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隐情
王莽被公差押到县城的土牢里。
“咣啷”一声,牢门被打开了,狱吏将他一把推了进去,锁上牢门,转身离去。
“敬旸,你怎么也进来了?”
狄仁杰的声音从牢里传来。
王莽看着狄仁杰笑了笑:“您不也进来了?”
说完王莽和狄仁杰竟然同时笑了起来。
狄仁杰笑道:“看来敬旸和我想到一起去了!”
王莽点点头,目光看向了蜷缩在墙角的张春和王五二人,慢慢走到二人之前,仔细打量起了这二人。
王莽和狄仁杰微笑着对视了一眼。
突然,王莽看着张春王五二人,惊呼一声:“哎呦,二位的面色可不太好啊!”
王五本就是个泼皮,喉咙里哼了一声,没好气地回道:“你面色好!面色好不也关进来了?”
王莽笑了笑,指着狄仁杰说道:“二位,这位是我师父,也是个算命先生,要不给你们算算?”
狄仁杰笑道:“是啊,我们师徒二人只因说中了县太爷的痛处,这才被关了进来。”
张春苦笑了一声,说道:“先生,您就别拿我们开心了,我们的命都快没了,还算什么命啊!”
狄仁杰问道:“哦,却是为何?”
王五看了看狄仁杰,说道:“你不是能算吗?算算吧!”
狄仁杰笑了,上上下下地看了看二人,说道:“嗯,眉心黑气沉郁,面色无光,你们犯的是人命大案!”
张春、王五一愣,抬起头来。
狄仁杰看了看张春,说道:“你有七十老母在堂,无妻小。”
张春一惊,从地上站了起来:“您,您怎么知道?”
狄仁杰淡淡地一笑,说道:“把手伸过来。”
张春不由自主地伸出手,狄仁杰煞有介事地仔细看了看,惊讶道:“哎呀,这脉相可凶得很啊,弄不好会丢掉性命!”
张春闻言,泪水打湿了眼眶,悲声道:“先生,丢掉性命是肯定的事了。行了,您也别算了。”
狄仁杰却摇摇头:“不见得。”
狄仁杰看着张春的手说道:“此脉虽凶,却是个老树新芽之象。”
张春连忙问道:“什么叫老树新芽?”
狄仁杰莫测高深地摇摇头:“不可说,不可说呀。”说着,把张春的手放下。
张春一把抓住他,喊道:“先生,求求你,给我说说吧!”
狄仁杰为难地说道:“这……天机不可泄露啊!”
张春看向了王莽,哀求道:“这位小神仙,你帮我劝劝先生吧!”
王莽看了看,感觉时机差不多了,对着狄仁杰说道:“师父,我看他俩也挺可怜的,您就帮帮他们吧”
狄仁杰故作为难,把手一摊,看了看王莽,一脸难色地说道:“那,也罢,既是小徒求情,那我就破一次例。所谓老树新芽,就是说,你虽然摊上了人命官司,可你却没有杀人……”
张春激动地抓住狄仁杰的手,激动地喊道:“对,对,您说的全对!”
狄仁杰缓缓闭上双眼,静静地坐着,装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张春急了:“先生,您继续说呀!”
狄仁杰沉默了许久,而后才慢慢地说道:“一位客人到你家借宿,夜里被人杀死,你却没敢报官,只是将尸体埋在自家的后院中,不料,今日竟然被官差发现……”
张春浑身颤抖着,上下牙碰得“咯咯”作响。
王五张大了嘴,瞪着两眼。
狄仁杰说道:“此事你虽有过犯,却不必认罪。可是,却有人暗中威胁你,强迫你承认杀人罪行……”
张春惨叫一声,身体连连向后倒退,蜷缩在墙角,不住地颤抖。
狄仁杰睁开了眼睛,莫测高深地说道:“怎么,我说的不对?”
张春已抖成一团,喊道:“对,对,先生,您说的全对,您真是活,活神仙!”
狄仁杰看了看王五,王五此时吓得屁滚尿流,下身已被尿水打湿了。
突然,张春跪倒在狄仁杰面前,连连磕头,嘴里喊道:“活神仙,求您救救我们吧!”
王五也赶忙跪了下来,哀求道:“求您了,您老真是神仙下凡!”
狄仁杰说道:“要救你们也不是不可以,但必须通过本方土地转达到五显灵官那里,再由他们替你们申冤。这就是我说的老树新芽。”
张春急道:“活神仙,求您别嫌麻烦,无论如何也要救救我们!”
王莽看到二人哀求的样子,感觉应该差不多了,说道:“师父好人做到底,就帮他们一下吧!”
狄仁杰叹了口气:“看在小徒的面子上我就帮你们一下吧,但有一点,你们必须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一个字都不许隐瞒,否则,我帮不了你们。”
张春连连点头:“是,是,一定一定!”
张春脑海中闪过这样的一幅画面。
客人借宿的第二天上午,张春家中。
张春掀开门帘走进来,笑道:“先生,您该起来了。”
客人躺在炕上,背对着张春,没有回答。
张春一愣,走到近前,喊道:“先生,先生。”仍然没有回答。
张春把客人的身体翻转过来,只见客人的双眼睁着大大的,咽喉上开了一条口子,血液早已凝固,显然已死去多时了。
张春大吃一惊,嘴里惊呼一声。
……
张春看着狄仁杰,长叹一声:“我本想报官,但怕报官后自己难脱干系。因此,就将尸体草草掩埋,本以为这样就能躲过这一劫,没想到……”
狄仁杰和王莽静静地听完了张春的叙述,缓缓点头。
突然,狄仁杰问道:“是这样。那他随身所带的包袱呢?”
张春一愣,回忆道:“他来借宿时确实是带着包袱,可他死后就再也没见。而且,家里还丢了一把菜刀。老娘问起,我不敢说实说,只能推说是丢了,又出去买了一把新的给她。现在那把新菜刀还在家中。”
狄仁杰和王莽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听完张春的故事,王五长长地叹了口气,面色凄苦地说道:“先生,若说张春冤枉,那小人就更加冤枉了!
那位雇船的长安客人到了湖州便下了船,给了我三十两银子。从那儿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当时衙役们来抓我,我还以为是为了几天前与别人打架的事情。
当时我将人打伤,便跑回了家中,衙役们将我抓进牢里,小人还想,大不了赔些钱也就是了。
可没想到,到了四更时分……”
第十一章 出狱
临近傍晚,曾泰坐在县衙二堂上,桌子上放着一个包袱。
曾泰把它打开来一看,里面是一把染血的菜刀和两盏大银。
突然,师爷手里拿着一个包裹,跑了进来,曾泰皱了皱眉,不悦道:“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
师爷把手中的包裹递给了曾泰,说道:“是这样的,我今天在王五的船上碰见了一个人,正是去年朝廷新封的逍遥伯王敬旸。”
曾泰大吃一惊:“就是那个救了狄阁老性命的人?”
师爷点点头:“是呀,但是他让我把他和张春王五关在一起,卑职无奈之下只好照做。”
曾泰皱起了眉头:“他有没有说过狄大人也在湖州?”
师爷擦了擦额头的汗,苦着脸说道:“卑职哪敢多问啊!”
曾泰沉思片刻,指着桌上的包袱,说道:“今日我在张春家也抓到了一个名叫怀英的教书先生,此人被我抓住,竟然神定气闲,不慌不忙。竟然还给我讲起了案件,莫非……”
话还没说完,正在此时,堂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位身着绿色官袍的中年人跑了进来:“太爷,州里紧急公文,说黜置使狄仁杰大人已经到了湖州!”
曾泰触电般弹起来,惊道:“什么?狄大人真的已到湖州!”
话音未落,一名衙役快步走了进来,说道:“太爷,门外有一个人自称是四品鹰扬卫中郎将,叫李元芳,要见太爷。”
曾泰一愣,失声道:“什么?”
这名捕快将手中的象牙腰牌和官牒递了过去,曾泰赶忙接过来,看了看腰牌,上面大篆刻着八个字:“鹰扬卫中郎将正四品上”。
他又迅速打开官牒,只见牒上加盖着大大的玉玺。
曾泰浑身一颤,大声道:“赶快出迎!”说完,他小跑着冲出了二堂。
夜色渐深,李元芳正静静地站在县衙门前。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曾泰率众衙属冲出门来,俯身拜道:“卑职不知将军到此,有失远迎,还望将军恕罪!”
李元芳双手虚扶,很客气地说道:“贵县请起。”
曾泰见此,诚惶诚恐地问道:“李将军,狄大人是否已到了湖州。”
李元芳点点头,说道:“大人轻车简从,微服而来,已到三天了。”
曾泰闻言,脸色越来越差,身体微微颤抖起来:“那、那,李将军,大人现在何处?”
李元芳说道:“今早我与狄大人分头办事。傍晚,我发现狄大人并未回来,这才前来寻找。”
此时,曾泰已经吓得面如土色,说话也不太利索了:“卑、卑职也未曾见到狄阁老啊!”
李元芳说道:“狄大人化名怀英,用的身份是教书先生。请贵县马上知会衙属,立刻查找!”
曾泰吓傻了,结结巴巴地说道:“怀、怀英?教书先生?”
李元芳点了点头:“正是。”
曾泰从怀里掏出一张名帖,颤抖着递了过去,颤声问道:“李将军请看一看,这、这是不是狄阁老的东西?”
李元芳接过来看了看,蓦地抬起头,惊道:“这正是大人的名帖,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曾泰闻言,脚下一软,竟然坐在了地上。
……
狱中。
随着王五的叙述,王五的脑海中闪过这样的一幅画面。
深夜,牢中漆黑一片,格外寂静。
张春和王五躺在干草上,沉沉睡去。
突然,一道黑影落在他们的身前。
正在这时,张春突然睁开了眼睛,看见一个全身黑衣的蒙面人站在面前,静静地望着二人。
张春伸手捅了捅身旁的王五。
王五猛地坐起来,迷迷糊糊地说道:“怎,怎么了?”
话刚出口,他也看到了蒙面人。
王五吃惊地张大了嘴,颤抖着问道:“你,你是谁?”
黑衣蒙面人看着张春王五二人,冷冷地说道:“张春、王五,是吧?”
二人点点头。
黑衣蒙面人伸出了两根手指,冷冷地说道:“两条路供你们选择:第一,自承杀人,你们会死,但是,你们的父母妻小可以活;第二,被释放出狱,那么,你们两个,再加上你们的父母和妻小就都得死,而且会死得很惨!”
张春、王五一脸茫然的看着黑衣蒙面人,一言不发。
黑衣蒙面人看着二人,冷冷地问道:“怎么?不相信吗?”
话音刚落,不知何时黑衣蒙面人手中多了一道金钱镖,寒光一闪,墙角边发出“吱”的一声。
张春、王五不明所以,扭头一看,一只老鼠竟被金钱镖钉在了墙角,挣扎了几下就死去了。
见到如此骇人的一幕,张春的上下牙碰得“咯咯”直响,王五吓得屁滚尿流,屁股下湿了一摊。
黑衣蒙面人冷冷地说道:“相信我,我说得出,做得到!”
说道这里,王五的嘴巴剧烈地颤抖着,语无伦次:“然后,他、他、他……”
王五说不下去了。
狄仁杰见此赶忙问道:“他怎么样?”
张春回过了神来,叹了口气,说道:“还是我来说吧。说完那些话后,他告诉我们第二天在公堂之上该当如何认罪,并且让我们重复了一番,这才离开。”
狄仁杰和王莽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此时,王五悲声道:“这时候,小人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要我们替人顶罪。”
说着,王五痛哭了起来。
狄仁杰听完了两人的一番话,眼中冒着火焰,一字一顿地说:“你们放心,遇到这种事情,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王莽安慰道:“放心吧,我师父一定会为你们做主的。”
张春又叹了口气:“唉,你们现在也在这牢狱之中,如何帮我们?”
王莽笑道:“放心吧,我师父已经把你们的话转告给了本方土地那里,过不了多久,县太爷就会把我们师徒请出去的。”
话音刚落,牢外就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待走近一看,原来是曾泰和李元芳率湖州县合属官吏飞奔而来。
曾泰刚跑到牢前,便“扑通”一声跪倒地,以头触地,磕得“砰砰”响,悲声道:“卑职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张春、王五吓得连连后缩。
狄仁杰和王莽站起身来,狄仁杰笑道:“贵县请起吧。”
曾泰吓得浑身哆嗦,连连磕头:“卑职有眼无珠,胆大妄为!求阁老责罚!”
李元芳看着关在狱中的狄仁杰,脸色沉了下来,冷冷地道:“还不将牢门打开!”
曾泰一个激灵,这才回过神来,转头冲身后的狱吏大声道:“混账,傻站着干什么,还不打开牢门!”
狱吏如梦方醒,以最快的速度打开了牢房的大门。
狄仁杰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王莽紧随其后。
第十二章 真相(一)
李元芳看见狄仁杰走出来,上前低声问道:“大人,您还好吧?”
他又转头看了王莽一眼,埋怨道:“你和大人怎么到牢里来了?”
狄仁杰笑道:“好,好极了!元芳,你就不要责怪敬旸了,是我让敬旸不要声张的。”
此时,曾泰还跪在地上不停地叩头。
狄仁杰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好了,好了。贵县请起吧,我不但不会责罚你,还要感谢你哪!”
曾泰一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楞楞地跪在原地。
李元芳见此,喝道:“大人让起,还不赶快起来。当着满牢罪犯,成何体统!”
曾泰这才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爬起来。
狄仁杰笑道:“若不是贵县帮忙,我怎么能够进到狱中,又怎么能够见到张春、王五?”
王莽也笑道:“是我让你的师爷这样做的,不然还不能和大人见面呢!”
曾泰一脸的尴尬,脸上勉强挤出了一点笑容,看见狄仁杰一行人走了出去,急忙跟上。
张春王五二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流露出了激动的神色。
夜,县衙二堂。
狄仁杰、王莽、李元芳和曾泰四人正在分析案情。
狄仁杰仔细看了看手中带血的包袱,沉思片刻,看了看曾泰,说道:“依贵县说来,此案是证据确凿了?”
曾泰在一旁赶忙躬身回道:“正是。”
狄仁杰又看了看王莽在船上找到的包裹:“贵县就凭这两个包袱,便能定张春、王五杀人之罪?”
曾泰一愣,抬起头来,说道:“回大人的话,死者尸体、银两以及杀人凶器都是从张春家搜出的。另一个包裹中的银两和衣物,均是从王五船中所得。”
王莽点点头,说道:“这个包裹确实是我从王五船里找出来的,但我看王五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船里有这么多银子呢!而且,以王五的为人,要是知道有这么多银子还不赶紧藏到家里,怎么会放在船里呢?”
曾泰说道:“阁老,伯爷,卑职也曾怀疑过二人有冤情。可是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二人又承认杀人罪行……”
王莽笑道:“承认杀人也不一定是自己真的杀了人啊”
曾泰一愣,不明白王莽话里的意思。
狄仁杰淡然一笑:“贵县是不是再辛苦一下,陪本阁去仵作间看一看死者的尸体。”
很快,王莽、狄仁杰一行就来到了仵作间。
两具男尸躺在芦席上,仵作已在一旁伺候。
王莽和狄仁杰来到两具尸体旁仔细地察看。
待王莽和狄仁杰看完尸体之后,抬起头来,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显然心中早有谱了。
狄仁杰轻轻咳嗽了一声,对着一旁的仵作问道:“验尸的结果如何?”
仵作回道:“回大人的话,张春家后院男尸是颈部一处刀伤,没有中毒迹象。湖中男尸是被人勒死后,绑上石头沉入湖底的,也没有中毒的迹象。据两具尸体的腐烂程度推断,应该都是死于十天之前。”
狄仁杰听完点了点头,问道:“在尸体上还有什么发现?”
曾泰在一旁答道:“除了两个包裹之外,什么也没有。”
狄仁杰点点头:“把证物呈上来。”
曾泰闻言,急忙从仵作的手中把包裹递给了狄仁杰,狄仁杰接过后,仔细看了看在张春家发现的那把染血的菜刀。
看了良久,狄仁杰就把菜刀递给了王莽,王莽接过菜刀,仔细看了看,刀身上染满了血迹,刀柄上是一个大大的血手印。
虽然王莽早就知道这是一个左手印,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用手虚握了一下刀柄,发现血手印和右手对不上。接着用左手虚握了一下,果然是一个左手的血手印。
狄仁杰看着王莽的动作微微点了点头,王莽看完之后就把刀递给了李元芳,李元芳也看了起来。
狄仁杰问道:“你们看出这把菜刀有什么特殊之处了吗?”
李元芳把菜刀翻来覆去看了数遍,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皱着眉头说道:“大人,这把菜刀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狄仁杰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曾泰奇怪地问道:“阁老,您看出了什么?”
狄仁杰没有说话,看向了王莽,王莽说道:“这是一个左手的血手印。”
狄仁杰微笑地点了点头。
“左手!”
李元芳和曾泰惊讶道。
李元芳马上把左手伸出虚握了一下刀柄,果然是一只左手留下的印痕。
狄仁杰点点头说道:“表面上是张春杀了人。”
曾泰赶忙点点头:“卑职也是这样认为的。”
狄仁杰接着说道:“死者身着缮丝所制衣物,从质料和款式上判断,应该是北方人氏。”
曾泰回道:“这一点卑职也想到了。”
狄仁杰反问道:“那你想过没有,一个外地人出门在外怎能不带过所和身份文书?”
曾泰沉思了良久,缓缓地摇了摇头。
王莽说道:“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凶手杀人之后取走或销毁了身份文书之类可以证明死者身份的证物。”
曾泰闻言点点头,赞道:“不错!不错!”
狄仁杰也点点头,对着曾泰又问道:“如果凶手是张春,既然张春杀人之后有时间销毁文书,为何会蠢到将凶器和赃银留在家中的墙里,让捕快们找到?”
曾泰张口结舌,无法回答。
狄仁杰说道:“还有,今日查看张春家,本阁发现,埋尸的土坑里没有一丝血迹,贵县认为这正常吗?”
曾泰说道:“这,也许是尸体血迹已干。”
狄仁杰点点头,说道:“在一般情况下,血迹凝固要两三个时辰。如果真的是张春杀人,你想他会不会蠢到两三个时辰以后再去掩埋尸体。换了你,你会这么做吗?”
曾泰哑口无言。
王莽接着说道:“那就只有一种解释,张春早上起来,发现借宿之人已死,他怕自己难脱干系,慌张之下将尸体掩埋。”
曾泰不住地点点头,赞道:“对,是啊,此时尸体身上的鲜血已干,所以,埋尸坑中才没有血迹!”
第十三章 真相(二)
这时,王莽问道:“不知贵县注意到死者的伤口没有?”
曾泰一愣,问道:“伤口?”
李元芳点点头,说道:“是啊,刚刚我和敬旸看到了死者颈部的伤口,一刀致命,常人绝不可能做到。”
王莽说道:“对,这才是关键,普通人杀人,死者往往身上会有数个,乃至数十个伤口,绝不可能一刀致命,更何况凶器是一把普通的菜刀。”
狄仁杰接过李元芳手中的菜刀,手指轻轻地在刀刃上擦了擦,说道:“这么钝的刀竟然能够一刀致命,这正常吗?”
曾泰说不出话来。
李元芳说道:“大人,卑职可以断定,行凶之人绝对是一位专职杀手。”
曾泰愕然道:“专,专职杀手?这是什么意思?”
王莽解释道:“意思就是行凶之人必是江湖上三流以上境界之人。”
曾泰一愣:“三流以上?”
王莽说道:“这种人想要杀死几个普通士卒都只需要短短的一瞬而已,更不要说是这个死者了。”
曾泰咂舌道:“这么厉害!”
王莽引着曾泰到了尸体旁边,说道:“贵县请看,伤口止及喉骨,只有一寸来长,就已经致人死命。而且,用的是一把锈钝的菜刀,你明白这需要什么样的力道吗?”
曾泰摇了摇头,李元芳说道:“只要用的力道稍大,就会将人头砍下。力道稍小,则不能将人杀死,身上就一定还有第二个刀口。不要说是一把菜刀啊,就是给你一把锋利的宝刀,你也不可能把力道拿捏得如此恰到好处。就凭这一手,便可以断定,凶手定是内功有成的人物。”
王莽接着说道:“可以断定,凶手要么是练出内气的江湖人士,要么是练习外功几十年的高手。”
狄仁杰点了点头:“贵县,依你看这个张春会不会是个专职杀手。”
曾泰此时一脸尴尬,摇了摇头道:“张春世代居于此地,恐,恐怕不会是专职杀手。”
狄仁杰接着说道:“而且张春是用右手的吧。”
王莽点点头,说道:“我注意到张春王五二人都是用右手的。”
曾泰也点了点头。
狄仁杰脸色沉了下来:“仅张春一案,便有如此众多的疑点,贵县居然振振有辞,说什么证据确凿?要不要本阁将王五的案子也说给你听听?”
曾泰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卑、卑职糊涂。”
此时,狄仁杰的脸色变得非常严峻,正色道:“曾泰,尔为一方父母,代天巡牧,遇人命大案竟如此草率,仓促定罪,这岂不是要草菅人命吗!”
曾泰闻言,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忙道:“卑职糊涂!卑职糊涂!”
狄仁杰看了看王莽,对着曾泰说道:“今天在小阳村,我之所以激怒你,就是为了让你把我投入狱中。
果然,我见到了张春、王五。
细谈之下,他们道出了隐情,这二人是被一个黑衣蒙面人以家人性命相要挟,才自承杀人重罪的!”
“黑衣蒙面人?”
曾泰和李元芳惊呼道。
王莽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我和大人在狱中从张春王五口中得知是有人威胁这二人,这才使得这二人反口的。”
曾泰和李元芳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狄仁杰点点头,对着还跪在地上的曾泰说道:“好了,贵县起来吧,看在你勤劳公事,遇事沉着的份儿上,这次就免予处分了。”
曾泰原以为罢官无疑,一听免予处分,如蒙大赦,大喜过望,脸色也好看了些。
李元芳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从你第一次堂审,我们三人就在堂下观察,你的一言一行,都在大人的心里。”
曾泰赶忙躬身道:“卑职惭愧。”
狄仁杰对着王莽问道:“敬旸,你是怎么进入狱中的?”
王莽笑道:“我就比较直接了,给师爷出示了我的鱼袋,让他把我关到狱中,我准备看看张春、王五。不料,大人竟然也进来了。”
狄仁杰笑了笑:“敬旸,我看以你的才能做个大理寺少卿绰绰有余了!”
王莽急忙摇了摇头:“还是算了,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既可以帮助大人,又可以和大人一起断案。只是大人不要嫌我烦就行了。”
狄仁杰闻言失笑道:“敬旸,你可是经常能帮我的忙呢。再说了,我一个花甲之年的老头子怎么会嫌你烦呢!”
李元芳笑道:“是啊,敬旸,大人经常说要我向你学习呢,我也常常想起在幽州时咱们一同破案的日子呢!”
王莽笑道:“三人行必有我师,我也要向大人和你学习呢!”
狄仁杰笑道:“好了,咱们就不要互相吹嘘了,还是说说这宗案子吧!”
李元芳望着眼前的尸体,问道:“大人对这个案子有什么看法吗?”
“欲盖弥彰!”
狄仁杰冷笑一声。
王莽点点头,走到尸体面前:“凶手一定是想掩盖死者的身份,这才取走死者身上的文书,然后嫁祸给张春、王五,想将此案弄成一个普通案件,这中间一定有阴谋。”
狄仁杰点了点头,走到两具尸身之间看了看,喃喃地道:“两个同姓的长安人,同到湖州办事,又同穿着缮丝衣物,同时在十天前被杀……”
李元芳惊呼道:“大人是说,这二者之间有关联?”
王莽说道:“听黑衣蒙面人当时威胁张春、王五二人的话语,不难听出,很有可能这两个死者是同一个杀手杀死的。退一步讲,哪怕不是同一个,也很有可能是同一伙杀手。”
狄仁杰点了点头,对着王莽说道:“为了张春、王五二人的安全,我和元芳不能住在你的宝灵堂了。”
王莽点点头,问道:“大人,这是准备把钦差卫队调来?”
狄仁杰赞许地点点头:“知我者敬旸也!”
接着他转头对曾泰说道:“曾泰,你马上将张春、王五及其家人,秘密转到馆驿中。元芳,你立刻传召钦差卫队进驻馆驿,对这两家人要严加保护!”
李元芳应道“是”。
狄仁杰对着曾泰命令道:“明日贴出告示,就说此案已结,张春、王五当堂定成死罪,押往州城,等候秋决。”
曾泰一拱手,说道:“卑职遵命。”
狄仁杰叮嘱道:“记住,这件事要绝对保密!”
王莽三人脸色郑重地点了点头。
第十四章 文官斗殴
静夜,从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匹马飞驰而来,停在县衙门前。
马上之人身背公文袋,纵身跃下,正是狄春。
狄春对着衙役问道:“黜置使狄仁杰大人可是在县衙中?”
衙役点点头:“正是!大人正在二堂。”
狄春长出了一口气:“终于找到老爷了!”
说完,他快步走进了二堂。
狄仁杰正在给李元芳和曾泰下命令,看见狄春到来,问道:“怎么了?”
狄春双手举着手中的公文袋,说道:“老爷,这是阁部转来的紧急文书。”
狄仁杰对着曾泰说道:“你去吧!”说完,他就拿起公文袋慢慢看了起来。
曾泰领命而去。
王莽看着狄春风尘仆仆的样子,问道:“狄春,看你的样子,钦差卫队应该是来了。”
狄春一竖大拇指,赞道:“不愧是伯爷!您猜的真准,钦差卫队现已到了馆驿之内。”
李元芳笑道:“刚刚大人还让我去调钦差卫队,没想到……”
“奇怪!”
话还未说完,就被狄仁杰的声音打断。
王莽问道:“大人,怎么了?”
狄仁杰拿着手上的公文说道:“太子卫属下辖的崇文馆掌院学士吴孝杰与校书郎许世德持械斗殴,同时死在崇文馆内。”
李元芳一惊:“持械斗殴?”
狄仁杰点了点头:“两位文官竟然会斗殴而死,你说奇怪不奇怪?”
狄春在一旁说道:“此事现在已经传遍了京城,圣谕传下,着内侍省、太子内坊局会同宗正府立刻调查。”
狄仁杰深吸了口气,说道:“更奇怪的是,吴孝杰与许世德是莫逆之交,二人何以会互相残杀,喋血崇文馆,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狄春说道:“京中有传言,说这二人是为了一个青楼女子才不惜反目成仇的。”
王莽摇了摇头:“事出反常必有妖,两位文官竟然会持械斗殴,最不可思议的是竟然同时死了,这其中一定有蹊跷。”
狄仁杰点点头:“昨晚我们在闲谈时还提到了太子,现在就出事了,太子的处境不妙啊!”
李元芳惊道:“大人,您是说皇帝要对……”
说着说着,李元芳不敢再说下去了。
狄仁杰不停地在房里踱步,静静地沉思着。
王莽三人谁都没有发出声音,生怕打断狄仁杰的思路。
过了很久,狄仁杰回过神来,缓缓道:“一日之内竟然接连听闻三个吴姓之人身死,而且还都是京城长安人氏。”
王莽点点头:“是啊,今天的两宗命案的吴姓死者和崇文馆掌院学士吴孝杰之间一定有什么联系!”
狄仁杰摇了摇头:“现在缺少证据,下结论为时尚早。”
王莽想了想,明白过来,赞道:“大人,您果然不愧是断案的高手,任何时候头脑清澈。从不主观臆断,做任何判断都要有证据来支撑,这一点说来容易,但做起来,很多人就办不到了。”
狄仁杰看着王莽笑道:“身为办案人员,任何时候都不能凭自己的猜测来行事,凡事都要讲证据!”
王莽和李元芳等人互望了一眼,点了点头。
狄仁杰接着说道:“我们还是着眼于眼下的两宗命案。两名吴姓死者都是长安人氏,又都身穿缮丝所制的衣物。我们来做这样一个分析:一般情况下,长安城中,哪一类人比较喜欢穿缮丝衣物?”
王莽和李元芳看着狄春笑了笑。
狄仁杰奇怪道:“怎么了?”
王莽笑道:“大人,您可能没发现,狄春现在就穿着一件缮丝外衣。”
狄仁杰定睛一看,不禁笑了出来:“还真是。”
李元芳笑道:“狄春现在是狄府的大总管。府内所有执事总管都穿这种质料的衣物。”
狄春笑道:“不光是咱们狄府,京城中除了太子内坊之外,所有官宦人家的管家几乎无一例外。”
狄仁杰点了点头,问道:“嗯,还有呢?”
狄春想了想:“那就太多了!”
狄仁杰说道:“只限长安城中!”
狄春一拍脑门:“对了,这个范围就小多了。长安城里喜穿这类衣物的还有绸缎庄、茶庄、钱庄、银号、饭店、酒肆的老板、生意人,各衙门里的师爷、执事,管账先生、各府的帮闲教师、镖局里的镖师,各坊的里长……基本上也就这么多了。”
狄仁杰沉吟片刻,点点头:“好,几乎囊括了各个行业。”
王莽笑道:“我们可以用排除法了”
狄仁杰抬起头来,笑道:“知我者,敬旸也。也罢,就听你说说吧!”
王莽思索了片刻道:“首先可以排除的是镖师,因为一般情况下,镖师护镖绝不可能是一个人单独行动。”
狄仁杰和李元芳点了点头。
王莽接着说道:“其次,师爷也可以排除。因为两位死者都是小衣短打,师爷是不会穿成这样的。再者,包袱中也没有书籍之内的东西,这可不是做师爷的样子。”
狄仁杰点点:“有道理,接着说。”
王莽说道:“要说是老板、生意人、管账先生也不太对。”
狄仁杰说道:“嗯,说说看。”
王莽说道:“第一,穿着打扮不像。
第二,如果是老板,那身旁肯定有小厮随侍。
第三,如果是生意人,那么凶手定是图财害命。
但是凶手只是取走了身份文书,并没有把金银取走,显然是不想让我们知道死者的身份,若死者是生意人,那凶手的目的是什么呢?所以这一点是说不通的。
最后,至于各坊里长,那就更谈不上了。”
狄仁杰听罢,高兴地大笑:“好个王敬旸,说的一点不差!”
狄春听完笑道:“不错,咱们狄府不就有狄安、狄福、狄贵这些仆人吗?”
李元芳笑道:“如此排除下来,那就只有官宦人家的管家、仆役的身份可以说的通了。”
狄仁杰点点头:“好,我们姑且说他们是长安城中吴府的管家,那么,他们来湖州是找谁呢?”
李元芳被问住了,说不出话来:“这……”
狄仁杰看向了王莽,王莽笑道:“我想要么是他们的老家就在湖州,要么是来找他们当官的朋友。”
狄仁杰点点头,微笑道:“官门讲的是门当户对,当官的仆役绝不会来找一位普通百姓。因此,敬旸说的很对,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这位当官的家在湖州。
第二,他有朋友居于此地,因此,才派仆人前来探望或是送些重要物事。”
话音刚落,外面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曾泰的声音响了起来:“阁老,卑职告进。”
狄仁杰说道:“贵县请进!”
第十五章 刘家庄
门声一响,曾泰走了进来,说道:“阁老,卑职已按照您的吩咐把张春王五二人及其家人都安置好了。”
狄仁杰点点头,说道:“很好,还要再麻烦贵县一件事情,那就是湖州有没有在京城当官的或者当过官的人!”
曾泰一楞,说道:“这个,卑职不曾关注过这些,还请大人稍后,卑职这就去请问县丞。”
狄仁杰点了点头,曾泰快步离去。
待曾泰离去之后,王莽笑道:“大人,我正好知道湖州有一家人是在京城中做过官的,说起来你和元芳兄还见过呢!”
李元芳皱眉苦思:“我见过,没有啊,我和大人才来湖州没几日……”
突然,狄仁杰的眼睛猛地一亮:“敬旸,莫非,你说的是刘家庄。”
李元芳奇怪道:“刘家庄?”
王莽点点头:“我和刘公子是好朋友,他曾经对我说起过,刘查礼曾在京城当过官,具体是什么官我就不知道了。”
狄仁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很快,曾泰领着一位身着绿色官袍的中年人走进了来,中年人拜道:“卑职见过阁老。”
狄仁杰伸手虚扶了一下,笑道:“不必多礼!”
曾泰看了看县丞,县丞急忙答道:“回阁老,湖州境内做过京官的只有一位。”
王莽和李元芳对视一眼。
狄仁杰说道:“哦?哪一位?”
县丞答道:“西郊外刘家庄的主人——刘查礼。曾任兵部司农郎,十年前因事辞官归田。”
狄仁杰的脸上露出了微笑:“果真是他!”
李元芳惊道:“敬旸,还真让你说对了。”
狄仁杰对着曾泰说道:“贵县,明日摆驾刘家庄。”
曾泰躬身应是。
……
深夜,宝灵堂的一间密室中。
突然,“轰隆”一声,密室的门被打开了,当先走进来了一位身着紫衣的少年,身后跟着一位三十多岁,身材发福,身着蓝色圆领袍的人,正是王莽和吴祥。
王莽离开长安之时,袁天罡得知了越王宝藏的秘密,便要派人来协助王莽。
而王莽想起了幽州宝灵堂认识的吴祥,就把吴祥要了过来,做了湖州宝灵堂的掌柜。
王莽走到密室的里间,里间不大,只有一张床和一套桌椅板凳,床上竟然躺着一个人。
仔细一看,竟然是公子刘传林,而此时刘传林正在昏迷中。
吴祥跟在王莽的身后,说道:“少主果然料事如神,今日早晨刘查礼带着刘传林去了翠屏山。不久,我们的人在山下看到一个人从山上掉了下来,真是刘传林,我们马上把带着的那具被我们毁容的尸体换上了刘传林的衣物,最后把刘传林带了回来!”
王莽点点头:“嗯,你们做的很好!”
说完,王莽慢慢地走到床前,看着床上的人叹息一声:“传林兄,可惜了!”
王莽把了把刘传林的脉搏,竟然还真的活着。
本来王莽只是记得前世电视剧中刘传林被刘查礼推下悬崖之后并没有死,因此就提前派了一些人在翠屏山下等候,没想到真的没死。
王莽对着吴祥说道:“给他好好治伤,不要让他提前醒来!”
吴祥急忙应是。
王莽看着吴祥给刘传林上药,沉吟不语,不知在想着什么。
……
刘家庄。
庄外高挑招魂幡,庄门前的喜棚改成了丧棚,僧道两班人马坐在棚内,吹吹打打,超度亡魂。
仆役们身穿孝服,在门前撒着纸钱。
突然,庄里乱了起来,一群身穿孝服的家人、仆役在刘查礼的带领下冲出门来。
管家刘大扶着刘查礼快步跑了出来,嘴里喊道:“别奏乐了!都停下!钦差大人到了!”
刘查礼急忙脱下孝服,扔在一旁。
刘大向前一指:“老爷,来了!”
远远地,钦差卫队和仪仗开了过来。
刘查礼一挥手,当先跪在地上,紧接着,所有人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一顶蓝色官轿停在门前,轿帘一掀,曾泰走了出来,一看到眼前的情景,脸色登时一变。
眨眼间,狄仁杰的钦差大轿也在卫队的护从下到了门前。
李元芳打开轿帘,狄仁杰走了下来。
李元芳低声道:“大人,这情形有点不对呀。”
王莽点点头:“是有点不太对劲,难道刘家庄死人了?”
狄仁杰一抬头,正好看到门前的招魂幡,登时一怔。
刘查礼跪在地上,高呼道:“草民刘查礼率全庄人众,恭迎钦差大人!”
曾泰的脸色一沉,喝道:“大胆刘查礼,竟敢如此不敬,以大孝迎接钦差大人,难道不知国法森严吗?”
刘查礼连连叩头:“草民知罪。事起突然,不及准备,望钦差大人恕罪!”
曾泰哼了一声,还想说什么,狄仁杰向他摆了摆手,缓缓走到刘查礼面前:“刘司农起来说话吧。”
刘查礼站起身来:“谢大人!”
忽然,身后的刘大发出一声惊叫,指着狄仁杰,说道:“哎,你,你不是,怀先生吗?”
曾泰怒喝一声:“放肆!”
刘查礼“扑通”一声又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家人无知,还望大人恕罪。”
狄仁杰朝曾泰挥了挥手,说道:“不要搞得这么紧张嘛。好了,起来吧。”
刘查礼站了起来。
狄仁杰微笑道:“刘大说得没错,我就是日前到庄中看过花园的那个怀先生。怎么,员外不认识了?”
刘查礼慢慢抬起头来,这才看清了狄仁杰的面容。
他吓得浑身一抖,冷汗煞时从额头流了出来。
李元芳笑道:“当时,是刘员外将我三人轰出庄子,怎么?你忘了吗”
“扑通”一声,刘查礼第三次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草民不知大人身份,胆大胡为,冒犯天颜,望大人恕草民万死之罪!”
狄仁杰瞪了李元芳一眼,低声道:“开玩笑也不分个场合!”
李元芳和王莽对视一眼,尴尬的张了张嘴。
狄仁杰急忙伸手虚扶,笑道:“好了,好了。刘司农请起,不知者不怪。也是我们打扰了你。”
刘查礼这才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
第十六章 死讯
狄仁杰环顾了一下四周,问道:“刘司农,怎么不见刘公子呀?”
刘查礼的嘴唇颤抖着,泪水滚滚而下。
他哽咽道:“小、小儿传林不幸身亡!”
狄仁杰登时一惊,身旁的李元芳发出一声惊呼:“什么,刘公子死了?”
王莽皱了皱眉:“这怎么可能?”
刘查礼说着说着,失声痛哭起来。
曾泰望着痛哭的刘查礼,皱了皱眉头,喝道:“钦差大人在此,如此嚎哭,成何体统?亏你还是做过官的!”
狄仁杰摆了摆手,说道:“好了,老年丧子,人之大痛。可以原谅。”
狄仁杰接着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刘查礼抽泣道:“昨天早晨。”
狄仁杰奇怪道:“昨天早晨?”
刘查礼点点头:“昨日,我父子同登庄后的翠屏山,小儿传林不幸失足,跌落悬崖身亡!”
王莽和狄仁杰三人对视一眼,眼中露出狐疑之色。
狄仁杰长叹一声:“想不到,日前还殷殷待客的刘公子,此时竟已作古,真是皇天不佑英才呀!刘司农,人既已死,你就节哀顺变吧。”
王莽和李元芳也叹了口气。
刘查礼躬身道:“谢钦差大人慰抚。”
狄仁杰看了一眼曾泰,曾泰明白过来,说道:“钦差大人爱慕你家花园,准备在此小住几日。你立即去准备吧!”
刘查礼脸上露出一丝犹豫,说道:“钦差大人光降寒舍,是草民三世修来的福分,只是现在庄里举丧,不知大人是否嫌忌?”
狄仁杰叹了口气,说道:“无妨!刘公子虽与我只有一面之缘,可本阁爱惜他的才具为人,我们也算得上是忘年之交了。而今,公子作古,本阁也该祭奠祭奠。”
王莽也叹息道:“我与传林兄是好朋友,理应祭拜一下!”
刘查礼闻言,称了一声“是”,就引着狄仁杰、王莽一行人来到了后院灵堂里。
狄仁杰手持三炷香插到了香炉之中,接着王莽和李元芳也祭拜了刘传林。
刘查礼见此,率家人跪拜道:“谢钦差大人!”
狄仁杰见此,双手虚扶:“刘司农请起!”
刘查礼道了声谢就站了起来。
王莽环视四周,楠木棺裹、青玉神龛、招魂幡、纸人、纸马、纸钱、悲痛的家人……
王莽一抬眼,发现狄仁杰也在四处打量,二人对视一眼,微微点头。
待刘查礼起来之后,他指着身旁的一位身着素衣的美貌少妇说道:“大人,这是草民之妻,方氏莹玉。”
王莽看了看莹玉,莹玉的双眼红肿,她赶忙对着狄仁杰盈盈下拜:“大人万福!”
狄仁杰摆了摆手:“罢了!”
突然,莹玉看见了站在狄仁杰身旁的王莽,眼中微慌,但又马上掩去。
狄仁杰不经意间看到了这一幕,若有所思起来。
刘查礼对着狄仁杰说道:“大人,家人把一切都已安排妥当,请大人前往后堂休息。”
狄仁杰还在想刚才的事情,没有说话,随意地点了点头。
一行人慢慢地在花园的小径上走着。
狄仁杰给了李元芳一个眼色,李元芳会意地点了点头,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刘员外在京城之中可有朋友?”
刘查礼一愣,回道:“有是有一些,但是多年都不曾来往,渐渐地也就疏远了。”
王莽点点头:“俗话说:三年不上门,当亲也不亲啊!”
刘查礼赶忙回道:“是啊!”
李元芳笑了笑:“在京城,临走之前,朝中的一位大人曾对我说起过,与刘员外相熟,让我代为打听一二。”
刘查礼一怔,问道:“哦?不知是哪一位?”
李元芳说道:“姓吴。”
刘查礼思索片刻,脸色微变:“姓吴?”
李元芳肯定地点了点头:“是啊。不知刘员外还有印象吗?”
刘查礼神色微慌地摇了摇头:“没有,草民从不认识姓吴的官员。”
李元芳看着微微慌乱的刘查礼笑了笑:“是这样!”
走着走着,狄仁杰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刘查礼脸上的表情变化,忽然说道:“他叫吴孝杰,太子卫属崇文馆的掌院学士。”
此话来得如此突然,以致刘查礼来不及思考防范,他脱口而出:“吴孝杰?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话一说出,刘查礼的脸色猛的一变。
狄仁杰笑道:“哦?看来刘司农的消息很灵通啊,吴学士的死讯,本阁也是昨天晚上才知道的。看来,刘司农是早已得知了。”
刘查礼急忙辩解道:“哦,是,是这样的,京中来人带来的消息。但草民并不认识这位吴大人。怎么,他说认识草民?”
王莽看了看额头已经微微冒汗的刘查礼,笑道:“刚刚您不是还说过和京城中的人没有来往了吗?”
刘查礼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狄仁杰横看了一眼慌乱的刘查礼,笑道:“哦!也许是他记错了吧!元芳,敬旸,你们看那处假山,像不像是一只仙鹤?”
王莽和李元芳笑道:“还真像!”
刘查礼走在后面急忙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跟了上来。
待刘查礼把众人的住处安置好之后,就退下了。
王莽也跟着住了下来。
……
黄昏时分,王莽正在花园里欣赏着那些那兰提花。
“你认识这些花儿?”
突然,王莽身后传来了一道妩媚的女声。
王莽转过身来望着眼前的身着素衣的美貌少妇,说道:“不仅认识,而且还很熟悉。刘传林的死是怎么回事?”
少妇正是刘查礼的新夫人——方莹玉。
莹玉不敢直视王莽的眼睛,低下头,说道:“我怎么知道?”
王莽定定地看着莹玉,问道:“真的不知道?”
莹玉点点头,突然脸色一变,恨恨地说道:“这个负心汉死得好!”
王莽看了看四周,没有人,问道:“那你现在又是怎么回事?怎么成了刘查礼的夫人?”
莹玉抬起头来,泫然欲泣地说道:“妾身本是个青楼女子,后来,刘传林把我从青楼中赎了出来。没过多久你和刘传林就认识了,但一个月前,刘传林这个负心汉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他不仅要抛弃我,而且还要把我送人,无奈之下我这才回到了青楼,遇到了现在的老爷,没想到他竟然是刘传林的父亲。”
王莽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这下,莹玉反而变得尴尬起来,支支吾吾地说道:“你,你怎么会和钦差大人在一起?”
王莽一挑眉:“旧识!”
莹玉期期艾艾地说道:“你,你能不能不要把我和传林的事情告诉别人?”
王莽问道:“为什么?”
莹玉娇羞地说道:“这,这种事情也太……”
她羞地说不下去了。
王莽没有回答,只是似笑非笑地说道:“传林兄恐怕会死不瞑目啊!”
眼见王莽油盐不进,突然,莹玉脸色一变:“你最好不要管这里的事情,不然可能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王莽冷冷地说道:“怎么?不装可怜了,改成威胁了?你知道我这人最恨什么吗?”
莹玉摇了摇头,王莽说道:“我最恨的就是别人威胁我,但恰恰最不怕的就是威胁,就凭你们那几下子还差的远!”
莹玉闻言脸色徒变:“你都知道些什么?”
王莽没有回答,反而笑道:“一个青楼女子先是勾引传林兄,接着回到青楼,设计勾引他的父亲,你想干什么?”
莹玉的面色大变。
王莽冷笑一声:“传林兄对你痴心一片,你却做出这样的事情,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有什么苦衷,恐怕传林兄会死不瞑目啊!”
莹玉的脸色变了数下:“你到底是什么人?”
王莽淡淡道:“传林兄的朋友。”
莹玉摇了摇头:“你绝对不是一般人。”
王莽冷笑一声:“但对你而言,我只是传林兄的朋友!”
莹玉还要再说什么,王莽一挥手打断了她,说道:“过几日,狄公询问你的时候,你最好不要撒谎。”
莹玉冷冷地说道:“你最好不要管这里的闲事。哪怕你给狄仁杰说了我和刘传林的事情,没有证据,谁会相信你的话?”
王莽摇了摇头,笑了笑:“你不了解狄公!”
说完,王莽转身就走。
第十七章 伦理之乱
刘家庄正堂此时已经改为了钦差行辕,门前站着几名卫士。
李元芳正端着一杯茶站在门外。
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李元芳抬眼一看,王莽慢慢地走了过来。
王莽刚要说话,李元芳把手指放在嘴边轻轻地“嘘”了一声,王莽急忙闭上了嘴。
王莽慢慢地走到李元芳身旁,指了指里面,李元芳会意地点了点头。
狄仁杰正坐在书案后静静地沉思,偶一抬头,看见了站在门外的李元芳和王莽。
狄仁杰微笑道:“进来吧!”
王莽和李元芳走了进来,李元芳把茶放到狄仁杰身前的案桌上。
狄仁杰笑道:“让堂堂的五品逍遥伯站在门外给我守门,再加上你这个正四品鹰扬卫中郎将给我端茶,我可是不敢当啊。”
王莽笑道:“我也是刚来,倒是元芳兄等了有一会儿了吧!”
李元芳笑道:“也没多久,我是怕杂役们打断大人的思路。”
狄仁杰点点头:“今天,我只是诈了刘查礼一下,他马上就露出了破绽。”
王莽微微一笑:“前言不搭后语,要不是大人您给他解围,他都无话可说了。”
李元芳问道:“大人,敬旸,你们说他们会不会和吴孝杰有什么关系?”
狄仁杰看了看王莽,王莽说道:“现在还不能肯定,但是有一点是很明确的。”
李元芳问道:“是什么?”
王莽说道:“他与京城的联系是很紧密的,而且,可以断定那两个吴姓死者是来找他的。”
狄仁杰笑道:“敬旸说的一点也不差,看来这刘府的水不浅呀!”
李元芳问道:“要不要直接讯问刘查礼?”
狄仁杰摇了摇头:“现在还不到时候。
在幽州,我之所以对假方谦使用诈术,是因为大家都是官场中人,而我们官高权大,对方从心里发虚,生怕被我们抓住把柄。
因此,他自己先动了起来。
但这次不同,我们不能无缘无故地审讯普通百姓,更不能随意地搜查民宅,我们只能用证据说话。
而截止目前我们没有任何证据来指向刘查礼,这一切都是我们推测而来。”
李元芳点点头。
王莽笑道:“可是,现在我们却有了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狄仁杰眼睛一亮,李元芳奇怪道:“是什么?”
王莽说道:“我和传林兄是好友,他年轻力壮,怎么可能会坠崖而死呢,而且一位老父和年轻力壮青年人一同登山,老父没事,儿子却坠崖,这一点情理上是说不通的,再……”
王莽说着说着,突然,停下了嘴。
狄仁杰看了看王莽,点了点头:“不错,我现在就可以断言,刘公子的死绝非意外。”
李元芳点点头:“要是没见过刘公子还罢了,但偏偏我们刚刚见过,现在回想起刘公子的样子,很难让人相信他是坠崖而亡。”
狄仁杰说道:“这里面一定有文章,我已经叫卫士传唤了刘大,听听他怎么说吧!”
狄仁杰看着王莽问道:“敬旸,你……”
话还未说完,屋外就传来一道声音。
“刘大带到!”
狄仁杰看了看王莽,对着卫士说道:“让他进来。”
很快,刘大走了进来,下拜道:“小人叩见钦差大人!”
狄仁杰笑道:“不必多礼,起来吧!”
刘大回道:“谢大人。”
说完就站了起来。
狄仁杰问道:“刘大,你家公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刘大叹了口气:“嗨!别提了。昨天早晨,老爷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非要公子陪他去爬翠屏山。大约辰牌时分,我们三个就从庄里出发了。”
狄仁杰问道:“你也去了?”
刘大回道:“是啊,小人也去了。
唉!真是倒霉。
刚过了一道梁,先是听到公子的一声惨叫,接着就是老爷的惨叫。
小人急忙赶了回去,但公子已经不见了,老爷昏倒在地上,叫了半天,才醒过来说公子坠崖了。”
狄仁杰沉思着,点了点头:“是这样!”
刘大很是悲痛地说道:“唉,可怜我家公子,年纪轻轻……”
狄仁杰问道:“你家老爷经常爬山吗?”
刘大向外看了看,除了钦差卫队外没有人,小声道:“嗨!还爬山呢,平常连路都懒得走。”
狄仁杰三人对视一眼,问道:“公子的尸体现在棺裹之中吗?”
刘大叹息一声:“是啊,可怜摔得血肉模糊,连模样都辨认不出了。”
狄仁杰问道:“翠屏山在哪里?”
刘大回道:“出了庄子,向东就是翠屏山了。”
狄仁杰点点头:“刘大,明日一早,你带我们去翠屏山,我要亲自凭吊一番。”
刘大点了点头。
狄仁杰说道:“好了,你先下去吧!”
待刘大离去之后,狄仁杰望着王莽说道:“敬旸,你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王莽点了点头,说道:“本来,这样的话实在不好说出口,但事关传林兄的死,我不得不说了。”
狄仁杰点点头,李元芳也一脸好奇着看着王莽。
王莽说道:“大人,您还记得刘查礼的新夫人方氏莹玉吗?”
狄仁杰点点头,问道:“她怎么了?”
王莽叹了口气:“半年前,他还是刘传林的夫人。”
“什么!”
李元芳大吃一惊。
狄仁杰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王莽说道:“自从我和传林兄相识之后,传林兄一直对他妻子的来历支吾不言,想来不是什么良家女子。但他们夫妇二人如胶似漆,我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了。
没想到,前几日传林兄对我说他的妻子竟然不见了,我劝他不要心急。
后来,因为刘员外大喜,所以我和传林兄来到了刘家庄。
谁料,他的妻子竟然成了母亲,那种惊诧可想而知,当时,我也是万分诧异。
现在想来,传林兄的死很蹊跷啊!”
李元芳说道:“敬旸,你是说……”
王莽说道:“我们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这些都只是推测而已,我只是把我了解的事情给你们说一下罢了!”
狄仁杰点点头:“嗯,元芳,敬旸说的很有道理,断案是要讲证据的,我们不能凭借自己的主观臆断随意地下结论。明日一早,我们去翠屏山,看看有什么发现。”
王莽和李元芳点点头。
第十八章 怪事
静夜,刘家庄后园,一幅荒颓破败的景象,怪树斜倚,蒿草丛生。
一座破落斑驳的院子矗立在怪树蒿草中,院子里只有一幢破败的二层小楼若隐若现。
突然,院外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
一道黑影来到院子的大门前,微弱的月光洒下,照在了黑影的脸上,正是刘查礼。
刘查礼来到门前,掏出钥匙打开了院门,警惕地四下里看了看,没有人,紧接着一闪身就进入了院内。
刘查礼进入院子之后直奔二层小楼,楼门紧闭着。
他轻轻在门上拍了三下,又敲了敲门框,门“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
待刘查礼进入之后,门“喀嚓”一声关上了。
他哪里知道,在不远处的一株大树后,一双眼睛正静静地望着这一幕!
小楼里漆黑一片,只有一点点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洒落进来。
刘查礼摸黑走到南墙旁,伸手拍了两下,墙壁“轰隆”一声竟然翻转开来,露出了里面的一间暗室。
暗室内隐隐透出一点亮光,他快步走了进去,墙壁发出“砰”的一声,重新合上了。
……
深夜,乌云遮住了天空。
刘家庄,刘传林的房间里。
一个黑衣蒙面人不停地在房内案桌下的地板上轻轻敲击着。
突然,一块地板之下传来不一样的声音,黑衣蒙面人心中一喜,慢慢地打开了地板。
待打开后,地板下藏着一个油布包裹,黑衣蒙面人打开来一看,里面是一本书。
黑衣蒙面人把书放入怀中,小心地把地板还原。
待这一切都做完之后,黑衣蒙面人几个起落,消失在了黑暗中。
黑衣人悄悄地来到了庄外一片无人的树林里,黑衣人一声口哨。
突然,从树上蹿下几条紫色身影,黑衣人把书交给了其中一个,说道:“尽快做出三本一样的书!”
为首的紫衣人说道:“少主,放心吧,老主人给我们派了高手匠人来,很快就可以做出来。”
黑衣蒙面人点点头,不再说话,飞奔离去。
……
夜深人静,灵堂中,烛光在风中摇曳,棺木横放在灵堂西头。
神龛下,守灵人坐在蒲团上打盹儿。
忽然灵堂后传来一阵“嘎嘎”声。
守灵者猛吃一惊,睁开双眼。
只听“嘎嘎”之声不绝于耳。
他赶忙站起来,四下里寻找着,目光落在了西头的棺木上,只见棺盖不停地晃动着,发出怪声。
守灵人一声惊叫,“扑通”跪倒在地。
不知何时,灵堂里充满了迷烟,守灵人跪着的身体突然倒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守灵人慢慢苏醒过来,抬起头来,周围再没任何响动,一片寂静。
……
清晨,翠屏山中朝霞满天,百鸟争鸣。
狭窄的山道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原来是王莽和狄仁杰、李元芳在刘大的带领下慢慢向上走着。
刘大气喘吁吁,不停地伸手揩拭额头上的汗水。
走在最后的狄仁杰笑了笑:“刘大啊,才走了这么一会儿就累了?”
刘大回过身来,苦笑道:“大人不知,昨晚,府中出了点事情,小人少睡了些时辰,故此有些疲惫。”
狄仁杰问道:“哦?出了什么事情?”
刘大吞吞吐吐地说道:“也,也没什么,是一点家事。”
狄仁杰看着刘大吞吞吐吐的模样,心中顿时起了疑惑,脸色沉了下来,问道:“刘大,你不会是故意欺瞒本阁吧?”
刘大吓了一跳,急忙说道:“小人不敢,只是,只是……”
李元芳问道:“只是什么?”
刘大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嗨!小人对您说了,你可要替小人保密啊。”
狄仁杰点点头。
刘大接着说道:“昨晚,公子的灵堂闹鬼!”
狄仁杰一惊,王莽和李元芳对视一眼。
狄仁杰眼角的余光看着众人的表情,他接着问道:“哦?怎么个闹法?”
王莽今日显着有些无精打采,有点昏昏欲睡的样子,正漫不经心地看着周围,并未注意到狄仁杰关注众人表情的眼神。
刘大神秘兮兮地说道:“昨晚守灵人听见棺材里有动静。”
狄仁杰皱了皱眉,静静思索起来。
走了一会儿,刘大指着前面的梁头说道:“大人,前面那道梁头就是公子坠崖的地方。”
狄仁杰点了点头,一行人加快了脚步。
很快,众人就来到了梁头上。
梁头的山路更狭窄了,只能容一人通过。
刘大指着路旁的悬崖,说道:“大人,这儿就是公子坠崖的地方。”
狄仁杰走了过来,往下看去,底下果然是深渊。
狄仁杰叹了口气:“刘大,把当时的情形再给本阁说一遍。”
刘大说了声“是”,刘大的脑海中闪现出这样一幅画面。
翠屏山中,狭窄的山道上,一阵脚步声传来,正是刘查礼、刘传林和刘大三人。
刘大走在最前面,刘查礼夹在中间,刘传林走在最后。
清晨的朝阳洒落下来,走在中间的刘查礼已是汗流浃背,气喘如牛。
刘大看着山路说道:“老爷,公子,我先到前面去探探路,你们慢慢走啊。”
刘查礼点了点头:“去吧!”
待刘大走后,刘传林搀扶着刘查礼靠在了一块石壁上,说道:“爹,咱们歇一会儿再走吧。”
刘查礼摆了摆手,说道:“传林呀,你走到我前面去,我在后面慢慢跟着就是了。”
刘传林摇了摇头:“这怎么行,山道这么窄,万一一个失足,连个搀扶的人都没有。您还是歇一会儿吧。”
刘查礼非常固执,坚持道:“哎呀,我说行就行!快,你到我前面去,实在不行,我会叫你们的。”
刘传林犹豫着:“这……”
刘查礼摆了摆手,脸色一变,喊道:“快去,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刘传林见老爷子动了气,只得服从。
他从刘查礼身旁挤过去,走到中间。
刘大走在前面,他正向山道上走去。
“啊!”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刘大猛地回头。
“啊!传林”
又是一声惨叫,这是刘查礼的声音。
刘大赶忙转身向来路奔去。
……
刘大对着狄仁杰叹了口气:“唉,当小人赶到时老爷昏倒在地上,叫了半天,才叫醒。待老爷醒后,才知道公子竟然失足坠崖了。”
狄仁杰闭着眼睛仔细的倾听地当时的情形,脑海中无数个画面飞快地闪过。
突然,狄仁杰睁开了眼睛,问道:“也就是说,你并未看见公子坠崖了?”
刘大点点头。
狄仁杰问道:“后来呢?”
刘大说道:“我扶着老爷跑到山下时,公子摔的连模样都辨认不出来了,真惨哪!而老爷抱着公子的尸体哭着哭着就晕了过去。小人无奈之下只得留下老爷,自己回到庄里叫人抬回了公子和老爷。”
狄仁杰给李元芳使了一个眼色,李元芳会意地点点头,对着刘大说道:“刘大,你陪我去前面看看。”
刘大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第十九章 李代桃僵
刘家庄灵堂上,刘查礼站在公子的灵位前,手持三炷香,低声祷告,而后将香插入香炉中,转过身来,长叹一声。
站在一旁的莹玉说道:“老爷不必烦恼,这世上哪里有鬼?定是守灵人庸人自扰。”
刘查礼深深吸了口气,没有说话。
……
待李元芳和刘大走远之后,狄仁杰的一双鹰眼迅速地搜寻着:山石、树木、悬崖……
突然,他的目光忽然停在了崖边的一株矮树上。
狄仁杰走过去,只见矮树的两根枝干折断了,露出了崭新的白茬,一看便知是刚刚折断的,断枝耷拉在崖下。
狄仁杰蹲下身,探身向下望去,下面约一人高的地方,有一块凸出的岩石,约摸有三四尺方圆。
狄仁杰的目光仔细地在岩石上搜索着。
忽然,乱草中的一点闪光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拨开树枝极力地想看清楚是什么东西,但总是隐隐约约看不分明。
狄仁杰站起身来,对着王莽说道:“敬旸,你去下面看看,那是什么东西。”
说着狄仁杰指了指乱草丛。
王莽应了一声,脚尖一点,身体轻盈地落在了凸出的岩石上,从乱草中摸到了什么东西,拿起来一看,是一串佛珠。
王莽仔细看了看,上面刻着四个字“赠夫传林”。
王莽抬起头来,看了看还站在上面的狄仁杰,一个起落,就跳了上来。
狄仁杰的目光被王莽手中的珠子吸引住了,王莽递给了狄仁杰。
狄仁杰也看到了“赠夫传林”这四个字,和王莽相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狄仁杰看着王莽说道:“敬旸,看你刚刚的表情,似乎对刘大说所的闹鬼之事很不放在心上啊!”
王莽笑了笑,低声说道:“哪有什么闹鬼啊!”
狄仁杰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哦?敬旸知道些什么?”
王莽看了看四周,没有旁人,低声说道:“刘传林没死!”
狄仁杰大吃一惊:“难道……”
王莽点点头:“我一直不相信传林兄真的是意外坠崖,于是,昨晚,我准备再去看看传林兄。不料,我刚到灵堂,灵堂的棺木里就传来了一声声响动。”
王莽的脑海中闪现出这样的一幅画面。
静夜,乌云遮住了天空。
王莽从后园的小径上慢慢地向灵堂走去。
灵堂中,烛光在风中摇曳,棺木横放在灵堂西头。
神龛下,守灵人坐在蒲团上打盹儿。
忽然灵堂后传来一阵“嘎嘎”声。
守灵者猛吃一惊,睁开双眼。
只听“嘎嘎”之声不绝于耳。
他赶忙站起来,四下里寻找着,目光落在了西头的棺木上,只见棺盖不停地晃动着,发出怪声。
守灵人一声惊叫,“扑通”跪倒在地。
王莽躲在棺木之后,用火点燃了随身携带的迷烟。
很快,灵堂里充满了迷烟,守灵人跪着的身体突然倒了下去。
……
王莽说道:“待我打开棺材之后,发现传林兄还有心跳。于是,我急忙把他带了出来。”
狄仁杰问道:“后来呢?”
王莽说道:“传林兄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性命垂危,而我身边又没有药物。于是,连夜把他带到了我的宝灵堂里。昨晚,我已经给他用了药,能不能活就看天意了。”
狄仁杰叹了口气:“刘公子真是命途多舛之人啊!”
王莽说道:“目前最直接的办法就是从传林兄口中得知真相,但……”
王莽看到李元芳和刘大到来,急忙停住了嘴。
狄仁杰对着刘大问道:“刘大,你家公子娶亲了吗?”
刘大答道:“还没有。可上门说亲的人不少。”
狄仁杰点点头:“走,到悬崖下看看。”
……
过了很久,众人就来到了悬崖之下。
悬崖下,乱石堆中布满了一片片血迹。
王莽几人走了过来。
刘大指着地上说道:“您看,这儿还有血呢。”
王莽四下里看了看,现场除了血迹之外没有其他可疑的脚印,看来袁天罡派来的人做事情还是比较靠谱的。
狄仁杰也在四周看了起来,突然,一阵风吹来,一块衣服的碎片挂在树上“呼呼”作响。
狄仁杰走上前去把碎布片捡了起来,王莽在暗中点点头,这是他特意嘱咐让手下人不要拿走的物证。
本来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才对手下人嘱咐的。
但他也没想到剧情的惯性这么大,应该发生的剧情还是发生了。
狄仁杰回头看了看,那边刘大正给李元芳和王莽讲着抬刘传林尸体的过程。
狄仁杰定睛一看,是一块猩红色的丝绸碎片,看了一眼,很就放进了衣袖中。
这时,李元芳走了过来,问道:“大人,有什么发现吗?”
狄仁杰摇了摇头:“走,回去吧!”
……
正堂里,曾泰正在焦急的走来走去,时不时抬头向外看着。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曾泰赶忙迎了上来:“阁老,您可回来了。”
正是狄仁杰、王莽和李元芳三人回来了。
狄仁杰问道:“贵县,有事吗?”
曾泰赶忙说道:“是这样的,今天早晨,县衙捕快来报,说是停尸间丢了一具尸体。”
狄仁杰一愣:“尸体不见了。”
曾泰点了点头:“卑职觉得此事非同寻常,因此特来禀报。”
狄仁杰和王莽对视了一眼,王莽微微点头,狄仁杰说道:“嗯,此事本阁知道了,这件事不要对外人说起。”
曾泰点点头:“卑职明白。这就告退了。”
待曾泰走后,狄仁杰和王莽笑了起来,王莽躬身告罪道:“事起仓促,昨晚来不及通知大人,我就私自偷了一具尸体出来,还望大人恕罪!”
李元芳一脸的莫名其妙,茫然道:“敬旸,你和大人笑什么,什么偷尸体?”
狄仁杰笑道:“敬旸,这怎么会怪你呢,事急从权嘛。”
李元芳满脸疑惑。
狄仁杰说道:“敬旸,你给元芳说说吧!”
王莽点点头,低声给李元芳说了起来。
良久,李元芳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这么说刘公子没有死?”
王莽摇了摇头:“不好说啊,我看传林兄的情形很有可能成为植物人。”
“植物人?”
狄仁杰问道。
王莽解释道:“哦,就是人虽然活着,但是不会醒来,就像花草树木等植物一般,故此我称之为植物人。”
既然穿越到了古代,王莽也就毫不客气地把“植物人”的说法据为己有了。
狄仁杰想了想:“敬旸,你说的这种植物人,那不就是离魂的症状吗?”
王莽想了想:“差不多吧!”
狄仁杰点点头:“这病可不好治啊!”
王莽苦笑地点点头。
第二十章 试探
正在此时,一名卫士走了进来:“大人,刘员外前来问安。”
狄仁杰和王莽、李元芳三人对视一眼,狄仁杰说道:“请他进来。”
很快,刘查礼走了进来,拜道:“草民参见钦差大人。”
狄仁杰伸出手虚扶了一下,说道:“刘司农年迈,今后就不必行此大礼了。快起,请坐。”
刘查礼道了声谢,站起身来,坐在椅子上,说道:“不知大人还住得习惯否?”
狄仁杰点点头,笑道:“非常好!刘司农有心了。”
刘查礼说道:“大人还有什么别的需要吗,尽管吩咐下来,草民一定竭尽全力!”
狄仁杰点点头,说道:“一切都很周到。府内大丧,本阁前来搅扰已是于心不安了,怎敢再麻烦刘司农了呢!”
刘查礼赶忙说道:“大人言重了,您能光临寒舍,是草民三生有幸!”
寒暄过后,狄仁杰说道:“本阁今日在刘大的陪同下登了翠屏山,山路崎岖陡峭,看来刘公子真的是失足而死。真是可惜呀!”
刘查礼掩面抽咽起来。
狄仁杰长叹一声:“人死已然,刘司农不必过于悲伤。”
刘查礼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多谢大人宽慰。那草民就告辞了。”
狄仁杰点点头:“注意休息。”
刘查礼说道:“谢大人。”
他说是“告辞”,可并没有走的意思。
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哦,对了,那天大人说起吴孝杰,回去后草民仔细想了想,草民这才记了起来,多年前草民在京为官之时,确实曾经与他有过几面之缘。”
狄仁杰眉头一挑:“哦,也就是说吴大人并未记错。”
刘查礼躬身说道:“是草民一时糊涂。草民告退。”说着,他转身走出门去。
待刘查礼走后,王莽三人相视一眼,笑了起来。
李元芳轻声道:“欲盖弥彰!”
狄仁杰点点头:“这位刘司农可真是有点意思!”
王莽说道:“为了一个女人,就杀害了自己的儿子,真可谓是禽兽不如。”
李元芳惊道:“真是他。”
狄仁杰笑了笑:“不可说,不可说啊!”
……
夜色如墨,已是三更时分,刘家庄一片寂静。
灵堂内停放着刘公子的棺裹,守灵人打着盹,堂上的香烛在微风中摇曳。
突然“扑扑”几声轻响,堂中的十几枝蜡烛竟同时熄灭,把守灵人惊醒。
他睁开眼睛,佛堂内一片漆黑,他吓得魂不附体。
他慢慢地回过了神来,颤抖着站了起来,打着火折子,重新点燃了蜡烛。
谁知又是“扑”的一声,刚刚点燃的蜡烛竟然再一次熄灭!
守灵人“扑通”一声跪倒在灵前,叩头不止,嘴里不住地祷告:“公子,小人知道你死得冤屈,可那不干小人的事,千万不要惊坏了小人!”
又听“扑”的一声,蜡烛竟又自己亮了起来!守灵人一声大叫,一阵晕眩,“砰”的一声,栽倒在地。
灵堂外人影一闪,走进来两个人,正是狄仁杰和李元芳。
狄仁杰问道:“这守灵人不要紧吧?”
李元芳笑道:“大人,您放心吧,用的是麻药,两三个时辰内便会自己醒来。”
狄仁杰点点头,四下里看了看。
李元芳回手关上了灵堂的大门。
狄仁杰走到棺裹前,李元芳伸手推开棺盖,一具尸体静静地躺在里面,他穿着一件猩红色的丝质胡服。
狄仁杰轻轻抓起他的左手,果然,衣袖上缺了一块!
狄仁杰从怀里拿出在悬崖下拾到的丝绸残片,放在衣袖的缺口上一比试,竟是严丝合缝!
李元芳不胜惊诧,轻轻叫道:“是被人扯下来的!”
狄仁杰点点头道:“把棺盖推开。”
李元芳将棺盖完全打开,尸体的脸上盖着一块帕子。
狄仁杰上前,一伸手将帕子揭开。
他皱了皱眉,一旁的李元芳赶快捂住了嘴。
狄仁杰摇摇头:“真像刘大所说,已经没有了模样。”
李元芳道:“肯定是头冲下摔下来的。”
狄仁杰点点头:“一般坠崖之人大多是横摔而死,但像这样头冲下摔下悬崖的真是少而又少呀!”
李元芳奇怪道:“大人,这应该是敬旸换的一具尸体,咱们这么做有必要吗?”
狄仁杰没有回答,只是将帕子重新盖在了尸体的脸上,静静地看着他的双手。
忽然,他仿佛发现了什么,拉起刘传林的右臂,捋下衣服看了看。
又到另一侧,拉起左臂,捋下衣服看了看。
他陷入了沉思。
李元芳问道:“大人,怎么了?”
狄仁杰摇摇头,喃喃地道:“这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李元芳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您说什么?”
狄仁杰抬起头来:“哦,没什么,咱们走吧。”
李元芳点点头,双臂一用力,合上了棺盖。
二人走出灵堂。
狄仁杰回到正堂上,闭目冥想,一组组画面飞快地掠过他的脑海,猛地,他睁开双眼,破颜一笑。
一旁站着的李元芳笑道:“每次看到您的这种神情,我就知道,您已经找到答案了。”
狄仁杰说道:“应该说是吧。但是,气氛营造得还不够。这个案子,没有气氛就不能达到我们预期的效果。”
李元芳问道:“大人所说的气氛是——?”
狄仁杰微笑道:“你去找敬旸,你们还要做一件事。”
李元芳奇怪道:“刚刚还不让我去找敬旸,现在又要找,大人,什么事情啊?”
狄仁杰低声给李元芳说了起来。
与此同时,刘查礼躺在床上,辗转不能入眠。
突然,他一声大叫,从床上坐了起来,叫了声:“传林。”
叫着叫着,泪水从指缝间溢了出来。
躺在旁边的夫人莹玉坐起身来,不屑地说道:“怎么,又想儿子了?”
刘查礼哭出了声来。
莹玉嘲讽道:“后悔了?来不及了!”
刘查礼突然停止了哭泣,回过头,紧紧地盯着莹玉。
莹玉笑了笑:“干嘛这么看着我?我又没杀你儿子!”
刘查礼浑身颤抖起来。
第二十一章 闹鬼
“闹鬼了!闹鬼了!公子显灵啦!”
突然,外面响起了惊恐的喊叫声。
刘查礼正坐在床上哽咽着,听到了响动,马上披了一件衣服从屋里走了出来。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那个守灵人在庄内边跑边喊,庄里顿时大乱起来。
守灵人看到刘查礼走了出来,他赶忙跑过去。
“扑通”一声,守灵人一个不小心,摔倒在地上,气喘吁吁地喊道:“老,老爷,公,公子又显灵了!”
刘查礼闻言吓得魂不附体,连退数步。
莹玉走了出来,上前一步,狠狠地给了守灵人一个耳光:“放屁!什么闹鬼,胡说八道!”
守灵人大声喊道:“是,是小人亲眼所见!”
刘查礼倒抽了一口凉气,跌坐在了地上。
清晨,狄仁杰在李元芳、王莽及其一些卫士的陪同下在刘家花园中散步。
狄仁杰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一边走着一边四下观察着,只见花园周围,刘府仆佣端着各样祭品往来穿梭,几名管家在一旁低声催促。
不一会儿,一队手持法器的僧侣快步向灵堂奔去。
狄仁杰、李元芳和王莽交换了一个眼神,会意地一笑。
李元芳向远处努了努嘴,狄仁杰回头,看到刘大带领着一班道士正小跑着向灵堂方向而去。
狄仁杰对身后的卫士说道:“去把刘大给我叫来。”
卫士答应着飞跑而去。
王莽低声道:“看来是起作用了!”
李元芳点点头。
狄仁杰微笑着:“还不够。再加上一点,一定要让他们坚信此事,我们才有机会。”
李元芳和王莽点点头。
很快,那名卫士带着刘大回来。
刘大问道:“大人,不知您叫小人有什么事?”
狄仁杰点了点头,说道:“刘大,大清早的,这府里在忙乱些什么?”
刘大答道:“啊,是这样,公子今早下葬。”
狄仁杰愣住了,奇怪道:“这么仓促,头七还没过呀!”
刘大苦笑道:“是,是呀,可这是老爷吩咐的。”
狄仁杰点了点头:“让你家员外到正堂来见我。”
不一会儿,刘查礼就走了进来。
狄仁杰正坐在书案后看书,刘查礼躬身说道:“大人,您找我。”
狄仁杰招呼道:“哦,坐吧。”
刘查礼在椅子上坐下。
狄仁杰问道:“听刘大说,公子今天就要下葬?”
刘查礼点了点头:“是啊。”
狄仁杰放下了手中的书,奇怪地问道:“停灵最少要过三七才可下葬,这是规矩。现在头七未过,是不是……有些仓促。”
刘员外咽了口唾沫,说道:“大人说的是,只是现在天气渐暖,我也是怕尸体腐坏……”
狄仁杰点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轻声道:“是这样。”
说完之后,狄仁杰看了刘查礼一眼,欲言又止。
刘查礼看着狄仁杰欲言又止的样子,疑惑地问道:“大人,您有什么话要吩咐草民吗?”
狄仁杰摇摇头,长叹一声:“没什么。不知这两日刘司农睡眠如何?”
刘查礼一愣,反应过来之后,支支吾吾地说道:“啊,很,很好啊。”
狄仁杰面带忧色地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刘查礼望着狄仁杰那副莫测高深的样子,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轻声问道:“怎么,大人的睡眠……”
狄仁杰看了王莽和李元芳一眼,说道:“啊,啊,很好,很好啊。”
刘查礼回头看了看王莽和李元芳:“大人,您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狄仁杰轻轻咳嗽了一声,对李元芳和王莽说道:“元芳,敬旸,你们先出去吧。”
李元芳和王莽相视一眼,点点头,转身走出屋去,顺手把门带上。
待二人走后,狄仁杰长叹一声道:“真是不知该如何说出口,我身为江南黜置使,钦差大臣,按理说不应该说出这种话来,可是……”
刘查礼脸色陡变,颤声说道:“您是不是想说,小儿传林的鬼,鬼魂作祟……”
狄仁杰猛地站起来,惊道:“你,你怎么知道?”
刘员外顿时面如死灰,瘫在椅子上,嘴里喃喃道:“果然是!果然是……”
狄仁杰缓缓坐下,轻声道:“这两天,公子接连托梦,说他为人所害,要我为他做主。”
刘查礼一声惊叫,猛地站了起来,问道:“什么?有人害他!是谁?”
狄仁杰摇摇头:“他没有明说。接连两天了,他每晚都在我梦中出现,只是说这两句话。哎——!”
刘查礼松了口气,点了点头,慢慢地坐了下来。
李元芳和王莽正在门外听得,相视一眼,眼里都露出了笑意。
刘查礼长叹一声:“大人,实不相瞒,草民之所以决定头七未过便要下葬,就是因为传林的鬼魂作祟,搅得阖府不安。”
狄仁杰点点头,一脸心悸地说道:“刘司农,你可能听说过一些我的为人,我是从来不相信这些神鬼之说的。可是,这一次……哎,早下葬也好,大家心安。”
刘查礼赞同地点点头。
……
夜深人静,乌云遮住了天空,灵堂中空无一人。
只有几枝红烛在燃烧着,发出“噼啪”的响声,显得格外地阴森。
突然,堂外一道人影闪过,一个人慢慢地走了进来,红烛照耀在来人的脸庞上,正是刘查礼。
刘查礼悄悄地走了进来,顺手关上了门,走到神龛前,拿起三炷香,点着后插入香炉,而后双膝跪倒在蒲团上,低声地念念有词。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条小缝,刘查礼猛地睁开眼睛,他的嘴唇有些颤抖,头轻轻地动了动,却没敢回过头去。
一阵阴风从门缝中吹进来,堂上的红烛登时摇曳恍惚。
刘查礼浑身哆嗦,冷汗滚滚而下,轻声道:“传、传林,是、是你吗?”
没有回应。
突然,“扑扑扑”几声轻响,堂中的蜡烛同时熄灭了,堂中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堂中一片死寂,只有刘查礼跪在蒲团上簌簌的颤抖声。
乌云飘过,月光透过门缝洒了进来,刘查礼抬起头来,向神龛望去。
他突然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号。
原来,供桌上多了一串佛珠手串和一块猩红色的丝绸碎片。
刘查礼已吓得灵魂出窍,哀叫着:“传林!传林!别怪爹爹!”
突然,堂内传来一声声喊叫:“爹!爹!”
刘查礼急忙抬起头来向四周看去,四周空无一人,声音听不清是从哪里传来的。
空中传来“嗖!”的一声,刘查礼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第二十二章 阴司
刘查礼在半睡半醒,似梦非梦中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突然,一阵阴风吹来,他打了一个寒战,惊恐地四下看了看。
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置身于一座万丈悬崖之上,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山谷;抬起头来,头上竟是一条狭窄的山路。
冷月清光照射在路面上,刘查礼只觉得这个地方非常眼熟。
此处,正是翠屏山中王莽取走佛珠手串的那块岩石,上面便是公子坠崖之处。
刘查礼认出这里之后,脸色惨白,体如筛糠,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叫。
空谷回音,引来一阵阵凄惨的枭啼。
阴风吹过,刘查礼的牙齿上下打架,发出一阵“咯咯”声。
突然,上方的山路上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刘查礼惊恐地抬起头来,山道上走来三个人。
令人感到万分惊恐的是,这三个竟然都有头无脸,头部的前后都长满了头发。
一人在前快走,最后一人搀扶着中间的一个人,看距离和位置,正是刘家三人同登翠屏山时的形状。
前面的是刘大,中间的是刘查礼,搀扶的是刘传林。
刘查礼张大了嘴,浑身剧抖,不停地喘气。
只见上面三人走上梁头,刘大对着二人说了什么,之后向前跑去,转过了山弯。
后面的二人站在山道中歇息,刘查礼贴在石壁上,不停地冲后面的公子说着什么,公子也说着什么。
最后,刘查礼似乎生气了,公子只好点点头,从刘查礼身前挤过,就在二人擦肩而过的一刹那,刘查礼猛地把公子的身子向外一推……
公子不备之下,身体向崖边冲去,眼看身体就要摔下悬崖,可就在这时,公子猛地一伸脚,踩在了伸出崖外的那棵矮树上,“喀嚓”一声,矮树的枝干断了两根,耷拉下来。
刘查礼一惊,马上上前一步,再一次伸出双手狠狠地向外推公子。
公子猛一伸手,抓住了刘查礼的左手腕,刘查礼大惊,右手用力撕扯着公子的手。
“哧啦”一声,公子的衣袖被刘查礼扯去了一块,而公子仍然死死地抓着他的手。
刘查礼的身体被公子拽得向崖边冲去,情急之下,他大叫一声,左手猛力回抽,终于挣脱了公子的手。
而公子手腕上戴的珠串飞落下去。
刘查礼重重地坐倒在地,公子的身体飞快地向悬崖下坠去……
……
“啪”的一声,手串落在岩石上刘查礼的身旁。
刘查礼见到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老泪纵横,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传林!”
突然,他抬起头来,一切都消失了,周围一片寂静,只有他痛哭的回声。
许久,刘查礼慢慢地站起来,转过头,一张满是头发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只见这张“脸”,左手举着一张供词,右手托着印泥。
刘查礼一愣,试探地问道:“你是阴司的无常?”
“脸”一动不动。
刘查礼叹了口气,伸出手指,蘸了蘸印泥,按在了纸上。
他轻声问道:“我儿子在那边,还好吗?”
没有回答。
远处传来一阵凄厉的尖笑,一个声音若有若无地喊道:“爹,爹……”
刘员外蓦地回头,四下里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见。
当他再回过头来时,身旁的“无常”已经不见了踪影。
忽然,空中传来“嗖!”的一声,刘查礼只觉脑海里一阵晕眩,身体缓缓地倒在地上。
……
不知过了多久,刘查礼徐徐睁开双眼。
灿烂的阳光,直直地照射在他脸上,眼睛里一阵刺痛,他赶忙伸出手,挡住了光线,回过头来,四周都是熟悉的景物——神龛、香烛、蒲团……他又躺在了灵堂中。
刘查礼长长地出一口气,喃喃道:“回来了。回来了。”
他翻身坐起,突然,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刘查礼抬眼一看,原来是刘大带人冲了进来,大喊一声:“老爷!”
刘查礼一把拉住他的手,激动地喊道:“刘大!”
刘大急切地问道:“老爷,这几天您上哪儿去了?”
刘查礼一愣,问道:“几天?”
刘大奇怪地说道:“是呀,您都失踪三天了,家里人到处找您!”
刘查礼莫名其妙,难以置信地说道:“三天,但我怎么觉得只是一个晚上啊!”
刘大想起什么似得,急切地说道:“您快回去吧,夫人正着急呢。”
刘查礼点点头,快步向外走去,走到门前,忽然停住:“哦,对了,狄大人问起我没有?”
刘大笑道:“还狄大人呢,狄大人昨天就回湖州了!”
刘查礼松了一口气。
……
湖州县衙。
狄仁杰对着下站的曾泰命令道:“曾县令,立刻发拘票,锁拿谋害刘传林的凶手刘查礼到案!”
曾泰愣住了,失声道:“什、什么?锁拿刘查礼?”
狄仁杰点点头。
曾泰茫然道:“可、可刘传林是自己失足坠崖而死的,为什么要锁拿他的父亲?”
狄仁杰笑了笑,说道:“现在来不及解释那么多,我只告诉你一句话,证据确凿。你立刻去办!”
曾泰看了看站在狄仁杰身旁的李元芳和王莽一眼,李元芳点了点头,王莽微微一笑。
曾泰一脑袋雾水,无奈之下只得躬身道:“是。”
……
湖州县衙内,堂鼓敲得“隆隆”作响,钦差卫队将衙属团团围住,县衙门口围满了附近的百姓,百姓们议论纷纷:
“听说把刘家庄的刘员外给抓了,那可是有钱人哪!”
“不光是有钱,人家还在京里当过大官呢。咱们这县太爷还真有点儿胆子!”
“嗨,哪是县太爷抓的呀?是人家钦差大臣!你没看见门口站岗的都不是咱们县里的土兵了吗?”
“为什么抓人呀?”
“我有个亲戚在衙门里当差,听说是刘员外把自己儿子给杀了。”
“啊?虎毒还不食子呢!这种人该杀!”
开堂了,三班衙役、钦差卫属站立公堂两侧,高喊:“威武!”
狄仁杰与曾泰二人走上公堂,狄仁杰坐在公案之后,曾泰坐在他的身旁。
狄仁杰威严环视了四周的众人,拿起惊堂木,轻轻拍了一下,沉声道:“带刘查礼。”
衙役们高声答“是”,转身快步下堂。
曾泰面带忧色,轻声道:“阁老,刘查礼曾任京中五品大员,如果我们证据不足,无法将他绳之以法,他可就抓住咱们的把柄了。万一告到御史那里……”
狄仁杰笑了,低声道:“曾泰呀,为官、断案之道都是一般,不可顺向行走,必须要逆鳞而上,方为高手。否则,你永远只能是个七品县令!”
几句话说得曾泰满面羞惭,哑口无言。
很快,两个衙役带着刘查礼上了堂。
刘查礼拜道:“草民刘查礼叩见大人,不知大人拘唤草民到堂有何训教?”
狄仁杰冷笑一声:“刘司农何必明知故问呢?”
刘查礼一愣,问道:“大人,此话怎讲,草民不明白。”
狄仁杰冷哼一声:“刘查礼,你曾为兵部五品,也算是朝廷大员,无凭无据本阁也不会拘你到此。至于原因,只有你我心里最清楚,我劝你知情达理,实话实说!”
刘查礼闻言脸色骤变,但马上又恢复了镇静,轻声说道:“还请大人言明,草民还是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啪”的一声,狄仁杰一拍惊堂木,大喝一声:“阴司之事你该明白了吧!”
第二十三章 缘由(一)
刘查礼浑身一震,瘫倒在地上。
曾泰和一众衙役们都愣住了,只有王莽和李元芳冷冷地看着刘查礼。
狄仁杰冷笑一声:“怎么?还要我说吗?”
说着,他袖袍一展,“啪”的一声,一串珠子甩落在刘查礼面前。
刘查礼低头一看,顿时惨叫一声,身体不住地颤抖起来。
正是那副佛珠手串!
堂上所有人都惊呆了。
狄仁杰给了王莽一个眼色,王莽拿出一纸供词来到刘查礼面前,慢慢展开。
刘查礼低头一看,又是一声哀嚎,浑身簌簌发抖,缩成一团。
狄仁杰冷哼一声:“刘查礼,三日之内,本阁竟接到公子刘传林三次托梦,梦中说有人陷害于他。昨日子时,阴司判官来到本阁下处,将你的供词和证物交在本阁手中,要本阁替阴司主持阳间公道!你,还有何话说!”
众人闻言,皆是惊的目瞪口呆,曾泰更是长大了嘴巴,望着狄仁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闻听此言,刘查礼顿时面如死灰,颤声说道:“是,是我亲手将传林推下了悬崖!”
此话一说,众人又是一阵惊呼。
曾泰惊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指着刘查礼不敢置信地说道:“什么?真的是你谋害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不知何时,刘查礼已经是泪流满面了,他缓缓地抬起头来:“大人,看在查礼曾敬心伺候大人的份儿上,只求大人让我速死,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狄仁杰长叹一声,缓缓地摇了摇头:“虎毒尚且不食子,刘司农,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刘查礼苦笑道:“大人您就别再问了,草民签供就是,只求速死!”
狄仁杰叹息一声,点点头:“好,我不逼你。什么时候你想说了,就让狱吏来通知我。”
说完,他挥了挥手,喊道:“将人犯羁押。退堂!”
说完,狄仁杰站起身来,向后堂走去。
王莽和李元芳急忙跟上。
站堂官们一齐躬身喊道:“恭送大人!”
此时,曾泰还是难以置信,被堂上的情形惊的瞠目结舌,坐在椅子上,竟忘记了起身,一旁的师爷悄悄地捅了捅他,他这才回过神来,触电似的跳起身,向后堂跑去。
县衙后堂。
下人递给了狄仁杰一条毛巾,狄仁杰接过擦了把脸,李元芳问道:“大人,现在可以结案了吧!”
王莽笑道:“元芳兄,不要心急!看看大人怎么说。”
狄仁杰问道:“动机呢?”
李元芳说道:“敬旸不是说过,是因为新夫人吗?”
狄仁杰未置可否地笑了笑。
突然,曾泰冲进了后堂,双膝跪倒,连磕三个响头:“阁老在上,请受卑职一拜!”
狄仁杰赶忙扶起他来,惊讶道:“曾县令,你这是干什么?”
曾泰一脸敬佩地说道:“阁老竟连阴司都能审,真是当世奇人也!”
狄仁杰三人相视一眼,忽然爆发出了一阵大笑。
这一下把曾泰给笑懵了,曾泰茫然地问道:“阁老,为何发笑?”
狄仁杰摇了摇头,望着曾泰笑道:“这太平盛世,朗朗乾坤,哪里来的阴司!”
曾泰脸上的表情僵住了,不解地问道:“可刚刚公堂之上,阁老明明说……”
狄仁杰笑道:“那都是假的!”
曾泰越发糊涂了:“那阁老是从何处得到的证物,又是怎样拿到的供词?”
狄仁杰笑道:“大家先坐吧。”
曾泰只好带着疑问坐在了狄仁杰的对面。
王莽和李元芳也坐了下来。
狄仁杰说道:“断案的方式是多种多样的,但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要有清醒的头脑和敏锐的观察力,要能透过表象看到案情的实质。”
李元芳笑道:“曾县令可能还不太清楚,从第一天得知刘传林的死讯,大人就断言内中定有蹊跷。”
王莽说道:“后来,我给大人说了一番话,更是印证了这个推测。”
曾泰赶忙问道:“什么话?”
王莽接着说道:“我与传林兄是旧识,这个想必曾县令也清楚吧!”
曾泰点点头。
王莽叹了口气:“但半年前,我与传林兄相识之时,传林兄有一位美貌的妻子,他们二人非常恩爱。
但前几日,传林兄对我说他的妻子不见了,我劝他不要着急。
后来因为刘员外大喜,我和传林兄去了刘家庄,谁曾想传林兄的妻子竟然成了他的母亲。”
“什么?”
曾泰跳了起来。
曾泰难以置信地说道:“你是说莹玉半年前是刘传林的妻子。”
王莽点点头。
狄仁杰说道:“虽然刘查礼有动机杀害刘传林,但断案是要讲证据的。
于是,第二天我以登山为由勘察了现场,发现了落在草窠里的手串和悬崖下的衣袖残片。
试想,一个自己坠崖的人怎么会将手腕上戴的佛珠掉在崖上,又怎么可能扯碎自己的衣袖?
当时我就断定,刘传林之死绝不是意外。而凶手只有一个,就是他的父亲刘查礼。”
曾泰点点头。
狄仁杰道:“肯定了这一点之后,我本想直接提审刘员外,但想到这两件证物并不是有力证据,刘查礼在公堂之上大可诡辩不认。于是我想到了一个利用气氛断案的办法。”
曾泰奇怪道:“这、这气氛断案是怎么回事?”
狄仁杰脑海中闪过这样一幅画面。
刘家庄。
刘查礼杀害儿子之后,精神恍惚,夜不能寐。
那天深夜,他只身来到灵堂。
待他跪倒在地上时,王莽悄悄地把门打开了一道小缝,刘查礼猛地睁开眼睛,他的嘴唇有些颤抖,头轻轻动了动,却没敢回过去。
刘查礼浑身哆嗦,冷汗滚滚而下,轻声道:“传、传林,是、是你吗?”
没有回应。
王莽和李元芳在暗中相视一眼,从怀中掏出暗器,寒光乍闪,“扑扑扑”几声轻响,堂中的蜡烛同时熄灭了,堂中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堂中一片死寂,只有刘查礼跪在蒲团上簌簌的颤抖声。
王莽趁机把佛珠手串和一块猩红色的丝绸碎片放在了供桌上。
乌云飘过,月光透过门缝洒了进来,刘查礼抬起头来,向神龛望去,突然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号。
原来,供桌上多了一串佛珠手串和一块猩红色的丝绸碎片。
刘查礼已吓得灵魂出窍,哀叫着:“传林!传林!别怪爹爹!”
李元芳和王莽在暗中用对视一眼,拿出了一个喇叭模样的东西,二人分别在灵堂的左右,阴森森地喊道:“爹!爹!”
刘查礼急忙抬起头来向四周看去,四周空无一人,声音听不清是从哪里传来的。
突然,王莽的手里多了一根针,寒光一闪,空中传来“嗖!”的一声,刘查礼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待刘查礼晕过去之后,狄仁杰从灵堂后走了出来,王莽跳到刘查礼身前,取回了银针。
王莽又从怀中掏出了一根麻药针,轻轻地刺进了刘查礼的百会穴。
狄仁杰一挥手,七八个卫士从灵堂后走出,七手八脚地把刘查礼抬了起来,在夜色的掩护下运出了庄外。
第二十四章 缘由(二)
狄仁杰说道:“第二日的夜里,我们把刘查礼放到了翠屏山的那块岩石上,也就是刘公子坠崖之处。”
狄仁杰脑海中闪过这样的一幅画面。
夜间,卫士们把刘查礼带到了岩石上。
李元芳解开绳索,王莽从怀里拿出一银针,刺进刘查礼的百会穴,刘查礼轻轻哼了一声。
众人快步离去。
不一会儿,刘查礼醒了过来。
而后,王莽和李元芳还有一个卫士三人扮成鬼怪的模样,演出了刘查礼谋害儿子的一幕。
狄仁杰说道:“至此,刘查礼对阴司审案已深信不疑。
当天夜里,我们又将他送回了刘家庄。
敬旸算准了麻药的时间,果然,几个时辰后,也就是第三天清晨,他就发现自己又躺在了灵堂内。”
曾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道:“原来是这样。但,有个问题,卑职还是不明白。”
狄仁杰问道:“什么?”
曾泰说道:““大人,您是怎样得知谋杀时的情景,而且,竟然丝毫不差,让刘查礼这个当事之人都看不出破绽呢?”
狄仁杰笑道:“那不过是依靠推理罢了。”
曾泰一愣,惊讶道:“推理?”
狄仁杰点点头:“是啊。首先,我在勘察现场时发现,梁头小路旁,伸到外面的一棵矮树被人踩断了两根枝干,露出了白色的新茬,这就证明,刘公子在摔下悬崖之前一定是踩到过这棵小树。
那么,他的脚为什么会踏到悬崖之外呢?
可以肯定,是外力的作用,而能够做这件事的人只有刘查礼。
于是我做了这样一个推理……”
狄仁杰脑海中闪过这样一幅画面。
刘传林搀扶着刘查礼靠在了一块石壁上,说道:“爹,咱们歇一会儿再走吧。”
刘查礼摆了摆手,说道:“传林呀,你走在我前面去,我在后面慢慢跟着就是了。”
刘传林摇了摇头:“这怎么行,山道这么窄,万一一个失足,连个搀扶的人都没有。您还是歇一会儿吧。”
刘查礼非常固执,坚持道:“哎呀,我说行就行!快,你到我前面去,实在不行,我会叫你们的。”
刘传林犹豫着:“这……”
刘查礼摆了摆手,脸色一变,喊道:“快去,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刘传林见老爷子动了气,只得服从。
刘传林侧着身从刘查礼身前挤过去,就在二人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刘查礼猛地伸出双手把刘传林狠狠地一推,刘传林登时站立不稳,脚下一个趔趄,踏到了小路外,正好踩在了矮树上,“喀嚓”一声,树杈折断。
……
狄仁杰说道:“我反复测试和考证了我的推理,认为这是唯一的可能性。”
曾泰一边听,一边不住地点头赞叹。
狄仁杰说道:“而后要解决的,就是佛珠手串和衣袖的碎片。
于是,第二个推理产生了。
在刘查礼的大力推搡下,刘传林并没有摔下悬崖,矮树托住了他的脚。
刘查礼想将他推下悬崖,而刘传林却抓住了他的手腕。
刘查礼用手拉扯刘传林的手,结果却撕下了刘传林的一截衣袖。
刘传林的身体悬于崖外,手死死地抓住刘查礼,刘查礼情急之下狠命将公子的手甩脱。
由于用力过猛,那副佛珠手串从刘传林的手腕上激飞而起,落在了草窠里。也是这一下,断送了公子的性命……”
狄仁杰脑海中闪过这样的一幅画面。
山崖下,刘传林的尸体躺在乱石堆中,刘查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瘫倒在地。
刘大无可奈何地说道:‘老爷,您先在这儿看着公子的尸体,我回庄子叫人。’说完,转身飞奔而去。
刘查礼从怀里掏出衣服碎片,扔在乱石之间。”
曾泰听完之后,下拜道:“阁老真乃神人也!”
王莽笑道:“曾县令,你已经不是第一个夸赞大人乃是神人的人了。”
曾泰一愣,狄仁杰无奈地笑道:“他们两个经常这样说呢!”
狄仁杰虚扶了一下曾泰,待曾泰站起身后,说道:“其实敬旸和元芳扮演的鬼怪也是有破绽的,但刘查礼在当时那种情形下来不及仔细思考,再加上他心里有鬼,所以他才会认下来。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说完,狄仁杰不知是不是有意的,看了王莽一眼,王莽心里一惊。
王莽面色不变地说道:“即使这样,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常人若是没有像大人这样的非凡魄力,也不敢假托阴司审案。”
李元芳和曾泰点点头。
狄仁杰微笑道:“其实这只不过是我多年办案的经验罢了,总结起来就是‘三断’。”
曾泰问道:“阁老,不知是哪三断?”
狄仁杰说道:“判断、推断和果断。”
王莽三人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狄仁杰微笑道:“案子到了这里,那就剩下刘查礼的动机了。”
曾泰说道:“难道不是因为莹玉的缘故吗?”
狄仁杰笑了笑:“有这种可能,但缺乏证据,刘查礼到底知不知道莹玉以前是公子的夫人呢?”
王莽说道:“大人的意思是……”
狄仁杰笑着点点头。
李元芳和曾泰对视一眼,二人一头雾水。
狄仁杰看了看旁边满脸茫然的李元芳和曾泰,说道:“明日,再访刘家庄!”
……
夜,刘家庄正堂。
屋里灯火通明,莹玉正在房中焦急地走来走去。
突然,堂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莹玉急忙抬头一看,刘大飞快地跑了进来。
莹玉几步迎了上去,问道:“怎么样?”
刘大气喘吁吁地说道:“老,老爷,刚过了一堂就认下了罪行。”
“什么?你说什么?”
莹玉惊叫一声,倒退三步。
刘大缓了口气,说道:“老爷亲口承认了是自己杀了公子,那天他趁公子不备,把公子推下了悬崖。”
莹玉故作惊讶地说道:“为什么,老爷为什么要这么做?”
刘大皱起了眉头,话里有话的问道:“夫人不知道?”
莹玉心里一惊,面色不变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知道?”
刘大退了一步,干笑道:“没什么,小人只是随便问问。”
突然,莹玉想起什么似的,问道:“那,那老爷有没有说他为什么杀害公子”
刘大说道:“这倒没有。”
莹玉松了一口气,摆了摆手,说道:“你下去吧。”
刘大应了声“是”就转身离开了。
待刘大走后,莹玉莫名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