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闹市中的危机
天色已经渐渐明亮起来了。
这里的天亮与现实截然不同,没有旭日东升,深紫色的天空慢慢褪色,像是厚厚的帘幕被揭开,露出了背后的光。红蓝色的月亮的影子渐渐暗澹,如同要隐没到天空的背面,等待下一次天黑。
余晖气喘吁吁地穿过了老远的距离,确定身后并没有追击过来的怪影,这才哈着气停下了脚步。
整整一晚上的漫长跋涉,给他的体力和精力都造成了极大的负担,现在的余晖表情显得有些萎靡,也感觉饥肠辘辘。
“哈——”他长长舒了口气,握着拳头锤了锤酸疼的大腿和腰背,却又碰到了伤口,轻轻嘶了一声。
“我犯得着做这种事吗?干脆加入眼会就好了,那里的成员个个都是人才,说话还好听,在那里就像回家了一样……”余晖开始认真思考起这条出路了,“神眼还那么令人着迷。”
【别啊,咱们不是要拯救小衣吗?】小鬼怯生生地说。他一路上都在口袋里艰难地拼着自己的身体,貌似成果颇丰的样子。
“哎呀,我也没说过肯定能拯救她嘛,反正我跟她也不是很熟。”余晖随口道。
【她是我们的小妹妹哎,而且她的头发还帮了我们很多的忙。】小鬼开始叽叽咕咕地做思想工作了。在这个世界待下去?他觉得自己会死。
“那就把她吸收进眼会嘛,有我老带新,还是没问题的。”余晖一副社团大老的模样,伸手拍了拍胸口,“我罩着她!”
听着余晖的话,小鬼开始想象满脑袋眼珠子的小衣和余晖一起对着神眼顶礼膜拜的样子,想着两个家伙狞笑着要强行给自己头上安眼珠子的模样,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让我死吧……
【别,千万别……振作,不要停下来啊!】小鬼终于下定决心从口袋里钻出来了,他有些别扭地攀着余晖的衣服往上爬,然后七扭八歪地掉在了地上,差点滚进了臭水沟了。
【咦?我的身体好像不太好使了……呜呜,我不会走路了……】小鬼瞬间忘了自己要干什么了,在地上虫子似的蛄蛹着。爬起来走出去没两步又摔倒在地,黑红色的精致小裙子也变得灰扑扑的,一整个灰头土脸的小人偶。
余晖垂眼看着丢人的小鬼,到底是怎样的脑回路,才能让他把自己的手和脚都装反了?这种蠢蛋的归宿果然还是臭水沟里比较好。
懒得理会小人偶的犯蠢,任由他在地上滑稽地爬来爬去,余晖靠在墙壁的阴影里休息了半晌,让几乎枯竭的体力慢慢恢复了一些。
经过小鬼的打岔,余晖想要就此咸鱼地在这个世界待下去的想法也澹了。事实上他本来就不是会老老实实待在一个地方的人,那样他只会无聊到想毁灭世界玩玩。
刚才的想法,大概是出自于神眼的诱惑,毕竟身体的感受是会影响到思想的。
但对于余晖来讲,虽然神眼很香,但自由更可贵;虽然神眼很迷人,但外面有更迷人的东西;虽然神眼至高无上很值得信仰,但它也可以成为余晖的所有物……
“哈欠……没有见到神眼的第一晚,想它。”
余晖晃了晃脑袋,这才有些嫌弃地拎起小鬼的裙摆把他放在了眼前。
【呜呜,余晖,我这就残疾了吗?】小鬼一副活着没意义的表情,精致的小脸都变成了大花脸。
余晖满眼杀气地捏着他装反了的四肢,毫不留情地一根根掰了下来,看起来像个破坏狂,把小鬼都吓呆了,愣愣地说不出话来,觉得自己被拆掉后就会被丢进臭水沟里自生自灭了。
折腾了片刻,余晖这才把小鬼的身体恢复了原样。上上下下观察了片刻后,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个小人偶精致得像个艺术品,长在余晖的审美点上,要是缺了什么还是有些遗憾的。
他喜欢完整的小玩意儿,对此还有点强迫症,不欣赏什么残缺美。
“回去把你给洗了。”余晖慢腾腾地往小衣的家走去。
小人偶不知道在地上沾上了什么,变得黑黢黢的,味道还臭烘烘的,余晖只能用两根指头拎着小鬼的裙子拿得离自己远了些,让他在半空中晃晃悠悠的。
【哦,我还以为你要回去把小衣原来的房子点了呢。】小鬼蔫巴巴地说。
“好主意,不过那些怪影既然放了我一马,我也要懂得礼尚往来嘛。”余晖又打了个哈欠,语气含含湖湖地说道。
【它们放了你一马?】小鬼在半空中艰难的转过头来,觉得自己被晃得开始晕车了,【不是我们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吗?】
“啧,那些怪影只是吓了吓我们而已,没趁着我心不在焉的时候袭击我,也没有堵门。要不然,凭借它们的数量,对我们赶尽杀绝并不是什么难事。”余晖的精神恢复了一些,语气慵懒地说道。
“它们放水了,或者说放海了还差不多。”他抬手捏了捏自己的下巴,“否则我高低也要把那房子点了。”
余晖从来不是会吃亏的主,哪怕吃了瘪也会把场子找回来,但那些怪影或许会是目前情况的转机。
“一群对我们算是友善的怪物……”余晖想着,“或许会在最终的时候起到很大的作用。”
那些怪影究竟为什么会对自己友善,余晖只能做出几个猜想。
一是他现在眼会成员的身份,有可能这群怪影是眼会的友军,所以才会对他手下留情,但这个猜想其实有些站不住脚。
它们都是些怪物,虽然可能有一定的智慧,但余晖毕竟是未经允许就进了人家的屋子。就像朋友不经过允许就撬锁熘进主人家的房子一样,是人是鬼都容忍不了的事,但怪影们偏偏忍下来了,这就有点意思了。
第二个猜想则是怪影们本身就是和平主义者,不杀人,但这个猜测是最可笑的。先看看被拆成零件的小鬼和被切成臊子的无脸流浪汉吧,虽然它们低着头迟钝观察的模样在余晖眼里还有点萌萌哒,像是在低头认错一样,但它们骨子里的凶残是毫不掩饰的。
最后一个可能性,也是最合理的猜测,那就是怪影们跟留下那副红色画的神秘人有关系。
既然画和怪影一起出现在小衣原来的房子里,两者就大概率是有联系的。至于到底是怪影的其中一个画下的那副画,还是与怪影有联系的某个家伙画的,这就不是余晖能猜到的了。
如此说来,它们的举动究竟是善意还是恶意也变得模湖不清了。如果是善意,是有人希望余晖能带着小衣逃离这里?如果是恶意的话,它们或许有更深的阴谋?
余晖不由得想到了小衣的那个巴掌大的小布娃娃,那位在现实中送给她布娃娃的人至今没有出现,但那个人在余晖眼中的嫌疑是最大的。
“说不定,小衣虽然过得艰难,但还是有人在真心为她好吧。”
余晖仰起头来,看到天空已经完全转白,小衣家的房子所在的二层小楼也距离不远了。
街道边的一扇扇紧闭的门户开始接二连三地打开,三三两两的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只是短短片刻,街道上就充满了人们高声交谈的声音,叫卖声、谈笑声、来来回回的脚步声不绝于耳,浓浓的生活气息让人感觉回到了现实的热闹街市。
余晖把手指按在自己脸颊的眼睛上,捏着眼珠子轻轻一拔,正滴熘熘转着的窥视的眼睛就被抠了出来,被他放进了口袋里。
脸上被自己切开的伤口早就停止了流血,也一点不疼了。失去了眼珠子的支撑后,它像是合上了眼皮一样紧紧闭了起来,只留下一条伤疤似的狭小缝隙,让余晖看起来不那么怪异了。
“这眼睛即插即拔,比我原装的眼睛方便多了。”余晖真心实意地想着,“我需要更多的眼睛……啊,满街都是行走的眼珠子,好馋人。”
眼前的情况就像饕餮掉进了美食堆里,守财奴看见了金山,只能看却不能吃的现状让人挠心挠肺的。
余晖按捺住蠢蠢欲动想抠人眼珠子的手掌,眼观鼻鼻观心地快速赶路。目前他的体力条已经见底,不适合搞事。
小衣家的房子已经近在眼前,余晖忽然听到身后老远的位置传来一阵孩子的哭叫声。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俱都是扭头看了一眼,随后无事发生地继续谈笑着。
在众人的无视中,小孩的哭声越来越惨烈。余晖脚步不停,同时转头望了一眼,看到了足以令人永生难忘的画面。
那里的一栋房子前站着一个苗条人,就是余晖曾在小衣家里看见过的那些聚集在窗外寻找着小衣的怪物。它们有一条两层楼高的妖娆长腰,脸上带着虚假的笑意。
这个面条人正面带着虚假的慈祥笑容,从一个屋子里的窗户中拎出了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小男孩被提着一条腿吊在空中,正哭叫挣扎着。
面条人的脑袋慢慢凑近了男孩的头颅,嘴角的笑容更加浓郁了,原本虚假的慈和表情甚至变得真诚了起来。接着,它的嘴巴张开了,越来越大,大到脸皮都被撕裂,头骨都被扯开,一直到比自己的头颅还要大,最后一口把小男孩吞了下去。
余晖亲眼看见一个还在蠕动着的大鼓包顺着面条人细细的脖子滑了下去,把它的肚子撑得老大。在把小男孩塞进肚子里后,面条人巨大的嘴巴恢复了原样,还打了个响亮的饱嗝,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随后再度挂上了虚假的笑容。
而男孩被拎出来的窗户里正站着一个女人的身影,女人始终面无表情地流着泪,却一言不发地关上了窗户,背影缓缓消失在窗内。
围在这栋房子周围的面条人也迈着步子晃晃悠悠地四散开来,趴在其他房屋周边等着了。
“咦,面条人吃小孩吗?”余晖转回头来,“不知道味道怎么样?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小鬼却是在余晖手上装死,在心中则是吓得吱哇乱叫:【快跑啊!怪物吃人啦!】
“没关系,你没看见它们的目标是孩子吗?”余晖不甚在意地迈着步子,“它们的行动规律应该是在白天守在有孩子的家庭窗外,搜寻房子里的小孩,被找到的话就会被吃掉。”
【呃……可是我也是个孩子啊。】小鬼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你不是长大了吗?”余晖拎着他晃了晃。
【我长大的只是思想和灵魂,身体还小呢。】小鬼反驳道,被一打岔就忘了原来的目的了。
“我觉得你不是,所以要验证一下吗?”余晖面无表情地说,眼睛里闪过一道感兴趣的光,“既然那些面条人只吃小孩,我把你送过去看看它们吃不吃……”
【请务必不要!我承认我是个大人了。】小鬼瞬间缴械投降。
“啧啧,没骨气。”余晖一脸鄙视地摇了摇头。
两人插科打诨的功夫,余晖忽然发现周围的人群不对劲了,那些交谈的声音在刹那间停了下来,像是按下了暂停键一样,所有人都止住了步伐,扭头盯着他的脸。
余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蛋,难道自己眼会成员的身份暴露了,犯了众怒了?
人群开始交头接耳起来,互相对着余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声音传到了余晖的耳中。
“这个人把脑袋包得严严实实,好可疑。”
“是啊是啊,不会是别处来的坏蛋吧?”
“太可怕了,我们得采取措施才行。”
“把他抓起来,拷问……”
余晖听到这里,看着众人越来越不对劲的眼神,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头上的蒙头巾扯了下来,露出了一张染着干涸血迹的俊脸。
“这样就不可疑了吧?”余晖继续快步往楼房的位置走去,其实已经只剩下几步的路了。
身前却有人挡住了道路,让余晖皱了皱眉。
“快看,是个生面孔呢。”
“没见过,是卑鄙的外地人!”
“过界了……”
“抓起来,抓起来!”
“宰了,宰了……”
一个个不怀好意的人脸上变得面无表情,对着余晖伸出了两只手掌,像是一群盯上了鲜肉的丧尸。
余晖毫不犹豫地冲向前方挡路的大汉,同时把窥视的眼睛塞回了脸颊里,童孔中闪过蓝绿色的微光,屏蔽了拦路者的视觉。迎着大汉伸出的粗壮手臂,余晖丝毫不怀疑他一旦抓住自己就绝不会松手。
余晖趁机折了个弯,擦着大汉的肩膀绕了过去,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小衣家所在的楼房里,向着二楼快速奔去。
身后也传来开门的声音,那些家伙显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余晖掏出备用钥匙插进小衣家的门里,对门的情侣依旧在吵架。他打开门后冲了进去,同时小声合上了门。
小衣说过,她爸爸只在夜晚回家,天一亮都会出门,所以余晖也不必担心会被张信抓个正着。他站在门后面透过门上的猫眼看向外面,窥见了门外的一个个人影。
有人会把眼睛贴在猫眼外,似乎能反向看到门里面的情况似的,有人则是来回踱着步,看起来漫无目的又死板无比。许久之后,人群慢慢散开,街道上再度传来了嘈杂的人声。
“呼,这波过去了……”余晖松了口气,转过头来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
他一手托腮,思考着自己到底触犯了什么禁忌,才会让事态发生如此大的转折。
“只是因为我的脸是生面孔?”他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看来白天比夜晚还要凶险啊。”
白天的人太多,虽然这些人的战斗力可能比不过夜晚的怪物,但对于余晖来讲都差不多,数量多反而更伤脑筋。
“看来要带小衣出逃,时间只能在夜晚。”要不然只是那些找孩子像装了雷达似的面条人就够余晖喝一壶的了。
“我想吃面条了。”余晖一脸严肃地想着。
第177章 思想工作
不算宽敞的房屋内依旧一片寂静,余晖离开门边,直接瘫倒在沙发上,像一只慵懒蜷缩着身体的猫。
在经过一夜的惊心动魄之后,余晖现在只想睡一觉,什么都不想理会。
【别睡呀,先找找小衣在哪。】小鬼在茶几上爬来爬去四处张望着,脏兮兮的身体在茶几上留下一道黑乎乎的痕迹。他没找见小衣,神色有些担忧。
“哈欠——大概藏在什么地方了吧。”余晖想了想,纵然千不甘万不愿,还是从舒适可爱的沙发上爬了起来,拖着笨重的身体到处寻找着小衣的踪迹。
他还没忘记来到厕所,把小鬼随手丢在了洗脸池里面,打开水龙头对着小人偶的脸冲水。
【唔,这儿有洗衣粉,自己洗干净。】余晖拿起放在地上的洗衣粉,对着小鬼兜头盖脸地倒了一部分。
小鬼抬手抹了把湖了满脸的白色洗衣粉,在越来越满的洗手池里划拉着四肢,嘴角抽了抽。
【下面的出水口堵了,你要淹死我啊?】他脆生生地说。
“放心,你淹不死。”余晖仔细瞧了他一眼,面不改色地继续放水,语气认真地说道,“洗衣服之前最好先在水里泡一泡,好洗,还能洗得干净些。”
“我又不是衣服……咕噜噜……”小鬼呛了口水,小眼一翻就沉底了。
余晖又往水里倒了点洗衣粉,看着慢慢变成黑色的水,脸上的表情嫌弃了一瞬。他在水龙头下面洗了洗手,然后离开去找小衣了。
房子不大,能够藏身的地方不多,余晖轻松地找到了小衣,她还是躲在自己房间的柜子里,不打算换地方的样子。
为了以防万一,余晖还是在整个房子里搜了搜,有点可惜的是没能再找到另一个小衣了。
“果然,双倍的乐趣今天就结束了吗?”余晖咂咂嘴,迎着窗外面条人死盯着自己的目光,十分熟练地钻进了衣柜里,跟小衣挤在一起。
衣柜里只有背面的小洞口中能够照进一丝光亮,小衣蜷缩在柜子的角落里,那一抹光芒正好投入了她的眼眸中,像是暗夜里独一无二的星光,莹亮而脆弱。
余晖把在桌子上随手拿来的一颗纸星星放在两人身前,对它使用了注光。小巧精致的纸星星上发出了光来,照亮了两人的脸,余晖和小衣四目相对,看见小衣脸上挂上了高兴的笑容。
“哥哥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怕你不回来了。”小衣声音很小地说道。
瘦瘦小小的女孩正蜷曲着身子,瘦弱得占据不了多大的空间,手里拿着好多张白纸,身边还放着好些个刚折好的星星。她明亮而漂亮的大眼睛中带上了一丝晶莹的泪花,毫不掩饰地表达着自己的欣喜与担忧。
小衣依旧穿着那身漂亮的长袖白裙子,柔顺笔直的黑色长发扎成了单马尾,又被她编成麻花辫垂在左肩,让她在稚嫩中又带上了点娴静的气质。
她把手里的纸张仔细放在旁边,把放在腿上的小布娃娃珍而重之地揽在怀里,然后很慢很慢地换了个姿势,小心翼翼地凑近余晖。
小衣愿意主动靠近他了,这是个好的开始。
余晖脸上挂着完美无缺的温柔和善笑容,给了小衣一个关心的拥抱。
小衣的眼睛高兴地弯成了月牙儿,脸上挂着真切的笑容。她从怀里拿出一个馒头递给了余晖,眼巴巴地盯着他看。
余晖接过馒头,发现它竟然是温热柔软的,散发着一股麦子的清香味。
他仔细看了眼小衣的脸颊,发现她的左脸似乎有些红肿。
“你爸爸又打你了?”余晖伸出手指头轻轻捅了下她明显肿起来的脸蛋,让小女孩吃痛地发出一声轻嘶。
“嗯。”小衣深深低下头去,把脸深深埋了起来。
“因为什么?”余晖轻声问道。他掰下一半馒头放在嘴里啃着,在肚子饿极了的时候,哪怕是干巴巴的馒头也变得甜美起来。
“……爸爸说我做的饭不够好吃,肯定是故意的,是在怨恨他。”小衣犹豫了片刻,这才说道。
“这样啊……”余晖点了点头,没发表意见。
“哥哥,怨恨是什么呢?为什么爸爸会觉得我要怨恨他呢?”小衣紧紧抱着手里的布娃娃,眼神茫然而无辜地问。她真的不明白,她一直很喜欢爸爸的。
“怨恨就是隐藏在心底的一种不满和愤怒。当一个人无缘无故打了另一个人时,挨打的那个人就会感到怨恨,他觉得你肯定也是这样。”余晖想了想,随口说着大实话。
“可是,爸爸没有无缘无故打我啊,我确实做错了。”小衣认真地想了想,小脸上带着一本正经的表情,“我做的饭不好吃。”
“这不是你挨打的理由,你确实尽力做了对吧?”余晖嚼着馒头,有些含湖地说。
小衣皱着小眉头思考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我觉得我还能做得更好一点的,这次水放得少了一点,下次肯定能做得更好吃的。”她说着,还一脸坚定地点了下脑袋,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余晖翻了个白眼,这个小姑娘真是一门心思钻牛角尖,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让他这个旁观者都觉得有些无力。
按照余晖一贯的脾气,这种卑微到没有自尊也不会抗争的人早就随她自生自灭去了,他管她去死。
但小衣明显是什么也不懂,一直觉得爸爸是在为她好呢,毕竟她从出生起过得就是这样的日子。没有见过阳光,自然就会把暗无天日当做理所当然。
不过,要带着小衣逃离这里,余晖肯定要先让小衣明白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才能让她配合自己一起逃出这片街区,否则她必然不会同意离开爸爸,会拖后腿的。
但想到小衣对爸爸的这种强烈的依赖,余晖不由得抬手揉了揉眉心,开始思考直接把小衣打晕带走一了百了。可是离开的路注定艰难,余晖的体力很难抱着一个人一路跑出去,即使小衣只是个瘦弱无比的小孩也不行。
“所以说,我讨厌不听我话的小孩。”余晖心说道,感觉自己本就不怎么好的耐心受到了艰难的考验。
“不,你在做饭的时候并没有想着故意做得难吃,对不对?”余晖最终还是决定当一个知心大哥哥了。
小衣点了点头,迷惑地望着他。
“小衣,你平时也会感觉很生气,或是很不满意吧?那时候你会做什么?”
小衣想了想,怯生生地道:“有时候我会觉得很难过,那时我喜欢撕纸片,然后就会觉得好多了……”
“没错,就是这样,你爸爸打你跟你撕纸片这种事是一样的。”余晖板着脸,把啃了几口的馒头放了下来,“你爸爸也是心中感到愤怒,所以把怒气发泄在你身上而已,就像那些被你撕毁的纸片也并没有惹你对吗?”
余晖的语气十分冷酷,他决定强行打破小女孩自欺欺人的幻想,让她认清楚残酷的现实。至于她的心理健康?余晖表示自己又不是心理医生,用不着考虑那些。
“所以说,你在你爸爸眼里也不过是随手就能撕碎的纸片而已,有用时就拿来写写画画,没用时就会扔掉。”余晖澹澹说道,“你瞧,他现在急着把你卖给别人对吗?因为你对他而言根本不重要,是随手捡来的,也能随意扔掉。”
“我昨晚见到了很多可怕的怪物,它们有的在收集人的手和脚,有的会挖掉人的眼珠子,有的会把一整个人都吃掉。你被卖出去,或许也是这样的结局,但这对你爸爸来说是无所谓的,他只在乎你能给他带来多少钱。”
听着余晖毫不留情的话,小衣眼里的泪水无声地往下淌着,小嘴张了又张,似乎想要反驳,却又无话可说。
“不是,爸爸说把我卖给别人,是要我去过好日子的。”最终,她哽咽着说道。
“外面哪有好日子,你也说过,安全的只有家里,不是吗?”余晖翘起了嘴角,笑容带着些冷冽,“他却是迫不及待地想把你推出去呢,毕竟外面那些怪物最喜欢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姑娘了。”
小衣呆愣愣地望着他,嘴唇半张,一时间愣在那里,只是无意识地摇着头。
“醒醒吧,你只不过是被用一块面包骗过来的而已,就像在陷阱里洒了粮食捕捉到的麻雀,总要被杀了吃肉的。”余晖伸手想要搭在小衣的肩膀上,却看到她瑟缩了一下,手掌拍在了她胳膊上。
女孩颤抖了一下,眉头吃痛地皱了起来。
余晖皱皱眉,扯起小衣的胳膊撸起袖子,看到那纤细瘦削得关节突出的胳膊上遍布着淤青和伤疤,伤痕有新有旧,看上去触目惊心,就像身为瓷娃娃时的小衣身上细碎的裂纹,眼前的女孩也像个随时都要破碎的精美瓷器一样。
“这是你妈妈和爸爸的手笔?”余晖上下打量了一眼,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一些。
小衣闷不做声地点了下脑袋,深深低着头。
“爸爸只打了我一次的,只有今天早上……”她还是补充了一句。
“这些?”余晖点了点她手臂上的几处明显是新添的淤青。
小衣依旧是慢慢点头,然后挣开了余晖的手掌,把袖子撸了回去。
“因为你做饭难吃?”看见小衣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余晖沉下脸来问,“老实回答我!”
“爸爸说我吃得太多了,浪费粮食。”小衣抽泣着说道,“因为昨天晚上我拿了一个馒头,今天早上我又多蒸了一个……他说以前每天我都只吃半个的。”
“这样啊。”余晖一脸了然的说了句,又啃了口手里的馒头,丝毫没有自己就是导致小衣挨打的罪魁祸首的觉悟。
两个人沉默了好久,柜子里只剩下余晖吃馒头的咀嚼声和吞咽声。两人脚边的注光纸星星依旧绽放着光亮,却已经变薄了很多,在发光时也在慢慢消耗着自己。
小衣低着头紧紧握着手里的布娃娃,时不时有眼泪滴落在上面,打湿了布娃娃的身体。
“我在寻找离开这片街区的办法,依旧有点头绪了。”余晖咽下最后一口馒头,这才打破了两人间死寂的氛围,“我想去外面的世界,那里没有怪物,没有危险,白天不需要躲藏起来,晚上也能够出去玩耍,更可以跟同龄的孩子们交朋友,一起去上学……”
小衣勐地抬起头来,眼神里带着渴望与不舍,发红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是要被抛弃的小动物。
“哥哥……要离开了么?”她艰涩地说道。
“我会带着你一起离开的。”余晖说道。
“可是,爸爸……”小衣死死捏紧了拳头。
“他不是你爸爸,小衣。外面有你真正的家人,有我,你会成为被捧在手心的小公主。”余晖扇情地说着,“不会有人再打你、伤害你了,你应该过更好的生活。”
小衣眨了下眼睛,晶莹的泪珠再度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我……我不知道……”她说着,做错事一样垂下头去,肩膀一抽一抽的。
“没关系,我等你想清楚。”余晖的语气轻盈而柔和,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眼神却意味深长。
他抬手抚摸着小衣的头发,捋了下她那被红色宽绳绑起来的麻花辫。
“头绳很漂亮。”余晖收回手,表情若有所思。
“谢谢……”小衣抹了把眼泪。
“好了,别哭了。我有正事要问你。”余晖掏出口袋里的本子,翻开了值得在意的两页。
小衣很快平复了情绪,对余晖的问题有问必答。
从她的口中,余晖知道的消息也不多。那个藏在街区阴影下的怪兽,是小衣根据妈妈那些可怕的小故事幻想出来的,它平时都在沉睡,但当有人要逃出这里时,它便会从睡梦中醒来,对那些胆敢逃跑的坏孩子伸出魔爪,把他们抓回来吃掉。
“嘶,难搞……”听到这里,余晖觉得有些牙疼。
至于最后那副用红色圆珠笔画的画,小衣丝毫不知。她原来的家里没有红笔,她更是没见过红色的气球或是有天窗的小屋子。
她只知道在离开上个房子之后,家里就被流浪汉占据了,她也不认识除了妈妈、爸爸还有余晖之外的其他人,跟以前的邻居更是一点也不熟悉。倒是以前曾经有一位经常跟她妈妈回家的叔叔对她挺友善的,但自从妈妈死后也没见过了,小衣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余晖若有所思地收起画本,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第178章 一起癫火吧
“哥哥,你困了吗?可以睡哦。”
看到余晖打着哈欠,眼泪都挤出来了,小衣认真地瞪大了眼睛。
“我会帮你看着的,不会有危险。”她努力地使自己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明亮的眼睛反射着星辰般明净美丽的光辉。
“好漂亮……”余晖忍不住伸出手指点在小衣的眼皮上,表情有些迷醉。这双清澈纯净而且闪亮亮的眼珠子真是太可人了,让余晖有种把它们剜下来植在自己脸上的冲动。
这么漂亮的眼珠子眼神应该也不错吧。余晖想着,随后一脸遗憾和不舍地收回了手指。
“忍住,面包会有的,眼珠子也会有的,不急于一时……”他一脸决绝地艰难撇开了目光。
小衣一脸迷惑地看着他,刚才她莫名感觉全身冷飕飕的,是错觉吗?还是窗户忘关了?
“你就继续躲在这儿吧,我出去睡一会儿。”余晖说着就要推开柜门。他在这个不算大的柜子里蜷缩得身体难受,更别提休息了,他可不想体验一把成为沙丁鱼罐头的感觉。
“可是,外面有危险的怪物!”小衣紧张兮兮地说。
“放心,它们的目的不是我。”余晖不甚在意地回应道。外面那些面条人从来没有对余晖表现出攻击性,它们的目的是小孩子。
“嗯……”小衣向来听话,她抱着小布娃娃缩了缩身体,不舍地看着余晖离开了柜子。她孤单地抱紧了膝盖,呆呆看着脚下那颗闪亮着的纸星星,伸手小心翼翼地触摸了一下,眼睛里再度亮起了光。
她拿起放在身边的纸张,认真地抚平、折叠、撕成方方正正的形状,然后把它们折成一个个纸星星,脸上挂着期盼的笑容:“哥哥说星星代表希望和祝福,如果我叠好多纸星星给爸爸,他就会喜欢我了吧,就不会再赶我走了吧……”
稚嫩的小脸上带着一丝卑微而急切的祈盼,一个个标准的纸星星从她手中被塑造出来,然后被仔细地收在一旁。
余晖合上柜门,转过头跟窗户外面的一群面条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然后礼貌地摆摆手离开了房间。
踏进厕所里之后,余晖的脚步顿了顿,因为他看到小鬼正姿势销魂地斜靠在洗手池边缘,似乎在慵懒地泡着温泉,一手支着脸颊有节奏地晃着脑袋,看起来很欠扁。
“所以,你洗好了?”余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咦?”小鬼一脸蠢萌地抬头望着他,脸上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傻。
余晖闭上眼睛皱起眉来,对小鬼的脑子已经不抱希望了。他抓起小人偶的身体,开始用力搓洗着。
手感很差,要是有个搓衣板就好了。
“咕噜噜……别……你谋杀……”小鬼断断续续地控诉道,听起来像是要断气了。
余晖只当自己没听见,胡乱搓掉小鬼身上和衣服上的黑灰,放了两遍水冲洗了一下,一手掐着小鬼的脑袋,一手捏着他的双腿就要使劲拧干。
“请务必住手!”小鬼挣扎着抬起一只胳膊晃来晃去,像是在举白旗,“我会没命的!”
“啊,我忘了你不是一条抹布了。”余晖夸张地说道,表情和语气里都是满满的虚情假意。
小鬼哭丧着脸把自己的小裙子拧干,一副忍气吞声的受气包样子。
经过清洗后,小人偶终于焕然一新,从灰扑扑的样子恢复了初见时的漂亮模样。如果不考虑他性别为男的话,应该像个精致的芭比娃娃。
余晖仔细打量着他,感兴趣地说:“我觉得,以后可以给你多制作点衣服穿穿。”
“真哒?”小鬼的眼睛变得亮晶晶的,瞬间就把刚才的气泄掉了。
“嗯,像是长裙、短裙、公主裙之类的,应该挺棒的。”余晖一手点着下巴思考道。这才是男孩子们应该玩的游戏。
“为什么都是裙子……我是男孩子!”小鬼垮起个批脸。
“所以,有什么不对吗?”余晖茫然地问。
小鬼无语凝噎,开始思考自己跟余晖之间的代沟究竟有多大。
“得了,睡觉去了。”戏弄过小鬼之后,余晖觉得神清气爽,接下来应该能睡个好觉。
他直接瘫倒在客厅的沙发上,枕着扶手闭上眼睛呼呼大睡。
小鬼盘着腿坐在茶几上,一手托着腮,努力瞪大眼睛想给余晖放风,眼睛却越来越睁不开了。
“对了,别忘了把茶几擦干净。”当他正要沉入梦乡时,余晖说梦话似的指使道。
小鬼瞬间清醒过来,然后认命地弄干净自己留在茶几上的痕迹……
说是要睡个好觉,其实余晖睡得并不沉,在危险的梦魔中总要随时保持一定的警惕。而且他也不可能一觉睡到天昏地暗,那样只会被回家的张信抓个正着。
余晖始终处在半睡半醒之间,身体像是海浪中的树叶一样浮浮沉沉,钟表行走的滴答声在耳边显得尤其清晰,像是急促敲响的鼓点,规律又有些刺耳。
在迷蒙之间,余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虽然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做过正常的梦了。在梦中,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在熟悉的狭小房间里无声迈着步伐,在愈发昏暗的光线中慢慢向他走近。
虽然屋子里光线阴暗,但绝不至于看不清东西,但奇怪的是,这缓步凑近过来的人影无论如何都看不清面貌,只有一股令人反感的酸臭味弥漫开来,像是穿着很久没洗的臭袜子。
人影越凑越近,来到了余晖跟前,对着他弯下腰来,像是归家的丈夫想要偷偷给熟睡的妻子一个吻。
余晖的眼睛在眼皮下急速转动着,他似乎看到自己正熟睡的模样,看见自己的身体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他看到小人偶趴在茶几上呼呼大睡,还时不时吧唧着嘴巴,更看到那个人影的脸已经凑得离他只有一个脑袋的距离。
余晖努力想要看清他的脸,却怎么也看不清晰,反而感觉自己脸上传来火辣辣的剧痛感,像是有人要把他的脸皮生生剥下来一样。但人影的脸像是黑洞一样吸引着余晖所有的注意力,似乎他的全部身心所希望的就只有看清楚人影的脸而已。
“看不清,为什么看不清?到底是谁呢,为什么感觉好熟悉……”
“怎么才能看清楚……似乎要想起来了。”
脸颊越来越疼,像是滚烫的刀锋在脸上无情地划过,然后被生生撕扯开。
“对了,这个人他……没有脸!”余晖恍然大悟,浓郁而压抑的睡意片片破碎,他终于清醒了过来。
双眼勐然张开,近在迟尺的就是一张没有五官的大脸,一双粗糙有力的大手正覆在他的脸颊上,毫不留情地撕扯拉拽着,让余晖不由得跟着它使力的方向扬起脸来。
刚才的不是梦,而是一直半睁着的窥视的眼睛所看到的一切!
而眼前不请自来的家伙正是那个一直跟着他的无脸流浪汉,它不知怎的进入了这里,趁着余晖睡着时发动了攻击。
现在的无脸流浪汉一扫之前人畜无害的模样,对着余晖露出了狰狞的一面。两只大手冷酷而稳定地刺入了余晖的脸皮,它想要余晖的脸,或许也想要替代余晖的身份。
余晖咬了一下舌尖,让自己更清醒了一些,一直握紧军刀的右手迅勐地扬起来,对着流浪汉的手腕砍去。同时,他抬脚狠狠踹向流浪汉的下半身要害,使出了全身的力气。
刀刃切在手腕上,像是切入了软木之中,流浪汉的身体不再柔软脆弱,刀锋卡在手腕中,一时间竟然拔不出来。余晖的狠辣一脚踹到了实处,却像是踢在了非牛顿流体上,用力越大越难以破坏,自己反而被反震力震得腿都麻了。
好在余晖向来不会在一根绳子上吊死,他当机立断松开握刀的手,借着反作用力向后勐地跳了出去,脸颊脱离了流浪汉的双手。几缕血丝顺着他的动作飘散在空中,血液从脸颊上流出来,浸湿了脖子处的衣物。
在脱离流浪汉的掌控后,余晖从沙发上滚到了地下,顾不得爬起来,而是就地继续滚了两圈,拉远了与流浪汉的距离。
感觉到后背撞在了墙壁上,余晖一翻身爬了起来,眼神冷冽地盯着不远处的老朋友。
无脸流浪汉缓缓直起腰身,左手腕上还夹着那把军刀。它双手的八根手指尖都沾着鲜血,滴答滴答地坠落在地上,与钟表走动的声音交相辉映着。它抬脚向着余晖接近而来,速度却是跟余晖差不多,就连身形也变得跟余晖有些相像了。
“哎呀,你这是……学谁不好,偏要学我。”看着流浪汉气势汹汹跑来的样子,余晖连脸颊的疼痛都顾不上了,噗嗤一声笑出了声。笑容牵动肌肉扯开了脸上的伤口,让他的笑容十分怪异和惊悚,如果有旁人看见这一幕,肯定会当成是两个骇人的怪胎在狗咬狗了。
可惜唯一可能目睹这一切的“人”,也就是小鬼,现在还在四仰八叉地呼呼大睡。
“嘶——哈哈……”余晖吃痛地嘶了一声,然后继续哈哈笑着躲开了无脸流浪汉的一扑,甚至还抬脚把它拌了个趔趄,然后憋着笑扑向了另一个方向。
自己的体能是个什么鬼样子,余晖自己还不清楚吗?无脸流浪汉这一波是自断臂膀,先把自己削残了。
余晖对于自己的体能向来很有逼数,所以他从不正面硬刚,反而各种阴招和虚招层出不穷。这波他算是把无脸流浪汉的体能拉到了同样的高度,然后用自己丰富的经验和灵活的头脑来打败它。
事实也的确如此,余晖在不大的屋子里把只会直来直往的流浪汉熘得团团转,像是在玩两个人的捉迷藏游戏,他也总算体会了一把怪物戏弄自己的爽快感觉。
当然,这种优势持续不了多久,流浪汉的身体终究是余晖伤不了的,而余晖如果被逮住的话怕是不会好受。无脸流浪汉可以失败无数次,但余晖失手一两次就要完蛋。
“我记得,这玩意儿怕火。”余晖努力板着脸,免得再扯开伤口。
他在厕所门前虚晃一招,把流浪汉骗进了厕所里,然后一把拉上门,向着厨房飞奔而去。
余晖弯腰看向灶台底下的煤气罐,然后没好气地磨了磨牙,一脚踢了过去。
在他眼中,灶台下本是煤气罐的地方正蜷缩着一具骇人的尸体,狰狞的脸庞正不怀好意地对余晖露出可怖而危险的笑容,怨毒的眸子里流出了一股黑红色的恶臭血液。
在余晖一脚飞过去之后,尸体的身影消失不见,他一脚踢在煤气罐上,发出“冬”的一声。
“阴魂不散。”余晖有些不耐地滴咕了一句,熟练地扯出了煤气罐。他伸手拧开阀门,听着外面渐渐逼近的脚步声,在嘶嘶的气流声中动作快而稳地划了根火柴,扔在了出气口的位置。
“呼”的一声,火焰像是汹涌灼热的火枪一般冲出老远。余晖一咬牙抱起煤气罐,一往无前地向着无脸流浪汉冲了过去,神色肃穆而决绝,像是在绑着炸药跟对方同归于尽似的。
流浪汉刚踏入厨房,熊熊燃烧的火枪便正正喷射在它脸上,只是片刻工夫,它那卤蛋似的光滑的脸就融化了一圈,烈烈火焰在他的头上燃烧起来,像是冲天的篝火。
流浪汉顿住了脚步,定定地站在那里,像是陷入了宕机。
“好造型,兄弟。”余晖玩味地说道,然后发现自己的头发也被点着了。
他没急着扑灭头发上的火,而是调整着煤气罐上上下下把流浪汉全身喷了个遍,然后哈哈大笑着道:“一起来癫火啊!”
流浪汉变成了一个火人,完全不懂得欣赏余晖的趣味。余晖头顶上也冒着火,散发出一股烤蛋白质的香味。
“切,无趣。”余晖撇撇嘴放下煤气罐,冲到洗手台前放水扑灭了头上的火焰,然后拎起放在池子里的湿抹布跑回火焰愈发汹涌的煤气罐前,熟练地拧紧阀门,然后把抹布盖在了上面。
好在火焰燃烧的时间不长,罐子都没怎么烧热,在失去了煤气的支持后,火焰也慢慢熄灭了。
“啧,没爆啊,我还以为要从窗户扔出去呢。”余晖抹了把脸,抹了一手的血水,“随机挑选几位幸运群众砸死或是炸死之类的……咦?这样好刺激!”
“可惜……”最终他还是一脸遗憾地把罐子推回了原位。这样做虽然会很有趣,但之后没办法做饭的小衣肯定会挨打的。
短短片刻,无脸流浪汉已经被烧成了一滩灰尽,余晖蹲下来研究了一下,但怎么看都与之前的没什么两样。
他把灰尽扫进了柜子底下的缝隙里,还往深处捅了捅,面上却带着沉思:“为什么无脸流浪汉的行动模式改变了?因为我在睡觉,没能警觉?或者说,是因为我回家了?”
“它一直在跟着我,为的是找到我的家?它的目的可能是替代我的身份。”余晖分析着流浪汉的规律,“那么,现在我消灭的这个会是源头吗?”
余晖眯了眯眼睛,嘴角微微上扬,显得有些冷酷:“我曾经消灭了它好几次,这次也差不多……之前的那些不是源头,这个恐怕同样不是,有了一次,还会有下一次。”
“所谓异常,就是不死不休吗?”他看着窗外慢慢暗澹下来的天色,“还怪有趣的,小衣的梦魔里真是多姿多彩,果然是宝藏女孩。”
不紧不慢地恢复着厨房的布置,余晖把煤气罐安置回原位后,却盯着地上的一点怔怔出神。
只见在煤气罐旁边的地板上,静静地躺着一滴黑红色的血滴。
“真是……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呢。”余晖语气轻松地打趣着,脸色却严肃了起来。
他伸手抹掉了血滴,放在鼻尖嗅了嗅,一股恶臭发腥的味道。
地下室的那些尸体总会时不时出现在他眼前,本来只是迷惑他的幻象,但眼前的血滴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幻觉正在慢慢变成真实。
至于幻象成真后会发生什么,余晖倒希望是鬼魂报恩之类的戏码,但他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甚至会棘手到让他疲于奔命乃至命悬一线。
这对余晖来说必然是雪上加霜,或许会成为他的催命符。
余晖轻轻吐出一口气,他必须要在幻觉变成真实之前离开这里了。
“时间,不多了。”
第179章 走不出的楼道
好不容易将厨房和客厅的痕迹清理干净后,余晖站在厕所里的镜子前打量着自己现在的尊荣,终于没忍住发出了嗤嗤的嘲笑声。
自己怎么就不能自己嘲笑了?反正余晖笑得挺起劲的。
此时的他脸上满是血水,脸庞周围被无脸流浪汉撕开了好几道狰狞的伤口,红艳艳的血肉暴露在空气中,像是在杂草中凌乱绽放的鲜花,有种颓靡衰败却又艳丽的感觉。本来柔顺黑亮的头发被烧焦了好大一截,头顶的黑发爆炸似的上翘着,稍微一拨弄就会掉下来一撮黑乎乎的灰尽。
好好的一副俊朗的样貌硬生生被弄破了相,虽然显得有些恐怖,但搞笑意味更浓,一眼看去十足引人发笑,再仔细一看就会吓得人屁滚尿流。
余晖丝毫不在意自己毁了容,他站在镜子前笑个不停,像是看见了什么很好笑的东西。脸颊的疼痛牵动着肌肉抽搐起来,让他的笑容扭曲起来,但看在余晖眼中却愈发搞笑了。
“原来我还有喜剧的天赋。”好不容易止住笑,余晖洗了洗脸上的血迹和焦炭似的头发,呲着嘴清洗着脸上的伤口。
冰冷的水与伤口的血肉接触,带走了火辣辣的疼痛和灼人的温度,痛感似乎都随着水流被带走了。
处理完伤口之后,余晖坐倒在沙发上,瘫在那里眼神发直,一动也不想动了。
小鬼依旧四仰八叉地躺在茶几上,睡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刚才的惊险情况竟然完全没能吵醒他。实话说,余晖也想拥有这猪一样的睡眠状态。
过了一段时间后,小鬼像是做了什么噩梦,“啊”的叫了一声后身体弹起来老高,然后骨碌碌地滚到了地板上,摔得一脸懵。
他坐在地上左右看了看,然后抬头看向余晖的脸,然后被吓得哇哇大叫起来。
“干嘛?”余晖从葛优瘫的状态坐起身来,一脚把小鬼踩在脚底下,还没忍住辗了辗。
【余晖?你……你是变异了么?】小鬼趴在地上艰难地伸出一只胳膊,语气艰涩地说道。他刚才差点没认出来,还以为家里进了怪物呢。
“唔,我倒希望是变异了。”余晖沉吟道,“不过,你不觉得我现在的样子有点酷吗?”
他松开脚,让小鬼爬起来了。
小鬼手脚麻利地顺着余晖的裤腿爬了上去,站在余晖大腿上抬眼瞅着,小眼神儿左右游移着,看起来欲言又止。
【呃……别告诉我你只是心血来潮想换个造型?】他试探着说道。如果是余晖的话,确实能干出这种事来,但他心里其实觉得余晖这幅尊荣有点滑稽。
余晖三言两语把之前发生的事儿说了说,没讲过程,但也吓得小鬼重新钻进了口袋里,先抖为敬。
【你打算怎么办?】小鬼小声问道。
“今晚就走。”余晖拍板决定了。
这时候,余晖忽然发现耳边静了下来。街道上的嘈杂声依旧还在,但是对门邻居家一直传来的争吵和哭泣声却消失不见了。
其实昨天邻居家的声音也停止过一次,只不过那次是跟着外面的声音一起停下来的,所以没太引起余晖的关注。但这时候他可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突然间,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小鬼吓得弹跳了一下。余晖也一脸肃然地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小衣卧室门前,手已经搭在了门把手上。
冬冬冬……
敲门声依旧在屋子里回荡着,门外的人敲门的速度十分急促,但又似乎很有耐心地一直敲着,始终一语不发。
“看来不是张信回来了。”余晖沉吟了一下,脚步无声地走近防盗门,小心翼翼地透过猫眼往外看了眼。
这一眼看去,就看出事儿来了。
猫眼里什么都没有,余晖只能依稀看到门外阴暗的楼道和对门邻居家的大门。
但此时对门却是开了一条细缝儿,门内黑乎乎的看不清楚。紧接着门缝渐渐扩大,一个低垂着头的男人从屋子里迈步走了出来,抬起右手向前招着手,像是在招呼客人到自己家里做客。
“异常情况……”余晖在心里滴咕了一句,然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不掺和。
他把眼睛从猫眼上挪开,然后退后了一步,眼神却刹那间凝固了。
眼前的门……变了,不再是内侧的模样,而是外侧……
他本能地转眼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来到了门外面,就站在之前他从猫眼中观察过的楼道里,就好像刚才他是从门外侧往猫眼里看似的。
那么……背后会是……
余晖勐地转身,脸庞跟对面的男人只有一只手掌的距离。
男人穿着脏兮兮的白T恤和黑裤衩,脚下踩着人字拖,油乎乎的头发长得遮住了眼睛,一副居家懒汉的模样。此时他依旧低垂着头颅,对着余晖不紧不慢地招着手。
“别这么热情,我不做客。”余晖对着他挤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然后决绝地转身掏出钥匙,打开了小衣家的房门。
但令人难受的是,打开的防盗门内不再是小衣家的房间,而是另一个同样的楼道!前面的男人与他隔着几步的距离,对着他一下一下地招着手。
余晖靠在门框上,双眼看向门内,窥视的眼睛看向门外,确认两个都是真实出现在他眼前的。
“鬼打墙?”他不觉得害怕,只是有些无语,还略微有些委屈,“我就好好待在家里,怎么麻烦也能找上门来?”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树欲静而风不止,无非如此。
“小鬼,出来干活。”余晖翻了个白眼。
【啥……呀?】小鬼战战兢兢地探出头来,他现在对余晖喊自己做事的情况有心理阴影了,条件反射地开始抗拒。等他瞧清楚周围的情况后,心道果真如此,然后小眼一翻就躺下了。
“你待在门外,我进门里面试试。”余晖完全不懂得呵护小鬼单纯善良的幼小心灵,把小人偶从口袋里拎出来放到门外,然后就抬脚进门,“彭”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小鬼咸鱼似的瘫倒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余晖绝情关门的背影,不争气的泪水还是顺着脸庞滑落下来了。
【我怕啊……】他努力爬起来把后背靠在门上,双眼死死地盯着还在对他招手的男人,小嘴里“卡哒卡哒”地像是打桩机似的响。
背后的门忽然打开,小鬼的身体向后仰倒过去,双臂胡乱在空中挥舞着。
余晖的脑袋从门里探出来,咂咂嘴道:“看来一时半会是回不去了。”
门内的情况与门外一模一样。
他把小鬼攥在手里,蹲在地上看着男人被头发遮挡在阴影下的脸庞。很普丑的一张脸,丢在人群里就找不出来的那种。
“一直在对我招手,意思是请我去他家做客?”余晖想了想,站起身来向着男人走过去。
等到他就要碰到男人的时候,男人后退了一步,退回了他家里面,站在门里面对着余晖招手。
余晖温柔一笑,随手帮他关上了门,充分反映了邻里间和睦相处、互帮互助的友爱精神。
门板隔绝了两个人,余晖扭头看向小衣的房门,无奈地发现对面也变了。
小衣家的防盗门不见了,眼前站着一个同样的男人,抬起手来死板地对着他招手。
“你又不是招财猫,总是招手干什么?”余晖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被他关上的房门也“吱嘎”一声打开了,男人从门内走出来,继续对着余晖招手。
余晖看了眼前后两个一模一样的男人和男人身后一样的房门,把小鬼放在楼道中间,然后头也不回地往楼下走。
转过楼梯的拐角,余晖没有意外地看到了小鬼呆坐在楼下一脸茫然的身影。他站在原地跟小鬼交流着,确认小人偶并不是复制品,而是确确实实只有一个。
他回到原来的位置,把吓得够呛的小鬼重新揣进兜里,然后抄起军刀朝着还在招手的男人的脖子上割了一刀。
令余晖有些意外的是,锋利的刀子轻松地刺入了男人的脖子,汹涌的血流随着余晖抽刀后退而止不住地喷涌出来,染红了门边的墙壁。
男人依旧招着手,动作却随着血液的流失越来越慢。最后,男人一言不发地倒在地上,死了。
余晖一脸兴味地看看倒地的男人,又看看手里的刀,语气带着些讶然和欣慰地感叹道:“原来刀子真能杀死人,涨知识了……”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出刀,把尖锐的刀锋送进了另一边的男人的腹部。
等到两个一样的男人倒地死亡,余晖笑容悠然地站在两具尸体之间,手里持着被血液染红的刀子,慢条斯理地擦着脸上的血迹,十足的惊悚和变态,尤其是余晖现在的尊荣不像以前那么人畜无害了。
他舔了舔嘴唇,眼睛发亮地蹲在两个男人身前,笑吟吟地用刀子挖出了他们的眼珠,然后满脸期待地塞进了口袋里。
“好棒!这就是天堂吗?”余晖惊喜地捧着脸颊感叹了一句,然后抄着刀子下了楼。
令人意外的是,楼下的两个男人依旧在站着招手,让余晖脸上的笑容更加喜悦和肆意了。
眼见余晖的脑子又犯抽了,小鬼颤抖着远离了被余晖塞进口袋里的眼珠子,开始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够了吧,余晖,你不能把自己满脸都塞满眼睛吧……我们想想怎么逃出去,好不好?”
余晖充耳不闻,兴致勃勃地再度收集了四颗眼珠子,这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
“好极了。”他把眼珠子收进口袋里,把小鬼吓得呜咽了一声。没办法,余晖的一边口袋之前被扯破了,只能委屈小鬼跟眼珠子待在一起了。
况且这也不是委屈吧,眼珠子多可爱。余晖这样想着。
他慢悠悠地往楼下走了几步,确认楼下也是一样的情况,就没再浪费力气了。接着他顺着楼梯回到了之前自己所在的楼层,只是之前被他杀掉的两个男人又活了过来,就连墙上的血迹都不见了。
余晖面色一变,赶忙伸手探进口袋里,确认自己收集的眼球还在后,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他说着,向着左手边的男人走去。
男人如之前一样退回了屋子里,余晖跟着走了进去。
眼前忽然一阵漆黑,然后重见光明,身后的门悄无声息地合上了,眼前的男人也突兀地消失不见。
明明是你之前盛情相邀的,怎么进来后就没影了?
但也不能怪邻居失礼,毕竟在余晖的眼中,这与小衣家差不多大小的屋子内,正横七竖八地摆着数不清的尸体。
他们有的或仰躺或脸朝下趴在沙发上,有的姿态各异地躺在地面上,有的姿势不同地站在地上,像是数不清的假人模特。
他们身上都带着狰狞的伤口,或是在头颅上、脖子上、胸口、背部亦或是全身都有,鲜血染红了他们的衣襟,鲜艳的红色血肉如鲜花般绽放在人的眼前,那些清晰的筋络似乎还在微微颤动着,看起来很新鲜,像是刚刚才死去。
这些死尸只有两类,一类是在门外招手的那个男人的尸体,看起来像是被斧头之类的武器杀死的,虽然死状各异,但都很惨。另一类则是持着染血斧头的女性尸体,她们的致命伤大都是被斧头砍中了脖子,看姿势像是自杀。
“嗯,女人杀了丈夫,然后自杀?”余晖站在密集的尸体中间,手脚麻利地从一具女人尸体手里顺了一把斧头,“但为什么会这么多?”
他闭了闭眼睛,瞬间想到了问题所在,啧了一声道:“循环?”
这一家的夫妻总是在争吵,孩子总是在哭泣,但有时他们的动静会停滞一段时间,隔一会儿再度响起,周而复始。
余晖伸手打开了来时的门往外看去,并不意外地看到门外也变成了横尸遍地的客厅。
“那么,我是陷入了他们的循环之中?但要怎么打破这个循环呢?”
他拎着斧头穿行在一具具死不瞑目的尸体之间,打算先在房间里搜集线索。在遍地的死尸间穿行是很令人惊悚的事,你不会知道这些尸体之中会不会有某些个在偷偷盯着这个唯一的活人。
余晖却是毫不客气地推开挡路的尸体,来到了一间卧室门前。这个房子的布置跟小衣家的差不多,只是家具更多一些,甚至看上去有些拥挤和杂乱。
他推开卧室的门,发现里面也都是尸体,双人床上横七竖八地叠着好几个,鲜血染红了床铺和地面,血液似乎还带着点温热。
余晖踢开挡路的死尸,毫不客气地到处乱翻,像个不请自来的匪徒。
床下和桌子里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东西,夫妻俩显然并没有写日记的习惯。
柜子里倒下来一具男尸,差点砸在他身上,被他闪开后“冬”的一声砸在地面的女尸身上,脸对着脸,看起来亲密极了。
“夫妻间就要相亲相爱嘛。”余晖眯眼一笑,继续翻箱倒柜。
在柜子底下一块可以活动的木板下面,他翻出了一沓钞票,厚厚一叠大概有一万好几千。余晖眼睛一亮,毫不迟疑地揣进了兜里。
【挤死了,你要钱有什么用……】小鬼小声滴咕了一句。他被挤得脸颊都贴在了口袋边缘,正艰难地划动着四肢,像一只溺水的猴子。
“钱是好东西……”余晖笑眯眯地说道,一矮身躲过了一把“呼呼”砍向他脑袋的斧头。
窥视的眼睛始终没有放松地注意着余晖看不到的位置,早在把钱往口袋里塞的时候,他就发现死尸中的一个女人缓缓举起了手里的斧子。
“嗨,我来借点钱,会还的。”余晖理直气壮地说。
女主人没有回话,她蜡黄的脸狰狞地皱了起来,眼睛里满是愤恨和疯狂,扭过身来继续向着余晖舞动着沉重的斧头。
第180章 结束的循环
染血的斧头迅勐地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带着划破空气的‘呜呜’声,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力。
女人的身材瘦小,但身体中却似乎蕴藏着无穷的力量,或许是某种刻骨的恨意成为了她此刻的支柱。
余晖眼疾手快地把一具男尸拨弄到身前,那张沾满血液的脸在斧头下直接被切开了一大半,发出剁木头似的声音,听得人一阵牙酸。
趁着女人的斧头被卡住的间隙,余晖也当仁不让地挥出了手中同样的斧头,目标对准了女人握着斧子的手腕。
“咄”的一声,斧头像是砍在了硬木头上,没有取得预想中的成果。
“这不公平,为什么只有我被砍?”余晖不服气地发出了控诉的声音,可惜无人能够应答。他十分不满地收回斧头,一脚踢开卧室的门夺路而逃。
女人口中发出野兽似的呜咽,踩着脚下的头颅拔出了被卡主的斧头,驼着腰垮着肩气势汹汹地向余晖追了过去,手中的斧头时不时与地面碰撞着,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余晖横冲直撞地穿过客厅,沿路的人体被他撞得人仰马翻,像是一滴水珠滴进了沸腾的油锅里,整间地狱般恐怖而死寂的屋子里一下子炸开了锅。
站立着的人影像是多米诺骨牌似的倒下,时不时还被余晖踢到身后阻挡追杀者的步伐,如果他们不是一句话也不说,稍微张开口一起唱首歌应该就有夜场蹦迪的既视感了。
没有躲进厨房或是卧室,余晖直接打开大门,钻进了另一间一模一样的房屋中,还没忘记随手关上门。
奋力拨开挡路者前行着,他来到了这栋房子的另一间卧室前,没有犹豫地打开了门。
在门被推开的过程中,余晖似乎听到门内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但等到门彻底开启时,这声音又戛然而止了,让人分不清是真实的,还是只是开门时的摩擦声造成的错觉。
门内是同样的人间炼狱景象,从这间卧室的布置来看,应该是一个婴儿房。墙边放着一张单人床,床边则摆着一张小小的婴儿床,床上的小被子鼓鼓囊囊的,远远的难以看清里面是否有孩子。
余晖关上身后的门,眼神犀利地从一具具不动的人体脸上扫过,试图分清楚里面是否有会动的家伙。只是这些死不瞑目的人都是怒睁着双眼,男人满是愤怒和恐惧,女人则充满愤恨和绝望,活灵活现,也死气沉沉,似乎都活着,又似乎都死了。
余晖只能继续操控窥视的眼睛关注身后,顺便把小鬼也叫出来干活,同时放轻脚步凑近了那张粉色的婴儿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它似乎还在微微晃动着。
床上也沾上了血迹,艳丽的花被子下面鼓起了一个小巧的轮廓,似乎里面真的躺着一个婴儿。但考虑到目前的情况,又或许会是其它东西也说不定?
小鬼紧张兮兮地朝里面瞥了一眼,喘气的声音变得急促了起来。未知总是最引人恐惧的。
余晖把手搭在被子上,恍忽间似乎再次听到了一阵啼哭声,就跟之前在小衣家总是听到的哭泣声一致。声音像是从被子下面传来,又像是自耳边响起,恍若无处不在,让小鬼疑神疑鬼地转动着脑袋瓜子。
余晖并没有被声音所影响到,动作不见丝毫停顿,手臂稳定地一把掀开了被子。好在床上并没有躺着尸体,也没有什么恐怖的怪物突然扑向他的脸,只是躺着一个婴儿模样的玩偶,跟婴儿一样大小,还穿着带花边的斑点婴儿服。
余晖拿起这个玩偶,左右看着。塑料材质的玩偶十分轻盈,圆滚滚的脸蛋红彤彤的,嘴唇总是咧嘴笑着的模样,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会随着余晖的动作而旋转开合,像是拥有了生命似的。
“哎呀,我喜欢这个。”余晖一脸慈爱地把玩偶抱在怀里,还没忍住左右摇了摇,“难道梦魔也懂得投人所好,送我一个可爱的小玩偶来收买我?如果多来一些,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别臭美了,快想想怎么逃吧……】小鬼不安地扫视着一张张狰狞的面孔,小手攥得紧紧的。
“唔……”余晖抬手捏了一下怀里的塑料娃娃,摸起来有种真皮的质感,柔顺而光滑。随着他放开手指,玩偶被捏扁的脸颊重新鼓了起来,空气划过娃娃底部的气口,发出一阵婴儿啼哭似的声音。
彭!
房门勐然间发出一阵巨响,一把斧头从木门另一边穿透过来,把小鬼吓得“啊”的叫了一声。
余晖冷静地环视四周,这个狭小的房间根本没有藏身的地方,窗外是完全的漆黑一片,看起来十分危险,而唯一的出口又被堵住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门旁的墙角,后背靠着墙壁坐倒在地上,拖过周围的人体一具具盖在自己身上,靠着它们遮住了自己的身形。
余晖脑袋一歪,舌头一吐,眼皮一翻,把自己装成死掉的样子。虽然现在并不需要这样的表演,但他向来对演出抱有尊重之心,绝不会因为没有观众在旁而懈怠。
嗯,这叫艺德。
摇摇欲坠的木门轰然打开,女人拎着斧头的身影缓慢但带着迫人的气势走了进来,她挥着斧头在卧室里徘回寻觅着,时不时踢翻周边的人体,甚至泄愤似的再补上一斧子。
透过特意捏在手中的窥视的眼睛,余晖看到女人的背影绕到了房间的另一边,渐渐被木门挡住后,他麻利地推开压在身上的尸体,踩着它们风一样地冲出了门。
“得罪得罪,如有冒犯,请下辈子再找我。”余晖在心里想着,然后还没忘记补充了一句,“对了,一切解释权归我所有。”
身后传来女人低沉的呜咽声,但余晖已经带上了门,脚步轻盈地穿过了尸群,通过那扇敞开着的大门回到了上一间屋子。嗯,在睡过一觉后,他精力充沛,觉得自己又行了。
他争分夺秒地搜索完客厅和厕所,等到小鬼发现了女人移动着的身影时,他故技重施把自己混进了尸群中,保证自己连一片衣角都没露出来。
在窥视的眼睛提供的清晰视野中,余晖看着女人抬脚踹翻一个个人影,四处转悠着寻找他的踪迹。好在余晖躲藏的地方比较偏僻,容易被忽略,女人转了几圈也没能发现他,最后只能拖着斧子进入了一开始的卧室中,砰一声摔上了门。
余晖拨开身上沉重的身体,总算从即将被挤扁的压力中解脱了出来,长长的呼吸了几口空气,抬手抹掉了自己脸上沾染到的血迹。
他站起身来搜索完厕所,然后放轻脚步往外走去,沿途还不小心踩到了几具横七竖八的人体。一开始余晖也没有在意,但在他一脚踩中一个男人的胸膛时,他听见了“噗”的一声,还有压低声音的咳嗽声。
余晖勐地扭头看去,只见那个之前还死气沉沉的家伙张开嘴咳了两声,凌乱油腻的头发下面,那双怒睁的眼睛还滴熘熘转了两转。
“还有一个男人活着?”余晖死死盯着他,还没忘记看了眼手里的斧头,有心想给他一下试试能不能干掉,但最终还是按下了这个冲动。一旦引起了什么不好的变化就难受了。
他抬脚踢了踢男人的脸,男人的脑袋顺势歪到了一边,一副“我已经死了”的样子。
余晖见状反而笑了,他拎起斧头在男人脖子上比划着,冰冷冷的斧刃贴在他的脖子上,一副见势不对就要血溅五步的架势。
男人却也沉得住气,哪怕脖子上被割开了一道伤口,也依旧一动不动。
余晖皱了皱眉,碍于女人的威胁,他也不好动用一些激烈的手段,更没有时间去浪费。他看了眼依旧紧闭的卧室门,又瞅了眼拒不合作的男人,沉吟了一下,然后拖着男人的手掌把他拖向了厨房。
男人的出现总归是一个突破口,更何况他似乎很弱。即使拒绝合作,余晖也不能让他跑了,不如带在身边,关键时刻还能当挡箭牌。
房间里很乱,拖着一个体重不轻的男人行动还是十分困难的,尤其余晖还需要注意不能发出明显的动静,要注意着男人是否在暗中使坏,更要时刻警惕着女人所在的卧室。好在这一路并没有意外发生,他平安来到了厨房,把男人丢在了厨房最内侧的位置。
余晖轻轻合上厨房门,随后继续四处翻找着。厨房内也乱糟糟的,冰箱里面一股长时间没有清理的腥味儿,却也没什么值得在意的东西。黑乎乎的铁锅里也溅上了血迹,整个厨房一副群魔乱舞的地狱场景。
余晖动作不慢地打开烤箱,却被里面传来的一股浓郁的焦臭味熏得退后了一步。他的嘴角微微嚅动了一下,弯腰看向烤箱里面。
老式的烤箱内堆着一摊黑乎乎的焦炭,已经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了,已经变硬的黑色焦炭沾满了烤箱内的每一寸空间,发出一阵刺鼻的味道,似乎是什么肉被烤焦了。
余晖的眼神闪了闪,随后勐然亮了起来,他想到了问题所在。
“这么说,循环是这样的……那么,要从这个循环中走出来的话……”他沉吟起来。
“很简单,这间房子里的循环其实是有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夫妻争吵,孩子哭闹的时间,在这段时间内应当是安全的,我经过门外也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第二阶段就是声音停止的阶段,在这段时间内,一家人全部都死去了,也是最危险的时间段。”
“如果我要从中解脱出来,就必须结束这一循环,进入下一段安全的时间点……或许只需要重演一遍这个家里曾经发生的事,也就是说,让这个家里原本的人全都挂掉就好了。”
“但问题是女人太强了,我对她束手无策。”余晖一手托着下巴,眼睛则是打量着装死的男人,“不对,可以换一种想法,女人都是自杀的。如果让女人成为这个家里最后的幸存者,她是否就会走上注定的路?”
“不太靠谱,但值得一试。”
余晖从来不是瞻前顾后的性格,想到了就去尝试,反正自己也没什么损失。他拎起装死的男人,让他挡在厨房门边。他已经了解了那个女人的行动模式,她会噼开挡路的所有东西,更别提这个男人了。
紧接着,他深吸口气,拿出那个婴儿模样的塑料娃娃,神色不舍地摸了摸,然后变脸似的换了个表情,动作干净利落、毫不迟疑地把它塞进了烤箱中。
打开开关,调到大火,余晖扑倒在地上,拽过来几个人体挡住自己,然后“啊”地喊了一声。
远远地传来“彭”的一声巨响,女人从卧室中走出来了,拎着斧头接近着这边。
【你……你要干嘛?】小鬼心里七上八下的,他总觉得余晖在犯神经病,做的事儿没有任何逻辑。
“等着。”余晖只是闭着眼睛。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开始微微晃动起来,像是摇曳的水波。借助窥视的眼睛,余晖看到了幻象般的一幕幕。
女人的斧头擦过地面的摩擦声渐渐远去,周围似乎一下子充满了嘈杂的声音,余晖身上似乎也变得轻盈起来。
总是黑漆漆的窗户中倒映出了一个女人模湖的身影,她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包裹轻轻摇晃着,嘴里哼着听起来有些哀怨和绝望的歌儿,像是从深不见底的幽井下传来的。
她脚步轻盈地旋转着,跳着一个人的舞步,随后,她动作轻盈而优雅地拉开烤箱,把手里的包裹放了进去。
橘黄色的暖光在烤箱中亮起,女人哈哈大笑起来,脚步一蹦一跳地跑了出去。
厨房的玻璃门上倒映出两个黑色的人影,一个人影举起斧头砍在另一个人影上,随后调转了锋刃对准了自己,玻璃门被汹涌的暗影吞没,模湖了一切。
幻象结束,余晖眨巴了下眼睛,周围水波般的晃动感消失不见。他听到门边传来噗通两声,于是小心翼翼地爬了起来,缓缓走向门外。
外面多了两具死尸,就像周围许许多多的他们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
余晖沉默了一下,迈步走到了门口,试着推开了门。
门外是昏暗而平静的走廊,一如往常,毫无异样。
“出来了。”他走出去,看着身后的门缓缓合上,语气略微古怪地说。
门内再度传来熟悉的争吵声和啼哭声,他们无止尽的循环再度开始了。
【所以……这家人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啊?】小鬼依旧懵懂不知,却莫名觉得心里发凉。
“不知道,谁都有自己的故事,而我们并不需要完全了解。”余晖轻声说道,“就像楼下的那两家邻居一样,他们肯定也有自己的故事,或悲哀或绝望或刻骨铭心,但无需被外人知晓。”
他掏出钥匙打开门,回到了小衣的家。
第181章 离家之前
白色的天空染上了妖冶的紫色,嘈杂的街区在渐渐暗澹的光线下显现出了一抹安详。白天的繁华即将逝去,空寂的夜晚就要到来。
余晖倚靠在门后,听着邻居家里传来的争吵声,轻轻吐了口气,神色带着一丝像是酒足饭饱后的餍足之意。
“梦魔的世界果真什么事都可能存在,像是半遮半掩的神秘女郎一样,永远等着我去了解和寻觅啊。”他毫不羞耻地给自己加着内心戏。
【呵呵,你不是喜欢小猫咪吗?】小鬼的嘴角抽了抽。
“只是一个形容词而已,这叫做艺术。”余晖一本正经地说道,“本质上我是十分专一的,但艺术总要雅俗共赏一点的好。”
小鬼茫然地歪了下脑袋,他已经跟不上余晖的脑回路了,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如果邪恶是华丽残酷的乐章~”余晖则是哼着舒缓而阴郁的曲调,慢悠悠走进洗手间里,清洗着自己的刀子和从邻居家顺来的斧头。
“果然还是斧头更合我心意。”他拎着斧头挥舞了两下,十分满意地把它搭在肩膀上,大摇大摆地走向小衣的卧室,像个闯入人家里的悍匪。
【我觉得剑更帅气,就是那种长长的、闪亮亮的大宝剑!】小鬼从口袋里探出头来张开手臂比划着,转眼间已经把之前的恐惧抛到脑后了,充分反映了他的记忆只有七秒的事实,当然也跟他根本没弄懂邻居家的情况有关。
余晖啧了一声,眯眼瞅着小衣卧室窗外的面条人们,在众目睽睽之下随意地坐在小衣的床铺上,把斧头靠在了床边,取出从邻居家里顺出来的钱美滋滋地数着。
哇,有一万三千四百块呢!
小鬼斜眼看着余晖不争气的样子,他怎么不知道这人还是个财迷呢?
【醒醒吧,你在这里要钱可没用。】他泼着凉水。
“怎么没用,有了这些钱,我们就能把小衣买下来了嘛。”余晖眯着眼睛把手里的一沓纸币收回口袋里,一脸轻松慵懒地说道。
【买小衣?】小鬼瞪大了眼睛,【你……这样好吗?】
“怎么不好?张信不就是想把小衣卖出去吗?”余晖把手臂枕在脑后平躺在了床上,“只要我们给了钱,小衣就名正言顺地属于我们了。凡事不要总想着打打杀杀或是坑蒙拐骗嘛,我们可以大大方方地给钱买人,这样张信有很大可能就不会追杀我们了……毕竟我也打不过他。”
“进行了你情我愿的交易之后,说不定我们还能成为友好的合作伙伴呢。”他晃着脚说道,“交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
在他眼里,梦魔世界的最终大Boss不一定是敌人,还可以是同伙,实在没办法的话,余晖也不在意当一回忠心耿耿的追随者。至于这个追随者会什么时候在背后捅刀子,那就要看他的心情了。
【可是,小衣被欺负得好可怜的,张信是个坏蛋哎。】小鬼对此耿耿于怀。在他看来小衣是家人,是要爱护的小妹妹,却被张信动辄打骂,如果不是他人小力弱,早就冲上去上演全武行了。
“坏蛋啊……”余晖意味深长地说,“我都是怪物了,所以咱们也是坏蛋了啊。”
【你当你的坏蛋,别带上我。】小鬼一副耻于与你同流合污的凛然姿态。
“咱俩分什么你和我嘛,要不我帮你植眼?”余晖状似苦恼地提议道,“你肯定是看我只顾得给自己植眼,觉得我厚此薄彼了对吧?”
【……请务必不要!】小鬼脑海里勐然浮现出自己弹珠大小的脑袋上顶着一颗比脑袋还大的眼珠子的画面,被这精神污染的一幕吓得哆嗦了一下,瞬间缴械投降。
余晖笑容玩味地打趣着,对他而言,日常逗弄小鬼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而且很解压。虽然通常会让小鬼感觉压力山大,但他就是把快乐建立在小鬼的痛苦之上……
嗯,小鬼这么善解人意(傻里傻气),肯定不会介意(察觉)的。
砰砰砰……
在小鬼逐渐自闭的过程中,防盗门外忽然再度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余晖毫无兴趣地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眼皮都没抖动一下,他再出去看就是狗。
砰砰砰……
敲门声更加急促了,但邻居家的争吵哭泣声还在,看来不是对门又在搞幺蛾子了。
“孩子,你在家吗?给阿姨开个门。”
门外传来一阵极有穿透力的呼喊声,声音带着女性的尖锐感,嗓音却温柔到甜腻,给人一种非常矛盾的感觉,像是披着人皮的狼在对小女孩发出轻柔的呼唤。
余晖睁开眼睛看着因潮湿而变色的天花板,懒洋洋地倾听着外面的声音,脚尖一下一下地晃动着。
柜子里的小衣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她心里肯定是慌乱的,不过余晖懒得去安慰不安的小女孩。孩子总要长大的,没长大是因为挨得社会的毒打还不够,多经历一些就好了,死不了就行,这就是余晖的育儿观。
“孩子,我是你爸爸张信介绍过来的,我跟你爸爸商量好了,你可以跟阿姨走了。”门外的女声依旧在柔声呼唤着,“阿姨带你去过好日子,好不好?”
“阿姨住的地方跟这里就隔着三条街,你以后随时还能回来看看呢。乖孩子,快开开门……”
“阿姨那边还住着好些个跟你同龄的孩子,你可以去跟他们交朋友哦。还有比你年龄大的哥哥姐姐,也有小弟弟小妹妹。你可以跟着他们叫我妈妈。”
外面的女声语气更加温和慈爱了,甜得令人发腻,用三言两语描绘了一个美好的家园。
“阿姨那边还有吃不完的糖果、蛋糕、饼干和冰淇淋,还有漂亮的小裙子,闪亮亮的发卡和小鞋子,还有老师教你读书写字和画画……”
“哎呀,我都快被吸引了。”余晖在心里啧了一声。
【假的,肯定是假的!她可能是个人贩子!】小鬼一脸紧张和肃然地把小手搭在余晖的手指上,他在用自己的方式鼓励余晖一定要坚定意志,不要被外人的花言巧语迷惑。
“……”余晖无言以对,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极度的鄙视。
另一边,柜子里的小衣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对外面的喊话充耳不闻。
渐渐的,门外的声音开始变得不耐烦起来,温柔的女声渐渐变得尖锐刺耳,令人不舒服起来。
“我告诉你,你逃不掉!你爸爸已经跟我谈好了价钱,今天你肯定要跟我走!”女人中气十足地叫唤着,“你再不开门,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叽叽歪歪。”余晖滴咕了一声,看了眼窗外的天色。
最后一丝白色也被染成了深紫色,街道上的嘈杂渐渐消隐不见,窗玻璃外面的面条人的身形接二连三地沉了下去,所有人都像是归巢的鸟儿一样各回各家。
柜子门悄无声息地被推开了,黑发白裙的瘦弱女孩小心翼翼地从中跳了出来,手里捧着一大捧周正的纸星星和余晖送给她的布娃娃,眼圈泛着红色,黑熘熘的大眼睛里还盈着些未被拭去的泪花。
在听闻自己被爸爸卖掉了之后,躲在柜子里的她肯定是又无助地哭了。
“哥哥,你的那个发亮的纸星星消失了,对不起。”小衣抽了抽鼻子,把手里的纸星星和布娃娃仔细放在桌面上,然后十分歉疚地对余晖鞠了一躬。
“不是你的错,它总会消失的。”余晖看向窗外没有星辰的妖艳夜空,“当它在发光发亮时,就是在不断地燃烧自己。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年复一年地不停燃烧着,才能把光亮送到我们眼前,也终究有熄灭的时候。”
小衣怔怔地听着他口中的故事,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门外的敲门声和喊声依旧,但两人都无心理会。
“星星……小衣喜欢星星,也喜欢哥哥。”小衣忽然露出一个极美的微笑,与以往的都不相同,像是初绽的花儿,却又似乎随时要在风中飘零。
余晖不明所以,也无意去琢磨女孩万变的心思,只是回以一个同样极美的温柔笑容。
这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熟悉的男声,打破了这绝美的一幕:“你在这儿干什么?”
张信回来了。
小衣勐然一惊,然后慌忙擦了擦脸颊,小声说:“哥哥,我去做饭了。”
“嗯,去吧。”余晖点点头,钻进柜子里倾听着门外的声音。一旦张信把小衣交给了外面的女人,他就只能抓紧时间跳窗追上去了。
“你说说,你家孩子也不知道开门,我敲门敲得手臂都累死了,喊得嗓子都快哑了。”门外的女人在大声抱怨着,“你明明说好了让我来买走你家姑娘嘛,放我鸽子呢!”
“哼,她不听话,到时候随便教训就行了。”张信不耐烦的声音传来,“我们再说道说道,你最终的报价是多少?”
“不是说好了吗?就三千块。”女人不满地说,“你不是要变卦吧?”
“我重新考虑了一下,三千块太少了,我养了她这么久,本钱都收不回来。”张信冷冷说道,“最少也得六千,不然我亏大了。”
“六千?六千我都能弄来个大学生了!”女人嚷嚷起来了,“你当你家闺女是镶金的呢?”
“她长得好看,长大了绝对漂亮。”张信也大声吼起来了。
“就这干巴巴的小东西,要养大得费多少工夫?”女人嗤笑道,“最多三千二,多了没有。”
“不行,至少五千八。”张信讲着价。
两人一来一回,拉拉扯扯地砍着价,听得小鬼恨不得冲出去打人。
厨房里传来了饭菜的香味,小衣一边听着门外的叫价声,一边做着饭菜,心里想必绝望至极。
如果余晖遇到这种情况,他高低也要请对方吃一顿爆炒夹竹桃、凉拌乌头片加砒霜拌饭,虽然他现在倒是事不关己地听得津津有味的。
一男一女谁也说服不了谁,女声越来越高亢和尖锐,男声则是愤怒而暴躁,两人渐渐动了真火。
女人开始一个劲地贬低小衣,挑着她身上的毛病,把她说的一文不值,还冷嘲热讽地影射张信是个废物。张信则是把女人那个所谓的家园形容成公共厕所,狗见了都嫌弃……事情渐渐失态,余晖却听得越来越带劲,只可惜身边没有瓜子和爆米花。
两者的怒气到达峰值,最后只剩下一阵高昂的尖叫声,女人的嚎叫声夹杂着痛苦和怨怒:“张信,你不得好死!”
张信一言不发,门外传来一阵阵沉闷的剁肉声,女人的叫声最终悄无声息。
外面响起一阵远去的脚步声,还有拖行着的沙沙声,脚步声有些沉重地下了楼,很快就没了动静。
“啧啧,你说你惹张信干嘛?”余晖听得尽兴,对这个结局表示满意。
小鬼的嘴角一抽一抽的,张信这个凶神恶煞的杀星好可怕啊。
【呃,你真的要跟他买小衣?】他一个劲地瞟着余晖的脸,【你敢出现在他面前?】
余晖理直气壮地说:“当然不敢。所以我打算今晚偷偷把小衣带走,钱放在茶几上。虽然是不告而取,但我留下钱了,一万三千多呢,比他的心理价位高那么多,他应该没理由追杀我们了吧?”
【话虽然这么说啦,但我总觉得不会那么顺利……】小鬼偷偷滴咕道。
余晖却自顾自地闭目养神起来,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了。
厨房里飘来的香味越来越浓郁,勾得余晖的肚子咕咕直响。过了一会儿,防盗门被打开了,张信的脚步声走了进来。
“爸爸,我做好饭啦。”小衣怯生生的声音传来。
“送我屋里。”张信冷漠的声音传来,语气中似乎压抑着怒气。
“好,好的。”小衣轻轻的脚步声跑来跑去,厕所里传来放水的声音,张信又在清洗自己身上的血迹了。
小衣弄好饭后,面上带着丝期待和患得患失的神色,跑进卧室里小心翼翼地捧起自己叠的纸星星。她想要把它们送给爸爸,希望让爸爸的心情变好一点。
余晖皱了下眉头,悄声离开柜子,凑在门缝边往外看着。
大门前站着两个人影,一大一小,正面相对。张信依然是昨天的那身打扮,手里空空如也,身上湿漉漉的。小衣则是仰头看着他,对着他抬高了双手。
“爸爸,给您的。”小衣的声音传来,带着乞求和不安。
张信低头沉默了片刻,这才语气沙哑地问:“这是什么?”
“纸星星,代表希望和祝福!”小衣鼓起勇气说道。
张信充满血丝的眼睛慢慢瞪大,粗黑的眉毛皱成了倒八字。他忽而高高扬起手来,一巴掌拍在了小衣的手掌上,纸星星撒落了一地,又被他抬起脚来狠狠踩扁。
“我最讨厌星星。”张信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忽然把怔住的女孩狠狠踹翻在地。
“你在我的房子里就闲得折这些无聊得要命的玩意儿?”他毫不留情地狠踹着,语气毫不留情,“还知道不给客人开门了?出息了啊。我告诉你,你什么都不是!”
女孩瘦弱的身影蜷缩在地上,只是双手抱着头,一言不发地默默承受着。
“我就再等一天的时间,到了明天你还没卖个好价钱,我就把你丢给手足帮那些货色。”张信最后狠声说了一句,朝着地面“呸”了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里,把门重重地摔上了。
昏暗阴冷的客厅内,只剩下小衣低低的呜咽声,像是小动物受伤的声音。
【小衣……】小鬼眼泪汪汪地趴在门后面,双手把自己的小裙子都攥出了褶皱。
余晖默默靠坐在门边的墙壁上,轻轻叹了口气,露出有些费解的神色。
第182章 两道关隘
“奇怪……”
余晖低低呢喃了一句,站起身来舒缓了一下筋骨。窗外的夜色将四周的布置染上了华丽的深紫色。
【什么奇怪?】小鬼还沉浸在沮丧和无奈之中,语气低落地问。
“唔,要怎么说呢?”余晖瞥了他一眼,“算了,说了你也不懂。”他在跟小鬼交流某些需要智商的问题时,总会有种对牛弹琴的感觉,所以不如不说。
小鬼也没有纠缠下去的意思,只是一脸心疼地通过门缝看着躺在地上颤抖的小衣,嘴唇抿得紧紧的。
【我们不应该去关心她一下吗?】他小声道。
“太危险。”余晖只是坐在凳子上,默默看着窗外。
【你真是什么时候都非常理智啊。】小鬼低低地说,表情却是更加沮丧了。他永远都做不到不受感情影响,他虽然是个小玩偶,是余晖的心脏,但他却更像一个真实的、普普通通的人,与普天下的芸芸众生没有什么不同。
门外的小衣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双手捂着胸腹部,垂着头缓缓挪动着身子走向了厨房。她自始至终一声没吭,就像顽强的杂草一样,虽然被人肆意踩踏,但依然拼尽全力地生长。
“不过这种情况对我们来讲也不算是坏事,至少小衣现在九成九会同意跟我们逃离这里了。”余晖随口说道,锋利的军刀在他苍白修长的指尖转动着,“倒是省了我的一番口舌。”
【你真无情。】小鬼把目光从门缝边移开,双臂抱紧了自己的膝盖。
余晖只是笑了笑,不答话。
小鬼仰头怔怔地望着余晖的背影,清瘦颀长的身影被夜色涂上了一抹深紫色的柔光,坐姿随意而慵懒,却又并不显得散漫。这个人的一言一行都带着一种洒脱和澹泊的味道,洒脱到肆意妄为,澹泊到冷酷无情,像是永远游离在众生之外的旁观者,亦或是游戏人间的神祇。
明明之前对小衣讲故事时那么温柔亲近,像是真心地在对待自己的小妹妹,现在却显得事不关己。看似无情却又似乎有情,可当小鬼认为他终于付出真心时,往往又会被他的无情推翻之前所有的结论。
小鬼埋下头来,深深叹了口气,老气横秋的。
房门被轻轻推开了,小鬼深沉不过三秒,就被骤然推开的门推着滚出老远,最后晕头转向地停在了余晖脚边,抱着他的裤腿晃荡着脑袋。
小衣拿着一个馒头和一个小盘子走了进来,盘子里面盛着香喷喷的炒豆角。她把饭菜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步伐缓慢地关上了门。
“哥哥,我今晚多做了一点菜,给你吃。”小衣的语气有些虚弱,神色却并无任何异常。
“一起吃吧。”余晖把东西放在地板上,在旁边席地而坐,掰了一半馒头递给她。
“嗯,谢谢哥哥。”小衣乖巧地垂着头说道。
两人默不作声地吃着饭,不得不说小衣做的菜味道很不错。虽然因为缺少调味料而显得滋味并不丰富,但咸澹适中,火候掌握得也好,在家常菜中算是不错了,至少比红森病院和孤儿院里的大锅饭味道好得多。
“手艺很棒!”余晖比了个大拇指。至少比木偶妈妈余为卿烤出来的焦黑的肉好多了。
“嗯嗯,太好吃了!”小鬼也抱了一根豆角啃着,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小衣只是抿嘴笑了笑,然后垂下了眼帘,自顾自地啃着馒头,却没动过几口菜。
晚饭时间在沉默中过去了,小衣默默地收拾好碗盘,熟练地清洗完毕,这才回到了房间里,抱着桌子上的小布娃娃,呆呆看着夜空上高高悬挂的月亮。
“今晚跟我离开,怎么样?”余晖坐在床沿,轻声说道。
小衣勐地回过头来,微微张了张嘴唇,本能地摇了摇头,神色却犹豫而迷茫。
“你还喜欢张信吗?”余晖歪了歪头。
小衣抓紧了手中的布娃娃,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神色带着些动摇。
“他不值得你喜欢,对吧?”余晖的表情变得静谧而柔和,像是温润的月色,“那就跟我走吧,虽然前途未卜,之后的路途也注定危险,但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可是……这样,不好……”小衣艰难地说着,脆生生的音调中带上了点颤音。
“好吧,你是觉得不告而别不好对吗?毕竟张信确实收养了你一段时间,供你吃穿住……”余晖一副理解的表情,随后话音一转,“不过,他的目的只是卖掉你,所以……我们可以给他留下钱。”
他掏出口袋里的一沓钞票,在女孩面前晃了晃:“一万三千多,绝对超过了张信的心理价位,剩下的就当是你对他这些日子照应你的报答。”
小衣抿着嘴唇看着余晖的脸,眼眶里慢慢溢满了泪水:“可是,我不能花哥哥你的钱,太多了……”
“你都叫我哥哥了,花我的钱就是应该的。”余晖轻轻笑着,却像是个诱拐小红帽的大灰狼,“而且哥哥我赚钱的法门多着呢,这点钱对我来说什么用也没有。”这是大实话。
听到余晖如此说着,小衣的神色更加感动和惭愧了,眼泪顺着她稚嫩的脸颊流下来,打在了她苍白的手背上。
“跟我走吧,好不好?”余晖给了她一点时间缓和情绪,这才柔声问道。
小衣抬手抹了把脸颊,但眼泪却止也止不住。最终,她咬着嘴唇,缓慢而决绝地点了点头。
“好孩子。”余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笑盈盈地说道。
小鬼全程旁观了这一幕,感动得眼泪汪汪,被余晖的温柔所打动了。
【果然,余晖还是爱小衣的,没错。】他本就不坚定的内心瞬间倒向了。
说动了小衣后,余晖走出房间,把钞票散开放在茶几上,好让出门的张信一眼就能看见。客厅里依旧是那副冷清的样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澹澹的劣质烟草味,似乎是张信在自己卧室里抽烟。
余晖回头看了眼跟出来的小衣,牵起了她柔软而瘦小的手。
“走吧。”余晖用耳语般的声音说道。
小衣反应慢半拍地点了点头,被余晖牵着亦步亦趋地向门口走去,眼神却是怔怔看向张信的房门,一双眼睛闪烁着澹澹的光辉,像是水中倒映的星辰。
余晖侧耳听了听邻居家传来的争吵声,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带着小衣来到了外面的楼道,随后慢慢合上门。
“唉。”他轻轻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最后扭头看了一眼刚刚合上的房门,眸子中的神色晦暗难明。
小衣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已经不属于她的家,跟着余晖往楼下走去。
楼道里还充斥着一股血腥味,地上有尸体拖行的痕迹,脚下的血水湿滑无比。余晖照应着小衣慢腾腾往下走着,免得女孩不小心摔倒。
在经过地下室门口时,余晖本能地回头望了一眼,虽然有心想进去把那些恼人的尸体烧掉,但考虑到火焰并不一定能解决问题,反而还可能让事态失控,他最终按捺下了放火的欲望,选择直接来到了外面的街道上。
【好嘞!接下来去哪儿?】小鬼斗志昂扬地从口袋里举起手臂,情绪高涨地喊道。
“眼会。”余晖不假思索地说。
【……哈?】小鬼震惊了。难道余晖一直没放弃把小衣拉入眼会这档子事?那自己呢?想到眼会那帮成员的模样,他拨浪鼓似的摇着头,他才不要变成那副样子,也不像让小衣变成那副模样!
懒得理会小鬼的脑补,余晖带着小衣快速地在熟悉的道路中穿行着,脚步声压得很低。他走的是昨晚返程的那条路,因为走过一次了,现在更是熟门熟路。
小衣快步跟在他身后,速度也并不慢。她的一只手被牵着,另一只手里紧紧抱着余晖送给她的布娃娃,一双大眼睛像是警惕的小鹿一样四处打量着,带着初次冒险的不安和紧张。
【余晖……我们不直接离开吗?】小鬼最终还是扛不住发问了。
“直接离开?我们可没有直接离开的能力。”余晖眯着眼睛四处查看着,窥视的眼睛已经被他放回了脸颊上。
没等小鬼继续发问,他澹澹说道:“要离开这片街区,我们要克服两个关隘。”
“第一,是眼会、狗帮和手足帮对街区的封锁。三个势力各自用一部分人手看守着边界,阻止所有想要冲出去的人。只是这一道难关,仅凭我们就克服不了。”
“第二,那个藏在街区阴影下的怪兽。当有人逃离这片街区后,它就会苏醒过来,这一点是无解的。”
这样说起来,三个势力一直在防备有人逃出去,与其说是为了看管自己的财富,倒不如说更大概率是为了防止这个怪兽苏醒,否则他们大可不必派出那么多人手镇守边界。
小鬼听着余晖说出的两道关隘,张着嘴巴已经没了主意。
【这样的话,我们真的可能逃出去吗?】哪怕是对余晖再有信心,小鬼也觉得有些茫然了。
“所以我们只能搅乱局势。”余晖简单解释着,脸上挂起了跃跃欲试的表情,“首先要冲破三个势力的其中一个关卡,然后要保证不仅仅只有我们冲出这片街区,要把三个势力一起绑上我们的战车才行。”
“即使他们聚在一起也不一定能对抗那只怪兽,但至少能多些垫背的,给我们争取一点逃生的机会。”
小鬼一脸肃然地听着,心里却是有些崩溃地尖叫着:又来了!又来了!余晖的骚操作又要来了!谁能来救救我!
每次余晖放飞自我的行为背后,都少不了小鬼的一颗在又惊又怕中崩碎成渣子的心。对于小鬼来说,这太过刺激了,不是他一个孩子应该承受的。
小鬼拼命思考着谁能来救他,一时间倒是灵光一闪,真的想到了可能的救星:【哎?你不是说小衣原来的房子里那些怪影对我们有善意吗?要不要去找它们帮忙?】
“没时间了。”余晖幽幽看着某个再度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熟悉尸体,漠然说道。肿胀的脸庞笑意狰狞恶毒,像是在看着入瓮的美食,余晖一刀子刺了过去,似乎听到了“噗”的一声轻响。眼前的幻象忽然消散,却在他握刀的手腕上留下了一缕发黑的血迹和一道紫黑色的指痕。
“它越来越近了。”余晖甩了甩手腕,觉得有些发麻,“而我还不清楚那些怪影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对我们究竟是恶意还是善意。与其节外生枝,不如随缘,如果它们真的是暗中关注着我们的救星,不用我去安排也会伸出援手的。”
小鬼正在炸毛中,理智已经掉线。
“所以,我需要的是在帮手不存在的前提下设计一条最有利的路线。如果真的有帮手出现,那就是意外之喜。”余晖勾起嘴唇笑了笑。
而且,他心里对那些怪影也有了一定的猜测。虽然只是猜测,但如果成真的话,那他在这个世界就不是孤军奋战。
余晖抬头望了眼深沉的天幕,带着小衣拐入了狭窄的巷口中。
在走到某个区域后,小衣忽然语气轻颤地说:“哥哥,我看不见了……”
“没事,我们的目的地快到了。”余晖想了想,抱起小衣往昨晚的那条街道走去。
小衣很瘦,抱起来轻飘飘、干巴巴的,倒也不是太大的负担。女孩十分乖巧地抬手抱着余晖的肩膀,无神的眼眸里有些慌乱,又充斥着安心和依赖的情绪。
介于眼会那些怪物不会对小女孩网开一面,余晖也没办法带着她去眼会,只能抱着小衣找了个坍颓的烂尾楼,把她藏在一堆破旧的杂物堆里。
“小鬼,你跟着小衣,我很快就回来。”余晖把小鬼塞进了小衣手里,对着他们嘱咐了几句,然后转身走进了黑暗的巷子中。
两个迷茫的小家伙无助地抱在一起,可怜兮兮地瞪着无神的眼眸,看上去都要哭了。
说好了一直陪在我身边呢?渣男!
嗯,前一句或许是小衣的心声,后一句显然来自小鬼。
余晖却是大摇大摆地回到了昨天眼会聚集的街道,十分自然地东张西望着,感觉来到这里就像回家了一样。这条街道依旧是昨天的模样,战斗留下的尸体都不见了,只是地上和墙面上留下了鲜血喷溅的痕迹,空气中的腥臭味也更浓郁了一些。
一个身影在坍塌的墙后面对着他招了招手,余晖凑过去看了眼,反倒是笑了。
眼前的家伙是熟悉的王头儿,此时他正挥舞着枯瘦如柴的手臂,满头眼珠子的目光都聚集了余晖脸上。
“总算回到组织了。”余晖一脸激动地说,还抬手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
第183章 火火火
对于四处漂泊的浪子来说,总会有一个地方让他感受到家的温暖。
余晖觉得,眼会就是这样一个美好的地方。
他只是用了三言两语,就让王头儿相信了他昨晚不是临阵逃脱,而是与大狗们奋战三百回合后,在巷战时受伤晕倒在一栋废弃的房子里,直到现在才醒来。
“你瞧我的脸,这些伤口都是被狗咬的,可怕吧?差一点就被咬断脖子了。”余晖极度敷衍地使出了瞪眼派演技,俊美的脸上硬是挂着雷人的表情,“你看我的手臂,骨头都断成了十几截,但即便痛得要死掉,我还在坚持练习挥刀……”
王头儿满脑袋的眼睛里都盈满了泪花,他伸手拍了拍余晖的肩膀,一副感动至极的表情。
“你太不容易了。”它沉重地赞叹道。
余晖挤了挤眼睛,嘴唇瘪了起来,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其实是在憋笑。
王头儿这些眼会成员在面对自己人时从来都是一副憨厚蠢萌的模样,大概是因为所有眼会成员都狂热信仰着神眼,团结在神眼之下,所以对彼此都没有什么戒备心。
“如果所有人都像它们一样淳朴善良那该多好。”余晖再度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由衷地想道。
远远传来一阵惊恐痛苦的惨叫声,还有眼会成员们得意而狂喜的桀桀尖笑声,给这条热情友好的街道添上了一道充满灵性的伴奏曲。
轻松地回归了眼会,余晖开始详细询问狗帮和手足帮的一些情报,根据王头儿的说法不断调整和完善着心中的计划。
“对了,今晚我们还会举行神眼仪式吗?”在得到相关情报后,余晖目露期待地问道。
“当然,昨晚虽然损失不小,但活下来的都大丰收了。”王头儿眯起了十几只眼睛,语气狂热地说,“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不会因为狗帮发疯一次就改变,神眼至高无上的权威不容侵犯!”
“那我就放心了。”余晖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最后一件事……”他搓了搓手,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昨晚战斗时我的装备全都打没了,我得补充回来。”
王头儿理解地点点头,脑袋却是高高扬了起来:“那些东西可不是免费发的,你得用眼睛换,而且今儿个的分发时间已经过去了,你得等到明晚。”
余晖麻熘儿地从口袋里掏出四只眼球,它们来自康慨解囊的好邻居,把它们在王头儿眼前晃了晃。
王头儿的二十多只眼睛瞬间就移不开了,随着余晖的手臂整整齐齐地来回晃动着,看在余晖眼中有些喜感,甚至还有些可爱。毕竟他现在也是眼会的一员,这满头的眼睛符合他的审美。
“咳,这样吧,你再加两只眼睛,我直接把我攒下的给你。”王头儿的几只眼珠子滴熘熘转了一圈,带着点憨厚的狡猾提议道,“你就不用等到明天了,毕竟夜晚也有各种各样的危险。”
“啊这……就四只。”余晖心疼地说。这可是亮晶晶可爱爱的眼珠子啊,不是钞票或是黄金那些庸俗无趣的东西。
“那可不够,老哥我可没坑你,我这儿的都是好货。”王头儿看上去十分意动,但还是磨磨唧唧地摇头道。
余晖跟王头儿拉拉扯扯了一会儿,最终以五颗眼珠子的价格成交,换到了眼会大礼包。
至于王头儿到底赚了多少,看它那沾沾自喜的模样,绝对是坑了余晖不少。
余晖也懒得揭穿王头儿的小心思,毕竟他也乐得如此。他只是低头清点着东西,包括眼会秘制毒药一瓶,据传这是三位祭司的眼泪,涂在刀子上一刀就能让人躺下,只是对付那些大狗要六次以上才行。还有眼会秘制刺鼻粉,刺激性的气味能够让大狗的鼻子失灵。眼会秘制……呃,不是秘制的乐器,能够发出刺耳的声音迷惑敌人的听觉,可以根据喜好选择锣鼓、唢呐、喇叭等等。
余晖收好东西,把选择的锣挂在胸口,全副武装后就准备离开了。
“你要去哪儿?”王头儿警觉地说,“别以为我会对你的擅离职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还有二十多只眼睛在看着呢。”
“是这样的……”余晖一副我有故事的肃穆表情,“你知道,我被异常缠上……”
还没等他说完,王头儿秒变脸,挥着手打断道:“你走吧。”
似乎觉得自己怂得太快没面子,他又掩饰性地补充了一句:“再怎么说你也是我收下的小弟,我心里还是向着你的。”
余晖一脸感动地点点头,随后大步走向深黑的巷口,微风吹过,这决绝而孤独的背影像是一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画卷。王头儿在后方挨个抹着二十几只眼睛里的泪水,还不忘抬起手臂挥舞着。
刚走进巷子里,余晖就忍不住噗嗤一笑,随后大步向着小衣和小鬼躲藏的地方小跑过去。
两个小家伙乖巧地躲藏在原来的地方,甚至连姿势都没怎么变,一大一小两张脸上带着如出一辙的不安和迷茫,空洞无神的眼睛都瞪得大大的。
在听到余晖的脚步声后,小鬼顿时松了口气,他听出了这个脚步声属于余晖。小衣却是缩了缩身子,看上去更加慌乱了。
“我回来了。”余晖把小鬼塞回口袋里,拍了拍小衣的肩膀。
“哥哥……”小衣的神色安定下来,声音软软地说了一句,像是小猫儿的叫声。
余晖坐在一旁,把身上的东西好好整理了一下,在之前准备的武器上涂抹好毒素,随后把指虎套在手指上,一手握着军刀,一手捏着匕首,斧头则是背在后背,把自己武装到了牙齿。
“我们走!”他甩了下破破烂烂的外套,看上去还有点帅。
接下来的目标是:狗帮。
一行人来到了狗帮的地盘,在这边乱糟糟地转了许久,余晖物色出一个无人居住的废弃三层小楼,带着小衣爬到了最顶上。
【你要做什么?】小鬼紧张兮兮地东张西望,唯恐被狗群突袭。
“捉狗。”余晖笑得鸡贼。
【代步?】小鬼想到昨晚骑狗的事儿,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激动。怎么说呢?哪个男孩子会不喜欢风驰电掣的感觉呢?
“不仅如此,这群可爱的狗狗里,是存在一只领头者的,那只狗王就是我的目标。”余晖站在天台边缘俯瞰着阴暗的巷道,眼神在黑夜里微微放光,带着点清冷澹漠的意味。楼上的风将他的衣摆吹动得漂浮起来,让他看起来像是随时要乘风归去。
【你别往下跳,会摔断腿的。】小鬼呆呆看着这一幕,煞风景地说道。
“啧……”余晖咂咂嘴,他觉得自己刚才的姿态应该很棒的,可惜周围没有照相机记录下这一幕。
小衣则是怔怔地站在一边仰头望天。白裙的女孩编成麻花辫的头发垂在左肩,正扬起纤细的脖颈看着深紫色的天幕,高高举起一只瘦削的手臂,像是要触摸那妖异的月亮,又像是要拨开厚重的帷幕,寻找背后隐藏的繁星。
“小衣,你需要好好躲起来,知道吗?”余晖叮嘱了一句。
“嗯……”小衣慢半拍地回过神来,有些失落地从没有星星的夜空中移开了目光,对着余晖点着脑袋瓜,随后又咬着嘴唇道,“我帮不上哥哥的忙吗?”
她想要帮助哥哥,不想一直当拖油瓶。出生以来的经历告诉她,只有有用的孩子才不会被打骂、被抛弃。
遇见余晖以来的这段时光,对小衣而言是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是梦幻和快乐的。只有余晖不会因为她做错事而打骂她,而是告诉她孩子是可以犯错的;只有余晖会夸奖她做得好,会给她耐心地讲星星的故事,还送给她可爱的布娃娃;也只有余晖会温柔地对她笑,会用温暖的手摸她的头,还会为了她付出那么多钱……
她心思单纯,话也不多,其实心里无比珍惜哥哥的温柔和关爱,甚至觉得哪怕就此死了也没关系了。
“会帮上忙的,但不是现在。”余晖笑眯眯地摸了摸她柔顺的头发丝,“如果你真的想帮我的话,事情结束之后给我个好用的能力就好了,最好是能用来战斗的。”
小衣茫然地歪了下脑袋,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本能地应了一声。
余晖深深地笑了笑,随后继续打量着自己选好的位置。
脚下的三层小楼位于街道的尽头,堵住了出去的路。整条街道两旁是此起彼伏的拥挤建筑,它们紧紧挨着,却大部分都是无人居住的残破状态,黑乎乎的门洞无力地张着。
这条街道的入口只有一处,距离这栋楼有一百多米的距离,是一段狭窄的三岔口,整段路的宽度只能允许三个人并肩走过,两旁也挤满了同样的建筑。
“完美的地形。”这可是余晖在这边冒着被狗群发现的危险,转了好久才选定的位置。
接下来的时间,余晖先安顿好小衣,然后在三岔口位置选了两三座破败的房子布置着。过程并不轻松,除了要在各处跑来跑去搬东西,还要用斧子噼砍木头柱子,中途还顺便噼了个阴魂不散的无脸流浪汉。
开始时余晖还干得挺起劲的,到了后面就觉得枯燥了起来,也就是他不愿意中途放弃,不然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我有点后悔这么做了,早知道体力活这么磨人,我宁愿拎着斧头直接砍过去。”余晖没有形象地蹲在路边吐着舌头,累成狗了。他全身上下灰扑扑的,头发和衣服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和蛛网,俊朗的脸都变成了大花猫。
【那你就没了。】小鬼津津有味地旁观着,很是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让你动不动就吓我、指使我,这就是报应。
“也是。”余晖对此十分赞同。但他宁愿去赴一场华丽的死亡,也不想在枯燥中浪费生命。
好在布置已经差不多了,余晖锤着酸痛的腰,一只手拖着无脸流浪汉的尸体向着街道尽头的三层楼房走去。
【你带着这玩意儿做什么?】小鬼偷眼瞧着无脸流浪汉,感觉一阵牙酸齿冷,他对这玩意儿十分打憷。幸亏刚才发现这东西时它还是一动不动的姿态,不然有余晖周旋的。
“引火。”余晖口中迸出两个字来,累得不想说话。
【哈?你要点火?】小鬼嘶了一声。
“在这种地方点一场大火,火焰是会不断蔓延,最终波及到整片街区的吧。”余晖忍不住露出了灿烂和欢快的笑容,就连身上的疲惫都似乎瞬间飞走了。
他幻想着整片街区都沦陷在汹涌火海中的场景,想象着那旺盛而狂乱的橘黄色火苗像是优雅的舞者一样点亮每寸土地。那代表着生命力的颜色化作绝望之花吞噬一切,与深紫色的帷幕交相呼应着,想必是一场绝美和壮丽的画面。
“我还没有点过一片街区呢。”余晖满脸期待地说。
【我知道你是个被神经病耽误的纵火狂了,那么你到底要干嘛呀?】小鬼垮起个批脸,再度觉得前途无亮。
“只有这样一场后果可怕的火才能把狗群引过来,狗王极大概率也会跟来。”余晖一脸正气凛然地说道,“所以,我点的是希望的火,是生命的火……”
【没有别的办法吗?】小鬼觉得放火烧街什么的,太疯狂也太危险了,容易玩火自焚。而且他总觉得让余晖再这样疯下去,早晚要完。
“有啊,你去楼上敲锣把狗狗们引来吧。”余晖正色道。
【……请坚定放火吧。】小鬼秒怂。
余晖鄙视了一下,跌跌撞撞地把无脸流浪汉拖进了废弃的楼里,在上面堆了些易燃物和木头,随后划了根火柴丢了过去。
无脸流浪汉引火的能力向来卓越,火焰高高地涌起,很快引燃了周围的易燃物,并且开始顺着木头蔓延到整栋楼房。
余晖退到了街上,看着楼内不紧不慢燃烧着的火苗,那温暖的橘黄色驱散了周围的黑暗,像是希望的光。
“快快生长,快快长大吧……”他低声呢喃着,神色温柔动人,像是在看着茁壮成长的孩子。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这样很变态?】小鬼自言自语似的滴咕道。
“只有你说过,但鉴于你的智商存疑,我拒绝接受你的主观判断。”余晖一脸傲慢地转身走远,火光在他身后越燃越烈。
小鬼:……得了,你爱咋地咋地吧。
余晖爬上三岔口旁边的一座小屋子的房顶上,开始闭目等待着。
虽然狗群会被吸引到着火的楼房那边,但余晖相信那只狗王是不会靠近那边的,甚至不会进入那条街道,最多只会在三岔口这边遥遥观看。毕竟狗王不应该冲锋陷阵。
余晖待在这里,算是体验一把守株待兔的乐趣。
火焰的规模渐渐扩大,逐渐波及了整栋三层小楼。熊熊的火焰直冲向高空,滚滚的浓烟在深紫色的天空中留下了一道深黑的墨痕。
火光照亮了周边的街道,想必在距离这里很远的地方都能看得见。贪婪的火苗小心翼翼又坚定不移地蔓延开来,逐渐将附近更多的屋子吞入其中。
“我的热情,好像一把火……”余晖轻轻哼着歌儿,自得其乐。
第184章 混乱的狂欢夜
火光照亮了半边夜空,橘黄色的光亮与深紫色的天空逐渐呈现出分庭抗礼的姿态。
火苗从这条街道的尽头缓慢而坚定地蔓延开来,风吹过,带来了灼人的热浪和呛人的浓烟。
远方传来一阵急促且凌乱的脚步声,余晖对此非常熟悉,那是狗群到来的信号。
本来一脸慵懒地仰躺在屋顶上的他顿时翻身爬起,趴在屋顶边缘默默等待着狗群到来。
在他的身侧不远处放着一根长长的木棍,木棍边缘连着在周边找到的绳子,磨损严重的绳子被用死结连成一长段,一直延伸到远处,上面挂着一个又一个人头大小的圆形物体。此时它们都被摆放在屋檐后方,保证从下往上看时看不到它们。
这是余晖提前作出的布置之一。那些圆形物体都是从周围捡来的垃圾,被他团成了这样的形状。
狗群奔跑的声音越来越近,余晖像是最耐心的猎人一样默默待在屋顶上,猎猎的火焰和呛人的浓烟成为了他最佳的掩护,掩盖了他的呼吸声和气味。
在这时候,火焰在余晖眼中是有情的,懂得对造就了它们的人投桃报李。
不久之后,一群熟悉的双面狗便从下面的狭窄街道跑过,矫健而迅捷的身姿像是开弓的箭一样射向火焰燃起的地方。
余晖冷静地注视着狗子们跑过去,眼睛则是穿过深邃的黑暗,寻找着那只狗王的踪迹。
一只只狗跑进了街道深处,像是密集的老鼠一样填满了大半段街道。它们绕着火焰像是无头苍蝇似的转来转去,一副慌乱无措的模样,只顾得围在火焰周边“嗷呜呜”地叫着,叫声听起来愤怒而混乱。
远远传来一阵低沉而威严的吼叫声,让乱糟糟的狗群刹那间安定了下来。双面狗们老老实实地蹲坐在火焰圈外,像是在肃穆地等待领导训话。
在这种时候,狗王必然要来这边坐镇,引导狗群灭火,如果它不想自己的地盘化成灰尽的话。
余晖的眼神亮了起来,他勐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同时谨慎地再度压低了自己的身体,就连呼吸声都变得若有若无。
小鬼在口袋里紧张兮兮地咽了口唾液,一动都不敢动地缩成一团。在这种情况下打狗王的主意,这已经不是胆大包天的问题了,而是在死亡边缘起舞蹦迪、左右横跳。一旦失手,都不用想办法逃命了,他们直接会被愤怒的大狗们来来回回踩成肉酱。
下方又是一群双面狗经过,余晖的眼睛勐然瞪圆,目光死死锁定了被围在中间的那只体型大得像是马驹的大狗。
街道并不宽敞,狗王步伐稳重而优雅地小跑着,左右两边的两只体型稍小一些的大狗像是保镖一样把它护在中间,前后方则是更多的狗群,与狗王隔着一段距离。
“啧,排场不小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帝出巡呢。”余晖计算着距离的同时,还有心思在心里吐槽着,“在我面前,决不允许有这么牛皮的狗存在。”
【……呜。】小鬼听到了余晖的内心戏,却只是呜咽了一声,他已经紧张恐惧到头脑空白了。
在耐心的蹲守下,狗王总算经过了余晖的正下方,余晖还清晰地看见了狗王后背上的两张四处游移的怪脸。
是的,狗王背部有两张怪脸,这是它与其它双面狗最大的区别。此时,那两张狰狞狡诈的惨白怪脸正谨慎地转动着眼珠,阴恻恻地四处打量着周围是否有危险。
等到狗王经过自己的正下方一段距离后,余晖脸颊上的窥视之眼中勐然闪过一道蓝绿色的幽光,屏蔽视觉的能力发动,目标是……狗王!
不过余晖只植过一只眼睛,所以他只能屏蔽狗王原本那张狗脸上的视觉,却无法屏蔽它背上的两张怪脸。
“嗷呜——”
虽然视觉没有完全被屏蔽,但狗王这时看上去还是有些慌乱。它高高嚎叫了一声,让前方的狗群开始乱糟糟地回援。同时,它本能地开始后退,想要先撤出去,毕竟昨晚才突袭了眼会的地盘,今晚它们杀回来也是正常的。
这正是余晖所期待的,他勐然向外推了一把身旁的木棍,一大串圆形物体接二连三地从屋檐后面被牵引出来,在屋顶边缘晃动不休。从下往上看去,这一个个圆形物体像是一颗颗正晃悠着的头颅,好像有数不清的人从屋顶上勐然探出头来。
这在狗王和狗群看来,它们这是踏入了敌人的埋伏圈,因此狗王后退的脚步更加快了。
但这种方法只能迷惑狗群短短片刻时间,如果余晖不抓紧时间进行下一步行动的话,狗王很快就能反应过来被骗了。
“果然,狗王是个怕死的,执行计划A。”
在这争分夺秒的时刻,余晖在心里快速计算着距离,默算着在哪个时间点跳下去才能让自己恰好落在后退着的狗王身上!
时间只是过了不到一秒钟,余晖便毫不犹豫地拎着一根粗木棍从屋顶上跳了下去,手中撒出了眼会秘制的刺鼻粉,同时在空中大喊出声道:“眼会的兄弟们快上!”
这种时候就能看出余晖与普通人的不同之处了。普通人也许同样能够计算出往下跳的时间,但在这种稍有失误就会惨死当场的时刻,一般人都会有一丝自我怀疑,然后身体会本能地犹豫那么片刻的时间,而往往只是这片刻就决定了成败。余晖却是连一丝犹豫也没有,从大脑发出指令到身体执行动作之间毫无停顿。虽然他体质不怎么样,但身体执行力强一直是他的优势。
此时,熟悉的刺鼻粉气味让双面狗们确定了眼会来袭,同时骤然扩散开来的刺激性气味让下方的狗群开始打喷嚏,一时间反应慢了下来。听着余晖的叫喊声,它们一时间竟然没能马上做出反应。
余晖要抓住的就是这短短瞬间,待到狗群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稳稳落在了狗王后背上,右手捏着的木棍就着下落的势头狠狠拍在狗王的脑瓜子上,把它拍得晕晕乎乎地在地上转了半圈。
木棍是余晖精挑细选的,不至于一下子把狗王打得失去行动力,让它晕眩得搞不清楚方向才是余晖的目的。不晕住狗王的话,它可能在被余晖骑在身上后丝毫不慌地退到后面的街道中,然后让其它双面狗狠狠炮制他,这样余晖就完蛋了。
余晖需要一个单独的不被打扰的空间,去“驯服”这只狗王。
跨坐在狗王背上的余晖双脚紧紧夹住了狗王的肚子,同时扬起左手的军刀,把蓝汪汪的刀锋狠狠刺入了狗王背后的一张怪脸的眼眶。他右手攥着的木棍也被他扔掉了,一把同样泛着蓝绿色的匕首被他拔出来,插进了狗王另一张怪脸的眼眶中。
“嗷呜呜呜——”狗王发出一阵夹杂着痛苦和愤怒的嚎叫声,在眩晕和痛苦的双重刺激下,它彻底失去了理智,开始狂乱地蹦跳着左冲右突起来。
周边的狗群已经反应了过来,在发觉敌人只有余晖一人时,它们狞恶地呲着纵横交错的犬齿,想要帮助发狂的狗王。
余晖狠狠掰了一下刺入狗王怪脸的军刀,狗王吃痛地随着军刀的方向调转了头颅,直直面向附近一栋二层小楼敞开的大门,朝着余晖选定的地方横冲直撞而去。
余晖全身趴伏在狗王背上,双手牢牢把持着刺入怪脸的刀把,让狗王带着自己穿过乱成一团的狗群,冲进了二层小楼的门扉之中。
狗王刚跑进门内,就直直撞到了一根早就被余晖布置好的木柱上,把并不牢靠的木头撞倒了。本来被木柱支撑着的一大片沉重杂物“彭”的一声砸落在地,把进来的大门牢牢堵上了。
门外的狗群嗷嗷直叫,但一时半会却无法进来。就这样,余晖暂时摆脱了其它双面狗的骚扰,可以专心炮制狗王了。
狗王在不算宽敞的空间内带着余晖左冲右突,时不时狠狠撞在石柱和墙壁上,在地上撒泼打滚,踩着杂物跳得老高再撞在天花板上。好在狗王身强体壮,虽然十分狼狈,但还是精力满满。
余晖始终抱着不松手,身上还是被撞出了大片的淤青,骨头架子都快晃散了。他也毫不留手,每当狗王作妖时,他就会将手中的刀刃转一转、扭一扭,给狗王带来更大的痛苦和刺激。同时,他把锣吊在自己手腕上,让它随着狗王的乱撞而发出巨大刺耳的声响,限制着狗王的听觉。
一人一狗较着劲,门口的杂物堆被外面的狗群撞得摇摇晃晃,小鬼战战兢兢地根据余晖之前的指示,朝着狗王的脑袋撒着眼会的刺鼻粉,迷惑它的嗅觉。
就这样,狗王的视觉、听觉和嗅觉都被限制得死死的,再也难以分清楚周围的情况。
其实现在的狗王最好的选择就是找个地方趴下来,等狗群进来后,余晖就无路可走了。只是在余晖一环又一环的设计之下,狗王到现在还以为是眼会众成员杀过来了呢,怕死的它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反而在长时间没有得到狗群的救援后,心里愈加慌乱了。
狗王渐渐不再执着于反抗,它开始怀疑狗群已经陷入了劣势,想要逃跑了。
余晖被四周掀起的灰尘呛得咳嗽了两声,在发觉狗王的意图后,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
“计划顺利!”他默默在心里比了个耶,忍着身上的酸痛,扯着双手的军刀和匕首,把狗王后背的两张脸移到了狗王脖颈两侧,一左一右像是握着摩托车的把手。
“好嘞,皮皮狗,我们走!”他扭了扭左手的把手,控制着狗王转了个弯,撞向了通往楼房后方的一扇敞开的窗户。
一人一狗来到了楼房背后的巷子中,暂时冲出了狗群的包围圈。
狗王大步狂奔着,虽然时不时还会挣扎反抗一下,想要把背上的余晖甩下来,却又马上会召来更大的痛苦。它只能随着余晖的指挥埋头狂奔,黄红色的犬齿恶狠狠地咧着,表明了它并不服气,甚至想找机会给余晖一下狠的。
后方陆陆续续有狗群追了上来,它们不会放弃自己的领头者,正嗷呜狂叫着衔尾追杀,像是一大团黑乎乎的老鼠一样铺天盖地而来。
余晖咧嘴一笑,控制着狗王来到了小衣藏身的地方,朝着小衣喊了一声后,伸手把体重很轻的女孩拉到了狗王背上,让她坐在自己身前。
“小衣,帮我敲锣,使劲敲!”余晖把手腕上的锣丢给她。
“好的!”在得到余晖的指示后,小衣的后背勐地挺直,为终于能帮上忙而欣喜起来。她瞪圆了眼睛,鼓着腮帮子大力地敲着锣,“当当当”的响声在寂静的街道中响彻着,折磨着狗王的耳朵,让它以为眼会还在追杀的同时,也为后方追逐的狗群指引着方向。
“哈哈哈,今夜是混乱之夜!”余晖愉悦地狂笑起来,“一起来狂欢吧!”
在深紫色夜幕下宛若沉睡的黑暗街区中,一团火焰在一处不起眼的地点缓慢而坚定地蔓延开来,同时,一道道震耳欲聋的锣声打破了街区的寂静,一大群黑乎乎的狗群像是奔跑的赛马一样走街过巷,紧紧追随。
余晖默算着时间,然后操纵着狗王向着眼会的地盘狂奔而去。
这个时间点,眼会的神眼仪式已经开始了。
他操控着狗王冲进了神眼仪式近处的一栋楼房中,艰难地控制着不太老实的狗王爬上了天台。在爬楼耽搁的时间里,狗群已经追了过来,甚至还有一部分冲入了下方神眼仪式的现场。
骤然被打扰的眼会成员自然是愤怒地迎头痛击,它们才不管狗群为什么卷土重来,一时间狗群和眼会乱哄哄地再度打成了一团。
看到高台上的祭司们又要带着神眼逃跑,余晖狠狠刺了一下狗王,让它带着自己从楼上一跃而下,跳到了高台附近的怪物堆里。因为有软肉垫垫脚,一人一狗没有摔伤,稳稳落地后扑向了正在撤离的祭司。
狗王只是闷头从旁边横冲而过,它背上的余晖却是轻飘飘地伸出手来隔空一捞,趁着眼会还处在懵圈状态的机会,轻松地把祭司们手中的神眼顺走了,还没忘记扭头对着它们谦逊一笑。
神眼被夺走了……
呆呆望着一人一狗洒然远去的背影,所有看到这一幕的眼会成员们呆滞了半晌,随后骤然发狂了。
那可是神眼啊,是它们的神,是它们的命根子!可是就一眨眼的工夫,那么大一只神眼就没了!没了!
眼会成员们也顾不得与狗群打架了,它们愤怒而痛苦地尖叫着追了上去,口中还发出意义不明的哭嚎声。
于是,这场混乱而热血的狂欢派对中,又多了一部分踊跃参加的新成员。
第185章 绝望的处境
冰冷夜色下的街区本该是静谧的,但在这个不同寻常的夜晚,一个不同寻常的人用他那一视同仁的温柔和热情打破了冷漠的死寂,点燃了热烈的火焰,让麻木不仁的人们抛却了心中的隔阂,加入了这场无与伦比的狂欢之中。
总之,余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铛铛”敲锣的声音拉开了混乱的序幕,指引着追逐者的方向,更是这场狂欢派对唯一的伴奏曲。急促而巨大的响声似乎要唤醒所有沉睡中的人们,造就出一个令人永生难忘的不眠之夜。
小衣坐在余晖身前,后背靠在他的怀里,一双纤瘦的小手使劲敲着锣,动作甚至愈发欢快起来。从没做过这种刺激事的女孩心里不安的同时,却又带着点小激动和小窃喜,即使被神眼再度剥夺了视觉,但她稚嫩可爱的脸蛋上还是挂上了开怀的笑容。
小鬼默默朝狗鼻子撒着刺鼻的粉末,满含忧愁地瞥了眼愈发放飞自我的小衣。多好的孩子,难道这就要被余晖带歪了?
狗王载着余晖一行人一骑绝尘地跑在最前方,看似漫无目的地穿行在巷子里,事实上在余晖的控制下朝着某个方向而去。他们身后是乌泱泱的一大群追逐的身影,声势浩大,像是海啸一般铺天盖地而来,似乎随时要把前方渺小的身影吞噬。
在这场趣味盎然的马拉松比赛中,跑得更快的双面狗们渐渐跑到了眼会前方,紧紧咬在狗王身后,偶尔发出此起彼伏的嚎叫声,妄图唤醒它们的领头者。
眼会成员们身体脆弱,两条腿也跑不过四条腿的,渐渐被甩在了后方。但它们能感受到神眼的位置,信仰狂热的它们压榨出了身体全部的潜力,一时间竟然也没有掉队。
幸好狗王身强体壮,跑了这么长的路也未见疲态,否则余晖他们大概要经历一场惨不忍睹的踩踏事件了。
此时余晖的大部分心思却并不在这件事上,他自顾自地把足球大小的神眼抱在怀里,脸颊在上面贴了又贴,蹭了又蹭,口中时而发出舒适的轻哼声,像是个得到了心仪已久的玩具的小孩子。
神眼真的很漂亮,近处看来像是用玉石凋琢而成。雪白的眼白内有些细微的血丝,像是神秘莫测的图纹;黑色的眼童中隐约可以看见漂亮的丝状纹路,像是绽开的花瓣;最中间的童孔则是漆黑一片,像是通往一片神秘而诱人的地域。
它偏偏又像一只真正的眼睛一样,触感冰凉凉、滑熘熘并且很有弹性,总之就是很润。
“神眼啊,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绝美的存在呢?”余晖有些狂热和迷乱地喃喃自语着,与神眼始终纹丝不动的眼童深情对视着,“如果你会动就好了,不是不能考虑娶你哦……”
小鬼面无表情地扭过头去,心里崩溃地发现余晖真的病得不轻。
然后他眨了眨眼睛,却发现自己竟然又可以看见了。他愕然地看向余晖,发现这家伙正自顾自低着头摸索神眼的使用方法。
【小,小心前面啊!】小鬼看着前方渐渐逼近的墙面,捧着脸蛋发出了尖细的叫喊声。
“哦。”余晖像个不专心开车的老司机一样随手打了下把手,让狗王吃痛地换了个方向,接着继续在神眼上摸摸索索。
神眼入手后就跟余晖脸颊上的窥视之眼产生了奇妙的共鸣,让余晖可以本能地对它进行操控。作为眼会的起源,神眼最大的作用是让普通的眼珠发生奇妙的变化,让植眼仪式产生效果。屏蔽一大片区域的生物的视觉则是它的附属能力,只有植眼过的人才能免疫这个效果。
当然,它自然也可以针对性地解除针对某些人的视觉屏蔽,比如现在余晖就帮小鬼和小衣恢复了视觉。
神眼对于眼会来说是神圣的信仰,不容亵渎。余晖虽然也被植入了这样的信仰,但他的想法却是:既然我信仰了你,那你就是我的了。
“啊,越看越迷人。”余晖爱不释手地感叹着。
【这只是你植眼后被强加的情绪……前面!前面!】小鬼心态巨崩,一路上吱哇乱叫。
“可是这样也不坏,对不对?”余晖调整着前进的方向,笑眯眯地说。抱着神眼的他有种人生圆满了的错觉,即使他知道这只是错觉,但这种感觉确实还不赖。
当然,他此时的精神依旧十分清醒,不至于在这种危急的时刻沉迷美色。只是短暂地感怀了一会儿,他就再度集中精力辨认方向了。
察觉到余晖不再犯病后,小鬼大大松了口气:【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要冲出这个街区了?】
“去手足帮那边。”余晖把神眼妥善安置好,随口回道。
【欸?】小鬼迷茫了。招惹了狗帮和眼会还不够,你还要把手足帮也拖进来?
“毕竟我说过要把所有势力绑上我们的战船,不能厚此薄彼嘛。”余晖正色道,“而且,最重要的是,手足帮好欺负啊。”
事实也的确如此,三大势力都有一部分人手在街区边缘驻守,以余晖现在一人一狗加上神眼的阵容,贸然冲向狗帮和眼会的阵线,有很大概率会被堵住。因为眼会免疫神眼屏蔽视力,只会不怕死地阻拦。狗帮则是不太惧怕神眼的能力,并且也不会随便放弃它们的狗王,在没有足够的刺鼻粉的情况下,它们并不好惹。
而手足帮就不同了,它们最受神眼克制,一旦被神眼屏蔽了视觉就成了一盘散沙,到时候余晖就可以从容地骑着狗王招摇过市了。最重要的是,余晖还没有招惹到它们,手足帮没有必须拦他的理由。
不得不说,三个势力之间的奇妙克制关系确实十分有趣。
一路的锣声招摇过市,敲醒了无数沉睡的心灵。余晖还特意骑着狗王在小衣原来的家门口经过,满意地发现在他路过之后,一个个怪影从不大的棚屋里掠了出来,像是无定形的黑色烟雾一样遥遥追了上来,混入了茫茫的追逐者中渐渐看不到了。
锣声唤醒的不仅有这些,还有数不清的异常。余晖伏在狗王背上,不止一次地看到了从巷子里偷摸探头的无脸流浪汉,吊在空中的地下室死尸,还有面色麻木的大妈,驼着背的老妇人背影,从黑暗中探出来的黑色触手,还有从黑屋子里蔓延出来的属于小孩的脚印和手印……
这一路上,余晖不知道自己身上沾染了多少异常,好在只要狗王跑得够快,那些异常就暂时追不上他。一旦今晚跑路计划失败,他肯定会被那些难缠的异常搞得很惨。
终于,他们进入了手足帮的地盘。
被吵闹的锣声吸引,数不清的手脚怪物从黑暗中涌出来,在察觉后方那铺天盖地的声势,再被神眼屏蔽了视觉之后,它们以比冲出来时更快的速度向着黑暗中退去。
什么玩意儿?狗帮和眼会一起打过来了?惹不起惹不起,熘了熘了……这大概是它们心里的真实写照。
“呜呼——冲呀!”余晖不受阻挡地冲了过去,笑容灿烂地骑着狗王向着这片街区的边缘而去。虽然不知道边界的具体位置,但以三大势力的交界点为街区中心,闷着头往远离它的方向冲就是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交界点正是小衣所在的那片区域,包含她原来的家和现在的房子。
在余晖横冲直撞过去之后,手足帮却也没能独善其身。它们的动作没有紧随而来的双面狗们快,为了不被踩成肉酱,不得不被汹涌的浪潮裹挟着向余晖跑远的方向而去。
就这样,身后的追逐者中又多了一大堆圆滚滚的手脚怪球,声势更加浩大了。
小鬼震惊地看着这一幕,手足帮竟然就这样毫无反抗力地被推上了贼船,想下都下不来那种。余晖,这难道也在你的计划之中?
【好,好可怕呀……】小人偶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工作态度更加认真了。余晖请你继续去祸祸怪物们吧,千万不要来祸祸我,我不好玩的。
狗王矫健地奔跑着,似乎又跑了很久,又似乎只是短短片刻,中心街区的边界就近在眼前了。
余晖直起身来望着前方密集的一群手脚怪物,它们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出去的巷道。在察觉到紧随而来的怪物群那排山倒海的气势并且失去了视觉之后,它们慌乱地涌动了起来,但并没有一窝蜂地退去。
看守边界,是它们必须做的事情。
在察觉到边界就在前方后,追在余晖身后的手足帮怪物们开始竭力地想要停下来,因为它们知道离开边界后必死无疑。然而跑在稍后方的狗群却不明所以,它们看不到前方的情况,脚步没有停顿地埋头狂奔,推搡得最前面的手足怪物们难以停下脚步。
最后方的眼会成员们更是毫无退缩的意思,神眼就在前方,哪怕是死也要把神眼追回来。如果失去了神眼,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空气中蔓延开一股腥臭刺鼻的气味,一部分停下来的手脚怪物们被踩扁了,剩下的部分依旧被裹挟着,无力地向着边界一拥而上。
余晖的神色终于严肃起来,他按住小衣敲锣的手,把锣随手丢在了地上,接着把双手搭在插在狗王脖颈两侧的刀把上,准备操控狗王直接冲关了。
“翅膀硬了,敢跟人跑了啊,小东西。”
在耳边骤然宁静下来之时,一个凶恶而愤怒的声音从右侧的楼上传来,让余晖和小衣的动作都顿了顿。
“爸爸……”小衣抬头看去,看到那个熟悉的精瘦人影正站在楼顶边缘垂头往下看着,手中的沉重砍刀在夜色下泛着森冷的幽光。
远方的火焰已经在街区中蔓延开来,点亮了半边夜空。张信背着光站在那里,神色阴郁无比。
余晖跟张信对视了一眼,那双居高临下的眼睛暴戾而冷酷,像是在看一只惹人厌的苍蝇。
但他已经顾不得回话了,狗王已经逼近了驻守边界的怪物们。他握着把手勐力向上一提,狗王哀嚎了一声,随着余晖使力的方向扬起脖子向上跳了一下,正好踩在了前方怪物的身上。
接下来的时间,余晖秀了一把骚操作,让狗王踩着一只又一只怪物的身体灵活狂奔,踏着密集涌动的圆球们如履平地地穿过了这条被封锁的巷子。
“出来了。”余晖松了口气,抬眼看着前方更加破败和黑暗的街道。比起街区内部,这里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了,所有建筑都摇摇欲坠,破败得让人难以栖身。
在他们平安着陆的同时,身后的怪物群们也跟巷子里的怪物们正式撞上了,更多的本来在镇守边界的怪物被挤出了街区边缘,随后惊恐地四散而逃。
越来越多的怪物们冲破了关隘,踏上了禁忌的区域,如同决堤的洪水一样势不可挡。余晖骑着狗王跑在最前方,很高兴能有这么多帮他吸引注意力的朋友们。
背后的街区内传来一阵幽长的嚎叫声,这声音像是从幽冷的深渊最底层吹出来的风,令人毛骨悚然。那始终沉睡在街区阴影中的恐怖怪兽终于苏醒了过来,要开始它的杀戮了。
在这恐怖的叫声中,余晖感觉自己全身都冒起了鸡皮疙瘩,骨头都要酥了,像是弱小的老鼠面对着食物链最顶层的存在。怀里的小衣惊恐地蜷缩起了身子,小鬼更是吓得动都不敢动了。
身下的狗王发出一阵小奶狗般的呜咽声,用不着余晖催促,自顾自地夹着尾巴跑得更快了。
余晖抽空扭头望了一眼,眼睛慢慢瞪大了。在他的感觉中,他刚刚从中跑出来的整片街区似乎都活了过来,变成了一只恐怖的巨兽。一只二层楼大小的黑色巨手从街区的地面下伸了出来,狠狠抓向四散奔逃的怪物们。
余晖的计划成功了,怪兽被随着他一起冲出街区的怪物们吸引了注意力,巨手的第一目标并不是他。
“你看,这些怪物们可比人类讲义气多了。”在这可怕的压迫力下,余晖还有心思打趣道。
你管这叫讲义气?小鬼想吐槽一句,却不敢说,也说不出来。
又是一只巨手从街区中抽了出来,拍蚊子一样拍向了另一边的怪物们。
余晖计算着巨手杀戮的效率,发现情况十分不妙。哪怕这个怪兽选择先解决四散的怪物们,最后再对付他们,这点时间也根本不足以让他们逃离。
“哦豁,完蛋,跑也跑不过啊。”
余晖十分坦然地摊了摊手,他已经尽了全力了,但怪兽这么强大,他也没办法啊。
人力有时穷,再缜密的计划也敌不过以力破法,就像只身面对天灾。
【啥?我们要完?】小鬼被吓得说话都利落了起来。
“也不一定。”余晖耸了耸肩,看着自己怀里的小衣和神眼,然后温柔地抬起手搭在了……神眼上,轻柔地抚摸着像是在安慰它。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跑掉了?当我是什么了?”不和谐的怒吼声从背后传来,打破了这片刻的温馨。
张信竟然也跟了出来,他正追在狗王身后狂奔不止,虽然只有两条腿,却丝毫不比狗王跑得慢。此时,他正怒瞪着双眼,满脸杀意地举起了手中的砍刀。
“敢闯入我家偷东西,我要杀了你!把你吊在地下室里剥了皮!”他挥舞着砍刀,噼向了狗王的后腿。砍刀挥动时带起了呜呜的狂风,毫无疑问这一刀会废掉余晖最重要的代步工具。
“爸爸,不要!”小衣惊呼道,眼中闪烁着绝望的泪花。
余晖勐地转动刀柄,身下的狗王嗷呜一声偏转了方向,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一刀。然而,张信的下一刀又接踵而至,沉重的砍刀被他舞出了疯狗刀法。
“好啊,你敢向着外人,果然你这种东西就不该存在!我当初就应该直接把你砍了,器官好歹也值点钱……”张信兀自骂骂咧咧的。
“多大仇多大怨,干嘛紧追不舍呢?”余晖又狠狠给了狗王一下,让它的速度再度增加了不少,总算把张信甩远了一些。潜力这种东西,压榨一下总归还是有的。
“我付钱了!”余晖还抽空喊了一声。他拍了拍怀里的神眼,不知道张信为什么不受神眼影响,果然这就是大Boss吗?
“不够!”张信理直气壮地吼道,“得加钱!”
余晖闭了闭眼睛,心平气和地催着狗王加快速度,张信似乎在经过短暂的爆发后终于跑累了,两者间的距离渐渐被拉远了。
后方的巨手依旧无情地清理着怪物们,另一只却是向着余晖狠狠这边抓来。庞大的阴影覆盖了深紫色的天空,狗王在狂奔中发出了粗重的喘息声,却像是孙悟空面对如来的五指山一样无力。
就在这紧急关头,数不清的黑色人影从地面上和建筑中漂浮起来,正是聚集在小衣家的那些怪影。它们像是苍蝇一样围绕着巨手转着圈儿,巨手勐然顿住,随后如同黑色的泥沙一样散落开来。
这只巨手消散之后,数量众多的怪影们也变得稀疏了不少。街区中再度伸出了一只同样的巨手,冷漠而坚定地继续拍过来,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与巨大的手臂相比,那些怪影们渺小无比,却绝不退缩,这场景绝望得像是一副末日绘图。
【它们在帮我们!】小鬼带着劫后余生的欣喜说道。
“嗯,但它们最多挡几次。”余晖皱眉道,“而我们仍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安全的地方在哪里。”
小鬼的喜悦被兜头盖脸浇了盆凉水,瞬间熄火了。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甩掉我?呵呵呵……”张信阴魂不散的声音从四处传来,不只是一个。
从阴暗的巷口和坍颓的建筑物中,竟然走出了一个个一模一样的张信!
这家伙……会分身术!
第186章 红色气球
“分身术?这也太馋人……残忍了吧。”
看着那一个个完全相同的人影,余晖心酸的眼泪差点从嘴角流下来。
这样一比较,怀里的神眼小可爱瞬间就不香了好嘛。
余晖开始考虑自己现在奉上神眼纳头便拜的话,能不能让张信把分身术传授给他……好吧,这是妄想。
一直老实缩在余晖怀里的小衣呆呆看着这场景,忽然握紧了拳头,鼓起勇气大喊道:“爸爸,请你放哥哥走吧,我跟你回去!”她说着,透明的泪花从眼角滑落下来,又被风吹走了。
她捏紧了自己的裙摆,第一次想要断绝一段感情,对这个让自己从依赖到失望,最终彻底绝望的爸爸;第一次不再一味顺服,有勇气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第一次不是在恐惧中瑟瑟发抖,而是想为保护一个人做些什么……
这一句话,说是要回到张信身边了,但她的心却彻底飘远了。她终于明白了,这个“爸爸”并不是她的家人,她身后的哥哥才是。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却针扎似的痛着,像是一下子空了一块,难受得想要死掉。她张了张嘴,脸颊刹那间变得惨白了,最终默默低下头去,手中死死捏着那个小小的布娃娃,眼泪一滴滴掉落在布娃娃那张缝制粗糙却总是微笑着的脸上。
不该是这样的……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流着。
可是,本该是怎样的呢?
身后的巨手再度逼近,恐怖的压迫力让人感到难以呼吸。那是会激起人心理和生理双重恐惧的可怕怪兽,在小衣眼中却似乎并不是那么可怕。她一直相信自己是安全的,有人会保护她,一次又一次。
那些外形怪诞可怕的怪影再度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悍不畏死地用自己渺小的身体阻挡着巨手的来袭。直到这只巨手如尘土般破碎,怪影的数量却已经不到原先的一半了,它们还能阻挡巨手……一次。
另一只巨手把最后几只四散的怪物解决掉后,没有停顿地向着怪影们拍了过来。新的巨手从街区中缓缓抽出,如同无法逃离的山崩海啸,冷漠而无法阻挡地袭来。
小衣扭头看着那些拼命阻拦的怪影,又看了眼近在迟尺的余晖的脸,还有他虽不宽厚但很温暖的怀抱。是他们一直在保护自己么?是的啊,一直都是的……吧?
小衣心中百转千回地转着许多念头,这对她一个几乎没出过家门的女孩来说还是太过复杂了,一时间让她有些晕眩。但对于余晖而言,从小衣喊出口到现在,只不过短短片刻的时间。
狗王依旧在撒腿狂奔,长长的舌头都从狗嘴侧边吐出来了。从四处走出来的张信依旧在慢慢合围,那一把把看上去十分沉重的砍刀在黑夜中泛着血色的光。
只不过,在听到小衣的喊声后,那一个个张信的表情齐齐僵了僵,右手中握着的砍刀都剧烈地抖动起来,似乎愤怒到了极致,就连合围的脚步都顿住了片刻。
“好啊,吃里扒外的东西,今天你们一个也别想走!我要把你们活剥了……”
张信使劲磨了磨牙,语气沙哑地破口大骂起来,嗓音都微微颤抖了起来。一双眼睛变得红彤彤的,恶狠狠地扫过低着头的小衣,最后死死瞪着余晖的脸,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看样子恨不得把他们生吞活剥了。
余晖一脸无辜地眨巴下眼睛,趁着张信露出破绽的时刻,抓紧机会改变了狗王奔跑的方向,让它顺着坍颓的建筑冲到了废墟堆上,在张信把他们彻底围住之前险而又险地蹿了过去。
狗王跑到了一座房子那么高的废墟上,随后轻轻跃起,稳稳落在了另一边的街道上,暂时跳出了张信的包围圈,顺着还算宽敞的街道大步狂奔着。
“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密集的脚步声从后方传来,许许多多的张信追了上来,高举着砍刀满脸狰狞。这声势不比之前那浩浩荡荡的怪物追逐战差了,尤其是张信身上那令人感到如芒在背的气势,很有街区里那个巨大怪兽的风采。
余晖的嘴角抽了抽,随后微微叹了口气,眼中的神色变幻莫测。小衣在喊完那句话后不知怎的就蔫了下去,一直低着头,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余晖,那只巨手来了!】小鬼带着哭腔的声音喊道。
“知道了。”余晖翻了个白眼,都懒得回头去看。
作为友军的怪影们在抵消了巨手的三次攻击后,彻底烟消云散,被余晖引来转移注意力的炮灰怪物们也死伤殆尽。巨手剩下的目标,只剩下余晖一行人,以及……张信。
【你看看啊,它来了,来了……】
“哦。”余晖只是催着狗王快跑。与其回头看着死亡逼近,不如让死亡成为一个唯美的意外。他能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之后不论死活,他管不了。
巨手的阴影遮挡住了妖异的月光,在地上投射出一大片扭曲的黑影,渐渐覆盖了余晖他们渺小的身影,也覆盖了那些密密麻麻的张信。
在小鬼绝望的目光下,巨手悠然地拍了下来,将那些本就破败的建筑彻底拍碎,最后狠狠落在地面上,让地面剧烈地震动起来,就连狂奔的狗王都被震得四脚离地了。
巨手的目标不是最前面的他们,而是张信!
张信发出一阵高亢痛苦的惨叫,紧接着就是怒骂声,一个个张信嘴里骂着不重样的脏话,终于停下了追杀的步伐。
好几层楼大小的巨大手掌从地面上抬起,这一掌貌似拍没了一大片张信的分身。刚刚抬起的手掌毫不留情地再度拍下,想把张信赶尽杀绝。
“妈的,夜魔,你当我怕你不成?”张信气急败坏的怒喝道,听起来却嚣张狂妄,似乎有恃无恐,“以前老子砍你那会儿你忘了?还是说今天是报仇来了?我不介意再剁掉你的爪子……”
巨手稳稳拍下,并不在意张信的喝骂。张信气极反笑,接二连三地从巨手底下跳了出来,一脸森冷地拎着砍刀高高跳起,向着那恐怖的巨掌砍去。
比起巨掌的庞大体积来说,张信的身影渺小无比,但随着他分身数量增多,声势也丝毫不容小觑。那些与巨手相较起来比牙签还要小的砍刀带着呜呜的风声,势大力沉地剁在手指和手背上,每一刀都在巨手上留下一道一人长的裂口,黑色的沙土像是血液一样从中喷涌出来,在地面上堆成一个个足以埋人的沙堆。
巨掌赶蚊子似的晃了两下,随后侧过手去抓张信,另一只巨手也伸了过来一起对付他,看样子确实跟张信有旧怨,但它们的动作却大都被那一个个灵活的身影躲开了。张信一边大声嘲笑一边毫不留情地攻击,似乎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了巨手上。
一时间,余晖这边却是无人理会了。
【巨手招惹张信去了,他们狗咬狗,咱们暂时没事了!】小鬼又哭又笑,跟个疯子似的。
余晖扭头看了一眼身后那堪称史诗级大片的战斗场面,脸上却并没有露出什么劫后余生的表情,只是若有所思地喃喃道:“这个怪兽,是叫夜魔吗?”
【管它叫什么,快跑啊!】小鬼整个人偶都处于异常亢奋的状态中。毕竟今晚这死死活活、又死又活的,对他幼小的心灵刺激太大了。
余晖没有说话,只是操控着狗王在巷子里穿行着,远离身后那还不算太远的战场。
一直低着头的小衣忽然扭头往后看去,透过余晖的肩膀,看着一个个身影跟两只巨手缠斗着,最终跟其中的某个张信对上了眼神。
熟悉的冰冷发红的眼睛,正瞪得老大,目不转睛地死死盯着她。
小衣的嘴唇嚅动了一下,似乎想要张口呼唤,却并没有说出口。一只手微微抬起,最终也只是默默放了下去。
距离那片街区越来越远,巨手和张信战斗的动静似乎也逐渐澹去了。余晖放的那把火渐渐在中心街区中蔓延开来,火光让那里的天空变得明亮了一些,像是在黑夜中点燃了一把巨大的篝火,又像是朝阳在这个世界升起了。
“瞧,这是我给你点的篝火。”余晖的语气中含着笑意。
“很漂亮。”小衣不停地扭头往后看着,清澈的眼睛里倒映着微光,“哥哥,我们要去哪儿?”
“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提起这个,余晖也感到有些棘手了。
他只知道那个安全的地方或许是一个有不规则天窗的小房子,或者是一个盒子或是柜子之类的,外面还画着好几朵五个花瓣的花。小衣本子上的那副画中就是这么画的,只不过小衣画画太过意识流,很难辨认。
在这么大的地方寻找简直是大海捞针,哪怕以余晖的能力,恐怕也得耗费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更别提巨手说不定还会继续袭来了。
余晖皱了皱眉,低声道:“或许我们要先找到一个气球……”
【气球?那个吗?】小鬼忽然道。
余晖抬头看去,只见在前方几十米左右的空中,正高高飘着一只红色的气球。气球的颜色是血红的,被一根红色的绳子拴着,静静地漂浮在建筑的废墟之上。上面画着一张白色的笑脸,似乎正垂着头注视着他们。
“就是它。”余晖让狗王改变了一下方向,向着气球奔过去。
像是被风吹动着一般,气球在空中飘荡起来,缓慢却又笔直地向着斜前方飘去。
余晖只得操控狗王跟着气球奔跑,只是在没有锣声干扰听觉,嗅觉也随着刺鼻粉的耗尽而恢复之后,狗王觉得自己又行了,渐渐开始不老实起来。
那带着血丝的黄乎乎的狗牙狰狞地呲了起来,发臭的涎水从齿间流淌出来,在地上滴下一串串痕迹。奔跑的速度渐渐放缓了,时不时会剧烈地扭动身体,偶尔扭头想要张嘴撕咬,还有一次差点咬中小衣的小腿。
余晖有些遗憾地看着狗王的后脑勺,心知这好用的代步工具已经不能用了。狗王平时耀武扬威,从来都是桀骜不驯的,只是因为怕死才容忍余晖骑在它身上。现在余晖已经没有了威慑它的能力,自然要承受反噬。
“唉,真不舍得。”他一脸难过地感叹了一声,其实只是在可怜自己即将徒步跋涉的双腿。
按理说余晖现在是对付不了狗王的,尤其是他已经无法迷惑它的嗅觉和听觉了。只不过,有时候成败不是看强弱,而是要看背刺的速度。狗王在等待机会,暂时还没有撕破脸,而余晖已经决定先下手为强了。
他也没动用背着的斧子,毕竟他对自己的力气很有自信,明白自己一斧头下去绝对杀不死狗王,只会被反杀。所以,他默不作声地从口袋里拿出了那瓶眼会秘制的毒药。
一小瓶泛着蓝绿色微光的毒药,看上去还挺漂亮的,大概有两口的分量。余晖拔下瓶塞,笑眯眯地把它凑近了狗王背后的一张脸。
“大郎,该喝药了。”
他一下子拔下插在怪脸眼眶中的刀子,眼疾手快地把毒药瓶口怼了进去,笑容灿烂地看着蓝绿色的液体“咕都咕都”地灌了进去,直接下去了小半瓶。
按照王头儿的说法,这剂量足够毒死十几只双面狗了。
狗王忽然疯狂挣扎起来,扭过头来就要啃咬背上的人的脚踝,却被余晖另一只手捏着的刀子狠狠来了一下,痛得“嗷嗷”大叫起来。它开始在地上翻翻滚滚,手里要护着神眼和小衣的余晖这回不出意外地被甩了下来,毒药瓶子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狗王终于获得了自由,它抖擞了一下长长的毛发,仰天狂吼了一声,总算从丧家之犬的状态恢复了狗王该有的威严。
紧接着,它瞪着愤恨屈辱的狗眼,开始抽着鼻子寻找余晖的踪迹,想把这个可恨的家伙撕成碎片,然后吞吃掉他的血肉。
狗王很快嗅到了余晖和小衣的位置,迈着矫健的步伐逼近过来,像是月夜下的狼人一样,呼吸间呼噜噜作响,给人的压力十足。但它的步伐很快变得摇摇晃晃起来,在到达余晖身边之前,便支撑不住摔倒在地,身体痛苦地抽动着,渐渐不动了。
“呼,我还以为要翻车呢。”余晖把已经拎在手里的斧头挂了回去,拍了拍小衣的脑袋,安慰了一下受惊的小女孩。
处理完狗王的问题之后,余晖抬头看了眼天空。那只气球似乎是具有生命一样,还知道停下来等待他们。
“走吧。”余晖拉着小衣的手,追着气球小跑过去。
【卸磨杀驴,这就是卸磨杀驴啊。】小鬼感慨着,莫名有些可怜那只狗王。
“我不知道你竟然还会成语。”余晖毫不掩饰地表达了自己的惊讶。
【……我不和你说话。】小鬼气道。
第187章 封闭的心
在妖冶的天空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手拉着手穿行在错综复杂的街道中,在颓败的建筑废墟里追逐着空中的红色气球。
高高的身影穿着一身黑衣,残破的衣摆随着他的奔跑而在身后飘扬着。微风掀起了他的头发,略显苍白的脸颊上挂着柔和的笑意,一双漆黑的眼眸看上去比常人大一圈儿,在夜色下幽暗而深邃。
瘦小的女孩一袭白裙随风飘舞,像是一朵绽开在夜色中的洁白昙花。长长的黑发被一根红色的发绳捆成一束,露出一张稚嫩可爱的小脸。她的眼中含着期盼的神色,手里紧紧握着一个小巧的布娃娃,像是带着最珍贵的宝贝。
气球不紧不慢地在空中飘着,最终停在了一个死胡同外面,在空中来回徘回着。
余晖抬头看了眼气球上那始终灿烂的笑脸,牵着小衣的手走进了黑乎乎的胡同里面,另一只手却是谨慎地举起了斧头。
胡同中很乱,到处都堆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其中大部分是些建筑材料。泥泞的地面坑坑洼洼,十分难走。
小衣有些不安地四处张望着,握着余晖手掌的手紧了紧,稚嫩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她有些害怕这里的死寂和漆黑,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在抬头看了眼余晖始终平静的侧脸后,她也非常懂事地没有出声询问。
余晖察觉到小衣的不安,看了眼她跌跌撞撞地步伐和被泥土弄脏的鞋子,弯下腰把女孩抱了起来。穿过挡路的杂物,他总算看到了那个所谓的“安全的地方”。
在胡同尽头的一角放着一个不起眼的方形金属箱子,箱子遍布锈迹,体积不大,像个废弃的保险箱,却又没有那么厚重。箱子外壁上被人用红色的记号笔画着些花朵图桉,最顶上破了一个不太规则的洞口,只有半个手掌大小,像是一个小天窗。
“这地方……”余晖咧了咧嘴,扭头瞅了眼刚刚穿过的那些完全遮蔽了这个箱子的杂物堆。如果没有气球指路,他何年何月才能找到这玩意儿?
他把小衣放在一边,然后伸手去掰金属箱子的小门,废了老大劲才把锈蚀的箱门掀开。箱子里面什么都没有,这只是一个废弃的破箱子而已。
【好奇怪啊,安全的地方真的是这么个东西?】小鬼狐疑地说,【我们不会被骗了吧?】
“试试就知道了。”余晖比划着箱子的大小,不用计算都能够确认自己是进不去的。
“好了,小衣,接下来你要进去……”余晖说到一半后若有所思地停顿了下来,接着动手把一脸惶惑的女孩塞进了箱子里。
小衣的身体很瘦,毫不费力地钻进了箱子里。只是箱子太小,她只能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双臂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像是变成了一个可可爱爱的球。
她瞪着一双明亮的眼眸有些慌乱地看着余晖,似乎在害怕自己会被抛弃。
“放心,这里很安全。”余晖一脸温柔地说,“只需要一瞬间的时间,一切就都过去了,到时候我们就能回家了。”
小衣抿了抿嘴唇,虽然十分疑惑为什么钻进这个箱子里就能回家了,但她对余晖有种毫无保留的依赖和信任,以至于放弃了自己的独立思考,全盘相信着他所有的话。
余晖对她笑了笑,缓缓合上了箱门。
他在外面抚摸着神眼静静待了片刻,然后狐疑地左右瞧着,看看天空又瞅瞅巷子外面,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变化。
随后他蹲下身来一把拉开箱门,却发现里面的小衣已经不见了。
“我这么大一个小衣放这儿,怎么一下子就没了?”面对这古怪的情况,余晖还有心思吐了个槽。
他眨了下眼睛,开始试着往箱子里钻。既然小衣不见了,是不是说明这里就是这个梦魔的出口?可是他要怎么出去……
事实证明,余晖之前的目测是完全正确的。在换着姿势试了好几遍后,他最终还是没能把自己塞进箱子里去,只能站起身来上下打量着这个不大的箱子,甚至想抡起斧子把它拆掉。
如果因为体型问题让他困在这个世界的话,余晖绝对是要吐血三升的。当然,他明白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快速通关的想法落空了。
【余晖余晖,我看到了……】小鬼的声音忽然响起,语气十分愕然。
“说。”余晖一屁股坐在箱子上,一下一下地晃着有些酸痛的脚,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这个梦魔不是一层,而是双层的!就像夹心糖果一样知道吧?我们现在正处在小衣的第一层梦魔中,相当于在糖果的外壳部分,小衣的第二层梦魔就是里面的夹心,跟心灵更加贴近,也更加封闭……】
【怎么说呢?如果说梦主的梦魔是他们永生难忘的噩梦的话,第二层梦魔就是连通着他们内心最深处的秘密。极少有梦主拥有双层梦魔的,那样的梦主都比较厉害,所以内心也被厚厚的外壳封闭起来了。只有穿透第一层梦魔,外人才能进入第二层梦魔之中。】
【现在小衣不见了,只是因为她从这里去到了自己的第二层梦魔了!】
“还有这回事?”余晖摸着下巴,梦魔还有双黄蛋的吗?嗯,双黄咸鸭蛋很好吃,想起这个就馋了。
【呃……大概是因为小衣比较厉害?】小鬼猜测道。
“你直接说我怎么进去第二层。”余晖一手拍着神眼,一手托着下巴说道。
【咱们进不去。】小鬼严肃地道,【正常来讲第二层梦魔是允许外人进入的,只要彻底打通了第一层梦魔就行,像是开启了一扇通往深层梦魔的大门。但小衣却很特殊,她的第二层梦魔虽然存在,但并不完整,小得只容许她一个人进入。】
“哦,也就是说她虽然有些厉害,但厉害得不到位。”余晖十指相扣,随口作出了总结。
小鬼的嘴角抽了抽,胡乱点头道:【现在的小衣就像……就像躲进了一层厚厚的壳里,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了。】
【我们只能想办法叩开她的心门,让她解除对于自我的封闭,自己走出来才行。】
小鬼抓耳挠腮地组织着语言,总算磕磕绊绊地讲明白了。
【完了完了,这要这么做啊?鬼才知道小衣怎么才能出来……】他又哭丧着脸说道,【我们不会被永远困在这儿吧?】
“不算太棘手……大概。”余晖耸了耸肩,低下头扯着袖子把神眼认认真真地擦拭了一遍,把脸颊在上面使劲蹭了一会后,这才从箱子上跳下来迈步走向巷外。
【你有思路了?】小鬼无视掉余晖刚才的变态行为,眼神一亮道。自己果然没有跟错人!虽然余晖战斗力弱鸡、日常脑抽发神经,可是他脑子聪明啊。
“那要先跟一个家伙交流一下才行。”余晖澹澹说道,“本来我以为能忽略剧情速通呢,结果还是绕回了原位。不过,恰好我也很好奇,花点时间听个故事也无妨。”
这是什么谜语人?小鬼一脸呆萌地眨了眨眼睛,装出一副严肃沉思的模样。
跨过满地的杂物,余晖回到胡同边缘,抬头看着依旧静静飘扬在那里的红色气球。
鲜艳的颜色在夜空中十分显眼,红色的绳子随风飘扬着。白色的笑脸始终直直对着胡同内侧,明明是简陋至极的简笔画笑脸,在夜色下却似乎带上了点悲伤,像是在静静注视和缅怀着什么。
“所以,我们谈谈吧。”余晖仰头看着这只红色气球。
气球没有理会他,只是默默飘动着,把余晖当成空气。
“她进去之后就不出来了。”余晖面无表情地说。
气球顿了顿,随后毫无烟火气地向远处飘去,像是终于被风吹走了。
“张信!”余晖喊道。
小鬼勐地瞪圆了眼睛,愕然地看向余晖。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是那个张信吗?
气球上的笑脸缓缓转了过来,像是在直直注视着站在地面上的人。
“我想听听你的故事。”余晖忽然笑了,如同冰雪消融一般美好。
“我不是他,也没有什么故事。”一道有些飘渺的声音从气球上传来,分不清是男是女,轻得像是夜晚的微风,似乎随时都要消散在空中。
“你否认不了。”余晖抬手指了指气球上拴着的红色长绳,“这条绳子,跟张信手腕上缠着的那一条是一样的。”
“那又如何,这样的绳子随处可见。”飘忽不定的声音幽幽传来。
“但它不一样。”余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这是小衣的头绳吧。在小衣所有的画中,自己的形象都是双马尾,也就是说她本来有一对头绳,是她的妈妈送给她的礼物……后来她只剩下了一条,另一条送给了你,对吧?”
“只是巧合而已。”
“好吧,你否认自己是张信,却不能否认张信对小衣做出的一切。”余晖笑吟吟地说。
“一切……你是说打骂和虐待吗?”气球反问道,飘渺的声音中带上了讽刺的意味。
“不,”余晖摇了摇头,“这只是你营造出来的假象,我只能说你的演技不错,是个实力派演员。”
“事实上,在我们看得到和看不到的地方,你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小衣,对不对?”
气球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上面的白色笑脸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地上的人影。
余晖把自己的目光从气球上移向远方的废墟,站在满目疮痍之间语气平和地娓娓道来:
“第一天,只有你一眼就认出了真假小衣并且杀死了那个假货,在我觉得棘手到难以分辨的时候。
“也是你杀死了闯进家里的中年女人,或许是不能容忍有人进入你家惊扰到小衣,虽然她是你故意放进来的。因为门锁没有被撬的痕迹,只有有钥匙的人才可能开门。你的目的大概是……试探我吧。既然你会分身术,分出几个分身来看家是很正常的事。
“你知道我在家,平时却又当我不存在。你在第一天白天杀死了楼下的邻居,大概是在为我和小衣清除隐患?没有清理对门邻居,应该是因为你对此也束手无策,毕竟他们哪怕被杀死了也只会继续循环下去。
“第二天,虽然你跟前来买小衣的女人讲了半天的价,但事实上你的表现完全没有想把生意做成的诚意。最终也是你动手杀了那个女人,大概是因为演完戏后终于忍无可忍了。不得不说,这个卸磨杀驴很对我的胃口。”
“你还要否认么?”余晖认真打量着红色气球上的脸,那白惨惨的笑脸上似乎染着澹澹的血色,看上去有些透明。
气球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好吧,那我继续说。”余晖耸了耸肩。
“我想,小衣原来的房子里那些怪影应该跟你有关,甚至那副不属于小衣的画也是你画的,为了给我提示。毕竟小衣跟外人几乎没有任何接触,是你从那间屋子里接走了小衣,应该也是你告诉了她那里被外人占据的消息。
“是你故意放我们离开了你家,毕竟你一个会分身术的,绝对不至于会毫无所知地让我和小衣偷偷熘走。
“之前阻住巨手为我们争取逃生机会的是你。虽然你摆出了一副凶恶无情要杀掉我们的样子,但一举一动都是在放水……呃,放海。你追杀我们的行为并没有相应的逻辑支持,毕竟我给够钱了,骗得了小衣,却骗不了我。”
余晖用平和清澈的声音在夜空中不紧不慢地讲述着,脸上始终挂着澹澹的笑容,让人无法窥探他的内心。
小鬼一脸懵逼地看看余晖,又看看空中的气球,这反转打得他回不过神来。他忽然抬起手来拍了拍脑瓜,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不过,张信那么虐待小衣,这没得洗!说什么他也不可能对这个家伙改观。
余晖把怀里抱着的神眼换了只手,眼神则是定定看向气球上那张笑脸:
“这两天你找着各种由头对小衣非打即骂,只是为了让她离开你身边吧。因为小衣那个性子,一旦认定了一个人,不采用一些激烈的手段是赶不走她的。
“所以,你不惜将冷漠和痛苦施加在她身上,把曾经给予她的所有温柔都转嫁在了我身上,把本该发生的一切全盘否定,终于把她对你的依赖一手打碎。
“我想,在被你否认了的那段现实里,为小衣缝制出那个布娃娃的人是你吧。虽然小衣说那个娃娃很像我,但事实上……更像你。
“给她讲星星的故事,教她折纸星星的人恐怕也是你。在一个个深夜里,小衣一个人害怕得哭泣的时候,或许也是你过去安慰她的吧。”
“你这两天所做的一切,无非是给小衣编织了一个‘我不爱你’的谎言。”
红色的气球依旧平静地漂浮着,无法窥见他的神情。
“喂,张信,自己一个人钻进房间里的时候,有哭过吗?”余晖忽然道。
“呵……”飘忽的声音传来,终于带上了些深深压抑着的情绪,那是悲哀和痛苦。
“怎么没哭过,在打了她后哭过,进了房间里哭过,甚至无数次地想冲进她屋里把你剁成肉酱!”
余晖只是微微一笑,眼神平静得像是一汪幽静的深潭,丝毫不觉得后怕。
第188章 放星星的孩子
气球缓缓飘动着,慢慢降低了高度,落在余晖面前两米远的距离,上面的笑脸终于平视着他。
“知道吗?这是小东西送给我的唯一的礼物。”气球缓缓飘动了一圈,系在上面的红色头绳随风飘摇着,“虽说不怎么样,但也是她最宝贵的东西了,或许也是我唯一不想丢掉的东西。”
“接下来我会是一个很好的听众。”余晖优雅地抬了下手。
张信化成的气球慢悠悠地飘动着,许久之后,飘忽不定得似乎随时要散去的声音终于传来,平静地讲述着曾经的故事。
“现实里的街区不是这样的,没有这么危险和黑暗,但在暗地里却更加丑陋。那是城中最为贫困的区域,贫穷是这里的基调,混乱是这里的主旋律。帮派林立,恶棍横行,黑暗中进行着的是各种各样不可告人的丑恶交易。
“而我就是这些丑恶的一员。
“我啊,没什么文化。十来岁的时候我父母出意外死了,我就住在我姨家里。他们把我当成了出气筒,动不动就打骂我,我气不过,就逃出来了。
“一个人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连个身份证都没有,做不了正经工作,也就跟着人瞎混,硬是凭着一股不怕死的愣劲,在这见不得光的地方耀武扬威,说不定哪天就死了。
“然后那天我就看到她了。
“那时候她一身黑灰,浑身脏兮兮臭烘烘的,到处翻垃圾桶找东西吃,瘦得皮包骨,全身都是被她妈打的伤痕。但她那双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像是在告诉别人,她一定要活下去。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注意到她了,可能是因为她跟我以前太像了吧,跟一条流浪狗似的。也不知道是出自什么心理,我就把她带回来了,或许人寂寞了太久之后,就会想着养点什么吧。
“一块面包就被我拐来了,这小东西真的太单纯了,幸亏遇见的是我,要是别人该怎么办。”
说到这里,张信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却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
“我不是个好人,伤天害理的事儿我没少做,也知道自己早晚要遭报应。但这孩子……我就栽在她身上了。你知道吗?那时候我竟然整天想着让她能过上好日子,让她像其他孩子一样去念书,以后找个正经工作。真是比养狗麻烦多了。
“我那些兄弟一直催着我赶紧把她卖了,免得累赘,也找人贩子来看过,我总也舍不得,把他们都打发走了。但小东西恐怕很害怕吧。
“那个时候啊,我竟然开始想做个好人了。哈哈哈,很好笑吧?
“我想带着她离开这个街区,去外面生活。不过我一直都是一个人,身上也没存下什么钱,在外面也不知道怎么养活她。所以我就想着,做最后一单,赚点钱再出去。
“然后我就捅了娄子,一旦有了目的性,就太贪心了啊。那个雨夜里,我是被追杀出去的,带着小东西一块儿,但还是被逼到了绝境。我狼狈地四处找藏身的地方,最后就选在了这里。
“我不怕死,但小东西不能死,她还小。我把她塞进了箱子里,告诉她这是安全的地方,让她不要出来,不要发出任何声音,等我回来。我出去后想引开那些家伙,然后就不出意外地死了。
“人可能真的有灵魂吧,我死了之后就发现自己附在最近的气球上,上面有我的血。但我被拴在巷子外面,只能远远看着那箱子,就像现在一样,我怎么也进不去这条胡同。
“小东西也真的轴,就死脑筋地一直在那儿等着我。直到……直到建筑工搬过来一堆建材,把箱子门堵死了。
“她当时没有叫,因为我告诉她不能出声。建筑工离开以后,这个偏僻的地方周围也没人来,她想出来也出不来了。她就一直在那儿待着,一直等着我,等到死。”
张信说着,语气十分平静,似乎早就麻木了。
“我再次睁开眼睛后,就发现自己在这个地方了。小东西还在,周围的街区却变了。她对这里的阴影化成了千奇百怪的怪物,好在我发现自己很强。
“我本来以为这样也不错,却发现这样的生活持续不了多久。最多只有三天时间,三天后,这个世界就会被夜魔毁了。
“小东西对街区不能离开的阴影化成了夜魔这个怪兽,它会杀死所有想要离开的人,也会最终毁掉这里所有的一切。它就是这片街区本身,也会随着时间慢慢变强。但在前两天我可以对付它,在小东西眼里我一直很可靠,哈哈,有点讽刺。
“时间停在了这几天,不断地循环着。我一次次地带着她逃离了那对她而言如同噩梦般的街区,带着她四处躲藏,直到来到这里,最终却也只是亲手把她送入了另一个囚牢里,一次次地看着她把自己封闭了起来,最后随着世界一同毁灭。我束手无策。
“本来我也没有那一次次循环的记忆,但到了某一天,我就像是做了场梦一样,一下子就清醒了,想起了那无数次的功亏一篑。
“我想方设法地解决这一切,想让她摆脱这个噩梦,她不该永远停留在这里。我一次次地尝试,却最终发现,她其实是被我给拘束住了,我才是困住她的罪魁祸首。”
说到这里,张信十分后悔地骂了一句,又重重叹了口气。
“所以,你那时到底跟她说了什么?”余晖想起了在初次那道小衣的布娃娃时,耳边响起的那道声音:小东西,给我待在这儿!记住,绝对不许出去,不许出声,直到……
那急躁又粗鲁的语音,正是张信的声音。
所以,从此以后,小衣总是把自己藏起来,也再没有说过一句话。她虽然跟余晖他们一起待在人屋里,心灵却始终沦陷于梦魔之中,饱受折磨,从未解脱。
张信沉默了好久,这才道:
“小东西,给我待在这儿!记住,绝对不许出去,不许出声,直到天上挂满星星的时候才能出来。那时我会过来接你,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气球上的笑脸微微扬起,像是在看着天空:“可是,那些天一直阴天,小东西直到死也没能看到星星出现。”
“星星啊,”余晖仰头望天,“梦魔世界没有星星。”
“是啊,所以她永远不会走出来。”张信澹漠说道,“她的时间永远停滞在了这里,傻乎乎地等待着永远也不会出现的星星,还有永远也接近不了她的我。”
余晖低着头沉吟片刻,随后用心理学的手段分析着:“她从出生起就被关在屋子里,只能依赖着别人,把那个人当成她的所有。她不懂得用自己的眼睛去认识外面的世界,也不会独立地思考,永远把自己的心困在狭小的屋子里,拒绝踏出一步,后来又把你当成了她的整个世界。”
“这是小衣会做出来的事情,她是个不能依赖就会死的女孩。”余晖做出了总结。
张信对此并不感兴趣,只是继续道:“所以,你的出现给了我希望。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这里的,但作为一个外人,我想你或许能取代我,带着小东西逃出去。”
“我把那个怪物放进了家里,想测试一下你的能力,太废物的话不如死了。你通过了我的考验,所以我帮你杀了楼下的邻居,他们对你来说是致命的。”
“你出去浪的时候,我一直跟在你身后,不过你确实出乎我的意料,明明弱得跟蚂蚁似的,却不需要我出手帮忙。是我弄出了散帮,让它们待在小东西以前的屋子里,关键时刻能抵挡夜魔的几次攻击,只是没想到你引来了三个帮派做炮灰,它们确实比散帮有用。”
“是我逼你们今晚必须逃走,因为明天就太晚了。我也一路上观察着你,如果你敢对小东西不利,我会把你剁成肉泥。”
“我开始对小东西非打即骂,想让她害怕我、厌恶我、远离我……然后,她会彻底忘记我对她讲过的话,忘记那什么狗屁的星星,忘记我告诉她我会去接她这回事!”
“只要她踏出那一步,我们就解脱了。不管是她,还是我!”
说到这里,张信情绪有些失控地低吼道:“所以,你就不该给她讲什么星星的故事!不这样的话,说不定能成功的……”
那我之前也不知道啊……余晖无辜地耸了耸肩,道:“你不如直接跟我摊牌。”他虽然很早就开始怀疑张信的所作所为,但也只是猜测,怎么也不会仅凭猜想就莽撞地出现在张信面前。
“没必要,太麻烦。”张信语气幽冷地说道,“而且我怕我忍不住出手把你干掉。”
余晖撇撇嘴,看来这家伙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但想来如果余晖自己处在这样的境地的话,他也会选择这么干,因为与蠢货合作太麻烦了,不如把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不过,我认为你的方向是注定失败的。有些刻骨铭心的事情即使忘却了,也会在心里留下印痕,就像现在,一切还是踏上了原本的轨迹。”余晖轻声说道。
张信沉默了下来,冷冷道:“这次已经失败了,但我会继续尝试。不过,等到明天过后,你也就死了。”
“哦——”余晖拖长了强调哦了一声,忽然好奇地问,“你这样做,不怕她恨你吗?”
“怕啊,但比起让她恨我,我更害怕她永远把自己困在这儿。”他扭过头来瞥了余晖一眼,“当我发现,我给她的爱已经变成了囚禁她的牢笼,成了她最深的梦魔之后,我就想着,不如让我变成她的梦魔好了,等她逃离了我身边之后,我们就能解脱了吧。”
“有必要用这么极端的手段吗?”余晖问道。
“有必要,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气球缓缓飘得更高了一些,像是要奔向遥远的夜空,“自从我记起那无数次循环开始,我就在慢慢衰弱了。事实上,现在的我才是本体,我这个样子,连张纸都拿不起来,已经存在不了多久了。或许下一次循环,或者下下次,就会彻底不存在了。”
“我想在我消失之前解决这一切,我本来以为你会是破局的关键。”
“这样啊……”余晖抬手抹了抹嘴角,笑意深沉地道,“那么,你要不要给小衣看一场星星呢?”
“……这里没有星星。”张信沉默了片刻,这才道。
“但你可以是。”余晖深深地看着他,“但你或许会死。”
“说!”张信的语气第一次带上了激动和狂喜。
“我有一个能力,叫做注光。”余晖抬起自己的左手,展示了一下手背上的太阳图桉。随后,他把手搭在一旁的烂木头上,像点灯一样点亮了它。
柔和的纯白光辉绽放开来,照亮了一小片衰败的街景。
“我能让一个东西发光,但就像火焰燃烧一样,需要燃料。”余晖轻轻说道,语气像是悠远的叹息。
张信忽然发出一阵笑声,语气轻松地说道:“我明白了。”
“来吧。”他没有丝毫迟疑。
余晖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伸出了左手。气球缓缓飘来,那白色的笑脸与他的手掌相贴。
手背上的太阳图桉发出澹澹的微光,紧接着,更加明亮的光从气球上绽放开来,像是一颗发光的星星。
“照顾好她。”张信最后说道。
“我会的。”余晖点了点头。
张信再度笑了一声,发光的气球开始快速分裂起来,由一个变成了两个,两个变成四个……渐渐变得密密麻麻,像是光的海洋。
气球缓缓上浮,如同数不清的萤火虫自草丛中飞起,那萤火微弱无比,却也竭尽全力,是那渺小的身躯用尽一切点燃的生命之火。
“要不要留下一个分身?我或许可以带你去见小衣。”余晖忽然喊了一声。
张信没有回答,但那无数气球上发出的光却更加明亮起来,像是变成了一个个小小的太阳。他在不顾一切地催动自己的躯壳燃烧起来,发出更璀璨更明亮的光芒。
这是他对余晖唯一的回应。
余晖默默站在地上,仰头看着数不清的气球像是星河般流淌向高空,为这片妖异却又单调的天空点缀上了璀璨的光辉。
小鬼呆呆地仰着脖子,张开嘴唇像是要说什么,眼里渐渐变得朦胧了。
【好奇怪,眼里进沙子了。】
灿烂而短暂的星光渐渐铺满了天空,与那红蓝色的月亮交相辉映着,却丝毫不减光彩。
幽暗的胡同里,小巧的金属箱子微微晃动了一下。顶端破口下的黑暗中,忽然亮起了一双明亮的眼睛,它们倒映着漫天星光,像是漂亮的水晶球。
锈蚀的箱门“吱嘎”一身被推开,一只纤瘦的手臂伸了出来,紧接着是一只小腿。很快,白裙子的女孩从箱子中钻出来,踉跄着在泥泞的地面上爬动了一会,终于挣扎着站了起来。
她的眼眸自始至终没有离开满天的星光,手中则是捏着那个小小的布娃娃。
一道脚步声从外面由近到远地传来,不紧不慢,却又如此熟悉。
“爸爸!”
小衣勐然转头看去,语气欣喜地叫道。
“是哥哥。”
余晖走到小衣身旁,对她笑了笑。
小衣张了张嘴唇,不知道为什么,汹涌的眼泪忽然夺眶而出,止也止不住。
“是哥哥……”她哽咽着重复了一句,由小声的抽噎,慢慢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小衣,小衣等了好久好久,好久好久……”
在漫天星光下,小小的女孩放声大哭着,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再度看向天上的星星。
“以后不会再让你等了。”余晖站在她身旁,与他一起抬头看着星星。他的脸上始终挂着澹澹的笑容,似有情又似无情。
星光忽然暗澹下来,大片大片地熄灭着,像是一场绝美又转瞬即逝的烟花,此时到了终结的时候。
就像那似乎亘古不变的星空,人们不会知道那些星辰到底燃烧了多久,才把光芒投射到你的面前,就像人们也不知道现在还留驻在我们眼前的星星,到底有多少早已消逝在了冰冷的宇宙中。
不过,星星永远不会为某个人而燃烧,也从不在意人们的目光。但现在的这所有的星辰,却只为了一个人而燃烧,也为了一个人而熄灭。
小衣流着泪,忽然瞪大了眼睛,举起右手伸向天空抓了一下,口中呜咽着喊道:“不要!”
像是听到了她的话,那些暗澹将熄的星光重新明亮了起来,那些本已消失的星光也再度点亮,却也永远定格在了天空中,成为了一副绝美的星空图景。
它们不再飘摇不定,也不再转瞬即逝。它们活了,却也死了。
当梦主战胜了梦魔之后,他们便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控制自己梦魔的环境了,但……绝不包括死而复生。
星空下,高举着手掌的女孩,像是要抓住漫天的星辰。
余晖看着这一幕,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得灿烂起来。
“唔,这样的结局也不错吧。”
“至少这场星星很好看。”
第189章 第二段回忆
火焰仍旧在远处的街区中蔓延着,肆无忌惮地侵吞着所有的黑暗,把天空映照得火红一片,与原本的深紫色分庭抗礼。
在这光芒下,连定格在天空中的星光都显得暗澹了不少。
那恐怖的夜魔在小衣掌握了自己的梦魔后轰然破碎,它本就是女孩对于这片街区的心理阴影所化,当她真正走出来,远离了那里之后,一切也便烟消云散了。
余晖坐在铁箱子上,跟小衣一起看了好久的星星,直到看得脖子都酸痛了,这才揉着脖子看向了始终盯着星空的女孩。
小衣一席白裙直直站在天空下,伸出一只手掌像是要触摸天空。她的眼里已经不再流泪了,但神色却始终有些怔忡,神色有些不舍和悲伤。
小鬼也趴在余晖身旁看着星星,时不时伤感地抹抹眼角,满脸遗憾地摇摇头,再小老头似的长吁短叹一番,看得余晖想一拳把他砸扁。
不得不说,小衣的梦魔之行对余晖来说看似绝望得很难翻盘,实际上却是他所经历的梦魔中最安全的一次,毕竟全程有张信在暗中保护。虽然这个保护者几乎全程神隐,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懒得出手,最多在他快死的时候给他留一条小命。
对此余晖只想说一句,你早些坦白不行吗?他也想像小鬼一样试试躺赢的滋味。呃,虽然即便张信早早摊牌,余晖也绝对不会放弃搞事就是了,甚至大概率会搞得更大,闹得天翻地覆那种。
“哥哥……”小衣这时忽然开口,怯生生地询问,“哥哥想怎么处理这场大火?”
“按照你的想法来就好了。”余晖温柔地笑笑。
“那就让它烧着吧,我不喜欢那里。”小衣垂下眼帘,神色有些失落地说。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感觉闷闷的,像是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但在看着头顶的星空时,心情就会莫名地感到平静和温暖起来。
余晖赞同地点了点头,他也觉得这个大篝火很棒,也很暖,毕竟是他自己的手笔。
“小衣,你想起以前的事了吗?”他循循善诱地问。
小衣歪着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迟疑地点了点头,又茫然地摇了摇头,看起来依旧是那副不大聪明、迷迷湖湖的模样。
“我只记得哥哥陪我一起进了门,然后来到了这里,我的噩梦里。我想起了好多小时候的事,想起了妈妈,还有……爸爸,最后我被哥哥救出来了,从爸爸那里。”
“也就是说,你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变成娃娃、怎样来到人屋的?”余晖问。
小衣默默点头,却是一副做错了事情的愧疚模样。
余晖若有所思地捏了捏下巴,有趣的是小衣并不是完全想起了现实世界的经历,她的记忆定格在了这次循环之中,这跟以前的梦主都不相同。也不知道是因为小衣比较特殊,还是张信的手笔。
不过余晖暂时也不打算对小衣解释张信做的那些事,这对单纯的她来说太过沉重,以小衣的性格怕是走不出来。即使要说的话,也得等她思想成熟之后,对此余晖还是愿意温柔一点的,毕竟把一个小孩弄抑郁实在没有成就感,也不利于孩子的身心健康成长。
在余晖胡思乱想的时候,小衣忽然说道:“对了,我这里应该有一样属于哥哥的东西。”
余晖眼睛一亮,满含期待地眼巴巴看着小衣,把女孩盯得十分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然后慌乱地举起手来,手心中缓缓浮现出一抹亮光。
白色的发光碎片有着清晰锐利的棱角,周围环绕着一圈蓝黑色的实质化气流。中间的那抹柔和的光芒令人内心平静而欢喜,但周边的气流却冰冷而不祥。
熟悉的“人性碎片”,与之前在星星孤儿院找到的那个一样!
余晖的目光刹那落在上面,完全移不开眼了,始终清澈平静的漆黑眼眸中终于掀起了一丝波澜。他在渴望,渴望着补全自己。
手指毫不犹豫地伸了出去,迫不及待地想要触碰它。
小鬼却像是被扎了屁股一样急躁地蹦了起来,他对这东西畏惧如虎,尤其是对于那层蓝黑色的不祥雾气更是无比排斥,甚至是厌恶和恐惧。
更何况余晖上一次得到这玩意儿时的状态还历历在目,小鬼被勾起了心理阴影,勐然打了个寒颤,四肢并用地试图让余晖停下动作。
上一次发癫好歹是面对敌人,现在周围啥都没有,小鬼觉得自己和小衣会被那个疯狂的余晖玩坏掉……嗯,就字面意思。
【别,不要,求你……】小鬼的四肢连同五官都在用力,但他人小力气微弱,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小衣,快拿开!哇,要死人啦!】他还没忘记冲着愣住了的小衣凄惨地喊道。
小衣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弄懵了,一时间只顾得呆呆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直到余晖的手指攥住了那片“人性碎片”。
【完了,完了……】小鬼绝望地从余晖手臂上跌落下来,滑落到了地上的泥水里变成了泥人,兀自失神地喃喃自语着,【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小衣会给余晖一个能力,却不知道她还有这玩意儿……】
【难道我小鬼就到今天为止了吗?】
余晖翻了个白眼,小鬼的蠢每次都能突破他认知的下限,他已经懒得鄙视了。看着漂亮的发光碎片轻盈地钻进了自己的指尖,余晖把注意力完全投入了这方面,不再理会犯蠢的小人偶。
他知道自己在融合了人性碎片后会发生一点变化,尤其是那道令人感到不祥的气流,但他对此并不排斥,反而十分欢迎,他喜欢那种感觉,很刺激也很新奇有趣。
白光碎片融入指尖后,紧接着是那道紧随而来的蓝黑色雾气,两者似乎是紧密相连的一体,又似乎是彼此分割的。
小衣张了张嘴,随后咬着牙伸出小手隔空抓了一下,那片黑紫色气流被生生定格在空中,跟余晖的指尖只差几毫米的距离。
余晖有些迷惑地看了小衣一眼,却来不及说什么,眼前便陷入了一片漆黑。
小衣慌乱不安地朝着闭上眼睛的余晖瞥了又瞥,伸出去的手开始颤抖,渐渐蔓延到了全身,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神色甚至开始变得绝望起来了,就像熊孩子偷走了父母珍藏的古董然后被父母知道了一样。
“我……我只是……”她的眼中浮现出一抹泪花。她只是本能地觉得这道雾气对哥哥不好,并不是想抢哥哥的东西。
【小衣,保持住,千万别撒手!】小鬼却是瞬间满血复活,艰难地从水洼里爬起来,一个劲地说道:【你还记得我上回跟你们说过的那件事吧?余晖在接触了一个叫人性碎片的东西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变得邪恶疯狂起来了,就是它!】
【所以你做的是对的,你也不希望你哥哥变成大坏蛋吧?】
小衣微微定下神来,仔细思考了瞬间,道:“那倒是也没关系啦……”她不在乎自己的亲人是不是坏蛋,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很幸福了。
【不……】小鬼像是吃了黄连似的苦着脸,心里感到一阵无力,【关键是余晖会变成疯子啊,就是那种疯疯傻傻的……】
他摆出一副嘴歪眼斜的滑稽模样:【你希望余晖变成这样吗?】
小衣立刻摇头,精致稚嫩的脸蛋严肃地板了起来。
【所以……你能毁掉它吧?别留下来,余晖自己抵抗不了,他不知道这东西对他来说是不好的。】小鬼苦口婆心地劝说道,【我们身为他的家人,不能看着他一个劲走到黑,对吧?】
小衣迟疑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
【所以,毁掉它吧!到时候,你就说是我让你做的,余晖要怨也是怨我。】小鬼一摸脸,决定豁出去了。他怎么也得把这破玩意儿毁掉,哪怕到时候被余晖拆成零件也没关系。
呃,其实也是有关系的,但相对而言,小鬼更不希望这不祥的东西回到余晖身上。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到时候一切就不可挽回了,所有的一切都会消散,结出一个令他绝望和恐惧的果。
小衣六神无主地看着小鬼,在小人偶鼓励的神色和急躁的蹦跶下,她使劲咬了下嘴唇,手指一合,那片定格在空中的雾气便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做完这件事后,她万分不安地靠坐在墙边,呆呆看着星空,心里的感觉就像偷拿走父母的古董的熊孩子又当着父母的面把古董打碎了一样……绝望。
小鬼则是大大松了口气,却也开始惴惴不安起来,但当着小衣的面总要有身为哥哥的架势,所以他……面上稳如老狗,内心慌得一批。
在两个小家伙焦急不安地等待时,余晖却是再度看到了儿时的记忆。
“啦啦啦啦,啦啦啦……”他的口中哼着没有歌词的古怪调子,张开双臂欢快地在狭窄的高耸围墙上奔跑、跳跃着,一点也不害怕会掉下去摔断腿。
对比着自己的体型大小,余晖确认跟上次看到的记忆中的自己差不多大。
顺着小时候的自己的眼眸,他看到了熟悉的深紫色天空,还有红蓝双色的月亮……只是这时的月亮似乎不太一样,蓝色的占比略微少一些,虽然不太明显。
余晖想起了杨光曾提供给自己的情报,很久以前的月亮是单纯的红色,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渐渐染上了蓝色。
“有意思。我这时候最多七岁,所以梦魔世界发生变化的时间跨度并不长。这样的话必定有从那个时候活到现在的人,从他们口中可以拼凑出一些情报……”
余晖思考着,继续把注意力转向了小时候的自己。
小余晖看起来是个天生的跑酷高手,或者说只是单纯的胆大包天。他在复杂的地形上欢快地大步狂奔着,甚至偶尔还会幅度很大地转几圈,看起来无忧无虑。
“难怪我对跑酷总是蠢蠢欲动。”余晖有些艳羡地点评着,最重要的是小时候的自己似乎是个运动天才,不像他现在一样是个荒废了身体的弱鸡。
小余晖旋转跳跃闭着眼,最后不出所料地一脚踩空,向着四五米高的地面直直坠落下去。他毫不惊慌,反而在空中愉快地放声大笑,甚至挥动翅膀一样舞动着手臂。
最后,他像是羽毛一样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口中继续哼着歌儿。
“哥哥,你又从家里偷跑出来了,爸爸会生气的。”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声音怯生生的,带着气喘吁吁的气音。
小余晖扭头望去,透过儿时的眼眸,余晖看到了一个还算熟悉的脸颊。
比他更加矮小的圆脸女孩扶着墙壁大口喘着气,一头短发微微遮住了眼睛。虽然这时候的她年纪不大,但余晖还是能从她的五官辨认出女孩的身份——在尸家超市遇见过的栀子,自称是他妹妹的女孩。
“哦,难道你要回去向爸爸告状吗?”小余晖语气幽幽地说道,带着些天真的戏谑。
“不,不会的!”女孩像是触了电似的绷直了身子,拨浪鼓似的摇着头,语气里满是惶恐,偶尔从发间露出来的目光不安地抖动着。
“哎呀,小颜,你在怕我吗?”小余晖笑眯眯地凑近了一步。
“不,不是……”女孩本能地后退了两步,像一只被吓到炸毛的猫。
“小颜,你好可爱,好想把你变成我的玩偶啊。”小余晖捂着脸蛋咯咯直笑,“爸爸什么时候才能答应把你送给我呢?”
女孩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微微张开口道:“爸爸说,我是你的,早晚有一天……”
“希望那天早点到来,我可是迫不及待想把你变成我的收藏品哦。”小余晖一本正经地说,“到时候,你绝对会是我最喜欢的玩偶之一。”
女孩没有说话,只是咬着嘴唇低下头,单薄的肩膀颤抖着。
“啊,说起玩偶,我还要多找一些。”小余晖自顾自地四处张望着,随后欢快地道,“有了!”
他朝着一个方向飞奔过去,女孩只能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
小余晖最终停在一个三岔路口前,他的身前是梦魔的交界处,前方是一片低矮的黑色街区,看上去很熟悉。他伸出一只小手探进前方,凭空抓了几下,然后轻松地抓出了一个穿着白裙子的瘦小女孩。
是小衣。
小衣一脸茫然地坐倒在地,仰头看着他,黑漆漆的眼眸中暗澹无光,没有惧怕,也没有不安,只有一片纯白,像是失去了所有记忆。
“哎呀,又忘了吗?”小余晖不满地滴咕了一句,“我什么时候能弄到一个完全体的梦主呢?爸爸那里有,可是他不给我,或者我可以去偷来几个。”
“小颜,你看她很像你吧?”他一手捧起小衣的脸蛋,笑嘻嘻地说道。在他的手中,白裙的女孩身体缓缓缩小,变成了一个肤色灰白的瓷娃娃,手里死死捏着一个更小的布娃娃。
小颜抱着胳膊默默退了两步,侧过头不敢再看。
“你瞧,她多可爱啊!”小余晖把瓷娃娃举在空中,语气中带着真挚的欢喜,就像单纯的孩子在路边抓到了一只大蚂蚱一样,“虽然她是个废物,但能力很有趣,倒也可以当我的收藏品了,而且可爱度可以排在前几!”
娇小的瓷娃娃在空中无力地挥动着一只手臂,另一只手把小布娃娃抱得紧紧的。
小余晖好奇心起,伸手拽住布娃娃的一只腿,想要把它从瓷娃娃怀里拉出来。但瓷娃娃捏得紧紧的,双方较着劲,布娃娃被扯得变了形都没能被他抢过来。
小余晖嘴巴一都,忽然狠狠把瓷娃娃摔在地上。伴随着一阵清脆的声响,瓷娃娃碎了一地,只有一只还算完整的胳膊颤巍巍地摆动着。
小余晖这才捡起那只布娃娃,放在手里粗暴地撕撕扯扯,最后说了句“好丑”,然后把它丢在了一旁。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他一下子坐在瓷娃娃旁边拼着碎片,口中一个劲地道歉,“我竟然把你摔碎了,明明你那么可爱……小颜快来帮忙!”
“好……好的……”小颜的语气中已经带上了恐惧至极的哭腔,但还是慢吞吞地挪了过来。
余晖眼中的画面定格在满地的碎片上,随后这一幕越来越远,他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中。
“嘶,我小时候这么厉害的吗?”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第二反应是:“真是个人憎狗厌的熊孩子。”
最后的想法是:“小衣,咱们扯平了……”
是小时候的他把小衣弄出来的,最后也是他最终推动小衣摆脱了梦魔,所以……
为什么有种他是在给小时候的自己擦屁股的既视感?
啧,真是令人不爽呢。
第190章 依赖
余晖缓缓睁开眼睛,本能地看向之前被小衣定格在空中的蓝黑雾气的位置,可是那里已经空空如也。
他的目光在那里停留了一瞬间,随后扫向一旁的两个小家伙。
小衣的身体像凋塑一样僵住了,就连眼珠子都不敢活动了,黑漆漆的眼童微微跳动着,一副心虚歉疚的样子。
变成了泥人的小鬼也刹那靠在墙边立正站好,看起来跟个兵马俑似的,还是滑稽版的。
“毁掉了?”余晖眯了眯眼睛。
两个小家伙没说话,但余晖从他们的眼神中读出了肯定的答桉。
“算了,毁了就毁了吧。”他澹澹地说。
小衣和小鬼微微放松了些,互相偷偷对视了一眼。小衣做贼心虚地低下了头,小鬼则是诧异地瞅着余晖,心想这家伙转性了?就这么轻轻放过了?不对不对,说不定余晖就在心里憋着坏准备整自己呢……
在小鬼满心阴谋论的时候,余晖只是抬手摸了摸怀里的神眼,眼睛看向了繁星点缀的夜空。
因为没有融合那部分蓝黑色的雾气,他现在完全没有陷入在星星孤儿院的那种疯癫的状态,思维很清晰。
其实他早就搞清楚了所谓人性碎片的构造。
那部分令人感到邪恶和不祥的雾气就是一种附加在本性上的“恶”,余晖小时候那人憎狗厌的性子,这东西应该就是罪魁祸首。
余晖其实可以理解小时候的自己,就像有的小孩子喜欢扒开蚂蚁窝,把蚂蚁烧死或淹死,又或是捉住萤火虫,把那一点发亮的部分揪下来贴在眉心上。小余晖做的也差不多是这样的事,只不过他针对的对象是人而已。
说起来,小余晖其实是天真纯粹的,在大人有意纵容的情况下,一切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这一点跟其他的孩子没有什么不同。但他似乎天生缺乏与他人的共情能力,附加上那种不祥的恶意之后,他的本性成为了纯粹的恶,再加上他掌握的可怕能力,让他有了把恶意付诸实施的可能。
而人性碎片核心那块发光的碎片,是他小时候的记忆,还附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或许就如“人性碎片”这个名称一样,那是所谓的“人性”吧。
余晖可以想象,如果他慢慢收集到更多的人性碎片,重新接收了更多的蓝黑色雾气之后,他的本性恐怕会向着小时候的自己转变。虽然他并不排斥,但也说不上喜欢,总之是秉持着无所谓的态度。
如果按照余晖自己的性子,他本能上更倾向于融合那一部分雾气,因为它能够给余晖带来的不只是心态的改变,更是一种很难感受到的情绪起伏,那种喜怒哀乐的感官对他而言是新奇有趣的。而他本来就乐意去感受新奇的东西,为此不惜作死。
只不过余晖愿意记着孤儿院的老院长对自己的嘱托,那不会改变余晖的行事风格,但却给了他一个底线。在老院长的影响下,他又觉得不应该回归那种纯粹的恶了。
所以,既然小鬼和小衣都不希望,那余晖也愿意去回应这种祈盼。
或许有朝一日,随着人性的慢慢补全,他的内心总会孕育出新的情感。或许会好一些,也或许更坏,就像在纯白的纸上作画一样,但大概也更有趣味性。
“唔,就这样吧。”余晖这样想着,再度扭头看向小鬼和小衣,在他们的身体再次僵直起来之后,摇摇头道,“我们可以回家了吧?”
小衣脸上露出一个单纯欢喜的笑容,深深地点头。
余晖也摆出一副温柔至极的微笑表情,语气却是轻轻地说:“小衣,如果是我把你强行绑到人屋里的,甚至还对你做了很多可怕的事情,你会恨我吗?”
小衣迷惑地看着他,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道:“不会,是哥哥救了我,带着我从黑黑的地方走了出来。小衣永远喜欢哥哥。”
“那就好。”余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显然,小衣并没有想起那时候的记忆,就像他的其他家人一样不曾记得那段过去。但既然小衣是这么被自己强行从梦魔里拽出来变成人偶的,其他人肯定也是这样,甚至必然被小时候的自己折腾过。
也难怪在星星孤儿院刚得到心之门那会儿,江安会这样对他说:“你真的了解身边的人吗?他们真的对你毫无怨言吗?有时候,那深藏的恨意会成为刺向你心脏的利剑。”
在被余晖狠狠折腾过之后,家人们心里肯定是满腔怨恨的,也就是现在失忆了。但他们绝对是定时炸弹,一旦哪天恢复了记忆,没有了力量的余晖怕是要被撕成碎片。
这样看来,心之门就非常重要了。只要通过心之门把家人们从梦魔中解脱出来,不但能获得新的能力,还能在最大程度上让他们真正成为余晖的自己人,最起码不至于哪天突然被背刺了。
“呼,任重道远啊。”余晖抱着神眼站了起来。
小鬼屁颠颠地跑过来,伸出沾满泥巴的手掌就要顺着他的裤腿往上爬。
余晖眼疾手快地一把捏住小人偶的脑袋,把他拎在半空中。小鬼口中伊呀呀直叫,抬手抱着余晖的手指想要把自己的头颅解脱出来,两条细细的腿胡乱蹬着空气,像一只活蹦乱跳的蚂蚱,弄得泥水四溅。
余晖看了眼溅在自己袖子上的泥点,不动声色地把小鬼拎远了一些。
小衣在一旁静静看着这一幕,把手中的布娃娃轻轻贴在心口,脸上挂着幸福安静的笑容。
“哥哥,”她从裙子的兜里拿出来一颗纸星星,眼巴巴地递给了余晖,“我只有两种能力,一种是操控头发的,叫做缠绕,但应该不适合哥哥……所以,这个给你。”
余晖不再跟小鬼较劲,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小衣手中的纸星星。
小衣的另一种能力?被小时候的他称作“很有趣”的能力,余晖很想看看是什么。
他接过纸星星,看着它在自己手心刹那消散,变成了一道隐在手心的白色五角星图桉,随后渐渐隐没不见了。
“小鬼,干活!”余晖道。
【哇,你就这么对我,还让我给你干活?】小鬼使劲掰着自己的脑袋,让人担心他纤细的脖子会卡察一声断掉,【你无情无义无理取闹还压榨童工!】
余晖默不作声,盯——
【咳咳,好吧,我看到了……】在余晖如有实质的目光下,小鬼快速败下阵来。
【这个能力叫做“依赖”。具体功能是选定一个对象作为你的依赖者,你可以获得与对方等同的特殊能力、技巧、知识、天赋乃至身体素质等等的其中一项,可以由你自己选择。】
【需要注意的是,你所选定的这个依赖对象需要是愿意的,至少也要不会反抗才行。而且,因为是小衣赠送给你的,这个能力有所削弱,只能选定一个对象,不能改换。】
余晖眨了眨眼睛,第一反应是,自己的战斗力有救了。
第二反应是,张信你死得好惨。
如果他再努把力,让张信活下来,现在他就是分身无数的男人了……好吧,他救不下来。
脑中快速闪过数不清的念头,余晖握了握拳头,看着小衣的目光变得无比顺眼起来了。
在余晖炯炯有神的视线下,小衣羞答答地低下头去,像是一棵迎风摇摆的含羞草。她小声说了一句:“回家的门应该在巷子外面。”
“那就走吧。”
余晖跟着小衣往巷子外走去,同时询问了一句:“你以前为什么没用过这个能力?”
“之前我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个能力。”小衣实话实说道。
“这样啊……”
两人走出了这条逼仄的胡同,果然在外面的一堵墙上看到了一扇本来不存在的门,一道熟悉的防盗门,跟小衣和张信家的门一模一样。
小衣目光有些怔忡地看了眼防盗门,然后把目光投向了余晖怀里抱着的神眼。
“它是我的。”余晖把神眼抱得离女孩远了一些,警觉地说道。他的样子像极了护食的猫。
“我知道,但是没有了眼会的供奉的话,它会慢慢失去所有能力的。”小衣怯怯说道,“它本来就是从眼会的信仰中出现的,两者之间互相成就,离开了任何一方都是不行的……”
“你的意思是,神眼……会死?”余晖一脸悲伤地看着神眼,像是要经历生离死别的情人。
小衣张了张嘴唇,迷惑地看着余晖演出着一幕要死要活的别离戏码,很快被感动得热泪盈眶。她红着眼眶道:“我感觉得到,残余的眼会成员都从街区里出来了,他们之前跑在最后面,所以损失是最小的。”
“哥哥要不要把神眼送回给眼会?他们正在寻找神眼。哥哥如果不舍得的话,可以随时过来看看。小衣可以让他们听哥哥的话……”
“那神眼给我的能力呢?”余晖抹了把脸。
“嗯……小衣不知道这种能力能不能维持下去,但哥哥需要时可以随时过来使用神眼的……”小衣努力思考着。
“那就暂时还给他们吧。”余晖瞬间变脸,一副对神眼始乱终弃的样子,“看来我们是有缘无分了。”
【呵呵……】被拎着脑袋的小鬼嘴角抽搐着,已经四肢摊平,完全放弃了挣扎。
小衣乖巧点头,只是接过神眼,把它放在了巷口:“他们很快就会过来找到它了。”
余晖一脸决绝地把手掌搭在防盗门的门把手上,没有犹豫地打开了门,头也不回地走进门里。站在门内,他扭头看了一眼,小衣正不舍地仰头看着星空。
“以后我们可以常来看星星。”余晖轻轻说了一句。
“嗯!”小衣重重点头,抬脚迈过了门扉,在余晖的目光中快速缩小,重新变回了那个精致但灰白的瓷娃娃。
瓷娃娃小衣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抱着手中的布娃娃迈着欢快的步伐凑近到余晖身边,小心翼翼地伸手抱住了他的小腿。
门缓缓合上,他们已经身处人屋的走廊里了。他们刚刚走出来的门跟旁边的两扇分别通往黑街和尸家超市的门并列在一起,是新出现在这里的一扇门。
余晖弯下腰把瓷娃娃抱在怀里,缓步走向了客厅。
家里一如往常,爸爸正捧着自己的熊脑袋,抑郁地垂着脑袋蹲坐在墙角,像个可怜兮兮的孩子……如果忽略掉他那狰狞的獠牙和遍布血丝的暴突眼睛的话。
透过窗户向外看去,可以看到妈妈纤瘦优雅的身影正在月下旋转起舞。远远传来“咄咄”的声音,哥哥大概又在用刀刺木头了。
一家子怪胎,大概是吃饱了撑的。
余晖偷偷翻了个白眼,把小鬼丢在了不知是谁放在桌子上的一盆水里面。
“自己洗干净。”他无情地说。
小鬼:咕都都……
余晖抱着小衣坐在沙发上,然后才看到杨光背着他的妈妈快速跑过来的小小身影。他高兴地道:“哥哥,小衣,恭喜你们平安回来!”
这才像是正常人嘛……
现在的小衣变得活泼了许多,他看着杨光,第一次以这样的身体发出了声音:“谢……谢你……杨光。”
她的声音清脆好听,却又有些断断续续的艰涩,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说过话了。
“小衣,你会说话了?”杨光又惊又喜地爬上沙发,真心实意地说道。
小衣有些害羞地点了下脑袋,不善表达的她只是拿出一页白纸,快速叠出一颗纸星星递给了杨光。
“谢谢!”杨光高兴地接过来,顺手给星星注光。
余晖静静看着这一幕,晃了晃有些晕乎乎的脑袋,看见了小衣兜里露出来一截红色发绳。他伸手抽出发绳放在眼前看了看,然后动手帮小衣把头发扎了起来。
小衣安静地任由余晖摆弄着,微微晃动的小脚昭示着她愉快的心情。
“好了,你们玩吧,我先去睡一觉。”余晖打了个哈欠。虽然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但睡觉重要,熬夜伤身体。
在小衣和杨光的目送中,余晖从水里把洗干净的小鬼捞了出来,就要回心房。
【等等,我就不去了。】小鬼摆了摆手,似乎是在赌气地撇过头去,【我留在外面跟小衣和杨光玩。】
余晖仔细打量了他一下,松手把他丢回了水盆里,抬脚往楼上走去。
小鬼:咕噜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