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孙悟空的恩泽
“总算是换掉了这身破烂。”
姜原从路边的隐蔽林荫里走出来,整了整衣服后,将风沙袋系在腰间。
此时的他,上身箭袖短袍,下身鞣革长裤,脚蹬牛皮靴。
“深秋了,太阳还这么毒?”
弯腰捡起放在地上的草帽,又将一副弹弓挂身上,一把短刀插到腰后。
这副打扮,完全是个山中老猎户。
这些衣裳装备,都是从那齐家村寨获取的。
虽然有羊妖去调离郑伯威,但姜原一刻都没在齐家村寨停留。
即便齐冲,齐虎生等人百般挽留,姜原还是果断离开,只在临走前索要了合身衣物。
倒不是他矫情,受不得狼狈,非要穿好。
而是穿着那身破烂短打,进城时,可能会被怀疑成潜逃家奴,招来不必要麻烦。
他没索要弓箭,也是因为有些城会禁止平民携带弓箭。
而弹弓有弓无箭,射的是丹丸,只能猎取些兔子麻雀之类的小兽,威力较小。
既不引人注目,又利于姜原伪装成猎户,还能勉强护身。
整理妥当后,姜原从草丛里拎起个背篓,将麻绳背带拢在手中,挎在单边右肩上。
随即压了压草帽帽檐,大步一抬,走上阳光挥洒的大路。
背篓里是些肉干,水囊,干粮,以及干尸般的老猴。
老猴身躯的蜷缩姿势,和之前蹲坐羊背一模一样,就像个满身毛的僵硬泥雕。
其实它与泥塑并无两样,已经固定成这幅姿态,掰也掰不开。
若是以前姜原还会惊奇,现在就很淡然。
它本来就不算肉身了,只是承载老猴元神的一个躯壳,一个尸解仙的假托之物。
只是普通的尸解仙,常用性命相依的法宝,或是随身法衣,法剑之类,当作假托之物。
一来法宝可护身,二来法宝本就与其性命相依,修行风险低。
像老猴这样选了具腐朽老躯的,堪称另类。
行动不便不说,还很脆弱。
姜原走的是官道,直通县城,不断有身份各异的人,从各个方向汇聚到这条路上。
“驾”
两个武士装扮的骑手纵马而来,路人纷纷避让,激起一阵烟尘后,哈哈大笑着疾驰而去。
姜原挥手扇开飘来烟尘,暗自咒骂没礼貌,同时面露羡慕,还是骑马好啊。
想到这,姜原远离了行人,拍拍肩后背篓,低声呼唤道:
“老猴,你确定咱们真能进城?”
姜原是要进城买马。
不然光靠腿,什么时候能走到花果山。
等了片刻,苍老声音飘入耳中:
“山神、城隍皆为阴神,在香火的护持下,的确可以白日显灵,但一般的神祇可舍不得那份香火。”
南瞻部洲神道最为昌盛,山有山神,路有土地,城中还有城隍。
花果山距离遥远,姜原又不会腾云驾雾,如何走过这一路,顺利抵达花果山?
而且此时,老猴与狸妖,白羊的信息,应该已被北阳山神传遍了周边的神府,庙宇,乃至修行道场。
老猴却让姜原放宽心,白天不必太在意那些神祇。
夜晚嘛,到时有它的帮助,不管是阴神鬼差,还是游徼修士,都能轻易避开。
老猴虽然法力不强,但毕竟是个尸解仙。
而他俩之所以没走荒山野岭,却往人烟密集的地方挤,乃是大隐隐于市。
即便被发现,闹市之中,凡俗众生当面,神祇修士出于忌惮,也不敢做的太过火。
反而是在荒野山林里,他们能尽情施展。
对了,为何没提到穿山甲?
因为,它没能活着逃出北阳山府。
大闹山府的四妖,如今只剩老猴,以及凶多吉少的羊妖。
而它们的目的——偷丹药,也没达成。
北阳山神现身的第一时间,就是盯着它们盗取的丹药,全力抢夺。
老猴利用那个机会帮羊妖脱身,并在姜原与狸妖之前就逃出了山府。
听到这时,姜原因为想多了解些风沙袋,便趁势询问起狸妖的来历,顺便打听了一嘴穿山甲和羊妖。
老猴说它对狸妖了解最少。
只听过狸妖自己吐露,说它是来自极西大漠,从一个仙人遗弃的洞府获得了风沙袋,怕被抢,所以逃离大漠,一路跑到这来。
从极西大漠,一路跑到这东海之滨?
简直是鬼话连篇。
按照姜原对那狸妖的了解,风沙袋绝对能是它从哪里偷的,被失主追杀,不得不一直向东逃。
若真如此,姜原觉得,以后不能这么明晃晃暴露风沙袋了。
至于穿山甲。
根本不是狸妖所说的北阳山神药宠,只是北阳山本地的一个妖怪,因为场奇遇得了土遁法。
北阳山府的那个洞穴密道,是它在山中修炼土遁,钻来钻去时的意外发现。
最后,说到羊妖,老猴竟有些唏嘘。
原来那妖怪本是只家养白羊,其主家发生剧变后,就与小主人相依为命。
在小主人的照料下,被养出了一点灵性,开始由兽化妖。
然而那小主人被奸人所害,惨死在白羊面前。
目睹了惨剧,白羊妖性上头当场虐杀凶手,并将其啃食殆尽。
刚开启的一点灵慧,就此染上污秽,神智蒙昧,时常陷入癫狂状态。
遇到老猴时,正被降妖法师追杀。
老猴正巧缺个坐骑,便出手救了它,并许诺到了花果山,会求大圣出手帮它消去嗜血欲望,恢复灵性。
之后,羊妖驮着老猴途径北阳山脉,先后结识穿山甲,狸妖。
在老猴的鼓动下,众妖准备一同前往花果山。
穿山甲无意中提到北阳山府有密道,以及山神擅炼丹,却勾起了狸妖的贼心。
“反正要离开了,咱们不如走前干一票。”
“俺给你们说,这阴神的修行跟咱们妖怪一样,天生有缺。”
“俺知道有种小龙虎丹,不仅可帮阴神契合阴阳,还能填补咱的修行漏缺。”
“那山神既会炼丹,定有小龙虎丹。”
野路妖怪的修行全靠自悟,确实会走许多岔路,严重的,甚至会损害到根源。
若是不求得道,却也无碍,但想继续精深,以窥大道,就必须以仙芝灵物补足根基,或是修得大道真法。
许多神仙菩萨都有妖怪坐骑,那些妖怪还都实力不俗,便是因为仙神既能提供灵物,又有真法,可助妖怪修行得道。
狸妖利用这一点说服了穿山甲和白羊后,对老猴,则换了个更有力的说法。
“凡人间走亲访友都得准备个礼物啥的,大圣爷爷的身份比天还尊贵,咱就空手上门,合适吗?”
要不说这山狸子狡猾呢,如此一番操作,一己私欲就成了所有妖的目标。
可惜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姜原虽然没能得到想要的风沙袋信息,但听罢几只妖怪的来历遭遇后,也不由发出感慨长叹。
感慨过后,姜原反应过来,老猴讲了其他几妖,却独独没提自己。
他当然不依。
老猴不愿多讲,只说是得了大圣的恩泽才修得尸解仙,去花果山是为报恩。
“大圣恩泽”?
这老猴生在南瞻部洲,从未到过远在东胜神州的花果山,如何受的孙悟空恩泽?
莫非是孙悟空游历四方,结识牛魔王等大妖时,路过南瞻部洲点化了一下老猴?
突然,姜原灵光一闪——
所谓恩泽,或许根本不是点化。
因为孙悟空确实做过一件大事。
天地间有名有号的所有猴类,都要因那事,而承他的恩情。
那就是,孙悟空闯地府消生死薄时,曾顺手把猴属之类,但有名者全都一概消去!
老猴或许就是受此大恩,在地府没了名号,从而修成的尸解仙。
一想到孙悟空当着十殿阎罗之面,随心所欲勾画生死薄,天庭却奈他不得,反召为天官的情形,姜原就心向往之。
“我何时能如此率性而为呢?”
第十六章 再见游徼官
“所以,现在是西游的哪个时间点?”
孙悟空大闹地府硬消生死薄,是在学道归来,东海龙宫取了金箍棒,与牛魔王等结成七兄弟后的一次酒宴。
老猴称孙悟空为大圣,还说孙悟空已经上天为官。
那么被封弼马温,自号“齐天大圣”,第一次花果山大战等事,都已过去。
姜原记得,孙悟空在天宫做了半年的齐天大圣,然后才吃蟠桃,乱瑶池宴,偷兜率宫金丹,一顿闯祸后溜出天宫。
之后发生第二次花果山之战。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孙悟空会在天上待一百八十多年。
那么如今过去多少年了?
老猴也说不清。
它说自己最先知道的,其实是七圣大战托塔天王、哪吒太子等天兵天将的传说。
姜原听着好笑,明明是孙悟空的战果,哪有什么七圣联手大战天兵天将。
那六妖魔给自己脸上贴金就算了,却遮掩了孙悟空的名声。
直到孙悟空大闹地府,强消死籍的事迹彻底传开,老猴方才明悟,它的一身际遇竟是缘于孙悟空。
于是生出前往花果山谢恩的执念,并已经在路上走了三年。
无法从老猴口中得知确切时间点,姜原只能自己推测。
西游记中有两个确切锚点。
其一,自然是取经开始于唐贞观十三年。
其二,便是孙悟空在王莽篡汉时,被压五行山。
姜原对历史了解不深,知晓的都是被大众所熟知的东西。
比如刘邦,汉武帝,王莽篡汉,光武帝刘秀等。
至于具体的时间和具体事件,就不清楚了。
根据原身留下的记忆,比较有传奇色彩的孝宣皇帝刘病已,逝去不到三十年年。
而现在的汉帝叫刘骜,刚即位三年。
姜原对这位汉帝很陌生,不知道距离王莽篡汉还有多久。
如今的天下并没有王莽的名号,倒是有个权倾朝野的外戚王氏,王莽应该出自这个王氏吧。
若是有腾云驾雾的本事,倒是可以去帝都长安打探一下,可惜姜原修为不行。
再说,这可是个神魔世界,有四大部洲,有天庭地府,有神仙佛祖。
再用姜原记忆中的历史去推测,怕是会刻舟求剑。
“哎呀,真是头疼。”
姜原苦恼的放弃推算准确时间了。
总之,此时差不多该是孙悟空成为了“齐天大圣”,但还没大闹天宫。
想到这,姜原不头疼了,却从心底涌起一阵苦水。
“穿越到这个时间段,有些尴尬啊。”
若是来的早点,就不去搞什么神道灵霄天箓了,直接去找孙悟空,跟着一同跨海求道蹭机缘多好。
即便是晚一点,穿越到孙悟空刚从方寸山归来的时候。
姜原也可以学那个独角鬼王一样,直接投奔花果山。
再费费心思,让孙悟空在消生死薄时,顺便把“姜原”的名号也勾去。
再再晚,就第一次花果山大战前后,也行。
此战孙悟空必定大胜。
可以在招安时,鼓动孙悟空携大胜之威,从天庭那索取些仙丹妙药。
比如七品灵霄天箓有的,可直达鬼仙果位的太乙丹。
总之不管怎么样,都比现在这个时间好!
孙猴子要还在天宫做着有名无实的齐天大圣,此时到花果山有什么用?
去拍马流二元帅的马屁?
孙猴子要是祸乱完了蟠桃宴,跑下界了,姜原一到,岂不正撞上第二次花果山大战。
这一战孙悟空可是败了。
花果山群妖死伤无数,还被二郎神把家都给烧了。
姜原捞不到半点好处,还会有性命之忧。
至于大闹天宫,以姜原现在的层次,别说参与,围观都没资格,那还得有上天宫的本事。
之后就是五行山下五百年。
“唉——”
姜原一声长叹:“要不,我现在回头去找找方寸山,看看那斜月三星洞还开门收徒不?”
叹一口气,依旧抑郁,不由得又叹一口气。
“这不尴不尬的时间啊.......”
姜原的异常,引起了背篓里的老猴好奇。
怎么好好的,突然就叹气了?
老猴传声询问:“道友为何叹气不止,老猴我可能帮忙?”
老猴似乎在讨好姜原,可姜原并不领情,没好气的回道:“马上进城,你不是要隐匿吗?”
姜原已经走了近一个时辰。
道路的两侧不再荒芜,而是田野起伏,阡陌交错,热闹的村庄时隐时现。
刚刚经过一片高坡杏林,不少雍容贵妇,闺中少女在其中游玩散心,还有些乘牛车的文人雅士,聚在一起谈天说地。
显然,这已是城郊了。
远处也已出现城池轮廓。
齐家村寨的人告诉过姜原,此地是济北国的谷城。
而济北国是兖州北边边境,往东北方向走,就能进入青州。
随后,可以顺着四渎之一的济水,直抵东洋大海。
姜原会在前面的谷城稍作休整,然后直接去济水。
老猴一直让姜原不必忌惮城隍,但接近了城池,又说保险起见,它要隐匿在老躯内,不会再随意出声。
姜原欣然同意。
尽管和老猴才相处不到半日,但姜原已是满肚子怨气。
问题源头,就是老猴那无声无息的神念。
这妖怪的神念,比阴神厉害得多。
老猴就是依仗这神念,堪破了姜原的化虎能力。
问它如何做到,老猴说是从姜原的元神“看”出来的。
元神,不同于阴神,阳神,也非简单的指灵魂,而是与肉身相对。
人之有二,肉身与元神。
灵魂散了,可以招魂,可以重聚。
肉身没了,可以化鬼,可以修尸解仙。
但元神若散了,必死。
无论姜原如何变化,他的元神始终如一。
姜原当时一惊,试探着询问他的元神外形。
他想知道是现在的肉身模样,还是和前世一样。
老猴连忙解释,说它是“感知”到的,并非亲眼看见。
而且以它的修为,想看也做不到,要看清一个人的元神模样,得是天仙修为。
姜原有些失望,但也有些安定,同时暗自警醒:
以后化身大虎,要谨慎了。
不过,这只是加深姜原对老猴的忌惮。
他的怨气,则是老猴利用神念,随意侵入姜原脑中。
老猴百般保证说只是一种传音入耳的小术,并不能探查姜原的思维。
而且它的假托肉身,早已僵化,没法利索开口。
若是强行开口,就会宛如机械玩偶,徒增麻烦。
姜原见识过老猴的开口,确实交流困难,只得勉强接受。
最后一点,姜原最不爽,却也最无可奈何,所以让他怨气很大。
那就是,老猴的神念超出姜原的能力范围,完全可以在暗处时刻监视他的举动。
一路以来,姜原总有种赤裸裸的感觉,十分别扭,难受至极。
而这一点,老猴知道,但也无奈。
因为无论它怎么保证,姜原都没法定心。
姜原的怨气不除,安全感不满足,一人一妖的关系便无法融洽。
老猴是不愿如此的。
它是有私心,对姜原没有彻底坦诚。
但真不想因为别扭,闹出什么意外,而耽搁了去花果山的事。
花果山是它最大的执念。
所以,它只能放低姿态,主动讨好姜原。
正如此时。
被姜原怼了一句,老猴也不恼,继续道:“莫非道友还在气我,不告诉你小龙虎丹的服用方法?”
姜原皱了皱眉,没说话。
老猴干脆道:“也罢,我便直接告诉你吧,只是千万记得我的劝告,莫要轻易尝试。”
姜原的风沙袋里,除了方鼎,还有颗大小如拇指,浑圆一体,异香扑鼻的丹药。
便是从狸妖尸体上得到的小龙虎丹。
护送老猴去花果山的酬劳之一,便是教姜原服用此丹,直接筑基入门。
即完成筑基三步的第一步,存想内观蕴气感。
一离开齐家村寨,姜原就开始追问了,老猴却推脱起来。
说是服用丹药,乃是走捷径,与天夺机,会引发不小的动静。
附近若有神府,定会被惊动。
南瞻部洲神府、庙宇遍地,不安全,等出了海,再告诉姜原。
姜原如何会相信,只当老猴是在稳住他,让他尽心办事。
此时老猴松口,姜原当即喜道:“快说快说。”
老猴口吐莲花:
“这小龙虎丹的‘龙虎’之意,取的是金丹秘法中的‘调和龙虎’。”
“此丹可帮阴神契合阴阳,壮魂滋魄,可帮妖修填补漏缺,乃是北阳山神丹道之精华。”
“平常服用此丹,只需在阴阳交汇之时,以无根水吞服。
而若想靠此丹完成入门筑基,还得在服丹时,引阴鬼入体捉丹,从而借阴鬼之眼内观,化阴鬼而生气感。”
“老猴我说的动静,便是在这引鬼,化鬼。”
“神府庙宇的基本之责,在于安定阴阳两界。除此外,才有山府镇地脉,水府调风雨,城隍护凡俗。”
“你要引鬼入身,就是在动乱神府地域的阴阳秩序,自然会勾来麻烦。”
“唯有到了茫茫大海之上,没了森严神府,才不用顾忌。
所以我猜劝你出海后,再服丹。”
姜原确实没想到服用个丹药,会这么麻烦。
只能说,捷径不好走。
或许是老猴以己度人,以它熟知的妖性,来揣测姜原。
妖怪大多桀骜不驯,定力不足,行事凭本能。
老猴怕姜原忍不住诱惑,莽撞服丹,招惹到不必要的麻烦,耽搁它的行程。
姜原听罢,忽而笑道:“我理解老猴你的顾虑了,但你实在是小瞧我姜原。”
“行,那就出海再说。”
姜原坦然拒绝,倒是把老猴弄得有些措不及防。
似乎猜到了老猴反应,姜原接了一句:“那花果山山遥路远,你我既然结伴,便该互相多坦诚,信任。”
“不要居高临下的摆姿态,有什么就说什么,我自会决断。”
后面一句话,姜原说的很认真。
老猴此时也反应过来,它和姜原的别扭根源了。
它之前与白羊,狸妖等同行,是无可争议的领头核心,又自恃修为高,便不可避免的傲慢起来。
狸妖等是妖怪,信奉强者为尊,并不抵触。
姜原却是重自尊的人类,可惜老猴没能及时调整态度。
但是,老猴并非没接触过人类。
姜原和它接触的普通人,人类修士都不同。
可是又它说不上,那不同点到底是什么。
而此时,老猴突然间明白过来,姜原的独特是什么了。
自信!
他没有人类普遍的妖怪厌恶,也没有对妖怪时的卑微惧怕。
面对自己这个尸解仙,最初的惊奇过后,不恐惧,不谄媚,极其自然的便将自己摆在对等位置。
最大的不满,就源于老猴的高高在上。
可他明明不过只是掌握了个化虎小术,连修行都没入门,哪来的底气?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姜原不知老猴心中所想,也没空去猜,因为前方出现了护城河。
护城河上铺着吊桥,城门上有大字——“谷城”。
“老猴这便隐匿了。”
耳边话落,姜原彷佛感觉到身后背篓里一下没了声息。
笑了笑,随着进城人流踏上吊桥。
忽然,身后传来喧哗,随即是轰的议论声:
“快看,好大一头白羊,哎呀,那眼眶在滴血,不会是妖怪吧?”
“就是妖怪!城门上都贴着捉妖悬赏呢?”
“悬赏上只是说有妖魔,没说是头羊妖。”
“真是妖啊,那抬着妖怪的人,就是捉妖法师?不像啊,怎么跟猎户似的。”
姜原心头一惊,连忙缩到人群后面,压低草帽,然后回头。
就见一队披甲带刀,全副武装的人马,牵着猎狗,擎着鹰隼,威风凛凛的走来。
身后跟着几个仆役,呼哧呼哧的抬着个四脚朝天的肥硕大白羊。
那白羊浑身是伤,已失去行动能力,只瞪着个圆鼓鼓眼珠,不停流淌猩红鲜血,很是瘆人。
赫然是那羊妖。
姜原望着那妖怪,目露惊愕,但很快移开,死死盯着队伍中间的熟悉身影。
赭红武袍,大腹便便,小小的眼睛,只是不再笑眯眯,而是满脸冷厉。
其旁边,是个身材高大,腰胯环首刀,背有长弓的意气风发少年。
正是北阳山游徼官郑伯威,和他的侄子郑元吉。
“他们怎么来的这么快?”
“怎么能准确追到了这里?”
第十七章 新的十草
“让开让开,别看了,小心妖怪发狂吃了你们!”
郑伯威等人刚过了吊桥,便有一队官差快速从城中奔来,又是挥棍棒,又是吓唬的将围观人群驱散。
然后面色一变,腆着笑脸凑到郑伯威面前,讨好道:“郑大人您可算来啦!”
“您不知道,城里大户都快把县衙大门给踏平,老爷们愁的头发都白了。”
郑伯威挥手止住那领头的小吏的絮叨,一指身后白羊:“你们这闹妖,我郑某也不安稳,看见那羊妖了么,昨夜大闹北阳山府。”
小吏顿时瞪大了眼,随即恢复谄笑:“哎呀,那么厉害的妖怪,都被郑大人轻松拿下,怪不得老爷们一直念叨着您。”
郑伯威被逗笑了,点了点面前小吏,笑骂道:“你这方大头啊,真是名不虚传。”
“别拍马屁了,快带路,解决你们的妖孽,郑某还得去给山神送羊妖呢。”
很快,欣喜的官差领着郑伯威等人进城,往县衙而去。
隐藏在人群里的姜原,这时明白过来,郑伯威的目的不是他。
不过,羊妖肯定登上了北阳山神的黑名单。
郑伯威如今抓到了手,不赶紧去找山神邀功,怎么一路抬着,跑到这来降什么妖孽。
莫非这的妖孽犯了比闯山府盗丹药,还要大的恶行?
姜原怀着好奇,走向贴在城门口的捉妖悬赏通告。
一眼扫过,姜原乐了,直呼好一个游徼官。
也不对,作为游徼官,神道与世俗的沟通,缉妖降魔,的确都是他的职责。
可是放着大闹山府的恶妖,祸乱授箓仪式的邪魔,不去管,反而大老远的跑到此处,去抓个行盗的不知名妖孽。
这好么?
不过倒是很符合,姜原对郑伯威的市侩印象。
原来,谷城近日出了只妖孽,不仅偷盗府库官钱,还将城中大族、豪商的钱财地窖,给搬了个空。
县令、县尉、县丞,连同城中大户共发悬赏,以千金为酬,招法师捉拿妖孽。
姜原觉得,谷城的官吏之所以不停去请郑伯威,是因为所谓的妖孽,只盗大户。
若是偷的都是些平民百姓,那些老爷不会这么急切。
而郑伯威来此,也肯定不是为了区区千金悬赏,必有其他东西。
姜原称之为“关系”。
他终于明白,为何郑伯威不过是区区北阳山游徼官,却能送人进东岳泰山神府了。
姜原摇头笑了笑,这样也好,自己能松一口气。
“但是谷城是不能久留了,尽快离开吧。”
为何不立即就走,因为他有件事要办。
进城后,姜原拦住个路人问道:“朋友,城隍庙怎么走?”
然后顺着指的路,径直来到城隍庙前的大街。
只见庙里信徒们进进出出,庙前大街则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这是个香火鼎盛的神庙,其上空,必定飘浮着祥云般香火气团。
姜原停驻在街口,目光扫过川流人群,突然一动,朝着一个隐蔽巷子而去。
“求求您,呜呜,我娘病了,我要去庙里给她祈福,给我留点香火钱吧。”
“你老娘病,干俺们什么事,快掏钱!”
巷子里几个面相凶狠的男人,围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
书生躺在地上哀嚎,乞求,男人们一边踹打,一边抢夺书生的财物。
姜原悄然上前,抓住一个贼人的后脑,砰的按到砖墙上,顿时血水乱溅。
“什么人?”
有个贼人回头,姜原一拳挥过将其鼻梁打断,再一肘子砸到太阳穴,这人就直挺挺栽倒。
一共五个贼人,连来人都没看清,就一个个躺了下去。
而那书生,只看到戴着草帽的猎户身影出现又离开,然后恶人昏厥一地,他的钱包落在眼前。
姜原带着搜刮而来的钱财,走入庙街的一间酒舍。
“老板,来壶酒,再来些吃食。”
等到吃饱喝足,姜原来到前台结账,顺口问道:“城里有卖马的吗?”
这间酒舍不大,是对父子在经营。
年老的父亲负责收账,接过姜原递来的酒钱,笑着回道:“您要是买骑马,咱这小县谷城可没有,买来拉车的话,西街口今天有几匹驽马在卖。”
“多谢告知。”
姜原突然将背篓放在柜台上,又递过去些铜钱:“老板,我去看看那驽马,东西能暂时寄存在你这么?”
老汉连连推开铜钱,将背篓抱到柜台下面,笑呵呵道:“宵禁前,您随时来取就是。”
“谢谢啦。”
姜原拱拱手,转身走出酒舍。
老汉儿子在一旁听到整个经过,收拾了酒壶碗碟过来后,探头往背篓里瞅。
啪!
老汉一巴掌把儿子拍开:“乱瞅啥,干你的活去。”
“一个猎户罢了,能有啥好东西。”
年轻人撇撇嘴,给人添酒去了。
姜原远离了城隍庙大街,顿觉一阵轻松。
“终于离开那老猴的视线了。”
没错,姜原是在躲避老猴。
为此,特意把背篓放到城隍庙旁边的酒舍,让城隍替他监视老猴。
姜原口口声声说要和老猴互相信任,互相坦诚,如此作法似乎有些虚伪。
但是姜原始终记得,自己处于弱势地位,而老猴站在强势位置。
弱者不能天真的寄希望于强者的自觉。
他只是耍些小心思,办件私事,并不是要算计老猴。
只见姜原左拐右拐,很快离开人群,钻进偏僻破败的巷子。
等到周围再无旁人,姜原从风沙袋中取出方鼎。
“震青巽玄”
法咒一出,五色光华应声从鼎内涌出,将其淹没。
绚丽光华中,鼎身上的山川花鸟等云纹迅速隐去,显现出四面浮雕。
依旧是十类草木图!
姜原吐了口气,之前他就隐约猜测会是这种变化,如今果然。
由此,姜原也推测出方鼎的“机制”了。
集齐鼎上出现的十草,便能得到一颗大丹,并有用相应十草布置出的阵法。
而凑齐当前十草之后,就会出现新的十草。
那么,会出现几轮?
姜原猜测,应该是十次。
这次新出现的十草,代表“佐”、“使”的七草皆为普通古老草药。
而代表“臣”的两种草药,其中之一是灵芝。
可看看那菌盖上出现的升腾祥云,就知道绝非普通灵芝,而是灵草。
代表“君”的,无需说,更是灵草无疑了。
这是一种形如麦穗的灵物,九种瑞鸟丹雀环绕其周,张嘴长鸣,彷佛在歌颂那灵物。
姜原突然想起研究过的一本古籍,那上面记载的一种灵草,似乎与这很像。
九穗禾!
据传是炎帝神农氏教民耕种五谷,圣德感天,有丹雀衔九穗禾而来,炎帝将其种下,培育出了不死药。
“不死药?!”
姜原心脏砰的狂跳,很快冷静下来后,又觉不可能。
按照他的推测,一共会出现十轮,这才第二轮,不至于直接跨到了不死药。
这九穗禾应该仅是一种特殊灵物。
姜原又想到,第一次的十草只需一种灵草,现在的第二次需要两种,“君”药也变成特殊灵物。
那么依此推测,下次就需三种灵草,“君”药会更特殊。
姜原心惊:如此下去,日后怕是需要仙草才行!
不过转念一想,需要的灵物特殊,但给的丹药、阵法也会更强。
姜原又期待起来。
回到眼前。
灵芝草与九穗禾需要从长计议,但是剩下的八种古老草药,可以开始准备了。
“震青巽玄”
姜原记下草药模样,念动法咒将方鼎变回普通形态,离开偏僻巷子,直奔药铺。
“客人您要抓什么药,可有方子?”
“你拿纸来。我需要这几种草药,你们看看有没有?”
姜原趴在药铺柜台,快速勾勒出八种药草。
药铺伙计瞅了两眼,双目茫然,慌忙去请老师傅。
老师傅来了,接过完成的画像,眉头飞速皱起,开始不停的拽胡子。
“冒昧问一句,您这是要配什么药?”
好一会儿,老师傅才抬起头,捏着额头问道。
“我炼丹。”
姜原回了三个字。
第十八章 金大王
“怪不得呢。”
老师傅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我就说嘛,哪有拿这几味怪药做药方的。”
说罢,老师傅摇了摇头,看着姜原:“抱歉了客人,我这店里没有这些药草。”
姜原早有所料,并不失望。
方鼎上次出现的那十草,姜原把上丰县的药材铺跑了个遍,不过只得了两种罢了。
“老师傅可否为在下,把这几味药草的名字标注一下?”
“举手之劳。不过有几种实在太古老,我得取出书籍,对照对照。”
一炷香后,姜原带着微小收获离开药铺。
私事办完,可以取回老猴了。
“嗯?”
回到城隍庙大街,远远看到了酒舍,姜原脚步一顿,面露惊色。
却是郑伯威一行人正围坐在酒舍里,大快朵颐。
酒舍老汉站在郑伯威身边谈笑着,其儿子拘谨的抱着酒壶,满脸崇敬的望着郑伯威。
看情形,双方竟是熟人。
姜原转身就走。
“先去买马吧。”
来到集市,确实如酒舍老汉所说,根本没有良马出售,只有些用于拉车,拉货的驽马。
“客人若是长途赶路,不如去看看我家的驴子。”
有个伶俐的少年伙计,注意到转了一圈,满脸失望的姜原,主动上前揽客。
骑驴?
姜原忽然放飞了思绪:
“接下来,是不是会有一头瘦弱老驴,还得是青色的,无人问津,然后发现它骨骼惊奇,其实是头宝驴.......”
可惜,梦想美好,现实冰冷。
姜原随着揽客伙计来到驴圈,一眼望去全是灰不溜秋,普普通通的驴子,勉强有头不错的,不过是体型大些。
伙计一直盯着姜原,暗自嘀咕:这人怎么像是要在驴子里,找千里驹似的,莫名其妙。
不过生意得做。
见姜原在体型最大的驴子上停留了会儿,伙计登时热情推荐道:“客人有眼光,那是关中驴!”
“孝武皇帝远征大宛求汗血宝马时,一同从西域引进的良种,体格坚实,耐力强,不比一般良马差。”
“整个谷城,就我们这弄来了一头。”
姜原来了兴趣,凑上前去打量那头驴子。
嚯,确实不俗。
肌肉健硕,体态优美,个头足有五尺高,脖颈高扬,眼大而有神,的确不比一般良马差,甚至更俊。
姜原心生喜爱,扭头问道:“多少钱?”
伙计张开手掌比划了一下:“五千钱。”
“你可真敢要!”姜原惊道。
五千钱是一匹良马的价格了!
另外,一亩好田也才不到两千钱。
一头驴子就敢卖五千钱,这小伙计是真猛。
伙计嘿嘿一笑,辩解道:“马中的这个层次,可称千里驹了,能卖五万钱。
这头驴,就是驴中千里驹,五千钱绝对值。”
姜原从不擅长还价,从那几个劫匪身上弄得钱也远远不够,便懒得多言,转身去挑其他驴子。
“那头多少钱?”
其他驴子都差不多,姜原随便挑了头顺眼的。
伙计大赚一笔的心思落空,垂头丧气的回道:“五百钱。”
“还是高了......”
姜原话刚出口,突然一抹金光从眼角掠过,飞快没入驴圈。
一条老鼠?
不对,那有驾驭金光的老鼠。
所以,又一只妖怪?
姜原暗自皱眉:怎么忽然间,到处都是妖怪。
“深山密林倒也罢了,闹市之中也能随意碰见,难道是我的主角光环?”
姜原吐槽了一句,脑中回想一闪而过的金光。
不知为何,金光中似乎有种珠光宝气的感觉。
“咦,闹市妖怪......泛着珠光宝气的金光......”
姜原猛地反应过来:这老鼠莫非就是城中通缉的,专盗大户钱财的那只妖孽?
想到这,姜原忽然冲小伙计说道:“我想到圈里,离近点挑选。”
伙计看看驴圈里的粪便,再看看姜原,惊疑道:“您确定?”
见姜原很坚决,伙计耸耸肩,“您不嫌脏,就随意。”
姜原捂着鼻子走进驴圈,一边躲地上驴粪,一边靠向金光消失的地方。
即水槽旁的干草垛。
站在水槽旁,姜原装作打量一头喝水的驴子,偷偷用脚拨弄草垛。
一个小小地洞露了出来,洞中闪过一片金灿灿。
姜原连忙收回脚,可等了会儿,那片金光纹丝不动。
这时,另有人来买驴子,一直盯着姜原的伙计,便上前接待。
哒,姜原腰间的风沙袋突然脱落。
“哎呀遭了。”
姜原惊呼一声,迅速蹲下去捡。
“客人没事吧?”
伙计正接待新客,听到呼声连忙回身,只见姜原蹲在驴粪里,满脸郁闷的去捡掉落布袋。
小伙计差点笑出声:让你这么多事!
“没事。”
姜原闷闷的摆摆手,随即靠向草垛,像是要拽干草擦布袋,同时隐秘的掉转身子,遮蔽身后视线。
“客人快出来吧,里面实在糟糕。”
伙计吆喝一声,继续去招待新客。
姜原趁此机会,轻轻扒开地洞,发现那金灿灿的光,原来是一堆金豆子。
然而却不见先前驾驭金光的老鼠。
“这地洞恐怕连通着其他地方。”
没找到那妖怪,姜原目光落到金豆子上,暗道:“反正也是偷来的金子,不拿白不拿。”
探入地洞连掏好几把,金豆堆只剩薄薄一层,不好够了。
“这些就当我的封口费了,不去举报你了。”
姜原满意的收起鼓鼓的风沙袋,还好心的拽来干草塞住洞口,遮住剩下金光。
起身,瞥向那头价值五千钱的驴子,钱够了。
“伙计,我就要那头驴了,用金子付账,五千钱就五千钱。”
随后,在伙计的火辣目光中,姜原牵着属意的驴子,大摇大摆离去。
新来客人望着姜原的背影,摇头嘟囔道:“五千钱买一头驴?真是有钱没处使。”
姜原离去不久,一队威风赫赫的人马,气汹汹而来,逮着人就问:“有没有看到一道奇怪金光,往这边来了?”
一无所获后,领头人眯起眼咒骂道:“这耗子精真他娘的警觉,白白浪费你郑爷爷的人情。”
正是游徼官郑伯威。
他所说的人情,乃是求了城隍施法,搜寻偷到钱财的妖怪。
谁知那妖怪极为警觉,一被发现,果断逃离,而且掌握着一种奇特的法术,很难追。
这不,郑伯威还是失去了妖怪踪影。
一直跟在叔叔身边的郑元吉,这时上前劝道:“威叔,再耽搁下去,山神大人怕是要生怨了,还是先把羊妖送回山府吧。”
郑伯威面露难色,陷入了纠结。
姜原猜的没错,郑伯威在北阳山脉的神、凡两界,都很吃香。
特别是世俗世界,他是名门大族、各地官府的座上宾,因为他常出手帮他们解决问题。
不止是妖魔。
北阳山脉周边地界的关系,郑伯威更注意维护。
不要觉得一个身具八品灵霄天箓的游徼官,费心维护凡俗关系,是愚蠢,是舍本逐末。
郑伯威之所以,这么快积累到八品天箓的功数,就是借助的凡俗力量。
妖如何,魔又如何,此方天地还不是以人为尊。
郑伯威正是看透这一点,从不小瞧人的力量。
说回这谷城。
近日来,郑伯威已经收到十来封谷城急信,有官府,有大族,有豪商。
只是授箓仪式将在北阳山举行,他这个游徼官不好缺席。
本打算授箓之后立即赶来谷城,可惜先有邪魔姜原,后是四妖闹山府。
眼看走不开,要失约,幸好在追捕羊妖时,来到了谷城附近。
抓到了一只妖怪,可以应付北阳山神了,郑伯威便理直气壮的来处理私事。
当然,他还是顾忌北阳山神态度的,毕竟是顶头上司。
所以才花费人情请城隍相助,尽快解决此事,好赶回北阳山。
现在,计划明显泡汤了。
除非再请城隍出手,不然就得花费大量时间、精力去搜捕。
城隍施法,消耗的是香火之力。
刚那一次,靠的是人情,再请,就得付出代价了。
“威叔!”郑元吉又喊了一声。
少年人年轻,看不清郑伯威的心思,只觉得自家叔叔干这些事有失身份。
而且刚成为授箓修士,加入北阳山府,立功心正急切。
“出血就出血吧。”
郑伯威一咬牙,招来下属发布命令道:
“巡山捕快继续在此搜捕,那妖怪是耗子精,注意看有没有耗子洞。”
“安神法士,还有元吉,你们随我再去一趟城隍庙,请城隍出手。”
郑元吉很失望叔叔的决定,摇头道:“我随张叔在这搜捕吧,多个人多份力。”
“也好。”
郑伯威点头同意,随即奔向城隍庙。
而姜原已经回到庙街的酒舍,取背篓。
“给我灌几斤最好的酒,再装些好肉。”
有钱在手,姜原也豪爽起来。
老汉高兴的驱使儿子去准备,看着门口的高壮灰驴,赞道:“好一头驴子,怪不得客人没买马呢,这不比良驹差啊。”
老汉儿子抱着酒肉过来,姜原接过来,丢进背篓,又将背篓挎到驴背上。
往柜台上多留了些铜钱后,姜原笑着冲酒舍父子挥手告别。
五千钱的驴子骑得就是舒服。
姜原挎上后,一拉缰绳,那灰驴叫了一声,迈动蹄子哒哒向城外走去。
走出城门时,已是正午,护城河面上波光粼粼。
城门朝南,而姜原去北面,所以要沿着护城河绕一圈。
就在绕到城北,姜原踢了踢灰驴,催促坐骑加快步伐时,一抹金光从城墙脚下突然飞出。
那金光跃过宽宽的护城河,直冲姜原而来。
姜原愕然。
金光中爆出一声尖锐嘶吼:“偷我金大王豆豆的小贼,别跑!”
第二十章 雾中队伍
仙道修行,修到神仙后,便不再有人、妖之别。
人类修士与妖怪的区别,在于前面的修行阶段。
如前文所说,人是先筑基,然后鬼仙、人仙。
而妖是先化妖,然后真妖、妖仙。
化妖,就相当于妖怪修行的筑基。
然而人类的筑基经存想、食气、炼气三步,炼的是神、气、精。
妖怪的化妖筑基过程,却是吞吃血食,炼精化气。
很明显,相比人类,妖怪的修行缺了炼神的一步。
这才有妖怪强在体,弱在神的说法。
然而尸解仙,却是舍弃肉身,阴神离体以假托一物,修行根基在于“神”。
自古以来,就没听过多少妖怪能修成尸解仙。
姜原毕竟还没正式踏入修行,对这些修行事儿了解不深。
鼠妖不同,它本就是妖怪,所以更加震撼。
同时,也愈发畏惧。
虽不知姜原与老猴的关系,但老猴在旁边虎视眈眈,黄毛老鼠不敢放肆。
面对姜原的质问,没有胡乱狡辩,老实回道:
“俺不知道是不是,不过应该是。”
姜原听得皱眉,直接追问:“你到底是偷了什么东西?”
鼠妖眨巴着眼:“就一些金子。”
“一些金子,值得那北阳山游徼官紧追不舍?”姜原差点气笑。
“真的就是些金子。”
鼠妖见姜原脸色一冷,弱弱加了一句:“可能有点多。”
见姜原依旧不信,鼠妖急的扑腾爪子,连声道:
“俺偷金子是为了修炼宝光术,其他东西俺要来也没用啊。”
“用金子修炼?”姜原挑了挑眉,“你展示给我看。”
“偷来的金子都用完啦。”鼠妖苦笑。
“不然俺怎么会离开谷城,要是在城里,俺谁都不怕。”
“我有金子。”
姜原将灰驴喝干的水囊丢回背篓,从风沙袋里掏出一把金豆。
谁知鼠妖看看金豆,又瞅瞅姜原,小小眼珠突然转的飞快,完美诠释什么叫“獐头鼠目”。
“别耍心眼!”
姜原被黄毛老鼠的眼神看的浑身不自在,张口训斥。
“呃”
鼠妖呲了呲牙,犹豫半天,指着姜原手上金豆,小声地组织语言:
“俺修炼宝光术,要吞金,然后,修炼完,会从体内排出废弃金豆。”
“废弃金豆?就是不能用了呗,你不会.......诳我.......”
姜原说着说着,猛地反应过来,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变得精彩至极。
哗啦,一把将手上金豆塞回风沙袋,动作太大,洒落了有一小半,姜原却毫不在乎。
快速在草丛摩擦了手掌,心头还是别扭。
再看黄毛老鼠,竟然偷笑,姜原用力将其甩到地上,恨恨骂道:“你这恶心的妖怪,快滚!”
黄毛老鼠在地上一滚,忽觉恢复了行动能力,登时大喜,纵起金光逃向远方。
姜原任它逃离。
他被这小妖恶心坏了,已经没那个心力再跟它算账。
反正郑伯威追的是它,就让它去引开追兵吧。
五千恢复了些体力,姜原跨上坐骑,辨别下方向,“驾”,向密林深处而去。
谁知走了没一会儿,一抹金光从后飞驰而来。
那黄毛老鼠竟然追了上来。
姜原一扭头,金光嗖的躲入树林,姜原继续赶路,金光又折回来。
“这妖怪要拿我当挡箭牌?”
姜原怒气上头,当即停下坐骑,回身喝道:
“别再跟着我!”
等了会,黄毛老鼠从树后闪出,望着驴背上的背篓,回道:“俺是跟着老猴前辈。”
在谷城中时,姜原把背篓留在城隍眼皮底下的事,老猴当然知道,但并未多说。
姜原也没主动开口,双方保持默契。
不过通过这事,老猴也彻底明白了姜原的忌讳。
出了谷城后便主动隐匿身影,不再像之前那样随意就出现。
便是姜原大战鼠妖,也只在紧急关头出手一下,然后再次隐匿。
“老猴前辈,俺想拜你为师,俺天资很好......”
黄毛老鼠大声喊出自己的目的,可是话没说完,就被老猴直接打断:
“我不收徒!你再不走,我就动手赶了。”
鼠妖缩了下身子,不甘心的又看看背篓,最终垂头丧气的离开了。
看着金光彻底消失,姜原收回目光,叹道:
“这小妖挺有求道之心。”
老猴悠悠回道:“妖怪的修行,太难了。”
姜原被这句话触动了,想起自己的遭遇,半响,长叹一声:
“谁的修行不难呢?”
摇头驱散掉愁绪,姜原拉拉缰绳:“走吧五千。”
懵懂的灰驴不懂主人愁绪,嘶鸣,扬蹄。
密林不大,小半时辰就横穿而过,随即是一片起伏丘陵。
放眼望去,尽是一人高的灌木丛,不过灌木丛中也夹杂些野果树。
翻过几个起伏,出现了羊群,牧羊人,很快又有一个村庄。
村庄向西的丘陵尽头,是一条官路,隐约看到牛马穿行,人流闪动。
村庄向北,则丘陵越来越高,渐渐化作山林。
翻越那北方山脉,就能进入青州,再寻到济水,顺流而下便是东洋大海。
姜原没有停留,径直向北。
所谓望山跑死马,五千驮着姜原跑了足足两个时辰,才进入那看着不远的山脉。
太阳已偏西,大概到申时了。
进山前,姜原猛地拍了下头,叫道:
“哎呀,忘了答应狸妖的法事了。”
因为路上寂寞,姜原就拉着老猴时不时闲聊。
顺便缓和一下,离开谷城后,一人一妖间变得有些别扭的关系。
听到姜原的感慨,老猴随意问道:“狸妖的法事?”
姜原用闲谈的语气回道:“我不是得了风沙袋和小龙虎丹么,就想着超度超度狸妖,消去它的恶孽,下辈子好投胎做人。”
老猴道:“那你得找个道行精深的法师,不然超度不了那只山狸子。”
姜原一想,确实,点头道:“既然如此,倒是不用急了,有道行的法师可不好找。”
“对了,听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地上一天地府一月,是不是真的?”
“没错。”
“为什么会有不同的时间?”
“这个,若非道友问,我还真没想过,或许跟清浊二气有关。”
“怎么说?”
“鸿蒙开辟,天地演变,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沉为地,天宫清气最轻,所以时间流速最慢,地府浊气最重,所以时间流速最快。”
“有道理。”
说说谈谈间,山路越走越深,越走越崎岖。
哗啦,灰驴脚下一滑,差点滚下陡峭山壁。
姜原只得翻下驴背,牵着坐骑继续前行,准确说,是开始攀爬。
正手脚并用的爬着,老猴突然惊呼:“别动,藏好!”
姜原第一次从老猴的声音中,听到了畏惧。
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姜原一句话不说,果断伏到草丛中。
“不好,还有五千。”
突然想起坐骑,姜原连忙扭头,却见天地骤然昏暗。
天空的太阳,不知何时已被浓厚的乌云遮挡,没有一丝阳光洒下。
狂风四起,风中裹挟着浓郁的水气,掠过山脉,化作海浪般的浓雾,遮天蔽日。
姜原不过眨了下眼,便被滚滚而来的雾气淹没,只剩咫尺视野,身后的灰驴只有个隐约轮廓。
“怎么回事?”
姜原一颗心砰砰直跳。
铛!
雾中传来诡异的巨大锣声。
铛!
锣声再响,愈来愈近。
浓雾突然震荡了一下,姜原瞳孔豁然扩张。
只见雾中竟是一个长长队伍。
最前方,一个三丈高的青甲巨人,一手握着巨锤般的锣槌,一手提着巨大金锣。
每当巨锤落下,便有一声铛的巨响。
巨人身后是两个大字木牌——
“肃静”“回避”
之后是连绵不绝的蛟龙旗,百鱼旗,金瓜、斧钺等仪仗,喜庆华盖,琉璃提灯.......
而举着华盖、斧钺的仪仗队,竟是一个个鱼头鱼脑,满身鳞片的水妖!
呼,雾气涌动,队伍隐没。
姜原看到的最后东西,是一面高高扬起的旗帜,上书四个大字——
“济水河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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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扁毛畜生(求收藏求推荐)
“驾!”
眼见怪异金光来者不善,姜原呼喝一声,连忙催动坐骑。
“别跑!”
金光在空中转了个弯,速度更快。
灰驴也被突然而来的金光吓着了,拼了命的迈动四蹄,哒哒哒狂奔,溅起一地烟尘。
五千钱的价值,终于显露出来。
那金光紧追不舍,扑了好几次,每次要触到姜原,灰驴嗷嗷嘶叫着瞬间变动方向。
气的金光破口大骂:“可恶驴子,俺金大王要把你抽髓剔骨!”
坐骑给力,姜原这个主人更不能弱了。
就见他撒开缰绳,双腿夹住驴腹固定住身子,随即抽出弹弓,摸出丹丸。
就在金光又一次扑来时,一回身,果断松开弓弦。
砰!
金光被丹丸打的凌空一滞,显露出一只黄毛老鼠。
果然是谷城的那只鼠妖!
不过,金光似乎只能让这鼠妖飞遁,除此外,连颗石头丹丸都防备不了。
另外,鼠妖应该也没其他妖法。
这只小妖被打中后,竟懵了一下,然后才气急败坏的叫道:“可恶贼人,竟然偷袭你金大王爷爷!”
妖怪继续嚣张叫喊,姜原却已看透它的虚实,心下大定。
然而姜原脸上的轻松之态,一下激怒了鼠妖。
“你敢看不起俺!”
黄毛老鼠哇哇大叫,周身毛发猛地炸起,迸出更加刺目的金光,彷佛成了一只纯金打造的金鼠。
“咬死你!”
鼠妖的金光速度,比方才快了一倍有余,瞬间便追上姜原。
姜原连忙快速拉弓,嗖嗖嗖,丹丸如连珠箭般连续击中鼠妖,却被更加厚实的金光弹开。
此时灰驴狂奔许久,气喘吁吁,反应也迟钝了。
姜原只来得及拔出腰间短刀,护住面庞,一股巨力便从刀刃传来。
仓促防守的姜原,狼狈的跌下了驴背。
“昂”
灰驴惊叫着继续狂奔,就要消失,突然间刹住四蹄,愣在原地。
就像受到了什么强行命令。
黄毛老鼠与姜原全都没注意到这个异样,也没空分心,战斗正酣。
一个怒火冲顶,誓要把姜原撕碎吞下肚,一个慌忙爬起,握紧短刀防守。
连续击开鼠妖的扑杀,姜原刚稳住身子,那金光忽的诡异一扭,骤然再袭。
姜原再次挥刀劈砍。
咔!
一声脆响,普通材质的短刀,直接崩裂。
“不好!”
心头警钟震响,姜原想都不想便向后滚去,同时狂念法咒“震青....”
没等召出方鼎,那叫嚣着“死吧”,裂开尖牙血口,直冲姜原喉咙的鼠妖,突然浑身一颤。
下一秒,金光崩散,黄毛老鼠僵硬着身体直挺挺掉落在地,溅起小片尘土。
“嗯?”姜原一愣。
跑走的灰驴悠悠返回,姜原耳边传来老猴声音——
“道友莫慌,我已制住这只小老鼠。”
环顾四方,已经看不见城池轮廓,周围是一片荒野。
不知不觉间,他们早已离开谷城。
悄然收回法咒,风沙袋内的方鼎停止颤动。
姜原拍了拍身上尘土,捏着地上黄毛老鼠的尾巴,将其拎起。
鼠妖那豆粒般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老猴这时放松了控制,鼠妖眼珠一转,恢复了行动能力,但丝毫不敢动弹,呲牙求饶:
“我金大王,不,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大仙,大仙饶命!”
姜原拎着鼠尾巴晃了两下,冲驴背上的背篓喊道:“这妖是什么根脚?”
老猴的声音,同时在姜原与黄毛老鼠的耳中响起:“只炼化了横骨,没炼精化气,不过是依仗个小神通。”
修士通过存想、食气、炼气三步,后天返先天,铸就仙道根基,之后开始修五仙果位。
妖怪是先吃血食,炼精化气,完成化兽为妖,然后正式修法,或是继续炼妖身,或是修仙道果位,或是念佛教真言。
假如一只妖,要修仙道果位,那么其修行路,应该有这么几步:
化妖,真妖,妖仙,神仙,地仙,天仙。
正对人类修士的筑基,鬼仙,人仙,神仙,地仙,天仙。
另外,唯有完成炼精化气的妖怪,才是与人类并列的真正妖类。
眼前的黄毛老鼠,连同之前的穿山甲,大白羊,皆未完成炼精化气,只算是小妖小怪。
只有狸妖算是半步真妖,因为它开始炼化两只后腿了。
而化形,就是完成炼精化气,成为真妖的标识。
至于什么妖王,妖圣,都只是尊号。
你看,便是这黄毛老鼠都能自称“金大王”。
所以重要的是修为,而非称号。
“你那神通是什么?”
有老猴压制,鼠妖很老实,姜原便好奇问道。
“宝光术。”
黄毛老鼠一边回答,一边偷偷往驴背上瞥。
通过姜原的行为,它已猜到制住自己“大仙”,应该藏在那背篓里。
方才,它即将咬到姜原喉咙时,突然一个神念闯入它的识海。
一声冷哼化作轰天巨响,震得它识海翻腾,意识与身体刹那间断隔。
“为什么追杀我?”姜原又问。
黄毛老鼠收回偷瞥目光,倒挂着与姜原对视,暗自不屑道:
你一个普通人类,不过仗着“大仙”撑腰,如此欺辱俺,等着吧,迟早要啃了你。
心头暗恨,面上却咧开嘴,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讨好道:“小妖哪敢追杀仙长!”
“俺是正要离开谷城,闻到仙长身上有俺金豆豆的味道,想搭个便车。”
“呵呵”姜原冷笑,“你那气势,可不像搭便车的样子。”
黄毛老鼠慌忙道:“小妖性子顽劣,不知礼数,万望仙长莫怪。”
这鼠妖确实是想搭便车,只是想摆摆”妖王“的谱,打算先吓唬姜原,再收服姜原。
可惜撞上了铁板,沦为阶下囚,任人欺辱。
鼠妖只觉心里苦,想哭。
“唳!”
一只雄鹰从天空飞过,突然俯冲而下,掠过姜原头顶之后,开始在上方盘旋。
姜原觉得那鹰似乎有些眼熟,搜寻记忆,一副画面便停在了脑中。
那是谷城门口撞见郑伯威的时候。
游徼官的队伍里,除了披甲带刀的下属,还有猎狗和鹰隼。
姜原骤然色变。
头顶雄鹰,正是那郑伯威的鹰隼!
“那只鹰.......”
姜原扭头要提醒老猴,耳中恰好响起老猴的警告:
“那只鹰在监视我们,定是背后有主!”
“它是北阳山游徼官的鹰!”
姜原话出口的同时,已经将黄毛老鼠甩到背篓里,交由老猴看管。
随即翻身挎上坐骑,双腿一夹。
“驾!”
灰驴发出嘶鸣,扬蹄狂奔。
“唳”
头顶黑鹰紧紧跟随,不时厉鸣,俯冲,进行袭扰,甚至嚣张的去啄灰驴眼珠。
“你个扁毛畜生!”
姜原大骂,趁着那鹰再次俯冲临近时,猛地拉开弹弓。
丹丸嗖的飞过,黑鹰闪躲不及,正中额头簇毛。
可惜弹弓威力太小,黑鹰摇摇头,便拔高升空,离开了弹弓的攻击距离。
姜原暗呼可惜,趁着那鹰不敢再随意袭扰,拍拍身上坐骑:
“五千加油,再快点。”
这一刻,姜原的灰驴坐骑有了名字——
“五千”
或许是听明白了姜原的话,有了名字而激动,也可能只是被黑鹰扰的烦躁。
五千“昂”地嘶吼,四蹄高高扬起,重重踏下,速度加快。
“好伙计!”
头顶黑鹰刚盘旋了一圈,猝不及防,掉不过身子。
“在荒野上摆脱不了鹰,进林子!”
老猴的提醒传来,姜原一拍脑袋,对啊,早该想到的。
直起身子,眺望四周,开始寻找森林。
很快,东北方向出现了一片水泽,水泽后连接着一片密林。
“五千,往那跑!”
姜原拉动缰绳,操纵坐骑调整方向。
哒哒哒,驴蹄踏过浅浅水泽,疲态尽显的五千一头冲进密林。
“唳”
黑鹰急叫着扎下,掠过水泽紧追不舍。
虽知刚到密林边缘,就见到姜原拉开弹弓正等着它。
牛筋弓弦如满月,竹制弓臂已咔哧作响!
“孽畜!”
姜原暴喝,手一松,霹雳惊响,石头丹丸嘶啸而来。
黑鹰只觉一道劲风袭来,眼窝一胀,便是天地旋转,痛如刀绞。
一颗石丸深深镶入了黑鹰眼眶,鲜血混着黏液不停迸溅。
“唳!”
黑鹰已有灵性,明白现在是生死关头,强忍着剧痛,挥动翅膀止住下坠势头,然后仓惶逃离。
“算你逃得快!”
冲着远去的黑影恨恨骂了声,姜原转身走进密林。
晌午的阳光穿透繁茂枝叶,射下倾斜的飘忽光线,斑驳光影闪动
“呼、呼”
灰驴靠在树旁发出沉重喘息。
姜原从背篓里取出水囊,自己灌了一口,剩下全都喂给坐骑。
趁着坐骑欢快喝水时,姜原腾出一只手探进背篓,把那黄毛老鼠重新拎了出来。
“那只鹰是来追你的吧?”
姜原语气冰冷,一开口便杀气腾腾。
“咕噜”
鼠妖满脸惧色的咽了口唾沫。
它不是怕姜原,是怕老猴。
姜原力战黑鹰时,鼠妖在背篓里见到了老猴的假托之躯,并与老猴进行了“亲切交流”。
它怎么也想不到,竟有妖怪能修成尸解仙!
第二十一章 少年元吉
“铛......”
锣声巨响渐渐消失。
海浪般的浓雾却过了许久,方才渐渐淡去。
重新看见了跪伏在身后,不住颤抖的坐骑,姜原长舒一口。
衣角、发丝湿漉漉,身旁的草丛、岩石渗着水珠,好似下过一场小雨。
抬头望去,青翠的山林间哪还有什么仪仗队伍,只剩缭绕水气。
呼,一阵大风吹过,将那缥缈水气卷出山林。
除了湿润空气,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姜原回身看向驴背上的背篓,再次问出先前的问题:“这是怎么回事?”
老猴悠悠回道:“这是河伯迎亲。”
“神祇也能结婚?”姜原感到荒缪,连声追问:“娶哪家女子?”
老猴反问道:“人能结婚,为何神祇不行?”
“别说神,妖、鬼也都能结婚。”
“不是,”
姜原一时词穷,半响,吐出一句:
“人神恋爱不是违反天条么,像王母娘娘的女儿七仙女,牛郎织女之类。”
老猴奇道:“牛郎星和织女星我是知道,可七仙女怎么成王母的女儿了?”
“不是么?”姜原挠挠头。
“凡俗臆想!”老猴干巴巴的说道:“七仙女是七仙女,王母是王母!”
“再者,天条乃是天地戒律、三界秩序的具化,哪里会管什么婚俗之事。”
姜原插嘴:“那人神是可以恋爱喽?”
“也不是,得看具体情况,比如天神就比地祇.......”
老猴突然一顿,语气不耐烦起来:
“我给你说这些干嘛,总之,神祇可以结婚。”
“那济水河伯身为四渎之一,地位尊贵,肯定讲究门当户对,不会娶个普通凡人。”
见把老猴问烦了,姜原笑了笑,调侃道:“那我猜,济水河伯娶的应该是东岳大帝的女儿。”
老猴倒是奇怪了:“为何是东岳大帝?”
姜原指了指东南方,那是队伍前行的方向,笑道:“门当户对嘛,那边是五岳之首,不正合他的四渎身份。”
老猴也笑了:“你一修行都没入门的无名小卒,竟敢调笑五岳四渎,好大胆子。”
姜原哈哈一笑,笑声在山间回荡。
几番谈笑,偶遇河伯的心头惊悸,尽皆散去。
“瞧你那怂样,五千,还不起来赶路。”
姜原骂骂咧咧拉起坐骑,继续沿着狭窄山道攀爬。
不知过了多久,接连走过好几个凸角山壁,山路坦荡了。
姜原这才得空抬头,惊喜发现,已经到了山脉另一侧。
前方再无峰岭遮挡,视野豁然开阔。
天边晚霞犹如一卷绚丽丝绸,在辽阔的平野间放肆铺展,城池谷田、河流村庄则是点缀其上的明珠玉坠。
视野尽头有一条蜿蜒虚线,像是丝绸的细长褶皱。
那便是济水。
如此壮阔的美景,令人心生放肆冲动,姜原蓦然长啸:
“啊!!!”
五千被主人感染,跟随着扬起头颅,竭力嘶吼:“吁!!!”
五千自从撞到河伯队伍,受了惊,就一直蔫蔫的,此时终于恢复。
“好!”
姜原大笑着拍拍坐骑脖颈。
哗啦!
啸声惊动了山里的飞禽,嘎嘎乱叫着如乌云掠过。
“哈哈哈”
姜原畅快大笑,目送头顶鸟群远去,随即翻上驴背。
“下山!”
五千欢快的嘶鸣一声,撒开蹄子向山下奔去。
又是望山跑死马。
等到了山脚,夕阳已经下山。
看看昏沉天色,又见五千满身疲倦,姜原自己也是饥肠辘辘。
“先找个地儿休息下,再看是休整一夜,还是继续赶路吧。”
前方贴着山脚处,出现了闪烁灯火,似乎是个什么建筑。
走进了,发现原来是个简陋木屋,屋内光影闪动,隐约传来人声。
“汪汪”
突然,一条凶犬从阴影里蹿出,冲着姜原呲牙咧嘴。
“看来是猎户搭建的歇脚点,正巧,我也是‘猎人’。”
整了整身上衣物,把弹弓移到显眼处,姜原下了坐骑。
“别叫了,等会给你吃肉。”
姜原瞪了眼呲牙凶犬,便要向木屋喊话。
一个少年人正好闻声走出木屋,边走边招呼道:“何方朋友?”
那少年身材高大,腰挎环首刀,背有长弓、箭袋,像是外出游猎的将门武士。
摇曳的灯火突然闪过少年面庞,姜原瞳孔一缩,转身就要逃。
“不,不能自乱阵脚,我还没暴露!”
姜原压下惊慌,悄然低头,让草帽遮住脸,脚步轻挪,向后躲入暗处。
而少年人,也看清了来者只是个牵驴猎户,警戒稍解,松了松抓住刀柄的手。
见那猎户不说话,少年皱皱眉,再次开口:
“朋友可是来借宿?”
“尽管进来便是,我们也是借此地休整,很快离开。”
姜原藏在草帽下的一双眼睛,一边紧盯着少年,一边用眼角余光注意着木屋的窗户。
同时不发一言,拽着坐骑缓慢而坚定的一步步后退。
少年目露疑惑,但并未有所动作,直到“猎户”消失,才摇头失笑:
“如此警惕,看来是个好猎手。”
在院中安抚了会儿猎犬,转身回到木屋。
木屋中央有个火坑,旁边坐着个健壮的披甲武士。
武士往火坑里添了把柴火后,继续转动火上的烤兔。
“元吉,什么情况?”
发声的是另一个武士。
同样披甲,身材颀长,笑呵呵的坐在靠窗位置,手上整理着朱砂符箓。
“张叔你都趴窗户上看到了,还问我干嘛。”
元吉撇嘴回道,很不满这些人总把自己当小孩。
“进退有序,不错,奖你个兔腿。”
火坑旁的健壮武士露出赞赏笑容,撕下一条兔腿递给少年。
“就是个普通猎户,有啥好夸的。”
元吉摇摇头,接过油脂乱冒,香气扑鼻的烤肉,一屁股坐到靠窗的张姓武士身边。
张姓武士伸手揉了把少年脑袋,踢着脚边一个贴满符纸的铁笼,笑道:
“你方叔夸的是这个。”
“刚刚授箓,就敢独战妖怪,不慌不乱,有勇有谋......”
元吉被夸得脸红,一把将手上兔腿塞进张姓武士嘴里:
“多谢张叔夸奖,元吉孝敬您的。”
“嗯,香!”
张姓武士顿时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愉快的大口吃起烤肉。
元吉看看还残留着香气的手指,脸色一垮。
“老张你真是。”
火坑旁的方姓武士用手指点了下同伴,又撕下另一条兔腿递给少年。
元吉再次接过烤兔腿,狠狠一口咬上去。
野兔本就不大,兔腿更小,没几口,肉就没了。
张姓武士吃完,捏着骨头蹲到脚边铁笼前,将骨头扔进去。
“黄毛耗子,喏,给你根骨头啃。”
“呲!”
软哒哒趴在笼里的黄色身影,鼓起全身力气,冲张姓武士呲牙怒目。
“呦,挺凶啊。”
元吉也吃完了兔腿,朝这边瞥了一眼,问方姓武士:
“方叔,你说威叔收到咱的信了么?”
烤兔已经熟透,方姓武士掏出小刀开始分肉,闻言笑道:
“咱们刚出山就发了信,现在啊,要么游徼正在来路,要么他的信正在来路。”
“等咱吃饱喝足,就差不多了。”
没错,少年便是北阳山游徼官郑伯威的侄子,郑元吉。
方、张两个武士,则是游徼官所属的巡山捕快。
而铁笼里的黄色身影,正是黄毛老鼠金大王。
第二十二章 不对劲
姜原一路退回了山中。
然后躲入一个隐秘山凹,瞪着驴背上的背篓,压低声音质问道:“老猴,你怎么没提醒我?”
“什么?”
老猴语气中透着迷糊。
“那个木屋!”姜原低吼:“北阳山游徼官就在那木屋里!”
老猴沉默了几息,方才再次开口:
“木屋里有三人,其中两人体内有微弱气感,剩下一个,仅仅是个普通武士。”
“没有北阳山游徼!”姜原一愣:“没有郑伯威?那他侄子郑元吉怎么在?”
“普通武士是北阳山游徼的侄子?”
老猴也有些惊疑,又沉默了会儿,肯定道:“确实没有游徼官。”
说罢,语气突然一转:“不过还有个你我的熟人。”
“谁?”
“会宝光术的小鼠妖。”
“黄毛老鼠被抓住了?”
姜原很吃惊,随即忍不住吐槽,原来是你这黄毛老鼠把敌人引来的。
真坑!
不过事已至此,抱怨也没用。
好在郑伯威不在,郑元吉三人也都不强,没发现自己身份。
绕路吧。
姜原从山凹里爬出来,抓紧时间给五千喂干粮,喂水,等会得靠这灰驴逃路呢。
“你要绕开木屋,直接走?”
老猴突然出声,莫名发问。
“对,趁着郑伯威追来前,赶紧溜。”
五千欢快吃着,姜原也趁机往嘴里塞了点肉干,灌两口水。
听到老猴的问话,嘴里还在吞咽。
“能不能救下那只小妖?”老猴语气低沉。
“咳咳”
姜原被呛着了,瞪圆了眼低吼道:“郑伯威马上就来,哪有空去救那只老鼠,再说,我凭什么救它!”
老猴一句一句的解答:“我在附近没有发现北阳山游徼的踪迹。”
“我可以出面引走木屋里三人,你趁机救走小妖,花不了多长时间。”
“最后”
老猴顿了下,语气变得充满诱惑:“那小妖的宝光术并非妖法,而是正宗道术,人类也可以学。”
人类可以学?!
姜原的漫不经心表情,顿时一僵,瞳孔开始冒光,暗自组织的拒绝话语,也瞬间烟消云散。
不对,这老猴不会在忽悠我吧?
老猴差不多摸透姜原的脾性了,接着便道:“我可以再以道心发誓。”
姜原相信了,心头开始狂跳,却又患得患失的追问:“黄毛老鼠会教我?”
老猴见姜原松口,连忙趁热打铁,说道:“你对他有救命之恩,我还会以收徒为条件,总之,我保证他一定会将宝光术传给你。”
姜原纠结了。
他自然万分想要那个宝光术,但又真不愿身陷险境。
衡量半天,终究是对法术的渴望占了上风。
“好吧,我答应了。”
没等老猴开心,姜原忍不住再次确认道:
“郑伯威真不在附近?”
“很快就能办完?”
老猴果断答道:“老猴保证!”
下了决定,姜原便不再瞻前顾后,认真询问老猴的计划:
“你说自己引开郑元吉他们,让我趁机去偷,万一他们随身携带着鼠妖呢?”
老猴自信道:“那个少年,既然你说是游徼亲侄子,另两人必定最先照应。”
“而我会短暂夺舍少年,让他们来不及带小妖。”
姜原觉得计划过于简单,但一想,计划关键在有效,不在简单或复杂。
而老猴明显抓住了重点,成功率很高。
当然,姜原不会为了还没到手的好处,把自己搭进去,强调了一句:
“事情若有变,我会第一时间放弃,以自己为先。”
“理应如此。”
老猴毫不迟疑的答应。
姜原抬头,见月亮悬在夜空,暗道:“真出了意外,我就启动鬼丹,化作清灵之鬼直接逃。”
集齐第一轮十草,方鼎给的鬼丹,不像虎丹还要从方鼎里招出再吞下,吐出。
自从在北阳山府吃下腹后,那鬼丹便藏在姜原肚脐眼的脐轮位置,若隐如现,不静心察看,就像不存在一样。
用时也方便,一拍肚脐,注意力集中在脐轮,就可化身清灵之鬼了。
老猴认为姜原能化虎,是掌握了一个化虎小术,并不知道虎丹的存在。
当然,更不知道鬼丹。
但是能猜出姜原是有底牌的,不然如何杀得了狸妖。
“这个距离够了吗?”
月光下,姜原悄悄来到木屋附近的一处高地,居高临下俯视远处灯火。
“可以。”
得到老猴确认,姜原将五千拴到高地后的树桩上,并解下腰带绑住驴嘴,以免它发出叫声。
“五千,委屈委屈,事成之后,请你喝酒。”
“不会喝酒的驴,可没有前途。”
姜原调笑坐骑,也是在舒缓紧张情绪。
五千打了个响鼻,用脑袋蹭了蹭主人,没做出激烈反抗。
“表现不错。”
姜原满意的拍拍坐骑,随即取下背篓,返回先前的高地,将背篓固定在地上:
“开始?”
老猴嗯一声,姜原深吸气,然后哧溜滑下高地,弓起身子如猫一般悄无声息的靠向木屋。
到了将要惊动猎犬的位置,姜原迅速伏在地上,收敛声息等候老猴的提示。
高地上,背篓里干尸般僵硬老躯,忽然一颤。
一个飘忽如烟的淡淡身影,从老躯里缓缓升起。
如烟身影比姜原所化的三尺清鬼,要小的多,还不到一尺,也非人形,是个袖珍猕猴。
猕猴舒展几下身子后,面朝木屋方向将身一纵,化作一抹淡淡烟迹。
姜原刚拍掉爬到手上的小虫,耳边响起老猴声音:
“我去了!”
一道如烟身影从眼前一闪而过。
“那是老猴的阴神?”
姜原连忙追看,却什么都没看清。
.......
木屋里,三个男人已经把烤兔啃得干干净净。
郑元吉指指地上铁笼,“要不要给那鼠妖喂点吃的?”
姓郑的巡山捕快在剔牙,瞥了眼笼子里的黄毛老鼠,不在意道:
“饿着吧,死不了,还省的闹腾。”
郑元吉也只是问问罢了,收拢起吃剩的骨头向外走去:
“我拿去喂狗。”
“我陪你去。”
姓方的巡山捕快,闻言便要起身。
“方、叔”
郑元吉拖长了音,不满道:“我已经十六岁,授了箓,还亲手抓住一只妖怪,别再把我当小孩了!”
“好吧好吧,你小心。”
方巡捕无奈,只得重新坐下。
郑元吉顿时笑容满面,抱着骨头走向木门。
木门推开的瞬间,一道无形的风吹进少年身体。
郑元吉脸上的笑容当即僵硬,瞳孔隐约闪过一只猕猴虚影,留下满眼的惊慌,恐惧。
“元吉怎么了,外面有事?”
窗边的张姓巡山捕快注意到少年的异样,顺势看向窗外,只看到了黑漆漆的夜色。
“没...事”
少年回了一句,然后抬起左脚,落下,又抬起右脚,落下,向着外面的黑暗挪动。
忽然,少年怀中的骨头掉落了。
“不对劲!”
火边的方姓巡山捕快,猛地起身,提起长刀冲出木屋。
“怎么了?”
张姓巡山捕快一惊,牙签直接戳进嘴唇,疼的倒吸凉气。
但也顾不得了,快速将符袋挂上腰带,低头时看见地上铁笼,心头猛地闪过个念头:
“是不是这耗子搞的鬼?”
一抬头,窗外的同伴已经追入黑暗,郑元吉不知去向。
算了,不想了!
砰!
一脚将铁笼踢进角落,方姓巡山捕快冲出木屋,去追同伴。
不管怎样,还是郑元吉重要。
少年不仅是郑伯威的亲侄,还是他们几个看着长大,同样是他们的侄子。
另外,郑元吉不知不觉就中招,他们却毫无觉察,怕是来者不善。
郑伯威不在,还要顾忌郑元吉安危,他俩不一定能应付得了。
身边若还带着个恨意满满的妖怪,就更危险了。
木门摔响,屋内无人了。
不久,姜原悄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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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巨浪上的小孩
姜原在木屋里扫视一圈,迅速觉察到藏在角落里,贴满符箓的那个铁笼。
两步跨过去,俯身一看,里面果然装着黄毛老鼠。
小妖软软趴着,像是一滩烂泥,这时听到动静,竭力昂起头,冲姜原呲牙咧嘴。
“黄毛耗子?”
呼唤了两声,鼠妖毫无反应,只是呲牙嘶吼。
姜原这才发现,黄毛老鼠的豆粒小眼里充斥着浑噩,灵光不显。
“符箓镇压住了神智?”
姜原伸手去撕铁笼上的符纸,刚一触碰,符纸泛起神光,剧痛袭来,手掌好似按在了针板上。
直接拎走铁笼?
不行!
不方便,更不知道上面会不会有追踪符箓。
姜原目光一转,看向旁边的火坑。
“黄毛耗子你忍忍。”
便见姜原飞起一脚,将铁笼直接踢进火坑。,
瞬间,火焰四处崩溅。
“吱吱吱”
笼子里响起痛苦的老鼠惨叫。
姜原却是面露喜色,因为铁笼上的符纸开始滋滋冒起了黑烟,快速燃烧。
符纸还没烧尽,但禁制差不多解除了,铁笼砰的崩开,一道金光惨叫着冲出火焰。
“好烫!烫!”
金光跌跌撞撞的坠落,在地板上一顿乱蹭,努力扑灭身上缭绕的火气。
姜原嘴角一扬,拽过边上的兽皮,一把盖住扑腾身影。
鼠妖本能的挣扎反抗,姜原连忙叫了一声:
“是我,我来救你了!”
“是你?”
鼠妖停止扑腾,任由姜原将它裹住。
计划成功,姜原没在耽搁,一边用兽皮帮黄毛老鼠搓掉残存火气,一边向外跑。
远处黑暗里隐约传来狗叫,以及急切的人声:
“阁下到底什么人,可是我等冒犯了?”
“我们乃北阳山游徼官座下捕快,快放开元吉!”
姜原悄然绕开那处黑暗,向高地位置奔去。
“火没了,放俺出来。”
半路上,鼠妖挣脱兽皮蹿出来,便要施法。
“别用宝光术,显眼!”
姜原出声提醒,刚泛起的金光顿时湮灭。
鼠妖顺着姜原胳膊,噔噔噔爬上他肩头,扭头乱瞅:“老猴前辈呢?”
木屋的灯火已经很远,姜原心下放松,跑动中开起玩笑:
“不先谢谢你的救命恩人?”
谁知那小妖不屑道:“你会救俺?那几个巡山捕快是老猴前辈引走的吧。”
“忘恩负义的耗子精!”
姜原气得不行,瞥了眼鼠妖身上的焦黑,恨恨骂道:“早知道,就让你直接变烤鼠。”
“果然你这贼人在趁机报复俺。”
鼠妖被踩到了痛脚,在姜原肩上又蹦又跳,摸着身上焦毛,欲哭无泪:
“俺那么漂亮的毛啊,全没了。”
确实,先前这小妖一身黄灿灿的毛发,没有丁点老鼠的猥琐,反而充满灵兽的神异感。
此时身上焦一片,黑一片,不少地方直接被烧秃,神异已不在,只剩狼狈。
小妖尽管跳来跳去,抱怨个不停,但并没有一丝怨恨,反而流露出了亲近之意。
显然,这黄毛老鼠是明事理,懂恩义的。
吵吵闹闹着回到高地,姜原将肩上的黄毛鼠扔进固定在地的背篓,然后提起背篓去找五千。
“老猴前辈快回来呀,俺已经脱困啦。”
鼠妖凑到老猴躯体前,感激的呼喊。
它已经从姜原口中得知了老猴的计划,现在对老猴是感恩戴德。
姜原找到坐骑,将背篓挎上驴背,一切准备妥当,然后眺望远处,低声道:“老猴,该回来了。”
然而,还没等来老猴,却等来了意外,而且是最糟糕的意外——
郑伯威到了!
月光下,一团鬼风嘶啸的黑雾贴着地面飞驰而来。
雾中有三人,皆骑着阴气森森,眼冒绿光的鬼马。
当先的是郑伯威,一杆玄色三角旗悬在背后,旗上游动着蝌蚪般的金符。
那是六丁六甲神符旗,郑伯威升至八品灵霄天箓,又担任游徼官时,由天官赐下,可驱神役鬼。
三人座下的鬼马,便是用这旗召来的。
跟在郑伯威左右身侧的两个背法剑,道士装扮的青年,便是他的安神法士。
姜原藏身暗处,眼睁睁看着鬼雾向着木屋滚滚而起,与背篓里的鼠妖同时惊呼:
“遭了!”
下一秒,金光乍起,要蹿出背篓:“俺去救老猴前辈。”
姜原手疾眼快,一把抓住金光,低吼道:“你去能干什么?”
“你放开俺!放开!”
黄毛鼠本就虚弱,金光直接崩散,在姜原手中奋力挣扎无果后,气急上头,张开嘴巴狠狠咬了一口。
“你这耗子!”
姜原痛的咒骂,不仅不松手,还加上另一只手,更加用力的攥住黄毛鼠。
让这小妖莽过去,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眼见那团鬼雾降临木屋,现出郑伯威三人身影,姜原知道不能再等了,空手翻上坐骑:
“驾!”
五千迈动蹄子。
在姜原的催促下,灰驴速度越来越来快,在昏沉的荒野上闷头狂奔。
跑了许久,五千累的放缓了脚步。
姜原回头,看不到一丝木屋身影,终于松了口气。
手上的伤口早已不再流血,黄毛鼠只最初咬了那一下,之后再没有乱咬。
小妖不再挣扎,瞪着一双小眼,愣愣地望着身后黑夜。
姜原也回头看了一眼。
然而黑夜下的荒原,昏沉而寂寥,除了偶尔闪过零星光点,便只剩呼呼夜风。
实话说,即便算上共闯北阳山府的经历,他与老猴也才相处一天时间,谈不上有什么感情。
但是一想到老猴可能就这么完了,还是有些伤感。
伤感之余,又油然生出一股愤慨——
逃,逃,逃,何时才能不逃,何时才足够强!
“呼”
重重吐了口气,吐出心中的抑郁后,姜原低头看看发愣的黄毛老鼠。
小妖此时的心境,应该与我类似吧。
“放开俺吧。”鼠妖忽然开口。
感受到掌心里的身体,确实松弛了,姜原便轻轻松开攥紧的手。
鼠妖嗖的纵起金光没入背篓,然后蹲坐到老猴的寄托之身旁边,埋头不语。
姜原从背篓里取出酒囊,往手上伤口处倒了一些,登时传来火辣辣的疼感。
将酒囊丢回背篓时,顺便扫了眼一副守护者姿态的黄毛鼠,哼道:
“看你这么重情义,我就不追究你咬我了。”
“对了,你没疫病吧?”
黄毛鼠有了反应,朝姜原翻了下眼皮,冷冷道:“俺连血食都没吃过,哪来什么疫病。”
姜原包扎好伤口,还打了个小结儿,按抚安抚坐骑后,回头冲黄毛鼠喊道:“有件事,我得明确通知你,我救你是有条件的。”
停顿了下,补充道:“老猴提前替你应下了。”
鼠妖仰起头,瞥过姜原手上的伤口,点头道:“既然老猴前辈已经应下,那么无论什么事,俺都答应。”
“你说的啊。”姜原一喜,连忙道:“那就赶紧教我宝光术吧。”
鼠妖完全没料到会是这个,它以为姜原是要把它收为灵宠,也准备答应了。
因为许多修士仙神,都会收妖怪当坐骑,或是护法。
鼠妖自然当不了坐骑,但做个看家护院的灵宠完全没问题。
只是没想到,姜原竟是要向它学法术。
不过相比当灵宠,这更能让鼠妖接受,于是直接道:“俺的宝光术也是得自人类,你确实可以学。”
“哪个仙师教你的?”
姜原好奇,鼠妖就先解释了一番。
原来这鼠妖还是普通黄毛鼠时,在地下打洞,无意间闯进一个密室。
吃了密室里残留蜡油后,开了灵智,然后发现密室堆积着许多金块,金块里躺着一具骷髅,骷髅身上则有个金页。
宝光术便是那金页上记载的法术,除了这个法术,金页上还有段静心口诀。
“修炼法诀?”
姜原喊出了声,双眼冒光的望着黄毛鼠。
“只是静心凝神用的,不能用于修炼。”
鼠妖强调,可看姜原眼中光芒依旧不灭,无奈道:“也罢,俺一同交给你。”
“先说这静心口诀,你听好:
‘冰寒千古,万物尤静......相间若余,万变不惊.......无舍无弃,无为无我’”
“俺自开始通灵化妖,就常渴求血食,都是靠这静心口诀化解妖性,保持清灵根性。”
“所以倒也不算是普通的静心诀。”
“然后是这宝光术,法诀如下:
‘太上玄神,使我自然,元始符命,化我身形,灵宝丹元,令我通真......宝光覆映,证吾神通’”
“另外你已经知道,宝光术光有法诀不行,必须要配合吞服金子。”
姜原默默记下了《静心口诀》和《宝光术法诀》,然后忍不住发问:“我吞服金子修炼宝光术时,也会那个,呃,排金豆?”
鼠妖一愣,随即用怪异目光上下打量姜原,半响,憋着笑回道:“俺,不知。”
“咳咳”
姜原干咳两声,直接转移话题:“你修炼到现在吞了多少金子?”
鼠妖收起强忍的笑意,想了想,回道:“俺没记过,但在谷城之前,俺已经吞掉两座城的金子,不过那两城比谷城要小得多。”
“消耗这么大!”姜原吃惊道。
再回想鼠妖之前的表现,突然觉得这法术似乎有些虚有其表,没他想象的那么厉害。
鼠妖看着姜原的表情,讥笑道:“怎么,看不上了?”
姜原撇撇嘴,哼道:“法术都是因人而异,说不定在我手中,才能发挥它的真正威力。”
没成想,这个不甘示弱的回怼,却得到了鼠妖的点头赞同:
“你说的对,你肯定比俺更适合宝光术。”
姜原不好意思了,“也不能这么肯定哈。”
黄毛鼠的表情,突然间变得黯然。
只见这小妖叹气道:“俺不是在夸你,是在说事实。”
“修行这么久,消耗那么多金子,却事倍功半,俺早就明白了。”
“这宝光术既是得自人类,本就不适合妖怪修行,是俺一直在自欺。”
姜原收起了轻浮,认真道:“放心,我们要去的花果山,那里妖怪很多,肯定有适合你的法术。”
“花果山?”鼠妖疑惑道,“那是什么地方?”
姜原惊奇道:“你不知道花果山?那齐天大圣孙悟空呢?”
鼠妖摇了摇头:“俺知道妖怪中有个‘七圣’,莫非这齐天大圣就是其中之一?”
“你这黄耗子真是枉为妖怪啊。”
姜原乐了,开始洋洋洒洒的介绍起来:
“话说那东胜神州有个傲来国,附近海上有个花果山,那山顶之上有块仙石.......”
月光挥洒,夜风吹拂,荒原上飘荡起了孙猴子的故事。
说到兴起,姜原取来酒囊,仰头痛饮。
洒落的酒水滴到五千脑袋上,流到它的嘴边,这灰驴伸出舌头舔了舔,大眼珠子登时眯起。
一人,一驴,驴背上的背篓里还有一只老鼠,和一个毫无声息的猴躯。
这个奇特的队伍,在荒野上走了不久,穿过一片矮林,出现了条河流。
小河不大,应是济水的一道支流。
“……托塔天王率领的天兵天将大败,天庭只得承认齐天大圣尊号,重新诏安孙悟空……”
黄毛老鼠听着,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复。
姜原亦是心向往之,正要结束故事,后面的不能讲了,突然听到了巨大的水浪声。
抬眼望去,却见小河尽头诡异的掀起了滔天巨浪。
不是,这河宽不到一丈,风平浪静,怎么能有如此巨浪?
姜原觉察到不对劲。
远处的巨浪在不停地膨胀,似乎将整个河的水逆卷而起。
而且在靠近!
姜原连连拉动缰绳掉转坐骑,放声疾呼:
“是洪水!”
轰隆隆!
狂暴的巨浪席卷而来,宛如传说中的饕餮凶兽,将途径的一切全部吞没。
黄毛鼠从背篓里跳到姜原肩膀,面色凝重的望着恐怖洪水。
突然,鼠妖指着那海浪尖叫道:“巨浪上有个人,好像是,一个小孩!”
姜原匆忙间回身望去,顿时满脸惊骇。
只见一个人类模样的小孩,高高踩在巨浪之巅,挥舞着旗帜之类的东西。
似乎觉察到了姜原目光,小孩转头望来。
看不清那小孩表情,只看到小手一挥,那巨浪便好似驯服的家犬,方向一转,朝姜原滚来。
姜原瞬间毛骨悚然,拼命催动坐骑。
然而,巨浪洪水的速度更快!
就在这时,背篓里的老躯突然一颤,随即传出老猴虚弱的声音:
“这是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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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一炷香时间
“老猴前辈!”
鼠妖纵起金光冲进背篓,凑到老猴的假托之躯身前,激动乱蹦:
“太好了,您终于回来了,您有没有受伤?”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姜原猛地暴喝,打断鼠妖的兴奋。
老猴回归,虽然他的心头也有欢喜,但是眼前最重要的,是解决身后危机。
便见姜原一边头也不回的急问道:“老猴,你快看看那操纵巨浪的小孩,是人是妖?”
一边指向来时经过的那片矮林子,催促坐骑:“快,五千,往林子跑,那里地势高。”
轰隆!
身后传来震响,姜原回头一瞥,登时面色再变,那滔天巨浪竟然冲出狭窄河道,滚上了岸。
而巨浪顶端已不见小孩踪影,或许是遁入了水中。
姜原来不及多想,因为滚上岸的巨浪分出了一条水流,专门朝他而来。
剩下的水浪则化作滔滔洪水,向着远处灯火飘动的村庄而去。
老猴应该在逃脱郑伯威时受到了重创,此时似乎才弄清状况,回应姜原。
不过一开口,并不是回答那小孩是人是妖,而是急道:“不要乱跑,去那个村庄——”
这么一句短话,却像耗费了老猴许多气力,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只剩一丝喘息。
“老猴你没事吧?”姜原慌忙回头看向背篓,关切问道。
鼠妖也不再兴奋,满脸担忧的看着老猴。
“我受了游徼一击,又耗费太多元气。”老猴断断续续回道。
“老猴前辈你别说了!”鼠妖已经急的满头是汗。
姜原按照老猴的指示,驱使坐骑掉头奔向那个村子,抽空也喊道:“对,你受伤,就休息吧。”
老猴无视同伴劝说,鼓起力气继续道:“人类村子有社神......北阳山游徼之前进入了那村。”
说罢,老猴就失去了声息。
姜原明白了老猴的意图。
它让姜原去借助社神和郑伯威之力,抵御那个不知来历的御水小孩。
忽而,荒原之上吹起了大风,裹挟而来大片水气,风与水交融,顷刻间汇作狂风暴雨。
瀑布般的水珠,啪啪打在姜原脸上。
幸好有草帽遮挡了大部分雨水,否则他都睁不开眼。
骤然间的天地变色,让姜原心惊胆颤:
“那小孩到底什么来历?!”
姜原变动了方向,原本分出追逐他的那条水流,便顺势重新汇入洪水。
支流回归的瞬间,那小孩从洪水中浮出,猛地摇动手中令旗,同时稚嫩的声音响彻四方:
“水兵何在,速速听我号令!”
洪水彷佛沸腾了,咕噜噜无数浪花翻涌。
轰!
一个又一个的浪花冲天而起,形成漫天水幕,随即蹿出一条条奇形怪状的丑陋鱼怪。
红鳞的鲤鱼,赤眼的鳟鱼,挥爪的螃蟹,扁口长须的鲶鱼,板鲫,大虾,刀鲚......
水妖一现,狂风更猛,暴雨更凶,洪水发出震天怒吼。
“去!”
稚嫩声音再响,令旗一甩。
洪水倒卷而起,随即倾斜而下,那一群群鱼虾螃蟹,便吐着水泡,顺着倾斜而下的浪花跃向地面。
密密麻麻的鱼怪落地后,嗒嗒嗒踩着地上水泽或是游动,或是爬行,瞬息间形成万马奔腾之势,汹涌着奔向前方村子。
而在村子与鱼怪之间,还有个飞驰的身影。
于是,鱼怪潮水向着那身影发动了进攻。
一群细长如刀的刀鲚冲出队伍,往地上挺身一扑,贴着水泽飞速滑行,很快追到那身影后方。
随即,十几条刀鲚仰头张口,吐射出一条条水箭。
姜原感觉到身后劲风袭来,匆忙一瞥,顿时头皮发麻。
那水箭速度虽不快,但很多。
而姜原一旦停下,必定会被后方的鱼怪潮水淹没。
危急关头,鼠妖驾驭着金光飞出背篓。
这小妖并未正面迎向水箭,而是飞快绕到水箭侧面,然后骤然加速。
一道耀眼金光飞旋而过,十几道水箭一一崩解,混入哗啦啦的雨水。
然而,金光也随之黯淡下去,没等缩回背篓,便噗的散去。
鼠妖先前落入郑元吉之手,本就还未恢复过来,此时全力施展法术,彻底消耗了所有精力。
便见黄毛老鼠随着漫天雨珠,无力坠下。
水箭攻势被化解的刀鲚,愤怒的朝着鼠妖坠落的地方扑去,要将坏它们好事的黄毛老鼠撕成碎片。
“滚开!”
就在这时,姜原驱使坐骑踏着满地水花回转而来,俯身挥动背篓,将黄毛鼠收揽进去。
也就此陷入危险境地。
一条刀鲚猛地从地上弹起,如利箭般撞来。
姜原直接被撞下坐骑,砰地摔在地上。
没等他起身,鱼怪涌来,将他牢牢包围,咕噜噜吐着泡沫做出恐吓之态,并酝酿新的水箭。
姜原狼狈爬起,快速扫了眼背篓,只见鼠妖用后爪勾住背篓间隙,固定住身体,前爪则死死抱住老猴身躯。
而这小妖双目紧闭,已经陷入昏厥。
老猴悄无声息,似乎关闭了感知。
姜原深吸一口,将背篓挂到身后,探手摸向腰间风沙袋。
既然救了鼠妖,他就不打算使用鬼丹独自逃离,要召出方鼎,奋力一搏。
更多的鱼怪涌到了,姜原面前像是铺开了一张恐怖地毯。
轰隆,洪水也到了!
然而想象中的生死之战,并未发生。
鱼怪,洪水全在他面前停滞了。
那稚嫩的声音,突然从洪水上方传来:
“你的胆识不错。”
“现在,你去告诉那个村子,我给他们一炷香时间逃跑。”
“一炷香后,我将彻底放开洪水,并任由这些鱼怪享用血食。”
姜原仰头,第一次看清那小孩的样子。
若非恶行在前,若非那小脸上满是凶戾,姜原绝对忍不住要赞一句,好一个俊秀男孩。
小脸粉雕玉琢,戴着束发银冠,额头勒着镶有龙珠的抹额,脖上有长命锁、项圈宝玉,穿着小小的大红箭袖,脚蹬海龙皮短靴。
乍看,就像是哪家的王侯小公子。
而在小孩的手上,有一杆玄色令旗,旗上游动着两个金色符字——
“济水”
姜原蓦然瞳孔收缩。
济水?济水河伯?这小孩.......
没等姜原细想,男孩已经收起令旗,皱着细眉恶狠狠道:
“时间从现在开始。”
“你再磨蹭,就等着成为鱼怪的血食吧。”
姜原很想问男孩为什么追自己,也想知道对方到底什么身份。
不过考虑到熊孩子脾性反复,还是决定先摆脱危险。
冲出鱼怪包围,顶着暴雨来到村外田野,姜原突然一顿:
“我完全可以趁着这个时间,直接逃走啊,不用理那什么村庄。”
但是下一秒,姜原就继续奔向村庄。
“人命关天,再说,还不到冷血的时候!”
突然听见了驴叫,一扭头,就见逃散的灰驴正冲他奔来。
“五千,你来的正好。”
姜原面露喜色,上前拽住惊魂未定的坐骑,将背篓挎到驴背上,拍打着灰驴喝道:“快跑五千,离开这,跑的越远越好!”
前方村子里有郑伯威在,姜原不能带老猴和鼠妖进去。
至于他自己的“邪魔”身份,暂时顾不上了。
一来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个村子被毁,总要做点什么。
二来他有鬼丹,孤身一人,反而更方便随时遁走。
等到五千跑远,姜原满身泥泞的进入村子,便被蜂拥而来的人群,举着叉子,棍棒,菜刀等武器团团包围。
人群冲着姜原愤怒质问:
“妖人,来我们村子干什么?”
“警告你,我们有社神保佑,赶快离开!”
姜原还没开口,早已深陷恐惧的村民,骤然激愤起来:
“保卫家园,杀了妖魔!”
“杀妖魔!”
双目充血的人群,盲目的挥起简陋武器扑向姜原。
早在洪水冲出河道时,这个村子就被惊动了。
虽然奇怪无风无雨,怎么就发洪水了,但还是立即准备挖掘沟渠,防范即将到来的洪害。
等发现了洪水被操纵的痕迹,恐慌就开始蔓延,再看到鱼怪出现,确定是妖魔作乱,村子士气彻底崩溃。
若是洪水,他们还敢抵抗抵抗,面对妖魔,就胆气丧尽了。
有人立马去社庙祈求土地显灵,有人拖家带口就要逃。
就在这时,洪水停在了村外,而姜原走进了村子。
村民们自然将他当作妖魔派遣的,要来索取人祭。
姜原与鱼怪的战斗,短暂而急促,又是暴雨倾洒的黑夜,惊惶的村民并未注意到。
但是,有人注意到了。
“住手!”
暴喝声中,两个披甲挎刀的壮汉挤入人群,护在姜原身前。
一个姜原熟悉的声音,在人群外响起:
“诸位冷静,这位阁下不是妖人。”
有人打断,村民眼中的疯狂渐渐褪去,冷静下来后,慌忙散开。
几个与村民气质迥异的男人,在一个提着油灯的老者的陪伴下大步走来。
姜原看见来人,微微低头,让湿漉漉的草帽遮住半脸,同时右手隐秘的按在肚脐位置,随时准备逃。
不用说,这便是郑伯威一行人了。
闯入人群护住姜原的,正是方、张两个巡山捕快。
站在提灯老者身旁的,便是郑伯威和两个安神法士。
只是不见少年郑元吉。
或许是被老猴夺舍时,伤着了。
“阁下,那河伯之,呃,操纵洪水的小孩跟你说了什么?”
郑伯威似乎没有认出姜原,此时胖乎乎的脸上满是疲倦,还有担忧。
姜原低头垂目,回道:“他给你们一炷香的逃离时间,时间到,就会水淹村庄,放任鱼怪作乱。”
周围村民顿时哗然,惊慌大喊“一炷香怎么逃的掉”!
“他疯了!”
郑伯威同样惊呼:
“拿着河伯令旗水淹凡人,还要放水妖肆虐,他不怕把济水河伯送上斩仙台?”
河伯令旗?
姜原心头一动,郑伯威的话透露出了许多信息。
游徼官无疑已经认出男孩身份,而那男孩确实与济水河伯有关。
可那边河伯正迎亲,这边就拿着河伯令旗大闹,又是个什么戏码?
莫非是济水河伯的私生子,来报复老爹的?
姜原忍住追问的冲动,压着嗓音道:“话我已送到,便告辞了。”
那个提着油灯的老者,上前道谢道:“多谢阁下仗义相助,我高洼村今夜若能幸存,日后必有相报。”
老者身上带着香火味道,姜原猜他就是此村社庙的庙祝。
姜原拱拱手,就要离去。
“阁下稍等!”
郑伯威突然纵起,以与那大步便便身材不相符的速度,瞬间抵达姜原身前。
一张胖手,直冲姜原头上的草帽。
然而姜原的反应也不慢,无视郑伯威的动作,直接一拍肚脐。
冷雾涌动之间,姜原已不见身影。
只剩抓着湿漉漉草帽的郑伯威,愣在原地,半响,猛地仰头呼喊:
“姜原你别走,郑某想和你合作!”
第二十五章 讹上一笔
姜原所化的雾形小人都已跑到村口了,听到郑伯威的话,不由一滞。
找我合作什么?
随即隐在暗处,看看他打得什么注意。
背法剑,穿道袍的安神法士,捏着符箓凑到郑伯威身旁,低声道:“查不到法力波动。”
郑伯威眯起小眼,片刻后,放声高喊:
“小游太一神君所下神令,乃是命兖州神府捉拿你,此地却是青州,而且我是北阳山游徼,在此地没有职责。”
“姜原,你是修行人,今日若舍弃此地村民,来日必成你之修行魔障!”
“最后,我有逼退那孩子的计划,你可以先听听。”
不愧是人情练达的游徼官,一连三声高呼,既表明态度,又痛陈利害,还有明确计划,简直滴水不漏。
其实,进村之前,姜原就可以直接离开,为什么要冒着直面郑伯威的风险,前来通告村民?
不就是良心使然,狠不下心。
要知道,三个月前,他还只是个平凡长大的上班族。
假若真的就此离去,此村百十户人口全部罹难,说不得日后真会留下心病。
算了,反正有鬼丹在身,时机不妙,随时可脱身。
不过出于警惕,姜原并未恢复原身,而是以清灵之鬼显形。
这高洼村之外,狂风暴雨,巨浪窥视。
而村内,虽是人心惶惶,却无风无雨,月光清冷。
游徼官一众,以及几十口村民,便见那清冷的月色中,飘飘忽忽显出一个雾形小人。
小人周身缭绕着冷雾,面目模糊,宛若月光中的精灵。
“神仙!”
姜原还没开口,高洼村村民呼啦啦跪倒一地,祈求呼喊:“求仙长大发慈悲,救救我等!”
郑伯威及其下属皆面露惊容,快速互相对视,无声交流:
这是什么法术?
不知!像是阴神,但没有阴气,也感觉不到法力。
莫非是某种法宝的能力?
最后,由郑伯威开口试探:“你是姜原?”
“是我。”雾形小人飘动了下,传出姜原的声音。
“你这是,阴神?”郑伯威继续试探。
“不是,只是一种能力。”
姜原敷衍了一句,随即道:“别浪费时间了,说说你的计划。”
郑伯威却突然想起了其他事。
姜原从磐石峰上逃脱,北阳山府搜寻无果,便向姜原籍贯地——东隅乡的神府打探消息。
很快得知,姜原家境清白,自小声名远扬,人称“姜氏幼虎”。
因父母在前阵的疫病中去世,而看透生死,开始求仙服丹,随后传出二十四朵金花换仙缘的奇闻。
说到那金花,郑伯威还有些心虚。
弄清姜原的情况后,北阳山神当时就与郑伯威猜测,姜原怕是被夺舍了。
山神又根据青阳老道的态度,及姜原躲避阴差搜捕的能力,更进一步猜测说,夺舍姜原的,很可能是青阳子的旧友。
而那人必定是鬼仙以上的修为。
此时,见到姜原这副清灵之鬼的形态,郑伯威觉得,北阳山神的猜测,很可能就是真相。
所以这具身体里,其实是个老怪物?
郑伯威心头生出忌惮,但也有欣喜,因为自己的计划更有把握了。
只见他冲姜原拱拱手,语带恭敬的说道:“多谢阁下愿意出手相助。”
姜原被郑伯威突然转变的态度,弄得摸不着头脑,只得嗯嗯两声应付。
姜原这番作态,反而让郑伯威越发肯定心中猜测,主动上前述说:“其实那孩子名叫........”
“你就在那说,不用靠近。”姜原的警惕未散,阻止了郑伯威上前。
就在这时,那个提灯老者开口道:“游徼且与这位仙长商量对策,老朽先疏散村民去避难。”
说罢,老者冲着还在地上跪拜的村民,怒其不争的喊道:“一炷香时间马上就到了,你们还不赶紧去避难!”
村民哀嚎道:“庙祝,洪水那么凶,一炷香能跑到哪去啊。”
接着又朝姜原继续跪拜:
“求仙长广施法力,送我等逃离洪水吧。”
姜原给气笑了,既为这些村民的愚昧而可怜,又为他们的小算计而恼怒,直接喝斥道:“我不是仙长,没有法力,不去避难,就在这等死吧!”
村民们面面相觑,片刻后,连滚带爬,哭喊着四散跑开。
提灯的老庙祝,慌忙提醒:“不要回去拿东西了,快去村东的高地!”
郑伯威身边的张姓巡山捕快,面露嫌恶:“无知刁民!”
“行了,不用管他们。”
郑伯威摆摆手,转身看向姜原,继续道:
“那个孩子名叫刘玄微,乃是济水河伯与一个凡间女子所生,生母多年前已去世。”
“济水河伯打算续弦迎娶泰山府君的女儿。”
“那位河伯之子为此事,闹出过不少远近皆知的大动静。”
“之前都有河伯亲自镇压,而今日,河伯去了泰山迎亲,未归。
这位公子怕是趁此机会,再次出来大闹。”
“我们怀疑他离开河域跑到此地村子,是想制造一场济水河伯压不住的惨案,彻底搅乱河伯亲事。”
说到这,郑伯威脸上露出惊惧,感慨道:“这位河伯公子年纪轻轻,却真是个狠人!
若是今日高洼村百十口人全部罹难,他确实能搅乱自己父亲的亲事,但也会将他父亲送上斩仙台。”
姜原听罢,只觉哭笑不得:这不就是熊孩子反对父亲娶继母嘛!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神祇之家,原来也免不了狗血的伦理之事。
只是普通凡人顶多闹得家宅不宁,而神祇之子,却能掀起恐怖灾难。
快速介绍完河伯之子,郑伯威便开始讲述他的计划:
“郑某之前与本村社神有过商议,土地公赶去济水河府请人,我则率部属阻挡河伯之子。”
“土地公早已出发,不过有了姜道友,郑某原本的等待济水河府来人的计划,可以大胆点了。”
说到这,郑伯威振奋的望向姜原:
“道友这隐遁之术,能躲开北阳山府搜捕,一路跑出兖州,那河伯之子必定发现不了你。”
“他年龄不大,又是人神混血,天生有缺导致修为不高,所依仗的不过是河伯令旗。”
“届时,郑某正面迎战,道友可趁机偷走河伯令旗,一举拿下那河伯之子。”
“若计划成功,不仅危机必解,你我还能从济水河府那讹上一笔。”
郑伯威的计划倒是没有问题,姜原不是正面作战,风险不高。
只是最后那个“讹上一笔”的想法,让姜原对其认知又加深了。
不过有好处拿,不白出力,自然更好不过。
姜原便答应下来:“可以,我同意这个计划。”
“不过有言在先,我不会将自己陷入绝地。”
郑伯威一直盯着姜原等待回应,此时大大松了一口气,当即道:“那咱们,这就去会一会那河伯之子。”
第二十六章 夺令旗(求收藏求推荐)
计划定下,姜原飘飘忽忽的吊在郑伯威等人身后,一同出村准备迎战。
经过村口时,想起老猴伤势,就趁机打听下情况:
“游徼怎会来这青州之地,莫非是一路追我至此?”
郑伯威脚步一顿,模糊回道:“非是为道友,是另有其他公务。”
他当然不会说是为了一己私事,更何况,此事已成为他心头的一个痛点。
若能时光倒流,郑伯威绝对选择带着羊妖直接返回北阳山府,不去那谷城趟浑水。
谁能想到,不过是只耗子精,却折腾的郑伯威叫苦不已。
且不说耽搁北阳山神命令,会引发山神怨气,也不说赔上的城隍人情,鹰宠的受伤,只说侄儿元吉神魂受损之事,就让郑伯威万分后悔。
最惨的是,付出那么多代价,那只耗子精还没抓住。
其实这一路,郑伯威有过止损机会,还不止一次。
第一次机会,是将鼠妖赶出了谷城,那时便可以不再去管,直接返回北阳山。
可他一来担心鼠妖跑到其他城里作乱,自己又要跑一趟;二来花了代价从城隍手上求得追踪神符,不用实在浪费。
而第二次的止损机会,则是在兖、青二州的分界山脉前,放弃继续追鼠妖,不进山。
其实把鼠妖赶出兖州府,郑伯威已经算达到了目的。
可游徼官已经上头,加上认为鹰宠伤于鼠妖之手,还是毅然追进山脉。
然后,便因追鼠妖而闯入了济水河伯的迎亲队伍,受到河伯的惩戒,在雾中迷路许久,与侄子郑元吉失散。
等雾气散去,郑伯威收到侄子传信。
信上说鼠妖偷袭毁掉追踪神符时,被郑元吉抓获,他们正在另一侧山脚等待他。
郑伯威大喜过望的赶到约定的木屋,却撞上了给姜原争取逃跑时间,夺舍了郑元吉的老猴。
一番战斗和追逐,老猴受重伤逃去,可郑元吉却在战斗中,神魂受伤。
为了照顾侄儿,郑伯威只得含恨放弃追敌,寻求高洼村社神的帮助,尽快治疗郑元吉的神魂损伤。
然后,便是现在,河伯之子裹挟洪水而至。
郑伯威接连错失止损机会,只得一路憋闷至此。
他之所以想“讹上一笔”,倒非是姜原所想的贪婪,而是想弥补下损失。
“看来我最近是遇上灾星,霉运当头了,过了今晚,一定得摆个太岁神坛改改运势。”
因为一句话,引得郑伯威思绪纷飞。
而在此期间,众人到了村外的洪水面前。
姜原早在出村之时便隐去身形,且不再跟随郑伯威等人,藏在村外的田野里,遥观局势。
只见郑伯威来到翻涌的洪水前,先恭敬的行了个礼,道:“北阳山游徼见过玄微公子,可是这高洼村恼了公子,所以兴此怒水而来?”
洪水哗啦涌动,男孩,即河伯之子刘玄微,从水中升起,俯视郑伯威:“你是北阳山游徼?”
郑伯威刚点头称是,便听刘玄微冷哼一声,不屑道:“那就滚回北阳山去。”
话落,巨浪轰然升高,那小小身子居高临下,睥睨道:“我今夜定要淹了这村子,别说你一个小小游徼,便是东岳大帝来了,也别想阻拦!”
郑伯威本想先礼后兵,谁知这河伯之子一点面子都不给,嚣张至极!
跟随在郑伯威身边的张姓巡山捕快,因为觉得自己没护住郑元吉,愧对郑伯威,心头一直憋着火。
此时见郑伯威受辱,登时爆发出来,冲到洪水前,仰头大骂:
“小小年纪如此猖狂,你爹之所以要娶新人,怕是就是因为厌恶你,想要个新崽!”
此话一出,直接连济水河伯都骂上了,吓得郑伯威连忙喝止:“张仁别放肆!”
可惜晚了,刘玄微彻底被激怒,涨着通红小脸咬牙切齿道:“好,很好——你去死吧!”
小手一翻,召来河伯令旗,用力挥动。
轰!
洪水狂涌,巨浪翻天,须臾间凝出一头巨大的狰狞水龙,嘶吼着冲向巡山捕快张仁。
郑伯威大声喝斥:“时间还没到,公子你要失信于人吗?”
“我只说不淹村子,没说不淹你们。”刘玄微回以冷笑,然后再次挥动令旗。
便见洪水骤然膨胀,达到顶峰时,轰然倾泄,以泄洪之势淹向郑伯威等人。
然而,刘玄微怒气上头,动作不止,扯着稚嫩嗓音吼道:
“水兵何在!”
哗哗哗,密密麻麻的鱼怪冲出水浪,于那倾泄而下的洪水之上,又添一层鱼妖潮汐。
郑伯威完全没料到,这刘玄微竟然直接发动全力进攻,不留一点余地。
他所想的战斗节奏,还没起,便宣告结束。
没办法,他也只得立即拿出最强力量应对。
“结阵,护我施法!”
郑伯威大吼一声,唰的召出六丁六甲神府旗,然后左手摇符旗,右手掐法印,脚踏七禹步,口诵神咒真言:
“上拜玉皇大天尊,敕令六丁六甲丁太岁灵,谨请丁丑延我寿、丁亥拘我魂、丁酉制我魄.......”
只见那张仁直接无视扑来的水龙,转身奔回,连同方姓巡山捕快,及两位安神法士,分列在郑伯威四角。
随即四人齐抛符箓,踏斗步罡,念咒施法:
“敕令四方灵,谨请护我身,青龙孟章侍吾左,白虎监兵卫吾右,朱雀陵光导吾前,玄武执明从吾后,神兵火急如律!”
此乃四灵护身咒,由四人同时施展,便能组成四灵护身阵。
青、白、赤、玄四道光芒冲天而起,化作游动的青龙,咆哮的白虎,振翅的朱雀,摆尾的玄武。
轰!
四灵在郑伯威等人头顶显现,先抵住狰狞水龙,后拦截洪水巨浪,激起光罩又让那鱼怪潮汐无从下口。
而在四灵法阵中央,郑伯威在四色光华的照耀下,继续施法:
“......甲子护我身、甲戌保我形、甲申固我命、甲午守我魂、甲辰镇我灵、甲寅育我真,上辟天罡,下开地煞,六丁六甲护我乘行,急急如律令!”
急急如律令一出,郑伯威口吐吒声,高高抛出六丁六甲符旗。
符旗凌空放出耀目神光,直冲云霄,轰然击散漫天水珠,瞬间,月光洒下。
神光、月光照在郑伯威身上,大腹便便的游徼官瞬间化作一个三丈高的金甲神将。
这时,神光凛凛的符旗嗖然落下,正落入神将手中,作成一杆冲天大戟。
“妖孽退散!”
高大神将暴喝,冲天大戟一挥,放出漫天神光,最先抵达的狰狞水龙,直接崩散。
神将冲入鱼怪潮汐,大戟翻飞,瞬间血肉崩溅,无数鱼妖噼里啪啦掉落。
最后,神将高高举起大戟,用力一劈,倾泄而来的洪水巨浪便被一分为二。
站在巨浪顶端的河伯之子,脚下不稳,一个踉跄,差点跌入水中。
趁此之时,高大神将纵身跃起,直奔河伯之子。
刘玄微小脸唰的惨白,狂挥手上令旗,激起一个又一个巨浪撞向扑来神将,然而都在那大戟的神光下一一崩散。
眼见大戟神光将要临身,刘玄微瞪着仇恨目光,飞快向水下沉去。
就在这时,神将大喝:
“姜道友,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什么?
刘玄微还没反应过来,身侧骤然浮现出一个雾形小人,随即化成个英武青年。
那青年大手一伸,一把将其手上令旗夺走。
“还给我!”
刘玄微彻底失去淡定,小脸惊惶,疯狂去抢令旗。
青年自然就是姜原。
就在郑伯威化身神将大发神威时,他就果断动身,潜伏到刘玄微身边。
于是与郑伯威来了一次极其精妙的配合。
然而他此时陷入了危机!
恢复原身后,就失去了清灵之鬼的飘动能力,这时扑通跌入水中,被暗流漩涡卷得七荤八素。
而刘玄微即便修为不高,但也比他强,身上还带着御水灵器。
便见河伯之子扑来之时,水流自动涌上其身,在他手上凝聚成一把水剑。
刘玄微恨极了姜原,一手去抢令旗,另一手举剑直刺姜原。
危急关头,郑伯威踏浪而来,收起大戟,挥动硕大拳头狠狠砸到刘玄微身上。
嘭!
河伯之子直接飞了水面,重重摔在地上。
“拉我!”
姜原伸手,想让郑伯威将他拉出漩涡。
谁知那神将无视他的求救,径直去夺他手上令旗,同时口中急吼:
“洪水就要崩散了,快把令旗给我,我来控制住洪水!”
姜原一惊,这郑伯威图穷匕见了。
就在这时,一条腾云驾雾的蛟龙从天而降,怒叱道:“河伯令旗,谁敢觊觎!”
第二十七章 河府长史
骤然出现的蛟龙,动作迅猛果断。
便见其尾巴一甩,郑伯威化身的神将被抽飞,再一摆,姜原从水中漩涡里脱身飞出。
“吼!”
最后一阵震天龙吟,洪水便裹挟着鱼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退潮,缩回远处的河道。
漫天的狂风暴雨,也顷刻间无影无踪。
月光挥洒到湿漉漉的地面,折射出莹莹光泽。
蛟龙之威,令人骇然!
姜原重重摔在地上,没等起身,又被龙吟震得头晕目眩,直到龙吟停下,方才摇摇晃晃起身。
还没站稳,河伯之子嘶吼着“还我令旗”,朝他凶狠狠的扑来。
“玄微公子!”
就在这时,那细长优雅的蛟龙滑游而下,落地化作个身穿锦袍的青年,一伸手,将河伯之子牢牢按在原地。
刘玄微拼命挣扎,肩上手掌却像大山般沉重,而且越来越重,渐渐的,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
就见这河伯之子鼓着充血目光,仰头怒视青年:
“敖永,我的事轮不到你管,快放开我!”
“你的事?!”
蛟龙敖永被这句话激怒了,毫无征兆的一巴掌扇过去。
啪!
刘玄微被扇的脑袋一歪,砰地跌入地上水洼,溅起满身污泥。
下一秒,男孩捂着红肿的脸,眼眶含泪,歇斯底里的嘶吼道:
“你敢打我,你有什么资格打我,啊?”
敖永怒气勃发,喘着粗气骂道:“我是济水河府长史,你擅自盗取河伯令旗,肆虐凡俗,我不仅有资格打你,还要将你关进寒狱!”
刘玄微听到“寒狱”,身子一抖,惊惧道:“你,你敢,我父亲.......”
敖永手一翻,亮出一个水纹玉符,语气冰冷的打断道:“河伯手令在此。”
刘玄微不敢置信的望着那玉符,崩溃了,哭喊着扭头就跑:“你骗我,我父亲绝不会让我进寒狱,我要去找他!”
敖永没有丝毫去追的意思,而是站在原地,信手抛出腰间玉带。
就见那腰带迎风即涨,须臾间化作一条玉蟒,飞快缠上刘玄微,任由男孩怎么挣扎,全都无果。
“敖永你这条臭水蛇,我恨你!”
“你敢关我进寒狱,就等着,我一定把你扒皮抽筋!”
敖永皱眉冷哼:“聒噪!”
玉带应声而动,直接封住刘玄微的嘴巴,咒骂顿时消失,只剩呜呜。
敖永将刘玄微扔在脚边,转身看向姜原,郑伯威等人,暗自叹了口气:
唉,自己堂堂河府长史,竟然得帮个熊孩子擦屁股。
郑伯威早已散去符咒,恢复原身,这时上前行礼道:“北阳山游徼,见过长史,今天这事.......”
敖永抬手止住郑伯威的话头,当场承认错误:
“今夜之事,无需狡辩,就是我济水河府做错了。”
“河伯迎亲未归,我敖永,代他向诸位道歉。”
从化为人形,到现在,敖永始终维持着挺拔身姿,下巴也一直高抬,明显是个高傲性子。
然而这话一出,那高昂的头颅便低了下去,挺拔的脊背也深深弯下。
郑伯威连连摆手,作势虚扶:“长史快快请起,不至于此,不至于此。”
姜原嫌恶的瞥了眼白胖游徼,脚步一移,避开了敖永的鞠躬。
敖姓,龙族?
只是不知是不是四海龙王一族。
姜原对这位河府长史印象不错,因为直到现在,河伯令旗还在他手中。
此人,不,蛟龙降临时,高喊“河伯令旗,谁敢觊觎”,说明非常珍重河伯令旗。
可将姜原甩出洪水时,却并未乘人之危夺走令旗。
看他摆出的这番真诚姿态,显然是准备道歉之后,再光明正大的索回。
与之相比,郑伯威事前口口声声要竭诚合作,方才却想趁机夺走河伯令旗,显得虚伪多了。
当然,此人肯定不是要占据河伯令旗,而是令旗在手,事后与济水河府谈判,能获取到更多好处。
姜原甚至猜测,郑伯威可能存着,连他一同顺手拿下的心思。
某种程度上,敖永算是帮了姜原一把。
或许,这位神府长史也是有意为之。
躬身几息后,敖永方才直起身。
抬头时,正好与姜原目光对上,姜原眼中流露的欣赏让河府长史微微一愣。
虽然疑惑,但手握河伯令旗的姜原态度友好,无疑让其轻松许多,便见敖永冲姜原点了点头。
姜原同样愣了下,然后本能的点头回应。
一旁的郑伯威,恰好发现了一人一龙的隐秘互动,暗暗吃惊:
这两位认识?
莫非这个“姜原”(郑伯威认为姜原被夺舍了),跑来青州的目的,就是来找这济水河府长史?
郑伯威不停地揣测姜原身份,乃是另有他意。
他怕自己抓鼠妖的事,会惹得北阳山神生怨,就想从姜原这个,被小游太一神君发令通缉的邪魔身上,找点回补。
刚才无视姜原呼救,既是为了先一步拿到河伯令旗,也确实有顺便拿下姜原的心思。
不过现在见到了姜原与敖永的微妙互动,这种小心思当即烟消云散。
姜原自然不知道郑伯威的各种心思,只是目光转过那张胖脸时,暗道:这游徼官的表情,怎么那么怪。
这时,敖永再次开口,无论姜原还是郑伯威都精神一震,再无闲心。
只听敖永道:“游徼与这位阁下仗义出手,让玄微公子恶行未成,保全了河伯声名,我济水河府愿献酬劳,以表谢意。”
郑伯威还想客气两下,敖永直接继续道:
“济水之中,翡翠珍宝确实不少,可以这些俗物为酬劳,则显诚意不足。”
“不如两位说出所需,且看我河府能否帮到。”
此言一出,郑伯威大喜,暗道元吉有救了。
但是,游徼官没有当场道出所求,而是转头看向自家部属,抱拳说道:
“诸位兄弟,今日之功乃是成于众兄弟的齐心协力,非我一人之功,功劳理应共享。”
“只是元吉他,唉,你们也知道,他有志仙道,若不能尽快的彻底修复神魂损伤,怕是鬼仙无望。”
“所以,可否请兄弟们容我私心一次,郑某日后必.......”
郑伯威话没说话,便被张、方两位巡山捕快打断:“游徼今日怎么婆婆妈妈,元吉可不只是你侄儿,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
安神法士们也笑道:“我等天资不足,不敢妄窥仙道,早把希望寄托在元吉身上了。”
郑伯威明白了部属们的心意,感动道:“好,好,那小子日后成道,若是敢忘了诸位今日之恩,我打断他的腿。”
巡山捕快张仁哈哈笑道:“元吉真得了仙道果位,那腾云驾雾的,游徼怕是都抓不着他了。”
“他再成仙,也是咱的侄子,我打他,看他敢飞!”
郑伯威瞪了瞪眼,说罢也笑了。
对着部属们重重一点头后,转身向敖永开口道:
“在下有个侄儿,十六岁,刚得灵霄天箓,今夜被一妖邪夺舍,导致神魂大损,正在高洼村中修养。”
“贵府可有修复神魂之物?”
第二十八章 蛟鳞、河砂弹丸
敖永想了会,回答郑伯威道:“正巧,泰山府君前日送到河府三株怀梦芝。
那怀梦芝能补三魂七魄,阴鬼吃上一株可当场化为鬼王,便是鬼仙的阴神受损,都能修补。”
“我看只需半片芝瓣,就可彻底治愈你侄儿的神魂损伤,说不定,还能因祸得福。”
“待我回府,便命人为你送来。”
郑伯威欣喜若狂,连忙躬身道谢:“在下替那小子谢过长史,日后若有差遣,尽管传信到北阳山。”
敖永矜持的点点头,随即看向姜原:“阁下需何物?”
其实,直到敖永说出“怀梦芝”之前,姜原都还在纠结要什么。
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缺很多东西。
化虎时总会裸奔,得要一件能随心变化的法衣吧,最好能带有防护功能。
鬼丹、方鼎虽然神异,但攻击不足,风沙袋又处于半废状态,他这一路,几乎是遇敌即逃。
所以,攻伐的神兵利器、法术、法宝,也需要一两件。
再有,便是修行功法。
老猴倒是说,会帮他服用小龙虎丹晋升,教他鬼仙之法。
可看看那老猴的表现,明明是尸解仙,法力却完全比不过青阳老道那鬼仙,使得姜原严重怀疑老猴的功法。
所以,姜原需要修行真法。
这么一来,法衣,攻伐的兵器、法术、法宝,修行真法,到底选哪个呢?
对了,他突然想起,自己还需要足够的金子,去修炼宝光术。
姜原就这样,陷入了选择困难。
然而听到灵物“怀梦芝”后,姜原立即明白了,自己应该要什么。
自然是新的方鼎十草!
他以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顶多擅长些武艺,却能逃脱北阳山府的搜捕,遇上四妖而幸存,大闹山神府,杀狸妖夺宝......
靠的是什么?
是方鼎,以及其给出的虎丹,鬼丹啊!
让他毫无修为,却能周游在山神,妖怪之间,还能战胜河伯之子,获得此次的机缘。
法衣,攻伐之器,乃至修行真法,皆可日后寻求,而方鼎十草若能趁此机会一次集齐,姜原的能力就能立竿见影,当场蜕变。
他也很期待鬼丹之后,会是什么大丹。
于是,就在敖永等的快不耐烦时,姜原从风沙袋里取出一张画纸,在敖永的奇怪目光中,递过去:
“长史大人,在下想要这上面的八种古老草药,以及九穗禾和灵物级别的灵芝草。”
画纸上有八种草木的图文及名称,谷城药铺房的老师傅帮忙标注的。
敖永接过图纸,扫了眼,忽然发现自己七成都不认识,略显尴尬。
“咳”,敖永轻咳两下,好奇道:“你要炼丹?”
姜原含糊道:“在下侥幸得了个丹方。”
敖永当然听出了姜原的敷衍,不过并不在意。
又低头仔细察看药草,一边看,一边回想济水河府是否有收藏。
半响后,敖永抬头,迎着姜原期待的目光,沉声道:“济水河府是水府,不像山府可以培育药圃,这上面的八种古老草药,府内可能只有四种。”
眼见姜原面露失望,敖永补充道:
“当然,我不熟药理,可能记得有差错。但不管如何,既然是道友所需,我会联系周边山府,为你集齐这八种药草。”
“至于你另外所需的两样灵物,灵芝草,河府就有,但九穗禾,就遗憾了。”
“我倒是知晓哪里有九穗禾,这类近乎不死草的灵物,多在那十洲三岛之上,你可出海去求。”
姜原的一颗心简直像在坐过山车,一会上一会下。
最终,只能算是差强人意。
见没有满足姜原,敖永似乎有些过意不去,道:“只凭一株灵芝草,几种古老但普通的药草,肯定不足以答谢阁下,这样。”
说着,敖永从腰囊中取出一个玉盒,一个小囊。
“这盒中乃是我化蛟时脱落的一个鳞片。”
“你将它佩戴身上,可聚灵凝气,辅助修行;放入水之中,可化凡水为灵水,但一次用过,需得半日补充;若是置于江河湖海,可召引龙裔水兽。”
“你既要炼丹,还要出海求灵草,此物定可助你一臂之力。”
介绍完玉盒,敖永又捏了下小囊,轻笑道:
“我见你背着弹弓,想必擅长射术。”
“这小囊里装着十一颗用济水河砂炼制的弹丸,威力倒是没多大,只是有些小用。”
“一是射出后,可自动回返囊中,二是在水中侵泡上十二个时辰后,每一颗弹丸射出,都有百斤之力,但会暂时失去回返能力。”
这一刻,姜原只觉得敖永的面庞,是如此的亲切。
这位河府长史真是仗义!
敖永问了声:“阁下可满意?”
姜原立马点头如捣蒜:“很满意。”
姜原满意,敖永也满意。
别看这蛟鳞,河砂弹丸听着厉害,但对于敖永,其实并不算什么。
前者,他还留有十几片呢。后者,虽然从提炼河砂费了点功夫,但也只是他学习炼器过程中的一件练手之作。
其实,即便加上灵芝草和八种古老草药,其价值也比不上付给郑伯威的半片怀芝草。
因为整个三界,怀芝草只在泰山府君处有。
此泰山府君,非东岳泰山大帝,乃是与羲和,太一,烛龙,雷泽大神等古老神灵齐名的九垒。
九垒地位崇高,他们为神时,玉皇大天尊都还未入主灵霄天宫!
所以怀芝草远非一般灵物可比。
敖永之所以给郑伯威灵芝草,是因为郑伯威同在神道体系内,他的言行,最能在神道内传播。
敖永付出这么大代价,不只是简单酬谢,主要是堵住郑伯威,以及姜原的嘴。
要知道,济水河伯此时正在大婚期间,若是刘玄微的举动传出去,不说天宫追责了,还会与泰山府君交恶。
更重要的,父亲大婚,儿子故意作孽大闹,想想都滑稽可笑,济水河伯恐会沦为三界笑柄。
敖永之后,还会联合高洼村社神,安抚高洼村村民。
“你先收着这两样东西,等我回河府收齐药草,便送到此村。”
敖永将玉盒与小囊递给姜原,顺便许下约定。
姜原接过蛟鳞与河砂弹丸,正兴奋,听到敖永的后半句话,不由得瞥了眼旁边的郑伯威,心头升起警惕。
这人方才已经表露了恶意,若是继续待在这,恐生不测。
姜原犹豫了下,冲敖永说道:“在下本就要顺着济水出海,就不劳烦长史大人了,在下亲自去取便是。”
“河府要忙大婚之事,怕是......”
敖永就要拒绝,忽然一顿,目光在姜原与郑伯威身上扫过后,随即又递给姜原一个海螺:
“也好,你明日正午时分,在济水河畔寻个隐秘地,吹响这海螺,我自会派人送来药草。”
姜原一语双关的感激道:“多谢长史。”
敖永摆摆手,随即指了指姜原手上的河伯令旗,姜原反应过来,连忙递过去。
“如此,我便先送这小子回府,然后为两位准备所需。”
敖永收起令旗,冲姜原等人一抱拳,便拎起地上刘玄微,纵身恢复蛟龙身躯,腾云驾雾而去。
目送蛟龙远去,郑伯威眯起眼,露出笑,朝姜原走来。
然而没等其开口,姜原就如同敖永般,一抱拳:“事已毕,在下也告辞了。”
说罢转身离去,郑伯威顿时僵在原地。
巡山捕快与安神法士们悄然靠近,望着姜原背影,挥了下手刀,低声道:“游徼?”
郑伯威犹豫片刻,摇了摇头:“我拿不住他的跟脚,算了吧。”
就在这时,远处的姜原忽然转身,大声道:“郑游徼,我的二十四朵金花,可否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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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小试牛刀
姜原索要金花,自然是为修炼宝光术做准备。
可惜那游徼官不仅脸大,脸皮也厚,直接装糊涂。
“这个死胖子!”
姜原只得骂骂咧咧的离开。
高洼村附近的田野,被洪水和暴雨侵蚀的满地泥泽,姜原走了好一会,才摆脱深一脚浅一脚的窘态。
终于脚踏实地,回头望去,高洼村已经变成夜色中的一抹黑影。
一边剔掉靴底淤泥,一边环顾四周,姜原试图寻找坐骑。
“那头蠢驴可真实诚,让它跑,就真跑没影了。”
看看天色,离天亮还有段时间,与河府长史约定的时间是正午,还来得及。
既然如此,就不用鬼丹赶路了,继续走着,顺便找找坐骑。
当然,也是姜原迫不及待的,想试试敖永给的蛟鳞与河砂弹丸。
蛟龙鳞片没想象中的大,从玉盒取出后,正好躺在他掌心。
不过是真漂亮啊。
像是鱼鳞,呈扇形,银灰色,闪动着金属寒光,上有波浪状的水纹,同时有丝丝凉气不断传入手中。
很快,鳞片上泛起了莹莹光泽,好似聚拢来了月光。
忽然间,姜原觉得周身空气变得清新了。
深吸一口,清清凉凉的气息进入体内,大脑顿时一清。
联想敖永的话,姜原喜滋滋道:“这就是聚灵凝气吧,感觉不错。”
蛟鳞的另两种能力,造灵水与召龙裔,此时不适合测试,只能等之后了。
“怎么戴到身上呢?”
姜原看着手上鳞片,生出幸福的烦恼。
“也许可以把这东西镶到腰带上,或是做成挂饰之类。”
“算了,现在聚灵,顶多就改善下空气质量,意义不大,先收起吧,等开始修行了再用。”
把鳞片收进风沙袋,姜原拿起装河砂弹丸的小囊。
相比起辅助修行的蛟鳞,他更对河砂弹丸感兴趣。
因为,他终于有攻击手段了啊!
正要扯开弹囊取弹丸,姜原动作突然一顿:
“等等。”
他忽然发现,这小囊似乎不简单。
打量片刻,终于确定,这小囊竟然不是缝制,而是完全由一条青色丝线编织、勾连而成,只在囊口处,另外绣上了三圈金色法纹。
姜原反应过来,小囊与河砂弹丸应该是个整体,是一套法器,所以才能自动回返。
把玩了好一会儿小囊后,伸手探入囊中,夹出两颗拇指大的弹丸。
圆滚滚,没有一丝变形,重量很实,通体深黑,但有着金色纹路。
凑到眼前仔细看,那金色纹路与小囊囊口处的法纹一模一样。
“试试!”
取下身上的弹弓,将弹丸架上弓弦,拉满弓。
正巧,视野里出现了一只硕大田鼠,悉悉索索在草丛里乱嗅。
姜原调转弹弓,瞄准,松手。
嗖,细细地风声响过,远处田鼠大半身子砰的炸成碎肉。
姜原面色一喜,这威力比他预想的大很多。
这一下若是打中人身,怕是能直接崩断骨头,打到头颅,就是脑袋开花。
不过,姜原更在意的是自动回返。
低头去看小囊,正见囊口处的金色法纹光芒一闪,伸手一摸,十一颗弹丸一颗不少。
“我去,这是空间法术了吧?”
姜原登时惊呼,不过很快醒悟:
“这是西游神怪世界,法术就是法术,只有五行相生相克,哪会有什么空间、时间的。”
但这不妨碍姜原的欣喜。
就见他动作不停,取弹丸,拉弓,射出,远处一片草地砰砰砰连声炸响,泥土飞溅。
响起的风声早已超过十一道,然而囊口金光闪动不停,姜原手上弹丸就不缺。
直到那竹制弹弓吱吱作响,不堪负重,姜原才停下动作。
远处的靶地炸出了个不小的土坑,再一摸小囊,依旧满满当当。
姜原额头带汗,手臂酸疼,但神清气爽,畅快无比:
“爽!”
爽过之后,看看手上的竹制弹弓,姜原无情的叹气:
“你已经配不上我的河砂弹丸喽。”
再想想之后,按照敖永所说,将弹丸在水中泡上十二时辰,再射出,每一颗就都有百斤之力。
那还是什么弹丸,简直堪比炮弹啊!
姜原愈发看不上这把竹制弹弓。
“好马配好鞍,得换把好弓了。”
西游记里,好像二郎神擅使弹弓,与孙悟空斗法时,就用弓打过孙悟空变得鸟。
“堂堂昭惠灵显王,用的弓定非凡物吧,嘿嘿——”
姜原猛地拍拍脸,打断意淫:
“想什么呢,你连修行都没入门,就敢窥视二郎神的武器?”
念叨几声“要脚踏实地”后,姜原想到修行,再次抬头环顾四方。
“五千啊,你到底跑哪去了?”
“赶紧把老猴送回来,别耽误你主人我的修行啊。”
或许是听到了姜原的呼唤,或许是碰巧。
一阵夜风吹过,风中似乎有驴叫,以及狼啸。
“五千?”
姜原大喜过望,连忙侧耳聆听,很快,熟悉的驴叫声愈来越清晰。
“在那!”
姜原用力一踏,如离弦飞箭般冲入夜色。
“嗷呜”
穿过一片茂密草丛,前方出现一个高丘,其上蹲立着一头仰头嘶吼的野狼。
高丘另一侧传来应和的狼啸,连绵不绝,数量众多。
其中,夹杂着一个恐惧的驴叫。
显然,这是狼群在围猎一头驴。
姜原一出现,高丘上的狼王登时回身,瞪着绿幽幽的瘆人眼珠望过来。
“呜呜”
狼王发出警告的低吼。
这点威胁,对于刚刚斗过河伯之子,身怀河砂弹丸的姜原,丝毫不管用,甚至让他觉得好笑。
姜原无视狼王,快速翻过起伏的草丘,顿见一头仓惶的灰驴,独自对抗狼群。
灰驴身上挎着个竹编背篓,正是姜原的坐骑五千。
“这蠢驴还挺有胆量。”
姜原对坐骑的表现很满意,拇指并食指放入嘴中,吹了个响哨。
“哔——”
场中群狼,灰驴同时望来。
恶狼望了一眼后,立即扭头去看高丘上的狼王,随即在狼王的啸声中,舍弃灰驴,快速围上姜原。
灰驴愣愣的看了会儿姜原,趁着狼群散开,扭头就跑。
姜原表情一垮:“这畜生,白夸你了。”
有此闲心开玩笑,足以说明从容淡定。
也是,神神鬼鬼都见过了,几头野兽若还让姜原心慌,那真是洗洗睡得了。
狼王感知敏锐,觉察到了危险,低吼着跳下高丘,靠近狼群指挥。
姜原轻笑,抽出弹弓,小囊:
“正好我缺金子,狼皮应该能换点钱。”
敌人的这番姿态,让狼王心头危险感更强了,果断命令群狼出击,它也紧随而上。
“嗷!”
两头恶狼一左一右,最先扑来。
姜原夹起河砂弹丸搭在弓弦,拉弓,射!
砰!
两头恶狼的脑门上,几乎是同时,齐齐爆开一个小洞,脑浆混着血液从拇指大的洞口淌了出来。
常言道,狼是铜头铁骨豆腐腰,姜原却直接瞄向最硬的头骨。
而且射出之后,看也不看便选择下一个目标。
从始至终,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充满闲适。
砰,砰,砰!
脑门破开的声音,如击鼓传花一般在狼群中爆发开来。
“吼!”
这是狼王的怒吼,含着恐惧。
砰!
这是狼王脑门破开的声音。
姜原扫过地上的狼群尸体:“一,二,三...九,十,”
随即拍拍弹囊,摇头道:“啧啧,还不到一轮呢。”
“吁”
不知藏到哪去了的灰驴,狼群一覆灭,就颠颠跑了回来,凑到姜原面前,拿脑袋乱蹭。
“行吧,原谅你逃跑了。”
姜原拍了下灰驴脑袋,转身去察看背篓。
刚一探头,就对上了黄毛鼠的一双小眼。
“你早就醒了?”姜原没好气道,“那还不出手救五千。”
鼠妖装模作样的往下一趴,转着眼珠叫道:“俺连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可打不过狼群。”
姜原嗤笑,懒得搭理这小妖,望向背篓一角老猴的假托之躯,嘴角微微扬起:
“老猴你也恢复了吧?”
黄毛鼠登时蹦起,惊呼道:“你怎么知道?”
姜原不屑道:“你这么欢快,老猴还会有事?”
鼠妖张了张口,满脸沮丧。
老猴的呵呵笑声,在姜原与黄毛鼠的耳中同时响起:
“道友依旧是如此灵敏。不错,我与小金都已经恢复了些元气。”
“小金方才就要帮这头驴子了,不过我感觉到了道友。”
小金?
姜原瞥了眼黄毛鼠。
鼠妖立马跳脚道:“小金是老猴前辈喊的,你得喊我金大王。”
姜原回了个鄙视眼神,“你一小小耗子精,有何资格称王?”
鼠妖气的直喘粗气,就想纵起金光扑向姜原。
“嗯?”
姜原伸手一按身上弹弓,挑眉道:“你要试试我的河砂弹丸?”
鼠妖目睹了姜原轻松虐杀狼群的全过程,当然看出了姜原所用的弹丸,不简单。
气哼哼的散去金光后,鼠妖尖声叫道:“什么河砂弹丸?”
这时老猴插嘴:“可是与先前那操纵洪水的小孩有关?”
“对。”
姜原点点头,暗道:老猴说他只恢复了些元气,看来是实话,不然此地距离高洼村不算太远,他不会没觉察到敖永。
“其实那小孩是济水河伯之子,因其父亲续弦........”
姜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述说了一遍。
“......除了蛟鳞与河砂弹丸,河府长史还与我约定,正午时到济水河岸取药草。”
因为必须得去取药草,姜原就顺便道出了方鼎的作用。
不过只说是之前求仙炼丹时,无意间获得的一个丹鼎,鼎内有丹方,集齐相应药草,可以炼制出相应丹药。
同时为了解释他能夺取河伯令旗,就一同亮出了虎丹和鬼丹,说是根据鼎内丹方炼制而出。
某种程度上,姜原说的也算是实话,只是并非常规的“炼丹“。
讲完经过,姜原展示了蛟鳞与河砂弹丸。
老猴只是赞叹道:“道友的这一番机缘,真是令人惊叹。”
鼠妖则死死地盯着蛟鳞与小囊,嫉妒的要发狂。
老猴赞叹完,语气一转,欣喜道:“那蛟龙鳞片既然能召引龙裔水兽,咱们出海就多了份保障。”
姜原轻笑道:“我也想到了。”
老猴突然感慨起来:
“老猴我有道友相助,真是得天之幸啊。”
“道友福缘深厚,日后必成仙果,享那长生。”
我福缘深厚?
姜原表示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