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谁给的勇气?
“谋杀,赤裸裸的谋杀啊!”
小周氏真的被吓到了。
她不敢相信三家村真有人敢这么做。
“什么谋杀?”
柳瑜突然出声,吓了小周氏一个机灵,差点瘫在地上。
“乖女,怎么是你?”
“不是我是谁?”柳瑜不满地抱怨,“娘,不是说让你尽量别扒墙角?”
幸好天黑没人,不然……绝对会被人追着打!
“还不是闲的!”小周氏悻悻地摸摸鼻子,“睡了一下午不困,又没啥事,只能在村里溜达。”
闻言,柳瑜很无语。
老柳家就五个人,连她这个最小的孩子都要进山谋生,可……
这丧尽天良的话,也只有亲娘说得出。
“溜达也要看看时间,天都黑透了还不赶紧回去,不饿?”
“一直吃着呢,不饿。”
说完,小周氏尤其诚实地拍了拍扁一半的荷包。
吃完就睡,睡醒了接着吃,她还真的不饿。
柳瑜:……
怎么总是觉得跟亲娘沟通艰难?
“回家了,”柳瑜无力地晃动亲娘的肩膀,“不然等奶找你算账,别怪我不念母女之情落井下石。”
“这……”小周氏很为难,闷闷地开口,“他们刚刚说了你不少怀话,我还没去算账呢。”
“爱说说,我又不会掉一块肉,”话音一转,柳瑜阴沉沉的问,“娘,都是谁说的?”
看她不找机会阴死这人!
“周燕和周强,这两人都不是好东西,”小周氏告起状,格外精神,终于有人分享八卦的那种感觉,“周强她媳妇,被婆婆饿了两天,撑不住想要点吃的,老太太不肯,还说什么死了正好,啧啧,这不是谋杀是啥?”
额……
母上大人的兴奋来的是不是有些奇葩?
柳瑜总觉得亲娘的着重点不对。
为啥说起谋杀这么兴奋?不应该赶紧去救人?
还没捋好思绪,就听到院内一声凄厉惨叫。
“娘,你醒醒,醒醒!”
“看吧,”小周氏嘚瑟地冲女儿挑挑眉头,“我说的没错吧。”
“这个时候你怎么还有心情……”
柳瑜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说完,柳瑜就想进去看看。
“乖女,不要管闲事!”
小周氏拉住柳瑜的胳膊,不让她走,“你爹说狗拿耗子多了,只会被猫咬,周家人都不管,你也不要管。”
“这个道理放在平时没错,可现在人命关天。”
柳瑜没多解释,说完这句,直接爬墙。
踹门是个力气活,她的小身板暂时做不到。
院子里,周强被周燕的话吸引过来,当即皱起眉头,“我又没粮食,你叫我也没用,厨房有水,要不打碗喂你娘。”
“爹,求你了,”周燕直接跪下来,声音颤抖,“让奶拿点粮食给娘吃,一点点就好,把我的那份给娘。”
“想屁吃呢!”
周燕的话音刚落地,一个木块从房间飞过来,直直地砸在她脸上。
“老周家的粮食,凭什么便宜一个外姓贱人,周燕,别忘了你姓周不姓刘,再胳膊肘往外拐,老娘连你一起收拾。”
“燕儿,你也听到了,你奶不让。”
“窝囊废!”
柳瑜真的看不下去。
这么窝囊的男人,怎么不干脆早点抹脖子吊死自己?
婆娘都饿晕了,还叽叽歪歪,换成她,早提着刀砍过去。
什么人啊?
“谁?”周强神色慌乱,冲着声音抬头,就看到趴在墙上的柳瑜,“小鱼儿,你来我家做什么?”
“不好意思,纠正一下,我还在墙头,尚且没有到家的程度。”
“小鱼儿,”周燕看到柳瑜,双眸迸发出灼热而可怕的光,“你救救我娘,她已经两天没吃饭,之前还挨了打,再拖下去,人真没了。”
“周燕,胡说什么呢,想挨打?”
周强说着,顺手拿起一个拇指粗的木棍,就冲着闺女走过去。
“好大的口气,”柳瑜忍不住吹一个口哨,“都快进大牢了,还这么嚣张,谁给的勇气?”
“什么进大牢?”周强有些心虚,外强中干般问,“我教训下自个儿闺女,官府还管这个?”
“官府不管你管教闺女,却管谋杀他人,”柳瑜指了指地上的刘氏,啧啧两声,“朗朗乾坤下,活生生把人饿死,赤裸裸的谋杀,你们还真敢!”
法盲就算了,还视人命如草芥。
也不知无知无畏还是胆大包天。
“胡说什么?”屋内的周家老太听到柳瑜的话,气冲冲跑出来,“柳家小丫头,什么仇什么怨,你要往我家扣这么大屎盆子?怎么滴,这年头还不许婆婆给媳妇立规矩?”
“你当自己是皇太后啊,”柳瑜忍不住笑了,“大乾早亡了,现在是大昭,每个人都是不可浪费的宝贵资源,你说这是立规矩,官府同意不?”
“这是家事,跟官府有什么关系?”
周家老太脸色很难看。
她压根没想过自家这偏僻嘎啦还有人注意,还恰恰好看到自家虐待媳妇。
“这话你跟官府说,”柳瑜傲娇地冷哼一声,“今儿的事我可看的真真切切,但凡出人命,肯定是你们故意谋害的,等官府来问,我肯定有什么说什么。”
“死丫头,你别太过分,”周家老太狠戾地看着柳瑜,恶狠狠警告,“老娘不是吓大的,少管闲事,不然别怪老娘替你爹娘教训你。”
“我好怕怕,”柳瑜冲周家老太太做一个鬼脸,“刚好,我奶的菜刀已经饥渴难耐,就差自己送过来的人头。”
老周氏的战斗力,不用怀疑,三家村永远的神。
跟人吵架,能端着饭碗坐到别人家门口骂一天,还不带重样,跟人打架,更是能提着菜刀追三里地。
周家老太太在家厉害,其实只是窝里横。
又穷又单薄的周家,哪户都不敢惹,更别说老周氏。
“牙尖嘴利,早晚要你好看,”说完,恼怒地看周强一眼,“愣着干什么,没听到别人都说咱们谋害人命,还不赶紧把你媳妇背回去喂点东西,丧门星,便宜她了!”
周家老太太也并不是真想要人命,她还没这个胆子也娶不起新媳妇。
只是想彻底打断儿媳的脊骨,让她像猫狗那样听话。
第47章 庆幸
简而言之,就是不当人。
周家在三家口的处境憋屈的厉害,周家老太太又是个掐尖要强的。
在外面受了多少气,就在家里变本加厉的发泄。
故而,处于最底层的刘氏,则成了最直接的受害者。
“我这就去。”
周强说完,慌慌张张地离开。
周燕神情很复杂,刚刚还在骂柳瑜,转眼就被她帮了大忙。
高兴归高兴,这其中却夹杂着自己都无法形容的别扭。
良久,她低下头道谢,“柳瑜,今天的事,我记下了。”
额……
柳瑜挠挠头,无言以对。
这是结恩还是结仇?
周燕好像很讨厌自己呀?
“不用放在心上,我就说了几句话,也没做什么。”
这话,让周燕神色越发的复杂。
咬咬嘴唇,想说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
柳瑜完全没想这么多,看周强端着一碗粥过来,一点点喂到刘氏嘴里,就直接离开了。
“乖女,”小周氏惴惴不安,“这样就行了?”
“对啊,不然还能怎么样?”柳瑜无奈摊手,“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咱们也不能管太多。”
“也对,”小周氏下意识的捂住荷包,“我还以为要掏粮食,只说几句话就能救一条命,挺划算的。”
“所以,主要是不舍得你荷包里的地瓜干是吧?”
“这……”
小周氏讨好地笑了笑,“好饿,走,咱们赶紧回家。”
柳瑜:……
就知道是这样。
娘俩回家后,柳瑜特意把事情跟老周氏讲述一遍,避免周家找茬,老太太应付起来被动。
“造孽呀,”老周氏忍不住叹息,“都是爹生娘养的,老周家这样糟践人,也不怕遭报应。”
顿一下,老太太反应过来,“不对,应该已经糟了报应,别人家越过越红火,老周家却越过越穷,说不定就是孽障太多,老天爷看不下去。”
“别人怎么做咱们又管不着,”老爷子不以为意,“只要咱们对得起良心就行。”
柳老爹经历过的事情很多,更残酷恶毒的都见识过,老周家的事,根本不放在眼里。
“我知道是这个理,”老太太还是有些放不下,“就是觉得有些可惜,当年刚到三家村时,周强媳妇白白嫩嫩水水灵灵的,这会瘦的不成人样,真不知道她受了什么磨搓。”
以前没多想,只觉得周家太穷,吃不饱肚子才把媳妇饿的不成人样。
现在越想越不对劲。
老周家虽然大部分瘦的跟人干似的,但是,当家的老头老太却胖乎着呢。
啧啧~
知人知面不知心呐,真没想到,周家老头老太,人前软和的跟面团似的,人后竟然这么阴损。
“主要是她们自己立不起来,”柳瑜托着下巴,蔫蔫地开口,“现在跟前朝不一样,对女人宽松的不是一点半点,能和离也能改嫁,只要够硬气,反过来拿捏都不是问题。”
柳瑜觉得老周家确实黑心,刘氏母女也有很大问题。
人都快饿死了还不知道反抗,绵羊都不会这么没用。
说好听点叫柔顺,其实就是懦弱。
柳瑜挺想不明白的,这人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大不了鱼死网破,硬刚就是!
柳瑜的话刚说完,就被二老狠狠瞪了一眼。
“胡说什么呢,”老太太忍不住敲一下孙女的头,“有道是好女不嫁二男,男人没了改嫁也无可厚非,毕竟女人家没力气,弄不够填饱肚子的口粮,若是因为一点小不自在就跟夫家闹翻,有理也变成没理。”
“什么叫一点小不自在?”柳瑜瞪大眼睛,“难不成没命后再去阎王殿追究?”
“也不是这样,”老太太梳理下思绪,才用惆怅的语气解释,“只是吧,世道就是这样,女人到底比不得男人,太过出格,总归不招人待见,再加上还有孩子,能忍便忍,凑合着过吧。”
这也是老太太坚持给柳瑜招婿的原因。
她舍不得这么好的孙女,去别人家当牛做马,还被人挑三拣四。
“幸好,”小周氏很庆幸,“咱家小鱼儿是招赘,不用去别人家。
娘,你是不知道,周强有多窝囊,媳妇都快饿死了,还巴巴地说老娘不让拿粮食,我差点以为他想换个新媳妇了。”
“确实狗,”柳瑜想到周强的表现,立刻眉头紧锁,“媳妇在地上躺着,亲闺女跪在地上求都不敢拿吃的,既不配做父亲,也不配做丈夫。”
“行了,”老太太见孙女越说越离谱,立刻打住,“别人家的事跟咱们没关系,小孩子家家的,少在背后嚼舌根,赶紧睡觉去。”
说完,连推带轰的,把柳瑜连带小周氏一起拖到娘俩的房间。
“周家那里,明天我让村正敲打下,”老爷子叹口气,“总不能因为他们一家,败坏整个村子的名声。”
以前,老爷子多多少少有些嫌弃自家老伴性子太强、霸道又泼辣不讲理,没有别家的柔顺温婉。
现在,心中却庆幸不已。
还是自家老婆子这种性格好,不用受人欺负,换成周强媳妇那种扶不起来的,自己受苦,还连累孩子。
另一边,柴房,荀逸四人挤在一起说话。
“逸哥,你怎么还住在柴房?老柳家究竟怎么想的?是不是……”
“别乱想,”荀逸轻声解释,“家里没那么多房间,分家后,就连柳瑜都和岳母挤在一个房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狗蛋,你能不能别给自己加戏?”狗剩躺在稻草堆上,翘着二郎腿,幽幽地开口,“我们在家连柴房都没得睡,怎么没见你为自己抱屈?”
今天的经历,让狗剩整个人都恍恍惚惚,说出的话也不过脑子,又冲又直白。
不过心里,也确实觉得狗蛋对老柳家过于偏见。
以前怎么样不清楚,单从今天的接触来看,他发现柳家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恐怖。
“没错,”一旁的狗根连忙附和,“逸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瞧着柳奶奶和婶子都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以前怎么那样对你?”
说完,狗根意识到措辞不合适,立刻解释,“别误会,我不是说你做了什么错事。”
第48章 憨憨?
还不如别解释,越描越黑。
荀逸的脸都快绿成汁了。
“以前是以前,人都是会变得,我不是他们,并不知道原因。”
荀逸自己对这种变化也很纠结。
虽然对自己没什么坏处,却让人感觉很不踏实,做梦似的,让人特别害怕天亮。
“管以前做什么,活在当下才好,”狗蛋察觉到荀逸心情不好,立刻打圆场,“兄弟们,都睡觉了。”
说完,两腿一伸,拉起被子蒙头睡。
“行吧行吧,以后再说。”
然后,老柳家一片静谧,直到天亮。
翌日清晨,县城。
一大早,高师爷就迫不及待离开。
“老爷,夫人让您吃完饭再走!”
“我到府衙吃,让她不用担心。”
说完,急匆匆离开。
走到门口,恰巧碰到两个儿子。
“爹,”高义笑嘻嘻开口,“您老不是说不急?怎么比平时早了半个时辰当差?”
咳咳……
儿子的话,让高师爷十分不自在,板起脸,不轻不重斥责,“在外叫我师爷,说了多少次都不长记性,是不是想挨板子?”
“这不是还没到外面!”
高义说完,无辜地指了指被自己无情踩住的门槛。
还没出大门,确实不能算外面。
高师爷紧紧拳头,警告地看儿子一眼,到底没再说什么。
“爹,”高仁的声音里,有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儿子昨天特意查阅了许多资料,发现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
“章乐县翻身的机会来了!”
不等高师爷反应,高仁继续解释,“自太祖登基以来,朝廷就极其重视农桑,因为农课不过关被罢官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个,就连咱们县太爷连番被难为,也是用不事农桑这个借口。”
“此时全国大旱,大部分地区都缺水,若是操作得当,凭借一辆水车,章乐县就能一步登天。”
“拉倒吧,”听儿子越说越离谱,高师爷实在忍不住了,“一把年纪还这么天真,脑子呢?这事你们两不许插手,等我跟县太爷商量完再说。”
“爹你快点,时间不等人,”高义催促道,“这么好的机会不把握,下次再想遇到,怕是千难万难。”
“放心,老子吃过的盐,比你们喝的水都多。”
在儿子面前,高师爷稳如老狗,一副胸有成竹样,到了县衙关上门,彻底现出原型。
门一关,嘴巴立刻控制不住的咧开,用尽全身的力气,也压不住笑意,反而因为扭曲的动作,脸开始抽搐起来。
听到脚步声传来,一边一拳捶脸后,才顺利把脸板起来。
“师爷,”吴县令进门,就看到高师爷黑眼圈浓厚,脸颊也微肿,顿时好奇不已,“你昨天告假,可是跟人去打架?”
“打架?老夫这把年纪怎么可能如此冲动?”高师爷哭笑不得,“大人为何这么认为?”
“师爷不用客气,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说,”吴县令的神情很微妙,“本官自任职后,受你帮助良多,回报一二也是应该。”
两眼青黑,脸颊红肿,还说没挨揍?
老人家爱面子,能理解。
但是吧,完全没必要为了面子死撑吧?
就算打不过,也要报仇啊!
突然间,吴县令觉得自己一向倚重的师爷有些憨憨。
“真不是,”高师爷很无奈,“老夫并非不懂变通,若真的力有不殆,定然要人帮忙的,昨日告假是因为拜访故人。”
“哦?哪位故人?”
吴县令并不是什么心思深沉的人,相反,因为是家里幺子,备受宠爱,为人十分跳脱。
本身也不是什么功利性格,若不是被家里塞了一个县令,还躺在院子里混吃等死。
除了倒霉,并没有遇到过什么重大挫折,因此,虽然年近三十,依旧没什么城府。
当然,这些只有熟悉的人知道。
面对外人,他总是冷着脸,面无表情,架子端的足足的。
“十几年的袍泽,”说到老爷子,高师爷神情都变得柔和,眼角也泛起细碎的笑意,“过命的生死之交!”
“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过?”
“他那人倔脾气,怕给老夫添麻烦,一直都缩在乡下不出来,这次若不是有事,怕是也不会登门。”
闻言,吴县令没有再问下去。
好奇也有个界限,再问下去,就过了这个线。
这就上高师爷很失望了。
他正想找机会把孙女夸上天,腹稿都打好了,县太爷却单方鸣金硒鼓……
兴奋还没来得及发泄,就遇到一盆冷水!
跟喉咙里噎了东西似的,不上不下。
山不就人我就山,眼眸转动后,高师爷轻笑着开口,“说起来,昨天倒是遇到一件稀奇事。”
“什么稀奇事?”吴县令来了兴趣。
“我兄弟家那小孙女,才十岁大,敲敲打打的,竟然造出来一辆水车!”
“真的?”吴县令忍不住笑了,“能不能汲水?”
吴县令觉得十岁娃娃造的水车,跟泥娃娃差不多,能汲水就已经算的上精巧。
“能,速度还不慢,”高师爷不确定地开口,“一夜能浇两亩吧,可能还多一点,待的时间太短,看的不真切。”
“两,两亩?”吴县令懵逼了,“你在说什么?小孩子做出来的玩具,怎么能跟真正的水车比?”
“不是玩具,就是水车,能用来浇地的水车。”
高师爷一脸无辜。
完全不知道自己抛出的炸弹威力多大。
想了一下,觉得不充分,接着补充,“用寻常木料和竹子做的,没什么稀奇物件。”
吴县令听完,久久没有言语。
他被吓呆了。
良久,深吸一口气,压住震惊问,“十岁大的孩子就能制造水车?这也太有天份了,你那兄弟算是后继有人,怕是没少费心思教吧。”
“大人别误会,我兄弟并不是匠户,根本不会木工活,水车是我孙女自己捣鼓出来的,她以前到处乱跑,遇到一个老道,学了不少稀奇古怪的本事。”
“原来这样,”吴县令心里啧啧称奇,“水车虽然不稀奇,却也不是寻常人懂的门道,你这孙女也是好造化,恰好遇到一个不藏私的老道。”
第49章 背负了所有
此时的吴县令还没有往更深层次考虑。
内心里,他并不觉得一个孩子能搅合出什么大事。
“我那孙女的运道确实不错,人也机灵,我已经预备把她送进县学了。”
“送哪里?县学?”吴县令怀疑地问,“你说的孙子还是孙女?”
“孙女,虽然是姑娘,却比那几个不争气的小子聪明十倍,早晚出息!”
“可是县学不收姑娘啊!”
吴县令真心觉得自己师爷异想天开。
虽说大昭对女子越来越宽松,却也没有到让她们登堂入室的程度。
“十岁大的娃娃能看出啥,又不是想让她考状元,学个两三年知礼明事就行。”
高师爷身在府衙,对某些信息很敏感,他隐隐感觉朝廷有意抬高女子地位。
只是这种猜测太过不靠谱,高师爷对谁都没说。
“你的意思是女扮男装?”吴县令张大嘴巴,“师爷,你是不是戏园子去多了?”
竟想这些天方夜谭的事!
“老夫没在说笑,大人你认真点,”高师爷板着脸解释,“有的人,懂得越多,做出的事也越大,无关男女,我那孙女就恰好是这样的人。”
你怎么不干脆吹上天?
要不是不想辱没祖宗,吴县令直接骂出声。
别人看自家孙女,只是镶一层金,师爷这是直接看成了纯金吧?
再三努力后,吴县令勉强扯出一个笑,“这事我倒是不反对,只要林教谕同意就行。”
“他啊,肯定会同意!”
高师爷很了解林教谕,这人古板酸腐不假,却是个官迷,虽然本身学问不上不下,但是自被人推举成教谕后就想着更进一步。
只是,哪怕花出的银子如流水,也没什用,一直原地踏步。
若是能进一步,别说收个女学生,哪怕把人当成祖宗供起来都不成问题。
“这么自信?”
吴县令摇摇头,忍不住笑了。
师爷今天抽疯,确定无疑!
“县太爷若是不信,可以随我一试真假。”
“还较真了!”吴县令咋舌,想了想没什么急事,索性答应,“也罢,今儿就跟你见见这位旷世奇才。”
三家村。
又是美好的一天,柳瑜对着初升的太阳做了一套……广播体操。
“大嫂,你这是做啥呢?”
狗跟正在喝水,看到柳瑜稀奇古怪的动作,直接喷了。
人也咳嗽好一会儿。
“有氧体操,锻炼身体呢,你要不要一起?”
“有痒体操?”
越想越古怪,狗蛋连连摆手,“我不想痒,大嫂自己玩吧。”
“好叭!”
不识货。
在心里打了一个大大的叉,柳瑜继续做操。
“小鱼儿,”老周氏突然想到一件事,拿着锅铲急匆匆过来,“忘跟你说,昨儿和刚娃说好的,你们今天一起玩,别乱跑,也别乱应承哈。”
“刚娃?”柳瑜有些不情愿,“那群小屁孩幼稚的要死,不想理!”
一群不讲义气的家伙。
自己生病那么久,没一个人过来看一眼,塑料兄弟实锤了。
“你也别怨他们不来看你,”老周氏叹口气,“你是女娃,到底跟他们不一样,你奶我又名声在外,那些娃娃不清楚,他们父母精明,防着呢。”
“防啥?”
“讹诈,”不紧不慢地吐出这两个字,老周氏依旧稳如狗,“实话实说,要不是被分家牵扯住经历,他们这些人有一户算一户,一家都别想逃。”
“您老还真想讹?”
柳瑜瞪大眼睛,一眨不眨,有些不敢相信。
“我是那种人么?”老周氏发出灵魂的拷问,冷哼一声才解释,“我只是想给他们一点教训。
你好好的跟他们出去,回来却生病,还那么凶,吃药还躺了两天。
不让他们长点记性,下次再带你胡闹怎么办?”
“是么?”
柳瑜狐疑。
她觉得祖母不似这么深明大义,又觉得自己的想法过于危险。
“当然,”老周氏说的肯定,心里却有点发虚,找个借口开溜,“你慢慢玩,我继续炒菜!”
“你要去找刚娃?”
这个人荀逸知道,柳瑜的狗腿子,走到哪跟到哪的那种。
因为嘴巴欠,被他暗地里整了好几次。
“嗯呐。”
荀逸努努嘴,有些不开心,“家里的山药怎么办?”
“还没泡好,继续泡着就行。”
“狗蛋他们呢?”
“他们不是你的朋友,找我做什么?”柳瑜觉得奇怪,“你今天怎么这么多话?”
根本不符合小相公的性格。
“没有,”荀逸有些慌乱,“就是有些好奇。”
“哦,听说好奇心害死猫,你也注意点。”
我也……注意点?
是戒备还是警告?
只一句话,荀逸又开始发散思维,整个人都愣在那里。
两人的对话,狗蛋听的真真切切,也相当无语。
“逸哥,你想跟着一起去,跟嫂子直说啊,管弯抹角的,谁能一下想这么多?”
“不,我没想一起去。”
只是,不想自己娘子跟那些流着鼻涕的熊孩子,有什么接触。
“哦,原来是我误会,”狗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抱歉啊逸哥,我想太多了。”
难怪有人说自己是屎就把所有人看成屎,果然,他自个心思阴暗,就把逸哥当成跟他一样的人。
太不应该!
想想也是,逸哥那种剩半个窝窝头都舍得给别人的续命的人,心怎么会跟自己一样黑。
神色复杂地看一眼荀逸,狗蛋默默地退场了。
见状,在无人察觉的角度,荀逸一脸遗憾。
总觉得自家兄弟越来越不懂自己。
孤独的阴影笼罩心头,整个人都开始发闷,狠狠地看一眼还在扭来扭去的柳瑜,咬咬嘴唇,一步一顿离开。
背影,说不出的可怜落寞。
可惜,媚眼抛给了瞎子,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终是一个人背负了所有!
老柳家,除了荀逸,没人想这么多,也没人有这么多心眼。
吃过饭,老爷子准备赶集卖肉,“小鱼儿,你喜欢吃哪个部位,我给你留下。”
“爷,别卖,这么点肉,还不够自己吃,等会儿还要给二爷爷他们送去一些,能留下多少?”
第50章 爆发
“不卖多可惜,”老爷子纠结起来,“这么多肉,咱家也吃不完啊!”
“吃不完就腌起来,多大点事啊。”
“行…吧!”
老爷子不太情愿,又想着肉确实难得,下次学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勉为其难妥协了。
“娘,”小周氏有点纠结,“大嫂二嫂那边也要送?”
她不舍得!
这两人都看不起自己,不配吃自己的肉。
是的。
在小周氏眼中,家里的肉都是柳瑜弄回来的,约等于她的。
“不送,”老周氏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刚刚吵完架就送,他们还以为咱们上赶着服软呢。”
就知道这样!
柳瑜吐槽。
她早发现了,老太太尤其能记仇,这两家若是不认错,真的会半点便宜都占不到。
院子就这么大,两个篱笆完全没什么用,有点动静一家人就知道的清清楚楚。
再加上肉香格外霸道,想不知道都难。
大房。
又是奢侈的炒鸡蛋。
然而众人吃的没一点滋味。
“娘,我们能不能去爷奶那边吃饭?你孙子还小,正需要好东西填补呢。”
柳时笑嘻嘻地开口,一边说还一边安抚地拍拍妻子。
原本能吃饱就很让人满足,毕竟,这也不是普通人家能做到的。
然而,凡事就怕对比。
他们吃个鸡蛋还心疼半天,隔壁却顿顿肉香不断,这谁受的了?
分家之前一起吃喝干活,分家后却天差地别,这落差,还真不是普通人能接受。
“美死你,”徐氏冷哼一声,“你奶什么性子不知道?咱们刚得罪她,那些肉就是拿去喂狗都不会便宜咱们。”
徐氏有些胸疼,憋屈的。
以前没分家,被婆婆压的死死的,一点不给自己这个长媳面子。
若都是这样,她也认命了,毕竟婆媳天生成仇。
然而,婆婆竟然偏心那个辣鸡草包废物弟媳,而不是自己这个能吃苦干活多的长媳。
这就……
伤害性极大,侮辱性极强~
她怎么可能接受自己比不过一个辣鸡!
“娘,奶性格这样,你们赶紧低头服软啊,这么犟着有什么用?肉又不会主动飞到嘴巴里。”
“吃吃吃,就知道吃,昨天不是刚吃过肉,怎么又馋了?”
徐氏气得不行。
这儿子是来讨债的吧?
明知道自己跟婆婆不对付,还要让自己去服软,就为了他那张嘴?
凭什么?
老娘生养崽子一场,还要赔上自己脸面?
“就那点,塞牙缝都不够,也不是狍子肉……”
“你还有脸提这事,”柳冬忍不住插话,“小鱼儿十岁你十六,她能从山上带回狍子,你怎么连个兔子都带不回来?”
让人绝望的崽儿!
自己这个做爹的,比不上老三,至少还能拼一下。
自家这个兔崽子则直接被堂妹碾到泥巴里压,好没用。
此时此刻,柳冬无比嫌弃儿子的不争气。
“怎么能怪我,”柳时很委屈,“您老比我大那么多岁,也没带回来一只兔子啊!”
扎心了!
柳冬听到这话的一瞬,全身都僵硬,脑袋气得冒青烟。
“兔崽子,你什么意思?嫌弃老子没本事?”
“当然不是,”闻言,柳时也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妥,“爹,我就是话对话胡乱说,你别放在心上,绝对没有指责您老没用的意思。”
“这话又没错,”徐氏冷哼一声,“别说兔子,你连个野鸡蛋都没带回来过,山上都没去过几次。”
以前徐氏还没注意过这个问题。
毕竟,家里吃喝不愁,也没有断柴。
听儿子说完,徐氏默默算了一下,惊讶地发现自己相公上山的次数一个巴掌就能数清。
除了挑水下地,这人竟然没分担过别的活计。
顿时,心跟泼了冰似的,哇凉哇凉的。
“一个个的怎么回事,”柳冬很不耐烦,“没完没了是吧?大早上还让不让人吃饭?
觉得我没用?我再没用,也有爹娘留得几十两银子,也有能干的兄弟和侄女,你们呢?
没有我,算什么?”
柳冬在二老那里各种矫情各种作,在自己小家里却很少这样。
他很清楚跟自己过后半辈子的是妻子和儿孙,而不是父母。
趋利避害之下,自然会有所偏颇。
不过,从这些作为也可以看的出,柳冬此人,其实有点自私。
分家之后一件又一件的事冲击,妻子和儿子又不如想象的那样美好,他忍不住爆发了。
“说句实话都不让,”徐氏蹭一下站起来,“柳冬,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还想问你想干什么,不想过不过,老子有钱有房,能用两斤白面换你,也能换别人!”
父母不疼他,婆娘儿子也不疼,憋闷之下,柳冬彻底爆发。
“你,你……”
徐氏气得捂住胸口。
然后,两口子又打起来。
下死手的那种打,恨不得摁死对方。
柳时第一时间把有了身孕的媳妇护好,安置在角落不被波及的地方后才去拉架。
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每次阻止的都恰恰好是亲爹。
“奶,要不要去看看?”柳瑜正准备出门,就听到隔壁动静惊天动力,忍不住扶额,“大伯和大伯母好像又在打架。”
“不去,爱打打,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别回头好心没好报,白惹一身骚。”
老周氏对大儿子大儿媳,早就有意见。
尤其是大儿子。
跟爹娘闹的时候恨不得一蹦三丈,猖狂的不行。
在自己小家,狗熊秒变哈巴狗,处处被拿捏,好似长了近三十年的脑袋里全装了草。
“哦,那我走了,”柳瑜挥挥手,笑得甜甜的,“奶奶再见。”
“再见再见!”
看着孙女娇俏灵动的模样,老周氏忍不住跟着挥手。
“笑得那么开心,”荀逸咬着牙喃喃,“就这么想跟刚娃他们玩?”
荀逸的声音很低,只是嘴唇蠕动两下,并没有人听到。
况且,狗蛋的心思也不在这。
“逸哥,我们也该回家了。”
他的神色很不舍。
在老柳家没人打骂,还能吃饱,不想走。
然而,这里终究不是自己家,且,吃白饭太遭人嫌弃,不可能一直住下去。
第51章 乖崽儿
“你们考虑好了?”
“有啥好考虑的,”狗蛋摊手,浑然不在意,“反正也没得选,倒不如试试,最坏也不会比现在更差。”
说到这,四个人都沉重起来。
良久,荀逸低语,“遇到解决不了的,记得托人带个口信!”
与三人交好,荀逸目的不纯,不惜耗费“巨大”代价拉拢,为的就是能多些人扶持。
只是人都是感性的,相处久了,总有一些感情。
因此,他极为难得的说出一个承诺。
“放心吧逸哥,我们不会跟你客气。”
“嗯。”
狗蛋三人走了,走之前每人带了两斤老太太硬塞的肉。
看的人嫉妒的不行。
尤其是徐氏。
没错,在儿子拉偏架,媳妇又泼辣的情况下,柳冬还是败了。
本来就没好的脸,又肿一圈,嘴角流血不说,头都秃了一块。
好不可怜!
“大时,你去你奶那转一圈,看看能不能要点肉回来。”
虽然知道婆婆不会给,徐氏还是忍不住诱惑。
反正也不是自己去,要来就能吃,要不来也没啥损失。
抱着这个想法,徐氏理直气壮吩咐儿子。
“不去,我还要下地。”
“娘说的话都不听?”
老娘把孩子爹都压的死死的,还压不住孩子?
刚打胜仗的徐氏,彻底飘了。
言语间,都有几分小人得志的猖狂。
“娘,不说了,我去干活。”
柳时很头疼,也不想吵什么,直接随便敷衍着找一个借口离开。
“兔崽子,”徐氏愤愤不平,“亲娘也嫌弃,真是白养你十六年。”
说完,恨恨地看一圈,把视线落在儿媳孙氏身上,“老大媳妇,你怀着身子正需要好东西养,你奶又一惯爱护小辈,要不……”
“娘,”孙氏欲哭无泪,“你是不是忘了因为我才分家的?整个老柳家没有谁比我更不受奶待见。”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每次跟老太太打照面,就觉得阴森森的。
她这些日子低眉顺眼夹着尾巴做人,就是怕被老太太收拾。
这……
徐氏烦躁了,“没一个中用的,算了,我自己去。”
最终,徐氏还是决定去试试。
或许,是家暴丈夫给的勇气~
看大儿媳如刚下蛋的老母鸡似的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过来,老太太顿时眯起眼。
“娘,小鱼儿昨天带了狍子回来?”
“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还给昨天来家里的三个崽子带了回去?”
“所以呢?”老太太神色不动,“我说老大媳妇,你能不能出息点,都分家了,过好自己日子不行?怎么就盯着我们?”
有病么?
明知道比不过,还自己找虐!
“分家了也是亲儿子吧,骨血怎么也改不掉,总不能处的还不如外人吧?”
“我乐意,你管的着?”
徐氏:……
说一句怼一句,完全不给活路。
咬咬牙,她干脆直接开口,“娘,小鱼儿弄回来这么多肉,怎么不给我们送一点?你重孙丁点大,正需要好东西养呢。”
“他爹娘爷奶都不急,我一个做太奶奶急什么。”
老太太依旧不动如山。
完全油盐不进!
徐氏气得半死,又没什么办法,眼睛都快红了。
“我说大嫂,”小周氏完全不怕事大,“你怎么好意思说出来这话的?
前脚刚把娘的亲儿子打的不能动弹,后脚就来要东西,哪来的自信?
还是说,将来你儿媳把儿子打的半死,你还会高高兴兴供着?
那大嫂人真不是一般的好。”
幸灾乐祸说完,捂着嘴咯咯笑不停。
眉飞色舞的,整个人张扬又矫情。
闻言,徐氏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觉得自己真蠢,无药可救的那种。
“娘,肉我不要,先,先回去了。”
还没说完,人就一溜烟似的跑走。
“你呀,能不能少添点乱。”
老周氏很无语。
记仇这方面,自己这小儿媳还真是无师自通。
尤其是对着两个妯娌。
“她蠢还不让人说?”小周氏撇撇嘴,“我都怀疑大嫂脑门被门夹了,原先心眼多至少对大哥好,现在……”
抓住机会,小周氏毫不客气地给徐氏上眼药。
“行了,这些我有数,你别念叨。”
对于两个儿子,老太太虽然生气,却也没想过完全不认。
然而,一个扶不起来,一个完全不需要担心,她也没啥好办法。
虽然这样开解自己,她终究把小儿媳的话放在心上,一边觉得大儿子咎由自取,一边又觉得大儿媳嚣张跋扈。
见状,小周氏立刻知道自己告的黑状有了效果。
对着探出头的徐氏比个中指,笑嘻嘻开口,“娘,小鱼儿已经出去好久,我去看看哈。”
“去吧,别烦我!”
“娘,”荀逸适时出声,“我帮你拿水?”
“不愧我女婿,就是贴心,”小周氏很高兴,甚至难得一见的摸荀逸头,“我宣布,从现在起,你就是只比小鱼儿差一点的乖崽儿!”
角落里,柳冬下蹲抱头,默默地看着这一幕,一言不发。
深邃浑浊的眼眸不知在想什么,看起来格外迷离。
路上。
县太爷和高师爷坐着驴车往三家口赶。
虽然是驴车,车厢却用了上好的梨花木,还有精致华丽的雕刻。
除了驴子这点,没什么掉分的。
“师爷,还有多久到三家村?”
吴县令后悔了,他不该为了低调做什么驴车。
软轿不好么?
舒舒服服地让人想睡觉。
哪里会像现在这样,颠的人能把隔夜饭吐出来。
“快了,没多久。”
“这话你已经说过二十三遍,能不能给个准数?”
“也不能怪我吧,”高师爷尴尬地摸摸鼻子,“大人您隔一个呼吸问一次,老夫只能这样回答!”
“究竟还要多久?”
“不多,两刻钟就好。”
“这么久?”吴县令后悔了,“师爷,本官也就是上任时遭过这么大的罪。”
山路阻且艰,坎坷不平,一点比不上官道的平坦宽阔。
“大人,等到了地方你就会知道,所有的苦都是值得的。”
高师爷也觉得颠簸,但他毕竟不是吴县令这种多年养尊处优的,尚且在忍受范围,甚至还能分出心思安抚县令。
第52章 不甚雅观
“本官不是三岁小儿,没那么容易被忽悠,”吴县令轻咳一声,“若是不能……你懂的。”
本老爷可是很记仇的!
“老夫懂,大人放心,无论何种结果,老夫一力承担。”
“那就好。”
说完,吴县令继续闭眼休息。
三家村。
柳瑜正在带着一群萝卜头玩跳马,一人弯腰做马,其他人从他身上跳过。
好不开心!
荀逸跟着小周氏来时,就看到柳瑜干净利落地从一个人身上跳过,嘴角咧得大大的,笑得肆意又张扬。
“小鱼儿,是不是该轮到你当马?”
“想屁吃,我可不想跟你一起吃土。”
“是啊,刚娃,你都跳不起来,除了做马还能干啥?你忘记刚刚摔成王八还啃了一嘴泥?”
“刚刚只是意外,意外懂不懂,我很厉害的,超级厉害。”
说着,便笑闹着打成一团。
“小鱼儿还是这么爱玩,”小周氏声音柔和,“还是小孩子好。”
随便一招呼,就一大帮人围过来。
随便一个想法,就能玩一天。
单蠢的跟傻狍子似的,只要不冷着饿着,啥事都不放在心上。
有点羡慕啊!
什么时候,她也能跟女儿一样前呼后拥?
“是呢,”荀逸脸色铁青,“比在家里还放的开!”
言语间,酸气冲天,喝了十年陈醋似的。
他不知道该气自己不争气不讨娘子欢心,还是气外面这些妖艳贱货太阴险。
总之,越看越生气!
“正常,家里没人一起玩,”小周氏很能理解,“小鱼儿一向爱热闹,以前在家根本待不住,我还以为转性了,原来是没人找过来。”
此时的小周氏,只看出最直观的结果,并没有考虑原因。
事实上,老周氏早就对此有所察觉,也很清楚原因,这才没有直接把刚娃几个熊孩子随便打发走。
“娘,”荀逸幽幽地开口,“你有没有觉得不太合适?”
“没有啊,”小周氏好奇地抬头,“哪里不合适?”
“小鱼儿是姑娘,身软体弱,刚娃他们又粗心,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把人弄伤了。”
说来也巧,荀逸话音刚落地,柳瑜就被人狠狠撞了一下,直接坐在地上。
那一瞬间,她是懵逼的。
“小鱼儿,你没事吧?”来人心虚地把柳瑜拉起来,“我不是故意的,后面有人推我才......”
“小鱼儿,”刚娃怕两人争执,连忙解释,“二狗被树根绊住脚,正好趴在石头身上,然后撞倒了你。”
“不用解释,我看到了,”柳瑜很心塞,“我先休息,你们继续玩。”
好痛!
心疼自己一秒钟后,柳瑜忍不住揉屁股。
“乖女,”小周氏心疼地看着她,“咱回家,不玩了哈。”
“娘,荀逸?”柳瑜转头,疑惑地问出声,“你们怎么来了?”
“奶让我们叫你回家,”荀逸轻咳一声,面不改色地继续说,“有事找你。”
“行,这就回去。”
柳瑜跟小伙伴告别后,不紧不慢地跟在两人后面。
不是不想快,是屁股疼,动一下疼一下,快不了。
还要时不时揉一下缓解疼痛。
微微有些猥琐。
驴车上,马师爷远远看到三人人。
“后面那个怎么有些像小鱼儿?”
“你那惊艳绝伦的孙女?”
“是啊。”
高师爷没回头,继续伸长脖子往前瞅。
一旁,县太爷也有样学样。
驴车靠的越来越近,人也看的越来越清,高师爷的脸也越来越黑。
“那丫头屁股怎么了?”吴县令饶有兴趣地开口,“难道长痔疮?”
“大人,我孙女才十岁!”
青着脸回这么一句,清清喉咙,高师爷喊道,“小鱼儿,高爷爷来看你了。”
闻言,柳瑜顿住脚步。
飞快地把手从屁股挪开,然后僵硬地回头,“高爷爷,你怎么在这?”
这个视角,肯定把自己的动作看的清清楚楚。
要不要这么巧?
本鱼英明伟岸的形象......
柳瑜面上没有波动,心里却哀嚎不已。
“就是你造出了水车?”
吴县令的视线,满满的审视打量。
脑子也不断发散思维。
被师爷吹上天的人,就是这丫头?
没在开玩笑?
这么猥琐的人,小聪明可能有,大才却很让人怀疑啊。
所以说,第一印象相当相当重要。
柳瑜本人胖乎乎的,圆润又可爱,就因为某个不甚雅观的动作,被县太爷差点判了死刑。
“是我,你有什么事?”
“小鱼儿,这位是爷爷的朋友,不可无礼。”
“我很无礼?”柳瑜眨眨眼睛,不太明白,“哪里不妥?”
“毫无敬重之意,”吴县令冷哼一声,“本,我与你爷爷一起过来,自然是长辈,怎能没有一点敬畏?”
“抱歉,”柳瑜怔楞一瞬,郑重地行了一个晚辈礼,“是我礼数不周。”
说话间,她已经隐隐猜到来人的身份。
心里吐槽的同时,又疑惑不已。
大昭的官员这么负责,还会下乡巡查、私访?
见状,吴县令微不可查地点点头,“孺子可教,还不算完全没救。”
虽然对柳瑜的感官好了那么一丢丢,他却依旧感受到一股落差。
原本以为是栋梁之才,却发现是干瘪到只能烧火的树杈!
失望之意溢于言表。
高师爷与县令相处四年,不用想就能猜到他的想法,依旧不动如山。
他知道,县太爷要不了多久就会改变想法。
“小鱼儿,这位伯伯想去看水车,你带路,顺便把三家村的情况稍微介绍下。”
“好,”柳瑜答应后,嘱咐一旁站的老远的小周氏,“娘,你跟爷奶说一下,有贵客到访,让他们早点准备午饭。”
“好,我这就去。”
小周氏不喜见外男,外女都不太乐意见,早就想找借口溜走,听到这话,直接拉着荀逸离开,头都没回一下。
柳瑜也没在意,边走边介绍,“三家村之前有十二户,最近我家分家,变成了十四户,只有白、周、柳三个姓氏。
整个村旱地约一百八十亩、水田约一百三十亩,还没有开出的荒地大约一百五十亩,分布比较合理,很少拖欠朝廷赋税。”
第53章 最惨的?
“确实如此,”听到这话后,吴县令满意许多,“你这丫头,还是有几分急智,继续吧。”
“好,”柳瑜面色不变,接着说,“村里灌溉所用的水,主要依靠横穿整个村的这条河……”
这边,柳瑜不紧不慢地讲解介绍,老柳家,小周氏已经回去。
“爹,娘,小鱼儿让我告诉你们有贵客来,早点准备午饭。”
此时,老周氏正在腌肉,柳老爹在剁大骨。
闻言,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停止动作,“怎么又来人了?谁啊?”
“高爷爷和他朋友,”荀逸怕小周氏解释不清,率先开口,“不像普通人。”
闻言,老爷子顿时心里有数,整个人都激动起来,“老婆子,你赶紧做饭,小鱼儿她娘,你去打酒,要最好的酒,荀逸,你在家里帮忙,我去看看。”
急匆匆说完这些,老爷子疾步离开。
“娘,给我点钱,我去打酒。”
小周氏搓搓手,笑得猥琐又窃喜。
“先欠着,”老周氏不屑地冷哼一声,“记账,回头我去还!”
闻言,小周氏当即垮了脸,抽抽鼻子,委屈地看着婆婆,一言不发。
“动作快点,别磨磨蹭蹭耽误正事,”老周氏颇为无情地警告,“不然我们吃肉你吃菜。”
“别,千万别,我这就去。”
看到儿媳慌无措的步伐,老周氏不由得挑挑眉毛,“小样,还治不了你!”
“奶对娘真了解。”
荀逸感慨道。
突然发现,家里最惨的就是岳母,每个人都能把她碾压。
偏偏自己还不知道,尾巴一直翘着招摇。
“那可不,”老周氏骄傲地挺挺胸膛,“你娘十二岁来家里,是我手把手带大的,除了懒了点馋了点欺软怕硬了点,没啥大毛病。”
气人是真气人,贴心的时候也真贴心,跟长不大的孩子似的。
其实,老周氏一直觉得这种性格很好,不用想那么多做那么多,很有福气。
原本以为自己儿子能守着她一辈子,谁知天有不测……
轻叹一声,老周氏甩开这种思绪。
死了的人依旧活在心里,活着的人生活还要继续。
察觉到老太太由兴奋变得失落,荀逸不敢说再多,“奶,我去洗菜。”
“先烧火,熬一锅大骨汤出来,做什么都好使。”
“嗯。”
乡间。
看着阡陌交错的农田,呼吸着清新干净的空气,吴县令一脸惬意。
“水车就在前面,请跟我来,注意脚下别被绊倒。”
“丫头有心了。”
不过一盏茶,吴县令已经对柳瑜改观。
初见不太美好,然而言辞间,却发现这人腹有乾坤。
已经猜到自己身份却不点破,反而不动声色把自己最关心的事务介绍出来。
聪明有内秀,却缺乏历练。
这是吴县令对柳瑜的评价。
“言重了!”
柳瑜笑了笑,没有说更多。
她经常跟家族那些高高在上的老酸腐打交道,自然知道这些人的心理。
爱面子爱端着架子,无论自己有没有理,都是别人没理。
嘴巴上说的再平易近人都不能信,本质上清高又孤傲,看不起凡人。
除非……
说完这句,柳瑜直接带人上前。
此时,水车旁还逗留一些村民,有人好奇,有人想偷师,有人是纯粹凑热闹……
看到柳瑜的一瞬间,多少有些不自在。
“小鱼儿,你来地里玩?”
对于老爷子说水车是孙女打的,村里人是不大相信的,总觉得他为了让孙女得个好名声故意胡诌。
其实,是他自己造的。
不过,这些村民也不傻,心里再多怀疑,水车明晃晃地立在河里,都不会选择与柳家交恶。
“对,诸位叔伯不回家吃饭?”
“确实该吃饭,我们先走了,你慢慢玩。”
借着这个梯子,逗留的人顺势离开。
“就是这个水车?”
吴县令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之前一直没说话。
不是不想与治下之民交流,而是全部心神都被水车吸引。
“大人也觉得不可思议吧?”高师爷嘚瑟起来,“看到它的第一眼,老夫就觉得,章乐县的机会来了!”
高师爷故意没提县令机会也来了。
他相信县太爷心里自有一杆秤。
县太爷身为世家子,不缺吃不缺用,虽然官途不顺,也比没背景的寒门官员处境好。
总体上说,得过且过没什么大志向。
但是,遇到能改变处境的机会,他也肯定不会拒绝?
“真不可思议,”吴县令不知该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比现在用的龙骨水车汲水快,用料却并不复杂,创造这个水车的老道有大才。”
吴县令说完,特意瞥柳瑜一眼,有些羡慕。
这丫头随便遇到一个老道就是高人,怎么这么好运道?
反观自己,喝口水都要呛嗓子……
酸了酸了!
“可惜,”高师爷摇头,“那老道已经离开,寻不到踪影。”
“这等大才之人不可能在一处长久停留,”吴县令并不意外,“是我们没有造化。”
这才是自己该有的待遇。
若是真能遇到这等高人,那才奇怪。
自我安慰后,吴县令心中释然。
啧啧,这两人不去唱戏真是可惜!
柳瑜心里不住的吐槽。
她发现这两人一个比一个戏精,还特别会自己给自己加戏。
“容我给你们介绍下水车。”
清清嗓子,柳瑜开口,“此竹筒水车以木为轴,状似巨轮,高处水流冲击带动巨轮滚动,竹筒的水在最高处倾入水槽后流到田里,省时省力省工。”
“能浇多少地?”
“这个水车是造来自家用的,只有六尺高,比较小,在地干的快裂开的情况下,一昼夜大约可以浇十亩。”
“若是没裂呢?”
“应该能三十亩吧,”柳瑜也不确定,“具体情况要试过才知道,预计不会低于二十亩。”
反正,比撅着屁股自己提桶浇好。
闻言,吴县令呼吸一窒,“丫头,你还能造更大的水车不?”
“要人帮忙才行,”柳瑜沉重叹息,“我现在太小,好多事做不了。”
“没事,章乐县啥都缺就是不缺人,”高师爷笑眯眯接话,“到时候不用你动手,只管使唤他们就行。”
第54章 这样的老爷子!
“也不用这样,”吴县令轻咳一声,为师爷忽悠小朋友脸红,“把苦的累的活交给别人就行,核心的东西,还是要你自己来。”
“大人说的是,”高师爷笑容不变,甚至更加浓郁,“是老夫考虑不周。”
“师爷也是好心,无需自责。”
“多谢大人体贴老夫……”
柳瑜看着两人,无言以对。
身为当事人的自己话还都没说,戏就被这俩戏精唱完了。
这特么就尴尬~
关键时刻,老爷子来了。
“草民柳辰,见过……”
“老丈不用客气,”吴县令的态度非常客气,不等他说完就开口,“师爷帮扶本官良多,你又与他情同手足,无需虚礼。”
闻言,高师爷轻咳一声,“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大人不用介意。”
变得可真快!
方才还因为小鱼儿礼数不够斥责……
果然,水车的魅力无与伦比。
“没错。”
老爷子说完,把行了一半的礼继续下去。
吴县令心里尴尬,面上并不显,微笑着继续开口,“本官方才还在跟小鱼儿商量水车的事,准备召集些匠人帮她一起制造更多水车缓解章乐县的干旱,现在想来,只与稚子商量未经其长辈同意,甚是不妥。”
“大人言重,高师爷亦是家孙长辈,并无不妥,大人尽管派遣匠人,柳家定然不会藏私。”
闻言,吴县令立刻眼冒精光,“这么说来,你并不反对?”
“家孙侥幸得高人传道,已经是莫大的福份,不敢奢求更多,何况今年章乐县大旱,若是不能及时浇地,收成定然会减少,到时候不知道又有多少人挨饿。”
说着,老爷子还有模有样地挤出两滴眼泪,“以前没本事帮不上大家伙也就算了,有本事却只顾着自己小家藏着掖着,老叟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要不是了解老爷子打算,柳瑜都被他忧国忧民的姿态感动了。
戏精三号上场,鉴定完毕。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柳瑜却发现,三个男人也不逞多让。
“老爷子高风亮节,本官佩服,”吴县令被他的这种奉献和牺牲打动,一脸感怀,“若世人皆如您老这般,大昭何愁不兴盛?”
吴县令越说越激动,人也越来越感性。
恨不得立刻回衙,上书一封,大吹特吹老爷子的高风亮节。
柳瑜:……
貌似她才是主角吧?
这就是主角的待遇?
年龄小就没人权?
心好累!
不过,已经午时,这三人什么时候回去吃饭?
嘟嘟嘴,柳瑜偷偷摸了下饿扁的肚子。
小动作被高师爷看到后,立刻反应过来,“大人,这里诸多不便,有什么事去柳家说,这里并不是很方便。”
“对对对,”老爷子跟着附和,“看我,见到大人太高兴礼数都忘了,之前就已经让老婆子准备午饭,这会儿应该已经差不多,大人若是不嫌弃,不妨去喝杯水酒。”
“如此,请恕本官叨扰。”
三个背景和身份都不同的人,虽各有心思,却都有交好之意,边走边说,没多久就热络地像交往已久的熟人。
一顿饭过后,更是亲切的跟一家人似的。
神之发展,让柳瑜惊呆下巴。
“柳兄,”吴县令完全放下架子,“明日我便派人过来跟小鱼儿学习,放心,她的功劳我会如实报上去,不会让她受委屈。”
“什么功劳不功劳,农家人哪里在意这个,”老爷子不在乎的摆摆手,“多打点粮食让父老乡亲少饿几顿已经足够。”
“柳兄品格高尚不在意,我却不能,你放心,该小鱼儿得的,一定不会少。”
“不用在意小鱼儿,只要对乡亲们有好处就够了。”
老爷子态度非常谦逊,谦逊到过份。
柳瑜看的辣眼睛,吴县令却就吃这一套。
直到离开,嘴巴里的夸赞都没停。
把人送到村口,等彻底看不到背影,柳瑜才仔仔细细把老爷子打量一遍,“爷,你有没有想过去唱大戏?”
实在太会演了!
“胡说什么呢,”老爷子忍不住给孙女一脑壳,“你当我乐意?还不是文人就喜欢这调调?若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水车再好,县太爷照样轻视咱们信不信?”
“我信呀,只是对您老的表现有些惊讶,”柳瑜啧啧称奇,“您老藏的可真够深的!”
不是亲眼所见,还真不敢信!
“所以说你还小,”老爷子颇为自得,“能从战场活着下来的,哪个没几手绝活,别以为只有做生意才要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战场更是不能轻易得罪人。
做生意得罪人还只是赔钱,战场得罪人可是要偿命的,你爷这种泥腿子就算入伍,也没权没势,若是再不会看人眼色,早被人当作马前卒送死,哪里还能全手全脚退下来。”
“还是您老厉害!”
柳瑜竖起大拇指,夸的真心实意。
闻言,老爷子勾起嘴角,继续语重心长教导孙女,“小鱼儿,你记住我说的,甭管什么时候都不要轻易与人结仇,人心隔肚皮,你永远不知道得罪的是真小人还是伪君子。
若是结仇,干脆一棒子打死,别给他留任何反扑机会,千万别信什么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鬼话。
也不要让人轻易看穿心思,甭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一定不要给人留把柄,无论何时都要确保道义在自己这边。
另外,能隐在暗地的就别摆在明面,能藏拙的就别逞厉害,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什么时候都要给自己留三分余地。”
“嗯嗯,”柳瑜已经这些虎狼之词吓傻,“我会牢牢记住这些话,一字不差。”
“嗯,多想想这话!”
确定孙女真的放在心上,老爷子哼着小曲背着手,不紧不慢离开。
好腹黑!
不对,应该是老阴比。
虽然这样说长辈不太好,柳瑜却觉得只有这三个字最合适。
柳瑜默默为老爷子的对手拘一把泪,栽到这种人手里,真的一点不怨。
要不是今天,她也一直以为自家不怎么爱说话的爷爷只是气势稍微凶一点的乡下老头。
今儿真是长见识了。
果然,永远不能小瞧任何人,更不能以貌取人,有些大佬就是喜欢装萌新!
第55章 失敬了
让他们这些菜逼自以为找到知己,结果虐身又虐心。
太狗了!
柳瑜有理由怀疑,当年自己各种半夜敲人闷棍,真的值得表扬。
做人不能飘,飘了要挨刀,血淋淋的教训啊。
虽然是别人的血~
想通之后,柳瑜整个人都沉稳下来,小人当道苟为皇!
阴比就阴比吧,只要自己开心就行。
这么一想,突然感觉灵魂都升华了~
另一边。
吴县令从离开三家村,就像得了病,想笑不敢笑,来回变脸,抽搐一样。
“大人,前面有水,要不要下去洗把脸?”
高师爷腹诽不已。
来之前他就预测县太爷会坐不住,这人架子唬人,其实没啥大城府,也不懂各种弯弯绕绕。
也许,这就是受宠之人的通病。
实话实说,高师爷有点柠檬。
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福气单纯。
高师爷是家里老大,反而被爹娘送去战场,九死一生回来后却发现,家被弟弟占了,自己这房只能挤在杂物间。
心里那个凉,比冬天的冰窟窿还深。
幸好有点谋算,想办法给自己谋了一个师爷的位置,才不至于连个活路都没有。
闻言,吴县令先是打量一番,确定周围没人后,才矜持地点头,“也好,八月的天气,确实有些热,本官头上都是汗。”
你那不是热的,是急的!
高师爷敢肯定,回到府衙后,自家县太爷会立刻让人给家族送信,一刻钟都等不了。
两人洗过脸,让随行小厮把驴车停在树荫下,找个阴凉又通风的地方,打开从柳家带回来的食盒。
“柳家大嫂也是有心了,”吴县令感慨道,“做饭忙了一上午,准备十几道菜,临走还给咱们准备绿豆汤,这一家老的憨厚善良,小的聪慧灵活,都是好的。”
这就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身为世家子,吴为多多少少有世家的通病,对于底层百姓,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最明显的就是身为县令却不怎么上心政事,只想着安安稳稳过自己小日子。
而今天,或许是因为水车,或许是因为老爷子的品性,或许是因为丰盛的中午饭,他已经没有之前的高傲。
“中午那些肉是狍子肉,老夫问过了,是小鱼儿从山上拖回来的,我那兄弟本想卖掉,小鱼儿不同意,结果便宜了咱们,不得不说,缘之一字,甚是奇妙!”
“原来是狍子肉,”吴县令恍然大悟,“我就说吃起来不像羊肉,他们家确实守礼,没给咱们吃猪肉。”
“不对,”吴县令突然反应过来,“你说狍子是小鱼儿拖回来的,她能猎到狍子?十岁大的丫头,应该没这力气吧?”
“这丫头运气好,在溪边喝水都有傻狍子撞到石头上,刚好便宜她。
说实话,我这弟媳的手艺不如小鱼儿,昨儿小鱼儿做饭,香的能把人舌头吞下来,虽然用的是猪肉,却不腥不骚,软烂酥香,比羊肉还好吃。”
吴县令的注意力本来放在运气好这三个字上面。
他气运不行,做什么事都不顺,一直都想要改运,迷一样相信跟运气好的人交好,自己运气也会变好。
然而听到高师爷后面的话,心神已经放在另一件事上,“小鱼儿还会做饭?”
“会,”高师爷捋捋胡子,“一点不夸张,不比府城得意楼的差。”
“真的?”吴县令有些震惊,“得意楼是府城最好的酒楼,祖上是前朝的御厨,小鱼儿真能比的过?”
“各有千秋,”高师爷点评道,“得意楼的饭菜精细富贵,色香味俱全,小鱼儿做的菜看起来略微粗糙,吃到嘴巴里却另有一番滋味。”
想了想,他接着补充,“当然,这只是老夫的一点愚见,自家孩子,怎么看怎么喜欢,就连她做的饭都觉得比别人好吃,可能并不是很客观,具体怎么样还要县太爷吃过才知道。”
“若是有机会,本官会来试试。”
说完这句,吴县令陷入沉思。
他发觉这个自己刚开始看不上的小丫头有些厉害。
会造水车,懂得看眼色,还会做饭……
运气也好的不行。
随便遇到一个老道就是高人,去溪边喝水都有傻狍子自己送上门……
除了家世低点,怎么看怎么像大人物的配置。
这一瞬间,吴县令越想越深。
等食盒里的绿豆汤喝的一滴不剩,吴县令再度开口,“师爷,柳家对小鱼儿究竟是个什么想法?再聪慧也是姑娘,就算去县学待几年,还是要回乡下。”
“读书长些见识总是好的,”高师爷不以为意,“就算最后依旧要回乡下也没关系,朝廷重视农桑,小鱼儿又聪明,十岁就能造出浇地的水车,一看就是种地的好把式,或许另有前途也说不定。”
“另有前途?”
吴县令目瞪口呆。
可能是他眼糊,完全看不到什么前途。
“百姓裹腹要粮,大军平乱也要粮,天灾人祸更是不能少,种田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头等大事。”
高师爷徐徐解释,“更何况,小鱼儿本来就是农家子,种地是本份,太祖这些年越发也重视农桑,屡次提拔善于农事的官员,之前甚至有一农户上捐好粮种,直接一步登天被封为县令?”
“确实如此!”
吴县令不缺吃不缺喝的,很少注意这方面的。
猛然一听,恍然大悟,“读书有前途,种田也未必会差,若是做出一番事业,说不定还能留名青史!”
留名青史?
呵呵!
高师爷没料到县太爷这么想。
他也只是认为种田是一条不错的出路,县太爷竟然觉得能青史留名!
世家子弟,都这么敢吗?
真是失敬了。
“没错,”高师爷并没反驳,一副找到知己的样子,“读书是男子取功名利禄的途径,种田却没这个限制,她小小年纪就造出水车,肯定是种地的好苗子,假以时日让收成翻一番,谁说不能青史留名?”
“决定了,处理好水车,本官就让林教谕把人招进县学。”
“如此甚好!”
于是,在老柳家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柳瑜的人生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第56章 态度
吴县令回去后,给家里去了封信,立刻让人挑出三个手艺最好的木匠。
走之前,怕木匠不知轻重,特意把人叫过来嘱咐,“水车是农之利器,关系重大,你们都要认真对待,另外,本官派你们去是拜师的,不是耀武扬威的,别仗着年纪大欺负人家,否则决不轻饶。”
匠人们听训后,坐着县衙的牛车出发。
木匠甲:“县太爷是不是不满意咱们的手艺?还要咱们跟别人学造水车,咱们造的手艺也不是很差吧?”
木匠已:“差的在边关,好的在府城,咱们也只能说不上不下,县太爷出身大户人家,看不上也正常。”
木匠丙:“好端端的,县太爷怎么会突然注重水车?章乐用这个的并不是很多,好几年没打过这个,都快忘记怎么造了。”
木匠已:“我也是,当年学这个花了整整一年,结果却没接到多少活,一直都以为白学了。”
木匠甲:“没有白学的本事,看,机会这不就来了,入了县太爷的眼,以后日子肯定差不了。”
木匠丙:“是这个理,所以,无论教咱们手艺的祖宗多难缠,都要把人伺候好,也别让她看出来咱们都会!”
三人对视一眼,达成统一意见。
然而,到了柳家之后,才知道脸有多疼。
老柳家只知道县里会派人过来,并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没有特意等。
自家的地浇好后,老爷子就跟弟弟商量给他家浇。
“大伯,这会不会不太好?”柳春很忐忑,“堂兄他们的地还没浇,我们家还是再等几天吧。”
以前那两位就看不上自家这房,若是知道这事,不知道会不会直接闹出来。
“两个臭小子一把年纪还糊涂,早就该教训,不用管他们,他们要用自己来说,不说就是不需要。”
想让他上赶着开口,没门!
这方面,老爷子和老太太的想法一样,都觉得不能惯着儿子。
“大哥,”柳申也看不惯两个侄子,“你就是脾气太好,惯得这两人不成样子,还是小时候打的太少,现在想教也晚了。”
这话,老爷子没有接。
从老儿子去世后,他就不停地反思自己。
结果,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做爹的不合格。
明明老儿子最小,却什么事都舍着他上,命都为家里搭掉。
或许因为这个,他一点也不想让孙女像他爹那样无私。
不对,那不是无私,是傻!
良久,老爷子开口,“这事听我的,就给你家浇,有些人惯不得,越惯越矫情。”
“那行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柳春也只能接受这份好意。
老爷子回家的时候,正好遇到牛车。
“老丈,我想问一下,你认识三家村的柳辰吗?”
“我就是,”老爷子惊讶地开口,“你们从县城来的吧,这么早?”
说完,抬头看天,红通通的,还有露水。
他怀疑这些人没吃早饭。
“您就是柳老爷子啊,”木匠甲很意外自己的好运气,很是热络,“我是衙门的匠人李阳,旁边是丁山和胡海,县太爷让我们跟您学造水车。”
李阳说完,心里泛起嘀咕。
这位也不年轻啊,都有他爹那么大年纪了,县太爷怎么说他年纪小?
“跟我学?”老爷子眼神微妙起来,“你们可能搞错了,不是我,是我孙女。”
“孙女!”
三人同时出声。
少倾,李阳反应过来后,小心试探,“老爷子,我想问一下,您孙女今年多大?”
“不小了,已经十岁,再过几年都要成亲了。”
老爷子的语气微微惆怅。
虽然自己孙女不用嫁到别人家,然而想到自家崽崽长大后要生儿育女操持一家,还是觉得心酸。
青葱水灵的白菜,无论遇到什么猪,都是糟蹋啊!
“十,十岁?”
李阳张大嘴巴,然后与伙伴们面面相觑。
纷纷回想自己十岁时在干什么。
几乎差不多,白天干杂活晚上伺候师父师娘歇息,连木匠用的工具都没摸过。
气氛瞬间变得古怪起来。
一路沉默着到柳家,李阳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老爷子看出三人的不自在,也不介意。
笑话,又不是他们上赶着求人传手艺,爱学学不学拉倒,自家又没有损失。
要是态度不好,直接撵走就是。
“小鱼儿大早上就进山,这会儿应该快回来,你们先坐着,我去倒水。”
老爷子走后,三人忍不住议论起来。
“感觉有些不靠谱啊,十岁的女娃,不是我瞧不起人,木匠是手上活,没七八年根本不可能出师,她真的能教徒弟?”
“不管能不能都得硬着头皮上,咱们是匠籍,人家给三分脸面是情分,不能蹬鼻子上脸。”
“哎,天上果然不会掉馅饼......”
三人苦笑一声,决定屈从现实,哪怕师傅是一坨屎,也要把她夸成一朵花。
发现三人态度改变后,老爷子当即乐了,“趁小鱼儿还没回来,我先带你们看看要学的东西,跟以前的水车不太一样,看过之后你们心里也好有个底。”
“劳烦老爷子。”
柳瑜采完药回来,就发现家里多了三个人,跟老爷子有说笑的,很是熟稔。
“爷,这三位就是从县城来的?”
“可不是,他们手艺可好了,”老爷子说着,起身举起坐着的凳子,“这个凳子就是他们新做的,结实又平整,感觉能用十来年。”
老爷子本来对三人有点小意见,然而,再多的不满,也在人家承诺帮家里做家具时消散了。
莫得办法,房子还没开始盖,新家具就已经有了着落,还是手艺这么好的三位大师傅,啥意见都得消。
“三位伯伯好。”柳瑜与三人打招呼。
“不,不用这样,”李阳局促地站起来,“您是师傅,按道理,我们该跟您斟茶倒水的。”
此时的李阳,态度已经完全变了。
在看到水车的那一瞬,就决定把柳瑜当成金大腿抱。
剁脚都不撒手的那种。
“师傅,”胡海机灵都接过背篓,“我帮您放背篓。”
第57章 敬畏
“谢谢!”
柳瑜并没有拒绝。
她很清楚这些人怎么想,毕竟,都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
看孙女和三人相处的很和谐,老爷子一阵轻松。
新房的家具,总算保住了。
其实是老爷子多滤了,木匠是技术活,能从学徒熬出师的人,无论性格怎么样,都不是特别蠢。
而且,眼里还要有活。
不然讨不了师傅欢心,除非亲儿子,人家不可能尽心尽力教你,很可能几年的努力付出东流。
接着来的日子,老柳家的日子平静而充实,且工序分明。
柳瑜认真负责地教木匠怎么打水车,老爷子负责地里活计以及安抚村民,小周氏继续混吃混喝,老周氏指点江山顺便处理山药,荀逸做哪里需要哪里搬的砖。
一家人通力合作,高效且条理清晰地发展事业。
安乐伯府,内堂。
安乐伯与长子刚上朝回来,就看到管家匆匆走过来。
“什么事?”
“伯爷,四少爷来信了。”
“嗯,拿上来吧。”
“四弟那又出了什么事?”安乐伯刚打开信纸,长子吴安就忍不住问,“父亲,实在不行还是把他调回京城吧,他的性格根本不适合官场。
西江府那帮酒囊饭袋也是刁钻,从咱家占不到便宜就为难四弟,早晚收拾他们。”
安乐伯并没有听儿子的碎碎念。
他所有的心神都沉浸在薄薄的信纸上,随着阅读的深入,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连看三遍,确定无疑后,安乐伯忍不住深呼一口气,“管家,安排人,立刻马上去章乐。”
“遵命!”
“等等,”又想了想,安乐伯改变主意,“老大,你最近可有什么急事需要处理?”
“并没有,工部如今的地位已经越来越低,”吴安叹了一口气,“本来就不怎么受重视,圣上又新建了一个司农署,瓜分了不少权利,如今工部也只能修修皇陵了!”
六部之一,辖属数百官员,近十万工匠,却只能修坟。
这特么就离谱!
“官道、河堤、城墙这些呢?”
“今年没钱修,”吴安也很无奈,“国库空虚的厉害,除了皇陵这等事关皇室尊严的大事,圣上根本不肯拨钱,也幸好前两年没胡乱应付差事,官道河堤什么的尚且能勉强撑住。”
说到这,吴安忍不住吐槽,“爹,我想调去司农署,直听命圣上不说,还是个青云梯,里面的人也没见做多少事,官职却蹭蹭地往上升,看的儿子这种万年不动一下屁股的人,眼睛都绿了。”
吴安真的无比心酸。
身为太子伴读之一,初入官场就是正五品的工部郎中,十年就升到从三品工部侍郎,现在还是工部侍郎。
十五年了,已经整整十五年,别说升职,调任都没有,钉死在这清汤寡水又没机会的三寸地界!
“官场自古都是优胜劣汰,太子侍读中,比学问你逊于谢染,比武略你低于李奇,资质平庸家世堪堪,不受重视也正常,”安乐伯眼眸发沉,神情凛然,“圣上能给你从三品的工部侍郎,已经给足了太子面子。”
要不要这么扎心?
吴安很郁闷。
“爹,儿子也想出类拔萃,然而……”确实比不过。
后面半句,吴安怕被骂没出息,不敢说出来。
“你错了,为父跟你说这些,并不是让你妄自菲薄,而是想告诉你,我吴家能传承百年,靠的并不是这些。”
“嗯?”吴安不太明白,“父亲此言何意?”
“吴家三代之前还是大字不识的泥腿子,就连你爷爷,也不过勉强认识几个字,你爹我的学问也不怎么样,武艺更是一般般,咱们家从来都不是聪明人,这点,必须得承认。”
“不是吧?”吴安很是错愕。
“不信?”安乐伯忍不住笑了,“有时候,聪不聪明不是最重要,还得会做人,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的,保不准哪一个小人物就能一飞冲天,所以为父把你们教的很温和,咱家也没跋扈的人。”
“难怪父亲如此照顾族人和远亲!”
吴安曾经很不明白,现在终于有些领悟。
“人的际遇是很奇妙的,你永远不知道顺手而的举动会让自己得到多少好处,”安乐伯说着,把书信递给儿子,“咱家没聪明人,也不要把自己看的太高,对人对事都保持一个敬畏,就像你四弟,即使一事无成,依旧能机缘巧合地给你送来青云梯。”
吴安接过纸,仔仔细细研读一遍,脸上精彩纷呈,难以形容。
“父亲,我这就去告假,亲自去章乐县一趟。”
“孺子可教!”
安乐伯与其他人最大的不同,就是比较看的开。
几乎所有贵族都希望子嗣有出息,最好能青出于蓝,简在帝心,光耀门楣。
他这人不一样。
有志向的会倾力培养,没志向的也不会逼,只要完成基础教育,不给家族招黑惹祸,他就不会苛责。
差别就是有能力安排的位置好一些,没能力就随便塞个闲职,虽然没有一碗水端平,却尽量保证所有人衣食无忧。
若是嫡子,还能时不时领到他的私人补贴。
这种环境下,安乐伯府凝聚力很强,兄弟间扶持多过竞争,关系也比较亲近。
吴为资质真的比较平庸,要城府没城府,要学问没学问,还不是个吃苦耐劳的性子,且,非常倒霉。
就这,吴家人也没有嫌弃。
无论打点官途,还是年节送礼,从来没有敷衍过。
这种家庭出来的人,或许不能大富大贵,却也很难下场凄惨。
还因为没什么攻击力人缘比较好,遭受的波折也会比别人少。
且,能抓住的机会也比别人多。
话分两路,章乐县。
吴县令依旧在忙水车。
他在师爷的提醒下,挨个下乡走访,姿态做的很足。
“这是第几个镇?”
“回大人,第三个,适合放竹筒水车的村子18个,占总数的六成。”
“才第三个啊,”吴县令没形象地瘫在驴车上,有些绝望,“还有二个才结束,明天还要下乡。”
有些崩溃!
第58章 太难!
“大人还是先想想那些不能放竹筒水车的怎么办吧?”师爷很无语,“有道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别的村收成都好,剩下的那些……”
这个问题,周县令没有考虑过。
听这么一说,当即,垮了脸。
“本官也不是神仙,这些村子地势不合适,我有什么办法?凭什么怪我?”
这一瞬间,吴县令后悔了。
他觉得自己不该听师爷的。
保住乌纱帽而已,家族会操作好,自己只要等着接好处就行,完全没必要把自己累得半死,还遭埋怨!
“这就是人心,”师爷解释,“不得不说,大多数人都很小心眼,看别人过得好比自己过得不好还难受,习惯就好。”
比如,自己那个弟弟。
自己困顿的时候,假惺惺跑过来各种劝慰,知道自己谋到师爷,整张脸精彩极了。
红了绿绿了青,饺子馅都没这么多花样。
不过,确实让人解气。
这种心思不正之人,根本不配过好日子,话又说回来,亲兄弟都如此,陌生人间只会更加凉薄。
“真烦人,让本官好好想想,”周县令打量周围一圈,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是不是离三家村很近?”
“半个时辰的路程,”顿一下,师爷反应过来,“大人,咱们这么多人,柳家怕是没那多吃的。”
“就咱们两个去,放心,本官已经让人送去米面,还有猪肉、糕点……”
高师爷:……
合着早有预谋!
老柳家。
本来就是精英木匠的三人,讲解一遍,就明白的七七八八,跟着打下手造出一辆水车后,已经准备尝试独立作业。
“给村里用的水车终于弄好了,”柳瑜敲敲打打好一阵才起身,拍拍手抖掉灰尘,一脸轻松,“爷,可以让人过来抬了,记得放在水流最急的地方,别的地方冲力不够,转不起来。”
“成,我这就去叫人。”老爷子搓搓手,语气很是兴奋。
日灌两百亩的水车,亲眼看着这个大家伙一点点成型,无论谁,都会有一种说不出的豪迈。
“村里人除了用嘴叭叭,一点力都没有出,就这么便宜他们?”老太太不太满意,“要不让他们拿点钱吧,木料也不是天上刮下来的,咱们也不容易。”
出了力气不说,还倒贴木料,怎么想怎么亏!
“头发长见识短,要是几斤肉,你收钱也就收钱,反正吃到肚子就没了,水车能用好几十年,收了钱谁还记得你人情?搞不好还遭恨!”
“也对,”老周氏秒懂,“反正也不是咱家的木料,只是废点功夫,不值当。”
改口真快!
柳瑜发现,家里最识时务的就是老太太,只要好处足,不用别人,她自己就能找足理由。
少顷,老爷子就带着一群人回来。
白村正看着倒放在地上的水车,炙热又急切。
“柳叔,这架水车真的给村里用?”
“这个不重要,别愣着,赶紧抬走,”老爷子语气有些不耐烦,“家里地小,没地方,碍事的很。”
他是故意的。
太兴奋又想端着架子,又害怕崩人设,只能用不耐烦掩饰。
三家村刚建不过区区十年,老爷子一直都很受人敬重。
可那些,不是因为他为村里做了事,而是因为乡亲们不敢惹战场上退下来的人。
老爷子虽然没有明说,心里却有些郁闷。
“哦,好好好,”白村正反应过来,感觉自己问的太蠢,立刻招呼人,“赶紧过来,都搭把手,别耽误人家做饭。”
一群人抬着水车离开时,几乎全村都跑了过来凑热闹,兴奋带着好奇。
白宛匆匆瞥一眼,立刻兴冲冲地小跑着回家。
“小哥,新造的水车好大,比咱家院子的树还高,你要不要去看看?”
“不去,我要温书。”
清润的声音从昏暗地房间传出,像一朵花似的,开在人心间。
白宛脸有些热,红晕从耳尖曼延开来。
轻咬舌头,一脸懊恼,“小哥也真是的,没事生这么好看做什么?声音也好听,跟唱歌似的,让她这个做妹妹的怎么办?”
每次想到这,白宛都有些惆怅。
这么俊俏的小子为啥是亲哥?
感觉以后都没办法嫁人,好难!
“哥,你就去嘛,这水车真的很大,听说能浇两百亩地呢,一起去看看嘛。”
“能浇两百亩?”看书的人动作一顿,有些愕然,“从来没有听过的事,莫不是天方夜谭?”
“这是真的,”白宛抿抿嘴,才不那么情愿地解释,“柳瑜家的水车已经用了好多天,做不得假。”
“嗯,那就去看看。”
白宛兄妹,是三家村比较特殊的存在。
虽然是双胞胎,却并不完全一样,一个继承了父母优点,另一个恰恰相反。
哥哥白轩,面红齿白,五官精致,只看一眼就让人忘不掉的那种惊艳。
妹妹白宛,皮肤有些黑,身材也有些壮实,穿的再鲜艳都少了些小姑娘的的娇软。
她和柳瑜打小不对付。
一个原因是柳瑜的颜狗晚期,垂涎人家哥哥。
更重要的则是,同样都是胖子,白宛被人认为辣眼睛,柳瑜却是有福气,这就.......让人不开心。
两兄妹到的时候,水车周围已经挤满了人。
看到对比明显的两人,众人面色古怪。
“白宛,带你哥来透气啊?”
一般情况下,白轩的话都由白宛代劳,他自己不想说,村里人也不会跟他说。
会读书又俊俏,哪怕是村里后生,村民也觉得跟自己是两个世界的人。
“莲花婶子,我怕哥哥太闷,带他来凑凑热闹。”
“来这边,”莲花婶子侧开身,让出位置,“人太多,后面看不清,你们过来这边吧。”
说完,可惜地看白宛一眼。
白家这兄妹,是不是投错胎了?
男娃长得跟年娃娃似的又嫩又水灵,姑娘却比小子还硬朗,又黑又壮的,以后成亲怎么办?
又是这种目光!
白宛的笑容变得勉强。
就知道会这样!
哪怕父母无数次解释村里人没啥坏心思,她依旧无法接受这种赤裸裸的估量。
“哥,”白宛攥紧的手,轻语道,“我们去别的地方!”
第59章 不能忍
白轩深深地看妹妹一眼,轻轻点头,“好!”
他常年在镇上读书,都觉得不好受,自己妹妹天天待在村子,肯定会更不开心。
想到这,剑眉皱起,抿紧嘴唇,陷入沉思。
待两兄妹走远后,众人议论纷纷。
“瞧见没,白轩小子只是皱皱眉头,就让人心疼的紧,这等相貌,怕不是咱们这种泥腿子能护住的。”
“这话说的,轩哥又不是姑娘,有啥护不护的,我倒是觉得,他以后的造化大着呢!”
“就是,小姑娘最爱俏,保不齐哪个贵女看上眼,直接就一步登天了。”
“是这个理!”
“真讨厌!”
白宛很烦躁。
即使听不到村里人说什么,她也明白与他们兄妹有关系。
要不然,这些人打量的视线也不会如此赤裸裸。
“无需在意这些,”白轩把视线放在前方,“这就起水车?”
这话,把白宛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是不是好大?”白宛眨眨眼,捂着嘴巴笑了,“我说的没错吧?哥被吓到没?”
“还不至于,”白轩莞尔一笑,“确实很出人意外,如此庞大,或许真能日灌二百亩。”
“听别人说,这是新型水车,跟以前不一样,全大周只有咱们村儿有呢,也不知道胖鱼从哪学会的?其实,我是有些不太信的。”
“水车是柳瑜打造的?”
“听说是,我是不大相信的。”
闻言,白轩犹豫了。
柳瑜,他有印象,而且很深刻。
白轩从小就知道自己长的好看,也知道不少人觊觎自己。
然而,明目张胆到毫不掩饰的,只有柳瑜真的一个。
这人从刚会走路,就对着自己流口水,长大之后,更是找各种机会动手动脚。
“哥,快看,要下水了!”
白宛的话打断了白轩的思绪,让他把注意力重新放在水车上。
村民们奋力抬进水里,又敲打好一阵才安装好。
“出水了,真的出水了!”
“以前我就觉得柳瑜这孩子有大出息,果然呐!”
“马后炮,这还用你说,一般人也弄不出这么大的水车。”
水哗啦啦地倾泻而下,顺着水槽流进地里,所有人都兴奋起来。
“这下好了,总算不用担心庄稼旱死。”
“也不用在提着桶浇水!”
“水车若是能早点来就好了,这半个月累的我腰都断了。”
“能来就不错了,你可别不知足。”
这些话,触动了白轩。
“我们去柳大爷家。”
“去找柳瑜?”白宛不太情愿,“哥,要不你自己去?”
“不行,你跟我一起去!”
“我不想见柳瑜。”
“好巧,我也不想。”
兄妹俩默默相识一眼,同时低下头。
最终,白宛还是跟着哥哥过来,犹如母鸡般,走在最前面,把哥哥护的严严实实。
老柳家。
柳瑜坐在新打的竹椅上,悠哉地喝茶吃点心,时不时瞥一眼吭吭哧哧抛光的徒弟。
“小,小鱼儿,”荀逸面色绯红,脸也发烧,压低的声音微微沙哑,还有些发颤,“给,给你!”
“什么?”
柳瑜抬头,看到荀逸手中捧着的东西,满脸惊讶,“你什么时候做的水车模型?”
“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喜欢吗?”
此时的荀逸,心里非常忐忑。
他不确定自己送出去的东西会不会被接受。
毕竟,手里这架水车,只是自己用家里的碎木头拼凑的,只是有个样子,既不能转动,又不能汲水。
“我很喜欢。”
柳瑜的声音很轻,下垂的睫毛遮住眼睑,让人分辨不出情绪。
良久,她犹疑地问,“怎么突然给我送礼物?”
荀逸看到柳瑜没拒绝,微微松气。
“就……突然想到了。”
事实上,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看到堆在角落里的木材,觉得很可惜,突然就想做些什么。
花了四五个晚上弄好一个水车后,才反应出来自己干了什么。
生病一样,脑袋也晕乎乎的。
犹豫好久,才鼓起勇气把水车送过来。
柳瑜并没有察觉到荀逸的紧张,接过水车后,仔仔细细把它打量一遍。
除了大小,与刚被人搬走的水车分毫不差,连竹筒的刻痕都一样。
顿时,神色莫名。
“荀逸,你想不想读书?”
如此好的记忆力,不读书,可惜了!
“不想,”荀逸脸色变得难堪起来,“这辈子我都不会在碰书!”
“再?”柳瑜敏感地抓住了重点,“你以前读过书?”
荀逸没有接话。
死死闭上嘴巴,一言不发,乌黑发沉的眼眸,甚至浮现丝丝敌意。
柳瑜愕然。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抱歉!”
“不关你事,是我自己的问题,”荀逸摇头,“谢谢你收下水车,我还有事,先去忙了。”
荀逸说完,不顾柳瑜反应,红着眼离开。
“柳瑜,你又欺负荀逸!”
白宛刚进门,就看到这一幕,气得呼吸都变急促起来。
“白宛?”柳瑜从记忆中扒拉出这人后,很是讶异,“你来我们家干嘛?”
这姑娘不是最怕自己觊觎她哥哥,恨不得与自己老死不相往来?
“关你什么事,”白宛冷哼一声,“柳瑜,别以为你会做水车我就会服气,人品不行,再能耐照样让人看不起!”
柳瑜很无语,“我从来都没要求让你看得起!”
“我乐意你管的着!”
“宛儿,”白轩忍不住出声,“你还是别说了!”
说不过也就算了,还被饶了进去。
同样的血脉,自己妹妹脑袋里怎么总是缺根弦呢?
“哥,你也向着柳瑜?忘记她怎么恶心巴拉地对着你流口水?”
额……
柳瑜尴尬地摸摸鼻子。
很想说那不是她。
然而事实上,她也没好到哪里去。
颜狗的三观跟着五官走,不要太正常。
“闭嘴!”
白轩被说的羞赧不已,脸上布满红霞,绯红又艳丽。
柳瑜看呆了。
稚嫩却眉眼如画的少年,干净的犹如水晶,鲜少有人能抵挡住这种诱惑。
“死胖子,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
白宛语气恶狠狠的,看柳瑜的目光充斥着怒火,人也凶巴巴的。
“死胖子?我?”
色批她承认,胖绝对不能忍!
第60章 冲突
“不是你还有谁,”白宛掐着腰,支着脚,梗着脖子,妄图以气势压倒敌人,“柳瑜,不是说,自己多少斤没点数?人家夸你福气你还当真了?摸摸你那比饼还大的脸,割下来熬油肯定比猪多!”
新仇旧怨一起来,白宛索性说个过瘾。
看着柳瑜越来越绿的脸,心情也越变越好!
白轩在一旁,看着妹妹叭叭的说不停,很是无奈。
他怀疑自己抢了妹妹所有脑子,才会让她这么笨。
内疚一瞬后,白轩歉意地冲柳瑜笑了笑,“舍妹顽劣,回头我好生教导。”
美人一笑,绚烂如夏花都黯然失色。
柳瑜怔愣一下,不争气地吸吸嘴巴,“没事,事实胜于雄辩,她比我重多了!”
美人面前可以退让,但是该坚持的还是要坚持,如果是美人本人,再另外一说。
白宛非常生气。
不知道因为柳瑜对哥哥赤裸裸的觊觎,还是被戳中肺管子。
“你才胖,你全家都胖!”
这话,好像也没毛病。
柳家的条件本来就比别家好,最近的伙食更是达到了地主的标准。
哪怕最瘦的荀逸,也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干巴。
虽然在柳瑜眼里是正常还要偏瘦,需要多多进补,然而跟村里人比,确实是比较胖的那一小撮。
柳瑜郑重的点点头,然后扯开嘴角,“没事,我们家人白,白遮百丑,黑毁所有,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死胖子,我跟你拼了!”
说完,白宛忍不住,张牙舞爪地扑过去。
脚动了两下没动,顿时小脸一垮,又急又气,“哥,你干嘛,柳瑜这么过分,你不帮忙就算了,还拦着我?
到底是不是亲哥?”
最后这句,绝对是白宛一直压在心里没敢问的。
要么她是抱来的,要么小哥是从别人家偷来了,不存在第三种情况。
要不然,绝对不能解释他们俩一母同胎,怎么会天差地别!
“你说呢?”白轩凉凉的看妹妹一眼,“回头我帮你问问爹娘!”
“别,千万别,”白宛回过神,立刻意识到自己太过冲动,“哥,你当我啥都没说,别在意,千万别告状!”
她敢肯定,被爹娘知道这话,自己肯定被两人联手收拾。
见状,柳瑜翻了个灵魂的白眼。
本来以为小丫头是秋后蚂蚱,谁知道是没了翅膀的知了,自己竟然高估了白宛的战力。
果然,无敌的寂寞啊!
经过这事,白宛虽然依旧对柳瑜不服气,却不敢再闹腾。
她已经感受到自家哥哥淡淡的不虞和警告。
白宛没机会柳瑜,小心地看哥哥一眼后,嘟嘟嘴,自己找个凳子坐下来,离柳瑜远远的,颇有眼不见心不烦的感觉。
“柳瑜,”白轩嘴角轻扬,“我听说村里的水车是你造出来的,是否方便告知一二?”
白轩有些不好意思。
按理说,这等传家手艺,他不该多嘴,只是心里实在好奇。
他五岁启蒙,酷爱读书,夫子家的书被翻了一个遍,县城书肆也看了大半。
却,从来没有阅过这种竹筒水车的只言片语。
如此利国利民之器,常理来说,不该如此默默无闻。
“可以的,”柳瑜并没有犹豫,“竹筒水车主要利用水下落而来的冲击力,抵消重力的吸引带动滚轮转动,从而达到汲水的目的。
涉及的机械知识很简单,榫卯的契合最耗费精神,你等等,我把图纸画出来。”
柳瑜说完,就去厨房拿烧火棍,在干净的地面上写写画画。
不一会儿,一个完整的竹筒水车构造图出来。
为方便白轩理解,还特意把荀逸做的水车模型拿出来对照,“竹筒只是汲水的工具而已,也可以换成木盒,不过需要注意重心的转移,必须让汲出的水在最高处流出来才行……”
难得有人愿意学,柳瑜教的很尽心。
荀逸回来时看到两人蹲在地上笑着交谈,很是亲昵,当即,脸色大变。
一向淡薄的眼眸,幽深地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最后一丝平静。
“你们在干什么?”
“教白轩做水车,你要一起过来吗?”
柳瑜没抬头,直接回答。
随意到漫不经心的态度,让荀逸心脏骤然紧缩。
“过来,为什么不过来!”
咬着牙挤出这句话,他大步迈出,直直立在两人中间。
还貌似无意地狠踩白轩一脚。
“真不好意思,没注意把你鞋子踩脏了,脱下来我给你洗干净怎么样?”
白轩被踩的忍不住抽气,并没多想,“我没事,你也不用放在心上,鞋子也不用你洗。”
“哥,他是故意的,我看的清清楚楚。”
“白宛,你眼睛长在后脑勺?”
“柳瑜,你又骂我?”
“那是怎么看到的?”柳瑜真的暴躁了,“你一直背坐着晒太阳,没扭头怎么看到后面的事?”
好烦人的丫头!
白宛:我能承认一直斜着眼偷偷观察么?
绝对不能!
抿抿嘴,不再说话。
“没事,”荀逸语气虽轻柔,却夹杂淡淡的失落,“我早就习惯了!”
“宛儿,”白轩站起来,一脸认真,“道歉!”
“哥,我没说谎,他真的是故意的,这小子贼着呢,你们都被他骗了!”
“道歉,别让我说第三遍。”
声音虽然不轻不重,却狠狠砸在白宛心里。
白宛下意识的抬头,立刻看到哥哥眼中淡淡的怒气,“我明明说的是真的,你们为什么全都不肯相信?”
略带哽咽的声音,让白轩怔愣一下,声音也变得缓和,“听话,快道歉。”
“我没错,才不要道歉!”
说完,恶狠狠地看荀逸一眼,红着眼离开。
“抱歉,水车的事下次再接着聊……”
“没事,你先去看白宛吧。”
“嗯!”
白轩离开后,两人的气氛变得古怪。
荀逸直勾勾地看着柳瑜,幽怨又委屈,一脸的不高兴。
“你不是要学造水车?低头看图纸,我给你讲解。”
事实上,荀逸虽然没上手,却已经记得差不多,若不然也不能做出一模一样的水车。
“突然又不想学了,下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