久之境。
镜头转换,按下成都,再说河西关陇。
因秦、雍二州刺史接受天子司马伦诏令,逼勒流民复田归农,致命民怨沸腾,鲜卑族复叛,盗匪趁机四起,纵横州里,抢劫财物。
郡守刺史皆不能制,只得具奏入京,报于天子。
司马伦览奏,问计于群臣:你众卿谁敢带兵出镇西凉,镇压鲜卑,平灭盗贼?
一言出口,只见班中走出一员武将,上前拜奏请旨:为臣愿请两万精兵,还我凉、雍之地平安,并为陛下永做西北屏障。
字幕:散骑常侍、征西军司张轨,字士彦,安定乌氏人,西汉常山景王张耳第十七代孙。祖父张烈为曹魏外黄县令,父张温为太官令,母为陇西辛氏。
司马伦:张轨请缨,众卿以为如何?
孙秀出班奏道:张士彦实乃镇边辖远之才,望陛下用之。
司马伦大喜,于是诏令:准卿所奏。命张轨出任护羌校尉、凉州刺史,使为三军总帅。宋配、汜瑷为军师祭酒,率军两万,前往凉州。
张轨:臣领旨谢恩。
于是领命西行,不一日到任,扎下大营,立即出兵,与鲜卑首领寇狼战于陇西。
寇狼率众出战,亲自上阵与张轨交手,战不十合,被张轨大喝一声,斩于马下。寇狼部众溃逃,张轨追杀一百五十里,尽降其众。
张轨其后又纳军师汜瑷之计,马不停蹄,四处讨伐,剿灭河西盗匪。
连战数十阵,斩首一万余,凉州乃平,于是张轨威名大显于雍凉,教化施行于河西。
张轨从此坐镇凉州,以宋配、汜瑷、阴充、阴澹为左右谋士,复征召九郡贵族子弟五百人,建立学校,置崇文祭酒同于别驾,春秋两季选士。
凉州鲜卑之乱既平,奏捷至京,天子大喜,大宴群臣。
闻说天子设宴,公卿王侯皆至。惟当时齐王司马冏、河间王司马颙、成都王司马颖各拥重军霸占一方,不肯进京参与宴会。
孙秀见席间少了三王,心怀隐忧,上奏天子:臣启陛下,三王权重难制,必为隐患。
司马伦:依卿之计,当如之何?
孙秀:陛下可遣心腹重臣,分至三王封国,任以要职,就便监视。
司马伦:依卿所奏,宴后即行。
孙秀领诺,宴会次日便选拔自己亲戚党羽,以及司马伦旧部官员数十人,分派于三王封国,安插为其参佐之将及各郡之守。
诸官持节到任,三王大怒,于是各有反心。
齐王司马冏密召偏将军王义入内,与其密议:司马伦篡逆,重用佞臣孙秀,图害我宗室诸王。某欲起兵讨之,以正车驾返宫,公有何良谋助我?
王义答道:殿下若举大义,可传檄召河间王司马颙、成都王司马颖、常山王司马乂、新野公司马歆,及匈奴左贤王刘渊,令各引率部下诸侯,共讨篡逆。若诸王领兵齐至阙下,公开声讨司马伦篡逆之罪,使朝中勋臣群起声援,则可中外夹攻,可尽诛其党。彼时再迎惠帝于金镛城,还宫诣阙复位,则殿下可建桓、文之功矣。
齐王听罢大喜:公谋甚妙,正合我意。
于是便作讨逆檄文,使人持檄至诸侯王处,命各起兵赴京,讨伐司马伦。
使者奉命,分路而出。
镜头转换,河北邺城。
齐王使者来至邺城,上殿见到成都王司马颖,行参拜大礼,呈上檄文。其文略云:
逆臣孙秀迷误赵王伦,助其篡位,乱我宗室社稷,天下共愤。今传檄诸郡,天下诸侯,各应领兵入京讨贼,以正乾纲,迎天子复位。有不从命者,诛其三族。
司马颖观罢,对来使说道:卿可回报齐王,本王即日起兵应之。
使者顿首再拜,告辞而归。
成都王遂召邺城令卢志入内,示之以檄,问道:今齐王传檄,欲讨逆贼孙秀。孤恐部下兵力不足,公谓此事若何?
卢志答道:以顺讨逆,百姓及勇士当不召而自至,又何疑哉?此大义之举,殿下宜从之,以建不世之功。
成都王听从其论,于是当日张贴檄文于各县通衢,立起召兵大旗。
檄文到处,果然远近皆应,不旬日间,便召集兵勇十万余人。
卢志大喜,于是请成都王升殿,召集臣僚,当众进言:有众十万,足可一战。况且齐王约期已至,便请大王下令发兵。
成都王:卿言甚是,传我命令,校场点兵,祭旗出征。
话未落音,阶下忽然闪出一人,乃是佞臣王绥:大王且慢,臣有话说。
成都王:卿有何高见?
王绥:殿下与天子乃至亲骨肉,且兵众势强。齐王疏而势弱,何背亲而向疏耶!依臣之计,不如仗此十万雄兵,从赵而攻齐,为朝廷讨贼。如此胜刚有功于社稷,不胜亦可自保。
成都王闻之,犹豫不决。
参军孙询闻言出班,大声斥道:是何言也!赵王凶逆,天下人当共诛之,何亲疏强弱之有?今聚十万之众,皆为诛讨叛逆而来,若闻我向赵而攻齐,则必倒戈以向我矣。尔小人不智,何敢进此谗言?殿下宜诛此贼,以谢三军!
成都王之意遂决,但不肯杀王绥,对孙询说道:公言是也,某即下令发兵以助齐王。彼小人也,公何必与其一般见识?
于是下令大军尽起,一路向西,兵发洛阳。至黄桥扎下大营,等待与齐王协同进兵。
镜头转换,按下邺城,复说关中。
齐王使者到至关中,拜见河间王司马颙,呈上齐王檄文。
河间王向与齐王司马冏不睦,又见檄文口气强硬,不由大怒。但却喜怒不形于色,对来使说道:卿且回报齐王,就说本王随后发兵。
来使再拜,辞谢而去。
河间王见使者出殿,当即喝道:大将张方何在!
张方:末将在。未知大王何方差遣?
司马颙:齐王谋反朝廷,本王岂可助纣为虐?命你引兵往助赵王,讨伐齐王之兵。
张方:喏,末将遵命!
正欲发兵,忽然探事人回来,上殿报称:启禀殿下,下臣刺探得知,齐王与成都王今已联手,已聚众四十余万,兵威大盛,正向洛阳进发。
河间王闻报,惊出一身冷汗,急将张方唤回,嘱道:今成都王与齐王合兵,有四十万之众,不可与敌。你此去还是去应齐王,与其合兵,听他调度。
张方:倘若真与朝廷军马交锋,我将如何?
河间王:待交战之时,你也休要当真拼杀,只作壁上观可也。
张方:喏,末将遵命。
口中应诺,心里暗笑,遂引五万兵马,来应齐王之召。
行至延津,见齐王扎营以待,张方入帐见礼,称河间王随后自引大军即至。
齐王大喜,在帐中设宴款待张方,按兵不动,就地等候诸路盟军。不数日间,常山王司马乂、新野公司马歆及匈奴左贤王刘渊亦各领兵前来。
齐王兵威大振,共得兵五十余万,号称百万,拔营西向。至洛阳东一百五十里延寿关,下寨已定。是夜营中举炊点火,如灯山火海,烟雾迷空。
关上守军见之,无不惊骇。守将急报入京:齐王率百万大军,兵临关下。
司马伦览报大骇,手足无措。因孙秀当日抱病未及上朝,与众臣计议无果而罢。
卫将军张林散朝回府,暗道:此前我相助赵王篡位,为其立下大功,虽得开府建衙、仪同三司之封,也不为过。不料孙秀揽权,只封我为卫将军,若不报复,此恨怎消。今齐王以诛孙秀为由造反,满朝文武束手无策,此乃天赐良机,助我报仇也。
思想已罢,立即作书,派家人寄至东宫,面呈太子。太子司马荂览其书略云:
臣冒死奏闻,今孙秀挟天子以令诸侯,已危及东宫太子威权。且其行为违背众愿,所封功臣皆为小人,扰乱朝廷,天下恨怨。此次齐王纠合天下以反,其恨在于孙秀,若孙秀伏诛,则诸王自退,社稷复安。太子若尽出东宫之兵,臣愿为内应,并杀孙秀贼党可也。
司马荂见书不敢自专,急入宫奏于父皇。
司马伦观罢张林密书,因无主见,却又将密书派人转呈孙秀,令其裁决。
孙秀得书,大怒而起,惊出一身冷汗,其病自愈。于是急忙入宫,劝谏司马伦:诸王之乱,张林是为祸首,更无可疑。臣谓宜先杀张林以除内患,然后再御齐王之兵。
司马伦一向宠信孙秀,立即准奏。
于是孙秀设计,请司马伦在华林园设宴,聚会宗室,张林、孙秀及王舆等功臣特赐列席。张林接天子诏旨,不疑有他,欣然入园。
不料刚入园门,正遇孙秀。张林见回避不得,只好装起笑脸,上前见礼。
孙秀大喝一声:叛贼安敢谋我!
张林:将军何作是言?
孙秀将密书掷在张林脸上:逆贼欲为齐王内应,密谋杀我,尚佯作不知!
张林知道事泄,回身便走。孙秀击掌为号,左右卫士纵跃上前,一刀斩了张林首级。
孙秀见此,怨恨未消,随即又派禁军至张林府宅,诛其三族。可怜张林先是助纣为虐,继而与虎谋皮,至此终落得兔死狗烹。
司马伦见张林伏诛,即问计于孙秀:张林虽死,齐王大军将至,我将如何应对?
孙秀:军来将对,水来土掩,何需惊恐?待为臣派将抵敌,陛下只需在宫中安坐。
司马伦听他如此说,安然放心,于是叮嘱数语,自回内宫。
孙秀在府中昂然高坐,发令遣将:孙辅、张泓、司马雅何在?
孙辅等:末将在。
孙秀:命孙辅为上军将军,张泓为征虏将军,司马雅为镇军将军,率兵十万至延寿关,抵御齐王之兵。
孙辅等:末将遵命。
孙秀:左军蔡璜、前军闾和何在?
蔡、闾:末将在。
孙秀:命你二人率兵九千至堮坂关,守住关隘,只需阻敌,休与出战。
蔡、闾:末将遵命。
孙秀:我儿扬威将军孙会何在?
孙会:孩儿在。
孙秀:命你率兵十万,以士猗、许超为左、右先锋,至成皋关拒住成都王之军。
孙会:儿遵命。
孙秀:东平王司马楙何在?
司马楙:末将在。
孙秀:请殿下持节、领卫将军,都督各军,居中调度,抵御诸王之师。
司马楙:小王遵命。
众将听令,各点本部军兵出城,共是三路迎敌;东平王率领亲军压后,总督三军。
派将调兵已毕,孙秀又使出五斗米道伎俩,复令宠臣杨珍,到北芒山宣帝庙昼夜祈祷。乞求宣帝司马懿暗中保祐,使己军得胜。
杨珍领旨而去,每日遣人进府回报,总说宣帝显灵托梦,某日必当破贼。
这还不算,孙秀复奏皇帝,请拜五斗米道士胡沃为太平将军,令其进宫,以招福佑。
安排完宫中之事,孙秀又在府中亲自陈设祭祀,制作诅咒巫文,使巫祝占卜作战吉日。这些都是旧日在河北传教时当家本领,自无需他人代劳。
又令心腹至于嵩山,身穿羽衣,诈称仙人王乔,制作神文,传布京畿,迷惑民众。
孙秀又欲使两位皇子司马馥、司马虔带兵助战,二人不肯。孙秀便令刘舆劝说,广平王司马虔这才勉强领兵八千出京。至半路便即按兵不动,静观三路兵马胜负。
镜头转换,延寿关上。
孙辅、张泓、司马雅等引领十万大军,先至延寿关前。关上守将见朝廷援军到来,心中大安,急命大开关门,迎入三将,在衙中大摆酒宴,接风洗尘。
酒宴既罢,各自安寝。
次日关门大开,三将引兵在关前列队,使人前去搦战。
两军列阵已毕,赵军大将张泓纵马抡刀而出,齐王使河间王司马颙迎之。
二人战未十合,张泓气力不加,堪堪不敌。赵王军队中一声大喝,如同凭空炸雷,司马雅纵马挺枪入阵,替下张泓,与河间王交手。
战到二十余合,司马雅枪里加锏,击中司马颙后背,河间王抱鞍吐血而归。
孙辅见状,麾军大进,齐王兵大败而走,诸王联军输了一阵。次日,诸王联军散而复合,据险道以阻,与司马雅等三将对峙。
期月之间,双方大战十余阵,互有胜负。
镜头转换,按下延寿关,再说黄桥。
成都王司马颖将大军止于黄桥,未等到盟军前来,却正遇孙会引兵大至。
两军出营列阵,孙会部下左右先锋士猗、许超各引兵五千上前,向成都王讨战。
成都王闻说敌军讨战,便遣卢志出马,与许超交锋。战未十个回合,卢志双臂酸麻,早已不敌。便是办个招架,拉个败式,急拨马还走。
许超与士猗驱兵大进,成都王大败,回走四十里复下营寨,检点军兵,损折万余。
孙会得胜大喜,连夜具表回京,向天子及父亲孙秀报捷。
孙秀得此捷报,大笑道:此是天子陛下洪福,兼我祈祷鬼神之功也。
随即上表,奏请重赏道士胡沃,却不犒赏三军。
司马伦依言准奏,重赏道士,又遣使至黄桥大营,敕封孙会、士猗、许超皆为大将军,又各赐银二百斤,奖赏黄桥大捷之功。
因此三将皆为持节将军,互不统属,由是政令不一,各行其令。又各恃胜轻敌,并不乘胜追击,营中不设重备。
成都王败退四十里安营,升帐聚集诸将商议:敌兵势大,不可力敌,我等大败之余,军无战心,不如且回邺城,寻机再发。你诸将以为如何?
卢志谏道:胜败乃军家常事,安可以一阵之失而丧其志!今日我军失利,敌将必骄傲轻敌,不复设防。殿下不如趁此更选精兵,夜行小路,倍道抄于敌后,伏于溴水之侧。来日再战,以击鼓三通为号,两路夹击,出敌不意,必获全胜。
成都王闻计大喜,即命按计而行,连夜派精兵五千,抄于赵王军后路,埋伏已讫。
次日平旦,成都王一声令下,全军出动,直击孙会大营。赵兵方才睡醒,尚未早食,敌兵陡然而至,一时人不及甲马不及鞍,向后便退。
败至溴水,成都王伏兵大起,拦住截杀,遂大破之。孙会军十损七八,走退延寿关南。成都王乘势进军,逼近关南五十里下寨,遣人约会齐王。
镜头转换,按下黄桥,复说延寿关。
孙辅与齐王相持于延寿关,见诸王不退,于是思得一计,当即下令:张泓何在?
张泓:末将在。
孙辅:将军可引军趁夜出关,绕行小路南下,径至阳翟,如此如此,必获全胜。
张泓领命,引本部军轻骑出营,夜袭齐王司马冏辎重粮台之所阳翟。齐王军毫无防备,遂一战而被大破,战死数千,余者四散奔逃。
赵军大胜,一面扫荡残敌,一面进入阳翟,据城保其军需。
齐王司马冏后军当时布于颍阴,距阳翟只有四十里。败军奔至,报说阳翟丢失,后军首将急分军渡过颍水,欲复夺军需辎重。
齐王军数次进攻,张泓屡次设谋严防,齐王军战之不利,便欲还渡颍阴。
张泓见齐王军欲退,下令全军开城而出,乘胜追至颍上,夜间结营,临颍水列阵。
齐王司马冏闻报,急撤延寿关前之兵,下令驰援颍上,以轻兵夜袭张泓大营。
攻击数次,张泓军营岿然不动,齐王无计可施。
孙辅在关上见齐兵回军,遂对司马雅说道:此必是张泓奇袭阳翟得手,迫令齐王回救,请殿下率一万兵守关,某与部将李严、徐建率军出于关前扎营,寻机歼敌,公意若何?
司马雅:全凭将军安排。
商议即定,孙辅遂带大军出城扎营,一面派出细作,去探叛军行止。
当夜三更时分,忽然山风骤起,飞沙走石,草木乱飞。
孙辅部下军士做饭时不慎失火,顺势烧着粮草辎重,如火鸦狂飞,满营皆着。又逢夜风大起,营帐铠甲被毁无数,又烧着马厩,战马四处冲突,犹如数万敌兵来袭。
李严警醒,急率亲兵来救,竟被困于火中不出,最后活活烧死。
孙辅闻得人喊马嘶,以为齐王前来劫营,顾不得众军,先引百名亲兵,冒烟突火而走。
副将徐建见主将逃走,急领本部五百余兵,随后来赶。孙辅闻听后面有军追赶,愈加惊恐,一直逃到洛阳东门,天光大亮,这才知道是自家兵马在后相随,虚惊一场。
孙辅、徐建惧怕孙秀怪罪,遂商量下一套说辞,进宫来见天子,奏道:齐王军队强盛,势不可挡,张泓等已全军覆没。臣被败兵冲动阵营,齐王兵趁机而进,故此败归。
司马伦闻奏大惊,于是遣使持诏,急令司马虔和许超回军,卫护京师。许超不知缘故,只得奉诏回师,成都王大军遂趁势而进。
许超刚入洛阳,适逢张泓击败齐王司马冏捷报传来。
司马伦复又大喜,便派许超再领兵出京,迎击成都王叛军。
许超只得回兵,众军心怀不满,至徒劳往返,怨声四起。兵渡黄河之时,又因相互争抢船只,致使各营将士疑惑隔阂,三军锐气顿挫。
司马伦因胜而喜,并不追究孙辅谎报军情之罪,复令其招集旧部,去助张泓合击齐王。此时司马虔已奉诏回京,兵至庾仓而止。诏命反复,众无所从,混乱不堪。
孙辅出京,于路收集所部散兵,至颍上来见张泓,两军会师。
张泓:将军何来?
孙辅:闻说将军大胜贼兵,故此前来听命,共歼残敌。
张泓大喜:即是如此,就请将军休辞劳苦,与别帅孙髦、司马谭列阵于阳翟城外;某亲带中军渡过颍水,进攻司马冏兵营。未知公意如何?
孙辅:悉听尊便,末将无有不从。
商议已罢,分别出兵。张泓率军渡河登岸,急令击鼓冲营。
前军来报:齐王营中虚扎旌旗,并无一人一骑在内。
张泓失惊:某中其调虎离山计矣,速回渡河,归救阳翟!
众军闻此,不战自乱,急急回军。登船半渡之际,遥见孙髦、司马谭、孙辅三营火光冲天,人喊马嘶。
司马冏偷引大军自上游渡河,奇袭孙辅等三营。
三将毫无准备,如何当得齐王有备偷袭?顷刻间三个大营全被攻破,士卒死伤无数,余者四散而逃。孙辅见状大惧,重施故技,足不停步,又跑回洛阳去了。
比及张泓率军登岸来救,齐王已获胜收军而去。张泓只得收集余众回营,写表向洛阳告急,请发援军。
镜头转换,按下前线战场,复说京都洛阳。
孙秀在洛阳调度三路大军战事,不断收到急报,见京中再无兵可派,无计可施。
司马伦此时也闻说前线屡败,遂召孙秀入内问计:前线大败,京中再无军马,奈何?
孙秀:臣有一计,可向天下假传捷报,扬言反说张泓攻破司马冏兵营,活捉齐王,并令在外领兵武将百官皆都入京祝贺。
司马伦:自欺欺人,当得何用?
孙秀:依臣愚意,是待各路武将进宫之时,收其部军而为陛下所用,岂不可乎?
司马伦:贤卿果有诸葛之谋,陈平之智。就依先生,替朕速下诏命可也。
于是派出使者,各赍诏书,到城外各营下达。
当时士猗、伏胤、孙会都执掌兵权,拜诏后皆知孙秀意图,竟一个也不肯入京拜贺。
至期因见无人来朝,司马伦大慌,于是不再信任孙秀,亲自授命太子詹事刘琨:卿可为使持节,并拜督河北将军,率一千步兵,前往催促各军作战。切切在意,毋负朕心!
刘琨奉命,引军持节出京。
孙秀见天子如此,恐怕最终获罪,亲笔作书,拜托刘琨:大人可将此书递送我子孙会,催其率部出战。嘱其务必为朝廷出力,为父分忧。
刘琨:喏,敢不奉命。
孙会接到父亲之书,无可奈何,只得出兵,与河间王大军战于激水。
河间王司马颙亲自驱兵冲杀,孙会大败,损兵过半,只得退保激水南岸。刘琨在南岸督战,见孙会败回,敌军势大,只得下令烧断河桥,以阻追兵,复拜表朝廷告急。
官军每日皆有败兵回京,家家号哭阵亡子弟,户户高搭灵棚,孙秀再也瞒之不住。
朝中百官将士众怒,皆欲诛杀司马伦、孙秀,以向阵亡家人谢罪。
孙秀知道众怒难犯,只得坐守宫中,不敢再出中书省半步。及刘琨表奏入宫,闻说河北军大败,更加忧虑,坐卧不安,不知所为。
这一日正惊慌失措之际,忽闻殿外脚步声起。
有人问道:孙侍中何在?大喜大喜!
孙秀抬头看时,见是义阳王司马威进门,遂问:殿下说甚大喜,齐王退兵了么?
司马威冷笑:齐王不获孙公首级,焉肯退兵?今朝中重臣皆来上朝,齐集宫中,故谓大喜。公宜至中书省,与八坐公卿共议防守京城之事,奈何坐于此地?
孙秀无可奈何,只得随义阳王走出门下省,又唤五十名禁军保护,来至尚书省。
当时八坐重臣均在,一齐逼问孙秀:贼兵至矣。公为侍中,何不派兵守卫京师?
孙秀环顾左右,哪里还有兵可派?于是忽思一计,即签发诏旨:京城四品官以下子弟,年龄凡在十五岁以上男子,都到司隶之所,随天子司马伦亲征出战。
八坐重臣见此,知道乃是自欺欺人之语,皆都冷笑,一哄而散。
此诏一出,京城内外各军首领,无不想劫杀孙秀,以息叛乱诸军之怒。
司马威见诏旨已出,知道宫中随时爆发兵变,不敢在尚书省久留,遂悄悄溜出宫禁,从崇礼门回至下舍,自此闭门不出。
许超、士猗、孙会纷纷兵败,陆续逃回洛阳,进宫来见孙秀,商议行止。
孙秀眼见大事已去,再无对策,遂众人计议行止。当时堂上乱乱哄哄,众说不一。
许超:依末将之见,不如收集败众,据守京城死战。
士猗:在外连战皆败,何况孤城难守?若依末将之见,不如焚烧宫室,诛杀不附己者,保陛下南投孙旗、孟观,图谋再起。
孙会:四处皆是贼兵,如何南下?若依我见,不如乘船顺河向东,逃到大海。
正在争吵不休,内侍来报:禀侍中大人,左卫军将军王舆反叛,与广陵公司马漼率兵七百入宫,已攻破南掖门,请速令定夺!
孙秀闻报大惊,只恨上天无门,入地无路。
正慌乱间,忽听有人在南掖门内高声叫道:敕令!宫中士兵各自守卫宫门,休要乱动;三部司马为内应,速开内宫大门,我等只杀孙秀,余者无罪!
话音方落,应声四起,听得宫外脚步杂踏,铠甲兵戈撞击声已在殿外。(本集完)
第十一集 激战成都
洛阳宫中,激变陡起。
孙秀走投无路,急忙下令:关闭中书南门,不可让叛军进来!
侍卫奉命关门,刚刚顶上门闩,王舆早引左卫军到至。因见宫门紧闭,遂下令道:众军听着,与我登墙烧屋;持戟士破门而入,擒杀逆贼孙秀。
孙秀父子和许超、士猗听得清楚,怕被烧死在殿内,只得开了侧门,仓惶逃出。
刚跑出数十步,只听喊声突起:孙秀在此,休使他跑了!
话音未落,早从旁侧闪过左卫将军赵泉,伸手一刀,已将孙秀砍倒在地,复一刀割下头来。众军一拥而上,孙会等三人束手就缚。
王舆与广陵公司马漼赶至,急令赵泉:休得私下动手,需将其三人交付廷尉诛戮。
当时宫内大乱,司马漼命众军搜索各省宫禁。不一时部将陆续来报:禀殿下,擒得前将军谢惔、黄门令骆休、司马督王潜等,请令定夺。
司马漼:此皆孙秀一党,罪不容恕,立斩不饶!
众将应诺,遂将孙秀一班同党当即斩于殿中。
三部司马来报:禀殿下,我等在宣化闼中擒获孙弼。
司马漼:此贼不必审问,斩首示众可也。
王舆家将来报:在孙秀家中搜出济阳王司马馥,请令定夺。
司马漼:此乃逆首赵王次子,不可擅杀。可将其囚禁在散骑省,使持戟士守住省阁。
过了半日,兵乱止歇。王舆率兵驻扎于云龙门,请上卿八坐都到殿中,列于东阶树下。广陵公司马漼率亲军进入内宫,挟天子司马伦登殿,迫使其宣布退位诏令。
司马伦无奈,只得下诏,公布于众:孤为孙秀等人所误,致使诸王发怒,起兵讨伐。今孙秀既已伏诛,众将可迎太上皇复位,孤愿告老归农。
八坐传示诏书于众臣,请用驺虞幡信驰告京师,令各营将士放下武器,均各罢战。
在京文武百官在战乱既止,于是各自夺门奔逃出城,无人再敢居于家中。
王舆下令大开城门,迎接齐王、成都王等诸王进城,入太极殿而坐,各讲礼毕。
诸王与八坐公议,传令黄门带司马伦从华林东门出,及太子司马荂一起,皆押至其汶阳里住宅囚禁;又派甲兵三千,将惠帝从金墉城迎归,复登帝坐。
惠帝车驾进洛阳南门,行于街衢,百姓遮道跪拜,皆呼万岁。惠帝遂从端门而入,升太极殿,居于广室,诏令遣送司马伦父子到金墉城。
又遣使者至九曲军营,诏令司马虔免官,夺其军权。
司马虔奉诏,即带数十随从离营,回到汶阳里故宅待罪。
梁王司马肜闻之,忧惧而亡。
惠帝司马衷复位升朝,于是下诏,大封功臣:齐王司马冏首倡义举,功高盖世,使为大司马,加九锡,备物典策,如宣、景、文、武四位先帝辅魏故事。
司马冏:臣谢主隆恩。
奉旨官:成都王司马颍为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假黄钺,录尚书事,加九锡。
司马颍:臣谢主隆恩。
奉旨官:河间王司马颙为侍中,太尉;常山王司马乂为抚军大将军,进新野公司马歆为新野王。齐王、成都王及河间王为诸王之首,王府中各置掾属四十人,武士森列,文官备员。
受封诸王:臣等谢主隆恩。
加封已毕,诸王虽然跪拜谢恩,但是有喜有忧,各怀不满。
散朝之后,新野王司马歆欲阿附齐王,私对齐王进言:某窃谓成都王兵权太重,若拥兵变乱,则不能制。殿下不如奏削其职,免致后患。
齐王点头:公言是也。待某徐徐图之。
与此同时,常山王司马乂却请见成都王司马颍,献谄道:今齐王专政,必不容殿下与其同列。殿下若不早图,必致后悔。
成都王:公言甚是,容某思之。
常山王告辞去后,成都王便将其言告知卢志,并问:常山王之议,公意如何?
卢志谏道:臣谓此计不妥。二虎相争,两败俱伤。今两雄不能并立,殿下不如以退为进,以太妃有疾为由,请回邺城定省,奏天子委齐王专政。如此殿下必收四海之心,朝臣归附。待齐王有罪,再起兵而讨之,则谁不跟从?彼时大功必成。
成都王大喜,于是上表,称颂齐王威德,宜委以国政重事,自请还于邺城封国。
天子览奏,准其返邺,由是满朝文武皆称成都王贤德谦让,天下无不赞誉。
画外音:成都王返归邺城,辞让朝廷所加九锡殊礼,奏封兴义兵有功之将,敛祭黄桥阵亡将士,旌表其家属。并请开河北邸阁存粮,以赈济阳翟饥民。自此成都王名声大显,极得河北民心,山东及河南之民皆来归附——皆赖卢志为之谋划,得承盛誉。
镜头转换,齐王府邸。
成都王既已离朝,齐王就此大权独揽。于是开府征辟幕僚,大封王府诸臣,名单略云:
刘殷为军咨祭酒,曹摅为记室,江统为参军事,张翰、孙惠为曹掾,顾荣、王豹为主簿,何勖为中领军,董艾典枢机。又封将佐葛旟为牟平公,路秀为小黄公,卫毅为平阴公,刘真为安乡公,韩泰为封丘公,委以心腹,号为“五公”。
这日早朝,齐王出班上表:臣启陛下,司马伦父子叛逆,应当诛杀,以正纲常。
百官闻此,一齐上奏:臣等附议齐王,望陛下诏准。
惠帝:准奏。即遣尚书袁敞持节至金镛,赐司马伦饮金屑苦酒自尽。
司马伦闻旨,至此愧悔不及,以手巾覆面,连声道:孙秀误我!孙秀误我!
于是饮毒酒而死。司马伦既亡,齐王遂令捕其诸子司马荂、司马馥、司马虔、司马诩等,交付廷尉狱吏,考究查实定罪,皆当诛戮。
司马馥临死之时,对司马虔恨道:皆因你引兵不发,连累我等家破人亡!
司马虔闻此,惟有流泪无语。可叹司马伦妄自尊大,篡位自立,在皇帝宝座上不足百日,政令皆从孙秀所出,以至招灭门之祸。
齐王于是重置百官,凡司马伦及孙秀所用者一律斥免,台省府卫只有少数保留。
画外音:自诸王兴兵以来六十多日,死于战乱者近十万人。至此但凡同司马伦为逆者,下场无不可哀——张林被孙秀所杀;许超、士猗、孙弼、谢惔、殷浑与孙秀同为王舆所杀;张衡、闾和、孙髦、高越从阳翟兵败返京,伏胤战败回到洛阳,都被惠帝诏令斩于东市;蔡璜在阳翟向齐王司马冏投降,回洛阳后自杀;王舆因有功免于诛杀,但其后与东莱王司马蕤谋杀司马冏事败,又伏法被杀。永饶冶令宋桐机奉旨斩杀孟观,传首洛阳,夷三族。赵王司马伦及其党羽既被全部清除,齐王便即得志,先举不公,任用奸佞,再无顾忌。
时有大司马主薄顾荣字彦先,吴郡人,因见齐王如此胡为,遂上书切谏。其书略云:
臣忝在大王治下,有言不敢不告。老子曰“汝惟不矜,天下莫与争能;汝惟不伐,天下莫与争功”。今殿下举动骄恣,势压群下,此非君子盛节也。伏望殿下居谦有终,永保令誉,勿使马援之笑公孙子阳也。且势有时而尽,势尽则倾,如杨雄所谓旦握兵权为卿相,夕失势则欲为匹夫而不能耳。转眼宠辱,反掌荣枯,诚可畏哉。惟殿下安分见机,平易自处,则鬼神亦将害盈而福谦矣。臣以此故,不避斧钺之诛,以献逆耳忠言。
齐王观书大怒:如此腐儒只会摇唇鼓舌,安知天下大事!
于是非但不纳其言,反而横行愈甚。
顾荣见此,恐齐王失势祸延己身,于是终日沉溺醉乡,不参与府中之事。
友人冯熊知其心意,于是献计:我有脱身之计,当为君谋之。
顾荣大喜,逊谢不已。
冯熊于是告辞顾荣,来见齐王,故意纠告:顾荣好酒,不理府事。王府大事固非酒徒能为,殿下何不迁之?
齐王:孤因重其名,故而用之。今既如此,当迁其职。
因此下令,罢免顾荣主薄之位,改授为中书侍郎。
顾荣虽得如愿脱离齐王府,依旧心中惕厉,不能自安。
一日,同郡张翰字季鹰,时为齐王曹掾,来拜顾荣道:今齐王专制骄奢,擅用小人,不纳忠谏,久必为祸败。某欲求去,故来别兄,旦日之间便欲南归。
顾荣不由怆然泪下,执手说道:某思吴中菰菜、莼羹及鲈鱼脍久矣,亦欲与兄同归,采南山之蕨,饮三江之水。人生贵得适志,何必羁宦游于数千里外,以邀名爵耶!
于是二人计议已定,来日上朝,皆告病坚辞其职,相邀买舟南下,归于故乡。
朝中及府中众臣见顾、张二人相携辞去,皆为之惋惜,齐王却不以为意。
一日宴会君臣,洒行三巡,佞臣董艾献言于齐王:侍中嵇绍极善丝竹音律,今日佳会,殿下何不令其为座中诸公品操一曲,以助酒欢?
齐王闻之大喜,命左右进呈古琴,请嵇绍品弹,以娱嘉宾。
字幕:嵇绍,字延祖,谯郡铚县人,曹魏中散大夫嵇康之子。
嵇绍见齐王命己当众弹琴,大为不悦,推而不受。
齐王见此,也大为着恼,勉强压住火气问道:今日众人为欢,卿何固执如此?
嵇绍:明公匡扶社稷,理当轨物作则,垂范后人。绍虽粗鄙,但忝备常伯,腰绂冠冕,鸣玉殿省,岂可操执琴瑟丝竹,以为伶人之事!公若释其公服,而为私宴,则某不敢辞。
齐王见嵇绍耿耿而言,遂无语以对,终不敢强命其操琴,令诸臣饮至深夜而散。
镜头转换,蜀使赍持告急奏本入京。
天子司马衷升朝,河间王司马颙出班奏道:今有益州牧罗尚发来告急表章,称流民十余万人聚于蜀中造反,拥巴氐人李特兄弟为首,已下广汉绵竹,进逼成都,求发援兵。
惠帝闻奏,遂问过齐王司马冏:当派何人领兵,前往益州平叛?
齐王:既是罗尚向河间王告急,即命司马颙调拨军将平叛可也。
惠帝:河间王,你可愿去?
河间王看了齐王一眼,奏道:替君分忧,为臣者本分。陛下有旨,臣愿效犬马之劳。
字幕:太安元年夏四月,河间王奉旨西征。
司马颙领军到至汉中,升帐派将:诸公既随我讨逆平叛,则需听我将令。命督护衙博征讨李特,驻军梓潼;张微任广汉太守,驻军德阳,约会罗尚,合剿氐羌流民,不得有误。
衙博、张微:末将遵命。
于是分兵两路,依令而行。河间王复又派出信使,往成都通知罗尚。
罗尚闻说朝廷发兵来剿,立派督护张龟驻军繁城,对李特流民军形成南北夹击。
与此同时,早有流民细作探知官军动静,飞报主将。李特得知朝廷来伐,并不惊慌,遂派其子李荡将兵五千,来迎衙博,两军遇于德阳城外。
双方列阵已毕,李荡出马,单搦衙博来战。
二将交手,未及十合,衙博不敌李荡枪沉力猛,勒回马向斜刺里败走。
李荡麾兵而进,官军大溃,降者无数,余众皆散。流民乘胜追击,复败衙博于沔阳,梓潼太守张演弃城而逃,巴西郡丞毛植献郡投降。
衙博败逃葭萌,李荡追击不舍;衙博逃走河西,李荡遂尽收其众。
与此同时,李特亲自率军出击繁城,一举将张龟击溃,八月继而进攻张微。不料因为大意轻敌,反被张微设伏,将李特击败。
李特败了一阵,退出十里扎营,当夜急遣使节,往调李荡率军来救。
次日清晨,李荡引兵而至,父子合兵,再战张微。李特阵斩张微,流民军声威大振。
朝廷两路军马皆败,西南就此失控。李特于是自称大将军,领益州牧,继而招集众军,派部将蹇硕驻守德阳,弟李骧进驻毗桥,准备进攻罗尚。
细作报入成都,罗尚闻而大惧,屡次派兵攻打,皆为李骧所败。
数次战斗之中,李骧见罗尚兵微将寡,便放胆大起其兵,趁势进攻成都,火烧城门。李流当时驻军城北,呼应李骧加紧攻城。
罗尚收集城内驻军,复得精骑一万,令辛冉为将,出城力战。
李骧出马,与辛冉斗于城下,力战二十余合,不分胜败。
二将正斗在紧要之处,忽见东南方征尘大起,一彪人马飞至,领兵之将正是李流。李骧见援兵到来,于是驱兵大进,与李流合兵进击。
辛冉抵敌不住,急拨开李骧兵器,勒转马逃入城去,闭门不出。二李大战于成都南门,重创罗尚军马,一万精骑死伤八九,生还者不足十之一二。
经此一战,李特名声大盛,益州震动。蜀中士民尽恨罗尚贪苛,于是皆率部曲造反,纷纷响应李特兄弟。
时有建宁郡世家大族李睿、毛诜,率其族人八千余众,驱逐建宁太守许俊;朱提世家大族李猛,亦率部众万人驱逐朱提太守雍约;各拥兵数万,均发檄响应李特。
南夷校尉李毅闻报大怒,急派兵讨伐,用计偷袭,杀死毛诜。
李猛大惧,寄书李毅,欲复降朝廷。
李毅见其书中措辞不恭,遂佯许之,将李猛诱至行辕杀之。
字幕:冬十一月,丙戌日,朝廷下诏重置宁州,以李毅担任刺史。
镜头转换,按下李毅,复说衙博。
衙博一败再败,退出汉中,急上表朝廷,请发援兵,再伐蜀中。
朝中齐王当权,因惠帝子孙俱亡,于是奏请立武帝之孙清河王司马覃为太子,时年八岁。惠帝准奏,便以齐王为太师,东海王司马越为司空,领中书监。
衙博告急表章到京,满朝文武皆惊。
东海王司马越即发司空令符,使张征为广汉太守,引一万五千军入蜀,往征李特。
张征领命,率兵到至德阳,并不休息,急抄僻静小路,突袭李特大营。官兵虽然隐秘行军,但不料为流民军细作侦知,飞马报与李荡。
细作:报将军,大事不好,新任广汉太守张征入蜀,将兵来袭。
李荡:张征何许人也,竟胆敢如此!传令诸将,只需阻住要隘,使其不得前进即可。且看本将军如何施计,亲斩此獠。
诸将奉令而去,李荡遂亲带兵数千,伏于两侧山上,静候来犯之敌。
当夜三更时分,张征提兵而至。因见前面关隘灯火通明,陈兵以待,不由大惊,因对部将说道:未料此等流贼,消息如此灵通,提前设备。传我将令,后队变前队,退出此谷。
一声令下,前队转身而走。然而后队尚未接到通知,正在疾速前行,便与前队撞在一起,挤作一团。
李荡在山上看得清楚,喝令一声:放箭!
三军听命,箭如雨发,并以擂木滚石以上凌下击之。
可叹张征急功冒进,只经此一战便即大败,与其部兵皆死于狭谷之中,片甲不回。
罗尚闻报新任广汉太守张征战死,即惊且惧,只得再次拜表进京,奏报其事。
齐王览其奏表,既惊且怒,兼恨罗尚激反流民,于是干脆匿而不报,只顾骄奢专权,大兴土木之工,起造府第及西宫苑。百官见此无不侧目,万民不堪役使,皆都怨望。
侍中嵇绍见此,上疏请罢其工,惠帝及齐王皆不听。
南阳处士郑方与孙惠再次联名上书,以天相灾异谏之。
齐王览书,遂问心腹曹摅:道家名士以天相阻我修造宫苑,当如之何?
曹摅:臣闻物禁太甚。大王诚能居高思危,效成都王急流勇退,善之善者也。
齐王闻说将自己与成都王相比,怒而不听,骄奢更甚。
主薄王豹知道齐王刚愎自用,不敢明谏,因写一笺留于书案,提醒齐王。其笺略云:
今河间、成都、新野三王,皆方刚之年,并典戎马,处于要害之地。明公挟震主之威,独据京师,专执大权,臣未见其福。诚请悉遣王侯之国,依周、召之法,以成都王为北州伯治邺,河间王为南州伯治宛,分河为界以夹辅王室,则可保长治久安。
齐王自外回府,见其书笺,沉默不语。
适逢长沙王司马乂来访,齐王便将此书笺示之,问道:王豹之谏,公以为如何?
长沙王:此离间我骨肉之论也。小子无状如此,何不以铜驼击杀?
齐王信以为然,遂将王豹召至,下令当场以铜鞭杀之。
王豹临死,恨恨言道:可悬我首于大司马门,亲见诸王之兵自此门攻杀齐王!
司马乂冷笑道:你是甚么东西,尚敢效伍子胥以咒诅吴王耶!
齐王杀了王豹,忽然心有所动,对长沙王说道:王豹虽有离间宗室之嫌,但其说河间、成都、新野三王在外掌兵,早晚为患,亦不为无理之言也。若其果要造反,那便如何?
长沙王:殿下若不放心,可加赐三锡于河间王,以此为名探其态度,再作理会。
齐王从之,于是遣翊军校尉李含为使,持诏往封河间王三锡之礼。河间王司马颙览其封赐,非但不受,而且大怒道:成都王连九锡都不肯受,却以三锡赐我耶!
时有征西长史李含字世容,因见河间王发怒,因而趁机劝道:殿下所言是也。某因与齐王参军皇甫商、司马赵骧等人构怨,早晚为其所害,其实欲反之久矣。若殿下肯任臣以心腹之重,某当抛首沥血,以助殿下除去齐王。
司马颙:计将安出?
李含:成都王与天子乃系至亲,并助天子复位,立有大功。因其不惯齐王跋扈,遂推逊还藩,致使天下归心。齐王越亲专权,朝臣无不侧目,惟长沙王是其亲信。某有离间之计,可一举除去二王,不亦可乎?
司马颙:请道其详。
李含:殿下可作檄文,遣人送至洛阳长沙王府,使其讨伐齐王;其必不肯,但殿下同时却又透露给齐王,说长沙王欲反。齐王多疑,必杀长沙王,自去羽翼。殿下则可以齐王擅杀宗室之罪,起兵讨伐,除齐王而立成都王,除疏而建亲,岂不一举两得?
河间王大喜道:此非但离间毒计,且是当年荀彧所献于曹操驱虎吞狼之策,以令吕布与刘备相为寇仇,终败徐州联盟。卿实乃大才,是齐王不识珍珠于目前,自取败亡。
于是便令李含撰写檄文,遣使送往洛阳长沙王府,且又趁夜偷偷张贴于皇宫禁门之外,令齐王及满朝文武皆知。
次日平明,齐王见其檄文,大为惊惧,急聚文武,商议对策。
尚书令王戎奏道:若河间、长沙二王里应外合,其势不可当也。以为臣愚见,殿下不如保其王位,退朝归于私第,委权崇让,庶可求安。
话犹未落,从事中郎葛旟大怒,出班奏道:自汉魏以来,王侯弃兵权而就府第,宁有得保妻子及身家性命者耶?可将王戎斩首,再伐长沙王叛逆之罪!
齐王闻其二人争执,一时陷入沉吟,犹豫未决。
王戎见状,明知杀身之祸就在眼前,急称旧疾发作,奏请如厕。齐王许之,王戎在侍卫监视之下如厕,却故作不慎跌落粪坑之内,浑身臭气熏天。
亲随见此,哭笑不得,只得回殿,报与齐王。
齐王便令:王戎老矣,行为如此颠倒,大失官体。扶归本府,令其养病去罢。
王戎因而免于被诛,回府之后,自此闭门再不敢出。
镜头转换,按下朝廷党争,复说诸王之乱。
长沙王司马乂得到河间王檄文,知道齐王多疑,自己无论如何亦解释不清,不如先下手为强,便与河间王结盟。
于是急遣部将董艾,率军前去包围齐王府宅,自己则急领百余亲兵入宫,关闭诸门。复又迎接天子升殿,奏请攻讨齐王。
齐王闻说长沙王奉天子车驾来伐,岂肯就此服输?于是尽率府中亲军而出,与长沙王部曲战于洛阳街衢之中。
是时两王尽出府军,在京师互相攻杀,不肯相让。
刹时之间,洛阳城内大乱。宫中禁军、东宫护卫、两王各自部下及党羽家兵,皆被卷入其中,不分敌我混战,将天子弃于街衢不顾。
惠帝吓得面如土色,急驱车驾走至东门,两军矢集车驾之前,顷刻间群臣死者枕籍。
当时便有河间王司马颙亲信混出洛阳,飞马前至许昌,报与主公。河间王闻报,急遣李含、张方出兵北进,前往洛阳救驾。
二将领命,各自引兵前往。李含兵屯阴盘,张方屯于新安。
与此同时,齐国与长沙二王已在城中混战三日,部兵死伤无数。齐王司马冏最终兵败,被长沙王司马乂活擒,押至太极殿面见天子。
惠帝思及齐王前番勤王之功,不由心生恻然怜悯。
司马乂恐生变故,急喝叱手下将齐王拉出殿外,就午门斩首。司马冏临下殿时,犹回头眼望惠帝,天子仅只低头流泪而已。
于是一声令下,便将齐王斩于阊阖门外,首级巡示六军。
长沙王又命尽收齐王党羽,皆夷灭三族,死者有两千余人。齐王司马冏暴尸于西明亭,三子淮陵王司马超、乐安王司马冰、济阳王司马英被执,押禁于金墉。
掾属荀闿上表请求殡葬齐王,天子允之。
齐王叔公司马干哭道:晋朝宗室日渐衰微,只有此子最优。如今被诛,社稷休矣!
长沙王斩了齐王,遣使出城,令李含、张方罢兵,归还许昌,任用李含为河南尹。因在齐王府中搜出益州牧罗尚告急表章,方才知道流民围攻成都之事,于是不由大惊。
司马乂赍表上朝,奏道:益州流民之事,皆被齐王所误。臣请陛下降诏,敕令荆州刺史宗岱与建平太守孙阜,率水军三万自江陵溯流而上,往救成都。
惠帝:依卿所奏,即令二卿启行。
宗岱领旨,一边准备兵马,一边派出哨,入蜀探听军情。
字幕:太安二年正月,益州成都。
李特久攻成都不下,眼见粮草告急,于是心生一计,率军偷渡过江,进攻罗尚水军。
成都水军无备,皆都弃船登岸,溃散而逃。
蜀郡太守徐俭献少城投降,李特率军进城据守,改元建初元年,大赦境内。
蜀中之民因见两下交兵,皆聚众坞堡之中自守。因见李特不扰平民,又宣布大赦,于是皆送牛酒,犒赏李特之军,以表归顺之意。
李特遣使抚慰,又因军粮不足,便将六郡流民派至各堡就食。
李流大惊,急来见李特谏道:诸坞新附,其心难测。兄长宜执其大姓子弟,聚兵自守,以备不虞,切不可散兵于坞堡之中就食。
李特怒道:今大事已定,便当安民。岂有横加疑忌,使其离叛之理?
李雄:伯父之言是也,望父亲听之。
李特愈怒,不听谏劝。
正当此时,探马报来:宗岱引三万水军入川,令孙阜为前锋,迫近德阳。
李特闻报大惊,急派李荡及蜀郡太守李璜引军前往,与德阳太守任臧共拒孙阜。前番投降李特各堡之民,因见官兵军力强盛,此时皆怀二心。
益州兵曹从事、参军任睿见此,入见罗尚谏道:李特今散其众,就食于成都周围诸坞,骄怠无备;其弟子又与朝廷援兵相拒于德阳,救应不及,此天欲亡之也。将军宜遣人密约诸坞大户,刻期同发,内外夹击,则破之必矣。
罗尚从之,遂使任睿坐于大筐之中,趁夜坠绳下城,分至各土堡,见其首领秘议,约定于二月十日共击李特,诸堡皆从之。
任睿与诸堡约期已毕,又至少城,来向李特诈降。
李特不疑,以礼待之,并问:公实告我,城中情况若何?
任睿:城中存粮将尽,只余钱帛而已。
李特大喜,信以为真。任睿于是请求出城,回乡看望家人,李特允之。
任睿出了少城,见背后无人监视,于是急回成都,将前事报予罗尚。
罗尚厚赏任睿,尽发城中之兵,约有三万,来攻少城。李特此时方才大惊醒悟,急召诸坞中就食之兵。诸坞首领反聚其兵,共击李特。
李特不意竟然如此,于是弃城而走,向北败逃五十余里,方才扎住营寨。
环顾左右,只有李辅、李远相随,兵马不过三千。
李特仰天长叹,私谓二人:悔不听李流及子李雄之言,至于今日,实乃天欲亡我。
言罢痛饮一醉,和衣而卧。
次日听得营外杀声震天,李特急扶醉上马出营,排列阵势,向对面看时,竟是罗尚亲带五千人马,追击至此。当时正值初春乍寒,空中阴云密合,不一时雪花乱飞,寒风又起。
李特阵中将士皆穿单衣,顶风冒雪而立,苦不堪言。
罗尚军占了上风头,却不惧风雪,战马乘风扬蹄,皆欲冲锋。
李特冒雪出阵,单搦罗尚挑战。
罗尚怒骂:某待你不薄,特使你总督流民,奉旨还乡。尔不思报本,反聚众谋反,屡杀朝廷大将,今日死在目前,还有何说?
李特不答,挺枪上前。两马相交,战了三五个回合,罗尚回马便走,绕山而行。李特在后紧追,转过山坡,看看赶上。
罗尚将大刀交于左手,伸右手自肋下扯出金丝套索,扭头撇去,说声:着我法宝!
李特顶风而追,被雪花遮住双目,看物不清,听见罗尚大叫,抬头看时,已然不及,被那套索正中脖颈,复猛力一扯,双足腾空,跌下鞍桥。
罗尚大喜,便将李特拖在马后,拨马奔回本阵,喝令:绑了!
便有四名亲兵上前,见李特已被套索勒得半死,遂绑缚了,押在军中。
李辅、李远见李特被拿,待要冲上抢回,却被大风吹得立足不稳,寸步动之不得。
罗尚见状哈哈大笑:天公助我,灭此流贼。三军努力上前,全部斩杀,一个不留!
众军闻令,轻抖马缰,便如离弦之箭上前,借助风势,抡起屠刀。可叹流民兵马逆风而立,如何抵敌?只得转身便逃。
李辅、李远犹不肯舍,欲救李特,皆力尽被擒。
罗尚收兵回城,因恨极李特,一刻也不等不及,便下令将其三人即刻斩首,又纵火焚烧其尸,遣使将李特首级以石灰封固,传报洛阳。
李特残部逃归,向李荡、李雄报说主公被杀,二人大哭昏厥。
关陇流民闻之,无不惊惧,便似天坍地陷。李荡、李雄只得率引残部,退保赤祖。
孙阜于是攻破德阳,擒获李特部下将领蹇硕、任臧。
李流闻兄长李特之死,怒不可遏,引军大至,要执杀孙阜,为兄报仇。
孙阜惧其势众,引军退出德阳,至涪陵驻扎,等待刺史宗岱大军前来会合。
李流与侄儿李荡、李雄合兵,进抵德阳,由是自称益州牧,自守东营,令二侄守北营。
探马来报:罗尚遣督护何冲、常深,涪陵令药绅率兵前来,请将军早为防备!
李流遣出探马,急与李荡商议:罗尚大兵将至,你我可将军马分为两营,互为犄角,若贼兵来时,无论何营率先受敌,须各以举火为号,分兵抵御,相互声援。
李荡:正是,就依叔父之计而行。
镜头转换,日月流转,次日清晨,薄雾冥冥。
药绅、常深率兵突至,擂鼓呐喊,攻打东营。李流以力拒之,同时令人举火。
李荡见之,即引北营军来救东营。
正在这时,不料何冲忽至,乘李荡不在,攻打北营。便在此危急时刻,又逢流民营内氐人符成、隗伯叛变,率本部人马响应何冲。
时有李特之妻罗氏在营,与子李雄率众顽强抵抗。激战半晌,何冲终不能胜。
李流与李荡叔侄合兵,自辰至午,终于打败常深、药绅,后率军救援北营,复大败何冲。
符成、隗伯见势不妙,率军突围,保着何冲逃至成都,投奔罗尚。
李流叔侄三人遂合兵一处,乘胜进攻成都。罗尚纳败兵入城,急令关闭城门防守,李荡马快,当先追至濠边,吊桥已起。
罗尚在城楼上看得清楚,喝令:投掷长矛,击杀此贼!
守军闻令,各将长矛脱手。李荡收脚不住,被长矛攒射,死于护城河岸。(本集完)
第十二集 李雄霸蜀
成都城下,英雄落马,杀声止歇。
李雄后至,眼见兄长死在吊桥之前,不由大恸,急命军士将尸体抢回,扶尸痛哭。
李流随后亦率军赶来,在城外十里下寨。
李雄入帐哭道:今父兄皆死于罗尚,不共戴天之仇,若是不报,非为丈夫。请叔父即刻下令攻城,侄儿愿为先锋!
李流当即召集诸将,与众说道:兄侄大仇,我非不欲报。但宗岱军若忽从背后杀来,我必腹背受敌,全军尽没。依我之议,不如暂且投降罗尚,合力以拒朝廷,你等以为如何?
李骧:兄长切切不可。罗尚与我等仇深似海,兄长怎可与虎谋皮!
李流:大丈夫处世,在于权变。我意已决,贤弟休得阻拦。
李骧闻此,瞪目无语。李雄冲冲大怒,大步出帐,召父亲旧部言道:罗尚受我财帛,却杀我父。今我叔欲降罗尚,岂非与虎谋皮,何能得以全生?且辛冉痛恨我等,若投降必被坑之。公等不若从我决死一战,先杀退朝廷之兵,再攻进成都,杀罗尚以自立。
阎式、何世、赵肃等李特旧部:我等皆听将军,愿拥将军为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次日,罗尚趁李荡新丧,唆使何冲率军出城,要与李流决战。
李流不敢应战,在帐中只是唉声叹气。
李雄见叔父如此胆怯,愤然出营,大呼流民,各执兵器上马,于营外列阵。
何冲出阵,李雄亲出交战,含悲奋勇,神威难当。未及十合,何冲抵敌不住,拨马还走入城,复令关闭城门。
李雄正欲并力攻打,忽听背后鼓声震天,一支人马自北而来。
探马驰至:报少将军,朝廷援军到也。领兵者乃是先锋孙阜,自德阳来救成都。
李雄大怒:便是此贼杀了我父部将蹇硕、任臧,今日可击杀之,为二将报仇。
于是只留千余人看住城门,自率大军返身迎战,直冲入敌兵阵中。阎式、何世、赵肃等见少主奋不顾身,遂驱兵大进,自后掩杀。
孙阜大败,北退百余里,犹自收脚不住。回头见追兵未至,终于勒住战马,下令扎营,并召集部下商议:如今贼势大炽,战之不利。我等不如回报宗刺史,整兵再战。
诸将:先锋所言极是。
话犹未了,忽有探马自垫江而来,报入中军:宗帅忽得重疾,不治而亡。
孙阜大惊道:天意如此,夫复何言!
于是不敢停留,立即下令拔营起寨,率领残军竟渡沔水,逃出汉中。
李雄大获全胜,自料再追孙阜不及,遂引兵还营,来见叔父李流。
李流惭愧至极,因谓李雄道:我日前议降罗尚,是惧遭朝廷官军夹击,怯懦之甚。不料贤侄如此壮健,竟一举建此大功。此后凡军中之事,但听贤侄之谋。
由此甚奇李雄之才,交付兵符令箭,将军中之事悉以任之。
李雄:小侄岂敢僭越,侵吞叔父兵马?只求独率我父旧部,报我父兄大仇足矣。
不待李流回言,于是施礼出帐,自引本部兵马而去。随即攻杀汶山太守陈图,占领郫城。李流愧悔不已,只得徙军向北,屯于郫坡。
当时郫坡驻有涪陵千余家蜀民,依附青城山处士范长生,结坞自卫,李流不敢强攻。
时有平西参军徐舆,正居成都。闻说李流与李雄分兵,独据郫坡,于是拜见罗尚。
罗尚:将军见我,不知有何见教?
徐舆:今流贼不和,分兵两处,是天助我灭之也。请将军借某数千人马,与范长生同伐李流,其后再以得胜之军剿灭李雄,是谓益州百姓之幸,亦朝廷之幸。
罗尚见他提到朝廷,心怀不悦,冷笑道:将军乃是朝廷命官,不去朝廷请援,却来我处借兵,倒也笑话。况我兵少,尚不足以守城,无力外借,将军请罢。
徐舆见其如此说法,不由大怒,因转身离开府衙,就率家兵出城,往郫城反投李流。
李流早闻徐舆大名,急忙迎入帐内,问道:将军来此,是劝我投降罗尚乎?
徐舆:罗尚贪鄙小人,且是朝廷反叛,迟早败亡,投其何用!某今来此,是欲劝范长生归降将军,以坞中存粮资助贵军。将军岂有意乎?
李流:若果如此,流得据益州,必与将军共之!
徐舆慨然应允,于是率领家兵出营,至坞前自报姓名,入见范长生,说其归降流民军。
范长生颇识时务,知道此时朝廷内乱,罗尚无能,皆不能控制益州。因见徐舆也已归降义军,遂从其劝说,大开城门,迎接李流入坞。
流民军入坞之后得食,再得涪陵数万蜀民,因而军威大振。
镜头转换,按下成都,再说洛阳。
宗岱因病重既殁,孙阜又遭大败,遂修急表,将军情报至洛阳,呈递朝廷。
惠帝览奏愈惊,立下诏旨:令新野王司马歆离京就国,都督荆州诸郡,招募当地武勇之士,以溯江入蜀征讨李流,解救罗尚之危。
司马歆领旨入楚,到荆州任上,立即征丁拉夫,兼且为政严苛,于是大失蛮夷民心。
义阳蛮张昌聚其乡党五千人,对众说道:今朝廷欲逼我入川远征,助罗尚而抗李流。罗尚乃残苛匹夫,天下谁不知之?且李流、李雄等极得民心,征之不义。新野王今逼勒甚紧,不如反之,若何?
因其一番鼓动,众乡党蛮族群情激昂,于是皆从其反。
大户石冰闻之,率乡人五千前来归附。张昌大喜,便以石冰为前部,来寇扬州。杨州刺史陈徽闻蛮人来寇,毫不为意,即调兵出城,与石冰战于平野。
石冰武艺精熟,且善用兵,一阵便将扬州军杀得大败,陈徽引心腹数百骑远遁。
张昌进城,得了扬州,重赏石冰。此后不过旬日,江州、武陵、零陵、豫章、武昌等诸郡皆为张昌所据,旬月之间众至三万。张昌于是更置各郡牧守,威震荆扬。
但因其部众皆为小民盗贼出身,专以劫掠为务,却哪里懂得治理郡县!一时之间,江南之地便为盗贼渊薮。
新野王司马歆无力控制,急报朝廷。
惠帝览表大慌,即命刘弘为南蛮校尉、荆州刺史,率军前去镇压。
刘弘到任,即辟陶侃为南蛮校尉长史,领大都护,命为先锋,开赴襄阳,讨伐张昌。
字幕:陶侃,字士行,鄱阳郡人,父陶丹曾任孙吴扬武将军,后徙居庐江郡寻阳县。
镜头闪回,叙述陶侃往事。
父亲陶丹死后,陶氏家道中落,陷入困顿。忽有一次,鄱阳郡孝廉范逵途经陶侃家,时值冰雪积日,陶侃仓促间无以待客,不由大窘。
陶母见有客来,知道家道艰难无以飨客,于是剪下自己长发,暗令儿子将其拿至街市之中,卖予做假发者得钱,换得酒菜而归。
范逵畅饮极欢,连其跟随仆从也酒足饭饱,宾主尽欢。
来日一早范逵告别,陶侃相送百余里。范逵颇为感动,于是问道:以卿之才,不宜埋没左闾,何不到郡中任职,图一个出身?
陶侃答道:此亦某平生之愿,奈身在寒门,为世族不容,又无人引荐,恨无门路。
范逵点头:我故意上门打扰,卿母子虽然贫寒,但竟出家中所有待客,颇有古人风范,世之不及。卿姑待之,某此去必有以报。
于是告辞而去,拜见庐江太守张夔,极力称赞陶侃之能。
张夔于是召陶侃为督邮,兼领枞阳县令。陶侃在任以才能著名,遂迁任本州主簿。
州部从事到郡巡视,见陶侃并无礼敬,便欲寻隙责之。
陶侃下令闭门,约其部下,正色对从事说道:某若果有错处,自当按宪令处治,不应如此相逼。公若不按礼法办事,我则自有对待之道。公闻刘玄德怒鞭督邮之事乎?
从事惧而敬之,只得怏怏离去。陶侃为吏,因有谋略,便为世人称道。
太守张夔之妻生病,问遍当地医者,皆不能治,需到数百里之外延聘名医。当时大雪天寒,众僚属皆感为难。
陶侃说道:服侍君父乃为臣子之义,郡守夫人亦同我母。岂母有病,而子不尽心哉!
于是主动前往,千难万险,请得名医回来,张妻之病得救,众皆钦佩陶侃礼义。
长沙太守万嗣会见陶侃,诚心敬悦,赞道:公终必名满天下,请与犬子结为兄弟。
陶侃:敬喏。承蒙下顾,不胜荣幸之至。
张夔妻子得救,心怀感激,遂举陶侃为孝廉,令至洛阳拜谒丞相张华。
张华以为陶侃乃是荆南偏僻之人,又出身庶族,初时不予理睬。
但陶侃每次去张华府上,并不理会张华态度,俱都神色安然,宠辱不惊。
张华见此甚为惊奇,遂唤其登堂入室,问以经典政务。经过一番交谈,终为陶侃渊博学识折服,遂命除任郎中之职。
孙秀当政,因士族耻于任其掾属,于是便召陶侃为舍人。
豫章郎中令杨晫为乡人一致称扬,陶侃因同乡之谊前往拜见。杨晫见而惊异,评价道:《易经》曰“坚固贞正,足以谋事”者,陶士行即此人也。
乃与陶侃同乘,去见中书郎顾荣。宾主交谈片刻,顾荣便对陶侃颇为敬重。
吏部郎温雅当时在坐,对杨晫说道:以明公身份,何与小人同乘?
杨晫不悦道:士行非小人也。
清谈领袖乐广欲会南方之士,武库令黄庆向其推荐陶侃,却不为乐广所用。黄庆后任吏部令史,举陶侃为武冈县令,后为郡府中正,此番终为刘弘征辟重用。
闪回结束,书归正本。
陶侃应荆州刺史刘弘征辟,奉令为先锋大将,即引五千精兵,前往扬州讨伐张昌。
大军走未及远,探马来报刘弘:张昌兵围宛城,前将军赵骧败走,太守羊伊被杀。
说犹未了,又有探马报来:张昌已打破宛城,生擒新野王司马歆,杀其全家,由是襄阳震怖,贼势大盛。
刘弘闻报,当即传令:将中军大营退至梁县,命探马去追陶侃,告其张昌大军动向,命其休去扬州,约会转而北上,与我合击此贼。
探马领命,施礼出营,飞奔去了。
镜头转换,古城襄阳。
张昌破了宛城,引得胜之兵前来攻襄阳。但因襄阳城高池深,以至数日不克。张昌见攻襄阳不下,即引军下船,沿汉水进入长江。
由此长江沿岸荆、江、扬等州,大部为张昌所控制,并将中军大营设在竟陵。
刘弘得报,又命中军持令牌到前锋营,派陶侃等人在竟陵集结,进攻张昌。
陶侃领命,引军兼程驰至竟陵,扎下营寨,休兵歇马一夜。次日早饭已毕,下令三军就营前列开阵势,派人至张昌营中下书约战。
张昌闻是朝廷发兵来征,问及领兵者乃是陶侃,不由大笑,全不以为意。于是亲提兵马至于城外,对面列阵,催马上前。
陶侃出阵,扬声骂道:张昌逆贼!朝廷有何薄待你处,竟敢聚众谋反,屡抗朝廷天兵?
张昌:你是何人?通名再战。
陶侃:某乃钦命南蛮校尉长史,讨逆先锋陶侃是也。天兵到此,何不下马投降?
张昌:朝廷无将可派,才使无名之辈出阵。竟敢出此狂言,可笑啊可笑。
陶侃:无名小辈,专擒有名上将。你不投降,到时为我所擒,后悔迟矣。
张昌:我闻你乃庐江郡中一个小小方正,不知花了多少银钱,捐来这个长史,也学人带兵?你若投降孤时,倒可做我主薄,绝不亏待。
一言道罢,背后军将尽皆哗笑。
陶侃受他侮辱,当时紫红了面皮,不再答言,挺枪纵马上前。张昌欺负陶侃文弱,亲抡大刀来迎,战不二十回合,便有些气力不加,腰酸手软。
张昌奇道:看不出你这书生,倒是个会家。某不敌你,让过一阵,休来追赶也罢。
说罢,办个遮拦,拉个败式,拨回马头便走。
陶侃挥军追杀,张昌军大败,直逃至下隽山方才住脚,于山中扎营固守。闻知部众尽降陶侃,后悔不该如此轻敌,于是令人知会石冰,使其据住临淮,便于救应。
陶侃一战得胜,由此名声大噪。于是一路收揽张昌败兵,降者无数,荆州乃平。
刘弘亲引大军来到,陶侃入帐拜见。
刘弘大笑道:卿首战大败张昌,是初出茅庐第一功也。某昔曾在羊公帐下为参军,羊公谓我此后当居其职,后果应其言。今观卿之大才,则必继于老夫之后矣。
陶侃大喜逊谢,满帐诸将无不钦羡。
刘弘于是具折入京,将陶侃平定荆州之功上报。晋惠帝览奏大喜,当即回诏,敕封陶侃为东乡侯,食邑一千户。
时荆州各郡守宰多阙,刘弘请于功臣中补选,表奏皮初为襄阳太守。
朝廷回复,诏准其奏,并拜刘弘为镇南将军,都督荆扬诸军事。刘公在荆州劝课农桑,宽刑省赋,公私给之,百姓无不爱悦。
镜头转换,按下荆州,复说益州。
罗尚见李雄围困成都日久,并无退去迹象,独坐愁城,苦思破敌之计不得。
这日门官入报:府外有武都人朴泰遣使前来下书。
罗尚:唤他进来。
门官领命,引入来使,奉上朴泰来书。罗尚展视其书道:
某为武都世族,向为巴氐李特裹胁,举家入蜀,以避鲜卑之乱,不得已也。今李特已卒,其子李雄酷烈,不恤旧部,屡为折辱,某深恨之。来日三鼓,公若将成都之兵以袭郫城,某率部曲万人可为内应,举火为号,共诛李雄。书不尽言,恭候回复。
罗尚览书大喜,又盘问来使几番,并无丝毫破绽。于是唤过心腹大将隗伯:来日定更之时,你可引两万成都守兵尽出,率军夜袭郫城。彼处自有内应,助你一战成功。
隗伯领命,至期引兵出城,蹑足潜踪以进。
到了郫城,恰好三更,隗伯将兵伏于城外,单等朴泰内应。
谯楼鼓打三响,忽见城头火起。
朴泰驱兵上城,令将数百把长梯送出城外,又命放下吊桥。
忽闻城内有人喝问:是何人开城,又放下吊桥!朴泰,你要通敌么?啊也!
随着一声惨叫,城内呐喊声四起,似有交兵之状。
隗伯在城外听得清楚,愈发更无怀疑,急命:众军登梯,与我夺城!
成都军奉命,争相攀缘长梯登城。不料前军刚刚登上至梯顶,尚未攀上城墙,只听城上有人大喝一声:众军动手!
女墙后面登时立起无数兵将,每两人架一铜盆,探身往长梯上便倾。
城下众军抬头往上看时,不知是甚么物什,但见热气腾腾,烟气弥天。成都兵身在长梯之上,只恨无处藏躲,尽被淋于身上,满头满脸。
只见浓烟起处,刹那间焦糊之气弥漫,成都军惨叫连天,纷纷跌下长梯。
隗伯急上前看时,见军士脸上尽是燎泡,原来那城上所倾之物,竟是烧开的热油,沾于身上,便即皮开肉绽。隗伯知道中计,急命众军下梯速退。
军士被摔死十之二三,剩下的头昏脑胀,回身便跑。却忘了背后便是城河,又落入水中,淹死十之一二。剩余半数残军,踏着同伴尸体渡河,返身便逃。
未出三五里路,忽见道路两侧火光大盛,却是李骧在此等候已久,列阵相待。此时见成都兵败归,这才指挥伏兵出击,犹如砍瓜切菜一般。
战至四更,隗伯身负重伤,被李骧军活捉,余军走投无路,只得投降。
李骧即令降军在前,自率大军紧随其后,连夜急行至成都城下,天色未明。降军齐呼万岁,对城上守将说道:隗将军已取郫城,命我等回来报捷。速开城门!
守军见是自家兵马,于是大开城门,李骧率军一涌而入,夺了成都少城。
军士急入府衙,报知罗尚:将军,大事不妙,今被李雄用计,赚入城中。
罗尚手足无措,急率亲军退至太城,令关门落锁,多备矢石守卫。
李骧夺了少城,情知太城坚固难下,于是分军先去攻打犍为,截断罗尚运送物资进城之道,并擒杀犍为太守龚恢。
成都少城既失,太城粮道亦绝,不由官民皆慌,军无斗志。
次日门军来报罗尚:北边旌旗蔽日,尘土大起,必是李流及李雄亲引大军来攻。
罗尚闻报,不敢稍停,急收拾金银珠宝数十车,率兵从南门而出,逃往江阳,并遣使向朝廷上奏,成都已为流贼所得。
朝廷闻奏,只得下诏:令罗尚暂统巴东、巴郡、涪陵诸郡,以供应军事给养。
字幕:太安二年,李流病故于军营之中,李雄统领父叔诸军,统管流民各部。由是军威大壮,大败罗尚军于郫城,乘胜进军成都。当时罗尚已远遁巴郡,太城守将罗特打开城门,迎接李雄进城。当时李雄见军中大饥,于是令诸将率部众到郪地就食,挖掘野芋头充饥。蜀人亦因饥荒流亡逃散,往东至于江阳,往南进入七郡。
镜头转换,成都蜀宫。
朝堂之上,流民部将及群僚相互商议,最终达成一致意见,欲拥李雄称帝。
于是簇拥上殿,跪叩进奏:主公今得成都,乃是上天旨意,并老主公暗中护祐之功。愿主公效法当年公孙述及刘备独霸汉川故事,承即大位。
李雄:众卿差矣。我等皆为流民,被逼无奈造反。某是何出身,敢妄想如此!
诸将数请:主公难道不闻,天赐不受,必受其咎?
李雄屡次推辞,最后不耐众将喋喋不休,于是说道:我闻范长生为当世神仙,当初曾救我流民不死,于我等有活命之恩。今其居于山崖洞穴,求道养志,汝等可使人迎其下山,请入成都,某甘愿为臣,奉其为主。
诸将见此,只得从命,遣使入山,相请范长生入主成都。
使者去得快捷,回的便当,向李雄回复:范长生执意推辞,不肯下山。
诸将闻此,再次敦请李雄登基。李雄尽量避让,不敢称制,于是自称大都督、大将军、益州牧。无论大小事情,都由李国、李离兄弟决断。
李国等人见此,事奉李雄则愈加恭谨,蜀人由是大服。
镜头转换,按下成都,复说江阳。
罗尚在江阳稳住阵角,见军中缺粮,派别驾李兴东至荆州,向镇南将军刘弘求粮。
李兴到了南郡,拜见荆州刺史刘弘,呈上罗尚求粮书信。
刘弘问明流贼军情,叹道:荆州蛮贼方平,某无力入蜀,致使流贼得志,实乃国之不幸也。召库吏前来,使其发付粮米,随李别驾护送,前至巴郡。
参佐刘成谏道:蜀道遥远艰险,运粮难至。加之荆州本地战乱未平,军粮亦不敷分食,不如从零陵拨出五千斛米,以付罗尚。
刘弘:四海九州,皆为天子所有。某供罗公粮米,则无西边之忧,又何吝哉。
于是下令尽搜府库,得三万斛米,尽付李兴,令人押送至夷陵,使罗尚派兵来接。
李兴不意刘弘如此慷慨,感激涕零,回报罗尚,大赞刘使君厚德。罗尚大喜,因靠此三万斛粮米得以生存。
于是下令拔营起寨,离开江阳,移驻巴郡,其后派兵抢掠蜀中,以充军实。
在劫掠过程之中,罗尚军俘获李骧妻昝氏及子李寿,带回军营,罗尚下令皆都诛杀。
画外音:晋永兴元年,流民军诸将商议,执意请李雄即皇帝尊位。李雄再三推辞不过,犹不肯为尊,于是自称成都王,建年号建兴,与民约法七章,赦免境内罪犯。命叔父李骧为太傅,兄李始为太保,折冲将军李离为太尉,建威将军李云为司徒,翊军将军李璜为司空,材官李国为太宰,余者委任有差。又追尊曾祖李武为巴郡桓公,祖父李慕为陇西襄王,父李特为成都景王,母罗氏为王太后。
李雄称王之后,再次派出使者,力请范长生下山。
范长生推托不过,终于答应下山,遂乘素车至成都。李雄亲率百官迎接于宫门之前,请至内殿,执版让坐,拜为丞相,尊称为范贤。
至建兴三年,范长生率领群臣,再劝李雄称帝。
李雄从之,于是即皇帝位,改年号为晏平,国号大汉,史称成汉。
于是下诏:追尊先父李特为景帝,庙号始祖,母罗氏为太后。授范长生为天地太师,封西山侯,许其部曲不参与征伐,租税归入私宅。
李雄建国初始,与蜀民只是约法七章,朝廷制度不立,军无法纪礼仪,文官只知收敛,将军们则仗恩倚功,各自争夺官夺位,朝野乱作一团,毫无章法可言。
蜀民由是不胜其苦,渐渐怨气冲天。
尚书令阎式见此,于是上疏于成汉皇帝李雄。其疏略云:
臣闻凡治国定纪,总以遵循旧制为上。依汉、晋旧例,惟太尉、大司马执掌兵权,太傅、太保乃曰父兄之官,讲论道义之职而已;司徒、司空,掌管五教九土之事。秦代则设置丞相,统掌天下政务。汉武末期,则破例使大将军统掌政务。今陛下基业初建,百事不全,诸公大将班次各有不同,故所请官职皆与典章旧制不合。为保社稷长远之计,臣谓应立制度,永为楷模法式,伏惟上闻!
李雄从之,便使范长生依当年武侯治蜀时所立《蜀科》为范,撰订国体官制。
画外音:至此为止,成汉国方有法度律令,体制渐备,始有国家朝廷规范,士民尽皆奉行,军威亦壮。其后永嘉四年,罗尚死于巴郡,部众瓦解,李雄于是占据整个益州。
镜头转换,按下益州,复说洛阳。
当时西晋朝廷,司马乂虽在洛阳总掌朝中大权,但事无臣细,皆向邺城成都王司马颖报告询问,故此司马颖实是遥掌朝政。
李雄占据蜀地自称成都王,罗尚被逐出益州之事,早有梁、益二州折报入京,满朝公卿诸王皆知,朝廷大震。
司马颖在邺城闻报李雄在蜀中称王,不由大怒,便召部下群臣议道:益州生此大变,皆因长沙王用人不当,丧师辱国而致。我当为朝廷除此庸材,先正朝纲,再伐不臣!
正说至此,忽从人入报:河间王自长安遣人前来下书,现在殿外候见。
成都王:令来使入见。
来使上殿,山呼殿下千岁,递上河间王书信。观其书略云:
今长沙王得专朝政,皆因殿下逊让之故,至其横行无忌,欺压群臣。荆州张昌及益州李特谋反,长沙王动止失据,屡遭败辱,不可不除。前日某使河南尹李含、侍中冯荪及中书令卞粹等谋刺杀之,反对皇甫商告发,三人皆为司马乂诛杀。今我若不发,则尽死于其手,书不尽言,惟殿下之命是听。
司马颖览书,决心已定,便当即写表,上奏天子。其疏略云:
臣启陛下。今长沙王司马乂论功不平,与仆射羊玄之、及左将军皇甫商等专权朝政,天下臣民无不衔恨怀愤。臣请即将司马乂罢职,遣归封国,并诛羊玄之等佞臣。陛下如不从臣奏请,臣便起兵以向京师,代天子伐之。
写毕用了玺印,递与来使:你回去还报汝主河间王,使其在这奏表上加盖印玺,呈报朝廷,便是我二人联名,请奏天子除贼。
来使领命,归报司马颙。河间王见说成都王肯与自己联手,于是大喜,便在成都王奏章上加盖自己玺印,又签了花押,遣使拜表进宫。
惠帝览毕二王之奏,掷表于地,立即亲书回诏,命使者带回,并怒谓众臣:二贼敢如此威逼朕躬!若成都王司马颖、河间王司马颙真敢举兵向阙,朕将亲率六军以讨之!
竟一改往日怯懦形态,掷地有声,雄姿勃发。
使者回报司马颙,并以帝言转告。
河间王见天子之语颇有回护长沙王之意,于是便以李含之死为由,鼓动三军,使张方为督,统兵七万,往洛阳征讨长沙王司马乂,会合成都王之军共进。
张方领命,率军直趋洛阳而来。司马颖闻说河间王出兵,遂欲亲自引兵应之。
卢志闻知,急忙入谏:明公前番委权辞宠,天下共仰,得众望之美。今逢大变之际,何不顿兵关外,文服入朝,以奉天子?此王霸之事,望殿下行之,休以兵交。
成都王虽然敬重卢志,但不肯听。
参军邵续亦谏:人有兄弟,如同手足。明公欲当天下之敌,而先废一手,可乎?
成都王仍不肯听,即令出兵。
兵至朝歌,于是派将:以平原内史陆机为前锋都督、前将军、假节,总督中郎将王粹、冠军将军牵秀、石超等诸将,率军二十余万西向洛阳,与河间王会合,共伐长沙王。
陆机:末将得令,多谢殿下信赖。
成都王大喜,命诸将听从陆机分派,于是宣布散帐。
诸将闻说令陆机总督军马,位在众人之上,皆不服气。王粹自谓跟随成都王日久,且屡立战功,更是怨恨不平,公开表示不服。
参军孙惠见诸将如此情状,亲至陆机内帐劝道:今殿下命阁下为三军之帅,诸将各有不平。夫将帅不合,战之大忌也。阁下虽出身将门,但从不知兵,其不危乎殆哉!不如将都督让于王粹,公为参赞军机,不宜可乎?
陆机自诩才高八斗,答道:某领命之时不辞其职,今若因闻公谏,再以帅印让与他人,则其必谓某首鼠两端,更所以速招其祸也。
孙惠出帐叹道:骄帅悍将,能不败乎!
镜头转换,洛阳长沙王府。
门人入报:禀主公,有客自邺城而来,请见大王,说欲报以密事。
司马乂:既是从邺城而来,且有密事奏报,令进内殿。
不速之客进入内殿,礼拜已毕。长沙王命人赐坐,问道:成都王有何旨意教我?
来客答道:我非成都王信使,而是邺城游侠,仗义江湖,专门扶倾济危。因探知成都及河间二王联手,将要起兵来伐殿下,故来报知。
长沙王惊异道:河间王反我,情有可缘。成都王乃我同胞兄弟,当初又将朝政大权亲让于我,今岂肯与河间王同谋,互相谋害?
来客闻此,脸现异色,长身立起。
左常侍王矩在侧值侍,急抽肋下长剑,电闪而出,来客右臂已断,血流满地。
长沙王:左常侍,因何行凶?
王矩叫道:此乃刺客,心怀鬼胎。殿下若是不信,可搜其身上!
长沙王点头,示意卫士上前搜之,果在来客怀中获得暗藏短刀,倒持刀柄献上。王矩拔刀出鞘试之,只见刃泛寒光,锋利至极。
刺客脸色煞白,颓然叹道:天意如此,夫复何言。
长沙王又惊又怒,当下详细拷问,命其供述真实来意。
刺客受刑不过,最后招认:我乃成都王所派刺客,以报密为由得近殿下,欲趁大王惊讶不备时杀之,则免兵戈之苦。此供是实,并无虚言。
长沙王得其供状,既怒且悲,令将刺客乱刀剁成肉泥。其后随即入宫,奏闻天子:河间王及成都王以兵谋反,且遣刺客入京,欲谋弑天子,先来杀臣,今事败而诛。
惠帝大惊且怒,即传诏旨:任长沙王司马乂为大都督,召集六军,朕亲自领兵出征!
长沙王奉旨,召集禁军及三部司马,共计大兵十三万,出城分头迎敌二王之兵。令皇甫商为先锋,率军一万前至宜阳以敌张方,天子亲领中军合后。
话不叙烦,镜头转换,兵至宜阳。
两军对圆,皇甫商出战张方,双枪并举,两军呐喊,各为主将助威。战至十余个回合,皇甫商不敌张方之勇,回头大败而走。
张方驱兵赶来,冲动天子车驾,遂大破之。
惠帝见禁军皆散,惊得跌下车辇。幸得亲兵卫队保护,败走于邙山。
国丈羊玄子随驾,因为年高体弱,以致忧惧而死。惠帝大为悲悯,命就路侧埋之。然后不敢稍作停留,下令继续夸奔逃,趁着月色赶路。
走至半夜,前面影影绰绰,忽见一个庄村。天子腹中无食,令卫士入村叫门求食。
卫士领旨,便拣村首最高门户,敲门传唤。庄客打开院门,见来者皆都冠冕堂皇,不敢寻问来者身份,报请太公起身接见。
太公出接,闻是皇帝陛下至此,急行大礼参驾,请入院内,待以酒食。
惠帝吃饱喝足,这才想起主家尚在廊下,因命唤入,问其姓名。(本集完)
第十三集 二陆之死
邙山脚下,缑氏庄园。
惠帝询问主家太公:卿姓字名谁,是何出身,家有几口?
太公答道:小民姓缑,祖居于此,年六十余,膝下只有一女,今十八岁矣,相依为命。
惠帝大喜:既是如此,便赐请令爱出见。
缑太公:敬喏,小民遵旨。
急命家仆:通知丫鬟,请出小姐,来至堂上,参拜皇帝陛下。
家仆领命,飞奔而去。不到片刻,缑氏小姐在丫鬟陪同下盛装而至,大礼参拜。惠帝命令平身,见缑氏女儿生得貌美妍嫩,不由大喜,以至目不转睛。
随侍黄门看出天子之意,于是将那太公扯至一旁,悄声问道:当今陛下因才人谢氏为贾后所害,至今犹未选聘。若将公女选入宫去侍驾,公意如何?
缑公惊喜不止,答道:莆柳之质,恐不堪承天子之幸。
内侍笑道:听老翁话里意思,便是从了?
缑公答道:求之不得,尚望尊驾成全。
内侍于是上前,将缑公之意进奏皇帝。天子大喜,即封缑氏女为才人。
缑公喜之不禁,即安排女儿与天子成婚,当夜便作一处睡了,留惠帝在庄上宿歇。
镜头转换,数日之后。
成都王部将牵秀引领一千兵马,正在邙山一带巡哨,忽听探马来报:前面缑氏庄上,闻说数日前到来一支人马,仪仗非凡,至今未去。
牵秀:宜阳一战,皇帝陛下大败,落荒而逃,至今不知下落。遮莫是藏在此庄之内?休问果否,众军与我围了庄院,便知端地。
三军奉命,便随探马而行,前来劫驾。
皇帝内侍正在庄口值勤,见有无数兵至,乃是成都王旗号,急忙报进庄来。
惠帝闻报大惊,抖作一团,不知如何是好。
未料那缑才人镇定若恒,款款奏道:陛下休惧,臣妾自能退兵。
惠帝大奇,心下稍安。
缑氏于是亲自披挂妥当,带领庄客五百人,各持兵器出庄前来迎战。
牵秀正欲纵军入庄,见有人出战,便摆开军阵,亲自出马对敌。
待看清对面领兵而出者竟是个女将,又长得如此美貌,不由大是惊奇,遂对部下笑道:某征战十数载,经战阵无数,却从来不曾见有女子能临阵者。想是天子身边无将,故使宫妃对敌,若拿去献于成都王殿下,倒是一件奇功。
众将听罢,一齐哄笑。牵秀于是纵马上前,便要来拿女将。
缑氏见其色眯眯地对自己打量不休,不由大怒,挥动手中双刀,杀将过来。
对敌二十余合,牵秀只办得遮拦挡架,并不能还手,军卒见此,无不惊骇。缑氏女见对方枪法已经散乱,忽使一个反背刀法,将牵秀头盔挑落,乱发披面,不能再战。
牵秀暗叫“惭愧”,回马便逃。缑氏挥刀令庄客进击,牵秀军皆落荒而走。
缑氏不追,收兵回庄,向惠帝道惊。惠帝不意竟娶着此等武勇女子,心下甚慰。
镜头转换,洛阳城中。
张方杀败官军,径直引兵杀入洛阳,无人能当。于是纵兵大掠,日杀京师平民万计。
长沙王自宜阳兵败,失了天子,急命军四处打探找寻。恰巧遇到牵秀败兵,便又截杀一阵,逮其俘虏问之,方知惠帝在缑家庄中。
司马乂遂引军寻至庄上,君臣相见,执手流涕。
长沙王尚不知洛阳已被张方攻破,请驾还宫,惠帝遂携缑妃而还,至于建春门。时逢成都王部将马咸正相助陆机攻城,忽闻惠帝还都,便引军阻住归路。
惠帝大惧,使长沙王遣将拒之。司马乂急令行军司马王瑚迎敌,与马咸战在一处。
王瑚奉命,倒持四十斤铁戟,纵马而出。王瑚力大绝伦,与马咸战够二十回合,大喝一声,戟挑马咸于空中,复甩死尸于地。
司马乂见胜了敌将,驱兵大进,马咸所带兵士四散而逃。
长沙王即谓王瑚:卿可引得胜之兵去战陆机,孤先保天子还宫。
王瑚应诺,自引五千兵攻入陆机阵中。陆机看清来者旗号,见是天子禁军,不敢对敌,传令部将坚垒以待,不许出敌。
诸军奉令,皆不出战,只以长戟坚盾筑阵,王瑚军便不得入。
偏有陆机部将孟超,乃成都王宠监孟玖之弟,仗其兄见宠于成都王而不听陆机将令,率本部一千军破阵而出,上前迎战。
孟超自谓无敌,摇枪上前,未经一合,便被王瑚一戟刺于马下,登时身死。
主将既死,部军往回便败,冲开自家阵垒营门,反将王瑚引入阵中,左冲右突,陆机兵当即大乱,四散溃败。王瑚挥军大进,陆机约束部下不住,只得随之而走。
前至七里涧,因无桥梁,叛军不能飞渡,被王瑚引军追至,又是一阵冲杀。陆机部兵纷纷落涧,折损战将贾棱等十六人,死者如积草垛,涧水为之不流。
陆机在亲军保护之下,勉强奋力渡涧,含羞怀愧,来见成都王司马颖。
早有败军逃归大营,向成都王禀报:大都督陆机攻城不果,全军尽没。
当时宦官孟玖立于成都王身侧,闻说兵败,便急问道:我弟孟超何在?
败兵答道:未知其详,闻说已亡于战阵之中。
孟玖大叫一声,痛哭失声。
成都王抚慰道:其信未实,何先哭耶?
孟玖说道:陛下不知,我弟向为陆机不容,今在其帐下为督,如何能活?且陆机与长沙王早有勾结来往,此次全军覆没,全因其故意纵敌。必是我弟知其阴谋,为其所害!
牵秀、王粹等败将皆在,因欲阿附孟玖,皆趁机奏道:孟公公之言不差。陆机确有二心,屡次卖阵,某等方致于此大败。
成都王信之,遂命牵秀:卿即刻领兵出营,去收陆机,当场诛杀,不必回报。
牵秀奉成都王之命,率兵出营。
行走未远,探马来报:陆机战败,直投大营而来。
牵秀:持我将令及成都王符节,往见陆机,命其卸甲来见。
侍从应诺,持令而去。半日之后,陆机卸甲释兵,朝服而至。
牵秀与陆见相见,出示成都王赦命道:公即得罪孟玖,无由可赦,只能认命罢了。
陆机此时方知后悔,叹道:当日不听顾荣劝谏,华亭鹤唳,今可复得闻乎?
于是背过双手,引颈受戮。
牵秀即杀陆机,复以谋反之罪,命收陆云及孙拯下狱。
记室江统、蔡克等闻之大惊,于是联名上疏:统等闻人主圣明,有言不敢不献。昨闻陆机败绩,以法加刑,莫不谓当。但以其图反族诛,臣等莫不疑惑。明公兴举义兵以除国难,陆机兄弟并蒙拔擢,俱受重任,宁背罔极之恩,而向垂亡之寇,去泰山之安,而赴累卵之危乎?臣等谓宜令王粹、牵秀检校其事,事验显然,然后加陆云等之诛,未足为晚。今此举措,得则足令天下情服,失则必使四方心离,不可不令审谛,不可不令详慎。
奏表即上,成都王司马颖不纳。江统等重请,成都王又接连三日不肯回复。
蔡克乃直入大帐,见成都王叩头流血,为陆云辩冤:殿下,陆云为孟玖所怨,远近莫不知闻。今果见杀,罪无彰验,将令群心疑惑,窃为明公惜之。
说话间,帐下僚属随蔡克而入者数十人,皆为陆云流涕固请。
司马颖终于面现恻然,便有宽宥陆云之色。
孟玖侍立在侧,暗道不好,急以殿下身体欠安为名,令内侍扶入休息,而遣使持令牌,催令诛夷陆机三族。可怜只因陆机贪恋富贵权位,至令一旦兵败,全族皆休。
画外音:当年陆机、陆云祖父陆逊,亦是书生拜将,同样诸将不服,但以绝顶机智度量以入满腹经纶,终至大破刘备七十三万大军,成就千秋功业。便是其父陆抗,当年镇守襄阳多年,至令晋将羊祜不能侵入国境半步,亦为绝世名将。至二陆兄弟一代,虽各学问等身,名满天下,奈所事非主,又不知兵事而勉强为帅,以至身败名裂,岂非有辱祖先者乎!
孟玖既杀陆云及陆机三族,事后毕竟惧怕陆云名望太大,成都王若再究问此事,不好对答。于是又买通狱吏,以酷刑拷究孙丞,使其供述二陆反叛。
拷掠万端,致双足两踝见骨,孙丞终不改其言,一直为二陆鸣冤不止。
狱吏终至不忍,于是劝道:二陆之枉,天下谁不知之?今二陆即死,君何不爱自身!
孙丞闻言大恸,仰天长叹:陆君兄弟乃世之奇才,某有何幸,得蒙其爱。今既不能救其死,忍复从奸佞而诬之乎!
狱吏不得其供,只得回报孟玖,说孙丞至死不肯招认二陆反叛之谋。
孟玖于是命狱吏假作孙丞招状,进呈成都王,请夷孙丞三族。孙丞门人费慈、宰意闻之,俱诣狱中,请孙丞答辩其冤。
孙丞长叹一声,劝止二人:某义不负二陆,死固当然。卿等无辜,何至乃尔!
二人慨然道:公既不负二陆,我等又安肯负公!
于是四处奔走,游说国中士人,固为孙丞鸣冤。孟玖闻知大怒,诬告费、宰二人是为孙丞同党,奏请一并诛杀。
成都王不辨是非,便令将孙丞及费慈、宰意一并诛之。天下人闻之,无不为三人含冤,痛恨孟玖。成都王此前久享贤王之名,此时便显其昏聩,大失天下之望。
孟玖既杀二陆,便劝成都王重新遣将出兵,与张方一同进攻洛阳城,成都王从之。
成都、河间、长沙三王对战,从八月直到十月不停,军士死伤无数,血流漂杵,洛阳周围数百里之民苦不堪言。
十一月,长沙王司马乂奉惠帝车驾亲征,突袭张方大营。
张方见天子乘舆亲至,不敢交锋,只得引军出城。长沙王乘势追击,张方大败,直退五十余里。部将因此大惧,皆劝张方趁夜而退。
张方说道:胜负乃军家常事。今虽一败,何足为惧?善用兵者,常败而后功。今我更复向前作垒,出其不意,外引廪谷以足军食,待城内粮尽而发奇兵攻之,乃致胜奇策。
于是不听部将之劝,复引兵进逼洛阳,于七里外筑垒数重。
长沙王大胜张方,不再以其为意,及闻复至,且筑方垒,于是遣军攻之,屡战不利。
三王战之日久,天子忧虑如焚,百姓苦不堪言。
镜头转换,洛阳皇宫。
这一日惠帝升殿,聚集朝臣商议,如何解争罢战。
众官进言奏道:长沙王与成都王乃是同胞兄弟,皆为宗室之胄,武帝嫡亲。陛下可遣重臣,持天子符节劝其和好,不必作此无谓之战,陷万民于水火。
惠帝准其众议,于是诏命中书令王衍为太尉,光禄勋石陋代为司徒,持天子节,至邺城劝说成都王司马颖止兵,可与司马乂划分秦陇雍凉之地,割据一方。
司马颖眼见得长沙王已是内外交困、强弩之末,怒而不从。
王衍与石陋劝说无果,只得离开邺城,回报皇帝。
司马乂闻而惊惧不已,于是亲修书遣使到邺城,呈与成都王司马颖,请求罢兵。
成都王开视其书,见书中略云:
先帝应天承运统一四海,亲秉劳苦方成帝业,至天下清平,福泽子孙。孙秀作逆,违背天常,赖殿下发义兵复正天子大位,功高盖世。齐王肆行不法,上无太宰之心,下失忠臣之德,又离间宗亲骨肉,主上伤心,不久荡平。弟与殿下兄弟十个,皆生于皇室,受封外郡,未能阐施帝王教化,经国济民。兄与太尉起兵,倚雄兵百万,重围宫城。群臣同仇敌忾,命将宣威,非为摧灭。彼自投沟涧,军荡平谷,日死千万之众,皆乃无辜之人。何怨国恩不仁,刑罚常有之事。兄遣陆机而不受使,率部以归;附叛者当进一尺,反退一丈。弟谓兄宜返镇以安四海,则祖宗不辱,子孙之福也。若非如此,故弟思骨肉分裂之痛,为此上言。
司马颖览书,以为长沙王惧己,于是大为倨傲,当即回书。其书略云:
文景二帝受立国图籍,武皇趁时创立基业,可比尧舜,使政安国兴,历百代而不衰。岂料宗亲为祸,皇后专权,杨骏、贾谧为害,齐、赵二王篡逆。幸贼人被诛,但国未能安。每思王室之危,孤则惊骇肠断。羊玄之、皇甫商仗宠为非,能不愤慨!故发檄文,天下云聚以应。本谓兄弟共愿,应擒皇甫商等传首朝廷,何入迷途以为叛首?上矫天子之诏,下间兄弟之情,挟天子以兵,重凶徒而弃杀忠良。做恶而求福,岂能安心!前使陆机督指大军伐逆,虽有黄桥之败,乃有温南之胜;彼败此胜,不足庆幸。今弟有百万戎卒,良将锐异,欲与兄整顿天下,则何有不克者也。兄若能听太尉之命,杀皇甫商等群奸以献,并弃兵退让,便谓多福。孤则返归邺都,与兄同罢。奉读兄劝,遥追慷慨往昔。我兄慎之,深思进退!
回书已罢,成都王闻报张方复进洛阳,遂亦复领兵进逼京师。于是洛阳近郊公私穷蹙,一石米可值万钱。天子诏命所行,不过洛阳一城之内。
长沙王大困,召集群臣计议,苦无对策。
正在犹疑之际,忽从班中走出主簿祖逖,昂然进言:某有一计,可退张方之兵。
长沙王急问:卿有何计?可速速讲来。
字幕:祖逖,字士稚,范阳郡遒县(今河北省保定市涞水县)人。
祖逖见问,于是答道:雍州刺史刘沈,忠义果毅,拥有重兵,足敌河间王之兵。殿下可奏请天子,命刘沈举兵,以袭长安。河间王窘急,则必召张方回军相救,我则乘其兵退而击之,必获全胜——此乃孙膑当年围魏救赵之计也。
长沙王大喜,当即请奏惠帝,使人持诏趋奔幽州,令刘沈发兵去攻河间王。
刘沈奉诏,乃合七郡之兵二万余众,往攻河间王司马颙镇所长安。
河间王大惊,果发急诏,使张方速速回军。
早有细作见到张方军动,急报长沙王司马乂。长沙王遂亲自引军出城,趁张方移营之际奋力冲杀,大破司马颖、司马颙二王联军,死伤六、七万人。
张方既败,又要回救长安,暗自打算撤营全退。
洛阳朝中,东海王司马越时任司空,因恨长沙王把揽军权,只待趁成都、河间二王攻破京城时,欲为内应。此时风闻张方将欲退军,知道事已紧急,于是暗聚部将,密谋兵变。
司马越:列公听着!今成都、河间二王兵伐洛阳,皆因恨长沙王为政不公之故。因战之日久,城中粮尽,又外无救兵,恐我等皆遭池鱼之殃,为二王所擒。卿等今夜何不同心擒杀长沙王?则二王之兵必解,可保国家复安。
诸将闻此,皆愿听从。于是歃血为盟,计议已定。
当夜定更时分,司马越召集将士五百人,以传达天子诏令为名,驰入军营之中,收执司马乂而归,囚于偏殿。主帅被人擒执,营中众军尚且不觉。
次日早朝,东海王即引诸将出班,联名奏道:成都、河间二王谋反,皆为长沙王为政不公之故。臣请废长沙王为庶人,二王则必退兵,社稷复安。
惠帝犹豫道:长沙王忠于寡人,并无过错,岂可妄废?
诸将齐声奏道:长沙王便无过错,亦成都、河间二王所恨之人。陛下宁可废一人而安社稷,不可因一人以害苍生!
惠帝听了,只是不语。
东海王见惠帝犹然不肯,于是喝令武士:将长沙王押上殿来。
天子为诸将所逼,又见长沙王已为所执,迫不得已,只得下诏:免去长沙王本兼各职,令徙居金镛城,无天子诏命,不得入朝。改元永康,大赦全城,放成都王司马颖入城。
司马乂高叫:陛下睦厚,以朝政托臣。臣慎忠诚敬,神明共知。各藩王受谗言所蛊,率兵责臣;众臣则心术不正,各虑己困,捕臣别衙,囚于冷宫。臣不惜身命,但念晋室衰微,宗室枝堕,陛下孤危。若臣死国安,亦社稷之利。但恐使恶人快意,而对陛下无益!
众臣闻之,无不垂泣。
司马越恐天子为长沙王所动,即命:速将司马乂押送金镛城囚禁,不得有误。
又命部将:赍持长沙王兵符命,大开城门,请成都王入城。
诸将领命,一面将长沙王押送金镛,一面打开城门,迎接成都王入城。
及至城外,见河间、成都二王兵力不盛,不由皆都心中大悔。
诸将痛恨东海王司马越,于是暗自商议。
一者曰:东海因与长沙有隙,竟然暗通河间、成都二王,倒卖朝廷,致陷我等不忠。此等千古罪名,我等岂可担得!
余者答:是也。我等何不前往金镛城,复将长沙王司马乂接出,使其领兵再战?
未料其中自有东海王心腹,立刻将诸将私议还报。司马越闻之大惧,急遣心腹人持亲书至张方大营,令杀长沙王以免后患。
张方亦知长沙王极恨自己,当即领命,遂遣部将郅辅,率领三千兵卒攻进金镛。郅辅引军而往,自是手到擒来,将长沙王缚至军前。
长沙王高叫:某无罪,且乃帝室嫡系,金枝玉叶,天下有谁敢以兵加于我身?
张方冷笑道:既说兵不加王身,那便如你之意可也。
于是命令左右亲兵,将司马乂绑于柱上,围以干柴,纵火焚之。可怜司马乂挣扎于火中,鸣冤喊痛之声不绝,良久方息,死时年仅二十八岁。
张方手下军士见之,亦皆为之流涕。司马乂既被活活烧死,张方亦不敢十分无礼,令将其以王者之礼,殡葬于洛阳城东。
长沙王下属官吏无人敢去送葬,惟有掾属刘佑一人步行扶持丧车而送,一路悲痛哭号,几致气绝,路人无不伤心。
部下告知张方,欲请杀之,张方则谓刘佑义士,并不追究。
画外音:起初司马乂开始掌权时,洛阳便有谣谚传唱,道是“草木萌芽杀长沙”。司马乂于正月二十五日被捕,正月二十七日被杀,正是草木萌芽之时,恰应其谣。
东海王既杀长沙王,乃率兵大开城门,迎接成都王入城。
司马颖率兵既入洛阳,于是入宫朝见惠帝,拜于阙下。
惠帝虽恨成都王兵围洛阳,但因其在朝野素有威望,于是拜为丞相,增封二十郡。以荆州成都郡为封国所在地,治所居于华容,辖华容、州陵、监利、丰都四县。
成都王以东海王司马越助己除灭长沙王有功,奏请为尚书令。
河间王为讨好成都王,继而上表:陛下无子,因司马颖乃武帝亲子,应立为嗣。
惠帝准奏,于是废去司马覃皇太子之位,以司马颖为皇太弟,以丞相之职秉持朝纲。
司马颖至此心满意足,遂遣心腹大将石超率兵,驻屯洛阳十二城门;殿中宿卫将士凡司马乂所用者皆令杀之,以布其腹心。
诸事已毕,成都王引众复归邺城,遥控朝中政权,仪仗拟于天子,又宠用宦寺孟玖。
成都王此举一出,令天下臣民大失所望,尽废此前所获贤王之名。
镜头转换,按下洛阳,再说荆州。
当长沙、成都、河间三王战于洛阳之时,荆州叛首张昌部将石冰占据荆扬,复至猖獗。
时有议郎周玘,乃是周处之子,自散家财募集勇士于江东,欲讨石冰。乃推举前吴兴太守顾秘为扬州都督,传檄各州郡,悬赏命杀石冰所署将吏。
檄文到处,全州响应。便有前侍御史贺循、庐江内史华谭及丹阳尹葛洪,起兵以应。
顾秘兵势大振,引兵至扬州来攻石冰,以周玘引本部募勇为先锋。
石冰急引二万五千军来迎,布阵于江边平野。
两军对圆,周玘出马搦战,石冰令部将黄仁出马。二将交手,未及三合,黄仁不是对手,被周玘手起一刀,斩于马下。石冰部军大溃,于是弃扬州而走,北上转攻寿春。
征东将军刘准镇守寿春,闻石冰来攻,急聚众将商议对策,乃至大惧,不知所为。
忽见帐下走出一将,乃是广陵度支陈敏,昂然进言:此等流民,因不愿远赴巴蜀,聚而为贼,乃乌合之众,其势易离耳。将军何需忧虑?某请领本部兵马,为将军破之。
刘准大悦:果如卿所言,某更助你五千兵马,令为先锋,前去破贼,功莫大焉。
陈敏谢过,引本部兵及刘准所派五千军,共计一万五千兵马,出城来迎石冰。
两军对垒,陈敏亲出交战,连斩石冰三员上将,众军大骇。石冰亲自出马,亦非陈敏敌手,只得引军复败于建康。
陈敏乘胜直追,石冰背水结阵,犹作困兽之斗,激战从早至晚,胜负难分。
正在苦苦相持之际,只听东北角上鼓声大震,呐喊如雷,一彪人马泼风般起来,却是周玘引军而至。陈敏大喜,正欲分军而击,又听西南角上马蹄杂踏,旗号鲜明,一支军马杀至,仔细看之,却是贺循引兵到于阵前。
陈敏见两路援军来到,精神倍增,遂合兵一处,分遣诸将,擂鼓鸣号冲击。
石冰见对方援军大至,自己又是背水而战,后无退路,不由大惊失色,惊慌失措。于是急忙收聚败兵,下令变阵迎敌。
未料对方早已擂起战鼓,陈敏率先突马入阵,挥刀一通乱杀。
石冰见布阵不成,只得拨马弃军而走,没命沿江狂逃。陈敏等三路兵马,追之不及。
石冰跑出五十余里,回顾部众离散,只剩千余残军跟随。由是一声长叹,只得引领残军渡江北上。因走投无路,被迫北依临淮封云。
封云原为张昌部将,闻说石冰来投,于是出城迎接,欲纳石冰残兵进入临淮。
二人相见,叙过寒温,便要并马入城。
便在此际,斜刺里忽然飞来一骑乌骓马,鞍桥上坐立一员大将,手挺陌刀,大喝一声:石冰恶贼,屡败之将,今又欲来赚我临淮!
言出刀落,立将石冰劈成两段。
封云大惊,急转头看时,见来者却是部下司马张统。于是叫道:张统,这是何意?
张统:汝见机不明,纳石冰恶贼入城,乃取祸之道也。我故杀之,以息其祸。
封云:不奉我令,擅杀友军大将,你欲造反耶!
张统:你说造反,那某便反了罢。
再次举起陌刀,立挥而下,封云早已身首两分,啊呀半声,死尸摔落马下。
张统于是尽收封云及石冰部众,将临淮据为己有。安抚众将已毕,然后遣使出城,向陈敏纳降。陈敏接受其降,由此荆扬之乱遂平。
捷报呈递洛阳,朝廷大悦,遂下诏命,敕封陈敏为广陵相。
周玘、贺循等见叛军已灭,遂遣散部众还家,不言功赏,只表奏丹阳尹葛洪平贼之功。天子览表,诏迁葛洪为伏波将军,赐爵关内侯。
南海太守鲍方闻此,因知葛洪是葛玄仙翁侄孙,自幼道法非浅,便将己女嫁之,又传其学问。葛洪婚后即辞官不做,自此遍游名山,修炼金丹长生之术。
镜头转换,按下荆州,复说关中。
幽州刺史刘沈奉了天子诏书,来伐长安。兵至半途,见一支兵马来迎,却是衙博自汉中败回,不敢回京,前来投靠。刘沈知道衙博是员猛将,欣然纳之,命为先锋。
河间王司马颙闻报刘沈来伐,不由大惊,急将军马退入城内,并使人速召张方回兵。
张方闻知,倒也不慌不忙,遂劫掠洛阳官私奴婢万余人,装载车上,佯佯而回。因此行军迟缓,待还至灞上之时,刘沈军已渡过渭水,近逼长安城下。
司马颙引兵出城,亲与刘沈交战。只对了一阵,河间王不是刘沈对手,关中劲卒亦不敌幽州精骑,当即大败,退回城中。
刘沈急令部将衙博与皇甫澹:与我随后追袭,休得放其入城。
二将奉令急追,随河间王败兵之后抢过吊桥,率百骑抢入长安城门,后军未及到达。
河间王手下大将张辅殿后,见己军大半入城,敌将同时抢入,急令:关闭城门!
一声令下,当时便将衙博、皇甫澹围在城门之内,驱兵混战。可怜!衙博与皇甫澹独力难支,与百余部众尽被张辅挥军杀于门内。
张辅见杀了敌方两个上将,精神大振,复令大开城门,出城来迎刘沈大军。
当时刘沈后军方至,不知衙博等人去向,不由迟疑,未敢攻城。
正在这时,张辅驱军大出,一马当先,直杀入刘沈阵内。刘沈军长途而来,立足未定,被张辅奋力冲杀,前军往后便退,与后军冲撞,乱成一团。
刘沈大声喝止,约束不住,于是返身死战,与张辅斗在一处。
二人在乱军中战够二十余合,刘沈心慌,被张辅刀交左手,伸右臂舒身拿了,横担在马鞍桥上,得胜回城。新平太守张光为刘沈谋主,亦力尽被缚。
幽州军见首将被擒,一哄而散。
张辅捉了刘沈,押其往见司马颙。河间王爱其才能,遂道:公既被擒,何不归降?
刘沈昂首答道:某今虽被擒,但不可违背天子之诏,量强弱之势求全以降藩王。某奉诏投袂之日,已期之必死,菹醢之戮,亦其甘如荠也。要杀便杀,休得多言。
河间王大怒,即命左右斩之。刘沈临刑之时,面不改色。
刘沈就义之后,新平太守张光继被推进帐来。
河间王怒斥道:你与刘沈设计攻我,今被我擒,尚有何说?
张光冷冷答道:恨刘幽州不从某计,故令殿下得意。设若凡事听我,未见其谁被擒也。
司马颙甚壮其言,于是亲下座释之,并表其为右司马。
镜头转换,按下关中,复表洛阳。
字幕:永安元年七月,大司空府。
东海王司马越在朝,因痛恨成都王罢废羊皇后,于是召来左卫将军陈胗,与其密谋。
司马越:今成都王妄废皇后、太子,继嗣为太弟,必怀篡立之心。若不趁此天怒人怨之时讨之,则其谋成矣。卿可助某一臂之力,杀此跋扈之贼。
陈胗答道:殿下既有此意,臣愿拼死效力,绝无二心。
东海王:如此甚好。但不知计将安出?
陈胗:臣愿助殿下联络殿中中郎逯苞、成辅,长沙王故将上官巳等,共谋讨贼。
二人计议妥当,陈胗当即联络逮、成、上官诸将,勒军进入云龙门,簇拥东海王上殿面见天子。
惠帝重见兵戈入宫,不由大惊,急问:卿等将兵入宫,是为何意?
东海王:陛下休惧。我等带兵上殿,只为请旨传檄四方,声讨成都王司马颖。
惠帝亦欲为长沙王报仇,遂下诏书,并撰讨司马颖檄文,传布天下。
成都王所派留守洛阳大将石超闻之,急连夜奔走,还归邺城去了。
司马越复又上奏:臣请陛下敕命羊皇后与太子还宫,罢成都王皇太弟之位。
惠帝:准奏。
司马越:臣再请陛下銮驾亲征成都王,使太子司马覃监国。
惠帝:准卿所奏。
檄文到处,瞬时召集五万人马。惠帝就此亲征,诏令百官皆着戎装,随六军起行。
前侍中嵇绍本已罢职在家,闻说皇帝亲征邺城,自请随驾而行。
侍中秦准乃是嵇绍好友,偷偷问道:此去安危难测,躲之惟恐不及,公倒要自请跟随而何?若前军交战,我等跑时,公有骏马可用乎?
嵇绍正色道:身为臣子,扈从天子乘舆,则死生以之,虽有骏马何为?
言罢随驾而行,并无丝毫惧色,意甚壮烈。秦准敬佩无已,甚惭自己方才所言。
天子车驾出离洛阳,北至安阳,天下勤王之兵大集,众至十万。
消息报至邺城,司马颖闻知大为惊震,急召群僚问计。
忽一人自座中而起,说道:某有一计,可解今日之危。
众人视之,见说话者乃是东安王司马繇,因母去世,故守丧于邺城。
成都王:未知殿下有何妙计?弟愿闻其详。
司马繇:天子亲征,岂能以兵戈以抗?依某之计,宜释甲兵,身穿缟素,出迎请罪。
司马颖闻言恚怒:此谓何计?直令我自杀耶!
帐下行军司马王混及参军崔旷出班:东安王所言非也。所谓为君不君,臣则不臣。既天子听信谗言,来伐我邺城,我等愿随殿下,领兵迎战!
司马颖闻言,大喜从之,遂遣奋武将军石超为帅,率五万兵马前赴荡阴迎战。
陈胗有两弟陈匡、陈规,当时住在邺城,闻说兄长随天子御驾来征,遂潜自逃出城去,连夜归于天子军营,来见东海王司马越。
东海王见到二陈,心中甚喜,于是便问:如今两军交战之时,你二人怎得逃出?又你兄弟来时,邺城百官及诸将动静如何?(本集完)
第十四集 金蝉脱壳
河北道上,天子军营。
陈匡、陈规奔至,未见兄长,先拜主帅东海王。
见东海王问及邺城情况,二陈顺口答道:城内听闻皇师到来,成都王部众已皆离散矣。
东海王闻言大喜,信以为真,由是戒心全无,防备松懈。
前至荡阴,只听前面喊声如雷,石超率引五万兵掩至,突入司马越中军,挟矢石而攻。帝师顷刻大败,司马越顾不得天子,依仗马快,弃军而逃。
惠帝銮舆行走艰难,又护卫尽散,登时身中数箭,面颊上亦中一矢,血流满面,大叫一声,跌下辇来。未见性命如何,先觉四肢难举。
百官侍御见天子中箭倒地,乱作一团,当即各自逃散,将惠帝遗于草地之上。
惟嵇绍朝服登辇,不肯稍退,并以身体卫护惠帝。石超引兵至于帝前,欲杀嵇绍。
惠帝虽然身受重伤,兀自向石超哭求道:此乃忠臣也,请勿杀之。
石超答道:某奉皇太弟旨意,惟不侵犯陛下,其余一个不留。
于是就于惠帝面前,将嵇绍诛杀,鲜血溅于帝袍。惠帝惊倒于草丛之中,众军皆乱争相搀扶,当时亡失玉玺六颗,四处找寻未果,遂致失去无存。
石超大胜,率众挟持天子车驾,还至大营。
惠帝饥馁难耐,求进饮食,石超只进清水,汤饼全无。左右见皇帝满脸流血,哀号不止,心中不忍,偷进秋桃数枚,天子泣下,勉强以桃充饥。
石超还师,挟天子送至邺城。
司马颖闻之,急率部下全班文武迎出,奉惠帝入邺,以酒食拜奉,帝方得食。
皇太弟请改年号为建武,惠帝不敢不从。
左右侍臣见帝服上沾有血迹,请脱之加以浣洗,惠帝大哭不从:此乃忠臣嵇侍中之血,何浣之有!
左右闻之,无不泣下。
镜头转换,按下天子,再说东海王司马越。
东海王弃兵而逃,先至下邳,命人叫城。
徐州都督、东平王司马楙闻说是东海王到此,异常干脆决绝,闭门不纳。司马越无奈,只得单身匹马逃回封地东海国,凄凉至甚。
心腹谋臣孙惠闻说东海王还国,于是寻找而至,登堂献计:殿下虽败,封国尚存。当年刘备仅借刘景升新野一县之地,终得三分天下。殿下犹可待机复振大业,何需忧虑?
司马越忧愁稍解,于是问道:卿有何计,助我重兴大业?
孙惠答道:殿下宜邀结宗室藩镇,同奖王室,不奉朝命,候其再举,可保无虞。
司马越从之,遂以孙惠为记室参军,重加任用。
其后不久,司马颖以同为宗室兄弟之名,请惠帝诏恕司马越之罪,使其回朝。司马越与孙惠商议,恐被招回诱害,拒不应命。
按下东海王还国,再说京都洛阳。
帝师既败,陈胗与上官巳收集残兵,回奉太子司马覃为主,固守洛阳。
河间王司马颙初闻司马越讨伐成都王,即遣张方率兵二万,来助皇太弟司马颖。但大军未至,司马越军已败,张方便既回军,乘机再次进攻洛阳。
上官巳派苗愿抵抗张方,屡次失败。
太子司马覃却又背后动刀,遣宫中禁军袭击上官巳,上官巳及苗愿兵败逃走。太子举城向张方投降,却遭再次被废。
并州刺史东瀛公司马腾,乃司马越同母弟,闻兄长败回东海国,欲为报仇,乃唆使安北将军王浚出兵,杀死司马颖所置幽州刺史和演。
司马颖闻报大怒,出兵讨伐司马腾。
八月,王浚引幽州之兵,联合段部鲜卑首领段务勿尘,以及乌桓羯朱等诸胡之兵,响应东嬴公司马腾,共起大军二十余万,兵发并州进讨司马颖,来袭邺城。
司马颖闻报大惊,急聚文武商议对策。
王戎出班进言:乌丸及鲜卑凶悍难敌,我中原之兵非其敌手,不如遣使求和为上。
司马颖犹豫不决,于是问于诸将:战与和孰利?公等请为孤言之。
石超自恃勇武答道:王浚乃无用之辈,司马腾亦坐谈之客,何必求和?战之可也。
王戎见他说到“清谈之客”,连自己也讥讽在内,于是冷笑道:将军差矣。我闻王浚颇能任贤,更兼土广兵强。田坚、田许乃智谋之士,藩己、逄纪尽为忠臣,任其军事。另有贡良为大将,何谓无用之人?
石超亦冷笑:以某观之,王公口中这些小辈,皆碌碌之才,何足道哉!
王戎嘿然不语,暗道:成都王专用此大语炎炎者,焉能不败!
司马颖意决,于是下令:命王斌为幽州刺史,作为主将,石超为副。率李毅等帐下能征惯战诸将,发兵十万,前往抵挡王浚幽州之兵。大将王粹引兵西向,抵敌东瀛公司马腾并州人马。同时发檄匈奴左贤王、北部都尉刘渊,使其发兵来助。
诸将领命,分头而出。
只说使者赍持檄文,至匈奴王庭来见左贤王刘渊,说明来意。
刘渊看罢檄文,因思与成都王相交甚厚,其势不得不救。遂对来使说道:贵使还报成都王殿下,某即派左於陆王刘宏为将,领五千精锐匈奴骑兵,前往相助王粹。
使者告辞,驰报邺城。成都王大喜,便欲领兵亲出,忽然想起一事,吓出一身冷汗,暗道:前番东安王司马繇劝我释甲请罪,我今出城大战,若其与北兵里应外合,那还得了?
想到此处,将牙一咬,寻来心腹侍卫,吩咐道:卿速至东安王府,将司马繇执而杀之,要悄悄行事,勿使天子及文武群臣得知。
侍卫领命而去,至夜回报:已将东安王以绳勒死,偷运出宫去埋了,并无外人知晓。
成都王闻此,忽心中一惊,暗道:不好,我怎地将此人忘了?若留此人,必是大患。
于是急令侍卫:你可速去天子行宫,将左将军司马睿唤来,说我有事相商。
侍卫去了半晌,空手而回,奏道:回禀殿下,某遍寻左将军司马睿不到。问过从人,说左将军夜膳亦未曾用,急匆匆率四个家将出城去了,此时未归。
司马颖闻奏,张慌失措,叹道:某失却计较,酿下大错矣。
于是急传手诏,唤来十个使者:尔等将此手诏以六百里加急,送往各个关津渡口,敕令守将,但有贵宦过关求渡者,立即执归邺城,不得放出;若有私自放行者,夷三族。
十名使者接令,连夜去了。
镜头闪回,叙述司马睿来历。
字幕:司马睿,字景文,河内温县人,琅邪武王司马伷之孙,恭王司马觐之子,武帝司马炎从子,东安王司马繇嫡亲侄子。
嘉平元年,司马懿发动高平陵政变,从而控制曹魏实权,分别派诸子出任重要州郡都督,司马伷便以宁朔将军之职坐镇曹魏旧都,王公聚居之地,素为兵粮重镇之邺城。
司马伷长子司马觐初拜冗从仆射,后袭爵琅邪王,虽平生碌碌无为,但地位之显远非诸王可比。太熙元年司马觐去世,司马睿依例袭琅邪王爵,年仅十五岁。
武帝司马炎驾崩,司马衷继位为帝,司马睿这一支便为帝室疏族,再无兵权。司马睿知道宗室诸王间关系错综,矛盾重重,为避杀身之祸,便尽力恭俭退让,不入宗室之争。
在洛阳之时,司马睿惟与王导相厚。
字幕:王导,字茂弘,出身于琅邪王氏大族,名士王衍之弟。
因王氏家园所在琅邪郡正为司马睿封国,故此自幼熟知,私下往来不绝。
王导为人识量清远,每劝司马睿道:朝廷多事之秋,殿下宜早离洛阳,寻机回归封国,不宜久留天子身侧,以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司马睿深以为然,只是恨无其便。
东海王司马越挟惠帝亲征邺城之时,司马睿二十九岁,以宗室之亲奉命随驾。至惠帝被张方劫掠入邺,司马睿便在其中,得随惠帝进入邺城。
东安王司马繇自流放之地还归封国,见亲侄司马睿到来,自然亲热至极,常邀入府中饮宴,以叙天伦之乐。
不料一夜之间,变起俄顷,司马繇竟因一言获罪,致亡其身。
叔父被司马颖暗杀之时,司马睿正随侍天子,丝毫不知。亏有东安王家仆因躲于茅厕中得免其难,待成都王侍卫去后,便急来行宫找到侄少爷司马睿,报以老爷被杀凶信。
司马睿既悲且惧,暗道:此时成都王尚未念及于我,若使想起,难逃被杀之祸!王导素常所劝,实为金石良言。不如趁夜出城,到洛阳接得家眷,便归琅琊故国。
计议已定,便立刻动身,率领四个随从,骑马出城而去。
闪回结束。主仆五人奔逃一夜,次日巳时至于河阳渡津。司马睿心急马快,率先来至渡口之前,便要寻人打听,雇用渡船。
此时津吏已得成都王通缉令旨,专门缉拿过河的宗室皇亲。
忽听马蹄声响,抬头看时,见来者小哥作贵介打扮,疑是被通缉皇亲贵戚,于是上前止住,便要仔细盘问,预备缉拿。
司马睿见津吏持械而来,未知何故,一时手足无措。
随从宋典从后面骑马赶至,见少主势窘,突发急智,上前以马鞭轻敲其背,故作取笑:张小舍!官家今日禁止贵人渡河,你一个商家子弟,亦有幸被拘问耶?
司马睿得其提醒,立刻明白,笑道:宋兄说笑了。我一个做生意的,官家拘问我何来!
关吏闻说来者只是有钱庶家子弟,果然大意,听之而去,不复盘问。
司马睿于是拿出钱财,求得渡船,到达对岸,天刚放亮。主仆五人由此驰入洛阳,急回府宅,迎接母亲夏侯氏太妃出离京都,绕行小道回到琅琊封国,逃脱大难。
司马睿之事,就此按下不提。
镜头转换,按下司马睿,复说王浚。
王浚、司马腾起兵声讨成都王,分兵两路,一自并州,一自幽州,各向邺城进发。
成都王闻报大怒,遂命幽州刺史王斌率兵迎敌。
王斌奉了成都王之命,前往并州迎敌,一路赫赫扬扬,耀武扬威。
细作探知邺城兵来,飞马报与主将。
王浚笑道:王斌这厮乃是一勇之夫,又不熟识此间地理,今恃勇前来,我破之必矣。
于是暗遣部将:你等兵分两路,分别埋伏于山谷两侧,待我亲自迎战,将其诱入谷中。只听鼓角为号,三面夹击,不得有误。
部将应诺,分别埋伏去讫。
时近黄昏,王斌兵至,欲待扎营造饭。
却听一听炮响,王浚带领三千老弱残兵,呐喊冲杀过来。
王斌急令诸将上马,列阵迎敌。因见对方兵少,且又队伍不整,于是笑道:此等兵马,也敢与成都王为敌。众将官,不需扎营矣,待击败此贼,再进晚餐!
众将奉命,各自纵马,杀入敌阵。两军稍一接触,王浚兵便即大溃,回马便逃。
王斌一马当先,在后穷追不舍。两军一逃一追,待得进入山谷,天色已经全黑,四面漆黑,如同墨染。王浚在马上一声呼哨,军中立时鼓角齐鸣,声震四野。
刹时之间,山谷两侧烛火通明,喊声大作,伏兵四起。
战至天明,王斌看清路径,这才拼命冲出重围,大败而归。检点部众,折兵大半。
王浚获胜,于是驱军大进,命以主簿祁弘为前锋,又大败石超于平棘。可笑石超于战前大话炎炎,至今果然应了王戎之叹。王浚乘胜进军邺城,兵临城下。
镜头转换,按下王浚,复说司马腾。
成都王另一路大将王粹迎击东赢公司马腾,亦因轻敌一战而败,几乎全军覆没。
司马腾乘胜而进,急遣信使传檄乌桓单于羯朱,命其率本部军马先驱邺城,自己来追杀王粹残军。王粹惧罪,不敢回邺城见成都王,收集败兵,投往山中为贼去了。
匈奴大将刘宏奉左贤王刘渊之命,率兵前来相助王粹。不料行至半途,探闻王粹已败,只得无功而返,还报刘渊。
镜头闪回,补叙刘渊之事。
咸宁五年,刘渊在王浑相助下离开洛阳,回至并州藩所,继立左贤王之位,率领父亲所遗部众。其后不久便又统一匈奴五部,被武帝司马炎封为北部督尉,自此威震河西。
晋惠帝时八王之乱,中原战风涌而起,从未休止。
司马伦在孙秀谋划下篡位称帝,致令天下大乱,盗贼蜂起。成都王聚五路之兵以讨孙秀,刘渊为五路之一,于是奉檄东征,攻入洛阳,其后便随成都王重返邺城。
成都王深知刘渊三事,便命为禁军统领,乘势将其拘于邺城,不再遣还凉州。
镜头转换,匈奴王庭。
字幕:刘宣,匈奴左贤王,刘渊叔祖父,饱读诗书,精通汉文经史。
刘宣为人极有抱负,尽力辅佐侄孙刘渊,总理后方部族政务。因见天下大乱,刘渊东征不归,刘宣于是召集五部头领,秘密商议。
刘宣:诸部大人,我有一言,诸君静听。
诸大人:愿闻左贤王高论。
刘宣:当汉朝初建之时,我族先人曾与汉朝高祖刘邦约为兄弟,休戚与共,至今已有四五百年。至两汉败亡,魏、晋兴起,我族单于大王空有其名,已无尺寸之地,自王侯以降,如同庶民。今司马氏骨肉相残,天下动荡,乃我匈奴建国复业辉煌之机也。公等以为何如?
诸大人:贤王所论极是,我等愿奉大王为主,杀向洛阳。
刘宣:公等差矣。我是何人,敢当此复国重任?
诸大人:除大王之外,更有何人有此能为?
刘宣:我侄孙刘渊姿仪出众,才能超人绝世。天若不兴单于,何虚生此伟人哉?
诸大人:诚如大人所言,我等愿推举刘渊为大单于。
刘宣:即是如此,可至邺城告知刘渊,请其早为归计,以图大业。
诸大人:敬诺!我等遵命。
刘宣:既是如此,不知谁愿为使?
呼延攸:末将愿往。
刘宣喜而从之,遂亲笔作书,遣呼延攸为使,往邺城敦请刘渊,急急回师匈奴。
镜头转换,邺城禁军营中,中军大帐之内。
呼延攸见到刘渊,呈上密书,略叙众人所议。
刘渊听罢来意,又细看叔祖来书,心中大喜,遂安置呼延攸住在营中,亲自入城来见成都王司马颖。
成都王:将军不在营中领兵,入城有何要事商议?
刘渊:族人来书,要为我先父还葬故里,为人子者岂可不从,故来向大王请归。
成都王:将军所言虽是,但今将军为我禁军统领,责任重大,岂可轻离三军?送父归葬之事,可请诸部大人及族长代劳,毋须将军长途跋涉。
刘渊:还望大王开恩,准臣之请。
成都王:我意已决,不必再言。
刘渊不敢再请,只得告辞回营,将呼延攸唤至帐中,摒退侍从。
呼延攸:成都王可许将军回师?
刘渊:我一再申请,成都王只是不允。若再坚执所请,只恐引其疑心,反为不美。
呼延攸:若是如此,奈何?
刘渊:我有一计,卿可先回,告诉我叔祖刘宣等人,可招集本族五部人众,会同宜阳郡诸胡,对外宣称响应成都王司马颖,实则开疆拓土,自创基业。
呼延攸:然则将军身处虎穴之中,如其奈何?
刘渊:无妨。司马颖如今正倚重于我,岂肯随意加害?此时司马诸王正在混战,我当临阵之际,寻机将本部人马带回,自如反掌之易。
呼延攸:既是如此,末将遵命即回,将军尚请保重。
刘渊于是传命设宴,命呼延攸吃饱喝足,亲自送出大帐,看其驰马而去。
镜头转换,旌旗猎猎,尘土飞扬,迭次交战,两军厮杀。
刘渊屡次出征,终于击败长沙王司马乂,引兵返回邺城。
成都王劳军犒师,对匈奴将士极力褒奖,并当众任命刘渊为屯骑校尉。
其后不久,惠帝亲征司马颖,两军战于荡阴。成都王调兵遣将迎敌,复命刘渊为代理辅国将军,负责北城防守诸事。
惠帝战败,己为张方所虏,司马颖又命刘渊为冠军将军,封为卢奴伯,愈加重用。
并州刺史司马腾与安北将军王浚起兵来讨,司马颖大惧,以至手足无措。
刘渊见此,以为时机已到,于是主动上前启奏:臣观大王面带忧色,不知为何?
成都王:今彼二镇骄横强暴,兵众十万,我恐宿卫军及邺城之兵,不能与之相抗也。
刘渊:臣有一计,可破二贼。
成都王:卿有何妙计,速速讲来!
刘渊:臣请回去本部汗庭,为殿下劝说我匈奴五部人马,一同来赴国难,则谁能敌之?彼时臣率匈奴五部攻之于后,殿下驱邺城之兵遏其锋于前,则必克之,有何难哉!
成都王:匈奴五部人马果能来乎?即能来战,鲜卑、乌丸之人强捷如风,必易抵挡乎?孤欲送皇上回洛阳,以避二贼锋芒,以叛乱之名告示天下,檄令诸侯制之,公谓如何?
刘渊:大王请恕为臣不恭,某谓不然。
成都王:何以言此?
刘渊:殿下乃武帝之子,向有大功于国,威恩广布,天下皆仰风范,谁不欲为用命?当此之际,募兵何难?王浚乃庶族小人,东嬴公亦是宗室旁枝,何能与殿下抗衡!殿下若离邺宫,是示弱于人,何能到得洛阳?纵然能之,亦恐威权委于他人,不复在殿下之手。彼时但凭一纸檄文,尺寸之书,谁肯冒死尊奉!
成都王:卿言似乎有理。我非惧司马腾与王浚,实惧东胡之兵强悍,无计胜之也。
刘渊:东胡之兵虽然强悍,岂能超过我匈奴五部之人!望殿下激励六军、安抚兵众,平定混乱,镇守邺城;臣若回去带兵前来,当为殿下以二部兵摧毁东嬴公,其余三部兵以斩杀王浚。此二人首级,指日可悬于邺城之门。
司马颖闻言大喜,疑虑尽消:如此,孤便任命你为北部单于、参丞相军事,匈奴军政大权,皆归卿一手掌握。卿可即日整顿军马,速归雍凉,集合五部,替某讨贼。
刘渊:臣谢大王信任大恩!
镜头转换,刘渊便似当年刘备逃离许都,终以花言巧语骗得成都王信任,得以率部离开邺城,一路似蛟龙入海,猛虎归山,向西而行。
回至左国城,刘宣等人早出城外五十里伏道相迎。众人相见,将刘渊接入城中,便为其尊上大单于称号。
匈奴五部族人闻之大喜,皆都千里来投,二十日之间即聚众五万,声势大振。
刘渊即大单于之位,于是引兵南下,定都离石。又派出大将刘宏,前往接应成都王。
闪回结束。成都王两路兵败,刘宏接应不及,只得回军离石,向大单于刘渊禀报。
刘渊闻报,陷入沉吟。
正当此时,探马来报:幽州刺史王浚已派将军祁弘率领鲜卑兵众进攻邺城,成都王司马颖大败于城下,正欲挟持天子车驾一路向南,朝洛阳奔逃。
刘渊:司马颖要逃往洛阳,真乃蠢才,无可药救。
刘宣:既是如此,正是我等坐观其成败,坐收渔利之时也。
刘渊:叔祖所说虽是,然某对成都王有言在先,信义为重,不能不救。
刘宣闻此,沉吟不语。
刘渊:右于陆王刘景、左独鹿王刘延年何在?
二刘:末将在。
刘渊:命你二人各领步骑一万,前去解救邺城,讨伐鲜卑、乌丸。
二王领令,便欲出帐。
刘宣急起身劝阻:大单于不可!
刘渊:叔祖又有何说?
刘宣:晋朝昏庸无道,待我等如同奴隶,故前右贤王刘猛愤怒至甚,难掩心中怨恨,便欲有所作为。当时晋朝纲纪未弛,右贤王大事未成就戮,此乃我单于之奇耻大辱也。今司马氏父子兄弟互相残杀,是上天厌恶其德,欲将天下授予我族。大单于积德于中原久矣,汉人皆服,今正应趁势振我国民,恢复呼韩邪基业之时。鲜卑、乌丸非我敌人,且可为我外援,怎可阻亲而救仇哉!今天意借我手以灭晋朝,不可违之。背天意已谓不祥,违众愿则更不能成就大业。所谓“天赐不受,反遭其殃”,望单于不要迟疑。
刘渊:叔祖说得对极。某欲为高山峻岭,怎甘心做低矮土丘!
刘宣:自古天命无常,大禹出自东戎,文王生于西夷。天命帝王,只依其德。今我拥众十万,皆可以一当十。若我击鼓以进,灭晋必如摧枯拉朽。如此大单于上可成就汉高祖之基业,次亦不失做魏武帝也。
刘渊:虽然如此,但晋民向来视我为夷狄,不服我等,奈何?
刘宣:大单于谬矣。晋民虽不服我夷狄,却服汉室。
刘渊:汉室灭亡久矣,且与我何干?
刘宣:汉朝统治天下四百年之久,恩泽深入人心,故昭烈帝刘备仅据一州奔驰,即可与天下抗衡。大单于乃是汉朝刘氏外甥,高祖亦与汉朝约为兄弟,兄亡弟继,有何不可?
刘渊闻言大悟,笑道:善哉此论。我本刘姓,有何疑哉!
刘宣:是也。依臣所见,主公便可取消匈奴大单于称号,即日起便称汉王,并追尊蜀汉后主刘禅为祖,以符天下之望。
刘渊闻言大惊,暗道:莫非此老翁已明知我之真实身份来历?
对其脸上相了半晌,只见刘宣面色平静,却又不像深知底细的样子。
刘渊于是不再深究,大喜准奏,宣布罢救成都王之军,下令迁都左国城,打出“大汉”旗号,张榜招贤,虚心纳士。
不过旬月,远近前来归附者有数万人之众。
镜头转换,按下汉主刘渊,复说成都王。
成都王两路大军皆败,又遭鲜卑兵围城,苦等匈奴救兵不至,坚守却又不能。由是满城大惧,官兵陆续越城而出,四处逃散。
司马颖见大势已去,明白中了刘渊金蝉脱壳之计,只得望空长叹,与卢志率数十骑偷开南门,挟惠帝连夜奔往洛阳。
羯朱率乌桓大军围困邺城东门,闻说成都王自南门而逃,于是率军自后赶杀。一直追至朝歌,终因不及而返。
鲜卑、乌桓兵遂破邺城,进城大掠数日而去,城中十室九空。
成都王挟劫天子逃至洛阳,才知张方据城未去,不由大惊,意欲逃走,已是不及。
惠帝复出虎穴,又入狼窟,被张方抓个正着,满朝公卿皆落张方之手。
成都王此时思想刘渊当初在邺城所云,已是后悔不及。
镜头转换,按下成都王,复说张方。
张方无意中控制了皇帝及晋室群臣,一时得意忘形,肆无忌惮,在洛阳为所欲为,纵兵为寇。洛阳百姓苦不堪言,百里之内更无人烟。
可怜故都洛阳,便似当年李傕、郭汜之乱重现,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晋惠帝自邺城回至洛阳,复落入河间王部将张方之手,愈加不堪。
是年十一月,天气大寒,甚于往年,城中无米少柴,士民官军皆为冻馁。洛阳历经杨骏以来战乱不休,较武帝之时居民仅存十之一二,京都周围更显萧索。
正在此时,河间王司马颙遣使来至洛阳。张方本来自在为王,迎入使节,脸色尴尬。
使节:河间王闻说将军迎还天子车驾,甚为喜悦,特命下官前来致贺。
张方:小将无意成此微功,实仗大王洪福,不足称贺。
使节:河间王有旨,将军静听。
张方:贵使宣旨,微臣拜受。
使节:河间王闻说洛阳今岁大寒,且城中少米无柴,故命将军奉天子銮驾,及百官众卿嫔妃宫人等,尽迁于长安为都。
张方:迁都大事,因何如此草率?
使节附耳低言:河间王势力尽在长安,迁都之意,在于就便控制天子也。
张方大悟:原来如此。
使节:河间王另有别嘱,说百官若有阻谏不从者,将军即可杀其全家,夺其家财以归。
张方来洛阳日久,剽掠周围百姓已尽,军粮不敷,早欲离去,只是因无将令,不敢妄自行动而已。此时天寒兵怨,奉此将令如何不喜?
于是便请使节上坐,聚集将士商议,说与欲劫天子公卿,驾幸长安之事。诸将闻此,竟然众口如一,无不称赞。
张方于是引兵上殿,入奏惠帝:臣启陛下,洛阳屡经诸王之乱,宫阙废弛,不可修葺。更兼转运粮草艰难,又无天险可拒北虏。长安地面城郭坚固,宫室齐备,钱粮民物大足,可幸銮舆,以为帝都。河间王在长安诸事排办已定,请陛下即登车辇起程。
惠帝与群臣皆惧张方之势,谁敢说个不字?只是点头唯唯而已。
于是颁下圣旨,即日起驾。
张方分拨人马,挟持惠帝天子、成都王司马颖、豫章王司马炽等皇亲宗室,三宫六院,以牛车装载百官家小,西出洛阳,迁往长安。名曰迁都,其实为避王浚及司马腾兵锋。
临出宫之时,天子眷恋故都,尚不肯行。张方既命军士架于车辇,簇拥出宫。
惠帝垂泪道:卿宜派车载宫人及珠宝而行,勿遗贼人得之。
张方奉诏,传下移宫将令。诸兵一拥入宫,趁机掳掠宫人为妻,分抢府库,几至同室操戈,以命相争。
又割宫中幔帷流苏以为马垫,奇树异草为马料,魏晋以来所积珍宝,一时扫地无遗。
不则一日,张方奉驾西行,至于新安。当时天降大雪,寒冷之甚,三宫冻馁。
天子单衣坐于车上,不胜其寒,又兼道路崎岖颠簸,忽坠车伤足,坐于地上不能动转。众官急救上辇,君臣相抱痛哭,于路不胜悲惨。
来至灞上,张方下令征用西府为行宫,令为天子后妃暂时宿歇之处,一面派遣使者,报于河间王得知。
次日巳时,天子车驾进入长安。
河间王率一众文武出廓迎驾,嘘寒问暖,殷勤备至。
惠帝入城,即以公府权为朝堂,众臣拜舞称贺。
天子下诏:迁都即毕,众臣有功。敕令恢复永安年号,复立羊氏为皇后,以河间王录尚书事,张方为司隶校尉,统掌天下军马。钦此!
画外音:自此朝中大权,尽归于河间王司马颙及张方二人。
字幕:永安元年,十二月丁亥。
朝堂之上,河间王司马颙率众朝贺。
山呼已毕,河间王上奏:天祸晋邦,冢嗣莫继。成都王颖自在储贰,政绩亏损,四海失望,不可承重,臣请陛下降诏,赐以王爵还第。
惠帝不敢不从,于是降诏:废除司马颖皇太弟位,即令离朝,返回封地成都国。
司马颖战败被囚,已是孤家寡人,不敢多言,只带百余家将,涕泣上马,辞帝而去。
惠帝于是下旨:诏改秦州为定州,改元永兴,以豫章王司马炽任皇太弟。使仆射荀藩及司隶刘瞰等往洛阳为留台,承制行事,与长安并号为东西台。诏命司马颙为太宰,王戎参录政事,王衍为左仆射,张方为参军录尚书事。令各州郡蠲除苛政,爱民务本。应太宰奏请,准立东海王司马越为太傅,诏命回朝。钦此!(本集完)
第十五集 羯奴出世
京都长安,朝堂之上。山呼万岁,分列文武。
画外音:经过八王之乱,晋武帝司马炎所生二十五子,只余成都王司马颖、豫章王司马炽与吴王司马晏,实令志士扼腕叹息,铁人垂泪。因司马晏才智平庸,而司马炽冲素好学,故被立为皇太弟,朝廷至此又换一班官员。
镜头转换,天使飞马到了东海郡国,宣读天子诏旨,便催东海王收拾起程。
司马越接诏,正欲起行,忽见背后转过一个幕僚,向东海王附耳低语:殿下不可奉诏。
东海王:却是为何?
幕僚:殿下试思,河间王与成都王原本同党,此时虽罢成都王皇太弟之位,谁知其哪一天又被复位?殿下与其二人皆都仇深恨固,还是不去为好。
东海王闻言大悟,终恐入朝之后反为河间王所害,即对天使说道:贵使,劳你回去京师,与我善言回复陛下,臣虽蒙重恩,奈何重病在身,无力受此重爵。拜托,拜托!
天使劝之再四,见东海王终不为所动,只得怏怏回朝,向天子复命去了。
东海王发遣天使去后,即与群臣商议:如今成都王已弃邺城而逃,鲜卑及乌桓之军亦劫掠之后离去,似邺城如此重镇故都,弃之岂不可惜?
群臣:殿下所言甚是,不如据而有之。
东海王:既是如此,四弟平昌公司马模何在?
司马模:臣弟在。
东海王:孤命你为北中郎将,带兵三万往镇邺城,以为我东海郡北方之援,不得有误。
司马模:臣弟领命!
幕僚:殿下英明!如此以来,大王自据东海,二殿下司马腾割据并州,四殿下司马模占据邺城,兄弟三人便在中原鼎足而三,成为国中之国,足以与长安分庭抗礼矣。
东海王闻言微笑,以目视之。那幕僚会意,便不再说。
司马模于是辞兄下殿,带领本部人马而去。
画外音:司马模年少好学,颇具学识,初封平昌公,历任冗从仆射、太子庶子、员外散骑常侍,在朝野上下甚有名望,胸怀锦绣,实乃大将之才。此番既奉兄命镇守邺城,于是到任后安抚流民,使其归于生业,期年之后便即大治。
镜头转换,按下东海王司马越,复说皇太弟司马颖。
河北诸将闻说皇太弟被废,复又念其往日之善。太安三年十二月,司马颖故将公师籓率部下楼权、郝昌等人聚兵数万,在清河鄃县起兵,到荆州迎接成都王入城,重返河北。
字幕:公师藩,阳平馆陶人,原为成都王帐下将军。
赵人闻说成都王司马颖复起,皆来投奔。汲桑和石勒等十八骑,引苑马数百前来投靠。
字幕:汲桑,清河郡贝丘人。少具勇力,可力扛百钧,呼声传于百里之外,身怀奇能;石勒初名石勹背,字世龙,小字匐勒,上党武乡羯族人。匈奴别部羌渠部落后裔,祖父名耶奕于,父名乞翼加,后取汉名周曷朱,曾为部落小帅。
公师藩:二位壮士何来,是何出身?
汲桑:某乃本郡贝丘人汲桑,为朝廷管理马苑,是为将军治下一名小小牧帅。此人姓石,并无大号;但其力大,可勒及奔马,故称石勒。
镜头闪回,叙述汲桑、石勒二人来历。
惠帝太安年中,汲桑在本郡茌平县为牧帅,替朝廷养马,极善作威作福。
时值六月盛暑,汲桑于榻中铺设数重坐褥,又身穿重裘而坐,使十余人环绕榻前,为其扇凉。马仆稍贿因挥扇疲累暂歇,汲桑怒其不得清凉,遂拔剑斩之,众仆无不惊惧欲死。
军中闻之,便有人编歌谣唱道:奴为将军何可羞,六月重茵被狐裘,不识寒暑断人头!
石勒被并州刺史、东瀛公司马腾卖与茌平人师欢为奴,因善相马,以此结交依附汲桑。
汲桑:卿除善于相马,更有何能,可实说于我。
石勒:启牧帅,当小子出生之时,红光满屋,白气自天上直接于庭院,见者无不惊奇。十四岁时,某随乡人到洛阳行贩,曾倚上东门大呼,声闻全城。尚书左仆射王衍在府中听到某之啸声,对其左右说道:“适才长啸之人,其声颇有异志,恐将为国家祸患,宜擒而诛之。”于是派人快马前来拿我。但从人来时,我便撒腿便走,他们纵马逐之,却追之不及。
汲桑:真奇人也。你即善走,且善骑射乎?
石勒:某自幼便好骑射,少年时便代先父曷朱督治群胡,并得各部胡人深为信赖。先父早亡,小人家道中落,便委身佣佃于雁门大户,努力耕作,以养寡母。
汲桑:你即在雁门佣佃养母,何以又来清河郡?
石勒:牧帅容禀。只因并州大饥,某与同佃胡人逃亡走散,自雁门归奔恩公宁驱。北泽都尉刘监搜捕逃亡胡人,闻风捉影,欲派人将某擒拿,绑而售之。多亏恩公宁驱冒险将某藏起,方免于难。风声过后,某又投奔纳降都尉李川,途中遇见另一恩公郭敬,向其流泪叩头诉说饥寒。郭敬将所其带货物卖掉,购买衣食以赠,这才终得活命。
汲桑:可怜的孩儿!后来如何?
石勒:我得活命,为报答恩公郭敬,遂对其献计言道:“今饥荒不知何时是了,胡人饿甚,我诱其至冀州求食,乘机卖掉得钱,岂非两全其美?”郭敬闻而大喜,便命我前往投奔其族兄郭阳,委其照顾,并嘱照计行事。
汲桑:如此说来,倒是一个没有本钱的生意,甚是做得。
石勒:可叹!只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汲桑:此话怎讲?
石勒:时因河北大饥,朝廷军中缺饷,建威将军阎粹便出奇计,却与某所想相同,劝说东嬴公司马腾,擒捉胡人到山东出卖,以充军饷。司马腾从之,遂派将军郭阳、张隆劫掠众胡,每两个胡人用一大枷枷住,押送至冀州发卖。我当时二十余岁,出离郭府贪看热闹,不料也被张隆手下军士掠虏,就此押往冀州。
汲桑:奇哉!这也可谓是时乖命蹇,造化弄人。
石勒:大人说的是。我等胡人此时便如待屠羔羊,呼天不应,途中并被张隆军士殴辱,无所不至。又多亏郭阳随军而行,虽不能私放某家,但常替我等胡人求请免打,途中或遇饥饿疾病,亦全仰赖郭阳周济,方得不死。
汲桑:如此说来,你也可谓大难不死,当有后福。但你因何未至冀州,却来茌平?
石勒:大人不知,张隆因缺军饷,对我等胡人是沿途发卖,只要价钱相当即可。在北上途中,某被卖给茌平人师欢为奴,从此便在其农庄耕作。
汲桑:如此说来,你是从师欢庄中逃亡出来的了。我却不能收留于你,凭白得罪乡党。来人啊,速将石勒绑了,送还师公。
石勒:牧帅慢来。我今乃是自由平民之身,却非背主逃亡。
汲桑:此话怎讲?
石勒:大人容禀,此事说来奇异。某在师公庄园,三餐不缺,也只好听天由命,本无二心。忽一日耕于田间,却见路傍有一老父,对某说道:“公子发际上鱼龙已成四道,后当作人主。甲戌,可与王彭祖商议。”说毕忽然不见。某虽大为奇异,却也见怪不怪,过数日便即忘于脑后。此后每当耕作之时,常闻鼓角之声,仿佛置身战场之中,于是便当作闲话,告诉同耕众奴道:“某幼时总闻号角军马之声,今又闻之。”众奴纳罕某言,归告主人师欢。师公大觉非常,唤我细问其事,且又惊异某之相貌奇特,于是下令,就此免我奴籍。
汲桑:未料这个师公,倒是慧眼识珠之人。
石勒:启禀牧帅,某虽由此得以自由,但又衣食无着,只得到处游荡。因闻明公爱交奇异之士,故此不惴冒昧来投,望乞收录,蒙恩不尽,必效犬马之劳。
汲桑:当得,你便留在我处便了。今当天下大乱,正英雄交起之时,子姑待之。
石勒:诺,多谢明公!
自此之后,石勒便在汲桑帐下,苦习骑射之术。光阴似箭,转眼数月已过。
时值公师藩在清河郡觎县起兵,奉迎成都王司马颖,并在郡内各县遍发檄文。
茌平县正属清河郡该管,故此汲桑得到檄文,以为时机将至,遂引石勒等十八骑牧兵,率领数百牧民,以苑马数百骑为晋见之礼,前来相投。
闪回结束。公师藩听罢汲桑叙述大喜,于是立即下令:即以汲桑为牙门将,命石勒为前队督兵,管领三百人马。
镜头转换,大军出征。
七月,公师藩聚众攻陷郡县。一路势如破竹,杀死阳平太守李志、汲郡太守张延等人,然后转攻邺城。此时邺城虽为司马模所据,但其左右多为成都王部将,今闻旧主遣将来攻,无不大喜,于是密谋将为内应,预备迎接公师藩军队入城。
司马模闻说成都王兵至,更不怠慢,即派将军冯嵩出城迎战。
两阵对圆,冯嵩亲自出马,公师藩则遣别将出战。冯嵩乃是积战之将,武艺高超,连斩两名敌将,遂命擂鼓,挥师大进。
公师藩所率部军因大都是新募之兵,平生未曾经过战阵,于是一击而败,退后三十余里,方才扎下营盘。次日整兵出营,鼓勇再战。
两军交锋,正在难分难解之时,忽见东南与西北角上分别尘土大起,有两路兵来,直击公师藩部。公师藩不敌三路夹攻,部众不依约束,四散奔逃。
公师藩一面逃跑,一面传令:派人回去,打探是何处兵马,前来击我?
片刻之后,探马回报:启禀主公,小的打听明白,是广平太守丁绍亲自领兵,范阳王司马虓亦遣兖州刺史苟晞,同时前来驰援司马模,我兵故而遭其夹击。
公师籓叹道:我谓河北之人皆都心向成都王司马颖,不意亦多有趋附东海王者。如今之计,我等只得先回觎县,还报成都王,待机再起可也。
说话之间,又忽听背后金鼓大震,杀声连天。
细作飞马来报:后面冯嵩率军追至,前面归路亦被广平太守丁绍截断。
公师藩大惊,不敢再回觎县,于是向西而走,欲从白马渡河南逃。
到至渡口,只见浊浪滔天,挡住去路。公师藩急使人觅船渡河,又忽见东面尘土起处,一彪人马沿河杀来。
前面为首一将,骑黄骠马,抡金背砍山刀,一阵风般冲突入阵,众人莫能抵挡。
公师藩亲自挺枪来迎,问道:来者何人?
来将答道:某乃范阳王帐下大将,兖州刺史、领濮阳太守苟晞是也!
公师藩大怒:无名小辈,也敢前来找死!
纵马上前,便要放对。未待举起枪来,早被苟晞一刀劈下,尸首两分,倒于马下。
眼见主将已死,公师藩部下众军或逃或降,瞬时瓦解。
石勒与汲桑身为前军统领,虽然勇冠三军,但见部众皆逃,也是无法可想。厮杀半日,终于冲出重围,天色已经向晚。眼见无处可去,只得复引十八骑部从,先回茌平。
回到茌平县牧马苑中,此时牧苑再无朝廷之官监督,众人便以汲桑为首。
汲桑于是命石勒为伏夜牙将,率领牧人劫掠郡县,又招募山泽中亡命之徒。旬日之间,石勒便聚起五七千人,皆都归于汲桑。
汲桑由此自称大将军,遥奉成都王司马颖为首,以石勒为前锋,劫掠平原、清河之地,众至两万,远近闻名。
石勒屡建战功,不久便被汲桑命为扫虏将军,并为前锋都督,进军攻打邺城。
大军未至邺城,早有探马来报:司马模因前番守城之功,已被升任为镇东大将军,晋爵南阳王,移军镇守许昌。此时镇守邺城者,乃是东嬴公司马腾,已晋位为新蔡王。
石勒:司马腾乃守门之犬,不足惧也。你众将看我来日生擒此贼!
众将闻听,无不踊跃欢呼。石勒遂引一万精兵来至邺都,便即扎营城外,命令部众埋锅造饭,饱食安眠。
军士领命,扎好营寨便即造饭,一时之间满营炊烟大起,弥漫涨天。
早有细作报进城内,说与新蔡王司马腾:报主公,敌兵已在城外扎营,正做晚饭。
司马腾闻报惊慌,遂引部将冯嵩亲上城楼,相看敌情。二人手扶垛口下观,只见城外大营旌旗蔽日,但却散乱无章;刀枪剑戟成堆摆放,辕门处并无守军。
冯嵩笑道:似此胡虏,懂得甚么军事?某这便引兵出城,趁其不备,可一战而胜。
司马腾:趁其立营未稳,击之是也。我与将军五千军马,出城袭击,必得全胜。
冯嵩领命,当即下城,点齐五千精骑,暗出城门。因禁令擂鼓呐喊,直待悄悄逼近敌军营寨,这才呐一声喊,向营内直冲。
军马驰骤之际,只听得一声大响,如同天崩地陷;随后人喊马嘶,邺城军五千军倒有三千余骑,一齐落入坑堑,尽为坑底竹签所伤。
冯嵩未待明白何事,只见对方阵中转出一员大将,喝令道:放箭!
耳闻铜锣响处,矢落如雨,邺城兵又损折一半,余者回头便逃,乱作一团,挤在一处。
冯嵩急令回军,为时已晚,又听那员大将喝令:收割!
喊声未落,只见立时由左右营帐内伸出无数钩镰,将邺城骑兵马蹄削折。马上骑士纷纷落地,爬不起身,皆为敌兵所擒。
冯嵩惊骇莫名,心中暗道:这是甚么打法?
急忙左躲右闪,觑个方便,率百余骑冲出敌营,向邺城逃回。离城尚有五里,却见城门大开,贼寇已攻进城去,正在满城放火。
冯嵩见大势已去,不敢回城,遂引残骑往荥阳投范阳王司马虓。
范阳王:将军位列朝廷名将,因何败给一个小小胡人羯奴?
冯嵩:殿下不知,那胡奴石勒虽然从未看过兵书,但却是个用兵奇才。其料知城内见到自己率军远来,不设防备,必来劫营,故此设计埋伏。因其常与人佣耕种田,善用割麦镰刀,故此今日大削我官军马蹄。某虽一生为将,又怎能料到这般奇招?故此落败,实在惭愧。
范阳王:如此罢了。胜败乃军家常事,将军可暂居本王帐下,屈为长史可也。
冯嵩:多谢殿下收留。
镜头转换,按下荥阳,复说邺城。
石勒用燃炊虚营之计将冯嵩打得大败,又暗遣部将提前埋伏于城下,趁势夺了邺城,大获全胜。当即引兵入城,直至公府,寻找司马腾不见,遂在城内大开杀戮,杀死守军万余人,方劫掠妇女珍宝而去。
汲桑见石勒获胜,不胜之喜,于是率军从延津渡过黄河,向南攻击兖州。
贼众远去旬日,司马腾方携家带眷自城外山中回城,一面收拾残局,安抚百姓,一面修书遣使,上报东海王。
东海王司马越闻报邺城已破,冯嵩全军覆没,不由大为惊惧,急传号令:未料羯奴猖獗至此!苟晞、王赞何在?令你二人为将,率军前往讨伐汲桑、石勒,不得有误。
话犹未了,时有东海郡中尉刘洽,上前进言:殿下且慢!似此养马之贼,胡奴散寇,乃是疥癣之疾,殿下何必忧虑?
东海王:未知先生有何高见?
刘洽:如今胡奴虽胜一阵,但邺城未失,仍在新蔡王之手。我谓殿下所应忧者,非是此般草寇,应为天下社稷,朝廷大事。今逆贼张方劫迁车驾前往长安,又两次废罢皇后,可谓罪恶弥天,罪不容诛。先帝之灵蒙辱,天下人神共怒!明公三兄弟今分镇东海、并州及许昌重镇,如何不传檄天下以讨之,还天子于旧都,而坐视其篡逆乎?
司马越:虽欲为之,恨力不能及耳。
刘洽:东平王司马懋现督徐州,兵精粮足。徐州乃九州之中,若得此地,则天下大事无不可为也。
司马越:徐州虽好,但今为东平王所据,与我何干?
刘洽:某有故友王修,现为徐州长史,极能舌辩。臣可为殿下召来,使其往说东平王懋,以徐州让于殿下,则大事必成。
东海王闻言,大喜从之,于是止住苟晞、王赞二将出兵,先请刘洽使人召王修至东海郡,亲自召见,说与其事。
镜头转换,按下东海,复说徐州。
王修领了东海王之命,于是还至徐州,入见东平王司马懋。
东平王:闻说先生受东海王之招,前往东海,不知何说?
王修:今东海王伤心天子被迫西狩,欲举义兵,檄山东诸侯以讨逆贼张方,迎天子还于旧都。因忧己力不逮,欲借殿下徐州以督诸军,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东平王慨然道:东海王既是为国为民,某安敢不从!便请先生休辞辛苦,代孤往请东海王前来徐州,共商大事。
王修:殿下大义,虽古人不及也。但殿下与东海王皆为宗室,若请来徐州,须知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奈何?
东平王:东海王素孚朝野重望,其若肯来时,孤欲效汉末陶公祖三让徐州于刘玄德之举,以全郡让之,自愿退居为兖州刺史之位。
王修:既是如此,臣愿代殿下一行。
司马越见王修来接,不由大喜,当即便至徐州,逊谢一番,接了东平王军符将令,以司空兼领徐州都督名义,坐衙升厅。
又命王修文,传令天下诸郡纠率义军,迎请惠帝还都,共讨河间王司马颙及逆臣张方。
此檄一出,天下震动。传至荥阳,早已惊动一个宗室亲王,响应檄召,前来会兵。
字幕:范阳王司马虓,字武会,东武城侯司马馗之孙,范阳康王司马绥之子。历任尚书、安南将军等职,镇守许昌,后任豫州刺史,驻兵荥阳。
范阳王司马虓接到檄文,当即擂鼓聚将,对众臣言道:孤向闻河间王令张方劫驾入于长安,心甚不忿,常欲起兵讨之,恨力不及。东海王今在徐州设立行辕,并发檄文于天下,此正是铲除逆贼,迎天子还于旧都大好良机也。长史冯嵩,卿谓孤当如何行止?
冯嵩已知范阳王心意,于是献计:河间王使张方劫天子至长安,乃效魏武帝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久后必为篡逆。依臣愚见,殿下若肯与令兄南阳王合兵,保天子以还洛阳,则其功可比周公,勋业必成,功名可就。
范阳王:孤位于宗室之末,兵微将寡,既便与我兄联手,恐亦非河间王敌手,奈何?
冯嵩:东海王司马越新据徐州,驰檄天下,欲讨张方不臣,返正车驾,正于殿下兄弟同气相应。东海王素有英雄之志,可谓命世之英,天下无人不知。殿下何不推其为盟主,应其檄召,聚义起兵?如此大事可成,大业可就。
司马虓听罢,鼓掌笑道:卿之妙论,正合孤意!
于是当即亲笔作书,使人持至徐州,往见东海王司马越,商议聚义起兵之事。
使者领命,驰至徐州,上殿拜见东海王。司马越览书大喜,欣然从之,于是移兵北上,到至荥阳扎营,亲自入城,与范阳王相见。
司马虓下令大排筵宴,复请从兄南阳王司马模、长史冯嵩等人同座,共襄义举。
酒过三巡,范阳王高诵东海王檄文,涕泪交迸。南阳王、东海王与冯嵩并皆泪下,群情激昂,当即命摆祭台,并杀白马歃血结盟,共举东海王司马越为盟主,以讨张方。
东海王既为诸王盟主,乃表奏司马虓为都督河北诸军事、骠骑将军、持节,兼任豫州刺史,当时扯起招军义旗。
不过旬日,得兵二万余人,声势大振。
当年八月,司马虓骤然发兵,驱逐冀州刺史李义,后引义军出屯西河,聚将商议进兵。
中军帐中,冯嵩复又献计:今我聚义之兵乃是乌合之众,皆未曾经历大战,恐不能用。某闻前豫州刺史刘乔部下多有精兵,殿下可使人持节招其来降,合兵一处,方可西征。
司马虓从之,于是遣人持节,任刘乔为安北将军,使其来归。
字幕:刘乔字仲彦,南阳人,曹魏侍中刘廙族孙。晋灭吴之战,刘乔与罗尚渡江攻打武昌有功,获任荥阳县令,后迁太子洗马。永平元年因诛杨骏之功,赐爵关中侯,拜尚书右丞,迁散骑常侍,后历任御史中丞,威远将军、豫州刺史,进位左将军。
刘乔览诏,遂问来使:东海王即为盟主,传檄天下,未知拜某何职?
使节:盟主承制,拜明公为安北将军,任冀州刺史。
刘乔:则我原职豫州刺史,由何人担任?
使节:改由范阳王司马虓担任。
刘乔闻此,岂能容得?于是气冲两肋,冷笑道:河间王今为太宰,奉天子于长安,政通人和,万民咸仰。范阳王随东海王为逆,便是朝廷对头,某岂能舍天子以从反贼?
于是立杀使节,反而尽起大兵,来与东海王司马越比并。
东海王闻报刘乔反目斩使,反而主动起兵来伐自己,不由大怒,遂遣使驰令司马虓:且休以西征为念,先起兵讨伐刘乔,尽吞其军。
使者领命,持书而去。东海王谅必范阳王迎击刘乔能胜,于是不以为意,大会诸将,期日兴师西征。当日将士皆集,大设筵宴,并于席间调拨诸将。
分拨诸将已毕,东海王眼望琅琊王司马睿:三军既行,根本为重。殿下大才,孤欲拜为平东将军,使监徐州军事,领军留守下邳,以守大本营之基业。未知尊意如何?
司马睿:承蒙殿下错爱,睿敢不欣然领命!但留守重务,恐孤掌难鸣。愿请参军王导为司马,与某同理军事,方保无虞。
司马越:准从尊请。王导,便命你为行军司马,辅佐司马睿留守徐州。
王导:喏,臣遵命!
于是罢宴,来日点兵启程。东海王自率甲兵三万,西屯萧县,以刘藩为淮北护军,刘舆为颖川太守。复遣使告知范阳王司马虓,擒杀刘乔之后,以得胜之兵西向洛阳。
镜头转换,按下徐州,复说荥阳。
范阳王司马虓先后领受东海王两道敕令,便即整点荥阳城中军马,以刘琨为司马,兼任先锋大将,大驱前进,前往讨伐刘乔。
此时刘乔营中,闻报刘藩、刘舆兄弟皆都归附司马越,心甚恨之,于是上书长安,表奏刘舆兄弟罪恶。又闻范阳王兵至,遂令儿子刘佑将兵二万,屯于灵璧以拒司马虓;亲自引领中军来攻许城,以讨刘舆。父子分兵,各自率部而行。
又说东平王司马懋,自让徐州于东海王,退到兖州为刺史,因搜刮过度,致兖州民皆怨恨,不堪其命。司马虓闻之,便使苟晞率兵还于兖州来见东平王,欲徙其至青州驻扎。
东平王拒不受命,反对苟晞恨恨说道:非是某以徐州付之,东海王何有今日之威势?既得我徐州,今复又夺我兖州,易为青州,何贪心如此不足!除非还我徐州,便将兖州让他。
苟晞见其不肯让,亦不与他争竞,只得领兵还报司马虓。
东平王见苟晞气忿忿地去了,知道此事不能善罢,于是反使人去勾结刘乔,商议合击司马虓。一时之间,山东乱势已成。
刘乔见东平王遣使来降,意外之喜,当下满口答应,再修表章,飞报长安。
使节领命,星夜驰至长安,将刘乔奏章呈递于河间王司马颙府上。
河间王闻说山东兵起,心中大惧,急抱本入朝,表奏天子:今东海王司马越起兵扰乱山东,天下百姓不安。望陛下起复成都王司马颖,使其还镇邺城,方可得保山东太平。
惠帝:准卿所奏。未知成都王如今安在?
河间王:臣闻自从公师藩兵败,成都王已经还于本国。
惠帝:便命承旨官草诏,遣人持赴荆州成都郡,起复并升成都王为镇军大将军、都督河北军事;以卢志为魏郡太守,加左将军,随司马颖一起返归邺城,给兵千人以为护从。
河间王:陛下圣明。臣另有本奏!
惠帝:有本奏来。
河间王:既使成都王至邺城调拨兵马平叛,臣请陛下诏令镇南将军刘弘、征东将军刘准与刘乔戮力合兵,先讨刘舆;以张方为都督,率兵五万东出潼关,共会许昌,诛伐刘舆、刘藩兄弟;同时驰诏成都王,使与石超等诸将南出邺城,兵据河桥,以为刘乔后援。
惠帝:准令执行。下诏各郡守将,各令领兵起行,跟随成都王勤王平叛。
部署已毕,诸军大起,聚兵河南,会战山东。成都王奉诏,于是传檄河北,召集旧部,声称复还旧都,镇守邺城,调度刘乔兵马,剿灭东海王之叛。
镜头转换,按下邺城,复说襄阳,镇南将军府。
天使到达,向镇南将军刘弘宣布天子诏书,令其出兵随成都王平叛,然后辞别而去。
刘弘奉诏,沉吟片刻,认为诸王内讧皆为争权夺利,对社稷有害无益,决定暂不出兵。遂先使人分至刘乔及东海王两处下书,劝双方各解纷释斗,还兵本镇,共勤王事。
二人得书,各自不服,并皆不听。
使者回报刘弘:成都王及刘乔将军二人俱不听劝,末将无奈,只得依实还报。
刘弘:早在我预料之中。此不关你事,我来上奏朝廷可也。
于是上表,奏于惠帝:顷自兵戈纷乱,始构于诸王,翩其反而,互为戎首。遍观史载,骨肉之祸,未有如今之巨者。此时若四夷乘虚为变,此乃群虎相斗,而自效于卞庄也。臣谓陛下休使宗室相斗,而宜速诏成都、东海二王,令两释猜疑,各保地界为上。且布告天下,自今而后若有擅兴兵马者,使诸侯共伐之。若以此布示二王,则无敢不从者也。
惠帝览表,犹豫不决,问计于河间王:刘弘奏请与二王劝和,卿谓如何?
司马颙:陛下方曾下诏,令东海王及范阳王就国,尚且未听。今再下诏,岂肯听从?常言道君无戏言,我军已发,不如就此讨之。
惠帝无语,只得准奏,诏命张方进兵,相助刘乔军。
刘乔闻说朝廷派大将张方前来相助,不由精神大振,遂升帐聚将,商议进兵。
众将皆谓:应待张方到时,会战不迟。
长史刘荣力排众议,上前献计:某闻刘舆兄弟与范阳王之兵,皆在许昌北五十里外扎营下寨,以拒张方之军,许昌几为空城。彼谓我兵少,必定困守孤城待援,故此大意无备。使君若亲率甲士出城,抄小路趁夜兼程去袭许昌,则可一战而胜。彼等失其巢穴,安能再战?届时张方率军激杀于前,使君攻之于后,则不独得许昌,且范阳王及二刘亦可擒矣。
刘乔大喜:先生此计大妙,不下于韩信!
于是便率城中五千精骑,趁夜直袭许昌。天刚四鼓,到于许昌城下,往上望去,城中果然无备,耿耿银河,玉漏缓催。
刘乔一声喝令,先令一百军士脱了盔甲,爬上城去,杀了守更之人;复下城打开城门,遂引五千精骑一拥而入,得了许昌,果如反掌之易。
刘荣再次献计:将军既得许昌,可令军士传餐饱食,不使休息,乘胜直袭范阳王大营。
刘乔信以为然,遂令传餐,分兵一千守城,自引四千精兵出城,迎着晨曦初绽,直袭范阳王大营。
五十里路程,不用半个时辰即到。敌营在望,旭日东升,霞光万丈。
刘乔命令擂鼓,列军于敌营东侧,背对日光,向营内攻杀。
范阳王部兵当时正在晨炊,忽然听得东方军鼓大震,马蹄声骤,敌军已至近前。诸将急起身迎战,却被日光映射双目,未待看清对方面目,自己人头已离脖项,落入锅中。
瞬时之间,人头滚滚,惨叫声四起,范阳王军营大乱。
将士中有乖巧者得了性命,逃入大帐,向范阳王报说:殿……下,大事不好!
范阳王正在早餐,抬头问道:何事惊慌如此?
部将:今被刘乔夺了许昌,自东面杀向我营;张方大军离此十里,自西面杀来!
司马虓啊呀一声,踢倒桌案,急出帐上马看时,果然东西两面皆是敌军,自己大营已乱成一锅粥,溃不成军。
正慌忙间,两员大将如离弦之箭飞至,却是刘舆、刘藩兄弟,身上均已着伤,叫道:某兄弟大营已被张方攻破,军兵尽皆逃散。殿下休要恋战,快随我兄弟杀出,去救荥阳。
司马虓猛醒,急召残军,随刘氏兄弟冲出重围,逃归荥阳。
走至半途,忽见有荥阳败军迎面前来,至范阳王马前报说:禀大王,荥阳已被镇南将军刘弘攻破,尽降守城之军。我等拼死杀出,前来投奔殿下。
司马虓此时方知大事已去,只得与二刘兄弟商议:许昌及荥阳俱失,我等走投无路矣。我闻冀州刺史温羡向与东海王有旧,且好急人危难,不如且往投之。
二刘:殿下说好便好,只宜速行,不可耽搁。
范阳王苦笑,于是收拾败残军马,逃往代郡,投奔温羡而去。
按下范阳王远遁,复说朝廷官军。
张方大胜一阵,眼见追敌不及,遂下令打扫战场,下马与刘乔相见。寒暄已毕,张方也不劳军,即遣刘乔回军豫州,自引兵进入许昌。
刘乔心下不喜,但也不敢形之于色,于是拱手上马,自引本部军辞别而去。张方为人残暴,军纪败坏,进城后纵兵大掠,残害百姓。
不足旬日,作恶非止一端,许都军民愤恨,天怒人怨。于是河南之民皆不堪命,中原诸侯皆有驱逐张方之心。(本集完)
第十六集 底定荆扬
河南重镇,雄关荥阳。
镇南将军刘弘占了荥阳,大会诸将,商议上表奏捷,将欲归于朝廷。
诸将皆云:殿下不可。此时朝廷大权尽被河间王把揽,河间王又将军权尽付张方,非亲不用。今张方残暴不仁,不久必败,将军何必明珠暗投!
刘弘:诸公之论是也。然我势单力薄,不能自立于中原,奈何?
诸将:东海王司马越甚贤,将军不如投之。
刘弘深以为然,于是歇兵三日,弃了荥阳,率部下诸军转投司马越。
东海王闻报大喜,亲迎出帐,与刘弘携手而入,对麾下众臣言道:孤虽有范阳王之败,但得刘弘将军来归,更无忧矣。
于是两下合兵,东海王军威复振。
此时长安城中,河间王司马颙闻报张方、刘乔大胜,喜不自胜,于是奏请天子:刘乔平乱立有大功,宜进位为镇东将军,假节。
晋惠帝:依卿所奏。即发使臣前往豫州宣诏,发给玺印。
豫州淮阳城中,刘乔迎接天使,再拜奉诏,山呼接受玺印。送走天使,遂派长子刘佑驻守萧县灵壁,阻挡东海王司马越大军西攻长安。
字幕:晋永兴二年,岁在乙丑,冬十一月,将军周权矫诏复立羊后,奉还洛阳正宫。
消息传到长安,河间王闻而大怒,于是亦发矫诏,敕命洛阳留台,赐羊后自死。
司隶太尉刘暾闻之,急入宫奏闻惠帝,羊后得以免死。
河间王阴谋败露,深恨于心,立即派兵收执刘暾。
刘暾提前听到风声,连夜逃奔青州,但终被河间王敕令周权于路拦截,追及诛之。
十二月,将军吕朗率军东进,屯守荥阳。成都王司马颖率部到达洛阳,张方按兵自守许昌,以朝廷之名号令诸军。诸军之将恨张方不仁,皆不听其调御,各自行政令。
转过年来,晋惠帝诏令改元光熙。
东海王司马越自徐州北上,聚诸将于荥阳南五十里,顿兵城下,扎下大营。
于是再发檄文,叙述河间王司马颙及其爪牙张方诸般恶行,激励将士,准备西征洛阳,兵发长安,以靖君侧。
歇兵三日,山东联军皆至,出营列阵,兵分三路攻打荥阳,数日不下。
吕朗率兵坚守,数出奇计,反使联军损折,军威顿挫。东海王见状大忧,几乎废食。
这日辰时,联军再聚士兵攻城。东海王亲出大营督战,命军士援梯而上。城中吕朗命发火箭烧梯,山东军纷纷跌落城下,死尸枕籍。
东海王司马越纵马上前,厉声向城上大叫:今天下皆反河间王,将军何不识时务耶?待城破之日,公不惧诛夷三族乎?
吕朗不答,却暗地里援弓搭箭,向下觑得清楚,一箭射出:某先诛了你这老狗!
话落矢到,正中司马越头上麾盖,贯穿而过。
东海王愈怒,急后退数十步,无计可施。
正在此时,忽见城北尘土大起,号角长鸣,一彪军如猛虎离山,呼啸而至。
那彪军冲到城下,便将长梯竖起,搭在城墙角处,疾速登城,快如猿猴。
刹时之间,已有百余名勇士登上城楼,从胁下各抽圆月弯刀,对城上守军挥刀便杀,一时城上惨叫声起,人头乱滚。
吕朗当时正在南门,闻报赶往北门救护,已是不及。
那百余名刀手有十余个跑下城墙,打开城门。城外那彪奇兵一拥而入,逢人便砍,到处放火,北城遂陷。
南门去了主将吕朗,无人主持调度兵马。副将抵敌不住,于是开门献城,降了东海王,荥阳城遂落入司马越之手。
吕朗眼见大势已去,挽救不得,只得招呼败军,由西门败走,弃城而去。
司马越入城,早见攻破北门之军已至府衙。为首四员大将,居中者正是范阳王司马虓,左有刘琨,右有刘藩、刘舆兄弟相随。
司马虓上前施礼:殿下别来无恙!
司马越大喜,急执其手问道:殿下前在许昌失机败走,几乎将某急煞。今若非殿下率军来到,我等又几乎狼狈。殿下这是何来,又从何处搬来这般善战虎师?
司马虓叹道:殿下休要提起,真是一言难尽。前番某中了刘乔那贼偷袭之计,又被张方合击,遂引兵北还,走投无路。多亏刘琨献计,去说冀州刺史温羡,将冀州城举城让我,共讨张方。某闻殿下与吕朗战于荥阳,于是先请冀州兵五千,自官渡渡河先至,侥幸成功。温羡遣人去联合王浚,这便自后赶来。
正说之间,忽闻城北人喊马嘶。
守门军引使者来报:温羡与王浚两位刺史,各引大军三万而至,今在北城!
司马越大喜过望:人谓绝地逢生,否极泰来,诚不我欺焉!
乃与范阳王联袂而出,请温、王二人至衙中歇马,上厅叙礼,落座寒暄,商议进兵。
镜头转换,一夜无话,旭日东升。
辰时,西城门军报入府衙:启禀主公,今有大将石超,奉河间王之命,在城西十里扎下营寨,现于城外骂阵;还有那个败将吕朗,随之而来。
东海王:石超乃为悍将,诸公何人敢去抵敌?
范阳王离坐而起:待某引本部兵出城交战,定斩此贼,以雪前番兵败之耻。
东海王:如此有劳殿下。孤使王浚与殿下掠阵,我自率诸将上城,观战助威。
范阳王司马虓称谢,于是顶盔贯甲,结束停当,率部下众将,引五千冀州兵马,与王浚并骑出城,来迎石超。
两军对阵,王浚与石超是老相识,见其在阵前耀武扬威,便欲出战。
范阳王止住,笑道:是我向东海王亲讨将令,不需将军去见头阵。杀鸡焉用宰牛之刀?且让某遣将阵斩此贼,以雪前番兵败之恨。
于是回首,命令刘舆:卿可出阵,与孤手刃此贼。
刘舆领命,挺枪来至阵前。
石超冷哼道:你非我敌手,可唤王浚前来,与我一战。
刘舆:附逆之贼,焉敢小觑于我?你若战败某家,王将军自然前来见阵。
石超:你既不知死,某正要亲斩你这班反贼!
于是挥手中大戟,奋勇而出,分心便刺。刘舆毫不示弱,挺枪纵马来迎。两军呐喊助威,战鼓催响,如同爆豆。
二人一枪一戟,两匹宝马,正是对手,战够五十余合,不分胜败。
刘藩见兄弟战不倒石超,并且渐渐手软,于是大喝一声:贤弟休慌,愚兄来助你!
话落人到,催马加入战阵。三人列作丁字,如同走马灯相似,又战三十回合,石超丝毫不惧,精神愈长。
范阳王在阵前看得心焦,也不与人招呼,催动坐下五花马,驰进战阵,闷声不响,使个力劈华山之势,对着石超就是一刀。
石超被杀个冷不防,急低头躲时,喀嚓一声,头盔已被斩落,发际散开,遮住双目。石超大叫一声,将手中铁戟舞动,便如戟山,奔刘舆挥至。
刘舆不敢硬接,拨马侧身躲避。石超便趁间隙冲出包围,回身便走。
范阳王大悔道:好了此贼!如此奸滑。
与二刘自后追时,已自不及,眼看石超便要回归本阵。
正在此时,忽见一匹枣红马从斜刺里飞来,直至石超背后。马上之将大喝一声:奸贼,今日恶贯满盈,某要与嵇绍大人报仇!
话出刀落,将石超斩于马下,跳下地来割了首级,复上马往本阵而回。
范阳王及诸将看时,见斩杀石超者,正是幽州刺史、大将王浚。此一变故来得突然,便如石火电闪,三军无不惊骇。
石超既死,官军皆都逃散,再无战心。吕朗见走投无路,只得下马请降。
东海王大喜,不计前嫌,用为帐下将军。
石超败军回至洛阳,将凶信报知成都王。
镜头转换,邺城军营。
探马入城,向成都王司马颖报说:官军大败,荥阳失陷贼手,石超被斩。
成都王闻此,痛而且怒:急发檄许昌,令张方回师,还保洛阳。
张方虽接成都王檄令,但不见河间王及天子之诏,于是按兵不动。
再说山东联军,东海王见王浚斩了石超,于是自引大兵二万,来攻谯郡,以图西进。
刘乔长子刘佑时在谯县屯扎,不意东海王忽然驱兵大至,一时无备,被司马越一阵攻破县城。刘佑逃之不及,被山东军将执于县衙之中,押至东海王军帐。
司马越痛恨刘乔前番偷袭许昌,当即下令:将刘佑斩于辕门之前!
于是发兵萧县,来战刘乔。
早有刘佑败军逃回萧县,拜见刘乔还报:谯县被袭,大公子死于东海王之手。
刘乔痛恨交加,引兵来战,与爱子报仇。未料只经一战,复败于司马越之手,部下皆散。刘乔至此才悔不当初,于是率领谯县败残人马五百余骑,星夜逃往南阳平氏(今之桐柏)。
东海王获胜,知道刘乔已不足为患。复念其对王室有功,于是还军于官渡之西阳武县,并遣使回到荥阳,催兵西进。
王浚奉命,遂遣别将祁弘引三万兵前往相助东海王,自与范阳王引军来攻洛阳。
山东联军势如破竹,直至洛阳。成都王司马颖不敌,向西逃往关中,终至长安,与河间王相见,愧悔难当。
东海王与王浚合兵于洛阳,乘胜向西,接连击败司马颙属下楼褒、王阐等军,向长安进发。五月壬辰,以大将祁弘为先锋,率鲜卑军与刁默战于潼关,刁默大败被诛。
司马越联军随后攻陷长安,司马颙、司马颍避入南山。
祁弘所部鲜卑军野性大炽,劫掠长安十数日,杀二万余人,东海王等竟不能遏止。
司马越见长安残败不堪,遂保惠帝退还洛阳。
成都王司马颖则从华阴东退,经武关南下,最终出于新野。
镜头转换,襄阳城中,荆州刺史府。
荆州刺史刘弘闻说成都王败归新野,派人严密监视,恐其召集旧部,扰乱荆州。
时隔未久,刘弘病笃。乃将长子刘璠及江夏太守陶侃唤至榻前,嘱托陶侃。
刘弘:成都王返归新野,近于襄阳。广陵相陈敏屡使钱端寇略本境,只是众心未附,未成大患。但若奉成都王为主,则荆州危矣。我已病笃,今将子刘璠托公辅之。卿宜于此时发兵击之,不然必养成大祸。
陶侃:明公毋需忧心,末将谨然领诺,定不负将军所嘱。
于是顿首告辞而出,便遵刘璠为帅,自为先锋,引兵五万出屯河口。
刘弘犹不放心,又使南平太守应詹,督水军二万以为后援。战船遮江,直趋广陵。
镜头闪回,补叙陈敏之事。
陈敏当年募兵以平石冰之乱,自谓功高盖世,但只被天子封为广陵相,于是心怀不满,便生异志。复闻晋惠帝被张方劫至长安,四方互相交战,陈敏便有割据江东之意。
其父知之,劝而不听,大怒道:灭我家族者,必此逆子也!
遂断其往来,不复与父子相称。
东海王司马越讨伐豫州刺史刘乔之时,起用陈敏为右将军、假节、前锋都督。
陈敏带兵与司马越会合,击败刘乔于萧地,便求东返,收集兵卒,据守历阳。
此后因见关中东海王、范阳王与成都王、河间王捉对厮杀,朝廷无暇东顾,故此召集一班旧部,商议就此扯起大旗,占据历阳造反。
时逢中常侍甘卓从洛阳致仕回乡,陈敏欲攀其为助,闻甘卓有女,于是请人为媒,诣甘府说合,欲娶甘卓女与子陈景为妻。
甘卓谓陈敏非同常人,于是许以和亲。
陈敏得与甘卓结亲大喜,于是便请甘卓假传皇太弟司马颖矫诏,自封为扬州刺史,都督江南诸军事。矫诏既成,下达于群僚诸将,部下皆都信以为真。
永兴二年十二月,陈敏自封都督江东军事、大司马、楚公,封十郡,加九锡,列位上尚书。并假称暗受天子诏命,从沔水、汉水北上,欲迎惠帝南下。
为争取江东贵族支持,陈敏私刻玺印,假称天子诏命:授职顾荣为右将军,贺循为丹阳内史,周玘为安封太守,其余豪杰名士等四十余人,皆为将军、郡守。
顾荣等为保家族,只得表面接受任命。惟有贺循佯作狂颠而免,周玘则称病不至。
陈敏疑其不愿为己所用,于是欲尽诛之,谋于近臣。
顾荣谏道:将军神武,乃不世出之英雄,若能信任君子,散芥蒂之怀,塞谗佞之口,则上方数州传檄而定。若先杀名士,大业终不能济。
陈敏乃止其议,于是遣弟陈恢,率钱端等向南占据江州,江州刺史应邈逃至弋阳。
又使弟陈斌东略吴地诸郡,并驱逐扬州刺史刘机,丹阳太守王旷等,尽占吴越之地。
陈昶亦是陈敏之弟,不喜门阀大族,因向兄长密谓:顾荣等人怀有二心,宜尽诛之。
陈敏:弟不闻得人心者得天下!若杀名士,则人心散矣。
于是不听。陈昶懊恼,便自率精兵数万据守乌江,不再听从兄长调遣。
陈敏起兵反叛,自有朝廷细作报至洛阳。惠帝闻奏,命张光为顺阳太守,率兵三万来伐。
闪回结束。朝廷大军未至,荆州兵马先发。
陶侃奉荆州刺史刘弘之命,引领大兵五万,西出荆州平叛。
刺史府中,征伐大军方出,便有左右近侍向刘弘进言:陶侃与陈敏同乡,且又同岁,交情非浅。今明公以其为将,委以重任,倘陶侃与陈敏合谋,则江淮俱失,荆州无复有东门矣。
刘弘怒道:岂有此理。陶侃忠能,某得之已久,必无是事,尔等禁言!
有人闻得此语,派家仆飞马出城,往军中报知陶侃。
陶侃虽然感佩刺史信赖,亦觉凛然自危,于是便遣其子陶洪返回,自求至府衙为质。
刘弘问明陶洪来意,当意任命其为参军,赐以亲笔书信,发还其父军中。其书曰:
匹夫之交,尚不负心,况大丈夫乎?卿不负孤,孤亦不负卿也,惟卿尽力为战,休听他人闲言。
陶洪还归其父,将刘公之书奉父。陶侃览书大悦,而且感激至甚,从此再无异心。
镜头转换,两军对垒,一触即发。
陈敏闻说陶侃率兵而来,遣弟陈恢将兵二万,移师往攻武昌。
细作探明军情,报知主将陶侃。
陶侃因部下皆为步骑,并无战船,为此而忧。适逢刘璠派运粮船至营,陶侃大喜,即征粮船以为战舟,去救武昌。
部将见此皆都进言:末将等以为,将军如此先斩后奏,似乎不可。
陶侃说道:公等毋阻。某以官船以击官贼,有何不可!
于是率领步骑尽数上船,至武昌与陈恢交战于汉江之上。
临阵之际,陶侃身先士卒,亲冒矢石挥战,于是大败陈恢水军,江中浮尸万余。
陈恢虽勇,最终不敌,在部将保护下拼死突出重围,乘船逃走。
陶侃得胜,正要乘势追杀,忽闻岸上金鼓大作,继而尘土弥天,一支军马如风而至。陶侃大惊,急止追击,一面下令排开战阵迎敌,一面派出细作,探明来者是何处人马。
未过处长时,探马来报:禀将军,万千之喜,天子发兵来伐陈敏。
陶侃:领兵之将为谁?
探马:领兵者乃是顺阳太守张光将军。
陶侃大喜,于是引军上岸,来与张光相会。寒暄已毕,二将稍作商议,决定分兵而进。张光在前,陶侃合后,向前逶迤进发。
张光前军至于长岐,陈敏部将钱端引兵大至,两下兵交,不分胜败。
正在紧急之间,陶侃引兵而至,忽从斜刺里杀入阵中,勇猛如虎,与张光夹击钱端。
钱端兵马独斗张光尚且难以取胜,如今两路受攻,哪里抵敌得住?顷刻间军马大乱。交战十合,钱端只引千余部众透围而出,余众皆降张光。
于是张光引众还归顺阳,陶侃亦引军还于江夏,令人向刺史刘弘报捷。
捷报呈至襄阳刺史府,刘弘大喜,示与左右诸将。
此时前番进谗之人又道:使君大人,张光乃河间王心腹之将。明公今既与东海王为盟,何不令陶侃击杀张光,以向东海王明示向背之意?
刘弘怒道:宗室之争,与张光何干?危人以自安,岂君子之为!
进言者面红耳赤,诺诺而退。刘弘乃遣人上表天子,称张光平叛灭贼之功,奏请宜加迁擢,并封其爵。
表疏呈至朝廷,东海王司马越便请天子升殿,奏请众议陶侃、张光之功,且议顾荣等从贼者之罪。
晋惠帝唯唯:卿等裁议,朕无有不从。
散朝之后,军事参谋祭酒华谭向与顾荣交厚,于是寄书顾荣。其书略云:
石冰作乱,朝廷录陈敏之功,超礼赏赐,授上将军重任,冀其忠诚也。但今其背道而行,恃兵而威,盗据吴会,辜负朝廷。天道惩恶,人神不佑。虽以长江为屏,其实命同朝露。持忠贞节,君子品也;屈节附逆,义士耻焉。王蠋虽为匹夫,志气不屈;樊于期慕义,献身遮固。龚胜绝食,不食莽粟;仲连蹈海,耻作秦臣。吴主孙坚虽建奇功于宛叶,却亦受挫于襄阳。孙策仗英雄豪气,负忠渡江,惜在丹徒被害。幸孙权受父兄基业,雄略杰出于世。内赖慈母仁教,外恃张昭之忠,又有诸葛、顾、步、张、朱、陆、全等江左大族拥护,故能威服百越,统南方诸郡。但以起兵兴者,世不超三代,运不过百年,反为人虏。今陈敏区区库吏,七等顽劣,六品下才,尚欲追孙策之迹,行于皇道,某揣江南贤士,孰能从之哉?诸君敛首,不施翟义之谋;公低眉臣服,已受被囚之辱。王师一旦擒寇于建邺,则诸贤何颜见中州人哉!昔志同而今道异,前情密则今反疏。弟望江长叹,不念公而谁何?望公早施良计,以救吴国。幸甚,至哉!
镜头转换,广陵陈军行辕。
周圮、顾荣等聚于顾府密室,传示华谭来信,当下各自无语,无不惭愧。
于是最终议定,为立功赎罪,即遣人乔妆偷出城去,密报征东大将军刘准,请求发兵来伐陈敏,众人自首,愿为内应。
刘准得到顾荣之书,于是立派扬州刺史刘机、宁远将军衡彦,各引本部军从历阳出兵。
陈敏闻说刘准来攻,急命擂鼓聚将,传达军令:命我弟陈昶驻守乌江以御敌,将军钱广为副;陈闳任历阳太守,戍守牛渚。若有失误,必依军法从事!
二陈及钱广三人领令,各引本部人马分往戍所,竖立寨栅,安置营垒。
早有哨探得知,飞报主帅周圮。
周圮闻报暗道:钱广乃是某之同乡,与我向来交好,且素怀忠义。不免暗以金帛赠之,使其暗地里杀死陈昶,并为朝廷戴罪立功,岂不双全其美。
计议已定,遂自库中搜集重金,暗派心腹扮作商人,潜入乌江城外大营,来见钱广。
钱广见到周圮亲笔密书,欣然受命。于是亲笔写书,称有机密军情,命部下何康、钱象赍持书信,暗携利刃为使,前往城内求见陈昶。
陈昶闻说有机密军情,毫无怀疑,立命传见。
何、钱二将入厅,升阶施礼,起身递上密书。
趁陈昶低头看信之时,何康忽从怀中掏出利刃,挥刀杀之。厅上诸将见之大哗,便欲上前,将何康乱刃分尸。
钱象自陈昶肋下抽出长剑,立在阶上大叫:你等尚不知死,哪个敢上!
诸将一听,不由停下脚步,面面相觑。
何康:你等诸将听者!而叛贼陈敏已经伏诛,广陵城已被朝廷所得。尔等附逆,因被胁从,皆可赦免本当之罪。钱广将军使我二人来诛杀陈昶,亦是奉周圮将军之命也。尔等械投诚,皆为朝廷功臣;敢有违者,诛灭三族!
诸将信以为然,皆都弃剑于地,叫道:我等愿降。
钱象见此,即命随从出府,依照约定,向城外吹号为应。
钱广在城外听到号声,知道大事已定,随安排军马于朱雀桥南列阵,等候周圯。
与此同时,周圮及顾荣则亲至甘府,劝甘卓写书于门下诸弟子,宣布背叛陈敏。
甘卓到此地步痛悔不已,只得听从,传檄江南,于是门人皆叛陈敏。
陈敏闻报,眼见众叛亲离,不由大怒,于是亲率万人而出,欲与甘卓交战。
众军尚未渡河,只见水面上金鼓如雷,旗帆蔽日,周圮亲率水师而至。顾荣坐于舟中,手挥鹅羽白扇,指挥众军上前。陈敏部将大为惊惧,未及交兵,尽皆溃散。
陈敏就马上回身,止喝不住。因见大势已去,只得回马而逃,身后只有数十骑跟随。
狂奔半日,眼看前面将要到至江乘。陈敏勒住坐骑,感觉疲惫不堪;就马上回身看时,不见有敌兵追来,暗道侥幸,长出一口气,放下心来。
忽见一骑自后赶上,马上之人却是部将张文,口中叫道:对面来将,休伤我主!
陈敏大惊,急回身向江乘方向看去,却不见半个人影。说时迟,那时快,张文疾风般驰至,自背后顺过刀杆,高举过顶,当头砍下。
只听半声惨叫,陈敏头颅脱离脖颈,落于地下。
与此同时,刘准引兵到达扬州。因见守兵了了,遂命夺城,一攻而下。于是带兵入城,直进府衙,搜出陈敏母亲及妻子儿女,下令全部处死。
会稽诸郡守将闻说陈敏落败,一并起而应之,袭杀陈敏诸弟,一个不留。
画外音:可叹陈敏起于微末,因急于公义奋起建功,本为朝廷勋臣;只因一念之差,反为万古罪人,遗笑千古。自此一战,荆扬乱平。
字幕:光熙元年,陶侃因母亲湛氏病故,致仕回乡服丧。服丧三年期满,江州刺史华轶表荐陶侃任扬武将军,驻军夏口,又命其侄陶臻为江州参军。
陶臻深知华轶与琅邪王司马睿素来不和,恐致祸患,于是托疾回到夏口,来见叔父陶侃。
陶侃问道:你不在江州履职,回来夏口何为?
陶臻:叔父,华彦夏虽有天下之志,但无才能,且与琅邪王有隙。侄儿若从其为参军,恐祸速至,故此托疾回来,以全我宗嗣。
陶侃闻言大怒:为臣子者,便当尽忠报国,何惜此身?况朝廷之事,岂汝所可间者!
于是便命家人,复将陶臻送归华轶处,请治其罪。
华轶虽恼陶臻托病弃职,但看在陶侃面上并不见罪,笑而释之。陶臻终知华轶不能成就大业,趁机出了江州,东奔投靠司马睿。
司马睿见到陶臻大喜,当即任为参军,并遣使下达手敕,加封其叔父陶侃为奋威将军,赐赤幢曲盖轺车,及鼓吹一部。
陶侃由此感念琅琊王知遇之恩,于是和华轶断交,并暗赞侄儿知人之明。
镜头转换,再说荆州。
刘弘既死,荆州群龙无首。州司马郭劢趁机发难,欲迎立成都王司马颖为荆州之主。
治中郭舒奉刘弘之子刘璠之命,以兵讨伐郭劢,将其斩杀,并上奏天子。
惠帝览奏下诏,命南中郎将刘陶擒拿成都王。
司马颖闻说朝廷来拿,因而抛母弃妻,携二子司马普及司马廓,乘坐马车渡过黄河,逃回朝歌。复召集旧部将士数百人,来投故将公师藩部下汲桑。
未料行至半途,司马颖父子便为顿丘太守冯嵩所获,送邺城交给范阳王司马虓处置。
范阳王不忍加害,只将其父子囚禁,欲待朝廷有变,请天子之诏赦之。
未料世事无常,仅仅过了月余,司马虓却不幸暴毙。长史刘舆担忧司马颖在邺城将为后患,即令人扮为台使,矫天子诏书赐司马颖死。
司马颖虽然不从,但此时虎落平川,爪牙丧尽,终被监守吏田徽缢死,二子被一同诛杀。
画外音:可叹一代枭雄名满天下,可惜生不逢时,终死于宗室之乱,年仅二十八岁。司马颖死后,部下官属奔散,惟卢志随从不怠,为之痛哭流涕,敛其尸而为殡葬。
消息传至洛阳,东海王闻说成都王已死,便使人寄书河间王,约其使令张方回兵长安,以分关中为伯,便永不相侵。
河间王及闻刘乔兵败,陈敏亦为陶侃所灭,心下大惧,今见东海王主动示和,焉肯不应?遂召张方自许昌回兵长安。
张方于是回师长安,谓河间王道:今殿下据天下形胜之地,奈何拱手受制于人?某手下尚有精兵五万,定与东海王死战,复夺天子至长安!
河间王见张方不从己命,于是密召帐下都督郅辅,对其说道:东海王起兵非为伐我,乃因恨张方劫皇帝,并妄废羊后、太子也。今山东军盛,东海王寄书与孤,只要杀了张方,便肯罢兵。陛下有密旨在此,有能诛张方之首并解山东之兵者,封万户侯。孤不欲使他人成此大功,故召卿议之,卿谓如何?
郅辅闻听此说,慨然说道:天下苦于张方暴虐久矣!惟因殿下信任,臣故不敢言。既陛下有诏,殿下有命,某即设谋斩之,封其首至洛阳献给东海王,说其解兵东还可也。
河间王大喜:果然如此,必以万户侯赐卿,誓不相负。
郅辅欣然领命,于是至夜引五十甲士入宫,将张方诛于睡梦之中。
画外音:可怜张方本为走狗,偏欲作人上之人,终于落得如此下场。张方即死,十六年八王之乱终告结束。河间王为平息张方部下众将之怒,旋即又杀郅辅,并引兵护送晋惠帝复还旧都洛阳。
镜头转换,晋都洛阳。
东海王司马越率众臣迎接天子入宫,复登太极殿,山呼万岁。
晋惠帝得还旧都,心中大喜。于是依照东海王奏请,当即下诏:敕封东海王司马越为太傅,以颍川人庾恺为军咨祭酒,泰山人胡毋辅之为从事中郎,河南郭象为太傅主薄,陈留人阮修为行军参军,阳夏人谢鲲为曹掾。卢志忠诚且有大才,亦使为军咨祭酒。
天使赍旨前往邺城,宣布帝诏。卢志奉召,遂赴洛阳受职。
东海王在朝中遍插亲信,因见左右皆是清谈之辈,又欲召范阳王部下刘舆来朝。
左右闻此,皆都谏阻:刘舆出身低下,非世家子弟,近则污人,殿下休用此辈方好。
东海王不听,使人召之。刘舆奉召入京,东海王反又慎思左右之论,终究不能委以重任。
画外音:刘舆密问东海王左右近臣,方知其嫌己不善于清谈,不能入世族清流,故此遭到冷淡。于是暗下功夫,密观天下山川险狙、形胜关隘、兵籍武库、仓廪牛马等图书薄册,皆默志之,烂熟于心。此后东海王每聚群僚计议军事,傍人不能尽答之时,刘舆必应机辩画,无不符合兵法情理。群僚无不惊异,以至心悦诚服,东海王亦大为敬重,与其倾膝酬和,折节交接,并拜为左长史,至于终将军国重务悉以委之。
忽有一日,东海王升府理事,主薄入报:今有幽州刺史王浚,具折上奏天子。
东海王:所报何事?
主薄:今有匈奴左贤王刘渊自称大单于,建都离石,在左国城南郊筑坛设祭,自称汉王,尊蜀汉后主刘禅为孝怀皇帝,立妻呼延氏为后;又署置百官,命刘宣为丞相,崔游为御史大夫,宗室刘宏为太尉,起兵南下犯阙。并州刺史与之战于大陵,兵败逃入山东,刘渊乘胜进军,遣建武将军刘曜接连攻下太原、泫氏、屯留、长子、中都,兵势大盛。匈奴起兵,以致诸胡并发,北面鲜卑代国崛起,东有段部鲜卑虎踞,皆以重兵威胁洛阳。
东海王闻报,不敢自专,于是抱本上朝,请惠帝升殿。
晋惠帝看过王浚奏疏,不由大为忧虑,遂问群臣:卿等计议,当如何平灭北藩之患?
左长使刘舆出班献计:并州刺史因不恤边民,又逢天灾,致全州饥馑,人民离散。更兼胡寇连年掳掠,深为可忧。若欲平靖北边,宜令能将前往镇之,不然并州不复为朝廷有也。
司马越闻此,便即问道:可派何人前往?
未知刘舆如何回答,且看下集分解。(本集完)
第十七集 五马渡江
旧都洛阳,无极殿上。
刘舆:臣举一人,乃是中山魏昌人刘琨,字越石,汉代中山靖王刘胜之后、光禄大夫刘蕃之子。其智勇双全,于诸王之乱时多有功于王室,封广武侯。
东海王:可是向与祖逖交厚,闻鸡起舞者乎?
刘舆:正是。今当用人之际,何不使之就镇并州,以寄北边之重?
东海王:就依贤卿之议。请陛下传诏,征拜刘琨为并州刺史,以敌诸胡。
晋惠帝:准奏,传诏,退朝!
天使赍旨,飞赴中山,见刘琨传达帝诏。
刘琨既奉天子诏命,遂引一千亲军至上党就任,一路之上,甚是难行。
画外音:彼时并州之地,向为司马腾镇抚。只因司马腾升迁为新蔡王往镇邺城,并州吏民万余人便随其东迁,就食于冀州,号为“乞活人”。而今并州所余民户不足二万,半为寇贼,塞阻路途,故此难行。
刘琨闻说盗贼横行,遂于上党驻扎下来,就地募兵,得勇士五百人。然后打开府库,发给兵器,稍加训练,便一路平灭盗贼而进。
兵马至于晋阳,只见府寺尽毁,邑野萧条。于是召集流民还耕,并州由此稍安。
太傅司马越闻报并州盗贼尽除,不由大喜,于是忘记防卫胡人之重,奏请升任刘琨为侍中,使其入朝辅政,真实目的是欲遍竖亲信于朝野。
惠帝复被东海王挟持,无法可想,只得准奏。
东海王欲效当年赵王司马伦所为,复起废立之心,乃与心腹商议,欲立太子司马炽为帝。
左右:天子人称白痴,废之是也。但其虽历尽颠簸,而精神弥旺,始终不死,奈何?
近侍:臣有一计,神鬼不觉。殿下可以重金贿赂天子左右疱人,使以毒饼杀之。
东海王:卿实有张良之才,陈平之智。不必再议,就可照计而行。
皇宫大内,时近黄昏。惠帝食饼,中毒而崩。
画外音:可叹!晋惠帝自即位之日起便为傀儡,操纵者屡换其人,终不得自主一日。因宗室十六年大乱,而不得安宁一日,一度被废而囚,且不得死,又复登位;至此终死于权臣之手,得非其宿命所定哉?终年寿止四十八岁,在位一十七年。
惠帝既崩,东海王主持治丧,因欲效赵王司马伦篡位,故未考虑继立新君大事。
然而后宫之中,皇后羊献容深恐太弟司马炽继位,己为其嫂,必不得立为太后,于是便召侍中近臣入内商议,欲立清河王司马覃为帝。
众人皆知东海王之志,见皇后此问,皆不敢言。侍中刘琨听闻羊献容之谋,遂急奔太傅府宅,告知东海王司马越。
东海王闻报大惊,急聚百官闯入东宫,拥太弟司马炽登太极殿,请其即位为天子。
司马炽固辞:清河王司马覃本来便是太子,公等宜立其为帝,孤不敢当此大位。
东海王见此,以目示众臣。典令使修肃出班奏道:太子幼冲多疾,不堪摄政。今殿下必欲立其为帝,则政出臣下,倘再使诸王异乱,社稷动荡,殿下心下何安?不如因从文武之请速继大位,则可保列祖列宗之祚,得延千年万载。
修肃言罢,君臣一齐附和,尽力规劝。
司马炽由此不再推让,欣然领受,并对修肃说道:卿真乃孤之宋昌也。
乃应太傅及众官之请,即皇帝大宝,改元永嘉,史称怀帝,岁在丁卯。遂尊羊后为惠太皇后,使居弘训宫。立妃梁氏为皇后,封东海王司马越为太傅,总摄朝政。
字幕:永嘉元年,西元三零七年。
怀帝即位之初,始遵旧制,于东堂听政,不登正殿。每至宴会群臣,辄与众官谈论公务,考核经籍,朝政为之一新。
黄门侍郎傅宣见此,喜极长叹:今日某可复见武帝之盛世矣!
东海王上奏:臣启陛下,此前宗室之乱,是因诸王集于朝中,变生肘腋,朝廷无力能制也。为防再生异变,请复封诸王,各令就国,方为长治久安之策。
司马炽:卿言甚是。未知当封何人?
东海王:若依臣议,当封司马睿为琅琊王,司马羕为西阳王,司马佑为汝南王,司马宗为南顿王,司马纮为彭城王,使各令出京就国。
司马炽:依卿所奏,即命拟诏传旨。
圣旨既出,五王奉诏。琅琊王已在徐州,四王不敢在京停留,各领家眷,出就封国。
当年九月,司马睿偕王导等徐州旧臣南渡长,至建邺始建封国,史称“永嘉南渡”。
东海王令五王就国之后,又恐河间王司马颙占据长安为乱,于是复又奏请怀帝,拜河间王为司徒,命其前来洛阳随朝听职。
司马颙领受怀帝诏旨,眼见如今羽翼全折,只得就征登程,前往洛阳。
南阳王司马模镇守许昌,闻说东海王复征河间王入京,恐其得势后次再干预国政,乃遣部将梁臣:你可引精骑千人出城,扮作盗贼,伏于半路,将司马颙截杀。
梁臣:擅杀皇亲贵胄,末将恐百死难赎其罪也。
南阳王:杀此乱国之贼,有功无过。事成之后,孤必有重赏。
梁臣:主公既如此说,末将便可去得。
于是引领一千军兵出城,在马上自语道:既是你自家相互残杀,则干我鸟事!
说话之间,引军到新安雍谷。
探马来报:禀将军,对面数辆马车驶来,车上之人,正是河间王一家老小。
梁臣:共有多少仆从?
探马:二十余人而已。
梁臣:哈哈,则我带千人前来,岂非大材小用。众军且住,你前队百人与我上前!
镜头转换,西川成都。
益州细作快马驱驰,入城登殿,报与李雄:启禀主公,河间王司马颙奉诏前往洛阳,却于半路被盗贼所杀,如今长安空虚,关中无主。
李雄惊问:河间王一代枭雄,怎地死在盗贼之手?
细作:经小臣探听明白,那盗贼却是南阳司马模命令部将梁臣所扮。梁臣将河间王亲手掐死于车中,并杀其三子,亦是小臣伏于山上,亲眼所见。
李雄:可叹河间王一生争权夺利,到此化作一场春梦。司马颙即死,关中无主,此谓晋祚将终,上天眷顾我益州也。
众臣闻此,俱都喜不自胜。于是相互示意,一齐跪倒。
李雄:众卿这是何意?
群臣:蒙上天护祐,晋室自相残杀,灭绝国祚,是我益州当兴。我等愿立主公为蜀帝,然后兵出汉中,占据长安,继而图霸天下。
李雄欣从众人之请,即率群臣出城,祭告天地于社郊,然后回宫,即皇帝大位。
字幕:晋建兴三年,李雄在成都称帝,国号汉,史称成汉。
遂下诏旨:改元晏平,追尊先父李特谥曰景帝,庙号始祖,母亲罗氏为太后。拜范长生为丞相,尊称范贤而不呼名,号谓“天地太师”。
范长生:臣启陛下,臣虽不才,既为丞相,当效蜀汉丞相诸葛武侯北伐,平定天下。
李雄:善哉!未知太师有何良策?
范长生:依臣愚见,当先讨平南中诸蛮,再图北进。臣请陛下降诏,檄令云南各州郡刺史来降。若有不从,即派兵伐之。
李雄:就依太师所奏,准行!
诏书到处,各郡太守刺史皆遣使入贡成都,上表纳降。
范长生及李雄见此,均自得意非常。
便在此时,前往宁州下诏天使还报:宁州五苓夷造反,聚兵围郡。臣不得入城,只得返回成都,请丞相定夺。
范长生:如此,本应派兵征之,但其路途迢遥,只好作罢。
字幕:永嘉元年三月,五苓夷围困宁州城多日。
城中缺粮,军民渐难支持。宁州刺史李毅当时已经病笃,因唤长女李秀娘,幼子李钊近榻,嘱以后事。秀娘熟习兵书及关家刀法,颇会治兵,大有乃父之风。
李毅:我儿,五苓夷逆贼围城不去,你弟年幼,城中无人出敌。眼见为父命在旦夕,委实放心不下你姐弟二人。我死之后,你必保幼弟及家属走回故乡,延我李家香火。
秀娘泣道:父亲大人尽管放心养病,女儿曾学兵法,亦晓战守之道,自会差人坚壁守城,候贼势稍顿,亲出击杀之,保此全郡。
李毅大异其言,遂命内侍:将兵符付予我儿秀娘。我儿,你可好自为之。
勉强嘱罢,颔首而亡。
秀娘伏尸大哭,使人装裹收殓,停柩于公厅,期日葬之。
城中诸将见主公已死,茫然无主,便推领秀娘管领州事。
秀娘尽出府库奖励战士,据城固守。
城外五苓夷亦闻李毅已死,于是攻城甚急。城中粮尽,人心大慌。
城内大帐之内,粮官禀报:库中粮尽,颗粒无余,奈何?
秀娘下令:火焚鼠穴,以鼠肉为食。
粮官:喏,遵命。
秀娘:众将官!
诸将:有!
秀娘:传我将令,速遣老幼至城外敌营,约以献城归降,但请彼等入城后勿杀百姓。
诸将:喏!
镜头转换,城外夷营。
五苓夷接受城内百姓投降,并许诺入城之后,绝不枉杀百姓。父老佯作大喜,千恩万谢而去。五苓夷主以为胜券在握,因而大会酋长,赏劳士兵,聚饮大醉。
李秀娘此时站在城上,望见敌营军士懈怠,旗号不整,便知时机已到,乃下城入帐,亲自披挂,引城中军尽出,大开城门掩击敌营。
五苓夷兵将皆大醉,不能拒战,于是大败溃散,人不及甲,马不及鞍。
秀娘驱军赶杀,直杀得五苓夷叛军片甲不回。
五苓夷主酋只引百余骑冲出重围,远遁无踪,自此再也无力为乱宁州。
于是秀娘自领宁州刺史,上表成都,愿奉成汉正朔。
镜头转换,按下宁州,再说朝廷。
征东将军刘准平定陈敏之叛,遣使至京报捷,并传陈敏首级于洛阳。
晋怀帝览奏大悦,回复诏旨:所有参与平叛讨逆诸将,皆可论功受赏。诏拜顾荣为侍中,纪瞻为尚书郎,辟周圮为参军,着令即日入京赴朝,不得有误。
刘准拜诏:臣等遵旨,谢主隆恩。
来日一早,顾荣等人奉诏西行。
至于徐州,却见城门紧闭,吊桥高起,城上刀戟映日,如临大敌。
顾荣驰至吊桥之下,向城上仰面高喊:我等奉天子旨意,到京师上任。城上哪位将军值守,尚请打开城门,放我等穿城北上。
城上一员将官闻说,手扒垛口,向下答道:哨探来报,贼军转眼便至,哪个敢与你打开城门?公等听我良言所劝,此去北方愈乱,四处交战,盗贼横行,还是止步请回罢。
顾荣听罢此言,与纪瞻、周圮互视一眼,无计可施,只得回马,复归建邺,辞就其职。
此时洛阳宫中,怀帝久候顾荣等人不至,于是下诏:顾荣不至,朝中缺少贤臣。诏立清河王司马覃为太子,使居东宫;朕当亲理国政,留心庶事。
太傅司马越见怀帝聪智,乾纲独断,于是大为不悦,出班表奏天子:陛下既立太子,国事大定,臣请出京就藩,还镇许昌。
晋怀帝:朕虽亲理国政,正需太傅辅佐,奈何要走?
司马越:陛下天纵圣明,太子聪慧过人,朝中有我不多,无我不少。况为臣老矣,若再驽马恋栈,恐与朝廷有害无益。诚请陛下,遗我残喘,以度余年。
怀帝见留之不住,于是从之,亲与百官礼送东海王出京。
回宫之后,怀帝转思:如今四海不宁,京师内外不能无宗室皇亲为将把守。
于是下诏:命南阳王司马模西来,使都督秦、雍二州军事,镇守长安。命琅琊王司马睿为安东将军、都督扬州诸军事,令镇建邺石头城。
镜头转换,建邺城中。
司马睿奉诏,即令王导:我闻成大事者,必以人才为本。为招纳俊杰,延揽英雄,以为我用,卿可尽出府库所存,以效燕昭王千金市骨可也。
王导听命,立即张榜各处城门闹市,并学当年大帝孙权修建招贤馆,悬金纳贤。
但因司马睿名望不著,吴人不服,张榜旬月之后,江东士大夫并无至者。琅琊王每日得到王导回报,由此深以为患,坐卧不安。
冬去春来,三月上巳节。
吴人之俗,百姓士子于此日皆至江边祭祷鬼神,称为“修禊”,极为盛典。
司马睿闻此风俗,欲往江边亲观其盛。
王导劝道:殿下招纳贤士,江南士大夫不肯至者,因不知殿下之望也。当此修禊大祭之时,江南豪杰必然尽至江边观礼。臣有一策,可使名士自行来投。
司马睿:卿有何良策?
王导:殿下自坐乘舆而往,可多率部从,盛具威仪,使某等江北名士骑名驹并从而行。则吴人观之,必道殿下亲贤爱士,争先恐后而至。
司马睿便从其计,果令王导等一班谋士鲜衣怒马随侍左右,盛仪而往江边观禊。
琅琊王出祭及归府之际一路极尽招摇,顾荣、贺循等一班江南名士见之大异。因众人多识王导,皆道琅琊王礼贤如此,于是相率拜于道左,扶舆相送。
王导见为首扶舆者是顾荣、贺循二人,急忙下马,止住銮舆。
琅琊王:卿何故止我銮舆?
王导:殿下不欲永据江东,以成大帝孙仲谋之业乎?
琅琊王:然也。
王导:古之王者,莫不宾礼故老,存问风俗,虚己倾心,以招俊杰。况于天下丧乱,九州分裂,大业未兴之际,急于得人之助耶!今拜于道边者数人,皆江南之望,吴人智谋之士渠首。殿下宜礼待以结吴人之心,倘顾荣与贺循二人至,则江南之士无不至也。
司马睿大喜,遂于舆中向顾荣、贺循还礼,极尽恭敬。
当日返至府中,司马睿又急遣使节,使其赍持重金,至府造请顾、贺二人。
二人当琅琊王礼敬自己之时,本已深为感念;此时见其专门遣使来请,于是应命而至。琅琊王当即拜贺循为吴国内史,顾荣为军师兼散骑常侍,此后军府政事,皆与二人共谋。
顾、贺二人感念知遇之恩,便大力举贤推能,又荐纪瞻、卞壶入幕。
司马睿皆为重用,以纪瞻为三军祭酒,卞壶为从事。
王导见司马睿果能诚心纳士,便又进言:臣闻谦可以接士,俭可以富国。今江南之士皆愿为用,殿下宜以清静为政,抚绥新旧,则天下归心矣。
司马睿欣然纳之,由此从谏如流,于是江东百姓皆倾心归附。
因从士族遗风,此前琅琊王平素好酒废事。王导以正言谏之,于是司马睿命将府中酒瓿尽皆覆之,从此绝不饮酒,杜绝淫乐之风。
镜头转换,按下江东,复说河北。
邺都郊外,大兵压境。旌旗猎猎,刀枪林立,战马嘶鸣。
主帅汲桑骑在马上,对左右诸将说道:新蔡王司马腾精于搜刮,又为人吝啬,世人皆知其富。我今为成都王司马颖报仇,自兖州来攻邺城,公等皆须努力上前。城破之后,其府中赀财任从诸公自取,我不预之。
诸将:愿惟将军之命是听!
军至邺都,汲桑先命军士自郊外找到司马颖坟墓,然后破墓起棺,载于车上奉为主公。此后每有重大军事,汲桑都要当众向棺木启奏,再假借成都王诏旨,以行军令。
诸将见此,无不目瞪口呆,不明所以。
当时扎营已毕,一夜无话。来日升帐,汲桑与征虏将军张泓旧将李丰商议:将军熟知邺城虚实,未知可愿亲为先锋,破城擒贼,与故主张泓将军报仇?
李丰:将军之命,安敢不从!
汲桑大喜,遂令其率五千军为前锋,前去攻打邺城。
李丰由是披挂整齐,领兵叩关。邺城守门军士急忙报入王府,请令定夺。
新蔡王司马腾闻报,便即召集诸将,对众说道:李丰小辈,胆大包天,竟敢以卵击石,前来寻死。今兵临城下,诸公以为如何?
诸将:愿听大王军令!
司马腾大喜,笑道:有孤王在此,公等毋惧。孤曾镇守并州七年,胡人屡次围城攻我,皆无法取胜。汲桑小贼,何值忧虑!
诸将闻言,群相附和奉承。正说话间,门军入报:李丰四面攻打,邺城守之不住。
司马腾这才大惊,急问左右:贼势凶猛,当如之何?
诸将闻此,面面相觑。这时便有亲随进言:非是李丰勇猛难敌,实乃守城之军怠战故也。殿下不如将库中财帛奖励将士,则大家皆肯用命,李丰必退,邺城可保。
司马腾无奈,只行忍痛下令:开放仓库,赐米粮、布帛予将士。
部将听命,哄然起身。正在忙乱之间,又有亲兵飞报入府:殿下不必开库赏军矣。
司马腾大喜:却是为何?
亲兵答道:李丰已经破城,正带军杀向王府来也。
司马腾大惊失色,再也顾不得库中财宝,急出府上马,引数十亲随轻骑向南门而逃。
未至城门,只听背后呐喊声起。回头看时,正是李丰飞马赶来,上前手起一刀,将司马腾斩于马下,复下马提了首级,来向汲桑报功。
画外音:可怜司马腾搜刮半生,便如当年石崇,终为他人作守财之奴,临了不免受这一刀之苦。却又不如石崇生时曾享荣华富贵,一文不花,终为他人所用,想来复又可笑。
李丰回营,献上司马腾首级。汲桑大喜,引军入城大肆劫掠,打开府库,将司马腾所积财宝尽装上车,呼啸而去。听闻旧时伙伴石勒屯兵乐陵,于是前来合兵一处,兄弟相会。
二人离久又合,转而引兵来攻幽州。
幽州刺史石鲜出城迎战,与石勒交战只三五个回合,便被石勒斩于马下。
汲桑见此,正要下令攻城,哨马来报:“乞活将军”田禋率兵五万,前来救援石鲜。
石勒闻报,大声叫道:来得正好。我便来了此贼,再入城早食!
不待汲桑答应,即率本部军乘胜迎战。田禋远来疲惫,不明敌军虚实,仓促应战,只三个回合便即大败,乞活军四散而逃。
汲桑兵势大盛,复进幽州大掠,然后移师向南,来攻山东。
兖州刺吏苟晞闻报贼军来攻,丝毫不惧,率兵拒之。乃与汲桑、石勒等贼众分别交锋,在平原、阳平间相持数月,大小决战三十余次,双方互有胜负。
汲桑、石勒转战河北自谓无敌,此时于山东却前进半步不得,无可奈何。
镜头转换,按下河北,复说山东。
哨马急驰,报至许昌东海王司马越:启禀大王,河北贼势大盛,连破邺城、幽州,击杀新蔡王司马腾及幽州刺史石鲜,今正与兖州刺使苟晞将军战于平原,请大王早作御备。
司马越闻报大惧:其若再破山东,必渡河南来,恐我许昌亦难保全,奈何?
谋士献计:大王与其坐困,不如主动出击,与苟刺使联手破贼。
司马越深以为然,于是急引本部军出城北上,驻于官渡,以为苟晞声援。
苟晞闻报东海王引军来援,顿时精神百倍,便率本部军主动出击。当时胯下乘骑千里追风黄膘马,手擎六十二斤金背砍山刀,果有当年关云长之勇,万夫莫敌。
汲桑素知苟晞之勇,不敢正面抵敌,于是连连败退。几十仗下来,更加心怀畏惧。
这一日东方晨曦发动,旷野之上薄雾瞑瞑。
清河茌平县城郊野,两军相拒,戈戟如林,旌旗招展。
汲桑与石勒背城结营,下令重设栏栅鹿角,加强防卫,以待来军。
苟晞命在城外十里扎寨,只派单骑至汲桑阵前,大声向对方宣布:祸福无门,惟有自招。半个时辰之后,苟晞将军亲率精兵来击,是降是战,尔等自择可也。
扬言已毕,拨转马头自回,洋洋自得,如在自家花园信步。
汲桑部众闻说大惊,竟不敢列阵城外,争抢入城避之,汲桑喝止不住。
正在混乱之际,忽听金鼓大震,苟晞率军而至,竟然不用激战,径直跟随乱军入城,就此轻轻松松夺了茌平。
汲桑糊里糊涂跑出二十余里,回顾部众,心中懊恼,怒道:并未曾战,只闻其虚声恫吓便因此落败,天下宁有此事耶!
于是复整军马,再回茌平来战。
未料苟晞并未入城宿歇,而是马不停蹄,人不卸甲,早在城外列阵以待。因见敌军复至,未等汲桑列阵完毕,一声号令,身先士卒,已如狂风般卷至,杀入阵中。
于是便似风扫败叶,只经半个时辰激战,又获大胜。苟晞追击,交战十阵,复又相持。
汲桑军心大散,时值六月酷暑,于是将部下各军依林下寨,分为八垒,自居其中,令石勒、李丰分居左右,以避盛暑,待秋凉来时再战。
苟晞聚集众将吩咐:某恐其分兵于各郡,难以一时剿除,今聚众避暑,贼可尽破矣!诸公来日亦分作八队,至夜各持引火之物掩至其营,烧林而攻,必破贼兵。
诸将振奋,各自回营准备决战。来夜风清月朗,兖州军各分队伍,分头掩进。
至二更时分,苟晞亲引一军举火,烧其中垒。其余七队部将看见中营火起,知是信号,于是齐命纵火,各垒军营遂成火海,八垒齐燃,火光照如白日。
汲桑之众皆被从垒中烧出,更无斗志,俱各出林乱窜奔走。
兖州军候在林外,见汲桑军出,箭发如雨,直杀得十伤八九,尸如山积,血透焦土。
汲桑此时呼天唤地俱各无应,再寻石勒、李丰之时,亦不见半个人影。急跃马挺枪,杀出一条血路透围而出,于路招揽部众,只得一千残兵。
前至一地,地形颇为险恶,汲桑急问土著:此是何地?
土著答曰:地名赤桥。
汲桑仰天长叹:岂非某葬身之地耶?苟晞若在此另有伏兵,某只能引颈就戮矣。
正在悲叹之际,忽听背后喊声大起,一支人马杀来。来者却是冀州刺史丁绍,闻说兖州刺史与贼相持日久,前来助战。
汲桑毫无还手之力,军复大败,单骑逃往马牧。
苟晞引兵追击,终在平原赶上叛军,经过力战,斩杀汲桑。见其军中竟带有成都王司马颖尸棺,不由且惊且笑,遂命弃于故井,以土填之。
与此同时,丁绍也追及李丰,并将其斩杀。
石勒闻说汲桑及李丰战死,走投无路,乃引残部逃往乐平。后见追索甚急,只得往见匈奴张㔨督,请求降汉。
张㔨督欣赏石勒是个英雄,见其来投,便引其前到左国城,来见汉王刘渊。
刘渊见石勒状貌甚奇,于是任为辅汉将军。石勒大喜,自此以为终有用武之地。
由是山东、河北平定,丁绍自引本部军回冀州,苟晞兵还兖州,遣使向太傅司马越报捷。东海王自官渡回军许昌,具折上表天子,详述讨平山东战事,并奏:
因苟晞屡破强敌,威震天下,时人更将其比于韩信、白起。臣故请委以重任,可升苟晞为抚军将军,都督青、兖诸军事,封东平郡侯。
河南尹潘滔闻此,以为不可,遂向东海王进言:苟晞素有大志,绝非甘作他人臣下者。兖州乃军事要冲,昔魏武皇帝曹公籍此发迹之地。若其拥众一旦生变,殿下则莫能制矣。臣谓殿下不如自领兖州,另以他州封之。
司马越深以为然,接纳其议,自任丞相并领兖州牧,改任苟晞领青州刺史,假节,都督青州诸军事,升为征东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侍中,进封东平郡公。
但这其间关窍,苟晞岂能不知?于是二人自此不睦。
苟晞治理青州,以善治繁剧、用法严峻闻名。当时从母寡居,前来青州依附,苟晞奉养甚厚。从母为其子求为帐下部将,苟晞不许,从母因而心中不乐。
苟晞向从母解释道:儿治军严厉,从不以王法贷人,举世皆知。弟若在我帐下为将,若一旦犯了军规受罚,我绝不恂私回护,恐母亲到时后悔不及!
后母固求:我儿向来循规蹈矩,如何便料他必犯军规!
苟晞无奈,只得任命从弟为帐前督护。其后不久,从弟果然仗势犯法,罪应当诛。从母又来叩头流涕告免,苟晞不从,终杖节斩之。
既而素服免冠,至从弟墓前伏地痛哭:杀卿者,青州刺史也;哭弟者,兄苟晞也。
于是从母默默无言,阖军惧都大惊。部下怕犯苟晞法度,各效忠心,皆愿为其用命。
字幕:光熙元年,晋怀帝征召王衍为司徒。王衍字夷甫,琅邪郡临沂县人,平北将军王乂之子、晋司徒王戎堂弟,清明俊秀安详文雅,好谈玄学,辩才无敌。
镜头闪回,叙述王衍往事。
王乂任平北将军,常有公文遣使呈送,难得及时答复。王衍十四岁时,自请至尚书仆射羊祜处,替父申报陈述公文,言辞清晰明白,人所不及。
武帝司马炎曾问其堂兄王戎:卿观当世之人,谁可与王衍相比者?
王戎答道:当世无有比者,当从古人中求之。
泰始八年,武帝司马炎下诏,命百官举荐可以定边人才。王衍因喜论连横合纵之术,尚书卢钦故向武帝举荐,令其为辽东太守。
王衍只尚清谈,其实不会用兵,于是急以他故推托,得免就任。
王衍父死,亲朋赠以巨额丧葬钱财。亲戚熟人闻此,向其借贷,王衍即将钱财分之。
数年后家产荡尽,王衍便居于洛阳城西田园,其后步入仕途,先任太子舍人,又任尚书郎,后出京补任元城县令。在任期间整日清谈,之后复回京城,任黄门侍郎。
王衍精通玄理,专谈老庄,世之求仕者无不仿效,遂成风气。
王衍之女为愍怀太子妃,司马遹被贾后诬陷,王衍上表请求解除婚约,便为世人所诟。司马伦篡位,王衍佯狂避征;司马冏专权,唯王衍长揖不拜,又为世人所崇。
后被成都王司马颖命为尚书仆射,后又任尚书令、司空。于此怀帝即位之后,又任司徒,可谓宦场老手。王衍虽负司徒重任,但不虑国政,只思保全自身,经营退路。
闪回结束。王衍既任司徒,乃奏请以其弟王澄为荆州刺史,族弟王敦为青州刺史。
二弟就任临行,王衍言道:荆州江汉之固,青州背海之险,我留京师,可谓得三窟矣。
时有识者闻说此言,皆鄙夷其之为人。
镜头转换,复说并州。
苟晞治理青州,境内多有流民为贼,于是为政严苛,日行斩戮,州中人谓之“屠伯”。
时有王弥及其党羽刘灵,招集亡众劫掠青、徐之地,见苟晞斩杀汲桑等众十余万人,于是大惧,不敢在山东停留,遂引众逃至并州,至左国城来投汉主刘渊。
刘渊令二人当殿演示己能,好便量才使用,封以官爵。
王弥枪法精熟,且擅谋略;刘灵力大无穷,能徒手制服怒牛,徒步亦能追及奔马。
二人拣精熟武艺演练一番,刘渊大喜,以为帐下左右将军。
刘渊见晋国宗室互杀,元气大伤,认为恢复汉家江山时机已至。至此见帐下兵精将勇,便欲发兵南下,以报前番晋廷屡次征伐之仇。
便在此时,探马来报:朝廷派司马瑜、周良、石鲜三员大将,率军来讨。(本集完)
第十八集 刘渊复汉
并州离石汾城之外,晋朝大军来征,列好阵势。
汉主刘渊闻报,遣武牙将军刘钦挂帅,引领六军迎战。
刘钦奉命出城迎敌,四次交战皆胜,司马瑜、周良、石鲜各自溃散,不能相顾败去。
此后不久,离石大饥。刘渊下令迁居黎亭,就食邸阁屯粮。
晋帝接到司马瑜败报,不由大怒,诏命并州刺史刘琨,往伐黎亭。
刘渊闻说官兵又来,不以为意,使前将军刘景为征讨大都督、大将军,率六军迎之。
两军对垒,刘琨略施小计便将刘景击败,由此进据晋阳。刘渊见刘景大败而回,料知难胜晋军,有些怏怏不乐。
侍中刘殷、王育向刘渊献计:殿下据守偏远之地,世人不知威望。今若奋激将士四出,果决出战以斩刘琨,平定河东,建天子名号,大举向南,克长安以为国都,再率关中之众席卷洛阳,则如反掌之易。此乃汉高祖之所以开创宏基、消灭强楚之宏略也。
刘渊大喜:先生之言,正是孤之所想。
于是来日派兵遣将,命辅汉将军石勒引军五万,南下赵魏,进据河东,攻占蒲阪、平阳;刘渊继率大军进入蒲子,立为都城。
未过数日,河东、平阳俱各平定,属县各垒堡之兵皆降。
刘渊再纳刘殷谏言,派出使者,四出招降县外垒堡。
次日,使者还报:各处皆愿归顺,只有乌丸人伏利度拥兵二千,驻守于乐平壁垒,臣多次晓以利害,奈其坚执不降,而且口出不逊。
刘渊:若是如此,则必派兵征讨。
使者:臣以为不可。乐平壁垒虽然兵少,但墙高池深,即便强攻得下,也必损众。
刘渊:如此奈何?
石勒闻言离座而起,上前施礼道:末将有一拙计,庶可兵不血刃,得此垒堡。
刘渊,卿有何计,就请讲来。
石勒:此计说来也不值甚么,便是诈降之计,取得伏利度信任,就里取事可也。
刘渊:你待如何取信于他?
石勒:末将伪作在大王手下犯有罪过,因恐吃罪而去投他。
刘渊:倒也使得。便拨与你本部兵百人,前去用计便了。
石勒:大王如此信赖,臣敢不尽心竭力!
镜头转换,乐平堡垒。
伏利度闻说石勒来投,不由大喜,当即与石勒结为兄弟,给付军权。石勒既得伏利度信任,遂率部下诸胡四出劫掠,所向无敌,于是众胡兵皆服石勒。
石勒知道众心已归,趁回兵庆功之机,于席间力擒伏利度,并问众胡:诸公欲举大事,则我与伏利度,尔等奉何人为帅?
众胡拜服于地,皆从石勒。于是石勒当场释放伏利度,率领其部归还刘渊。
刘渊盛赞其忠勇多谋,遂封石勒督山东征讨诸军事,将伏利度部众亦交石勒指挥。
其后上郡四部鲜卑陆逐延、氐族酋长单征相继归附,刘渊都授予官爵。
汉主进军河东,细作报至洛阳。
晋怀帝闻报大忧,急遣使持节至幽州,使幽州刺史、都督王浚出兵讨之。
王浚奉诏,素知刘渊之能,恐己力不及,即使人前往朔方,向拓跋鲜卑部代国穆帝借兵,共同讨伐刘渊。
字幕:代穆帝猗卢,神元帝拓跋力微之孙,昭帝拓跋悉鹿之子。
代穆帝拓跋猗卢接到王浚之书,遣使者回报,随即遣兵起行,至于赵郡。
王浚亦起大军,前来与穆帝会合,下马直至中拜迎。
穆帝猗下马答礼:孤自与先祖以来,便与你晋朝交好,今必助你剿灭匈奴之兵。来日交锋,使君可为前部,孤自引大军后到接应,如何?
王浚应诺:悉听尊命。
酒罢辞出,回到本营,随即收拾军马,逶迤向前进发。
与此同时,石勒奉汉主刘渊之命,兵发河东,军至上党。
哨马来报:王浚搬请朔方兵来,将至城外。
石勒:先锋高贡与呼延攸二位将军,命你二人出城迎战,不得有误。
二将应喏,引兵出城列阵。只见尘土起处,鲜卑胡兵与王浚幽州兵齐至。
两军对圆,穆帝先使悍将许诸儿出战。
匈奴大将高贡上前接战,只经十合,便觉不敌。呼延攸策马上前,与高贡双战许诸儿,呈丁字形厮杀。许诸儿丝毫不惧,高声呼喝,精神倍长。
再战二十余回合,高贡及呼延攸不敌许诸儿之勇,大败而回。
王浚引兵夹攻,石勒急亲自出马,将二将接入上党城中。次日王浚与鲜卑军三面围城,石勒引诸将上城守护,坚闭城门。
王浚在城下望见石勒,以手指而言道:卿乃奇男子,奈何从贼?今已被围,里无粮草,外无救兵。若能倒戈投降,共扶晋室,某代为奏请天子,不失封侯之爵。若执迷不醒,待打破城池,则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石勒见敌军势大,于是答道:公且退兵,容某思之。
王浚尚未回答,穆帝已扬鞭答道:孤限你三日限,若三日不降,则必攻城!
言罢,即令退兵五里下寨。王浚见是如此,只得随之扎营,然后来见穆帝。
王浚进言:明公奈何许他三日?某闻石勒不但勇猛,而且多智,此必是其见我兵马强壮,故行此缓兵之计。来日晚间,其兵必要偷偷出城,透围而出也。
穆帝醒悟:如此,则如之奈何?不如我等明日便起兵复围,攻破此城。
王浚:上党城坚难下,不如将计就计,如此如此。
当下计议已定,来日遣将,各去埋伏。
镜头转换,上党城中。
石勒当时果然是缓兵之计,下城回衙,便与高贡、呼延攸二将商议:敌众我寡,实力悬殊,战必不利。不如趁其立营未稳,冲出城去,杀透重围,请汉王益兵再来决战。
二将听了,齐声道是。
石勒于是密令三军结束停当,携带三日之粮,来日趁夜冲围。
次日深夜,便令呼延攸与高贡为前部,自领后军,开西门潜地而出,向北而走。行出二十里远近,前面一片大林,忽听一声炮响,火光大起,林中冲出一军拦住去路。
为首之将正是许诸儿,叫道:你等行此诡计,骗得了谁?已被我家皇帝陛下猜个正着,命某在此专等。若不投降时,片甲不留!
呼延二人本是他手下败将,不敢上前放对,只得挥军一拥而上,冲开血路而走。
石勒听闻前面杀声响起,知是中了埋伏,急引后军赶上,一阵混战。
许诸儿也不迫之为甚,只将石勒军马裹去一半,夺其器械辎重而去。石勒继续向前奔走,又遇王浚斜刺里冲至,大杀一阵,汉军又去其三停,只剩二停,犹自苦战。
正在危急之际,忽闻前方金鼓大震,一支人马杀至,救了石勒三将,为首者为却是王弥。
王浚怕有埋伏,不敢穷追,于是下令收军,极备牛酒,犒赏代国之兵,并以金帛厚赠穆帝,称谢再三。
穆帝逊谢一番,自引代国鲜卑之兵还于本国;王浚亦收军东返,还于幽州本镇。
太傅司马越闻报大喜,具折拜表入京,向天子报捷。怀帝便依太傅在折表中所奏名单,颁诏赏封王浚以及有功诸将。
画外音:自此东海王司马越再次权倾朝野,并奏请废除清河王司马覃太子之位,怀帝不敢驳阻,群臣无不侧目嗟叹。
五月,汉王刘渊再发大兵两万,以王弥为将,来寇洛阳,以报前番兵败之恨。王弥于路收集亡散之众,分遣诸将,攻陷诸郡,直下许昌城,复得轩辕关。
天子闻之,急调凉州刺史张轨派兵东进,卫护京师。
张轨于是派督护北宫纯率兵三万,来迎战王弥。两军各自向前,会于伊水,分别夹水列营,各运机筹,分派战将。两军对圆各自交锋,激战未几,北宫纯不敌王弥,引军败走。王弥乘胜大进,直至洛阳城下,向前叩关而战。
怀帝大惊,急聚文武商议对策。
群臣皆推举司徒王衍:只有王司徒亲督诸军,可退汉赵之兵。
怀帝准奏,即以王衍为六军都督,命率军出城迎战。
王衍自知并无统兵征战之才,万般无奈奉诏,转恨群臣相害自己。只得下殿点兵遣将,差左卫将军王秉为先锋,引军出城交战。点军已毕,尚未发兵。
忽城头军士急报:禀都督,大事不好!王弥击鼓攻城,纵火焚烧建春门。
王衍惊得浑身汗出,急领诸将上城。向城外看时,见汉军正在爬城,便如蚁聚。
王衍心中着慌,急问众将:这便如何是好?除非天降神军,方能解得此危。
煞是奇怪,这句话便如姜太公掐诀念咒一般灵异。话音刚落,便见远处尘头大起,一彪军狂卷而至,直杀入汉军后队,横冲直撞。
汉军正在全力攻城,没有防备,全军大乱。
王弥闻报,急引亲军转身来迎,见前来解围者,正是前番自己手下败将北宫纯。
城头上诸将见救兵果至,无不拜服于地,向王衍称颂:司徒神算,纵使诸葛武侯复生,亦不及也。
王衍喜不自禁,急命王秉引军出城,与北宫纯里应外合,两面夹击。
王秉此时亦来了精神,急披挂上马,带领五千人马,杀出城来。
王弥正与北宫纯打得不可开交,不意被王秉引城内军马猛冲而至,于是引军而退。北宫纯欲报前仇,引军紧追不舍,汉赵之军大败,收脚不住。
王秉率军在后猛追,直追至七里涧,又杀一阵,才与北宫纯引得胜之兵,回转洛阳。
王弥折兵大半,奔至平阳方才收拢败军,扎住阵脚。于是怀羞含怒,不敢归国。
汉王刘渊闻之,急派侍中至营,请王弥将军还都,亲率文武迎于郊外,笑执王弥之手:卿乃常胜将军,声震中原。败此一阵,何足为羞。孤今亲迎将军回城,为卿拂席洗尘,酒菜都已备好,如何逗留不前,使孤久候台驾!
王弥慌忙参拜汉王:败军之将,尚蒙主公如此厚待,臣惭愧无地!
刘渊:胜败乃兵家常事,况将军止此一败乎!孤王不怪,并加封卿为司隶校尉。
王弥:大王隆恩,臣感于五铭之内,愿终生效命殿下。
众官见此,感动不已。
镜头转换,洛阳城内。北宫纯大胜一阵,与王秉合兵还归洛阳,来见司徒王衍,代凉州刺史张轨致意朝廷。
王司徒大喜,即引北宫纯上殿,表奏其救驾大功。怀帝依司徒所奏,遣使随北宫纯前往西凉,封张轨为西郡公。张轨力辞不受,天使最终赐以印绶,不允其辞。
王衍自后再聚宾客清谈,客必以“司徒登城一呼,凉州援兵即至”之事逢迎,以为堪与当年汉献帝“说曹操,曹操到”堪相媲美。
字幕:永嘉二年七月,汉王刘渊迁都于蒲子城。
有平阳渔人在汾水湾得玉玺一枚,献于汉王。刘渊见玺上刻文“有新保之”,疑是王莽时所用玺印,遂以为祥瑞之兆,重赏渔人使归。
群臣趁机劝汉王晋位为帝,刘渊欣然从之,于是祭祀南郊以承天命,正式建坛称帝,国号大汉,大赦境内囚犯,改年号为河瑞,后改永凤。
汉帝聚众升殿,命黄门宣旨:诏封皇子刘裕为齐王,刘隆为鲁王。任命大将军刘和为大司马,封梁王;尚书令刘欢乐为大司徒,封陈留王;御史大夫呼延翼为大司空,封雁门郡公;宗室中以亲疏为等级,皆封郡县王;异姓中以功劳、谋略为等级,皆封郡县公侯。
大封百官已毕,群臣拜舞称贺。
太史令宣于修之出班进言:陛下今虽龙腾凤翔,接受大任,然晋朝未灭。臣观今元荧日,荧惑犯于紫微,应不出三年,必能攻克洛阳。蒲子城崎狭,不足天子久安。平阳有天子之气,兼是陶唐旧都,望陛下上合天象之变,下合地理之祥,徙而都之。
汉帝大喜从之,于是迁都平阳。
刘渊既称汉帝,遂使皇子刘聪为大将军,总领全国诸军;以从子刘曜为龙骧大将军,领北兵以威震诸部单于。
这一日忽然心有所感,于是拿出当年恩师马岱所赠羌胡令牌,将鲁王刘隆唤至内殿。
刘隆:父皇唤儿至此,不知有何秘事指派?
刘渊:我命你持此令牌秘密前往成都,往见成汉主李雄,劝其起兵东出汉中攻取长安,我大军则下魏赵,攻取洛阳;东西两面夹击,消灭晋朝。若大事成就,许以平分关中疆土。此事极秘,不可轻易漏泄,慎之慎之。
刘隆:儿臣铭记,谨遵父皇严命。
遂引三百随从,绕并州西出雁门,取道渭南,秘往成都去讫。
刘渊遣走鲁王,于是登殿升朝,下达诏命:着令辅汉将军石勒,左将军刘灵,你二人率马步军七万南下,寇略魏郡、汲郡及顿丘三城。若不能下,朕当亲往。
二将奉旨出兵,大军所到之处,晋军望风而降,连下五十余垒。
石勒对于主动投降各垒主给予礼遇,皆赐以将军都尉印绶,并选其垒丁强壮者充军。于是选得五万精卒,其余老弱者附垒以居,安堵如故。
镜头转换,甘陇道上。
鲁王刘隆率领一众部从,间道向西,渡过渭南,翻越陇右,密行汉中,逶迤到于成都,来见成汉帝李雄,呈上父亲赵汉皇帝国书,并示之以羌胡令牌。
李雄先看国书,轻轻冷笑,不以为然;再观那令牌,见是蜀汉镇西大将军马超之令,不由肃然起敬,龙心大悦。于是将令牌还了刘隆,问道:孤闻你父称汉王之时,是奉蜀汉后主刘禅名号,此事有诸?
刘隆答道:有之。实不瞒陛下,我父便是后主之孙,北地王刘谌先公之幼子也。当年被征西将军马岱救往西凉,遂继我先祖刘豹公之位,以为匈奴左贤王,北部都尉。
李雄以手加额,由衷赞道:如此说来,你父当为孤之叔父,你我本是兄弟之谊。如此,贤弟在成都歇息数日,可还报令尊赵汉天子,孤随后即发兵应之。
当即盛排筵宴,款待鲁王。
刘隆大喜,次日至昭烈帝庙上祭,复至武侯祠祭拜孔明先师神位,然后拜辞成汉天子李雄,率部从出汉中北上,回报父皇刘渊。
李雄送走刘隆去后,便欲大起成都之兵,北伐长安。
便在此时,黄门忽然入报:尚书令杨褒病故。
李雄深为痛惜,遂令厚葬,亲为致祭,以其子袭父之爵,拜为骑都尉。为杨褒治丧已毕,便令整修战备,厉兵秣马,欲从巴郡、汉中两路出兵北伐。
早有晋朝在成都细作闻之,飞马由汉中出关,报到洛阳。
晋怀帝闻报大惊,遂下诏命:升尚书左仆射山简为征南将军,加封督宁、益二州军事,都督荆、湘、交、广四州诸军事,南镇襄阳;使刘琨、王浚引兵北上,以当幽并之敌。
字幕:山简,字季伦,河内怀县人,故司徒山涛第五子,西晋名士。
山简既奉诏命,便到襄阳任所。此时正值荆襄之地四方寇乱,天下分崩,王威不振,朝野恐惧。山简却十分闲适,每出门嬉游,皆至习家池上陈设酒宴,动辄酒醉。
当时雍州流民大多在南阳谋生,朝廷下诏将流民遣返回乡,流民皆不情愿。前荆州刺史刘弘之子刘璠时为顺阳内史,于是招抚流民,江汉之民翕然归之。
山简心中怀恨,于是上奏怀帝,称刘璠收买众心,若被流民劫奉为主,为祸不浅。
朝廷准纳其奏,诏命刘璠为越骑校尉,将其调离荆州。荆襄之地自此大乱,当地人无不追思刘弘父子。
山简一封奏疏驱走刘璠,于是传令南中郎将杜蕤派兵遣送流民北归,限期出发。
因此一道檄令,引出数位好汉。先有京兆流民王如,早年曾任武吏,因遭遇战乱而流于宛城,深得流民依赖。因见山简驱民还乡,于是暗招壮勇,趁夜袭击杜蕤,将其击败。
其后又有冯翊人严嶷、京兆人侯脱,亦分别聚众攻打城镇,杀死县令,响应王如。
不过旬日,流民聚众达四五万人,皆举王如为首。王如遂自称大将军,兼司、雍二州牧,自称藩属于匈奴汉主刘渊,奉其年号。
王如由此在沔汉地区大肆劫掠,山简无力抵制,只能保守襄阳,政令不能行于州郡。
镜头转换,按下荆襄,复说并州。
永嘉四年,白部鲜卑及铁弗匈奴起兵造反,响应汉主刘渊西征之军,劫掠并州。
晋并州刺史刘琨急遣使者,携重礼再往代国,向穆帝猗卢请兵相助。穆帝遂遣侄儿郁律率骑二万往助,大破白部鲜卑及铁弗匈奴叛军。
晋怀帝闻报大喜,因此下诏,封拓跋猗卢为大单于、代公,并割陉岭以北马邑、阴馆、楼烦、繁畴、崞五县以赐之。
代国自此东接代郡,西连西河、朔方,方圆可达数百里,疆域由此扩大。拓跋猗卢乃徙北地十万户以充五县之地,势力益炽。
同年秋,关东欠收,致京都洛阳饥饿困顿。
辅汉将军石勒兵锋所指,晋朝各处官兵不能抵敌,望风披糜。
怀帝接报,诏令太傅司马越:今天下扰攘,时局将近不可收拾。卿可急遣使节,速发插羽之檄,征召各郡诸侯之军,引兵勤王,前来救援京师。
司马越:臣惶愧,臣遵旨。
怀帝挥手,命其出宫安排,然后亲自书写诏旨,使承旨官誊写十数份,盖印用玺。
不一刻,司马越引十数名使者上殿,跪拜山呼。怀帝命将诏旨分赐众使,动情说道:卿等速往各镇传旨,当替朕告知各镇诸侯,今速来可救,迟则不及矣!
众使齐称遵旨,辞帝出京,驰檄四方。但诸侯接旨后皆不奉诏,拒不发兵。
檄文行至襄阳,山简倒是个忠臣,即派督护王万率军前去赴京救援。
王万行军北上,至夜驻于涅阳。众军连日奔走,疲倦已极,放倒便睡,更不设防。
睡至半夜,一片声喊,火光四起,却是王如率众前来偷袭。
王万自梦中惊醒,不及装束,在侍从簇拥下慌忙上马,引残众大败而归。
王如获胜,于是在沔、汉之地大肆抢掠,并引军进逼襄阳。山简只能据城坚守,不敢出战。至于再派兵赴京勤王的事,也只能不了了之。
相持不过旬日,严嶷复引兵前来,相助王如攻城。
山简受逼不过,只得弃了襄阳,引败军徙至夏口驻扎。山简至此方悟刘璠之明,是自己屈赖了人家,此时也只得效其招纳逃亡之策,出榜安民。
檄文发出未过旬月,江、汉之民陆续归附。
当时江州刺史华轶字彦夏,不服琅玡王司马睿指令,司马睿使人告知山简。来使献上书信,山简看过,将来书示于左右。
部将皆进言道:何不发兵讨伐?
山简说道:某与华彦夏乃为旧友,为其不臣而憾。但若起兵伐之,岂非以故友之过,而为己建讨伐之功耶?此不义之事,我不为之。
诸将闻此皆都沉默,但暗自嗤笑:舍君臣公义,而顾及私交之情,实非为人臣之道。
镜头转换,按下荆襄,复说京师洛阳。
当时天下流民及诸胡并起,以致诸侯各自拥兵在镇,不救王室之危。东西两京残败,屡遭战火,宫中乐府伶人躲避灾祸,大多逃往沔、汉之地。
怀帝因而怀忿,使人持诏至许昌,责问太傅司马越之过。
天使既回,司马越急召部下群臣,商议此事。
将军刘舆进言:天子遣使来责殿下,必是散骑常侍王延,尚书何绥,太史令高堂冲献谮之故。自太傅离朝,此数人并参机密,蛊惑天子。明公若不早图,他日恐为所害。
司马越沉吟:但此数人皆无罪状,何计除之?
话音未落,心腹潘滔接口:当今之世,若不诬人谋反,何以诛之?
司马越:此话说的倒是,便依卿言。
于是遂以谫除叛臣为由,离了许昌,引部下谋士并带三千甲士,浩浩荡荡开回洛阳。司马越既入京师,洛阳城中军民齐出,夹道而观。
中书监王敦观其气势,归府告于其父王乂:太傅此次回京,是欲来杀人也。
其父大惊问道:汝何以知之?
王敦:太傅向来专执威权,先用表请,而不许他人效之。今尚书犹以旧制以裁之,故说今负气而来,必有所诛。天子初为太弟之时,曾与缪播相善,即位之后,便委以心腹。帝舅王延、尚书何绥、太史高堂冲等人,天子皆私自重用,并未事先告知太傅,故此太傅怀恨在心。儿料太傅此次回京,必为诛此数人。
王乂摇头,表示不信。
话犹未了,忽见家人自外入报:太傅回京,便去各府抓人,欲在午门开刀行刑哩。
王乂急问:所杀何人?
家人回答:有缪播、王延、何绥、高堂冲。还有十数人,皆为其亲信,不知其名。
王乂又问:犯了何罪,便就杀了?
家人答道:监斩廷尉却是从咱府中出去的王廷,他对我说天子也曾如此问。太傅答道:“此十余人谋反,被臣侦知,故此回朝除逆。”天子陛下不敢再问,只是哭泣流泪而已。
王乂盯视其子王敦:此后使我家灭族者,莫非便是你耶!
王敦默然不答。
画外音:当西晋一代有两大世族,乃琅琊王氏及河东裴氏。王祥、王戎、王衍、王敦、王澄、王导、王绥、王玄乃王氏八杰,合称八王;裴徽、裴康、裴楷、裴绰、裴瓒、裴遐、裴頠、裴邈,则并称八裴。时论“八裴方八王”,其与裴瓒相对比者,便是王敦。
朝堂之上,天子泪痕未干。
太尉刘寔见太傅司马越无故大开杀戮,天子不能阻止;又见朝廷危乱连年,再无复兴之望,于是出班上前,向天子施礼:臣启万岁,为臣老矣。今既太傅还朝,臣请辞归乡。
怀帝:当此之际,卿岂可弃朕而去?休说此言,朝廷不许。
朝臣刘坦向与刘寔交厚,知其请辞本意,乃上疏谏奏:陛下,古之养老之道,以不与政事为优,不以吏役为重。今刘寔年纪老迈,陛下应从其所请。
怀帝无奈,只得从之,下诏准许刘寔以侯爵归就府第,起用王衍为太尉。
太傅司马越见天子重用王衍,出班奏道:今朝中政事多由殿省参议,则臣请宿卫禁军凡有侯爵者,皆宜罢之。将军何伦、王秉忠心王室,可使其二人引东海兵宿卫宫禁。
怀帝不能不从,只得诏准。
王敦见此,散朝之后便向太傅行贿,请求外镇于山东州郡。
司马越得其重贿,遂任命王敦为扬州刺史,令其出京就镇。
琅琊王司马睿闻之大喜,命人将王敦迎至建邺,深加宠信重任。王敦遂与王导同助司马睿,在江东树立威望,使司马睿渐获扬州士族拥戴。
太傅府幕僚潘滔闻知,向太傅进言:王敦到了扬州,专为琅琊王谋划,收揽江东士民之心。如此司马睿羽翼已成,必当为其叔父司马繇报仇。不如召王敦回京,然后图之。
司马越醒悟,于是便发矫诏,复征拜王敦为尚书,使与建武将军钱璯一同北返洛阳。
王敦本不欲回京,但因有钱璯奉太傅之令监视督促同归,不得不拜辞琅琊王司马睿及从弟王导,洒泪上路。司马睿依依不舍,亲为治酒饯行,至于流泪。
王导谓其兄道:某猜兄此行凶多吉少,途中宜多加防备,休步成都王后尘。
王敦诺之,遂与钱璯起行西去。行至广陵,钱璯果然举兵叛乱,欲杀王敦。王敦因时时提防,故提前得闻其谋,遂引亲军连夜逃回建邺,向司马睿告变。
司马睿得王敦复归大喜,授其为安东军谘祭酒,依旧留守扬州,不再使其回朝。
当时除却京畿诸郡,天下诸侯皆不听朝廷旨令,司马越无计奈何。
潘滔见钱璯谋泄,王敦复还扬州,又与尚书刘望合谋,诬陷青州刺使苟晞谋反,奏请太傅矫诏调其入京杀之,以谋其众,另委心腹镇守青州。
司马越从之,诏令苟晞进京,拜为尚书令。
苟晞奉天子诏令,不知是计,遂使苟纯把守青州,自引五百亲军上路,至于濮阳。
此时朝中因有苟晞好友林放,急遣使于路截住苟晞,告知潘滔阴谋,劝其休要入京。
苟晞大怒而回,上表请斩杀潘滔、刘望等人,又致书进京,宣布与司马越正式决裂,传檄各州郡,宣告自己历来战功,陈述司马越各种罪状。
镜头转换,按下苟晞,复说刘渊。
当石勒、王弥进军青、幽、冀、并之时,刘渊同时派子刘聪进攻洛阳,刘曜及赵固后继。
东海王司马越闻之,遂派平北将军曹武、将军宋抽、彭默等人迎战。两军交战,曹武等不敌刘聪,连战十合,最终大败于成皋。
刘聪乘胜而进,挥师迅速到达宜阳;复又分兵于其子刘粲,令率三万精兵出于蒲坂,对东西两京双面出击。
怀帝闻报大惊,急使人持诏到长安,令南阳王司马模引关中之兵,前往迎战。
南阳王奉旨,遂引关中兵迎敌,派牙门赵染守蒲坂,与刘聪军相拒。
赵染如何敢与汉军对阵?急向冯翊太守求援。然而太守以无兵可派为由,不应其请。赵染大怒之下,即率部众投降刘聪,复与刘粲合兵攻打长安。
司马模派淳于定前去抵御,淳于定反被赵染打败,几乎片甲不归。
此时长安城内众叛亲离,仓库空虚,军民无以为食。
军师祭酒韦辅见此,劝说南阳王司马模道:事急矣,殿下不如早降,方可免难。
司马模无奈从之,于是率领百官开城,于阵前投降赵染,自缚入营。
赵染踞坐于大帐,捋起袖子,手指南阳王鼻端,数落司马模罪名,状甚得意。直待骂够了,方将南阳王缚送到刘粲营中。
刘粲不论好歹,即命将司马模杀死,并赐南阳王妃刘氏给胡人张本为妻。
镜头闪回。司马模与刘粲决战之际,另派将军吕毅讨伐刘聪,在宜阳决战。
只经一合,吕毅便即大败,引兵远遁。
刘聪接连胜利,当夜大宴诸将,不设防备,被弘农太守垣延育设诈降之计乘夜偷袭,刘聪军大败而回。
刘渊闻之,身穿素衣前来迎接败师,再发士卒,复遣刘聪、王弥与刘曜、刘景等率精骑五万去攻洛阳,以大将呼延颢率步兵接应。
刘聪知耻后勇,谨慎用兵,于伊川南岸设伏大败晋军,乘胜进军,驻于洛阳西明门。
晋护军将军贾胤奉诏迎敌,转战于大夏门,乘夜而攻,斩汉将呼延颢,汉军溃败。刘聪南撤洛水构筑壁垒,驻宣阳门。
当时诸将咸至,刘曜驻上东门,王弥驻广阳门,刘景驻大夏门。
刘聪会合诸将,亲至中岳嵩山求神,令刘厉、呼延朗等留守大营。
东海王司马越闻报刘聪离营,即令参军孙询、将军丘光、楼裒等人率勇士三千,从宣阳门趁夜而出,攻入汉军大营,大败汉赵之兵,袭杀呼延朗。
刘聪闻报快马赶回,刘厉因惧罪投水而死。刘聪杀退孙询诸将,收拾败亡军马,一面表奏父皇刘渊求援,一面聚众商议今后行止。
王弥向刘聪进言:今我既然失利,洛阳又牢固非常,殿下不如回师,以图后举。臣请在兖、豫二州间招募兵士,收聚粮食,以待殿下复来可也。
刘聪听了,犹豫不定。此时败表奏至黎阳,汉帝刘渊看后大惊,急聚文武商议对策。
鲜于修之出班谏道:彼时臣曾夜观天象,并奏报陛下,需待辛未年时当克洛阳。今紫微垣临于河洛,其气尚且旺盛,不可更也。不如使世子大将军暂回,否则必败。
刘渊准奏,遂派黄门郎傅询赍诏,快马召刘聪等回师。
刘聪奉旨,即令各军陆续依次而撤。司马越派薄盛等率兵追击,双方在新汲大战。王弥军复又大败,于是整顿蒲阪防守,回到平阳。汉军已既败退,洛阳暂时得安,东海王更加侍功而傲,因思篡逆,要将天下诸侯不从己欲者遂个灭除。(本集完)
第十九集 三路西征
洛川道上,濮阳营中。
苟晞得到林放密书,获知东海王欲诳自己进京杀之,不由勃然大怒。
正在此时,门军入报:有天子使节前来,声称有密诏下达,现在帐外。
苟晞急命请入,欲摆香案,跪接帝旨。
天使止住:此乃天子密诏,将军毋须拜接,只宜自己阅过即可。
苟晞看罢密诏,见是命自己联合诸侯讨伐东海王,心中有数,怒气稍息。待天使告辞而去,于是宣布与东海王决裂,檄告天下,急令回军。
王弥当时驻军平阳,闻说苟晞西出洛阳,以为机会难得,遂遣部将曹嶷,带兵连营数十里,拼力攻打青州。苟纯闭门固守,堪堪不敌,就要城破。
苟晞及时赶回,因见青州势危,当下也不扎营,直率轻骑冲入曹嶷大营,左冲右突,状如猛虎。曹军不曾防备,一时大乱。
苟纯在城上见敌军扰乱,知道必是自家大军回来,便趁机大开城门冲出,两面夹击,曹嶷大败而走。
苟晞还军青州,再选精锐,出城一路追击,寻找曹嶷作战。
曹嶷此时扎营于青州城西旷野,部将闻说苟晞亲率大军前来,无不变色,皆欲远逃。曹嶷大怒,激励三军道:苟晞虽称常胜将军,万人之敌,彼亦人也,我何惧之?
因见大风骤起,扬起风沙,遮天蔽日,遂思一计,便令部军倾巢而出,抢占上风头,列阵于风沙之中,持戈以待。
苟晞引兵顶风而至,风沙愈狂,对面不见人影,三军亦立脚不住。
曹嶷在上风头看得清楚,暗自向天祝道:老天助我,今日擒杀万人敌,成此大功!
于是下令吹响号角,率全军顺风而击。
苟晞心急歼敌立功,不顾天时,令全军顶风而进。
军士眯起双眼,被刮得东倒西歪,何论迎战?只听号角之声大起,千军万马从一团迷雾中迎面冲来,苟晞军士前胸或被长矛洞穿,或者颈项一凉,脑袋离身落地。
青州兵一战而败,丢下一半尸体,剩下一半人马回身便逃。苟晞立马扬声大喊,喊声亦被淹没于风沙之中,只抵得蚊虫之鸣。
苟晞无奈,只得回马而走,败还青州。
苟纯见自家军败回,急命扯起吊桥,放进城来。败军陆续而回,争抢城门,如何扯得吊桥起?曹嶷乘风挥军早至,杂入青州兵后军,过了吊桥进城,趁机夺了青州。
苟晞见状,仰天长叹:某征杀半生,从无败绩,不想今日却被狂风所败,岂非天意!
只好单骑弃城夜逃,部众皆被曹嶷所俘,全部投降。
曹嶷将得胜之兵还报王弥,于是复霸青、兖二州,威震山东。
苟晞逃到高平,竖起招兵大旗。流民闻是苟使君招兵,纷纷来投,一日间便得兵数千,军威复振。苟晞欲待引兵复夺青州,忽接天子诏命,令其西入洛阳,讨伐专权之贼司马越。苟晞奉诏,只得按下青州,领兵西进。
司马越闻报苟晞来伐,于是传檄关东诸侯,宣布苟晞罪状,并命潘滔为河南尹,回镇许昌召集旧部;又使部将杨瑁、裴盾引兵出京,前来讨伐苟晞。
自此帝相公开反目,终于刀兵相见。
苟晞深恨潘滔,先派兵候其来路,收捕此贼。
潘滔闻之,不敢东来,复还洛阳。
苟晞率兵西向,一路势如破竹,直至洛阳城下,便令众军竖起长梯攻打。
司马越见苟晞驱兵大至,自知不是对手,也只得打点起十二分精神,日夜部署防守。
正在两军交战不解之时,晋怀帝却暗派心腹出宫,趁夜斩关落锁,大开城门,偷放苟晞军入城。苟晞于是率兵入宫,先斩杀尚书刘望及侍中程延。
司马越幸亏见机得快,当苟晞入城时便出南门,一口气狂奔到项城。虽然逃得性命,但思为天子所卖,亦因忧愤成疾,随即而逝。
裴盾等一般东海王所重用心腹,来不及逃走,皆被苟晞部将王桑杀死。
晋怀帝升朝,命苟晞为大将军、大都督,总督青、徐、兖、豫、荆、扬六州诸军事。
画外音:此番帝相终极争斗,天子虽然最终获胜,但放眼四海,早已是江山破败,社稷倾颓,千疮百孔,无可救药。自晋武帝分封诸王起,恶因已经深种,及杨骏专权跋扈,贾后乱政,八王之乱,孙秀误国,张方暴虐,至此帝相大战,短短二十余年,便将文宣帝司马懿、景帝司马昭、武帝司马炎三代积累家底败个精光。读史至此,不由人掩卷三叹!
镜头转换,按下洛阳,复说黎阳。
辅汉将军石勒趁苟晞西入洛阳之机,即遣部将刘景引军五万,来攻黎阳。
黎阳县令王堪引军拒之,因寡众不敌大败,走奔延津。刘景率军入城,因怒百姓不主动开城请降,乃下令将黎阳男女老幼三万人尽沉于浚河,河水为之不流。
刘景遣使向天子报捷。汉主刘渊闻说枉杀三万平民,勃然大怒:刘景以如此战功报捷,天道岂能容我汉祚!尚有何面目回来见朕?细民何罪,如此轻戮?
使者见天子大怒,岂敢再邀战功,急忙滚回黎阳,报知主将。
刘景闻说天子震怒,于是怀惧不敢归国。
石勒闻报,急离其大营回至平阳,拜于阶下,向汉主请降治军不严之罪。
刘渊慰抚道:刘景之罪,与卿何干?若有进军之计,便可言之。
石勒奏道:臣蒙陛下厚爱,委以心腹,敢不尽心竭力,助陛下以成霸业!愿请陛下俯允,令臣往攻巨鹿、常山二郡,取其钱粮而归,以报陛下,未审钧意如何?
刘渊大喜:卿若肯出力时,孤如何不从?且今河北大饥,军中正缺粮草。
即命石勒为征东将军,并州刺史,加封汲郡公,命其攻取巨鹿、常山二郡。
石勒拜谢,次日即回军中,引精兵三万,以刁膺为先锋,及张敬、夔安、孔苌、桃豹、逯明为副将,领兵来攻巨鹿。
因有张景前车之鉴,沿途秋毫无犯,并州诸胡羯流民齐来归附,军势大振。
镜头闪回,张宾出场。
字幕:张宾,字孟孙,赵郡中丘人,自幼博涉经史,不为章句,胸次阔达且有大节,好智多谋,素有大志,机不虚发,算无遗策。
张宾居于庐舍,抱膝自叹:不为子房后,恨不遇高祖。
当时正与亲月聚会,因闻石勒欲攻巨鹿,遂谓众人道:我遍观世之诸将,无有如此位羯胡将军者,今时机至矣,可与其共成大业。
亲朋闻之,皆都不以为然:区区羯胡,曾卖身与人为奴者,何当先生如此谬赞。
张宾:蜀汉先主刘玄德亦曾织席贩履,英雄何论出身!
于是不顾亲朋议论反对,亲至石勒大营,提剑直至辕门,大呼石勒之名请见。
门军见其无礼至甚,便欲执而斩之。石勒在帐中闻其大叫,即命请入,不许慢待。张宾昂然入帐,揖而不拜。
石勒观其貌相,见无出众之处,不以为奇,便欲遣出。
张宾却不肯走,见其不肯让座,便立而阔论,以胸中韬略及治军之策言之。
石勒大惊,于是延请上坐,聆听教训,引以为军师祭酒,凡事悉听谋划。
张宾便为石勒集聚赵地衣冠之士,别号为君子营,自以为谋主。石勒此时已经众至十万余人,军威大振,于是倾巢而出,来攻巨鹿。
巨鹿太守刘宠闻报,引军出迎,两军对圆。
石勒亲出阵前,谓刘宠道:天兵到此,何不早降?
刘宠不答,便要出马对阵。
部将张英请令:不须主公劳力,末将自请擒此胡虏。
于是突出阵前,挺矛直取石勒。
汉军阵中冲出偏将支雄,抡刀截住:无名之将,你非某敌手,只叫刘宠出来授首。
张英大怒,也不多言,纵马直取支雄。两马相交,战至二十余合,不分胜败。
正斗到分际,张英忽闻本队鸣金,于是败回本阵,向太守刘宠不悦道:某正要取敌将之首,使君缘何鸣金罢战!
刘宠答道:将军不知内情。我城中有大户吴豫,被石勒军中张宾收买为内应,已经暗自献城。今我巢穴已失,战之何益!
张英大惊,于是随太守还寨,预备来日回军,复夺巨鹿县城。
石勒收军不赶,回营厚赏支雄。
支雄推辞道:末将并未取胜,何劳将军重赐!
石勒:将军虽然未能阵前斩将夺旗,但拖住敌军主力在此,使张宾先生能够从容用计,兵不血刃夺得巨鹿,亦乃奇功一件也。
支雄逊谢,这才欣然受赏。
长史孔苌献计:张军师暗取巨鹿,刘宠已无战心。明公若今夜引兵劫寨,必获全胜。
石勒闻计,击案称善,当夜分兵而进,直趋刘宠大营。
刘宠因记挂城中之事,果然毫无防备,众皆四分五裂,降逃各半。张英战了半夜,终于独力难支,连夜投往别处而去。刘宠引领诸子及一般文武走往陵城,闭门再不敢出。
石勒大胜,连夜兵至巨鹿。
张宾引吴豫及阖城降将出迎,将石勒请进府衙,笑道:主公何来迟耶!
石勒大笑,与张宾携手同入厅中落坐,吩咐次日发榜安民,下令妄取民间一物者斩。
巨鹿之民初闻兵至,满城失魂丧魄,官吏皆弃其家逃避荒野。及石勒出安民告示,并无一人出营掳掠,鸡犬果木不动分毫,于是民心悦服,竞送牛酒到营劳军。
石勒命诸将不许轻取,皆估其值,以金帛酬之。巨鹿之民欢声遍野,逃走官吏亦皆归城。
张宾又请石勒下令:刘宠旧部愿从军者并除门户,不愿从军者发与粮米,各安生理。
此令一下,四方之民争相来投。汉军在城中歇兵十数日,诸将精神复振,纷纷请战。石勒见军心可用,乃使逯明把守巨鹿,自引大兵来取常山。
常山太守程晟急遣部下大将严兴出战,列阵城外,交兵于枫桥。
两兵对圆,严兴大骂:羯奴,反贼!安敢犯我境界!
石勒大怒,便欲亲自出阵。
军师张宾谏阻:主将乃三军之所系,不可轻易自出于阵前,亲冒矢石。愿明公自重天授之资,副四海之望,勿令国内上下危惧。
石勒逊谢:先生之言如同金玉,但恐不自先,将士不用命耳。
于是派遣副将王阳、支雄、桃豹出马,暗嘱如此如此用兵。三将领了计策,王阳即出马与严兴对敌,支雄、桃豹已从河内杀过桥去,抄在严兴之后。
严兴大败,退入城中。王阳引军大进,兵临城下,连围三日,攻之不下。
王阳大怒,第四日命令止攻,亲纵马提枪到至城下,在壕边招谕城上人献关投降。
守城之将立于城楼,手指王阳嘲笑。
王阳摘下雕弓,抽出利箭,谓左右道:你等且看我神射!
说罢,便望城楼上引矢连发,射了十箭。只见随声应响,竟有十二将从城上跌落,有两箭皆中双人。城下诸军见之欢呼如雷:将军神射!
城上守将面如土色,尽伏于墙后,使人下城去报太守。
程晟闻说对方军中有如此神射之将,不由大惊,于是唤来严兴,使其前去敌营议和。
严兴便引十个从人,出城求降。王阳见说是前来议降,便引见主帅石勒。
石勒即命请入中军,设宴相待,饮酒谈判。
酒至半酣之时,严兴颇露狂态,小看座中诸将。石勒拔出佩剑,斫斩严兴所坐之席,严兴大骇,惊倒在地,与会诸将哄然大笑。
石勒笑道:聊作戏耳,将军休慌。为将者泰山崩于面前而不变色,何必惊恐如此?
严兴稍安,收敛狂态。
石勒复又敬酒,问道:程太守既使将军前来议和,意欲如何?
严兴答道:欲与将军平分常山之地。
石勒闻而大怒,掷杯于地:鼠辈何人,焉敢与某抗肩!
严兴急从座间立起欲逃,石勒将手中长剑掷之,穿胸而透,死于席间。即令割其首级,令十个从者带回城中。
程晟见是如此,料敌不过,只得弃城而走。
石勒遣王阳领兵追击,生擒程晟回城,程晟遂降。
自此石勒连下巨鹿、常山等三十余城,聚兵三十万,声震河北。
字幕:永嘉四年十月,石勒举兵渡过黄河,欲下南阳。
镜头转换,大军南下,势如奔雷。
王如及侯脱、严嶷等人闻报石勒来伐,急调遣万人驻扎穰城,以御来犯之敌。
石勒大驱部众围城攻击,只半日便破城而入,将守军全部俘虏,引军进驻宛城之北。
侯脱因与王如不和,于是派使者用重金贿赂石勒,约为兄弟。
石勒暂纳其贿,复遣使来南阳招降王如,寄书对其言道:穰城已被我攻取,侯脱亦率宛城以降,将军尚欲负隅顽抗耶?
王如见石勒书中所言,恼恨侯脱背叛自己,便遣来使回报石勒:侯脱居心叵测,名为汉赵之臣,其实我兄之贼,并非真心与兄结盟。弟深知其反复无常,尝与严嶷密议,要联手偷袭汉营,我兄应早为之备。若兄先下手为强引兵袭之,弟必不往救。
石勒亦早恨侯脱轻易反复,但忌其与王如唇齿相依,相互求援,故不敢贸然进攻。今见王如回书,不由大喜,连夜下令:全军来日四鼓造饭,五鼓起兵去攻宛城,迟则斩首。
三军闻命无不凛遵,来晨尽发宛城之下,四面围攻。
王如果然坐观其败,并不来救。连围十二日,宛城粮尽,终至城破,石勒擒杀侯脱。王如见石勒夺了宛城,知道无力以抗,只得遣使请降。
石勒便令王如为先锋,南渡汉水以攻襄阳。王如即引本部兵抢掠沔汉,进逼襄阳。
晋征南将军山简闻贼大至,急令部将赵同驰援襄阳,据城迎击王如。双方攻守奋战一年,王如军不退。赵同智谋与军力皆不足以退敌,惟有加固城池防守。
便在此时,石勒在中原连战得胜,据河北以下河南,复战于江汉,声势大盛。
汉主刘渊闻报,知道已无南顾之忧,遂命刘聪与王弥兵出壶关,引军西向洛阳。
二将领命,引军西向,至于壶关,扎下营栅,派人叫关讨战。守将见汉军势大,情知守关不住,亦不敢出关与抗,竟然不发一矢弃城而去,引众退还洛阳。
并州刺史刘琨闻说汉军大至,急遣兵马来救壶关,晚了一步,王弥与刘聪已度关西去。刘琨急报入京,怀帝览奏大惧,急召群臣会议,令大将军苟晞调兵拒之。
苟晞奉旨,出就公府大堂,连发将令:遣河南内史王旷、将军施融二人引兵五万,往击汉军;檄令荆州南刺史王澄率军赶赴京都,自南翼阻击王弥;自带一军出洛阳东门,扎营城外三十里处,以待迎击匈奴北师。
镜头转换,三路大军出征,迎击汉军。
按下其他两路,先说王旷、施融二将奉令,先引五万精锐大军,东济黄河迎敌。
依王旷之意,便欲长驱而进,寻找刘聪主力约战。
施融谏道:将军不可。胡虏骑兵勇悍,善于平野作战;今其乘险间出,我当阻水以守,依山势而拒,则可使其精骑无施其技,必能胜之。
王旷闻言大怒:胡寇已经入关,天子卧不安席,等我去救。今大将军委我等击贼,某恨不得一战而擒,岂能固垒以待?我意决矣,公其勿阻!
于是驱兵急进,挥军逾越太行山,与汉军相遇于长平。
刘聪正行军间,见有敌兵来阻,喝令上前冲杀。河南军日夜兼程而进,至此已是人困马乏,便如强弩之末,与汉军精骑果然一触即溃。
王旷等皆战死于乱军之中,败众尽降汉军。
河南一路援军至此全军覆没,按下不表;再说荆州援军,在刺史王澄引领之下,一路沿沔水西上,打听汉军行动去向,欲自南侧袭之,好解洛阳之围。
字幕:王澄字平子,琅琊临沂人,西晋名士,乃太尉王衍之弟,司徒王戎堂弟。
镜头闪回,叙述王澄来历。
王澄出身世族,颇有盛名,勇力过人,雅好清谈。然而为人举止放诞,不拘礼俗,甚至有脱衣赤身以标新立异之举,因此反为兄长王衍所赞赏。
王衍妻郭氏性情贪鄙,令婢女去路上担粪灌田。当时王澄年仅十四岁,谏其嫂应自重世家身份,休如此胡为,让人轻看。
郭氏大怒,喝斥道:昔夫人临终之日,以小郎嘱新妇,未闻以新妇嘱小郎也。
因捉王澄衣领,想要殴打。王澄不料新嫂如此凶悍,急忙挣脱,跨出窗外逃走。
王衍向来十分推崇王敦、庾敳及王澄之才,尤重己弟王澄,及曾向世人品评道:今天下之才,阿平第一,子嵩第二,处仲第三。
阿平者,即说王澄。
凡经王澄所过目之文题,王衍便说:已经平子之目,我复何言。
王澄曾对王衍说道:兄形似道,而神锋太俊。
王衍则答:诚不如卿落落穆穆然也。
王澄调任荆州刺史,朝中百官前往送行,王澄却上树掏取鹊巢,旁若无人。
可惜似此落拓不羁,超凡脱俗之才,偏又生性不恤下民,对流民尤其鄙恶,毫不留情。
王澄此时虽任荆州刺史要职,负军国之重,但平素不理政事,日夜饮酒,终使荆州大乱,导致流民群起而叛。王澄恃其计谋,袭杀流民之众八千余人。
流民遭受重创,便推杜弢为首,将王澄视为寇仇,皆欲杀之而后快。王如之叛,其实亦为王澄强逼遣返回乡所迫,故此有切齿之仇。
闪回结束。王澄率军西向,渐近襄阳。
王如此时正引兵攻打襄阳,闻听王澄经此西进,不由暗道:此天使我得报大仇!
遂令严嶷率军继续围困襄阳,自引一半人马前至沔水南岸埋伏,藏于苇丛之中,等待王澄军到来。
天向晚时,只听远处蹄声杂踏,王澄引领荆州军施施然而至,全无防备。
王如下令:放箭!
于是万箭齐发,如同猬集。荆州军立刻倒下一片,行伍大乱。
王如再令:刺杀!
民军闻令跃出苇丛,皆挺长矛乱刺,大叫:只要王澄性命,余者投降免死!
荆州军闻听,大半弃械投降。
王如驰马四顾,来寻王澄,欲亲斩之,为被杀流民报仇。
哪知王澄倒甚乖巧,早将盔甲脱了,弃之苇丛,率十数个亲随弃军而走。于是一路逃至建邺,去投族兄王衍及琅琊王司马睿而去,从此再也不想西上洛阳勤王之事。
王如杀败高澄而回,但久攻襄阳不下,军中终因缺粮大饥。
部下党羽因分粮不均,于是各引部兵,互相攻夺。
城内守军见状,遂大开城门出战,王如军大溃,四散奔逃。琅琊王急派官军趁机进剿,尽收王如属下。
王如部众丧尽,只得来向王敦投降。
王敦从弟王棱喜爱王如勇猛,请赐为部将。
王敦:此人奸险蛮悍,难以教养,你性情急躁,不能宽容待彼,则反为祸根。
王棱:我以恩义待他,有何不可!
王敦拗不过他,只得同意。王棱遂以王如为随身部将,特别宠信。
王如与同僚比试射箭,屡次相争酿过。王棱大怒,对王如施以杖刑,王如深以为耻。
画外音:其后王敦欲反,王棱加以劝谏,王敦最终动了杀机,秘使人激怒王如,借其对王棱平日忌恨,于宴前刺杀王棱。王敦闻报,又佯装吃惊,逮捕王如处死,算是为王棱报仇,其用心机险恶如此。此是后话,连带王如一生结果,一并在此表过。
至此两路勤王大军皆败,汉将王弥便即通行无阻,引军直出轩辕关,逼近洛阳。
颍川、襄城、汝南、南阳、河南诸郡有流民数万家,素为官吏及当地居民所迫,此时闻汉军南下,便皆杀主人及长吏以应王弥。
汉主刘渊闻报王弥连胜,又遣刘灵为将,前寇幽州;复使曹嶷寇掠东平、琅琊二郡。
先说刘灵一路,引军前来袭扰幽州诸郡。
幽州刺史王浚闻报,急点大军,遣部将分作两队,埋伏于险津两岸,以待汉军寇至。
刘灵仗其勇猛,径直率兵从险津中间穿过,幽州伏兵大起,左右夹击。刘灵浑然不惧,左支右绌,尽能支吾;未料王浚亲引大军忽至,变成三路夹击。
汉军大败,刘灵身中数十箭,终战死于乱军之中,余部俱各败归走还。
王浚既杀刘灵,遂派部将祁弘,率鲜卑人段务尘等,引十万骑兵前往青州讨伐石勒。
石勒在山东因循日久,不曾防备北兵,在飞龙山被祁弘打得大败,战死万余。石勒退驻黎阳,分遣部将攻击叛变壁垒,复收降三十余座,设置守宰安抚垒众。
继又率兵进攻信都,杀死冀州刺史王斌,军威复振。
晋大将军苟晞闻报大惊,檄令车骑将军王堪、北中郎将裴宪,从洛阳率兵讨伐石勒。
石勒放火烧毁兵营军粮,回军迎战,驻于黄牛垒,以兵围攻魏郡。
魏郡太守刘矩不敌,举全郡归附汉军。石勒即派刘矩统率其众为中军左翼,复引军赶到黎阳,大败裴宪来攻之军。
裴宪弃众逃到淮南,王堪退兵驻守仓垣。
刘渊闻说收了河北,复定冀州,诏命授予石勒镇东大将军,封汲郡公,持节、都督、王都等旧职不变。石勒纳张宾之计上表坚辞,不受汲郡公之爵,朝中众臣无不称赞。
石勒又与阎罴攻击月者圈、苑市,二垒皆下,但阎罴不幸被流箭射死。
石勒遂领其众,复潜地里引一万轻骑从石桥南渡黄河,攻陷白马,活捉男女三千余人。又东袭击鄄城,杀死兖州刺史袁孚;再趁势攻陷仓垣,杀死王堪。
至此,冀、幽之地皆平。石勒遂北渡黄河,进攻广宗、清河、平原、阳平诸县,晋军望风而降者至有九万余人。
石勒乘胜驱众,再次南渡黄河。
荥阳太守弃城而走,逃往建邺,去投琅琊王司马睿。
石勒占了荥阳,时闻刘聪进攻河内,于是率骑兵与其相会,计议分兵而战。刘聪继续西向洛阳,与王弥会合进兵;石勒则挥师武德,进攻冠军将军梁巨。
各郡守将不敌,紧急报至洛阳。晋怀帝急诏大将军苟晞,使其派兵前去救援武德。
石勒闻报,留下部将固守武德大营,自与副将王桑在长陵迎战晋国援军。
梁巨在武德城中粮尽,遣使至汉军营中请降。石勒因梁巨据城多日,今粮尽而降非其本意,遂不许。梁巨越城而逃,却被汉军兵士擒住,于是攻克武德,往长陵大营呈送捷报。
石勒快马赶往武德,活埋降卒万余,又列举梁巨罪状,一刀斩之。
晋军在长陵与汉军相持,本来久不能胜,忽闻武德已失,梁巨被诛,只得退回洛阳。
河北众垒于是大为震惊,皆请求投降汉军,并各送人质给石勒。
正逢汉军在河北、山东战事连胜,形势一片大好之际,汉帝刘渊忽染疾病,旋即病笃。
字幕:晋永嘉四年,赵汉永凤二年,秋七月。
刘渊卧病不起,诏令各路兵马罢战回军,并命诸子众臣进宫,在御榻前嘱托后事。
石勒、刘聪及王弥三路大将收到檄命,只得回师。
诸将既回,汉主刘渊见诸子及大臣罗列榻前,乃宣布遗嘱,令尚书台记录在册,用玺公告朝野:命太子刘和即皇帝之位,别子刘裕为大司徒。任命亲王刘欢乐为太宰,刘洋为太傅,刘延年为太保,三人共同辅佐朝政。封刘聪为大司马、大单于,并领尚书事务,在平阳西建造单于台,为其封国。安昌王刘盛、安邑王刘钦、西阳王刘睿分典禁军;其余非刘氏宗室功臣,各依原职,扶保新帝,继承遗志,以成霸业。
嘱罢,命群臣诸将退出;又独召鲁王刘隆至内,密以羌胡令授之,嘱道:此后若是朝中有变,卿可持此令前往成都,请李雄发氐羌之兵,相助平叛复国。
鲁王啼泣受命,将令牌揣于怀内,拜了八拜,流泪出宫。
字幕:当年八月,刘渊在光极殿去世,寿终六十一岁,在位六年。可惜一代雄主,虽继汉统,但天不假寿,以至不能光复祖宗基业!
刘渊死后,太子刘和继位。刘和性好猜忌,宗正呼延攸、侍中刘秉、西昌王刘锐三人因与刘聪不和,忌其掌握重兵,于是来向刘和献谄。
呼延攸:先帝不顾轻重之势,今使大司马刘聪拥十万之众,屯于近郊,陛下便为垂拱寄坐之君耳。若不早为之计,久必为其所图矣。
刘和闻言,转问刘秉、刘锐:二公以为如何?
二刘:大宗正之言是也,望陛下纳之。
刘和:朕知之矣,三卿且退。
于是连夜急召刘盛、刘钦入宫,以三人之谏告之。
刘盛说道:陛下休要听信谗言,怀疑自家兄弟。兄弟若不可信,彼外人谁足信哉?晋室诸王之乱,乃前车之鉴,望陛下详审之。
刘钦附和刘盛之议,亦如此进谏。
二王出宫,刘和犹豫不决,又召呼延攸、刘秉、刘锐进宫,以二王之言告之。
呼延攸、刘锐闻此大怒,辞帝出宫,即率本部兵冲入刘盛、刘钦王府,执其二王杀之;复聚兵五千,攻打刘聪于城西单于台。
刘聪闻说呼延攸等造反,震惊之余,尚未发言。
部下诸将已大怒道:先帝尸骨未寒,便来诛杀兄弟功臣。此等昏君,保他何用!
于是簇拥刘聪出台,将兵来迎。
呼延攸及刘锐等辈,焉能是刘聪诸将对手?自是一触即溃,部将纷纷弃兵归降。呼延攸及刘锐见事不妙,急反身而逃,走入南宫。
诸将攻入南宫,收执呼延攸、刘锐、刘秉及其亲信数十人,皆就地杀之,又奔西宫而来。
天子刘和听闻南宫喧哗,自出西宫,在半路遇着刘聪部下诸将,厉声喝道:宫禁之内,谁敢持兵见帝,如此无礼?
话犹未落,诸将上前,将刘和砍倒在地,再复一刀,已然毙命。
诸将杀了天子,遂出迎大司马刘聪,请入光极殿继承大位。
刘聪入宫,见天子倒在血泊之中,佯作大惊悲哭:部下叛乱,弑杀兄长,弟之罪也!
哭罢多时,便要抽剑自杀。
众将急夺其剑,跪倒于地:呼延攸等起兵作乱,弑杀天子,于殿下何干?弑君三贼皆已伏诛,不必再问。国不可一日无君,殿下休自苦,当即帝位,以安社稷天下。
刘聪假作死活不允,下令请出北海王刘乂,对诸将说道:此弟乃我父嫡子,更是皇后单氏所生。你诸公可奉之为天子,孤愿北面为臣。
刘乂闻言大惊,哭拜于地:兄年长于弟,且屡有大功于国,父皇陛下亦极为器重,方使于城西建单于台居之。今天子即崩,理应王兄继之,休再推辞。
言罢,伏地大哭。
此时群臣闻讯皆至,亦与诸将下拜:请大司马承继大宝。
刘聪故作无奈,下令收敛刘和尸首,停柩于西宫,自于百官簇拥下登上光极殿。
众官将刘聪扶上帝位,拜舞山呼已毕。
刘聪说道:非是我弟因年幼固让,尔等诸公固请,孤断不为此篡逆之事。今我虽许权摄此位,宜当众明谕,待我弟成人之时,便是孤让位还政之日。你诸公若不从孤此愿,孤便宁死,不肯登此大宝也。
众臣听罢,齐呼万岁。
于是刘聪即位,改元光兴,史称汉昭武皇帝。(本集完)
第二十集 永嘉之祸
赵汉京都,蒲子城西宫。
刘聪继承帝位,诏告天下:册立刘乂为皇太弟,兼领大单于之职。尊先皇正妻单氏为皇太后,朕母张氏为帝太后,妻呼延氏为皇后,子刘粲为抚军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以刘殷为太保,李弘为大鸿胪,其下群臣,皆按级封赠。
众臣: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年九月,归葬刘渊于永光陵,上谥号为光文皇帝,庙号高祖。
丧葬已罢,汉昭武帝刘聪意欲平灭晋朝,一统天下,旋即下旨:诏封石勒为征东大将军、并州刺史、汲郡公,持节、开府、都督、校尉不变。
石勒奉诏谢恩,但上疏坚辞征东大将军之职。
刘聪准之,登基三个月后即发诏令,派刘曜、王弥及长子河内王刘粲领兵西进。
三将奉诏,以刘粲率兵四万为先锋,进攻洛阳。
石勒将辎重留在重门,自率骑兵二万前至大阳,与刘粲会师。遂于渑池击败晋将裴邈,乃直入洛川,掳掠梁、陈、汝南、颍川之地,攻陷壁垒百余。
于是刘粲兵出頧辕,石勒出成皋关,在仓垣合兵,围攻陈留太守王赞。
王赞善于用兵,施计将刘、石二将击败,迫使汉军退驻文石津。石勒便欲引军向北绕行,幽州刺史王浚命部将王甲始迎战。
王甲始率辽西鲜卑万余骑兵,在津北击败石勒部将赵固。
石勒率军转向柏门,迎重门辎重,到石门渡河,于繁昌攻击襄城太守崔旷,克而杀之。
刘粲闻石勒兵败于仓垣及文石津,于是引军回依刘曜、王弥。
字幕:晋元嘉五年,汉嘉平元年。
昭武帝刘聪复派前军大将军呼延晏,领二万七千人进攻洛阳;又命刘曜、王弥及石勒,与呼延晏会合进兵。
呼延晏所部汉军连战连胜,至河南十二度击败晋军,杀三万多人。
刘曜等人未至,呼延晏已至洛阳,攻陷平昌门,纵火焚烧东阳、宣阳诸门及诸府寺。
怀帝遣河南尹刘默抵御,击败汉军。呼延晏因后续部队未到,不敢继续猛攻,于是从东阳门撤出,至于洛水,尽数焚毁晋怀帝打算出逃所用船只。
刘曜、王弥等人率军到达,与呼延晏合兵,分兵三路,一起再攻洛阳。
仅用三日,即攻陷宣阳门,汉军一拥而入。王弥、呼延晏率兵攻入南宫太极殿,纵兵抢掠,尽收晋宫中宫人及珍宝。而刘曜则大展杀戮,诛戮晋朝官员和宗室三万余人。
于是俘虏晋怀帝及皇后羊献容,将其夫妇及传国六玺移送平阳。
刘聪宣布大赦天下,改年号嘉平,以晋怀帝为特进、左光禄大夫、平阿公。
画外音:赵汉攻破洛阳俘虏怀帝,史谓“永嘉之乱”。经此一战,西晋名存实亡。此时匈奴刘聪已建汉国,后建前赵;并、青二州则为羯人石勒所据,国号后赵。鲜卑本居塞外,酋长檀石槐统一各部,划慕容氏居幽州、段氏居辽西、宇文氏居辽东、拓跋氏居漠北。后慕容氏与拓跋氏相继入主中原,分别建立前燕及代国(后称北魏)。氐人李雄于惠帝末年于蜀中建成汉,苻健于长安建前秦。羌人建国较后,以后秦为主。由此北方五胡相继建国,便谓“五胡乱华”。永嘉之乱造成五胡乱华,五胡乱华复又造成南北朝对立,九州皆陷纷乱,致有“五胡十六国”。此后南北分裂达二百七十余年,江南得以开发,民族加快融和。
汉军攻破洛阳,掳走晋怀帝司马炽,晋宗室诸王非杀即逃,秦王司马邺就此登场。
字幕:散骑常侍司马邺,字彦旗,晋武帝司马炎之孙,吴敬王司马晏之子。
司马邺继伯父秦献王司马柬为嗣,袭封秦王之爵。永嘉之乱,洛阳即破,司马邺仗着乖巧得以逃出京师,快马奔到荥阳密县,投其舅父荀藩、荀组。
舅甥相遇,抱头痛哭一场,自密县南走许、颍避难。
豫州刺史阎鼎与前抚军长史王毗、司徒长史刘畴、中书郎李昕等,闻知秦王脱于大难,于是率军来迎,与荀藩、荀组等共同谋划,欲奉司马邺回长安,再复晋室。
行至半途,部将刘畴等中途叛变。阎鼎引兵将刘畴诛杀,裹挟司马邺乘坐牛车,经宛县逃奔武关。途中又多次遇到山贼拦截,士卒逃散,停留于蓝田。
雍州刺史贾疋闻报,派州兵迎送司马邺到长安,又使辅国将军梁综引兵驻守。
永嘉六年九月初,阎鼎等人欲拥立秦王为帝,司马邺因天子尚在汉国为虏不肯。
阎鼎以江山社稷为由,率众苦求。司马邺无奈,于是便称皇太子,登坛祭天,建宗庙社稷,选拔设置官员。封贾疋为征西大将军,以秦州刺史、南阳王司马保为大司马。
贾疋既掌兵权,为安定朝廷,亲自出兵讨伐流贼张连,不料反被张连杀害。
消息报到长安,举朝大惧。阎鼎于是率众上殿,公推始平太守麹允兼任雍州刺史。
字幕:永嘉七年四月,晋怀帝死,消息传到长安。
司马邺望北痛哭,携群臣举行哀祭之礼,因即皇帝大位,改元建兴,是为晋愍帝。
愍帝下诏:命卫将军梁芬为司徒,雍州刺史麹允为使持节、领军将军、录尚书事,京兆太守索綝为尚书右仆射。镇东大将军、琅琊王司马睿为侍中、左丞相,都督陕东诸军事,南阳王司马保为右丞相、都督陕西诸军事。
当时西晋皇室、世族已从洛阳纷纷迁至江南,西晋中原王朝其实已经名存实亡。
建兴三年,晋愍帝令丞相司马保募兵以保帝京,司马保问计于群僚。
众官皆道:蝮蛇啮指,壮士当断腕以救。今胡寇士气正盛,当断陇道,以观事变。
从事中郎裴诜出班反驳:今蛇已经啮首矣,难道复断首乎!
司马保意决,便以镇军将军胡崧为前锋都督,集中各军,向长安进发。麹允欲奉愍帝到司马保驻所,索綝说道:司马保若得天子,则必挟之以令诸侯。
麹允以为言之有理,于是乃罢。自此而后,长安以西诸侯不复尊奉朝廷。朝中文武饥饿困乏,皆至林野之中,以采集野谷为生。
镜头转换,按下晋朝,复说赵汉。
刘聪既杀刘和自立,复忌其兄刘恭以后为乱,乃密使人杀之。
刘渊虽死,但所遗单太后仍然年轻,美丽不可方物。昭武帝刘聪爱之,入宫与其私通。
刘乂规劝其母道:母亲何至于此!儿闻惟自身不正者,人方可污之也。
单太后由此大恚,羞愧自杀。
刘聪妻呼延皇后欲为其子刘粲夺取太子宝座,即谓昭武帝道:父死子继,古今常道。陛下继承高祖之业,则立皇太弟何为!若起变乱,则刘粲兄弟必无遗种矣。
刘聪不答,但心内已自猜忌。
嘉平二年正月,昭武帝下旨:诏封才人刘娥被为右贵嫔,姊刘英封左贵嫔;刘殷孙女四人皆为贵人,位次贵妃。
皇太弟刘乂劝阻:臣闻以同姓为婚姻,实不宜也。
刘聪心中不喜道:某乃匈奴人,刘娥及刘英乃是汉人,何谓同姓婚姻!
刘乂暗道:你不知高祖乃蜀主之后,非但汉人,亦乃汉室宗亲?
但见刘聪发怒,终不敢言。
画外音:五年之后,至麟嘉二年,皇太弟刘乂终遭刘粲、靳准陷害,被刘聪废黜为北部王,复立刘粲为皇太子。不久刘乂被杀,此乃后话,刘乂一生结果于此表过。
字幕:建兴四年八月,汉帝刘聪命刘曜、刘粲率领大军十万,进兵攻打关中。
刘曜率军围攻长安,内外断绝联系。至当年十月,长安城大饥,斗米价值黄金二两,居民互相为食,城中大半人饿死。
太仓中有酿酒所用曲饼数十块,麹允将曲饼砸碎熬粥,奉愍帝充食,不久曲饼亦尽。
晋愍帝饥甚,因而大哭:今穷困危急至此,朕为社稷而死,应当其分。但思将士遭难,众卿应趁城未陷而行全身之计,或使百姓免受屠戮之苦耳。
麹允闻言亦哭,但无计奈何。
愍帝于是草诏降表,派侍中宋敞向刘曜送上降书,自己脱衣赤膊,衔璧抬梓出城投降。群臣哭泣呼号,攀援车驾相从而出,愍帝不胜悲哀。
御史中丞吉朗不愿降虏,拔剑自杀。
刘曜在城外列阵迎降,焚其梓棺,受其玉璧玺绶,晋愍帝被送往平阳,众官从之。
平阳城中,汉昭武帝刘聪登殿升坐受降,敕封晋愍帝为光禄大夫、怀安侯。
愍帝受封,叩拜于阶下。麹允不忍见此情景,伏地痛哭不止,然后自杀。
刘聪外出打猎,令愍帝为车骑将军,戎服执戈,在前面开路。
平阳百姓聚观指点道:这便是晋朝皇帝,今为我陛下扈从车驾。
晋朝遗民故老闻此,无不饮泣流涕。
刘聪围猎而归,大举宴会,又令愍帝行酒,并洗酒杯。当自己离席如厕,复使愍帝侍立,手执净桶之盖。
晋臣见此,多半失声痛哭,不能自已。尚书郎辛宾抱住愍帝流涕,被刘聪当场所杀。
其后未久,刘聪终将愍帝杀害,终年十八岁。
画外音:晋愍帝既死,至此西晋灭亡。自武帝泰始元年起,至愍帝建兴五年终,共传四帝,国祚五十一年。自此之后匈奴等五胡交替控制中原,引发长达一百多年之大动乱。而后各族陆续在北方建国,便正式进入史称“五胡十六国”时期。
字幕:赵汉嘉平元年,春正月。
昭武帝刘聪下诏:敕命发兵两路进攻中原,曹嶷攻青州,石勒攻江夏。
一声令下,大军南下。
晋青州刺史苟晞闻报,当即征发六万军士,出拒险隘。曹嶷兵不能进,相拒期月并无战果,粮尽退兵,复被苟晞引兵追杀,曹嶷遂大败而归。
石勒引兵向南,留刁膺据守襄阳,亲率精骑三万攻略江南,连陷江西壁垒三十余所,继而便有雄据江汉之志,意欲渡江东进。
军师张宾认为时机未至,力劝石勒北归,应见好便收。
石勒固执不从,命张宾为参军都尉、领记室,居中总理事务;自己一边打造战船,训练水军,厉兵秣马,意欲就此一举平定江南。
不料北军不习江淮水土,频生疾病,此后又遇军中饥乏且流行疾疫,损折大半。
虽然如此,石勒犹不肯止兵北还,而是趁春水大涨,渡过沔水,江南大为震动。
镜头闪回,洛阳城破之时。
江北衣冠世族见皇帝被匈奴掳去,于是纷纷南下,拖儿带女,并携部曲投往建邺。
字幕:司徒掾周顗,字伯仁,安东将军周浚之子。
洛阳城陷,周顗不愿随秦王司马邺西行,中途逃跑,与数十个部从转向荆襄而行。行至淮河之南,因闻琅琊王在江南招贤,于是前来投奔。
司马睿早在洛阳时便闻周顗清名,闻说在门外求见,急令请入,亲自降阶相迎。
周顗于是入内拜见:臣因天子北掳,前来投奔殿下,望乞收录。
司马睿大喜道:孤正欲商议起兵,今得卿来相助,则大事必成。卿若不弃,愿为我军咨祭酒,奉前车骑都尉。若以后建功,再加厚封,如何?
周顗:亡虏之人,蒙主公如此恩待,敢不尽心竭力,粉身碎骨以报!
谢恩未毕,门人又报:启禀大王,谯国桓彝来投。
字幕:桓彝,字茂伦,谯国龙亢县人。幼负盛名,性通朗,亦因避乱来此。
司马睿来者不拒,亦命请入,拜为安东将军,同样重用。
封赐已毕,与二人交谈,因闻江北大乱,自谓赵汉必有下江南之意,不由忧形于色。
王导劝慰道:殿下筹谋兴复大业,宜急收贤人君子,共图国事。今荆扬晏安,户口殷实,为政宜务在于清静,克己励节,匡主宁邦。则朝野倾心,天下可图,大业必就矣。
司马睿于是顿开愁眉,遂号王导为仲父,加封辅国将军。
王导遂上治国之策十数条,琅琊王无不纳之。
桓彝喜对周顗道:某在北地,不见此明主良相久矣。今复见管夷吾在朝,国其无忧也。
周顗深以为然。
司马睿为庆贺新亭建成,于是大排筵宴,会集朝中贤士同饮,从午至晚,酒宴不停。
周顗于座中举杯,唏嘘流涕言道:眼见风景不殊,但举目山河有异。
座中一众名士大惊,齐问:周祭酒因何停饮发悲?
周顗:我所悲者,为晋室天下也。江北今遭匈奴之乱,毒流中国,残害百姓,我等朝夕难保。遥想先帝当年平吴灭蜀,奄有天下,子孙相承仅数十年,一旦丧于胡虏单于,圣主被掳,不能复仇。今故主在平阳受辱,我却在此欢饮,无益于国,故此发悲耳。
众人听了,齐有愧色,亦有掩面而哭者。
王导起身怒斥道:诸公在此悲哭,可哭退胡兵否?我等当戮力王室,克复神州,何至作此楚囚对泣?一派丧气!
众人不敢复哭,于是不欢而散。
次日,陈群上书王导,请杜绝老庄玄学清谈,明赏信罚,超拔治国之才;并举荐密县卓茂、桐乡朱邑二人,可为国家柱石。
王导终不能用,于是清谈之风日炽。
镜头转换,按下江南,复说河北。
江南君臣日以清谈为事,细作探知,报至平阳。
汉王刘聪:似此专事清谈卿相,于治国用兵有何能为!
于是驰诏石勒,令其率领大军,南下渡江伐之。石勒奉诏,亲率五万大军东向,平略汝南,治军葛陂,大造战船,欲攻建邺。
琅琊王闻报大惊,紧急召集诸将:进兵于寿春,以纪瞻为扬威将军,引军五万迎敌。
一声令下,于是大军北上,与汉军相隔淮水相拒。时逢江淮梅雨季节,连月淫雨不断,百日不停。石勒所率北兵水土气候不服,又值军中缺粮,故因饥饿、瘟疫而死者枕籍。
石勒无计可施,暗道:莫非当年曹操赤壁之危,欲再现于今日耶?
便在此时,汉主刘聪使者至营,传达催战檄书。
石勒无奈,只得聚集诸将,商议对策。
右长史刁膺劝道:司马睿今据长江之险,更且江北贤士皆归,江南士族亦乐为其所用,战之难胜。不如寄书投降,并求为将,替其扫平河朔以自赎前罪。
石勒:汉王对某有知遇厚恩,为人岂可如此忘恩负义!
刁膺:将军息怒。此乃权宜之计,亦非真降,候其大军南退,再徐徐图之可也。
石勒闻听此论,心下极为不悦,扶案愀然长啸,声震军营。
中坚将军夔安进言:刁长史之言是也。望将军将全军撤到高阜之处,以避积水。
石勒闻言,更加不悦:将军随某征战多年,向来每战在先,闻今日之言,何其胆怯!
部将孔苌推案而起:将军何思何虑?战之是也。今趁吴军尚未聚集,苌愿请兵三万,令诸将分领,从三十余处乘船渡江,趁夜登上城头,斩杀东吴将领,夺其城池,吃其仓米。今年定能攻破丹阳,平定江南,擒司马氏全家族诸儿孙辈!
支雄等三十余将亦齐声道:愿随将军,立不世奇功!
石勒见此,这才转忧为喜:此才是勇将之计,深合我意。
于是各赐众将铠甲一副,骏马一匹。
复又回头问张宾道:张公意下知何?
张宾答道:将军攻陷帝都洛阳,囚禁晋国天子,杀害王侯,抢掠嫔妃公主。对晋室而言,即尽擢将军之发,不足数将军之罪,焉能再奉司马氏为君?去岁既诛王如,便应离去;今天降淫雨数月,是知将军不应羁留于此。某闻邺城有三台之固,西连平阳,四塞山河,有喉结之势,将军宜引军据之,以经营河北之地。河北既定,则代天子讨伐叛臣以服,天下则无能超出将军之右者。琅琊王固守寿春,是惧我袭击江南,并无远志。若闻将军回师,必鼓掌相庆,而无暇追袭我军必也。为保万一,将军可先驱辎重取道北行,同时虚引大军以向寿春,待辎重平安远走,大军再徐徐北返,何忧进退无地?
石勒闻罢,攘臂翘须,抚掌大笑:张公之计是也,妙不可言。
即责刁膺道:公既佐某,应劝我成就功业,怎能劝降他人?理应斩首,今姑饶恕。
于是降刁膺为将军,拔张宾为右长史,加封中垒将军。由此军中诸将,皆以“右侯”呼之。夔安见此,颇觉惭愧,急拜倒请罪。
石勒道:移兵高阜,非为罪也。
于是率军从葛陂尽出,并派石虎率兵五千,以向寿春。
晋将纪瞻把守寿春,闻报石虎来至,聚集将士说道:石虎引军前来,胡人好掠财物,且其军中缺粮,我可以弃粮之计胜之。
诸将:何谓弃粮之计?
纪瞻:诸公分乘一百只船而出,暗藏舱中。各船傍岸侧弦堆放粮米于上,诱敌来抢。彼来夺粮,你等各出船舱抵敌;某自引大军埋伏岸边,只听放炮为号,水陆夹攻,可擒石虎。
诸将:将军妙计,神鬼难测!
安排妥当,诸将依计而去。
来日午时,石虎引兵而至。众兵饥饿已久,陡见江边皆是粮船,又见有粮堆于船上,如何不抢?于是弃了兵器,上船来搬粮,石虎不能禁止。
忽听一声炮响,舱中与岸上伏兵齐发,两面夹攻。
石虎军措手不及,当时被吴军杀死大半,残军北逃百余里,直奔回大营。
石勒闻说兵败,便知晋军必然随后追至,反而回兵列阵待敌。
纪瞻率军而来,见石勒整军以待,不敢前进,复引军退回寿春,紧守城池。
石勒于是引军北还,一路劫掠而行。
镜头闪回,豫州境内。
当初之时,东海王司马越率洛阳兵众二十余万讨伐石勒,大军递次而发。未料司马越死于项城,大军群龙无首,便分驻于豫州之地。
太尉王衍恐事变为汉军所知,决定秘不发丧,奏请怀帝:臣请诏命以襄阳王司马范为大将军,统领豫州大军,暗扶东海王司马越灵柩,到东海国安葬。
未久使者还报,怀帝准奏。于是大军起行,一路往东。
适逢石勒率南征大军北归,途中得到探马来报:司马越大军在前,请令定夺。
闪回结束。石勒闻报,不由引发当初自己被掳卖为奴旧恨,骂道:当初掳卖我者,乃是此贼之弟司马腾。前番某破邺城之时,被司马腾逃出城中未获;后虽被我兄汲桑杀了,大恨未曾消得。今既司马腾亲兄在此,怎肯轻易放过!
于是咬牙切齿,急率大军前来截杀。倍道兼程而进,追赶至苦县宁平城,两军相遇。
司马越部将钱端出兵对抗石勒,旋即战死,晋军溃败,半数逃散。
石勒以骑兵围住十万溃众,令以弓箭射杀,经日不息。
可怜十余万王公士兵,毫无还手之力,皆作箭靶,及庶民之尸相践如山,全被歼灭。
石勒下令:焚烧司马越灵柩,杀其余众!
经此一役,晋军主力完全丧绝。由此天下之人,无不归罪于司马越。
司马越死讯传至京师,大臣何伦、李恽放声大哭,知道京城必不可守,便侍奉裴妃及世子司马毗从洛阳逃出,欲回东海封国。
不料到了洧仓,正遇汉兵,又为石勒追杀,司马毗及宗室三十六王俱被杀死。裴妃被人掳去贩卖为奴,直到东晋太兴年间,方得渡江来到建邺。
画外音:太兴末年,晋元帝以第三子司马冲奉为司马越后嗣;司马冲死后无子,晋成帝以少子司马奕继嗣。晋哀帝又徙司马奕为琅邪王,而东海王终至无嗣。隆安初年,晋安帝改以会稽忠王司马元显次子司马彦璋为东海王,入继司马冲。
石勒尽灭晋军,活捉王衍及襄阳王司马范、任城王司马济、西河王司马喜、梁王司马禧、齐王司马超、吏部尚书刘望、豫州刺史刘乔、太傅长史庾顗等一众宗室及大臣,命其列坐于中军帐帷幕之下,问其晋朝败亡之故。
王衍、司马济等人惧死,纷纷陈说是天亡晋国,是为使赵汉复兴,谀辞盈耳。
襄阳王司马范神色俨然,斥责王衍、司马济道:今日之事,无非成王败寇,何必如此纷纷陈说故主之非?
石勒命将晋朝诸王公卿押到帐外,杀之甚众。因敬重王衍清辩之才,复惊奇司马范从容之态,不忍心以兵击杀,遂令人趁其二人夜间睡熟,推倒屋墙埋之。
经宁平、洧仓两战,石勒军威大振,于是趁势率精骑三万入成皋关,传檄会合刘曜、王弥二将,一同来攻洛阳。
镜头转换,青州蒙城。
苟晞兵屯蒙城,因闻刘汉大军兵临洛阳,又知京师饥荒,遂表请迁都仓垣,并派从事中郎刘会率船数十艘,宿卫五百人,携千斛谷粮护送怀帝迁都。
晋怀帝答应西迁,但因朝中官员惧怕潘滔,宫中侍卫贪恋宫中财宝,而皆不愿离开。怀帝最终决定出逃仓垣,但因少禁军随护,出宫不久即被盗贼掠夺,被逼折返。
不久洛阳城破,晋怀帝被掳。和郁遂保豫章王司马端逃出洛阳,前来投奔苟晞。
苟晞遂奉司马端为皇太子,设置行台。
司马端承制,命苟晞为太子太傅、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
当时洛阳虽失,尚有平阳人李洪拥兵数千,在舞阳建壁垒驻守。苟晞于是代皇太子下达诏命,任李洪为雍州刺史,以御赵汉大军。
苟晞原本出身寒微,今居重臣,因而自满,蓄养婢女千人、侍妾数十,纵情享乐。且滥用刑罚,施政严刻,部下臣僚大恐。大臣阎亨上书谏止,更遭苟晞杀害。
从事中郎明预闻知,抱病来见苟晞,以尧舜桀纣兴亡之事劝谏,苟晞面有愧色。
当时人心已散,部将温畿、傅宣叛离。苟晞只能困守蒙城,号令不出百里。
洛阳即下,石勒兵出頧辕,驻扎许昌,来伐苟晞。
乃先率兵进攻谷阳,杀冠军将军王兹。又引得胜之军在阳夏攻破王赞,任为从事中郎。二将一死一降,苟晞两侧羽翼便已剪除,其势更孤。
石勒于是挥军大进,围蒙城十日,终于破之。
苟晞自缚请降,被石勒任为左司马。苟晞不料石勒如此轻看自己,只授予这般微职,但既为敌虏,也只得勉强受任,无可奈何。
石勒既下蒙城,遣使向赵汉天子报捷。
汉主刘聪听闻擒了万人敌苟晞,不由大喜,即遣使持节符印,诏命实授石勒为征东大将军,石勒复纳张宾之谏,再次坚辞不受。至此天下大震,无人不知石勒大名。
赵汉另一员大将王弥,至闻石勒抓获大仇苟晞不杀,反而私用为部将,因此深恨。
部将刘暾猜出主将心思,便劝王弥:将军何不征召曹嶷之军,以共谋石勒?
王弥即纳其策,亲写书信,令刘暾去召曹嶷,令其引兵来归青州。但为稳住石勒之心,复遣使至石勒大营,卑辞言道:弟今闻明公生擒苟晞,彼又复为我兄所用,真乃神威之举。兄如以苟晞为左司马,弟愿为右司马,惟命是听,则天下不难平定。
石勒以书示军师张宾,问道:王弥位高辞卑,是真心欲为我效犬马之劳乎?
张宾摇头笑道:王弥此书,是有雄据青州之心,故意示弱于公。王弥早有图公之意,所以迟迟未发难者,是恐公击其后也。公今若不图王弥,恐曹嶷到后以为羽翼,悔不及矣。今徐邈已去,王弥势削,但可就此奉其权欲之心,诱而灭之可也。
石勒恍然大悟,便有吞并王弥之志,与张宾暗中谋划。
正在此时,刘暾行至东阿。欲渡黄河之时,被石勒巡哨抓获,搜出王弥之书。
石勒观之大怒,遂杀刘暾,私与部将谋划,欲火并王弥。
诸将皆谓:今王弥部将徐邈私引部兵离去,王弥势力渐弱,正是吞并其部最佳时机也。
正说话间,门军入报:王弥与刘瑞在蓬关对峙,形势危急,今遣使来,向将军求援。
石勒未及回应,张宾趁机进言:明公常虑王弥乃人中豪杰,方为将军大害,意欲并之,今天赐良机也。此时不图,更待何时?
石勒闻言意决,于是回师转攻刘瑞,一鼓作气攻破蓬关,并擒刘瑞杀之。
王弥大喜,以为石勒真心相助自己,于是派人赍持牛酒,到石勒大营犒军。
石勒见此复又心软,不忍吞并王弥,复率军还击陈午。
陈午遂使司马李头出城,来劝石勒:将军天生神武,当平定四海以为人主。今有与将军争夺天下之大敌,将军不除,何以我流人为念?我乡党小人终必归降将军,何必逼迫甚急?
石勒听之,恍然大悟,次日便率军退于已吾,假称请王弥会宴。
王弥欲往赴宴,长史张嵩劝道:将军休去,恐有专诸、孙峻之祸。
王弥不听,欣然入席。饮至畅快之时,石勒亲自拔剑斩杀王弥,随即并其兵众。乃传首京师,上奏汉帝刘聪,陈述王弥叛状。
可叹王弥半世英雄,纵横中原,助赵汉覆灭晋室,大功未酬,到此化为南柯一梦。
镜头闪回,叙述王弥生平。
字幕:王弥,东莱人,汝南太守王颀之孙。
王弥少有才干,阅书无数,年轻时游侠于洛阳,得识时为人质之匈奴左贤王子刘渊。
永兴三年,东莱郡惤县令刘柏根叛乱,王弥带家僮百余人追随,并被任为长史。青州都督司马略以刘暾为大都督,率军征讨刘伯根,但被击败。
安北将军王浚率军讨伐,刘柏根不敌,兵败战死。
王弥聚其余众,逃到长广山中为贼。此后每次掳略都经严密计划,算无遗策,每战必胜。因其臂力过人,骑射异常了得,遂被青州人称为“飞豹”。
永嘉元年,王弥与部众在青、徐二州掳掠,自称征东大将军,并杀二州太守。晋室至此大惧,方作心腹大患待之。太傅司马越派鞠羡任东莱太守,以讨王弥。
鞠羡无能,反被王弥所杀。青州刺史苟晞再次率兵攻讨,一战而胜。
王弥收集残部,次年再度起兵,苟晞再攻,亦不能胜。于是王弥分别攻掠泰山、鲁国、谯、梁、陈、汝南、颍川、襄城诸郡,又攻入许昌,打开府库取出武器,攻城略地,击杀地方守官,聚有数万之众,朝廷不能制止。王弥进逼洛阳,京师大震,城门昼夜紧闭。
司徒王衍领兵抵抗,王弥军在七里涧大败,自此一蹶不振。当时闻说刘渊建立汉赵,遂与刘灵渡河投奔。
刘渊大喜,派人在黎亭城郊迎接,优礼之重,远过于前来投降之石勒。
王弥引领众将力劝刘渊称帝,因有劝进大功,遂拜为司隶校尉,加侍中、特进,但王弥辞而不受。其后作为主将参与汉赵军事,随刘曜进攻河内,又与石勒进攻邺城。先后服侍两代汉主,实乃赵汉之不世功臣,至此死于石勒之手。
闪回结束。王弥首师呈至汉主刘聪御前。
刘聪见了王弥首级大惊,又览石勒之表,半晌无言。至此无可奈何,遂诏示王弥之罪,复遣使责备石勒:专害公辅,有无君之心。
石勒既将第一政敌铲除,至此也便只管诺诺连声,伏地请罪。
汉主怕其造反独立,于是复下诏旨,以有大功于国为名,命石勒为镇东大将军、都督并、幽二州诸军事、领并州刺史,幽州牧,加以慰抚。
自此石勒坐大,汉室不能复制。
苟晞、王赞闻说王弥被石勒诛杀,不由大惧,恐他日祸及于己,于是秘谋反叛石勒。
不料其谋不秘,被军师张宾侦知,密报石勒,皆诱而杀之,夷其三族。
至此无论当世英雄,还是万人之敌,皆亡于石勒之手。
石勒杀了王弥、苟晞、王赞等人,复又用兵河南,以扬己威。即命将军左伏肃为前锋都尉,攻掠豫州诸郡,至长江而还。
复驻兵葛陂,收降夷楚之族,并令豫州二千石以下官员缴纳义谷,供给士兵食用。
镜头转换,按下王弥,复说王浚。
晋怀帝被掳,并州近于汉赵威胁之下,士民多投幽州,遂令幽州刺史王浚日渐强盛。
王浚乘机承制假立太子,备置百官,列署征镇,宣布自领尚书令,而有不臣之心。其部下群僚凡有劝谏者,非被外调则被诛杀。长史王悌因进言触怒王浚,便借别事杀之。
因招河北名贤霍原前来,问其己欲称帝之事,霍原不答,王浚大怒杀之。以上种种悖逆狂为,遂至河北士人愤怒,皆生反意。(本集完)
第二十一集 平定河北
河北幽州,赤地千里。
王浚割据冀幽两州之地,为政苛暴,大兴土木。
部下将吏又贪污残忍,冀幽人民苦不堪言,被逼逃到鲜卑诸部;又遇旱灾蝗祸,于是内外离心,士卒疲弱。
赵汉昭武帝刘聪闻之,遣使到豫州葛陂大营,檄令石勒,前去讨伐王浚。
石勒奉诏,引发前仇旧恨,立即引兵北还,来伐王浚。原来石勒自投汉主刘渊,为将领兵以来,屡与王浚交战,实乃多年对头,仇恨冰冻三尺,原非一日之寒。
此时既奉汉天子明诏,回兵北上,便咬牙切齿,意欲一举消灭吞并王浚。
行军之次,大军所经各地坞堡,皆都坚壁清野,劫掠亦无所得。军中缺粮至甚,竟至士兵相互杀戮而食,眼见便生变乱,离散在即。石勒见此,不由大忧。
勉强引军行到东燕,前军来报:前面将至汲郡,郡守向冰拥兵数千,坚壁守于枋头。
石勒于是召集众将商议:我欲从棘津北渡,担心向冰派兵截击,奈何?
右侯张宾进言:某闻向冰之船皆在河中,将军可选健勇兵士千人,秘密取道偷渡过去,袭夺其船以渡大军。我大军渡津,则必擒向冰。
石勒大喜:先生妙计,不让武侯!
立即下令:命支雄、孔苌等从文石津扎捆木筏偷渡,某率众从酸枣向棘津进军。
诸将领命,照计而行。
向冰正在枋中,哨马仓惶入报:石勒大军至矣。支雄等人劫了河上船只,偷渡过津;前面渡河之军,已至枋头壁垒门前。
向冰闻报大惊:对方过河人数多少?
哨马:前后连络不断,未知其底细。
向冰心中惊疑,于是下令:全军坚守壁垒,不经我许可,不许轻易出战。
支雄见枋内兵不敢出,于是抓紧机会,争分夺秒,命部将复拖船只三十余艘下水,以渡兵众;又设三处伏兵,使主簿鲜于丰引领五百人马,至壁垒前挑战。
向冰见鲜于丰只带数百兵马,在门前耀武扬威,怒不可遏,下令大开营门出战。
鲜于丰见堡中数千兵齐出,惊呼一声,返身便逃。
向冰驱兵大进,欲抢回船只,沿津口赶出十里。却听一阵鼓响,支雄引三处伏兵一齐发动。向冰大败,弃垒而走,石勒军遂夺其堡中物资,获粮无数,汉军士气复又大振。
石勒军由此得以休整,复长驱进攻邺城,攻击北中郎将刘演于三台。
刘演急令备战,不料反被部将临深、牟穆等人阵前倒戈,率兵数万投降石勒。刘演逃到廪丘,石勒派石虎引军攻打,幽州刺史段匹磾派弟段文鸯救援,刘演逃到段文鸯军中。
石虎攻克廪丘,擒刘演之弟刘启。石勒即与诸将商议欲取三台,以为屯兵据点。
张宾进言:刘演虽败,尚留重兵数千固守于此。且三台险固,不能速下,徒伤兵马。
石勒:右侯又有何妙计?
张宾:若依愚计,将军不如弃此三台,待其自行崩溃。王彭祖、刘越石乃是大敌,应趁其不备,秘密取其罕城。
石勒:攻下罕城,其后如何?
张宾:取得罕城,可于此广积粮草,西向平定并、蓟二州。如此,则昔日齐桓、晋文之大业可成矣。邯郸、襄国乃赵之故都,依山傍险,形胜险要之地。将军可择两地之一为都,后令部将四出,授以奇策,覆亡纳降,兼弱攻昧,则众凶可除,帝业可图也。
石勒:右侯之言是也,此计又大妙。
于是引军进据襄国,扎营固垒。
张宾见得襄国,又进言于石勒:今我驻扎在此,越石、彭祖忌之,必趁我城池未固,物资不足之际发兵来攻。某有一计,使其自行前来送死。
石勒:愿闻其详。
张宾:广平诸县秋稼已熟,将军可分遣诸将,前去收掠野谷。再派使者到平阳,向天子陈说驻守此地之意,免遭朝廷猜忌。
石勒从之,遂向汉昭武帝刘聪上表陈情;同时分遣诸将,攻击冀州各郡县壁垒。
大军到处,各壁垒堡主大都降附,运送粮食以饷军士。
刘聪览表准奏,遣使持节至襄国,命石勒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冀、幽、并、营四州,征讨诸军事、冀州牧,晋封上党郡公,食邑五万户,开府、幽州牧、东夷校尉未变。
石勒拜受汉帝封爵,提兵来攻幽州。
镜头转换,河北苑乡。
大军征进,哨马飞骑来报:启禀石将军,前有广平游纶、张豺拥数万兵众,接受幽州刺史王浚命令,筑堡建垒,保守苑乡,拦住我军北去要道。
石勒闻报,立即传令:此等宵小,也敢螳臂当车!
遂派夔安、支雄等七将,引精骑二万,发起攻击。七将奋勇,挥军力攻,只经半个时辰,便攻破苑乡外围壁垒。
游纶、张豺大惧,紧守内城,同时急修文书,遣人骑快马送去幽州,请发援兵。
王浚得书大怒,即下军令:派督护王昌为主将,传檄鲜卑部落将领段就六眷、段末柸、段匹磾等三人,令各率本部精卒,共计五万余兵前往讨伐石勒,夺其襄国巢穴!
石勒闻报,因当时襄国城池未修,即命构筑隔城双重寨栅,设置鹿角,以待敌军。
段就六眷率领本部人马先来,驻扎渚阳,按兵不动。
石勒:宜趁其大军未集,先击破此贼。
于是分遣诸将,前往渚阳挑战。诸将轻敌冒攻,接连被就六眷击败,渚阳城岿然不动。
探马报入汉营:诸将战之不利,段就六眷今在渚阳大造攻城器具,扬言欲来攻我襄国。
石勒问计诸将:襄国城廓不完,只靠鹿角寨栅守之,恐非易事。恐若长久不能解围,则外援不到,城内粮绝,即使孙吴再生,亦不能守。我欲出城与敌决战,公等谓之何如?
诸将皆道:众寡难敌,我应固守襄国,敌疲则退,我乘势追击,则无不胜。
石勒不置可否,又问张宾、孔苌。
张宾:因我军寡势弱,段就六眷必谓我不敢出,由此懒于防守。段氏各军,以段末柸最为强悍。将军且休出战,却暗从北垒挖突门二十余道,待敌列阵未定,出其不意,直冲段末柸军,正所谓迅雷不及掩耳。段末柸军败,余敌自然溃散,彭祖指日可定也。
当此连战连败,形势窘迫之际,张宾说来却似胜券在握,诸将无不窃笑。
孔苌见张宾说得轻易,唯有附议,颔首而已,其实不以为然。
石勒却深知张宾之能,遂纳其计,即命孔苌为攻战都督,在北城挖墙,以造突门。
鲜卑军当时进驻北垒,阵势未定。
石勒亲率将士登上城楼,命令三军呐喊,擂鼓吹号,扰敌军心,吸引鲜卑将士注意。就在城上锣鼓喧天之时,孔苌指挥众军加紧赶工,已造好十道突门,尽藏精锐于内。
鲜卑军齐聚营垒之前,不知汉军擂鼓呐喊究是何意,起初尚看得津津有味,渐渐也就倦乏,不复为意,自去东倒西歪,各忙各事。
石勒见突门已然造就,便止其鼓号呐喊,将令旗往城下一挥。
孔苌得到暗号,一声喝喊,众兵自诸突门一齐出击,直冲对面鲜卑军阵。
鲜卑军猝不及防,不由大溃。孔苌奋勇上前,于万军之中生擒段末柸,就六眷等率余众逃散。孔苌挥兵乘胜追击,石勒亦率众出城,紧追不舍。
经此一战,鲜卑军尸伏三十余里,获披甲战马五千余匹。
就六眷收聚败兵,还驻于渚阳,灰心丧气。只得遣使入襄国求和,送铠马、金银与石勒,并请求以段末柸三弟作为人质,替换段末柸归国。
诸将见鲜卑王认输求和,皆劝石勒杀死段末柸,以挫鲜卑锐气。
石勒却道:辽西段氏鲜卑向乃强健之国,与我素无怨仇,不过为王浚唆使,方来与我作对。今若与其国结怨,非为上计。不如释之,使毁王浚之盟,则今后为我所用矣。
于是接受人质,派石虎与就六眷在渚阳立盟,双方结为兄弟,就六眷等人引退。又收段末柸为义子,命为使持节、安北将军、北平公,遣使送归辽西。
段末柸感激石勒大恩,每天朝南三拜,于是段氏归附石勒,从此王浚威势渐衰。
苑乡壁垒城中,游纶、张豺闻说汉军大胜,自知孤军难守,亦便遣使持书至襄国,向石勒请降,愿为赵汉藩臣。
石勒准其投降,任命游、张二人皆为将军。其后派兵进攻信都,杀死冀州刺史王象。
王浚闻报河北尽归石勒,今又杀了冀州刺史,断己一臂,于是切齿深恨,即命邵举代行冀州刺史之职,防守信都,双方复又相持。
字幕:建兴元年,石勒令石虎引兵攻击邺城三台。
经过激战,邺城被克。刘演逃到廪丘,将军谢胥、田青、郎牧等率三台流人投降。
石勒受其三将之降,任命桃豹为魏郡太守,以安抚流民。又派孔苌攻破定陵,杀兖州刺史田徽。青州刺史薄盛大惧,举城归降石勒,自此山东各郡县都相继被石勒夺取。
即便一直支持王浚之乌桓各部,此时亦皆背叛,暗中归附石勒,令王浚势力更弱。
王浚此时却尚不知同盟皆叛,乃传檄各军征伐,并派督护王昌、中山太守阮豹等将,率诸军联合段部鲜卑,与段疾陆眷、段文鸯和段末柸合兵,一同攻击襄国。
于是诸军并起,预备决战。
正在两军相持之际,探马来报王浚:今有并州刺史刘琨,令族人刘希在中山募兵,扬言欲来复夺冀州。代郡、上谷、广宁三郡军民尽叛,皆往投附刘希矣。
王浚闻报大怒,为夺回三郡,遂不惜冒险,急从襄国前线撤军,转而回讨刘琨。又派燕相胡矩与段疾陆眷合力攻杀刘希,驱其部众。
刘琨见此,无力与争,只有忍让,三郡得而复失,退守并州。
王浚既破刘希,即命女婿枣嵩督军屯于易水,并召命段疾陆眷一同进攻石勒。
段疾陆眷因此前多次违抗王浚之命,恐此次应召会被诛杀,于是犹豫不定。
石勒闻知大喜,急以厚资贿赂段部,于是段疾陆眷等鲜卑诸部皆不应王浚之召。
王浚恨之切齿,遂以重金利诱代王拓跋猗卢之子,以及右贤王拓跋日律之孙,使其攻打段疾陆眷。两路匈奴兵为贪重贿应命齐出,但皆被段氏所败。
汉军营中,石勒不见有转胜之机,在大帐内愁眉不展,坐卧不安。
正在这时,门军入报:有王浚手下参佐司马游,遣使前来下书。
石勒心中一动,急道:快快请入。
来使随门军入内,跪倒叩头:外将司马游下走小人,拜见石大将军。
石勒:我双方正在交战,是为敌国。你司马将军派遣你来,有何事见教?
来使:不瞒将军,我家主公因无故被王浚贬官外调,故而恨怨,愿弃故主归降将军,并有密计献上。今有亲笔之书,诚请将军赐阅。
侍卫接过密书,呈于案上。石勒展书而观,见是约与自己里应外合,谋杀王浚之事。
石勒看毕不答,将密书示于张宾,问道:若依先生之计,当如之何?
张宾览书,进言道:时机至矣,当决一死战。将军可回书司马游,行诈降之计,里应外合,以杀王浚。只不过须忍一时屈辱,如此如此而行。未知将军肯礼下于人乎?
石勒笑道:我道是要效那三国时黄盖老将,打个半死,献苦肉之计,却原来只是这般。某幼时便被卖与人家为奴,此番只不过旧技重施,有何难为?
于是写下回书,重赏司马游信使,遣其回营:卿可归报汝主,如此设计,必获成功。
送走来使,复遣使持重礼向王浚诈降,承诺愿背弃汉王刘聪,奉王浚为主。
镜头转换,幽州刺史行台。
王浚详览石勒降书,见其言辞卑屈,且又献上珍宝无数,于是大喜,暗思:某虽失去段部鲜卑和乌桓支持,却增石勒强助,足以相抵。
于是亲写回书,遣王子春为使前往石勒大营,允其率兵来降。
石勒闻说王浚遣使到来,不惜卑屈己身,极尽礼仪,亲自恭迎王子春入帐上座,特意藏匿精卒,皆以弱兵示之,以骄其志。
王子春昂然上坐,以王浚书信呈之,并代王浚赐石勒以尘尾。
石勒故作谦卑,不敢手接其书,先朝北向使者下拜,复双手捧而拜读;又南向拜受王浚所赠尘尾,假称:臣见尘尾,如见王使君本人亲至,敢不恭谨之至。
当下极备礼敬,厚待王子春,贿以重金多宝。令其刺探幽州军中虚实,为其内应,并做好充足准备,只待发动致命一击。
宴罢复派人随使者还归,向王浚奏称欲亲至幽州,支持王浚称帝。
这一套做作下来,王子春如沐春风,当夜尽欢,回报王浚。
王浚听罢王子春叙述会见石勒经过,不由大喜,晕然乎不知东西南北,即完全相信石勒之忠,遂回书令其引军来降。
石勒既得王浚回书,知道计策得售,于是引领部众来降,屯兵易水。
幽州督护孙纬率兵在此把守,见石勒自提大军而来,军容严整,怀疑有诈,入告王浚,要求出兵抗击石勒,不使其入境。
王浚以为是部将心怀嫉妒,于是不听孙纬谏劝,更遣特使持节至易水大营,令石勒率部直接前来相会。幽州部下诸将一齐出班,劝谏不可。
王浚怒道:石勒屡被我击败,今必是见责于其主刘聪,走投无路,方来降我。尔等何多疑如此,以阻壮士来路?再敢谏者斩。
并命王子春前至易水迎接石勒,令其引军入城。王子春奉令,将城中诸将及各兵部署绘成一个图表,带在身上,兴高采烈出城,迎接石勒而去。
因有王子春手持王浚大令带路,复受幽州各郡军事布防之图,石勒一路畅通无阻,北渡易水,正式进兵幽州。于是兼程而行,乘夜行军至柏人县,并州各郡诸将尚自无备。
石勒复纳张宾建议,写书给刘琨:某今要为其明公消灭王浚,请公只作壁观可也。
刘琨得书,信以为真,故此终不救援王浚。
王子春持刺史节杖在前引路,兵行无阻,一直进至幽州治所蓟县,在城外扎下大营。
张宾复又献计,令石勒以送王浚礼物为由,先使部将驱赶数千头牛羊入城,阻塞大兵出城道路,如此如此而行。
石勒尽从其议,遣部将领计而去;自己却引大军,随王子春至于幽州城下。
王子春飞马入城,向王浚禀报:石勒率部来降,今在城外。
王浚闻报大喜,亲接出城;石勒拜见王浚,再三恭敬礼让。王浚见石勒一番英雄气概,不由大喜,遂引为知己,携手揽腕共入城中,商议共伐刘琨大计。
石勒说道:某与刘琨亦曾交过手来,不过如此。明公若从石勒之计,则请令诸将各引兵前往镇守关隘,待某筹集粮秣辎重,请为先锋,去夺并州,以为晋献之礼,如何?
王浚闻言大喜,于是听从其计,令部下诸将各引部兵离开幽州,归于诸镇。
石勒见诸将皆出,不由大喜,遂以休整为名,请令己兵进城,王浚许之。石勒遂引大军入城,次日却暗令先时送礼部将,把数千头牛羊纵之上街,一时城中大乱,人人争抢。
有人告知王浚:石勒降兵不守军纪,纵牛羊上街,致使城内大乱。
王浚笑道:此必是下人疏虞,不小心开了栅栏,致使牲畜上街,何必大惊小怪!
于是唤来石勒:卿宜约束牲畜,归于圈栅,待发兵之时宰杀,以飨三军。
石勒领命而出,回归己营,召集诸将,立即下令:尔等可以捉拿争抢牛羊劫贼为名,放纵部兵在城内大肆抢掠,并尽夺王浚禁军,不得有误。
诸将奉令,各带部兵四出,城中立刻大乱。
幽州禁军不及提防,凡是出外阻止暴乱者,立刻便被打倒缴械,甚或被石勒兵杀死。便有逃走禁军头领连夜进宫,来报王浚:报主公,石勒率部叛乱,大闹都城。
王浚尚自不以为然,即令:将石勒请至府内问话。
石勒闻命,即引军二百入府,不去前面公厅,却直进内堂。
因见王浚妻在座,遂与之见礼,口称“嫂嫂”,挨肩擦胸,颇有挑逗之意。
王妻大怒,欲入内回避,被石勒上前一把扯住,笑道:王大都督与某,兄弟也。昔日汉寿亭侯在许昌时,曾与其兄刘备二位夫人同宅而居数载,亦无避忌,嫂嫂何必如此?
于是按在座中,自己却凑上前来,与之并坐,连声叫唤:来人,快点献茶。
此时王浚在公厅等候石勒,良久不见到来,心下疑惑。
忽然内侍奔入,一迭声急报:不知何故,石勒直入内堂,与夫人说话取笑。
王浚大怒,离开公厅,直入后堂而来。一步踏入内厅,果见石勒与夫人并坐而语。不由火冒三丈,破口大骂:胡虏!孤待你如天高地厚,贼子竟敢乃尔!
石勒见王浚孤身回来,知道计策全部得售,哈哈大笑,站起身来,将面前桌案一脚踢飞,亦回骂道:狗奴!你骂老爷我是胡虏,岂不知自己已沦为亡国之奴耶!
王浚:我何为亡国之奴?
石勒:你身为晋室重臣,国灭而不能死其君,乃谓不忠;自为一方诸侯,阖州之民赖之,却又漠视百姓生死,库有储粮而亲睹灾民饿馁,乃为不义。似你这等不忠不义之徒,尚有何颜面欲为石某之主!狗奴,你中了石某诈降之计矣。
王浚闻听顿悟,大悔当初不听孙纬之谏,回身便走。
石勒亲走上前,一把擒住王浚。即命五百精骑:将此贼监在营中,待回军时押到襄国;尽杀幽州守卫精兵万人,一个不留!
于是留驻蓟城两日,杀尽守卫,又焚毁王浚宫殿。
到第三日,石勒回兵襄国,临去时下令:留下刘翰守城,擢用裴宪和荀绰为官属,相助刘翰治理幽州政事。皆须尽心供职,不得违误。
三人下拜,口中应诺。
镜头转换,河北襄国。
石勒回到襄国,休息一夜,次日命自监中提来王浚,即问:今被我擒,尚肯降否?
王浚不屈,破口大骂:我乃大晋忠臣,岂肯降你无信胡虏!
石勒大怒,下令推出杀之,将王浚首级装入匣中,送至平阳,传首京师。
汉昭武帝刘聪大喜,任命石勒为大都督、督陕东诸军事、骠骑大将军、东单于,并增封二郡。即命石勒西向并州,征讨刘琨。
刘琨闻说王浚被灭,石勒今又来攻打并州,不由大惊且悔,急问计于群下。
主薄张端进言:明公休慌,某有一计,可使其不敢来攻。
刘琨:不知需要多少军马钱粮?
张端:不必军马钱粮。只需送一人至彼处,再兼使君一封手书,彼军自退。
刘琨:何人能退石勒之兵,书中又将何谓?
张端:好教主公得知,当初那石勒只是一介胡奴,被将军捕获,售卖到平原茌平县,与其母王氏失散。王氏去路无着,曾与乞活贼随新蔡王司马腾东去,因饥饿病倒,为臣收留在府,以至于今。臣闻石勒至孝,若将其母送还,再附一封书信,其何能再反目相攻?
刘琨这一喜非同小可,急速亲自作书,复请石勒母亲王氏至府,以鲜衣珠宝赠之,再派十名女侍伺候起居,遣内史张儒送到石勒大营。
石母与子分别十数载,陡闻儿子尚在人世,不由疑在梦中。
石勒整军欲发,忽闻中军入报:今有刘琨遣内史张儒前来求见,说是送将军母亲到来。
石勒闻言惊甚,且信且疑,急走出帐。果见老母正由张儒搀扶下车,白发萧然。
石母突见儿子,激动无已,伸手向前,且哭且呼:我儿,我儿!不料今生我母子还能再次相见!莫非是在梦中不成?
石勒跪拜上前,与母亲抱头痛哭。哭罢多时止泪,迎接入营,问候别来之情。
王氏详为讲述母子离散之后所遇,并极称张端及刘琨大德。
张儒呈上书信,石勒览其书道:闻将军发迹于河北,席卷兖豫,纵横江淮汉沔之间,即自古名将,亦不能比。但将军攻城而不能有其众,掠地而不能占其土,云合星散者,此何故哉?谓存亡决于其主,成败在于其君也。得其明主者谓之义军,附于叛逆者乃谓贼兵。义兵虽败而功业必成,贼兵虽胜而终究被灭,自古恒理也。昔赤眉、黄巾横行天下,一朝被灭者,因出师无名,相聚而为祸乱故耳。将军以卓越之资,威震海内,若择德崇之主归之,则必勋义堂正,富贵长享也。公若弃刘聪,则必除祸根;归有德之主,其福即至。公能纳诲,改过图新,则天下不足以平,蚁寇不足以除焉。今授公侍中、持节、车骑大将军、领护匈奴中郎将、襄城郡公,统领内外职务,兼有华戎封号。显封大郡,以彰公才;公宜受之,以孚民望。自古戎狄以为帝王者,未之有也;但若为名臣建立奇勋者,则常有之。今天下大乱,需雄才大略者出,闻将军攻城妙算,虽不读兵书而暗合孙吴兵法,此谓生而知之,学而知之处其次矣!某观当今之世,若籍以精骑五千付公,则凭将军才干,无有不可摧者。某心同其实,衷肠之言皆备于书,以达钧闻,恭候台命。
石勒览毕来书,暗自冷笑:某昔穷窘之时尚不肯投降司马睿,此时已占据河北,威震华夏,焉能向你刘琨纳降?但念存母之德,此时倒是不宜反目。
想罢,遂请张宾回书刘琨,厚待张儒,赐以名马珍宝,令其回报。
张儒辞归并州,献上回书。
刘琨观其书道:天下功业不同途,此非腐儒所知。公当为晋朝尽节,而我异族难以为汉人效力。公今有馈母之德,我不引兵相攻,还师便了,存母命大恩,容当后报。
石勒拒绝招抚,本是意料中事,刘琨只求其不来攻夺并州,即已心满意足。于是将来书递予张端,哈哈笑道:此贼大字不识,倒骂先生为腐儒。
张端将书信掷于火盆,笑骂:这个胡奴,倒是一个真正匹夫!
满堂部将闻此,皆都哄然大笑。
石勒果然引师西还,一场大战就此化为无形。
建兴三年,刘聪更赐石勒弓矢,加崇为陕东伯,专掌征伐,并许其所拜授刺史、将军、守宰、列侯,不必再行审核批复。又以石勒长子石兴为上党国世子,裂土分茅厚封。
建兴四年,石勒率兵攻玷城,围困晋乐平太守韩据。韩据不敌,使人向刘琨求援。
刘琨时因代国拓跋猗庐旧部箕澹及卫雄来投,军力大振,已有打算借此讨伐石勒。因见韩据前来求援,于是尽出全国之兵,来与石勒对敌。
遂派箕澹率精骑二万为前锋,自率大军合后,进屯广牧,为箕澹声援。
石勒闻之,以为箕澹部众远道而来,必是筋疲力竭,不难应付,决意迎击。于是先在山中设下伏兵,继而亲率弱兵前往诱敌,向北佯败退兵。
箕澹引军深入追击,忽听号炮连响,伏兵四起。箕澹大败,引残军北逃代郡。
韩据只得放弃乐平城,匹马前来投奔刘琨。此战震动并州,刘琨部下将领大惧,皆无战心,长史李弘竟以并州投降石勒,令刘琨进退失据,唯有投奔幽州刺史段匹磾。
历史真相:西晋灭亡之后,在黄河之北尚有三个州郡忠于东晋朝,即是并州刘琨、幽州段匹磾、凉州张寔是。段匹磾乃辽西鲜卑段部部族大人,官至幽州刺史、假抚军大将军;是段务勿尘之子,段疾陆眷之弟。张寔字安逊,安定乌氏人,凉州刺史张轨之子。自西晋东西两京尽失,江北之地尽归刘汉,唯三州刺史不降,遥尊琅琊王司马睿为主,各保其地互为声援,欲复晋室,亦算得司马氏忠贞孤臣。故此并州刘琨既被石勒击溃,便来投靠段匹磾。
镜头转换,幽州蓟城。
段匹磾亲迎刘琨进入蓟城,亲近敬重非常,与刘琨结为兄弟,共御石勒。
建武元年三月,探马自南北来,报入幽州:琅邪王司马睿在建康承制改元,即晋王大位,改元建武,建立东晋王朝。
段匹磾闻此消息精神大振,于是召集部将,立台歃血盟誓,相约共同拥戴,辅佐晋室。遂发檄文遍告华夷,又遣左长史温峤、荣邵,奉呈上表及盟约誓文前往建邺,进劝晋王司马睿即皇帝位,号召天下诸侯北伐,重兴晋室社稷,还于旧都。
此表奏上,天下诸侯皆应。直至六月,晋王司马睿共收到一百八十人劝进书,众口一辞。
鉴于当时晋愍帝尚在汉都平阳,司马睿屡谏不从,婉言拒绝诸侯劝晋之表。江北诸侯闻此,未免大失所望,以为晋王再无图复江北失地之意,于是各怀三心二意。
建武元年七月,段匹磾在幽州推举刘琨为大都督,发檄邀请兄长辽西公疾陆眷、叔父涉复辰、弟段末波等段氏鲜卑诸部大人,约于固安会聚,共同征讨石勒。
疾陆眷、涉复辰二王接到檄文,各自动身,发兵南下,欲应段匹磾之请。段末波却感念石勒赦免送归之情,领兵急进,迎住疾陆眷、涉复辰,劝谏二王。
段末波:夫以父兄追从子侄兄弟之命者,乃耻辱之行也。况石勒兵精马壮,用兵若合孙吴,我等皆非其敌手,前已验之。便若侥幸立功,亦是段匹磾独收其利,对我等有何益处?
疾陆眷、涉复辰闻而大悟,与段末波各自领军退还。
刘琨、段匹磾见三部皆不应命,又不能单独留守固安,只得回师蓟州。
二人回至蓟州,刘琨愤愤不平。自思英雄一生,终落至寄人篱下之境,虽被段匹磾恭敬有加,但毕竟心实不甘,于是镇日唉声叹气,愁眉不展。
段匹磾知其心思,置酒与刘琨解闷,席间说道:今虽失了并州,兄弟犹有幽州之地,未必不可恢复河北,复夺两京。弟闻凉州张轨父子拥兵数十万,兵强马壮,亦常有报国之心。张轨虽已病故,犹有其子张寔统领其众。若我等请张寔引兵来袭长安,其必应我。刘曜则必求救于刘聪,命石勒引兵西向长安。届时我可尽起幽州之军,尽复并州,兄谓如何?
刘琨闻言大喜,于是急请段匹磾作书,自己亦签上“晋太傅,大将军,录尚书事刘琨”大名,遣人送往凉州。
镜头闪回,补叙张轨之事。
永兴年间,鲜卑贵族若罗拔能反叛,骚乱河西。
当时征西将军马隆已故,满朝文武无有敢引兵西征者,惟有张轨自动请命,愿赴雍凉。晋惠帝大喜,遂命张轨挂帅,西征平叛。
张轨遂派司马宋配征讨叛敌,斩杀若罗拔能,俘虏十余万人,威名大震。
晋惠帝遣使诏任张轨为安西将军,封安乐乡侯,食邑一千户。张轨从此镇守凉州,于是重新修建姑臧城,以为国都。
姑臧城本是匈奴人所建,南北长七里,东西长三里,地势如龙,故又称卧龙城。
匈奴人初修此城之时,汉末博士、敦煌人侯瑾曾对其门徒说道:日后城西泉水枯竭,将有双台立于泉水潭上,与城东门相望,其中定有王霸者出。
曹魏嘉平年间,郡吏果然建造学馆,在城西泉水潭上筑起两座楼台,与城东门正相遥望。至张轨重修此城,便为河西霸主,果应侯瑾当年之言。
永嘉初年,东羌校尉韩稚攻杀秦州刺史张辅。
少府司马杨胤向张轨进言:今日韩稚擅自诛杀张辅,明公应发兵惩之。《春秋》大义,诸侯相并,齐桓公不能救,则以此为耻。
张轨听从其议,派中督护泛瑗率兵往讨,先遣信使,寄书于韩稚。其书略云:
今朝廷纲纪不振,各方诸侯应并力勤王。适得雍州文书,谓明公兴兵内讧。鄙人督略一方,义在讨伐叛乱,本分之事也。今遣将士三万,络绎进发;忍见故旧受害之痛,心中怎可言状!古人作战,以保全国家为上,公若悬崖勒马,单骑前来军门谢罪,你我尚可共事,平定世难。特将此檄先于军次致于明公,莫谓言之不预也。
韩稚得书大惧,于是率部向张轨投降。
秦州既定,张轨派主簿令狐亚具折上报朝廷。太傅南阳王司马模大喜,使令狐亚持天子剑回赐张轨,委以陇西一切军政大事。
永嘉二年,王弥引兵来犯洛阳。张轨闻之,即派北宫纯、张纂、马鲂、阴浚等部将率领凉州军马进京勤王,大败王弥,复在河东击败刘聪。
怀帝司马炽嘉奖张轨之忠,进封为西平郡公,张轨推辞不受。
大败王弥及刘聪不久,张轨因患中风而不能语,命子张茂代管凉州。
别驾麹晁勾结酒泉太守张镇,暗召秦州刺史贾龛,阴谋使其取代张轨,以为自己傀儡。于是秘遣使节到京,请求尚书侍郎曹祛任西平太守,图谋相依互佐。
南阳王司马模不明就里,将欲允之,贾龛亦欲受职。
贾龛兄长闻说此事,责备其弟:张公乃当今名士,威名卓著,你有何德能可代?
贾龛恍然大悟,便息此念,向朝廷固辞不就。朝廷览表,遂又命侍中爰瑜为凉州刺史,以代张轨之职。
治中杨澹探知麹晁及张镇阴谋,快马驰至长安,自割己耳上言,为张轨辩冤。南阳王司马模得知其中底细,恍然大悟,于是上疏朝廷,制止更换刺史之事。
时有凉州大族晋昌人张越,从陇西内史升任梁州刺史。张越志在统辖凉州,闻说张轨中风失语,便托病辞职回到河西,暗中谋划取代张轨。
于是派其兄张镇及曹祛、麹佩传书各郡,声言废免张轨刺史之职,以军司杜耽代理州事;复使杜耽上表朝廷,请求任张越为凉州刺史。欲知其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