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都一样的心情
想到儿子的未来,袁氏忍着憋屈,继续劝说,“大嫂,话不是这么说的,若是都像你这样想,读书人怎么会那么金贵?
读书前期花销大,这点咱承认,不过也就三五年的事,提口气就能撑过去。
等学成归来,往小的说,能帮各村写个红白喜事,往大的说,咱家孩子也能当夫子收徒弟,还怕赚不回读书的花销?”
“那得多少年?”徐氏忍不住翻个白眼,“我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呢!”
“这怎么可能,大嫂今年也才三十出头,活个二三十年绝对没有问题。”
袁氏很心累。
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徐氏还扭扭捏捏,搞得她暴躁地想打人!
“我再想想吧,这么大的事,至少也要跟家里爷们商量商量。”
信你个鬼!
就是不想花钱。
袁氏又急又气,差一点就破口大骂。
最终,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劝道,“大嫂还是好好想想吧,这可是关系孩子一辈子的大事,以前没条件也就算了,现在还错过,说不定就被子孙怨一辈子。”
“知道了。”
徐氏答应的极其敷衍。
完全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袁氏只得一脸憋火地回去。
“媳妇,谁招惹你了?”
回家喝水的柳夏见状,立刻走过来。
“大房那个蠢货!”在自己男人面前,袁氏并没有继续端着,“石家老爷子在教荀逸认字,我想让她跟我一起求求爹娘把家里孩子一起带上,她觉得笔墨纸砚浪费钱,不愿意。”
自私到这种程度,早晚被休!
袁氏真的气坏了。
闻言,柳夏眉头直接打结,“你没有跟她说清其中的利害?”
“怎么没说,”听到这话的袁氏更气,“啥都明明白白的说透了,怕她听不懂干脆掰开揉碎,人家就是不愿意,我能有啥办法?”
“这事你暂时别管,我直接跟大哥商量。”
“若是大哥也不愿意呢?”袁氏觉得很憋屈,“这夫妻俩没一个靠谱,可若是咱们自己说动了爹娘,我一点也不想给他们占便宜!”
“先试试,不行再说。”
“那成,交给你了!”
袁氏很相信柳夏,听到他这么说,彻底把心放回肚子里。
柳冬听到这事后,很果断就同意。
他是浑,却也不想儿子错过如此好事。
哥俩结伴找到柳老爹,说出自己的想法。
“这事不好办,”柳老爹叹口气,“石家这位,虽说是你三弟的干爹,跟咱家却没多少来往,人家愿意过来,是看在小鱼儿的面子,内心里,不一定看得上老柳家。”
“爹,”柳夏笑着开口,“我们也只是想你问一句,成不成再说,石家老爷子对家里有恩,他不愿意咱们也不可能逼是吧?”
柳夏话说的很好听,心里却暗自着急起来。
“爹,”柳冬倒是很贴心,“你要是觉得为难就算了,儿子看老爷子那气势就不像好拿捏的人,回头把人惹急了,伤到两家的感情就不好了。”
柳冬虽然说的真心实意,然而这话却成功地让柳老爹起了恻隐之心。
“算了,我试探下吧,不成再说,只是问一句,应该没多大关系。”
“谢谢爹!”
柳夏大喜,看柳冬的眼神都比往常柔和。
老爷子虽然答应儿子探底,其实心里却没什么谱,磨磨蹭蹭地直到晚上才去找人。
“石老哥,还没睡呐?”
底气不足的柳老爹,声音都是虚的,隐约间还有些许讨好。
“有事?”
此刻的石茂相当高冷,仿佛多吐一个字都是对他的侮辱。
“那什么,”柳老爹犹豫一瞬,期期艾艾地问出来,“石老哥,你教荀逸的时候能不能让家里小子也跟着一起学?”
“不能。”
“一个羊也是教,一群也是放,为啥不能?”
“没有为什么,”石茂似笑非笑地瞥一眼柳老爹,“要不这样,你去问一下小鱼儿,看看她怎么说。”
“问小鱼儿?”
“对!”
“她肯定会同意。”
“是么?”
石茂意味深长地笑了。
为何不想跟柳家扯上关系,这就是他的理由。
他只是柳鸣一个人的义父,并不是柳家的正经亲戚,柳鸣怎么对家人他不会过问,却也不会让某些人顺杆爬不断地占自己便宜。
与石茂说完话,柳老爹信心满满地找到柳瑜。
此时的柳瑜还在做晚上的功课,两腿打颤依旧坚持蹲马步。
“小鱼儿。”
“爷,你不去新宅那边看东西?”
柳瑜很疑惑。
往常这个时候,老爷子已经卷着铺盖去新宅。
“那边有你大伯二伯看着,暂时不用担心,爷现在找你商量些事。”
“什么事?”
柳瑜心中微妙。
这帮大人怎么回事?
让自己别操心地是他们,找过来的也是他们?
到底让自己做孩子还是做大人
“是这样,你干爷爷不是在教荀逸认字,一个是教两个也是放,你跟他说一下把你堂哥也一块教了如何?”
“不如何,”柳瑜脸色冷了下来,“爷,你来就跟我说这事?”
“你不答应?”
柳老爹的神情很意外。
“堂哥他们想求学,不应该自己跟大爷爷说,让您来是什么意思?”柳瑜因为生气,语气都冷冰冰的,“再说了,大爷爷已经六十,要教荀逸认字,还要教我读书习武,哪有这么多精力?”
“只是学几个字,也不用花多少心思,不拘好歹,认几个就成。”
“既然这样,去镇上学堂不是更好?”
柳瑜的话,彻底把老爷子堵死。
他虽然没生气,心里却止不住的失望,“小鱼儿,就不能帮一把你堂哥?”
“如果是生死关头,身为堂妹的我帮一把也是应该,然而事实却是,镇上有学堂,只要花银子就能读书,不管大伯还是二伯分家得到的钱都够送堂哥读书,为何一定要劳累大爷爷一个六十岁的老人家?”顿一下,柳瑜认真开口,“爷爷,我把大爷爷接过来,是让他安享晚年的,不是为了他教人读书或者做其他的,大伯和二伯不想花银子,我也不想累着大爷爷,都一样的心情。”
第107章 拒绝
老爷子不知道这个道理吗?
肯定知道。
只是下意识觉得孙女会退让。
不得不说,柳鸣的某些做法,潜移默化的已经深入人心。
只是这次,他真的失算了。
不管大房还是二房,在柳瑜眼里,都有些凉薄。
老爷子希望的家和万事兴,她也希望,却不会以委屈自己或者身边人为代价。
此时的她,终于明白大爷爷为何不喜爷爷,因为,他不止是爹的父亲,还是另外两个儿子的父亲。
在柳瑜眼中很没原则的事,在他的眼中或许只是顺手为之的事情,比如此刻。
她确实能向大爷爷提这要求,然而提出这种要求时,自己又把大爷爷放在什么位置?
“小鱼儿,爷不是想逼你做什么,”柳老爹认真解释,“也没想逼着你做不喜欢的事。”
“那以后就不要再找我说这种事,”柳瑜板起脸,非常严肃,“爷,您的爱子之心我能理解,这天下就没有不希望子女好的父母,你想为大伯二伯做任何能力范围之内的事都不会有人说什么,但是,你不该把别人也牵扯进入。
对您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别人也是一样,您看来不重要的人对别人来说却未必是。
大爷爷对我爹有恩,他拖着病体教导我和荀逸,我已经很感激,不可能再给他添麻烦,而且,也不能开这个头。
今日求他教书,来日会不会求他授武?大爷爷来咱家养老不错,却有自己的积蓄,并不欠柳家什么,反倒孙女还要接受他老人家的教导。
爷爷,做人得知足!”
柳瑜说的很直白。
甚至有些伤人。
就差没明明白白指责老爷子贪得无厌。
老爷子险些站不住。
他没料到一件小事会被这么指责。
“小鱼儿,你这是怨上我了?”
老爷子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
他确实想帮衬两儿子,可终究,最看重的还是柳瑜这个让他引以为傲的孙女。
“并没有,”柳瑜摇头,“就因为我不希望咱们祖孙的感情受影响,才会把话说的这么重。”
柳瑜很不喜欢两位伯伯这种让老爷子打前阵的做法。
多少岁的人了,还跟小时候没断奶似的,动不动找爹妈,也不觉得丢人!
吐槽完,又深深地鄙视了两位巨婴伯伯。
“我知道了!”
这句话,好像抽光老爷子所有力气。
他的背都比往常更佝偻。
说完,颤颤巍巍地一步一顿离开。
柳瑜有一瞬间的不忍,须臾,眼底恢复清明。
家事无小事,每一件都要慎重以待,不然你永远无法预测能不能接受之后的结果。
就像自己的爹柳鸣,他不知道自己吃亏?
很明显知道的。
不然也不会偷偷告诉娘那么多道理。
然而,意识到这个问题时,退让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或者说不得不退让。
家里所有人都习惯了他的付出和妥协,倘若他拒绝这样做,所有的关系都会改变。
届时,或许兄弟不再是兄弟,父母也不再是父母。
柳鸣不想要这种改变,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柳瑜却不认可这种委曲求全。
感情是双方的,付出也是相互的,没有谁本应该天生的迁就谁。
一直观察两人的石茂,在此时走过来。
“做的不错!”
粗糙的大手覆在柳瑜的脑袋上,厚重而有力。
柳瑜没防备,马步差点垮掉。
“大爷爷,你看了多久的戏?”
“从头到尾,”石茂的心情很好,嘴角一直都在上扬。
闻言,柳瑜突然意识到什么,“爷是不是已经找过您?没说通才让我帮忙?”
“嗯,他觉得你肯定会答应,”石茂脸色突然阴沉,“我还以为你爹的死能让他反思,还是高估了他!”
现在这条命都是用儿子的换的,孙女都管不好还管别人,确定脑袋没进水?
石茂真的被柳老爹给气到了!
柳瑜不可能跟着石茂一起指责柳老爹,干笑两声并没有接话。
她其实很不理解老爷子的脑回路。
既然说好的,分家之后恩情就断个干净,现在又是做什么?
“算了,”看着为难的孙女,石茂还是心软了,“到底是你爷爷,虽然糊涂点,心也没有全歪,不管怎么说也没踩底线,勉强凑合吧!”
石茂虽然对柳家有疙瘩,看在柳瑜的面子上,还是妥协了。
“嗯,我明白的!”
这边,老爷子苦着脸回去,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老头子,这是咋啦?是不是新宅那边的东西被偷了?”
“不是。”
摇摇头,他把之前发生的事简述一遍。
最后,还说出自己的苦闷,“老婆子,我也没坏心,只想着一家人齐心协力过日子,真的错了吗?”
柳老爹很明白,孙女那番话,其实已经算的上警告。
虽然这次的确没怨上自己,然而若是自己又犯错,绝对不会像今天这么容易揭过去。
闻言,老周氏脸色忽然变冷,“这是谁的主意?老大还是老二?”
“他们俩一起找的我,怎么,有问题?”
“你觉得呢?”老周氏抬头,冷冷地看着老爷子,“老头子,你是不是忘记自己这条命怎么保到现在的?”
老周氏的声音很悲愤,“是老三用命换的,不是老大,更不是老二,一条命有多重,你到底懂不懂?”
“我懂!”老爷子声音沙哑,眼底含泪,“如果可以,我宁愿让老三活着,我已经亏欠你们太多太多。”
这是他一生都不想触碰的伤口,一直小心的捂着藏着,就怕挖心一样的疼。
“可你现在做了什么?”老周氏声音满是寒霜,“老大和老二,分了咱们大部分积蓄,还让没男人顶门户的三房奉养咱们两个,小鱼儿可说过什么委屈?
她不说你就装作不知道是吧?你疼你儿子谁来疼我孙女,她现在也不过才十岁而已!
你俩儿子,三十来岁的人,手脚健全有房有地还有存银,还没有咱们两个老不死拖累,哪个不比小鱼儿过得舒坦,需要你来瞎操心?你这样做又把小鱼儿置于何地?”
第108章 试探
老太太真的气坏了。
她甚至想打人。
“我当时只是觉得这也不算啥大事。”
柳老爹低着头辩解。
然而这说词,并不能让老周氏认同。
“啥才是大事?你儿子的心情还是你孙子读书?”老太太的脸越发冰寒,“你当小鱼儿是什么?你孙子博前途的筏子?”
“我从没有这样想!”
“可你就是这么干的,”老周氏叉着腰,指着老爷子鼻子警告,“柳辰,我已经没了老三,小鱼儿就是我的命,谁都不能打她主意,包括你,不然我直接拼命!”
“我不会的,”老爷子委屈起来,“小鱼儿也是我孙女,我能不想她好?”
闻言,老周氏眼眸一闪而过波光,语气稍微变软,“老头子,我知道你觉得对三个孩子有亏欠,但事不能这样做,咱们现在住在三房,吃喝都要小鱼儿照顾,还跟外人一心,换成你不寒心?”
闻言,柳老爹嘴皮蠕动几下。
他想说儿子不是外人。
考虑到此时的处境,终究低下头保持沉默。
猜到他的想法后,老太太咬着牙开口,“等着,这事没完!”
说完,啪一声把人关在外面。
老爷子无法,只得郁闷地去新宅子。
两兄弟一直在等消息。
看到老爷子的模样,柳夏心里一个咯噔,笑容都变得勉强,“爹,石家老爷子没答应?”
“嗯,他确实不愿意。”
“那你找小鱼儿说这事没?”柳夏小心试探,“他老人家那么疼小鱼儿,手把手教人练武,甚至连带着给荀逸开蒙,若是小鱼儿提的话,定然会仔细考虑。”
“这事不用再说,”老爷子摆摆手,“以前是我想茬了,觉得只是顺手的事,却忘了石家这位已经六十岁,教两个都很累,哪里还能教更多!”
“可是……”
“没有可是,”老爷子打断柳夏的话,“镇上又不是没学堂,你们分家得的银子又不是不够读书,求人不如求己,倒不如直接送去镇上学堂。”
“学堂太远,到底不怎么方便吧?”
柳夏的语气已经变得生硬。
“家里不是已经买了骡子,”柳冬灵光一闪,立刻接话,“读书是正经事,小鱼儿也不是小气的人,咱们若是借用骡车送孩子上学,她肯定不会拒绝。”
“没错,你若是觉得来回不方便,就用骡车接送二禾,这总可以了吧?”
“忘记家里还有骡子,瞧我这记性!”
柳夏掩面干笑了两声。
内心里,却说不出的失望,甚至怀疑老爷子根本没尽力。
想了想,接着问,“爹,石家老爷子怎么说的?”
“他拒绝的很干脆,让我去问小鱼儿。”
“结果呢?”柳夏的语气变得急切,“小鱼儿没答应?”
“嗯,”老爷子很认真地开口,“这事以后都别再提,小鱼儿不愿意我也不可能逼,就这样吧。”
“可是爹,你毕竟是长辈,小鱼儿……”
闻言,老爷子突然抬头,定定地看着对面的二儿子,眼底浮现豁然,“老二,在你心里,爹是不是特别傻?”
“当然不是,您在儿子心里是顶天立地好汉,”柳夏被这话吓得面色大变,“爹怎么突然这么问?”
“是么!”
老爷子有些失望。
他自认为已经尽量一碗水端平,二儿子还是跟自己不一心,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老婆子说的对,自己这条命是小儿子换回来的,本不应该属于自己,根本没有立场瞎几把操心。
“爹,你是不是听谁说了什么?”柳夏握紧拳头,紧张起来。
他总觉得老爷子此时的态度很不对劲。
“并没有,”老爷子叹息一声,“我只是奇怪,你又不是没张嘴,为何不自己去说,舍着我这把老骨头上是几个意思?”
是人性本凉薄?
还是散了的人心无法聚拢?
老爷子的眼神很空洞,望着漆黑的天空想了很多很多。
这一瞬,柳夏突然感觉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拼命跑都抓不住的那种。
心里顿时慌乱起来。
“爹,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跟石家老爷子关系比较亲近……”
闻言,老爷子立刻提脚离开。
或许会有一时的糊涂,但是本质上,他依旧是那个在战场苟到建朝的人,掀开挡在眼前的树叶后,将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老二,”柳冬怔然,“爹生气了。”
“别乱想,”柳夏勉强扯住一个笑,“没有的事!”
“爹真的生气了,”柳冬很确定,“不行,我要去看看!”
柳冬说完,拔腿就往前追。
柳夏想阻止,嘴巴已经张开,还没发出声音,柳冬的身影却已经消失不见。
犹豫之后,柳夏没动,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才回家。
“事情怎么样?”
袁氏的声音很期待。
“没办成,石家老爷子没答应。”
“爹呢,他怎么说?”
这话,柳夏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
他能感觉到老爷子的异常,还能察觉原因在自己身上,却不敢往深处想。
“他应该不会再管这事。”
“怎么能这样,”袁氏不高兴地埋怨道,“禾儿也是他孙子,就不能稍微推一把?”
“石家老爷子不愿意,我爹有什么办法,又不是只有这条路能读书,有什么好抱怨的,”柳夏突然很烦躁,“明天准备一下,后天送儿子去镇上读书。”
“怎么突然这么决定?”袁氏很诧异,“当家的,若是去学堂读书,那可是一笔不小的花销,以后的日子都要紧巴巴的。”
“为了儿子,也只能这样!”
“要不然还是再求求爹娘吧,家里有现成的夫子,何必大老远跑到镇上。”
“不成,爹娘已经对我很不满,再闹下去,情分全没了。”
之前发生的事,到底让柳夏产生了危机,也不敢如以前那样肆无忌惮。
“这怎么是闹?”袁氏很不理解,“咱们也是好声好气商量。”
“不行就是不行,”柳夏正起脸,“事情已经够糟糕,你别乱来,再闹下去,我要没爹娘了。”
“究竟怎么回事?”
袁氏被这话吓得不轻。
第109章 当陌生人
“还能怎么回事,我爹不乐意了呗!”
柳夏的声音郁闷又深沉,心中百般心思,却全化为无奈。
毕竟,这事的主动权根本不在他手里。
“那咱们禾儿怎么办?”
“送去学堂吧,也只能这样!”
二房这边夫妻俩都因为此事心情不好,大房就完全没这个顾虑。
两口子都没觉得读书不是必须做的事,能读更好,不能读也凑合。
尤其是徐氏,她本来就不乐意花钱,事情不成,非常乐意。
甚至,对柳冬的怨气都没那么多了。
“不答应正好,咱家可没那么多钱给人霍霍,一年的花销都够娶个媳妇!”
“看老二的意思,是准备送二禾去镇上,咱家二儿子若是想去,也让他跟着吧。”
“再说吧,那两口子精着呢,我觉得这事没完。”
徐氏敷衍完柳冬,彻底把这事给放下了。
这事确实没完,不是柳夏两口子不松口,而是老周氏不乐意。
睡了一夜养精蓄锐后,老太太一大早就把夫妻俩堵在家里。
“娘,您有事?”
袁氏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问。
心中升出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老二呢,让他过来。”
老周氏非常直接地开口。
她知道那件事是这两口子商量的结果,但是,儿媳是别人家的闺女,骂起来并不那么名正言顺,自己儿子则不一样。
“相公还没起床,您稍等下,我去叫人!”
“嗯,我就在等着,不见到人不走。”
闻言,袁氏神色一顿,颇为艰难地点头,“儿媳明白!”
袁氏走到房间,立刻把事情说一遍,“相公,娘找来了。”
“说了什么事没?”
“没有,不过,我总觉得是过来算账的。”
“我出去看看!”
看到柳夏出来,老周氏一个纵步冲过去,直接啪啪扇了两巴掌。
“娘,你干什么?”
柳夏非常恼怒。
多少年都没挨过打,反应过来,心里的火气蹭蹭往上升。
“打你啊,感觉不到?”老周氏甩甩发麻的手,不紧不慢开口,“也对,心黑脸厚的,连爹娘都算计,别说两巴掌,就是砍两刀也不会有啥感觉。”
昨天的事,让老周氏真的寒心了。
男人去战场后,她一个妇女磕磕绊绊把孩子拉扯大,付出的心力和心血别人根本没办法想象。
结果,儿子养大了,娶妻成家后,自己却成了被舍弃的那个。
舍弃就舍弃呗,儿女都是债,做老的吃亏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是,一点后路都不给人留,泥人也不可能没脾气。
“娘,”柳夏忍着脾气怒问,“平白无故地遭两巴掌,大清早就被你指着鼻子骂,儿子倒是想知道,我到底哪点错了?”
“你觉得自己没错?”老周氏冷笑出声,“老二啊老二,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聪明,别人都比不过你?”
“我没有!”
“那就闭嘴!”老周氏声音发寒,“今儿来提醒,也是警告,收起你心里那点算计,老娘生你养你,不欠你的,更不欠你家那个小的!”
“娘,我从没说你欠我的?”柳夏沉着脸说出这句话。
“既然没觉得,为何能理直气壮把我跟你爹唯一的退路给断了?”
“娘,你这话就严重了!”
柳夏觉得老周氏的话很重,也很过分。
“严不严重你不清楚?”老周氏嗤笑一声,“当初分家,老大家迫不及待不惜耍心思,你跟你媳妇也高兴的连着几天都带笑,我们这两个老了没用的累赘,你们兄弟俩谁都不愿意要,丢给了连个男丁都没有三房。
怎么,怕生养你的爹娘过好日子不是?我们才刚过几天平稳日子就着急忙慌出手?”
“娘,我没有!”
柳夏的态度变得认真。
他很清楚的感觉到,老太太的忍耐已经达到极限。
“你没有?”老周氏笑了,“没有你会这么着急跳出来?为了那点私心,一点都不管亲娘老子,觉得生了你就是欠你的对吧?”
“娘,我只是让爹帮忙说和,并没有做其他事,你这个说法,我不接受!”
柳夏脸色僵硬下来。
任谁被亲娘指着鼻子骂不安好心,见不得父母好,都没办法心平气和。
“你又不是没张嘴,为啥让你爹去,不就是觉得这事成不了?想借着你爹的手压着小鱼儿答应?”
老周氏真的把儿子看的透透的。
“能答应,得好处的是你们,不答应,也没啥坏处,还会让你爹觉得小鱼儿不懂事,不跟家里一条心,对不对?”
闻言,柳夏立刻低下头掩饰神情,“儿子从没这样想过。”
“想不想的只有你自个儿知道,反正事已经实实在在做出来了,明知道我们吃在三房住在三房,生养死葬都要小鱼儿操劳,还做这些挑拨关系的事,生怕亲娘老子日子过得太舒坦?”
“娘,你误会了,”袁氏急了,“相公绝对没有这意思,他只是太着急禾儿的前程,也觉得一家人不会计较那么多。”
“不计较那么多怎么没见分家的时候你们少要东西?更没见你们分家后给我们两个不老死送一口吃的,你们夫妻俩聪明,别人就是傻子?”
“娘,儿媳只是觉得三房不缺这几口吃的,要不我现在就去给你们割肉如何?”
袁氏在话语间透出满满的小心翼翼。
她被老周氏的话吓到了。
自己做事是一回事,别人说出来是另一回事,传到外面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些话让她心虚的厉害,只想尽可能安抚婆婆。
“三房有吃的你就能理所当然不孝敬公婆,”老周氏讽刺地看着袁氏,“不搭理你,只是因为你是媳妇不是闺女,不该我教,等二十年你儿媳有样学样,就知道我现在什么滋味!”
“娘,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也该消气了吧?”
“消气?”老周氏抬抬眼皮,不含感情瞥一眼柳夏,“你觉得我只是发脾气?”
“不然呢?”
“没有不然,老二,以后我当没你这个儿子,你也当我和你爹跟着老三去了黄泉,咱们当不了仇人,就当陌生人吧!”
第110章 习惯
老太太的话,像一个深水炸弹扔在河里。
砰一下,掀起数丈浪花。
甚至,连河底都给炸了一个窟窿。
听到这话的柳夏,又惊又怒,想发火又想冷笑,整个脸都扭曲起来。
“娘,就为了这点破事,你就直接不要亲儿子?”
“不是不要,是要不起,”老太太更正道,“我跟你爹操劳大半辈子,家底全掏给了你们,现在吃的喝的都是三房的,既帮不了儿子也帮不了孙子,只想着过几天安稳日子。”
柳夏做的事,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老太太觉得但凡他能考虑到父母一点点,都不会怂恿亲爹做这事。
二房倒是没什么损失,可他们两人却寒了孙女心。
让三房养着,还吃里扒外帮别人,谁心里没个怨?
“你觉得我这个儿子没本事就直说,不用说这些有的没的?”
“还在转移话题,”老周氏真的很失望,“算了,话已经说清楚,就这样吧,等房子盖好我们就搬走,咱们还是别打交道了。”
母子变成这样,老太太非常惆怅。
然而看到儿子没一点悔改,又觉得就该这样。
都说儿女是父母的债,一点不假,然而,不管多重的债,也不可能为还债让人吸完血还敲碎骨髓。
说完,老周氏转身,打算离开。
刚走两步,就听到柳夏发颤的声音,“娘,你非要这么绝情?”
“绝情的是你不是我,”老周氏淡声道,“分家的时候,你为了儿孙舍弃父母,现在,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孙媳妇怀孕来的猝不及防,老周氏完全没有准备。
有身子的人和没身子的人完全不一样,老太太一点都不信袁氏也不知情。
然而,一大家子谁也没跟她这个做娘的提个醒。
后来分家,原本以为把大房分出去就好,一家人还能继续安生几年。
然而,让人失望的是,柳夏两口子从始至终都没说话,甚至连奉养父母都没提过。
老太太当时就心里发凉。
家底没了,房子地积蓄全被儿子得了,却不愿意养老,这不是耍流氓?
生儿子还不如生块叉烧。
没有人明白被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当成累赘扫地出门有多难受。
老周氏为了面子硬生生忍了下去。
不过,心里已经有了裂痕,看自己儿子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带滤镜。
一个决心不惯着,一个仗着偏爱肆无忌惮,两方关系闹僵是必然的。
听到这话,柳夏怔愣一瞬,直接换话题,“娘就不怕被孙子怨恨?”
“儿子怨恨我都不怕更别说是孙子,”老太太抬头,有些诧异,“再说了,凭什么怨我?儿女是父母的债,可不是祖母的债,你们有本事就给他最好的,没本事也别算计别人。”
说完这些,老太太压根不看两人的脸色,直接离开。
“相公……”
袁氏担忧地看着自己男人。
这些话,她一个外来媳妇都听着扎心,更别说亲儿子。
“我没事,”柳夏的表情很淡,近乎没有感情,“娘就这脾气,不用放在心上,过段时间就消了。”
这次事办的,真是糟糕透了。
羊肉没吃到却落了一身骚!
“真的?”
袁氏有些担心。
她总觉得,这次的事自己婆婆明显动真格了。
“嗯,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娘大惊小怪而已。”
“那就好!”
虽然这样说,袁氏心里还是不太踏实。
只是顾忌柳夏,并不好表现出来。
老太太做的事,并没有想瞒着谁,这边的动静,很快就被一大家子给知道。
柳瑜没有心情关心柳夏两口子,却担心老太太被气到。
“奶,别生气,我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说到底,老太太跟儿子闹成这样,还是想为自己出气。
“我知道,”老周氏勉强扯出一抹笑,“你二伯那人,精明又凉薄,这次的事,只是个试探,决不能惯着。”
“试探不试探都无所谓,感情是相互的,将心比心才对大家都好。”
“可惜,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二伯他并不明白。”
“不是不明白,是习惯了,”柳瑜摇头,“不管大伯还是二伯,其实都是被让着的那个,被你们让着,被我爹让着,已经几十年的生活习惯,哪里有那么快就改变,说白了,被爱的人总是有恃无恐。”
柳瑜其实对柳鸣的遭遇有些不平。
家里所有人认为父母偏心他这个小儿子,甚至两位老人家都这样认为,事实是什么?
柳鸣做事的最多,吃亏也最多,甚至妥协也最多。
反观柳冬和柳夏这些既得利益者,嘴巴上抱怨不被父母待见,该得的好处却一点都没少得。
这不是搞笑吗?
偏心的那个最吃亏,叫嚷着不被待见的反而啥好处没少,到底在偏心谁?
柳瑜的话,让老周氏有怔愣。
她突然发现,自己觉得两儿子没能耐,下意识更看重小儿子,为难的事情也都交给小儿子做。
然而,好处却一点没少给另外两个儿子。
其实,这对小儿子并不公平。
她的偏爱,或许对小儿子来说,只是一种负担。
“小鱼儿,我是不是特别对不起你爹?”
老周氏心里酸酸的。
明明想给小儿子最好的,希望他一生都能平安顺遂,不知不觉中,却把家里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他身上。
“没有,”柳瑜劝慰,“您别多想。”
“不是多想,”老周氏眼底泛酸,“我一直觉得对你爹最好,回过头想想,除了多嘱咐几句外,也没做啥事,反而给他添不少麻烦。”
“奶照顾我照顾我娘,已经做的很好。”
若不是有老爷子和老太太压着,只凭当年那点情分,老柳家不可能让三房白吃白喝三年。
二老对儿子怎么样先不说,对儿媳和孙女却没有什么可指责的。
“不能这样算的!”
“怎么不能?奶做的这些,也是爱的一种表达方式,你说的那些麻烦,对我爹来说只是甜蜜的负担。”
要不是心甘情愿,也不会九死无悔。
便宜爹对这个家确实有些许怨言,更多的却是深沉厚重的爱。
第111章 往事
很矛盾的心情,却是世间常态。
以血缘为纽带的亲情是一种很难割舍的东西,除非真的失望到看不到一点希望,很少有人能下定决心直接舍弃。
“终究还是负担,”老太太很失落,“还是对不住你爹。”
“谁还没受过委屈,一家子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
“或许是这样吧。”
柳瑜又劝了一会儿,老太太的心情虽然好了一丢丢,终究还是没有之前那么爽朗,依旧心事重重的样子。
柳瑜回去的时候,把事情跟小周氏说了一下。
听到叙述后,小周氏沉默很久。
“你爹没有怨过谁,他只是偶尔笑着说自己有点累,他是个英雄,不止我的英雄,也是整个柳家的。”
柳瑜挺不喜欢英雄这个词的,总得的蕴含着一丝悲壮和寂寥。
不过这时候显然并不适合说这些。
“我也觉得爹的气量不会这么小。”
“乖女,你以后别再做英雄,我不喜欢。”
“好!”
确定柳瑜答应后,小周氏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开始发呆。
老爷子回家发现气氛不对,直接把荀逸叫过来问,“发生什么事?家里怎么这么沉闷?”
“奶早上去找了二伯和二伯母,回来就不太高兴。”
这话说的相当有心机。
明晃晃地上眼药,还一点不突兀。
二房的做法,让荀逸非常非常不爽。
这两口子自己钻在乌龟壳里不肯出来,就知道背后挑拨事,上蹿下跳的烦死人。
“他们说什么了?”柳老爹听到荀逸的话,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寒下来,“你奶是不是被你二伯气到的?”
“不清楚,”荀逸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只看到奶和二伯发生争执,二伯也很不高兴。”
“那混小子还敢给你奶甩脸色?”柳老爹火气蹭蹭地往上升,“为了他家那点破事,我的老脸都快丢光了,他竟然还敢给你奶甩脸色,想挨收拾?”
说完,老爷子就想去找二儿子算账。
见状,荀逸立刻劝说,“爷,你还是先去看看奶吧,二伯又不会跑,什么时候都能找。”
“也对!”
柳老爹说完,脚步匆匆离开。
“你以前也是这样耍心眼?”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原本面含笑容的荀逸,脸色刷一下变得苍白。
“大爷爷,你都听到了?”
虽然用的是问句,语气却非常笃定。
“嗯,”应声后,石茂正起脸教导,“世上没有人能瞒的住所有算计,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以后别再做这些,蠢而不自知!”
这话,险些让荀逸站不稳。
他一向觉得自己很聪明,还是第一次被人骂蠢而不自知。
稳了稳心神,柳瑜认真地对着石茂鞠一躬,“还请大爷爷指点。”
“心思太直白,手段太粗浅,”石茂懒懒地扫荀逸一眼,神色不变继续说道,“这种明晃晃上眼药挑拨离间的事,以后都不要再做,太小家子气,也容易被人识破,别怀疑我的话,你能成功,只是因为年纪小,没有人会多想,然而,做过的事情总会有痕迹,常在河边走不会不湿鞋,好自为之!”
石茂说完,背着手离开。
他对于荀逸的心机并不介意,却很不高兴他把这种手段用到自己人身上。
石茂本人比较阴比,却并不希望孙女婿跟他一个样。
“过于直白粗浅吗?”
荀逸轻声喃喃,认真思考石茂的话。
或许,他该换个更委婉的方式,比如去老太太那里献殷勤。
既能突出二房的不孝,又能适时作出引导,也不会引人注目留人把柄。
此时的荀逸,好像悟到了什么。
老爷子并不清楚院子的事。
进屋就看到老妻低泣着抹眼泪,当即紧张起来,“这咋还哭上了?老二不听话,直接打就是,还能把自己气成这样?”
与大多数人把子嗣看的更重要不同,柳老爹更看重妻子。
因为,心虚。
老爷子当初入伍的时候,除了最小的柳鸣,柳冬和柳夏都已经十几岁的小子,已经能离开大人。
更何况,分家时,他把拼命攒下的血汗钱一分不留全给了儿子,已经做过补偿。
只有妻子不同。
嫁过来的时候青葱水灵娇嫩如花,却一天天操劳成鬓角白发。
一辈子没过什么好日子,到头来除了一个糟老头子啥都没捞到。
“老二做这种事早就不是第一次,更过分的都做过,”老太太怅然若失,“他要娶媳妇那年,老家刚好遭了灾,雨连着下两个多月引起决堤,大洪水过来一下子就没过屋顶,我们提前苟在山半腰洞里才躲过一劫。
因为走的急,带的东西也不多,好不容易熬到雨停,地窖的粮食全被冲走了,幸好家里存银被我攥的死死的,能够买粮食缓缓。
当时大儿媳受惊回了奶,大时饿的哇哇哭,我怕养不活孙子,顿顿都用精米熬出的米油喂着。
那时候的日子,不是难不难,而是干啥都离不开钱,一个铜板都恨不得掰成四五瓣,还要时不时接济柳申那一大家子,别说吃饱饭,只要没人饿死我就心满意足了。
他就在这个时候开口要娶媳妇的!”
“这个我知道,”柳老爹对于往事多少有些了解,“也是那时候,老三开始往山里跑对吧?”
老太太没理会老爷子的话,自顾自得继续说,“老二眼光倒好,一下就挑中老袁家的闺女,不仅长的好,娘家也殷实,不会拖后腿还能时不时填补小两口。
然而,这么好的条件怎么可能看上咱家?没办法呀,只能咬着牙把彩礼往上抬,甚至到了三两。
那时候咱家半两都拿不出来,我也没啥办法。老二虽然没有死活要娶,却整天甩脸子谁也不理,放下碗就往外跑。
那时候我就明白,若是袁氏不进门,我这个做娘的要彻底被儿子怨上,没办法,只能咬着牙想办法赚银子,没日没夜地帮人砍柴补衣。
老三看在眼里,心疼我这个当娘的,开始往深山跑,刚开始那个月,每天都带着伤回来,问就是跟别人打架,攒够钱了才说实话。”
第112章 给了什么
“当时我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搂着他狠狠哭一场,那时候他也就比现在的小鱼儿大一岁吧……”
老太太因为哽咽,声音有些嘶哑,偶尔气息不稳,还要停顿一下。
虽然磕磕绊绊,却没有停止诉说。
“有了银子,老二欢欢喜喜地把媳妇娶了进来,这才稍微给了点笑,家里才没那么压抑。
后来,家里人越来越多,花销也越来越大,老三也往山里去的越来越勤,别人只当他本事越来越大,没人想过若不是一大家子都压在他身上,谁不想舒舒服服躺在家里的床上?”
顿一下,老周氏颤抖的问出来,“老头子,所有人都说咱们偏心老儿子,甚至连咱们自己都这么认为,如果真的偏心他,还会让他过得这么苦?”
“老大说咱们不疼他,三个孩子全都帮着养的健健康康,老二觉得咱们忽视他,可是在家里最难的时候也没让他受委屈,可是,咱们又给了老三什么?”
闻言,柳老爹心神大震,整个人立在那里。
老太太像是怕老爷子受的刺激不够,继续说道,“咱们给了偏心的名头,然后倚仗着这个名头,让他不断地为这个家付出,直到把命丢掉!
他去世后,这个名头落到小鱼儿身上,然后理所当然地要求小鱼儿退让!”
“不是这样!”
柳老爹大声否认。
此刻的他,全身大汗,双手颤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否认也没用,事实怎么样,骗的过别人骗不住自己。”
“不是这样,绝对不是这样。”
老爷子无法接受现实。
他不相信自己是一个如此过分的人。
“我也不想接受,可这是事实!”
老太太流着泪咆哮。
两位老人家的谈话,没有人知道,不过,所有人都能察觉,这天起,整个家的气氛都变得微妙。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柳瑜觉得古怪极了。
“大爷爷,你有没有发现爷奶故意躲着我?”
“不止躲着你,他们躲着三房的一切人,包括我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
“看来我真的没感觉错,”柳瑜觉得很疑惑,“我最近也没做什么,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这样?”
“他们啊,”石茂嘴角挂上讽刺,“只是认清了自己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闻言,柳瑜瞬间僵住,“大爷爷,说脏话不好,会带坏孩子。”
石茂也察觉到确实不太妥当,沉默下解释,“刚才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我会的。”
柳瑜相当尴尬。
夹在不和的长辈中间,她真是太难了!
少顷,柳瑜继续正题,“爷奶究竟怎么了?”
“今天的马步再加一个时辰就告诉你。”
“只有今天?”柳瑜狐疑地看着石茂,“大爷爷,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良善?”
以她的了解,不应该把自己往死里操练,每天都加一个时辰?
自从接受老爷子教导,柳瑜每日都觉得度日如年。
一天三个时辰马步,还要读书练字,进山采药,如此重的负担。
小小年纪就承担不该承担的重任,差点没把她小小的肩膀压塌。
活着好艰难!
“我什么时候不良善,”石茂冷笑一声,“既然不满意,我就满足你,以后每天都加一个时辰。”
“还是算了吧。”
柳瑜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没出息!”
石茂虽然心狠手辣,却不会故意摧残幼苗,更何况这幼苗是自己孙女。
他之所以严格,也是觉得柳瑜确实是好苗子。
另外,与药浴的效果也分不开。
石茂本来怕伤着孙女身体,一直不敢放开手,后来发现松点紧点都没差别。
既然如此,肯定会想办法按照最有效率的来。
“没出息就没出息吧,”柳瑜破罐子破摔耍无赖,“不用加练就好,本来就承受了不应该承受的,再被您老加下去,整个人都要废了。”
“是么!”石茂一副静静看你表演的语气。
“当然,我每天都感觉自己腿是别人家的。”
“既然药浴没用,”石茂的表情依旧淡淡的,“你就别往山上跑了,留在家里读书。”
“其实,也没那么糟糕。”
柳瑜干笑两声解释。
“下次说话前记得过脑子!”
本来,石茂是想着再让柳瑜适应几天,看她这么活泼,干脆直接狠心。
若是柳瑜知道皮一下的代价这么大,也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闻言,柳瑜欲哭无泪,“大爷爷,你这是想把我练成一流高手的节奏吗?”
“你可真敢想,年纪大资质也一般般,二流都勉强。”
“我有这么差劲?”
“你以为呢!”
柳瑜自认为嘴炮王者,然而对上石茂,总是差了几分火候。
这就是涉世不深的劣势。
后世的柳瑜虽然一直跟渣爹斗智斗勇,到死也不过刚成年的孩子,人生阅历有限,对上石茂这种大内杀出来的狼灭,确实有些不够看。
不管柳瑜认命与否,都只能接受加练。
柳瑜也知道这个情况。
本着受了苦就不能浪费机会的原则,问出心中疑惑,“大爷爷方才的话什么意思?爷奶究竟怎么了?”
“他们觉得对不起你爹,没法面对你们。”
“原来是这样,”柳瑜瞪大眼睛,有些懊悔,“这事说起来还要怪我。”
“跟你有什么关系?”
“肯定是我说的话让奶想多了,”柳瑜很心虚,“当时我心里有点小不舒服,虽然劝了人,却带了些自己情绪。”
“你没说错,不必自责。”
“大爷爷知道?”
柳瑜被吓到了。
她当时说话时并没发现人,还怕人听到故意压低声音。
“院子就这么大,想听不到都不难,”石茂笑了,“正好给你个教训,不要太自以为是。”
“大爷爷耳朵也太灵了吧!”
万一听到人家夫妻办事的时候,会不会很尴尬?
柳瑜这样想着,悄悄眯起一只眼,自以为没人察觉的打量。
石茂没管她的小动作,徐徐解释道,“目力和听力,都可以后天养成,只要不怕吃苦,你若是想,我可以教你。”
只听这话,柳瑜就升起不好的预感,“算了,我现在就挺好。”
第113章 精明
“没出息!”
“没出息就没出息吧,您开心就好。”
柳瑜为少受一点罪,果断认怂。
“算了,”石茂摆手,“接着说正事。”
闻言,柳瑜立刻支起耳朵,做认真倾听状,“嗯嗯。”
“你爷奶都是惯孩子的人,家里没有条件都要硬撑的满足孩子那种。你大伯二伯的性格你也清楚,都是只管自己的主,压力在不知不觉中就转移到了你爹身上。”
石茂说着,叹了一口气,“所以说好人一般都没啥好报,做的越多,人家越不会当回事,心里的感激能有嘴巴上的一半都算有良心。”
“大爷爷,你好像扯得有点远了。”
“闭嘴,听我说,”石茂呵斥了柳瑜一声才继续,“你爹就是事情做得太多,慢慢的别人就把他做的事看成理所当然的责任,整个家包括你爷奶都忽略了他的委屈,所以老两口才会因为偏心觉得愧对你大伯二伯,其实完全没必要。
要我说,他们更偏心你大伯二伯才对,若不是这两家拖着,我早把积蓄给了你爹,他的日子好着呢。”
“现在你爷奶认识到错又如何,人都没了,亡羊补牢都做不到。”
“所以,他们现在又钻进了死胡同?”
柳瑜有些头疼。
两位老人家都年纪不轻,郁结于心并不是什么好事。
“不是死胡同,是幡然醒悟!”
石茂坚持这个观点。
他与二老的疙瘩,自柳鸣去世后,就再也解不开。
在所有人眼中的不幸和意外,在石茂眼里,只是硬生生被老柳家给拖累死的。
“这个不重要,”柳瑜皱起眉,“关键是怎么劝两位老人家看开。”
“劝他们做什么?又不是小孩子,还会不清楚自己做什么?”
“那也不行,若是我爹在,肯定不愿意看到老人家这样。”
“你倒是孝顺,”石茂啧啧两声,“就是不知道人家会不会领情!”
“什么意思?”
“自己想!”
“大爷爷~”
“真是欠你的,”石茂受不了柳瑜撒娇,干脆解释清楚,“你就算聪明,也是小辈,身为长辈的并不想在小辈面前彻底没脸,你以为的好意,只会让他们更难堪。”
“真的?”
柳瑜狐疑起来。
他总觉得老爷子故意说这些话打消自己想法。
“爱信不信。”
“那行吧,我就装作不知道。”
“嗯!”
石茂矜持地点点头,转身离开。
柳瑜没有发现的是,老人家在转头的一瞬,嘴唇高高扬起,眼底还闪过一丝自得。
这话,其实只说对一半。
柳家二老固然不想让柳瑜知道他们对柳鸣的亏欠,然而,哪怕不提此事,小棉袄也依旧能带给人温暖。
而石茂一番话就把这条路彻底堵死。
可以预见,未来的好一段日子,老两口都将郁郁寡欢。
事实也却如石茂所料。
一连十来天,老柳家的气氛都诡异而阴沉,就连一向没正形的小周氏都收敛很多。
二房,袁氏敏感地察觉到了形势不妙。
“当家的,你有没有发现爹娘跟我们越发疏离?”
“他们对谁都这样,连小鱼儿都不例外,你别胡思乱想。”
袁氏的心情并没有因为柳夏的话放松,“以前爹娘跟咱们耍脾气,最多生几天气,现在对咱们客气的跟外人似的,真的生分好多。”
“等他们消气了就好,”柳夏虽然也注意到了这些,却不怎么在意,“他们还在气头上,躲着咱们更好,娘的脾气一点就炸,还不如像现在这样生分着。”
“可是,”不安的袁氏说出自己的担忧,“虽说母子没有隔夜仇,万一爹娘他们真因为上次的事记恨上咱们,那可如何是好?”
袁氏虽然小心思不少,却还没不要脸到占十岁侄女的便宜。
不过,人换成柳家二老就没有这个顾虑。
而且,不孝父母总归会被人指点,她并不敢与公婆闹太僵。
“别胡思乱想,爹娘没这么小气。”
在柳夏心里,二老除了偏心弟弟外,并没有什么可指责的。
虽然没有一碗水端平,但是该给的也都给了,或许不怎么看重自己这个儿子,却也放在心上。
“那就好!”
似乎真的被柳夏说服了,袁氏拍着胸脯,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
然而,等柳夏离开后,她立刻拿摘一篮子青菜去三房。
“小鱼儿,又在扎马步呢?”
“是呢,二伯母要出去?”
“不出去,我只是给你奶送点东西。”
袁氏说完,特意扬扬篮子里的青菜。
还不少,篮子都给装满了,也整理的干干净净。
“奶在厨房,我这走不开,你直接去找吧。”
“好,你继续练功吧。”
袁氏离开后,小周氏忍不住撇嘴,“你二伯母这人,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怎么,你对她有意见?”
“意见谈不上,只是觉得她虚伪的厉害。”
“这话怎么说?”
“她啊,自以为是守礼数的人,去哪家都不会空手。”
“这习惯很好啊,”柳瑜不解,“有道是礼多人不怪,伸手不打笑脸人,二伯母这样,跟人处起来也容易。”
“你懂个锤子,”小周氏摇头,“她这人死扣死扣的,除了走娘家舍得,去哪都是青菜,最多是关系好的多给一把,关系差的少一点而已。”
“额……”柳瑜小心地问,“不可以送青菜?”
“乡下人家,出门就是各种地头,家家的菜园子都吃不完还要晒成干,谁家缺她那点?”
“她也是一番好意。”
“拉倒吧,她只是小心思多,既想让人家知道她守礼数,又不舍得东西,只能用青菜应付。”
“那我就不知道了。”
柳瑜不知道该吐槽小周氏的清奇还是袁氏的精明。
闭上眼,干脆放空心神,用心练功。
两人压低声音的谈论,并没有传到厨房。
“娘,做饭呢?要我帮忙吗?”
闻言,老周氏停下动作,“你来做什么?”
“过几天上梁要准备不少祭梁用的东西,我来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
“这事我已经打算好,不用你掺和,顾好自己家别添乱就成。”
第114章 古怪
袁氏并没有放弃,勾勾嘴唇,继续笑着说,“没事,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打发时间。”
“打发时间回家去,我这不需要你。”
老周氏拒绝的很干脆,袁氏有些下不了台。
“娘,是不是儿媳做错了什么?”
闻言,老周氏掀开眼皮,淡淡地扫了袁氏一眼,“老二让你来的?”
“不是,”袁氏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相公去新宅那边帮忙,我自己过来的。”
“嗯,”老周氏表情不变,“这里不需要你,赶紧走吧!”
“娘,我也是好心。”
“我这把老骨头受不起你的好心,上次就跟你们说清楚了,当成陌生人处就行,莫不是当屁放了?”
“不是,”袁氏愕然,“娘认真的?”
“你以为呢!”
老周氏说完直接转身忙碌自己的事情,只给袁氏留一个背影。
听到这话的袁氏,久久才回过神。
然后,颤着声问,“娘,你真的不要儿孙?”
“不要了,你走吧,来再多次也是这个答案。”
哪怕知道事情无法弥补,老太太还是无法过得了心里那关。
此时的她总觉得对另外两个儿子每好上一分,都是对小儿子的残忍。
闻言,袁氏傻呆呆地站在厨房。
确定婆婆彻底不把自己当回事后,才一步一顿离开。
她脸色惨白,脚步发虚,一看就像受到了惊吓。
“二伯母,”柳瑜纠结几秒钟,还是问出声,“你没事吧?”
“没事,”不想让人看笑话的袁氏勉强扯出一个笑,“你继续练功,不用管我。”
“哦!”
“奇怪了,”小周氏很纳闷,“你二伯母自从嫁进柳家,还是第一次露出这么难看的脸色,你奶跟她说啥了?”
“要不你去问问?”
“我才不去,”小周氏连连摇头,“最近风头不对,躲着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还往上凑。”
“有这么夸张吗?奶又不会怎么滴你?”
“那可说不好!”
小周氏坚决不上当,偷偷瞥一眼认真教导的荀逸的石茂,确定他没有注意自己后,立刻小跑着离开。
家里太危险,我还是出去躲躲吧!
鸡贼的小周氏脚底抹油溜走。
小周氏的作为,柳瑜早就习惯,耸耸肩,继续苦逼的扎马步。
就在她以为这一天都会如死水一般枯寂时,贵客登门了。
高师爷刚进门就催促柳瑜,“小鱼儿,赶紧去把你爷爷叫回来,我有事说。”
“好,我这就去。”
少倾,听闻高师爷过来的柳老爹脚步匆匆回来。
“伍长,你怎么来了?”
“我今天是特意赶过来报喜的,”高师爷满面笑容,“京城传来消息,咱们献上的水车被当今圣上看重,不日就会有赏赐过来。”
“什么?”高师爷大惊,“圣上也看重水车?还要给赏赐?”
“对,听说不是很多,你别抱太大期望。”
“不管多少都是圣上赏的,”柳老爹笑得像个痴汉,“哪怕一个铜板,柳家的祖坟也要冒青烟。”
“就这点出息?”高师爷忍不住摇头,“小鱼儿是个聪明的,能做出水车就能做出更好的,圣上重视农事,你没事多待小鱼儿去地里转转,她这次已经在圣上那挂了号,若能再献上好东西......”
剩下的话,高师爷没有说,他相信柳辰能理解。
柳老爹确实理解了。
然而,他心里只有满满的苦涩。
“能得一次天恩,已属侥幸,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他并不打算让孙女和地打交道。
“你可别不当回事,”老爷子的态度,让高师爷警觉起来,“只凭老道教导几天,小鱼儿就能把水车造出来,这已经不是聪明能解释,听哥哥一句劝,别惯着小鱼儿,让她好好种地,若是再能造出水车这种用于民生的,老柳家改换门庭也未尝不可。”
这话,让老爷子挣扎起来。
如此难得的机会,偏偏自家孙女……
见状,高师爷升起怀疑,“小辰子,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那到不是,”柳老爹收敛起神色,“小鱼儿每天要练武四个时辰,读书两个时辰,没时间侍弄地。”
“练武?读书?”高师爷诧异极了,“什么时候请的夫子?”
“不是夫子,是章平县过来的那位,老爷子也是野路子,也就能给孩子开蒙。”
倒不是柳辰故意贬低石茂,而是石茂的诡异之处太多,未免惹上麻烦,柳辰下意识的选择隐瞒。
“原来如此,”高师爷了然,“开蒙归开蒙,不能耽误种地,帝王的喜好,多变的很,谁知道过几年成了什么样,抓到手的机会才叫机会,不然,只是徒增遗憾。”
“我再琢磨琢磨。”
“还琢磨啥,”高师爷都替老爷子心急,“趁现在圣上那还有点印象,抓紧时间搞事,过个几年谁还记得你?”
闻言,老爷子呼吸一滞。
想了又想,他还是不舍得放弃这个机会,“我试试看吧!”
老爷子和高师爷刚刚谈论完,那边,石茂就把小鱼儿叫了过去。
“你以前做了什么?大昭皇帝为什么会赏赐你?”
“啊?”柳瑜很懵逼,“谁赏赐我?”
“京城那位坐在龙椅上的人,”石茂又重复一遍,“你到底干了啥?”
“我就献了一个水车构造图,县令已经给过奖励,圣上为什么还要给?”
石茂还真没有主意过水车,“竟然把龙椅上那位都给惊动,那水车镶了金子?”
“没有啊,就一般木头做的,汲水快了点而已,一辆车就够整个村子用,顺便还能帮帮隔壁村。”
“这么厉害?”
“厉害吗?”柳瑜摇头,“也就一般般吧。”
后世的滴水喷灌,既节约用水,还更快更省心。
“一般般?”
这三个字,成功让石茂嘴角抽搐起来,“若是真像你说的,大昭皇帝确实该奖励你。”
又听一遍大昭皇帝,柳瑜终于察觉出古怪。
“大爷爷,你为何总是用大昭皇帝称呼当今身上,难道不是大昭人?”
说完,还特意瞪大眼睛把人从上到下打量一遍。
第115章 两码事
心里暗自猜测石茂的身份。
亡国君主?
大门密卫?
暗卫首领?
掌印大太监?
每猜到一个牛逼哄哄地身份,柳瑜都暗自吞吞口水。
不怪她没出息,实在是敌人太强大。
“别胡思乱想,”石茂抽搐下嘴角,才无奈解释,“大昭才建朝将将十年而已,还没有周朝的零头多,天下间至少三成人不会买账,我只是其中一员。”
石茂说着,满脸惆怅。
大周的最后确实腐朽和落寞,充斥着血腥和压迫,然而这些,却无法抵消它近三百年的辉煌和灿烂。
在石茂心中,大周这个朝代是最耀眼的明珠,只是后来君王不堪重任,致使明珠蒙尘,最终归于没落。
“那您以前究竟是什么身份?”
柳瑜真的好奇不已。
“管这么多做什么?多久的老黄历,我现在也只是一个需要小辈奉养的孤寡老人罢了!”
这话说的,好像他真的孤苦无依似的。
柳瑜心里吐槽,面上也隐隐多了几分抱怨。
“找打是不是?”石茂没好气地出声,“竟然敢念叨长辈是非,是不是觉得平日的功课太少?”
“当然不是,”闻言,柳瑜立刻换一个面孔,乖巧懂事,可可爱爱,“大爷爷,我一定好好给你养老,让你吃香的喝辣的,穿金的戴银的!”
“快拉倒吧,先管好你自己再说,”说到这,石茂一向波澜不惊的眼神多了些幸灾乐祸,“你爷已经跟人商量好,压着你好好种地,以后你大多数的时间都要泡在黄土地里!”
顿一下,石茂正起脸,“你们柳家什么谋算我不管,但是你柳瑜既然跟着我学武,就不能半途而废,不管种地浪费多少精神,每天的功课都不许落下。”
“种地,我?”
柳瑜懵逼了。
“不是你还是我?”石茂勾起嘴角,“你家那老头野心勃勃,想你再接再厉造出更好的东西献给大昭皇帝从而改换门庭呢!”
“这怎么可能?老爷子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能种地。”
“你不能种地?”这话引起石茂的注意,“是不能干活还是不乐意?”
“都不对,”柳瑜翻个白眼才解释,“您老也知道我每晚都会泡药浴,凡事有利有弊,这些药浴能够淬炼身体,却也会在体内留下隐患,若是过多接触植物,会让它们受到损伤,轻者泛黄重者直接枯死,我爷也知道。”
“药浴的毒性这么强?”
石茂陷入沉思。
“是啊,好在对身体没影响。”
“这不可能,”石茂笃定地开口,“若是真的没影响,各种药材会形成一种平衡,呈现出来的也该是温和无害的力量,你现在这样,身体肯定有问题。”
“不可能吧?”
柳瑜惊讶地瞪大眼睛。
她的体质虽然是实验室药剂改变的,跟现在的药浴没关系,但是道理是通用的。
若是药剂的能量稳定而平衡,确实不该影响到外界。
然而,上辈子活了十八年,她并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
“有什么不可能的,”石茂肃着脸训斥,“你才十岁,知道什么?世上不能解释的东西多着呢,药浴你先停下,我再想想办法。”
“恐怕已经晚了,”柳瑜心虚地摸摸鼻子,“很久以前的药导致的这种情况,跟现在的没关系,停了也没用。”
“把你平常药浴用的药材全拿过来,我看看再说!”
“大爷爷还懂这个?”
“不是很懂,只是被被人下过毒,稍微涉猎一些。”
闻言,柳瑜眼底闪过幽光,“行,我这就去拿。”
老爷子的身份,越发让人揣摩不透,偏偏又不肯告诉自己。
瞒这么紧做什么?
越发好奇的柳瑜,满腹怨念。
柳瑜没发现她转身的一瞬,石茂立刻扬起嘴角。
“想套我话,再修炼几十年吧!”
石茂的兴趣并不多,也只能时不时逗孙女给自己找乐子。
柳瑜不知道这些,她刚把药包给石茂,亲爷爷就找了过来。
“小鱼儿......”
老爷子起个话头,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爷找我什么事?”
柳瑜萌萌哒地看着他,软软的,乖乖的,装成自己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可爱。
“你那不能种地的毛病,有没有好转点?”
“估计没有,已经好多年了,体质问题没那么容易改变。”
“用东西隔着怎么样?”
“怕是有些难,爷想让我种地?”
“也不是,”柳辰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纠结的心情,“不少人都觉得你在种地这方面特别有天份,浪费了怪可惜的!”
“啥?”柳瑜怀疑自己的耳朵,“我种地有天份?”
确定不是故意侮辱天份他老人家吗?
“自然,不然大昭那么多人,怎么只有你造出水车?”
“这是两码事,”柳瑜真的不太能理解老爷子的脑回路,“造水车是木匠的活,种地是农民的活,两者完全不搭!”
哪个天才得出造水车等于种好地的结论,真情实意地问候他祖祖辈辈!
闻言,老爷子立刻昂着头解释,“京城的贵人都说了,不擅长农事的人根本不可能在意浇地不浇地,就跟养猪的卖不了牛一样。”
“逻辑都是错的,得出的结论肯定是错的。”
柳瑜很心累,她并不想种什么地好吧!
每天练功已经生不如死,还要雷打不动写一百个大字,幸好书看一遍就能背下来,不然连睡觉的时间都挤不出!
“不管对错,试试有什么关系,咱们地虽然不多,匀出两亩让你折腾还是可以的。”
闻言,柳瑜瞬间明白老爷子已经打定主意。
稍作考虑后,提出要求,“让我动手是不可能的,要不给家里添两个长工?”
“长工?”从不敢想这事的老爷子被吓一大跳,“小鱼儿,你怎么突然打这个主意?”
“不然呢?”柳瑜撇撇嘴,“我不能种地,您老人家又要折腾,不用别人还能怎么办?不然您老陪我一起折腾?”
“那怎么行,”老爷子尴尬起来,“家里还有别的地,我若是陪着你一起胡闹,一家人的口粮怎么办?”
第116章 想念
事实上,老爷子也没想过真能折腾出什么。
更不是非要逼孙女。
只是觉得有这么个机会白白放过很可惜。
就像有人在你眼前晃了晃价值五百万的彩票,很少人能忍住诱惑不去抓。
内心里,他其实也没指望孙女真的折腾出什么东西,只想作秀一把,免得没法交代。
柳辰不是傻子,白师爷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
他很了解这位伍长,心里非常有成算,看的也深远,说出这番话,要么是真的很看好孙女,要么就是有人示意他这么做。
甭管哪种情况,都要折腾下才能让别人彻底死心。
一想到豆丁大的小丫头扛着锄头种地,老爷子心里就酸涩的不行。
“那就用长工,既能达成您的要求,又不会耽误我太多时间。”
“村里都没人用,只咱们一家,会不会太怪了点?还要用粮食养着他们包吃包住,怎么算都划不来。”
后半句才是重点!
柳瑜就知道老人家不舍得粮食。
脑袋转动一圈,突然想到一件事,“爷,之前来咱家的那三个人,是不是很久没有露面?”
“好像是有一段日子,怎么滴,你还想打他们主意?”
“不对,”柳瑜纠正道,“是他们已经打上咱们家主意。”
老爷子并不赞同这主意,“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找他们还不如买两个壮劳力长工,至少人家干活多,说不定你爷我也能跟着享福!”
“没事,就他们三个了!”
柳瑜坚持自己的意见。
大人有力气又怎么样,他们的思维早就固定起来,根本不会任由自己随意折腾,反而没有孩子好用!
老爷子还想说什么,动动嘴唇没出声。
最终还是妥协着默认。
柳瑜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决定好后,立刻找到荀逸。
此时的荀逸还在用功。
自从发现自己拼命努力才堪堪追平妻子进度后,他已经彻底为读书疯魔,完全不记得以前信誓旦旦绝不读书的话。
不知不觉中,荀逸已经很少再想起以前的事,提起读书的那种怨愤和不甘,也随着时间消逝。
“荀逸,狗剩他们三个怎么还没回来?”
闻言,荀逸眼睛有些迷茫,“狗剩他们?”
好像从那三人离开后,他就没有再想起来过。
顿时,心虚地低下头,“或许被什么事绊住了吧。”
“你知道他们住哪吗?”
“你找他们有事?”
“爷让我侍弄两亩地,我没时间,他们不是要投奔你,刚好可以让他们弄。”
“爷让你种地?”荀逸眉头顿时紧皱,“你现在才十岁,还要跟着大爷爷启蒙,他怎么还让你种地?”
这一瞬,荀逸对老爷子升起浓浓的不满。
“咱们本来就是庄稼人,我种地很奇怪?”
对于这事,柳瑜自己倒是并不介意。
柳瑜不是逆来顺受的人,否则也不会跟渣爹一斗十几年。
老爷子的提议,其实很让她心动来着。
柳瑜是一个非常贪图享受,不对,是重视生活质量的人。
如今已经八月底,马上进入深秋,只吃萝卜白菜的日子她真的受不了,至少也要想办法把反季节蔬菜种出来才行。
无论去哪里,都会尽可能让自己过的舒适。
老柳家的生活水平,在外人眼里令人羡慕,她却觉得没滋没味。
以前不说是觉得过段时间就要搬出去,没必要折腾,现在新房子都已经快建好,也是时候开始搞事!
“小鱼儿,你是翱翔九天的凤凰,不是土里打滚的蚯蚓,不应该把精力浪费在地里!”
荀逸说得很认真。
越是相处,越能了解女孩的聪明,也越能察觉到她的珍贵。
“所以,我才要找狗剩他们三个!”
对于种地,柳瑜上辈子就很感兴趣,可惜,没有条件。
柳瑜躲渣爹待的山旮旯,到处都是梯田,连绵不断地绿色像画卷一样。
村里的老爷子们虽然和善,却一个比一个执拗,每个人都对自己的农活有着迷之自信,根本不同意让她插手。
她倒是可以开菜园子,然而,水平太菜,伤不起。
柳瑜曾半个月种死三茬鸡毛菜,被老爷子们抓住后念叨整整一个下午,耳朵都险些罢工。
见不得土地浪费的老爷子们,从那以后,再也不让她从事与农业相关的事。
平日吃的菜都是老爷子们处理干净轮流送上门的。
当然,作为代价,她要给整个村子砍柴。
村子虽然与世隔绝,却是柳家的祖地,留守的老人也是自愿为先祖守墓的柳家人,其实并不差钱的。
尽可能生活朴素,是向先祖表达敬意的一种方式,可以遵守也可以不遵守。
柳瑜刚开始半年挺老实的,后来就一直折腾一直折腾,差点把自己的破茅房变成小别墅。
临死的那一刻,她其实最想的就是自己的小茅屋和村子里那些刻板酸腐却无限包容的老爷子们。
“倒是可以勉强凑合用,”荀逸很认真地点头,“若是着急,我现在带你去找他们。”
“那行,我去给骡子套车!”
也不知道是不是蹲马步后遗症,柳瑜现在能躺着不坐着,能坐着不站着,出院子就不想走路。
“小鱼儿,”老周氏突然叫住她,“你先过来。”
“奶,怎么了?”
“你爷这老东西,一眼没看住又捅篓子,上次就想让你种地,我以为他早打消主意,谁知道这次又开始折腾起来。”
老周氏眼睛有些红。
心里的愧疚已经快把人压垮,捶死丈夫的心都有了。
“奶放心,我也怕累的长不高,会找人帮忙的!”
“本来就不该你操心的事,你爷脑子进水才压在你身上,”老周氏把柳瑜捞到自己怀里,满眼心疼,“奶的小鱼儿只需要快快乐乐跟着大爷爷启蒙,旁的交给我们这些大人就好。”
启蒙其实一点也不快乐。
柳瑜想反驳,刚张开嘴,想到石茂那惊人的耳力,立刻郁闷地闭上。
“不是奶管的太死,”老周氏以为柳瑜不高兴,放轻声音解释,“而是你太小,还是姑娘,娇养着还来不及,怎么能跟下地干活!”
第117章 绝望
不管柳老爹怎么解释,老周氏就认定了,他一门心思想着捞好处,才不顾孙女非按着人种地。
种地是多好的事吗?
面朝黄土背朝天不说,天天累的直不起腰,养的再娇贵,只要在地里泡十天半个月,不熟悉的人都认不出。
老周氏干了一辈子农活,最是清楚这些苦,也因为这个,才不想让孙女跟她一样。
“奶放心,我本来就不是多能吃苦的人,肯定不会傻乎乎一个劲儿干活,”柳瑜理解老太太的担忧,耐心安抚,“而且,无论什么事都要有人去做才行,若是没有人种地,大昭那么多人吃什么喝什么?”
“种地有我们呢,根本不缺你一个。”
“我也只是折腾着玩玩。”
柳瑜说完,心虚地低下头。
浪费粮食可耻,糟蹋土地更是令人发指,为劝说老太太,也只能用这个借口自黑。
老周氏听到后,突然觉得是自己大惊小怪。
孙女那么小,又没下过地,懂什么?怎么可能知道农活苦不苦?
与其这样浪给口舌,倒不如让她折腾下,经历过后自然就知道好赖。
“那成吧,”想通之后的老周氏豁然开朗,“有做不来的事就叫我或者你爷,别一个人硬撑着,干活的时候避着点太阳,有露水的时候不要下地,不然胳膊会起疙瘩......”
实在放心不下,老周氏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个干净,絮絮叨叨一刻钟才放人走。
彼时时间已经很晚,两人索性在家里吃完饭才出发。
荀逸刚开始认识狗剩三人时,是抱着以后离开柳家后有人驱使的念头,后来相处的多了,慢慢的就有几分感情。
只是,这些感情并不足以荀逸时时刻刻担心这三人。
不过,此时的荀逸确已经意识到什么。
“小鱼儿,咱们要快点,狗剩他们三个的家人都不是好相与的,这么久没消息,可能已经出事!”
“怎么,”柳瑜疑惑,“连他们净身出户都不让?”
“狗剩和狗根十一岁,狗蛋更大一岁,已经十二,差不多可以当大人用,若是让他们就这么出来,等于白养人十几年,划不来。”
“帐不能这样算吧,”柳瑜咋舌,“血浓于水,他们爹娘靠不住,不是还有宗族?”
“太祖建朝后,用了不少手段打压宗族,族长的权利被削了大半,并没有以前那么权威,更何况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事很容易就弄得自己里外不是人,人家不想多管闲事也正常。”
“看来今天会遇到不小的麻烦。”
“也没别的办法,只能见招拆招。”
这种事多了去,荀逸亲眼看到的就有好几例,只是不想跟柳瑜说太多。
虽然世间有许多阴暗和污秽,却也有高挂在天空的太阳,其他人荀逸并不想管,他只想自己的太阳不会被沾染黑暗。
荀逸虽然暂时想不通对柳瑜的感情,却知道自己必须紧紧抓住,一丝一毫都不能放松。
柳瑜并没察觉荀逸如此可怕的想法。
在她看来,两人已经说的足够清楚,这事就过去了。
柳瑜生理年龄十岁心里年龄却已经十八,对于荀逸,她只是当成自己崽子养。
丁家村,一间柴房,浑身是伤的少年无力地身吟,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眼睛布满了红通通的血丝,整个人如同一滩烂泥躺在地上抽搐。
或许,今天就要死了吧!
狗根感觉很悲哀。
不过只是想卑微地活下去,逃脱这个地狱一样的家,然而这个小小的愿望,都没法实现。
都说虎毒不食子,娶了后母的亲爹,比深山的老虎还要可怕。
发散思维的狗根,开始回忆起短短的十一年。
好像没什么可回忆的,自懂事后,就是干不完的活,挨不完的打,或许,死了更干净?
“逸哥、狗蛋、狗剩,不是兄弟不讲义气,是真的撑不下去了。”
不知不觉中,狗根已经泪流满面。
除几个兄弟外,这世上似乎真的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他很想跟兄弟们团聚,然而,好像真的做不到。
院子里,说话声传来。
“兔崽子还不肯吃东西?”
“可不是,人都快打死了就是不肯张嘴,不愧是你的种,就是犟。”
“跟我有什么关系,这崽子跟他那个死去的娘一个德性,脾气臭的跟茅房的石头似的,看到他那张脸就烦。”
“我也烦,但是现在不管也不行啊,牙人都来了好几次,兔崽子每次都半死不活的,让人怎么买?当家的,咱们元宝已经四岁,再过几年就得娶媳妇,家里一点底没有可不成。”
“我明白,这不是正在想办法。”
“小崽子也太没良心,咱们养活他这么大,他死了倒是清净,吃下去的那些粮食怎么算?”
“就是,想死等咱们拿到银子再死呗,现在闹什么?”
听到这些的狗根,只觉得一阵绝望。
亲爹都这样对他,天下之大,已经再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这样想着,他干脆闭上眼。
院子里的男女并没有察觉到这一幕,还在愤愤不平。
“当家的,牙人已经说了,再给咱们最后五天,若是兔崽子继续要死不活,她就不买了,那可是五两银子呢,都够给元宝娶媳妇了。”
“放心吧,指定不会让到嘴的银子跑了,你去煮点米汤,若是他还不吃,老子直接掰开嘴往里灌!”
“还要给他喝米汤?怎么不美死他?那可是咱们家元宝的,他一个丧门星凭啥吃这么金贵的东西?”
“听话,不过就是一点汤,米还是咱家元宝的,若是就这么死了,咱们去拿弄这五两银子?”
“那成吧,这次便宜他了!”
因为五两银子,直接漠视一条人命,想想就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更可怕的是,这人还是少年礼法上的父母。
恶魔在人间,地狱空荡荡,不外如是。
这一切,柳瑜和荀逸并不知道,不过,因为狗根所在的村子距离最近,他们俩决定先找狗根。
驴车上,荀逸不紧不慢地讲述与狗根相识的过程。
第118章 极品
“我遇到他们三个的时候,大家都一样狼狈,我还有野菜团子吃,他们真就只能喝凉水填肚子。不过,三个人中,狗根是最惨的。”
“我第一次见他是在后山,我点完火刚准备吃东西,他就窜出来把东西抢了。说实话,当时我特别想弄死他。”
“后来才知道他一路讨饭到三家村的,那时候还是冬天,风一吹,他棉袄里的芦花都飘了出来,我还把棉衣分给他一半。”
荀逸至今还能记住当时的心情。
小周氏的嘴跟无底洞似的,好不容易藏点粮食,怕人发现还躲到山上吃,还没进嘴巴就被人抢了。
任谁都会气得想杀人。
“想弄死……”
柳瑜眼神微妙。
这孩子果然受了刺激,以前跟小白兔似的,终于要露出钢牙了吗?
“不然呢?”荀逸幽怨地瞥一眼柳瑜,“你当时倒是吃的肚圆,我每顿只能分一个野菜团子,还会被娘抢走,好几次都差点饿死。”
虽然荀逸已经不再怨恨,然而提起以前,还是有诸多怨愤。
被买来柳家,本来就如履薄冰,偏偏柳家人相当不友好。
丈母娘是个抢饭的,柳家大人当他是货物,而小辈则觉得他是来抢东西的,又排挤又欺负。
真的比地里的小白菜还可怜!
虽然现在的生活已经逐渐抚平了偏执,心里的伤痕却没有那么容易愈合。
闻言,柳瑜顿时心虚,“害,当时太年轻不懂事,之后不是没有再饿着你?”
“现在也没有对我多好?”荀逸眼神哀怨,“每次都把我当成玩具,高兴了逗逗,不高兴不搭理,抱怨几句还会觉得烦。”
本来想吐槽的柳絮,听到这话,瞬间心虚。
“是么?以前真没注意,以后我尽量改……吧。”
柳瑜说的相当没底气,她也不确定自己改不改的掉。
她很不喜欢身后跟个尾巴,也总是会下意识忽略,这只是基操而已。
“我记住这句话了。”
荀逸眼神幽暗。
很好,总算找到一个接近人的借口。
荀逸对两人的相处很不满意,明明是未婚的夫妻,却生疏的只比陌生人好一点。
更可悲的是,但凡他靠近一点,未婚妻就会像刺猬那样扎人。
纵然荀逸心眼多的跟筛子似的,也不敢贸然出手,只能缩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等待机会。
这方法确实很奏效。
因为与荀逸井水不犯喝水,柳瑜并不会对他过于防备。
随口说的话,柳瑜并没有放在心上,说过就抛到脑后,跟渣女一样,只负责撩。
骡车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少顷,终于来到狗根所在的丁家村。
“我没来过狗根家,咱们先去问问路吧?”
“行,听你的。”
两人说完,向着人群走去。
丁家村口,三三两两的妇女聚在一起说八卦。
“都说有后娘就有了后爹,果然一点不假,狗根那孩子,彻底被他亲爹后娘给毁了。”
“可不是,又不是穷的没饭吃,至于卖儿子?卖就卖,你倒是给他找个好去处,非要去西边的矿场?这哪里是亲爹,明明是仇人吧!”
“可怜狗根她娘拼死拼活把孩子生下来,还以为给自己男人留了后,若是知道今天的事,也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是我宁愿孩子没生下来,太遭罪,活的没个人样。”
“丁旺可真不是东西,好歹是自己的种,又不是仇人,那么好的孩子,怎么就非要卖矿上?”
“嘘,他家那口子霸道着呢,千万不能被听到,小心到你家撒泼!”
“那我不说了!”
这句话的威力着实大,原本说说笑笑的妇人们,顿时噤声,一个个开始闷头做自己的活计。
有的人绣花,有的人纳鞋底……
“他们在说狗根?”柳瑜很惊讶。
“应该是,上次狗根就说过她后娘想把他卖去挖矿。”
荀逸心情很复杂。
他自觉父母对自己够无情,结果又遇到一对更渣的。
一方面不明白这样的人渣怎么还活着,另一方面又生出吾道不孤的错觉。
十分矛盾!
“万幸的是,狗根应该还没被卖掉,还来得及。”
“嗯!”
荀逸并不像柳瑜那样乐观。
两人问到丁家的位置后立刻找过去。
“谁啊?没带礼不要进门,我家没粮给别人吃白饭。”
闻言,柳瑜有一瞬间呆滞。
“怎么会有这么极品的人?”
虽然说礼多人不怪,也很少有不带礼就不给进门的人吧?
“正常操作,”荀逸轻咳一声才解释,“有些人不愿意让别人家占便宜就会这样,每个村儿都能找到几个,不过,大部分人并不会表现的如此露骨。”
丁娘子虽然这样说,还是走出来开门。
不过,只把门打开一条缝,人站在中间,把路堵的严严实实,根本不给人溜过去的机会。
丁家的条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要不丁山也不可能又娶后妻。
房子虽然用泥胚,屋顶却用了瓦,丁娘子虽然跋扈,却是干活的好手,里里外外都收拾的很干净,尤其她自己。
若是没有听到之前的话,只凭她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就会让人心生好感。
“丁婶子,狗根在不在?”
“你们找那野种干嘛?”
丁娘子说完,警惕地把两人打量一遍,满眼挑剔。
衣服没有补丁,身材也圆乎,条件不好的人家养不出来,该不会是兔崽子请来搭救的人吧?
丁娘子眼睛不停地转,就差把算计两个字打在脑门上。
见状,柳瑜心生警惕。
想了想,立刻换一副表情,“当时是要债!前些日子他撞坏我娘的金簪子,修半个月都没好,银楼的匠人说坏了工艺,少说也差了十两银子,狗剩闯的祸,你们家必须赔!”
“放你娘的屁,”丁娘子听的火大,“红口白牙就说我们狗根撞坏了簪子,谁信呢?我还说你偷了我家的银镯子呢,你是不是也得赔钱?”
“不信可以叫狗根出来对质,”柳瑜面色不变,“另外,银楼接了我家的活,也能证明,你若是不信,咱们去县城走一趟,刚好来的时候架了骡车,费不了多少时间。”
第119章 办法
闻言,丁娘子呆滞。
她本以为柳瑜这么说是故意诓骗他,然而这么有理有据,又不像糊弄人。
“谁知道你们有没有与银楼串通,我才不会上当。”
“银楼会骗人,你自己儿子总不会骗人吧?”柳瑜佯装生气,“不然你把他叫过来,咱们对质?”
“老娘才不上当,讹人讹到老娘头上,我看你是闲自己活的命长。”
丁娘子说完,砰一声,直接关起大门。
这两口子真不是什么好人,又欺软怕硬,遇到硬茬子,比谁躲得都快。
很明显,柳瑜被她归为硬茬子那类人。
秉着惹不起躲得起的原则,干脆把人拒之门外。
当然,这些只是表面原因。
更重要的是,丁娘子很清楚,狗根现在的情况不能让别人知道。
卖儿子纵然别人有意见,也是丁家的家事,外人最多说几句,再多看不惯都不能插手。
若是谋害人命,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就算没人报官,村里人也会觉得他们两口子恶毒,不会再愿意跟他们打交道。
丁娘子霸道归霸道,却不能不为儿孙打算,她并不想自家的名声顶风臭十里。
柳瑜本来想直接溜进去的,奈何丁娘子动作实在太快,若不是闪躲及时,鼻子都要被门夹到了。
“丁家必有蹊跷!”
荀逸笃定地开口。
他总觉得丁娘子,从开始就没打算让外人进门。
“肯定与狗根有关。”
“咱们现在该怎么办?”荀逸眼眸幽暗,“实在不行,去找丁家村的村正如何?我就不信他们骨头会这么硬,连村正都敢拒绝。”
“不太合适,”柳瑜说出自己的意见,“首先,丁家村的村正,不一定会公平公正,若是遇到丑闻,为了整个村子的利益也会压下来。
其次,丁娘子夫妻即使忌惮村正,也有限度,不然村里这些妇人也不会如此忌讳这两口子,甚至背地里说坏话都遮遮掩掩。”
闻言,荀逸哑然,“就没有别的办法?”
“有!丁娘子这么心虚,定然有什么事不能让人知道,既然如此,咱们干脆把事情闹大!”
“怎么个闹大法?”
闻言,柳瑜笑而不语,云淡风轻地装了个哔。
与石茂相处久了,她已经在某方面青出于蓝。
见状,荀逸很无语。
张一下嘴,最终还是选择沉默着跟与柳瑜离开。
丁娘子虽然关上门,却一直在门缝观察人,看到两人离开后,忍不住扬起得意的笑,“尿布都没干的奶娃娃,还想跟我斗?再活个几十年吧!”
想让丁家还钱,下辈子吧!
丁娘子嘚瑟不已,还特意出门找丁旺把事情说一遍。
“你说什么?狗根打坏了人家金簪子,主人家找到咱们家要赔钱?”
“是啊,张口就是十两银子,当咱家银子是大风刮来的?别说没有,就是有也不给他们,十两银子都够咱家元宝换两茬婆娘了!”
“银子肯定不能赔,但是张口就要十两银子的人家,明显不是咱家能招惹起的,媳妇,你确定把那两人打发走了?”
“当然,也不看看谁出马,”丁娘子一脸骄傲,“十来岁的小孩子,毛都没长齐,能知道啥?被我忽悠几句就找不到北,还没发力呢人家就麻利地回去了。”
“那就好,”得到确定地答案后,丁旺终于松一口气,“确定人已经被打发就好,一来咱家没银子,二来狗根现在这样,也不能让人知道。”
虽然说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现在情况显然不太正常。
他几乎把亲儿子磨搓死。
这种事,不管在哪里都会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人家不会觉得做爹的怎么对儿子都应该,反而觉得对亲儿子下手的他畜生都不如。
对亲儿子都能下此狠手,对外人呢?
他这样的人,谁还敢打交道?
“我晓得这个理,”丁娘子喜滋滋的解释,“狗剩那崽子都不知道啥时候咽气,哪能在这个时候让人进来,我就开了一条门缝,他们连咱家的院子都看不到。”
“算你机灵!”
两夫妻相视一笑,相视一笑回家,借着歪倒在床上,大白天就关起门妖精打架。
一旁,四岁的元宝看的津津有味,还在一旁扯着嗓子替两人加油。
少顷,骤雨初歇。
丁旺才想起不知死活的大儿子。
“我方才又去找了牙人一趟,咱们若是少要银子,就是有病的他们也接手,狗根那边,无论如何都要吊口气。”
“少多少?”
“讨价还价了半天,他们只肯给二两。”
“不行!”听到这话的丁娘子陡然拔高声音,“二两银子够干啥?凭什么白白丢掉三两?我不同意。”
“我也不想同意,这不是没办法,”丁旺叹口气,“狗根那崽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养的活,万一死在咱们家,连二两都落不到,能搂多少是多少吧,总好过打水漂。”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崽子命硬着呢,哪有这么容易死,他刚出生就克死亲娘,咱们也没怎么管过,还不是活的好好的?当家的,你别自己吓自己,大不了让他吃点大米养养,三两银子呢,别那么快放弃!”
“是这个理,”丁旺豁然开朗,“你去装饭,我亲自喂,正好问问他在哪惹到的人,什么背景,那家人霸道不霸道……”
“这个确实该问,不然遭殃的可是咱家元宝,”丁娘子非常赞同这话,“你等等,我这就去装米汤。”
两口子打算的是不错,然而,并没有成功。
从丁家村掉头后,柳瑜直接来到县城,找到高家兄弟讲明情况。
听完柳瑜的讲述,高仁有些犹豫,“小鱼儿,你若是需要人手,我给你找,没必要沾上这种麻烦。”
这话虽然凉薄,却是高仁的处世之道。
狗根与丁旺之间的矛盾,明显属于家事。
暗中帮扶一把可以,却不适合直接插手。
不过找两个帮工而已,找谁不一样?为何偏偏找最麻烦的?
“哥,咱们有必要怕这种麻烦?”高义很不乐意听到这话,“好歹是条人命,不知道也就算了,都到这份上还躲什么?”
第120章 说服
“你不懂,”高仁有些头疼,“若是按照小鱼儿的猜想,丁狗根这件事会让整个丁家村都蒙羞,这已经不是一家的事。”
“那也不能放任不管,”高义满脸肃穆,“咱们是衙役,要帮县太爷治理整个章乐县,如果明知道丁家村有人丧尽天良而不作为,何以治世?又怎么对的起父老?”
高师爷怕兄弟围墙,教导两人的时候所有偏向。
长子高仁更倾向于政客,注重利益和得失。
次子高义更倾向于将士,更在意公道和义气。
故而,两人对这事的看法截然相反。
“高义,你别总是意气用事!”
高仁有些头疼。
“大哥,你能不能少用点算计,不是所有事都适合算计的,能不能少点功利心?”
事情还没开始,高家两兄弟已经闹起矛盾。
“两位伯伯先别内讧,听我解释,”柳瑜满头虚汗,“我的意思不是让你们找茬,而是借用你们的身份,彻底把要账这件事坐实。
万一要账的时候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也不能怪咱们不是?”
“这样吗?”高义诧异地抬头。
听柳瑜这么说,高仁也瞬间明白了她的打算,“借要账之名以探虚实,进可攻退可守,确实是好法子,不过,你们能确定这事不会出纰漏?丁狗根不会说漏嘴?”
“确定,”荀逸率先开口解释,“狗根现在的处境并不好,这一切都是拜他爹娘所赐,如同一头陷入绝境的狮子,临死前必然会反扑,不管他有没有做过,只要不利于丁家夫妇,他就会承认!”
荀逸很了解自己兄弟,遭受这么大的委屈,别说爹娘,就是祖宗,也会想办法撕下来一块肉。
为了给丁家夫妇添堵,别说只是碰坏东西,哪怕杀人的罪名都不会否认。
事实确如荀逸所言。
丁旺问这事时,狗根连犹豫都没有直接承认。
甚至,还颇为遗憾地说,“原来簪子那么贵,早知道撞的狠一些,多弄坏几个了。”
子虚乌有的事,却被他说的煞有其事,仅仅只是为了给亲爹后娘添堵。
被至亲如此对待,曾经有多期待,现在就有多恨。
正是这种弥漫整个胸膛的恨,促使狗根不惜一切代价报复。
哪怕,这种报复只是蜉蝣撼树、螳臂挡车、以卵击石。
“狗崽子,”丁旺很生气,“你果然天生克老子!”
这个儿子,还不如没生,就知道与自己作对。
除了耗费自家粮食给自己添麻烦外,没有一点用处,好不容易联系好人牙子,偏生他就折腾幺蛾子。
不肖子孙!
白给了他一条命。
此时的丁旺,对狗根的厌恶已经达到顶峰。
“是么?”丁旺气急败坏的样子,大大取悦了狗根,“那我可真是太荣幸了。”
有时候,丁狗剩都觉得这家子是自己的报应。
自己上辈子肯定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今生才会有这种报应。
“混账,”原本想吊着儿子命的丁旺听到这话,顿时气急败坏,“你是老子的种,老子让你生就生,让你死就死,都是你欠我的,你有什么资格怨恨?”
“欠你的那条命,早在你把我大冬天赶出家门时就还了回去,现在这条是我自己挣出来的,凭什么还你?想要钱卖你儿子去,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管你怎么说,我都是你爹,只要你这条命没折腾没,都是我给的,除非你给了卖身银子,否则这辈子都别想否认欠我的恩情。”
丁旺说完,阴狠地警告儿子,“别再折腾,老子耐心有限,再敢绝食,直接把你腿打断,反正人牙子只要活人就行,出了丁家的门,老子管你怎么死。
你是老子的种,肯定不笨,四肢健全好歹有点指望,若是没了两条腿……”
“畜牲!你是畜牲!”
“畜牲也是你爹,”丁旺居高临下地看着狗根,满脸倨傲,“只要活着一天,你就只能乖乖听话!”
丁旺说完,放下碗直接离开。
他已经没耐心喂粥,也自大的以为,说清利弊后,儿子一定会明白怎么选。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狗根,已经达到承受极限。
自丁旺走后,就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个碗。
另一边,荀逸担心狗根,一直催着柳瑜快点赶车。
柳瑜倒是不介意,可惜骡子不争气,来回还是花了一个多时辰。
彼时,天已经近晚,下地的人陆陆续续回家,看到身着皂服的衙役,顿时议论纷纷。
“官老爷怎么到咱们村儿,出了什么事?”
“看骡车的方向,他们好像去丁旺家,是不是丁旺犯了什么事?”
“很可能,车上那两个娃娃下午就来找过丁旺一家。”
“诸位乡亲,”闻言,柳瑜直接抱手解释,“丁狗剩撞坏了我娘的金簪子,需赔偿十两,我二人好意与丁婶子商量,却被她拒之门外,无可奈何,也只能请官府做主。”
闻言,一个身着土黄色短褐的老人匆匆走过来,“几位官爷,这位小娘子,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有没有误会,一问便知,诸位若是得闲,也可一同前去。”
柳瑜说完,没看这些村民的反应,直接驾车离开。
她很有信心,这些村民会跟上来。
事实上也果然如同柳瑜的预测的那样。
丁旺被气的胸口疼,刚想出去溜达一圈放松,开门就看到乌压压的人群向自家涌过来。
当即,吓得直拍胸口。
反应过来后,立刻把自家大门关起来,怕不保险,上栓之后还搬了许多重物抵在门口。
“当家的,干啥关门?”丁娘子很不解,“家里水没了,还要出去挑水呢。”
“先等等,好多人都朝着咱家过来,我总觉得不大对劲。”
“咋滴?”丁娘子顿时警觉,“那两兔崽子又来了?”
“好像不止,我还看到了官差,”丁旺也不是很确定,“匆匆瞥一眼,也不知是不是眼花了。”
“肯定看错了,不年不节的,官差会来咱们这种穷乡下?”丁娘子不以为意,“当家的,你若是怕就进屋躲躲,我爬墙头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