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妖兽
狄仁杰看着马蹄印,皱了皱眉:“敬旸,这不就是马蹄印吗?”
王莽摇了摇头:“你看看,这马蹄印有多大,我想,这恐怕不是一般的马匹所能留下的,很可能是一匹宝马!”
狄仁杰没有说话,沉思起来。
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曾泰走了过来:“恩师,您有什么发现吗?”
狄仁杰抬起头来,问道:“你是何时接到报案的?”
曾泰说道:“大约是辰牌时分。接到报案后,学生便派人将官道封锁了起来。”
狄仁杰点点头:“案发时间是今日凌晨寅、卯两个时辰之间。”
曾泰疑惑道:“哦?何以如此肯定?”
狄仁杰看向了王莽:“敬旸,你来说说!”
王莽微微点头,他指着地上两条清晰的车辙,说道:“曾兄,你来看,这就是死者所乘马车留下的车辙!”
曾泰点点头。
王莽说道:“从目前路面上的情况看来,以死者所乘马车留下的痕迹最为清晰,这就说明从案发到报案,中间这段时间里,没有其他车辆经过。”
曾泰问道:“为什么?”
王莽说道:“如果案发后有其他车辆经过,那么死者所乘马车的车辙一定会被其他的车辙所覆盖。而现在看来,恰恰相反,是死者马车的车辙覆盖了其他的车辙。”
曾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狄仁杰说道:“敬旸说的不错,如此一来,我们就可以肯定,从案发到报案,这条路上除了死者的马车,没有其他车辆经过。那么,这条官道直通神都,平时非常繁忙,什么时间路上没有车辆呢?”
曾泰略一踌躇,说道:“在神都的城门关闭后,路上就没有车辆了。”
王莽问道:“那么,曾兄,神都的城门何时关闭呢?”
曾泰说道:“按常理,神都城门在丑末关闭,辰时开启。”
王莽反问道:“那中间这两个时辰不就是寅时和卯时吗?”
曾泰一拍脑门:“有道理,敬旸所言极是!”
狄仁杰说道:“现在,我们可以断定案发时间就在这两个时辰之间。”
曾泰连连点头。
但忽然,他想起什么似的,又摇了摇头:“不对啊……恩师,有一点说不通啊?”
狄仁杰双眉一扬:“什么?”
曾泰说道:“既然城门已经关闭,那么死者却为何还要赶往神都?即使他赶到了,也无法叫开城门,这种行为恐怕有些不合情理吧?”
狄仁杰和王莽相视一眼,心神意会地笑了笑。
狄仁杰望着曾泰淡然一笑:“问得好。那么,依你之见呢?”
曾泰沉思良久,摇了摇头:“还请恩师开导。”
狄仁杰看了看王莽。
王莽说道:“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死者有办法叫开城门进入城中。”
曾泰一愣:“这么简单?”
狄仁杰拍了拍曾泰的肩膀,说道:“有时候,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往往是最简单的。”
曾泰惭愧地低下了头:“是学生愚钝!”
王莽安慰道:“曾兄不必如此,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擅长的一面,曾兄,对于你的主政能力我可是很钦佩的!要是让我来,肯定是一团乱麻!”
曾泰这才心里好过了一点。
狄仁杰笑了笑,他对着曾泰招了招手:“你来看看这三排马蹄印。”
曾泰快步走了过来,果然路上清清楚楚地留着三排蹄印。
狄仁杰指着靠左的两排,说道:“这是死者的两匹驾辕马留下的。”
曾泰点点头。
狄仁杰又指着路右侧的一排大如海碗的蹄印说道:“这一排,就是凶手的马留下的蹄印。”
曾泰一惊,“哦?”了一声。
狄仁杰走到官道中央,一边演示一边说道:“我想,事情是这样的,今日寅末时分,死者乘车前往神都,后面传来了马蹄声,凶手飞马赶到车侧,先杀了车夫。
杀人的手法非常简练,一击之下人头落地。
车内的人听到声音掀开车帘,看到了车夫的尸体,大惊之下跳车逃生……”
说着,狄仁杰带着曾泰和王莽沿车辙来到了麦地的田埂旁,他指着道旁被掀翻的泥土,说道:“此人的身体落在这里,而后,翻身而起,向田里跑去……”
他又指着脚印旁边的一排马蹄印说道:“凶手骑马随后紧追,在石碑之前杀死了他。”
曾泰长长地出了口气:“是这样!”
突然,王莽回过头来,发现远处官道旁,李元芳正在迈着大步,似乎丈量什么。
王莽拉了拉狄仁杰,狄仁杰转头看去。
李元芳正在以最大步伐向前走着,迈了四五步后,他突然站住,脸色大变,轻声道:“不是,绝对不是!”
“什么不是?”
李元芳回过头来,王莽、狄仁杰和曾泰站在他身后。
李元芳指着地上一排大如海碗的蹄印,说道:“大人,您对这一排蹄印有什么看法?”
狄仁杰双眉一扬:“哦?刚刚敬旸也和我说起过这马蹄印,我认为这就是凶手所乘的坐骑,而敬旸认为这是一匹宝马!”
“是马?”
李元芳满脸不敢相信地样子。
见到李元芳的反应,狄仁杰反而愣住了:“当然是马。除了马还有什么可以充当坐骑?”
李元芳苦笑着,摇摇头道:“大人,恕卑职直言,凶手所乘的坐骑绝不是马!”
狄仁杰一愣:“你说什么?”
王莽皱了皱眉:“不是马还能是妖怪不成!”
李元芳说道:“唉?敬旸,你还真说对了!”
曾泰惊呼一声:“李将军,莫非……”
狄仁杰一挥手打断了曾泰的话,他的目光看向了李元芳。
李元芳点点头:“卑职虽算不上是相马的大行家,但也略知一二。
天下马匹分为多种,以西域马、蒙古马为上品,这两种马也是天下最大的马种。
西域马体态雄健,威武高大,一般在军中做仪仗之用。
蒙古马体形稍,但体力充沛,短途冲刺能力极好,因此,在军中做骑兵之用。
可这一排蹄印太可怕了,马蹄大如海碗,竟比西域马的马蹄大出两倍!刚才我丈量了蹄印间的距离,大人,您看……”
说着,他指着蹄印之间的间距说道:“此物步幅如此宽大,是战马的一倍半还要多,这是不可能的!”
狄仁杰倒抽了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
李元芳摇摇头:“据我所知,当今天下没有一种马能够迈出如此巨大的步伐!”
曾泰惊讶得语无伦次:“不、不是马,那是什么?”
李元芳道:“我不知道。除非……”
狄仁杰问:“除非什么?”
李元芳道:“除非就如敬旸所说,这是妖怪。”
“轰隆隆!”
突然,天空滚过一阵闷雷,狄仁杰和曾泰被惊得倒退了一步。
王莽抬起头来,此时天色阴暗下来,“轰隆隆”的雷声不断地响起。
第十二章 剑气
王莽看着不远处的衙役们正在收拾着尸体。
他慢慢地走到石碑之前,扫了一眼无头尸体,目光移向了石碑,石碑上溅射着鲜血,显得异常恐怖。
突然,王莽看着石碑上的鲜血皱起了眉头,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不知何时,狄仁杰带着曾泰和李元芳慢慢地走了过来:“敬旸,你发现了什么?”
王莽回过神来:“大人,对于行凶之人我大概有点眉目了!”
“哦?”
狄仁杰这次是真的惊讶了。
王莽说道:“大人,您应该知道我是江湖中人,对于江湖上的事情不说是了如指掌,但也略知一二。”
狄仁杰点点头,认真地听着。
王莽接着说道:“两年前,江湖上出现了一个神秘的组织,这个组织中有一位顶尖高手,人称‘将军’!”
“将军?”
李元芳皱了皱眉。
“怎么,元芳兄也知道?”
这次轮到王莽惊讶了。
李元芳点点头:“我虽身在庙堂,但‘将军’的大名我也是听说过的,如今江湖中的顶尖高手一般都不出世,唯有这位‘将军’在这段时间可谓是大名鼎鼎啊!”
王莽说道:“是啊,最近两年江湖上到处都是‘将军’的传言,有人说他是一流高手,也有人说他是顶尖高手!不过,‘将军’却是有斩杀过一流高手的战绩,因此大家都认为他是顶尖境界!”
狄仁杰问道:“那敬旸,你又是如何看出来行凶之人是‘将军’的呢?”
王莽指了指石碑:“看到石碑上的刻痕了吗?”
李元芳慢慢地走了过去。
突然,他的脸色一变:“这,这是罡气?”
王莽点点头:“是啊,非任督二脉打通的顶尖高手,又有谁会有罡气呢?”
“罡气?”
曾泰疑惑了。
王莽解释道:“其实这块石碑上的罡气并不叫罡气,它的真名叫做剑气。
而罡气是先天高手才能产生的一种真气。
但是如今的江湖中已经有几百年都没有先天高手出现过了,所以江湖中人索性就把顶尖高手的剑气称呼为罡气了。
任督二脉打通的顶尖高手可以把内力运转到兵刃上,此时兵刃会变得极为锋利。
而后,兵刃在高手内力的加持下会达到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兵刃会划破空气,从而产生剑气。
剑气劈在石碑之上的刻痕与平时我们用刀剑劈砍的效果完全不同,你们看,普通的刀剑在石碑上是刻不出这样的的剑痕的。”
狄仁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敬旸这个神秘的组织叫什么名字呢?”
王莽苦笑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江湖上知道的人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归顺了他们。”
狄仁杰皱了皱眉:“归顺?”
王莽点点头:“是啊!这两年这个组织已经把江湖上大大小小的十几家门派灭门了。而剩下的门派要么是大门派,有顶尖高手在,他们不敢招惹,要么就是太小他们看不上眼,其余的基本上都归顺了他们。”
“什么?”
狄仁杰倒吸了一口凉气。
曾泰愤然道:“难道当地的官府不管吗?”
狄仁杰苦笑地摇了摇头:“对于这些高来高去的江湖人物,地方官府是能避则避,也只有内卫能管一管了,只是内卫……”
说着,狄仁杰不敢再说下去了。
看着染血的石碑,王莽的眼睛猛地一亮,他记起来了,似乎这块石碑下有东西。
狄仁杰注意到了王莽的表情,问道:“敬旸,你想到了什么?”
王莽意有所指地问道:“他为什么要跑到石碑这边来呢?”
曾泰说道:“会不会是他看见车夫的尸体,以致慌不择路,跑到这里来的?”
狄仁杰点点头:“有这种可能!敬旸,你看呢?”
王莽说道:“确实是有这种可能,但你们看,死者的尸体是背对石碑,这就说明,死者死前是面对凶手而立的,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他的身体会面向凶手呢?”
李元芳一愣:“也许是凶手从后面追了上来,死者转过身和凶手拼命,而死者不是凶手的对手,最终凶手将死者杀死在了石碑前。”
狄仁杰摇了摇头:“绝不会!当时凶手骑着马且手持兵刃,而且很可能是顶尖高手,换了你,你会手无寸铁地和他拼命吗?”
李元芳说道:“会不会是死者眼见逃不掉了,所以拼命呢?”
狄仁杰反问道:“那他为什么一开始要跑?”
李元芳挠了挠头:“是卑职思虑不周,那大人您说这是为什么?”
狄仁杰看向了王莽:“敬旸,你看呢?”
王莽没有说话,他慢慢地蹲下身来,他的目光扫视着。
突然,他看见了石碑下果然有一个小口。
王莽眼睛一亮,向里面摸索着……
很快,一块象牙腰牌被王莽拿了出来。
“这是什么?”
李元芳问道。
王莽把腰牌翻转过来,上面刻着几个大字:内卫府阁领孙殿臣。
“内卫!”
王莽惊呼一声。
“内卫?”
狄仁杰走了过来,王莽把腰牌递给了狄仁杰,狄仁杰脸色也变了。
王莽暗道:孙殿臣这个名字好熟悉,似乎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在王莽思索之际,曾泰走了过来:“恩师,你们发现了什么?”
狄仁杰说道:“曾泰,你还记着刚才我们的一番话吗?你问死者为什么大半夜去神都,敬旸说他有办法叫开城门。”
曾泰点点头:“当然记得,怎么了,恩师?”
狄仁杰把腰牌递给了曾泰,曾泰接过一看,脸色顿变:“内卫?”
狄仁杰说道:“现在你明白死者如何叫开城门了吧!”
曾泰点点头:“学生服了,刚刚我们还分析了他能进城的原因,没想到他竟然是内卫。用这块内卫腰牌绝对可以在任何时候叫开城门!”
狄仁杰说道:“是啊,其实,这些事情在我的脑海中都是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了,刚刚要不是敬旸的提醒,我们恐怕就错过了这块重要的证物!”
王莽摇了摇头:“大人,您过谦了,俗话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只不过正好想到了这一点罢了!”
李元芳茫然道:“可是,敬旸,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下面有腰牌的?”
王莽摇了摇头:“我并不知道这下面有腰牌。我们刚刚说到死者面向凶手,背对着石碑。这就说明,他一定是在了石碑跟前停留过,那么他为什么要在石碑前停留呢?想到这一点,我才仔细观察了石碑,这才发现了腰牌。”
狄仁杰点点头:“是啊,事实证明敬旸你的推测是对的,死者跑到石碑前,迅速将可以表明其身份的象牙腰牌,塞进了石碑之下,尔后回过身来,面对已经逼近的凶手。这块腰牌的出现,也能说明了凶手为何要斩下死者的左臂和头颅了。”
第十三章 又见内卫
“为什么?”
曾泰望着狄仁杰。
王莽扶住了额头,内心暗暗叹息一声:难道曾泰真的没有断案天赋吗?
狄仁杰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曾泰:“你的左臂上有什么?”
“梅花刺青!”
曾泰反应过来:“哦,学生明白了,凶手是为了掩饰死者内卫的身份。”
狄仁杰点点头:“是啊,斩下头颅是为了让我们无从辨认死者的身份,若是不斩去左臂,那他的身份一样会暴露。”
忽然,狄仁杰沉吟道:“内卫是皇上最亲近,也是最信任的贴身侍卫。如果河东、陇右、剑南三道和这里所发生的血案中的死者都是内卫,那就说明,这个计划是一个针对皇上的大阴谋!”
王莽问道:“那他们为什么要清除皇帝的爪牙呢?”
李元芳点点头:“是啊,这些内卫加起来有七八十人,是什么人要杀掉他们呢,他们不怕触怒皇上吗?”
王莽说道:“大人,要不要我们进宫面圣,给皇帝说明缘由。”
狄仁杰摇了摇头:“不可,内卫是皇帝的逆鳞,我们目前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这些人是针对内卫的,冒然进宫不仅会打草惊蛇,而且会陷自己于被动。”
王莽点点头,若有所思:看来他只能参与接下来的剧情,从那个人的口中取得证词了。
沉吟片刻,王莽问道:“难道是那个神秘的组织?”
狄仁杰摇了摇头:“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
曾泰看着手里的身份文牒,问道:“恩师,那这个身份文牒上的江小郎?”
狄仁杰冷笑一声:“既然他们想玩火,那我就帮他们把这把火点起来!”
顿了顿,他抬起头来:“曾泰,你待会去查查这个江小郎,再有,让衙役们仔细勘察现场,切不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曾泰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待曾泰走后,狄仁杰陷入了沉思之中。
“轰隆隆!”
一道雷声闪过,天色彻底地阴沉了下来。
狄仁杰看了看天色,皱了皱眉:“马上要下雨了,元芳,你把这些蹄印拓下而后持我的名帖到殿中省,请人看一看。”
李元芳点点头。
狄仁杰轻声道:“一只在天下四道十州出现过的滴血雄鹰;一个生于前隋大业七年的百岁之人;一匹蹄大如碗、步幅奇长的妖兽;一个名为‘将军’的顶尖高手;一个神秘的组织;一名内卫阁领……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轰隆隆!”
又是一声霹雳,雷声在头顶上炸响。
王莽抬起头来:“暴风雨就要来了。”
……
夜,大雨瓢泼,惊雷闪电震撼着大地,上阳宫中一片昏黑,只有寝殿中还亮着灯火。
狄春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膳走了进来:“陛下,您该用膳了!”
武则天叹了口气,摆了摆手:“朕现在什么也不想吃,你先放下吧!”
狄春张了张嘴:“可是,这是伯爷说……”
话未说完,一道声音传来。
“陛下不想吃,还不放下!”
狄春望着眼前的春香,不敢多说,放了下来。
武则天望着窗外的大雨,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到梳妆台前,徐徐坐了下来。
梳妆镜中映出了她那张苍老、消瘦的面颊。
她伸手摸了摸略显斑白的双鬓,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突然,梳妆镜上隐约显出一行行字。
武则天不禁吓了一跳。
那字体越来越清晰,是一首诗:“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二摘使瓜稀;三摘犹为可,四摘抱蔓归。”
正是章怀太子李贤临死前留下的那首绝命诗!
武则天浑身颤抖,牙齿发出一阵阵“咯咯”的打击声。
她哆嗦着伸出手,揉了揉眼睛,向梳妆镜看去,镜面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一首诗!
她慢慢地伸出手,使劲地擦了擦镜子,但怎么也擦不掉。
武则天强自压住心神,颤抖着叫了一声:“春香。”
春香答应着快步走来:“陛下。”
武则天颤抖着说道:“你、你看看,看看镜子上有什么?”
春香抬起头,向镜子看去:“镜子中是陛下的圣容。”
武则天的牙关“咯咯”地响着:“还、还有什么?”
春香回道:“没有了”。
武则天看了看狄春,叫道:“你来看看。”
狄春快步走了过来,看了看镜子,他摇了摇头:“陛下,没有什么诗啊!”
武则天问:“你、你们真的没看到镜子上写着一首诗吗?”
春香莫名其妙,仔细地看了看,摇摇头:“没有什么诗呀?”
“啊!”的一声惨叫,武则天的身体沉甸甸地栽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着,像是羊角风突然发作,嘴角渗出了白沫。
春香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呼喊:“陛下,陛下!”
狄春也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慌忙地不知所措。
……
深夜,山道中。
一个人在大雨中奔跑着,他的浑身被淋得透湿,他紧紧地抱着包袱,不停地喘着粗气。
一道闪电亮起,霹雳凌空击下,那人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倒在地。
他气喘吁吁地抬起头来,透过雨幕,看到山下不远的地方隐隐露出一点灯火。
他挣扎着爬起身,向前跑去。
前面有一个村子,他抬头一看,村前矗立着一块石碑。
又是一道闪电闪过,他看清楚了石碑上的三个大字——恩济庄。
闪电也照亮了这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山村。
此时虽是初更时分,但村中漆黑一片,只有村西头一座破败荒颓的大院里,闪出一点点灯火……
雨夜中,传来一阵粗重的马蹄声。
穿着老式虎头镔铁护甲的两只脚,轻轻磕击着马腹。
海碗般大的马蹄踏着碎步,溅起一片水花,马鼻中喷出一道道白气。
一道闪电在院门前亮起,照亮了整个江家大院。
这是一个两进的大院落,院墙已几近坍塌,院中的蒿草有一人多高。
两排厢房中一片漆黑,只有正房透出一点灯火。
房中,一群黑衣人围坐在桌旁,七嘴八舌地低声议论着:
“为什么要我们到这里来?”
“听说是有紧急任务。”
“今天我听这儿的村民说,这个江家大院是个凶宅,经常闹鬼。这家的主人几十年前在一夜之间突然暴毙,大小三十余口,都被人砍下了脑袋。”
“别他妈自己吓唬自己!”
“真的,我还听说,只要住进这个院子的人,没有一个好死的。所以,这里才被废弃了。”
屋里顿时没有了声音,黑衣人们面面相觑。
忽然,一人说道:“孙殿臣回神都报信儿,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吧。”
另一人说道:“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屋里的人登时紧张起来。
刚刚说话那人道:“弟兄们,我看事情不妙,大家先撤吧!”
众人对视着点点头。
忽然,外面传来一声马嘶。
屋内登时噤若寒蝉,一个黑衣人立即把灯吹灭。
门外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
穿虎头镔铁护甲的两只脚从马背上跨下来,一步一步地走着,雨水顺着护甲光滑的立面流了下来。
脚步声在门前停住了。
黑衣人们静静地听着。
为首者一挥手,众人马上拔出钢刀,有的藏身在门口,有的伏在窗前。
第十四章 救心丸
深夜,大雨如注。
一个人影飞跑着冲进村来,正是刚刚山道上的那个行人。
他气喘嘘嘘地辨了辨方向,随即朝着村西头的大院飞奔而去。
那人跑到大院门前,一个箭步蹿进了门楼。
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抖了抖身上的雨水。
这时,他才发现,院门大开着,院中空无一人。
他犹豫了一下,轻轻地叫了一声:“有人吗?”
没有回答。
他咳嗽了一声:“小可方根生,路经此地赶上了暴雨,想问主家借宿,不知方便否?”
仍然没有回答。
方根生四下看了看,咬了咬牙,迈步向正房走去。
房里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声响。
蓦地“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了,一阵急雨飘了进来。
方根生站在门前轻声问道:“请问,主人家在吗?”
还是没有回答,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方根生觉得好生奇怪,他迈步朝屋里走去。
猛地脚下一绊,他趔趄了两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出乎意料的是,他的身体倒在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
他伸手向身下一摸,黏糊糊的,不知是什么东西。
他举起手,凑到脸前,恰在此时,一道闪电在窗前亮起,他发现手上竟满是鲜血!
他一声惊叫跳起身来。
又是一道闪电亮起,他低下头去,身下竟是一具无头尸体!
方根生发出一声惨叫。
“轰隆”,炸雷平地响起。
随着巨响,屋内的油灯竟然有人点亮了。
方根生浑身颤抖着回过头,他的瞳孔放大了,对面的墙壁上,用鲜血画着一只巨大的雄鹰!
……
武则天看着长安城内的太极殿,喃喃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喊了声:“来人!”
没有回应,殿内空无一人。
突然,屏风后面传出了一阵婴儿的啼哭。
武则天浑身一抖,她慢慢向屏风后望去。
啼哭声断断续续,时有时无。
她站起来,缓缓向殿后走去。
哭声从帐幔里传出,武则天轻轻撩起帐幔。
帐幔中是一张床,上面放着一个浑身鲜血的死婴。
武则天一声惨叫,猛然回身。
闪电亮起,一个人站在她的身后,正是王皇后!
武则天哀叫着喊道:“不,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杀自己的女儿,是你,是你这贱人!”
这时,王莽竟然走了进来,看着王皇后:“姑姑,你回去吧!陛下已经赦免了我们!”
王皇后点点头,慢慢地飘走了……
“狄春,你给陛下吃了什么药,出了事情,你能担待的起吗?”
春香的喝骂声传来。
狄春想起了王莽在狄府对他说的一番话,心里暗暗叫苦,说道:“伯爷说了,这是陛下吩咐的,只要她昏迷就喂给她!”
“春香!”
武则天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有气无力地说了句。
春香回过头来,惊喜道:“陛下,您终于醒了!”
武则天问道:“怎么回事?”
狄春跪倒在地上:“陛下,小人未经许可就对您用了伯爷给小人的药,还请您恕罪!”
春香跪倒在地:“陛下,这个狄春胆大包天,竟然趁我一转身的功夫,给您私自用了药!”
武则天慢慢地坐了起来,摆了摆手:“我说这次的梦怎么如此之短,是什么药如此见效,把药呈上来!”
狄春颤抖地手,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瓷瓶,双手递给了内侍。
武则天打开一看,望着药瓶中的两粒丹药皱了皱眉:“这是什么药?怎的就剩两颗了?”
狄春颤声道:“回陛下,听伯爷说,这药名叫“救心丸”。但是这药不能多吃,陛下要是喝了药膳就不用拿出来了!”
武则天点点头:“好,这次要不是王敬旸的药,恐怕……朕赦你无罪。”
狄春暗暗佩服王莽的未卜先知,果真无罪!
他慢慢地站了起来。
春香说道:“陛下,我已经叫人去请太医了。”
武则天摇摇头:“不用了。春香,传旨,请国师王知远和王敬旸即刻进宫。”
春香应道:“是”。
……
狄府。
正堂中。
王莽和狄仁杰正在交谈。
“敬旸,你的意思是这个组织要谋害皇上?”
狄仁杰问道。
王莽点点头:“我隐隐地有这种感觉,只是没有证据,无法对皇帝言明啊!”
狄仁杰喃喃道:“那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王莽安慰道:“现在狄春在皇帝身边,那些人应该还不会这么快就下手。”
狄仁杰站起身来,在屋内缓缓踱步:“皇帝一死,谁会是受益者?”
王莽跟在狄仁杰的身后,说道:“皇上一死,梁王武三思和太子必定会斗得个你死我活,那么谁会从中受益呢?”
狄仁杰停住了脚步:“你是说她?”
王莽摇了摇头:“目前没有证据,我们什么也干不了,一旦贸然行事,恐怕太子都会有危险。”
狄仁杰摇了摇头:“目前的这些都是你我的推测,想要真凭实据太难了。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杀内卫呢?”
王莽说道:“恐怕这个答案只有一个人能回答了。”
狄仁杰和王莽对视一眼:“皇帝!”
王莽点点头。
“不妥!不妥!皇帝这个人生性多疑,而内卫又是皇帝的逆鳞,冒然询问一定会令皇帝不喜。”
狄仁杰摇了摇头。
王莽无奈地叹了口气。
突然,门“砰”的一声打开了,一阵急雨飘了进来。
王莽刚要关门。
“大人!”
门外传来了一个叫声,狄仁杰抬起头,只见院子里,下人打着雨伞,李元芳和一位看起来胖胖的中年人向正堂匆匆走来。
王莽赶忙打开了门,李元芳和中年人走进正堂。
李元芳向狄仁杰和王莽介绍道:“大人,敬旸,这位是殿中省掌管闲厩的飞龙使何云大人。”
何云躬身施礼:“卑职飞龙使何云参见国老。”
说着,便要跪下叩头,狄仁杰赶忙扶住了他:“大人免礼。如此深夜将大人找来,本阁心内不安,快请坐吧。”
何云谢过了狄仁杰,望着王莽问道:“这位是?”
李元芳笑了笑:“何大人,这位是王敬旸,皇上亲封的逍遥伯!”
何云一拱手,笑道:“王爵爷!”
王莽也还礼道:“何大人不用客气!”
狄仁杰笑道:“快请坐!”
何云谢过狄仁杰,三人分宾主落座,下人献上茶来。
第十五章 何云
待众人坐定后。
王莽仔细打量着何云,他长着一张圆脸,身材有些发福,面容看起来比较憨厚!看起来不像是个当官的,反而有点像掌柜之类的。
李元芳笑道:“大人,本来卑职是不敢劳动何大人大驾的,但何大人坚持,一定要见到大人才能道出详情。”
狄仁杰一愣:“哦?”
何云从怀里掏出了那张马蹄拓样:“国老,今天下午李将军拿着拓下的蹄印前来找我,也将他的看法告诉了卑职。卑职即刻查看《马经》进行比对,认为此蹄印可以肯定是马无疑,并不是什么妖兽。”
狄仁杰吐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微笑。
何云说道:“然而,卑职同时也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狄仁杰一惊:“什么事?”
何云说道:“此马所戴蹄铁乃是隋朝所制!”
狄仁杰一惊:“什么?”
何云说道:“是的,这个拓印上的蹄铁花色,本朝早在太宗皇帝时便已明令兵部驾部、官马坊和闲厩禁绝使用!”
狄仁杰愕然:“禁绝使用?”
何云点点头:“是的。因为这种蹄铁花色乃是前隋炀帝骁果军的专用蹄铁,凡打造、使用此种花色者在本朝罪同反叛,按大逆论处。”
狄仁杰倒抽了一口凉气:“你是说,这个蹄印上的花色,是前隋骁果军专用的?”
何云点点头:“正是。当年,太宗圣谕下达后,凡缴获前隋军的马匹,均被换上了本朝所制的护军蹄铁。”
狄仁杰问道:“那么,这种蹄铁会不会有散落民间的呢?”
何云摇了摇头:“此花色乃是隋朝的禁卫军专用,民间是不可能打造的。再说,蹄铁并非耐用品,需时时更换,从隋末到现在,已将近八十年,一块蹄铁是不可能用这么长时间的。”
一番话把李元芳也惊住了:“何大人的意思是,这块蹄铁是隋末所制?”
何云点点头:“正是。此乃江都供械坊专为骁果军打造的。这种蹄花模子早已失传。而且,打造此物乃是大逆之罪,是要夷九族的!因此,卑职想来不可能是今人仿制的。”
李元芳的脸色陡变,他轻声反复着:“骁果军,骁果军……”
狄仁杰深深吸了口气,道:“蹄铁是隋末所制,那这匹马……”
何云说道:“卑职正要对国老这匹马。若蹄铁之事万分蹊跷,那么,这匹马就更加令人不可捉摸了!”
狄仁杰糊涂了:“哦,却是为何?”
何云道:“恕卑职出言无状。这匹马绝不应该是今人所有!”
狄仁杰惊讶得张大了嘴:“什、什么意思?”
何云道:“此马应在后汉末年便已绝迹。”
狄仁杰越发惊讶了:“后汉末年?绝迹?”
何云点点头:“是的。今天,李将军拿来此马蹄印,卑职一见之下便吃了一惊。查遍了兵部三十六马坊、殿中省官马坊六厩:左飞、右飞、左万、右万、东南内、西南内。殿中省飞龙使六厩:飞龙、祥麟、凤苑、鸾、吉良、六群。共四十八坊马厩的所有马谱,竟没有一匹马与此相同!”
狄仁杰惊讶得目瞪口呆。
何云说道:“国老可能知道,官马坊专门接收河陇骏骑,而飞龙使所辖内厩乃专为皇家驭骑,接收的都是各国进贡的名贵马种,可以天下无出其右。这里没有的马种,在其他地方就更不可能有!”
狄仁杰点点头:“这我相信。”
何云道:“就在此时,卑职忽然想到了一种早已绝迹的马种。”
狄仁杰忙问道:“是什么?”
“汗血宝马!”
王莽和李元芳异口同声地说道。
狄仁杰一愣。
何云一惊:“怎么,李将军和王爵爷也是这么认为?”
李元芳叹了口气:“如果一定要说这蹄印是马的话,那么,除了早已绝迹的汗血马,天下绝不会再有其他的马种如此神骏,步幅如此巨大!”
何云点了点头:“将军所论极是,应该以蹄印和步伐判断,只有这一种解释。然而,令人不解的是,汗血马早在后汉时便已绝种。”
何云接着说道:“书中记载,汗血马是西域大宛名种,数量极为稀少。它不食杂草,只以苜蓿为食通体白色,但奔跑出汗时身上变为血红,因此,名叫汗血。此马身强体健,巨大无比,自后汉绝迹后,便再也没有记载。”
听到这里,王莽微微摇了摇头。
李元芳正好注意到了王莽的神态,问道:“敬旸,你摇头干什么?”
众人的目光看向了王莽。
王莽缓缓地站起身来,说道:“何大人,据我所知,汗血宝马并未绝迹!”
“什么?”
何云站起身来。
狄仁杰和李元芳也站了起来。
何云皱了皱眉:“王爵爷难道比我还了解马匹吗?”
王莽摇了摇头:“对于马匹,何大人自然是行家,我是不敢比的。要是说别的马匹,我自然是不知道的,但是很不巧,我恰好知道汗血宝马。”
何云说道:“哦?王爵爷知道,那下官可要洗耳恭听了。”
王莽反问道:“何大人对于马匹如此熟悉,应该知道汗血宝马不是中原之马吧!”
何云点点头:“自然是知道的,汉武帝元鼎四年秋,有个名叫“暴利长”的敦煌囚徒,在当地捕得一匹汗血宝马献给汉武帝。
汉武帝得到此马后,欣喜若狂,称其为“天马”。
并作歌咏之,歌曰:“太一贡兮天马下,沾赤汗兮沫流赭。骋容与兮跇万里,今安匹兮龙为友。”
但仅有一匹千里马不能改变国内马的品质,为夺取大量‘汗血马’,西汉与当时西域的大宛国发生过两次战争。”
王莽点点头:“何大人真是博学,不错,中原没有了汗血宝马,那不代表它的发源地没有这种马了!”
狄仁杰眼睛一亮:“敬旸,你的意思是……”
话未说完,曾泰冲进门来。
狄仁杰看了曾泰一眼,说道:“怎么了,慢慢说!”
曾泰气喘吁吁地说道:“恩师,是这么回事。自打我们在官道上分手后,学生便回到了县衙……”
说着,他的脑海中闪过这样的一幅画面。
曾泰走进永昌县衙二堂,见县尉坐在书案后手持地图在找着什么。
曾泰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县尉抬起头来,一见曾泰,赶忙起身,迎了上来叫声“大人”。
曾泰问道:“去过江家庄了?”
县尉支吾道:“还、还没有。”
曾泰气愤地哼了一声:“今日一早,本官便命你前往江家庄调查死者江小郎的亲属,可到现在,三四个时辰过去了,你竟然还在这里逡巡,是何道理?”
县尉委屈道:“卑职有下情回禀。卑职问遍了县衙中的衙役捕快,大家都,都说永昌县内没有江家庄这个地方。”
曾泰轻喝一声:“胡说!难道身份文牒也会写错吗?明明是你躲懒畏难不肯前去,才用这等胡话搪塞本官!”
县尉吓得后退了一步,苦着脸说道:“卑职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大人啊。刚才大人进来前,卑职正在查看地图,实在是找不到江家庄啊!”
曾泰一愣,走到书案旁,拿起地图仔细地看着。
果然,地图上的永昌县境内,没有江家庄这个名字。
第十六章 江家庄
李元芳纳闷道:“没有江家庄这个地方?”
狄仁杰问道:“后来呢?”
曾泰说道:“学生仔细对照了身份文牒,那上面写的确实是河南县江家庄。河南县就是永昌县,是几年前才改的名,而那文牒肯定是河南县改名前所发。学生百思不得其解,找来了很多熟知永昌地理的捕快,大家众口一词,都说没有这个江家庄。”
狄仁杰和李元芳对视了一眼。
王莽问道:“会不会是改名了?”
狄仁杰点点头:“有这个可能,那后来呢?”
曾泰接着说道:“后来,就如伯爷所说,学生想到,会不会是江家庄改名了,而我们不知道。在县尉的提醒下,我想到了一个人。此人名叫高如进,武德初年便在河南县任县丞,现已年过九旬。乃是永昌六位九旬老翁之一。”
狄仁杰点了点头。
曾泰接着说道:“于是,我便与县尉赶到高如进家中……”
说着,他的脑海中闪过这样的一幅画面。
高如进家中。
高如进猛地抬起头来:“江家庄?”
曾泰点点头:“是的。前辈可知永昌境内是否有这样一个村子?”
高如进的嘴唇有些颤抖,轻声反复着:“江家庄,江家庄。”
曾泰赶忙问道:“前辈知道这个地方?”
高如进长叹一声:“当然。如果不是太爷今日亲临,老朽一辈子也不敢再想那个可怕的地方!”
曾泰一愣:“可怕的地方?”
高如进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慢吞吞地道:“那是太宗皇帝贞观十年,江家庄中的一户人家,大小三十多口被人杀死在家中,尸体被斩去了头颅和左臂……”
曾泰皱了皱眉:“你是说,尸体被人将头颅和左臂斩去?”
高如进点头:“正是。太爷,怎么了?”
曾泰摇摇头:“啊,没什么。你继续吧。”
高如进说道:“当时那个案子正好是老朽经办的。我率人遍查了附近的山峦、村庄,最后在西林中一座荒废的将军庙中找到了死者的头颅和手臂。几十颗头颅、数十条手臂被供在将军庙的神位前!那景象真是惨不堪言,至今思之仍令人不寒而栗。当时,很多同去的衙役回到家后都是噩梦连连。”
曾泰问道:“那么,案子破了吗?”
高如进长叹一声:“这是老朽一生中唯一遗憾的事情。此案持续了四个月,竟没有任何进展。后来,一位走方的道士来到县里,对老朽说此乃厉鬼作祟,阴兵杀人。”
曾泰愕然:“什么,阴兵杀人?”
高如进点点头:“是的,当时老朽还不相信。没想到第二天江家庄就起了大火,将一庄之人几乎全部烧死!在我的印象中,活下来的只有四五个不在庄里的年轻人。更为诡异的是,江家庄大火的同时,西林中的将军庙也起火焚烧。当我率人赶到时,那里已经变成了一堆废墟。老朽也因此事受到上封的重责,因而丢掉了官职。”
曾泰问道:“你知不知道,是什么人将死者的头颅和手臂放在将军庙中?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高如进苦笑了一下:“人?太爷您错了,不是人,是鬼,是冤魂厉鬼呀!”
曾泰惊问道:“厉鬼?可、可厉鬼为什么要杀死江家庄的人?”
高如进摇摇头:“幽冥之事,我等凡人怎能知道。老朽后来听说,那座将军庙是为了祭奠死去的前隋骁果军中郎将宇文承都所建。”
……
王莽问道:“曾兄,你刚刚说到,将军庙供奉的是谁?”
曾泰道:“是前隋骁果军中郎将宇文承都。”
狄仁杰的目光转向了飞龙使何云:“何大人,你刚才说过,蹄印上的花色就是前隋骁果军专用。”
何云点点头:“那花色正是骁果军的专用蹄铁!”
狄仁杰站起身来道:“曾泰,你继续说吧。”
曾泰点点头,道:“听高如进说完,学生就觉得此事非同可。几十年前的惨案,竟和今天所发之案惊人的相似!本来学生想马上向恩师禀报,但想到那毕竟是数十年前之事,因此决定还是先找到江家庄和死者江小郎的家人。”
狄仁杰点点头。
曾泰接着说道:“于是,学生问清了江家庄的具体地点,率人匆匆赶到那里……”
说着,他的脑海中闪过这样的一幅画面。
曾泰率县尉和衙役捕快冒雨登上了青阳岗,放眼一看,只见一片片废墟散落在岗上各处,废墟旁是上百座坟茔。
曾泰皱了皱眉:“这、这哪里是江家庄,明明是一座坟地!”
身旁的县尉回道:“按高如进所说,江家庄位于青阳岗上,这里就是青阳岗。”
曾泰回首向岗下望去,岗下山坳里是一个几十户人家的村庄,他问道:“那个村子叫什么名字?”
一名捕快道:“回太爷的话,那是恩济庄。”
曾泰点了点头,转身向坟地走去。
曾泰仔细地看着,每一座坟包上都立着一块石碑,石碑上所刻名字的姓氏竟然都是“江”!
曾泰的目光落在了一块石碑上,上面赫然刻着一行大字:“故族长江小郎之墓”。
……
王莽冷笑一声:“这些人还真是煞费苦心啊,要不是咱们今日勘察现场,知道了死者是孙殿臣,恐怕还真相信了鬼怪之说。曾兄,后来呢?”
曾泰说道:“我当时是万分惊讶,于是,立刻率人赶回县衙,调来了太宗贞观年间的旧档,找到了贞观十年的县志,依高如进所详加查看,果然找到了江家庄的名字……”
王莽说道:“若是我所料不错的话,曾兄你肯定会看到,这个真正的江小郎应该也是被人斩下头颅和左臂的吧!”
曾泰点点头:“不错,贞观年间旧档有这样一段记载:‘十年七月六日夜,河南县江家庄江家大院屋主江小郎及家中老少三十余口,被戕杀于宅中。尸身被斩下头颅和左臂,疑为厉鬼所为。江小郎是前隋大业七年生人,曾在本朝右卫服役,历任校尉之游击将军,于高祖武德六年归田……’我拿出江小郎的身份文牒比对,文牒上写着‘江小郎,河南县江家庄人氏,隋大业七年生人。’二者相符!”
狄仁杰说道:“可以肯定,这是有人故意拿几十年前的命案来干扰我们的视听。”
曾泰点点头:“学生也是这么认为的!”
李元芳问道:“可那前隋的蹄铁是怎么回事?”
王莽说道:“元芳兄,你太小看这些人了,这些人连汗血宝马都给我们弄出来了,你认为仿制一些蹄铁很难吗?”
“这些人?”
何云、李元芳、曾泰异口同声道。
王莽冷笑一声:“刚刚我和大人还苦于没有证据能抓到这些人呢,没想到他们自己竟然就送上门来了。”
曾泰疑惑道:“伯爷,这是什么意思?”
王莽摇了摇头:“这些人的势力远超我们的想象,现在还不好说啊!”
狄仁杰点点头:“敬旸,看来我们要定下一条抓鬼计了!明日一早,我们到西林的将军庙!”
第十七章 皇帝召见
突然,门“砰!”的一声打开了,一个下人冲了进来:“大人,皇上让伯爷立刻进宫!”
王莽一惊:“难道皇帝又做噩梦了?”
下人摇了摇头:“宫里来的力士正在门外。”
王莽和狄仁杰对视了一眼。
宫殿里。
雷声、雨声响成一片,伴随着一道道闪电在窗前亮起。
武则天静静地靠在床头,春香站在一旁伺候。
殿门打开了,一名内侍走了进来:“陛下,国师到了。”
武则天问道:“王敬旸呢?”
内侍说道:“还未到!”
武则天轻哼了一声:“怎的如此迁延!”
内侍不敢回话了。
顿了顿,武则天说道:“请他进来。”
一阵脚步声响起,一位身穿八卦紫金道袍的中年道士走了进来,双膝跪倒,叩下头去:“臣王知远叩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武则天点了点头:“国师平身。赐座。”
内侍搬来一把椅子,王知远缓缓坐了下去。
武则天看了他一眼,长叹一声:“知远,你是修行之人,虽身在方外,却一直被朕倚为心腹,专门替朕执行机密要务。”
王知远躬身道:“这是陛下对臣的信任,微臣感激涕零。自两年前得陛下密旨,臣不敢懈怠,微躯亲往,已连破十数个逆党团伙,臣已具表详述。”
说着,他伸手入怀,拿出了一份奏章。
武则天摆了摆手:“朕今天叫你来不是为了这个。你的能力朕是绝对信任的。”
王知远一愣:“哦?那陛下是另有要务委臣去办?”
武则天长叹一声:“最近朕精神恍惚,心智混乱,几有崩溃之势,朕已经感觉到了,再这样下去,大限不远矣。”
王知远猛吃一惊:“陛下何出此言?”
武则天摇了摇头,刚想说话,突然王知远身体一晃,喉头发出“咯”的一声,双眼翻白,身体不停地抽搐着,像是羊角风突发。
武则天大惊失色:“你、你怎么了?”
王知远一声大叫,“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四肢抽动,浑身颤抖。
武则天吓得坐起身来,大叫一声:“来人!”
殿门大开,春香和内侍一拥而入,武则天惊叫道:“快,看看国师怎么了?”
话音未落,王知远“腾”的一下翻身坐起,春香等人停住了脚步。
武则天惊道:“知远,你这是干什么?”
王知远没有理会她,慢慢站起来,走到寝殿中央,仰起头来对着空气大声道:“章怀太子、二位娘娘!皇帝在此,请你们马上离开!”
恰在此时,王莽在内侍的引领下来到了宫内。
王莽还未走进殿内,便听见了这声大喝。
他沉吟片刻,并未走进殿内,在一旁若有所思起来。
而王知远此言一出,殿内之人一个个都吓得呆若木鸡。
武则天更是浑身打颤,惊道:“你、你说什么?”
王知远厉声喝道:“此乃大内禁中,天子居所,尔等阴鬼怎能进入!岂不闻阴阳有界,尔等胆敢擅越雷池,作祟宫禁,就不怕被天打雷劈吗?!”
“轰隆隆!”
一声炸雷响起在殿门前,武则天一声惊叫,上下牙关不停地打架。
王知远大步走到殿前,伸手指向空中,怒喝一声:“三位,知远尊尔等生前身份,不愿妄动杀机!听我好言相劝,立刻离开宫中,否则,就不要怪知远无情了!”
武则天怯生生地望着空中,春香和一众宫女内侍,惊疑不定地四下看着。
忽然,王知远一声大叫,身体重重地栽倒在地。
殿中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一阵阵牙关击打的“咯咯”声,武则天浑身颤抖,冷汗涔涔。
王莽慢慢地走进殿内,大声拜道:“臣王敬旸参见陛下!”
武则天上下牙齿不停地打架:“王、王敬旸,你、你快看看国师怎么了?”
王莽回道:“臣遵旨!”
说着,他来到了王知远的身边,他探了探王知远的鼻息,装模作样地把了把脉。
突然,他的脸色一变:“不好!国师被阴气入体了!”
武则天问道:“那怎么办?”
王莽说道:“陛下,这也不是什么大病,只需要吃下臣配置的这枚丹药就好了!”
说着,王莽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眼看就要给王知远喂了下去。
“啊!”
突然,王知远发出一声大叫,他翻身坐了起来。
王莽微微一笑:“看来国师不需要我的丹药了!”
王知远一见殿中情形,便快步走到武则天面前,双膝跪道:“陛下,请恕知远无状。这位是?”
说着王知远看向了王莽,王莽慢慢地收起了丹药,一拱手:“在下王敬旸!”
武则天问道:“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莽抢先一步,说道:“陛下,臣刚刚来时就感到三团阴气,而现在那三团阴气又不见了,想必是国师法力无边,制服了鬼怪!这样一来,臣也就放心了?”
“哦?知远,王敬旸说的是真的吗?”
武则天双眉一扬,脸上泛起一丝喜色。
王知远看着王莽抢先作答的样子,本以为会说自己的不是,他都已经想好了如何反击王敬旸,没想到他竟然会说自己制服了鬼怪。
这下王知远内心暗暗叫苦起来,他硬着头皮说道:“这个,这个,臣只是,”
武则天皱了皱眉:“只是什么?”
王知远说道:“臣自幼修得一双阴阳之眼,可见徘徊在三界之中的异物。以臣的道行来,预测未来、作法度人、攘祸避凶,乃至驱魔逐鬼这些都可以做到,但却无法将鬼除掉。”
武则天的脸色立刻变了:“为什么?”
王知远说道:“陛下明鉴,鬼乃无形之物,以法驱之则可,却不能将其毁灭,否则,有干天和,必遭天谴。而且,臣也确实没有那么大的法力。臣刚才的那番话,不过是空言恫吓,暂时将它们吓退而已。然而,以此情景看来,厉鬼已深附宫中,恐怕难以将其驱走。”
王莽一幅大惊失色的样子:“难道国师也没有办法吗?”
武则天不胜惊惧道:“它们为什么要缠着朕不放,难道真要朕为它们抵命吗?”
王知远看了一眼王莽,说道:“鬼怪之事在凡人眼中看来,恐怖可怕。然而它们却与人一样,有着自己的行为准则和规矩。所谓的厉鬼作祟,一般来说,也不过是死去的冤魂无所依靠,无路可入冥界,往生阳间,这才化作厉鬼搅闹人间。”
第十八章 各方动作
武则天问道:“可有办法化解?”
王知远沉吟片刻,道:“只要以令符镇住其魂魄,再以水陆道场予以超度,便可使其得到路径,进入轮回。”
武则天赶忙道:“那么对付李贤三人的鬼魂可不可以用这种方法?”
王知远摇了摇头:“刚刚臣曾试过以五雷之法镇住李贤和王、萧二鬼的魂魄,然而却只将三鬼吓退。这就说明,它们的法力足以抵御驱鬼之法,以这种法力而论,完全可以自行找到进入冥界的路径。因此,可以断定,它们并不是因无法往生而作祟搅闹,是另有所图。”
武则天吓得瞠目结舌:“另有所图?”
王知远点点头:“是啊。陛下,自今日起,宫中恐怕不会再有安宁之时了!”
武则天的脸色登时大变:“难、难道就没有办法了?”
王知远长叹一声,没有说话。
武则天颤声道:“数月来,朕被恶鬼缠身,不得安宁,以致身体羸弱、精神恍惚,严重之时,竟至心智俱丧,倒生昏乱。朕已年过古稀,怎能经得住如此惊吓?再这样下去,只怕会落得形神错乱,就是失心疯了也是极有可能!”
王知远长叹一声,点点头:“陛下,能不能容臣几日,想一想办法?”
武则天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武则天的目光看向了王莽:“王敬旸,你的救心丸还有吗?”
王莽回道:“自然是有一些的,只是这药物长期服用对人体有害,是以臣也不敢多用!”
“救心丸?”
王知远抬起头来。
武则天点点头:“是啊,刚才要不是敬旸的救心丸,朕恐怕又要陷入噩梦之中了!”
王知远皱了皱眉:“不知这救心丸可否给臣看一看?”
武则天给了王莽一眼神,示意了一下王莽,王莽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瓷瓶:“国师,我刚刚准备给你服的丹药就是救心丸!”
说着,王莽递给了王知远。
王知远拿过来,闻了闻,他沉思起来。
武则天问道:“敬旸,你可有什么办法能让朕安寝?”
王莽看了王知远一眼,说道:“陛下只要按时吃臣的药膳,您的病情想必自然会有所好转的!”
“药膳?”
王知远一脸疑惑的问道。
武则天说道:“是啊,听狄春说敬旸的药膳在京城还很有名呢!”
王知远眼珠子一转,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赞道:“哦,我记起来了,爵爷的药膳似乎是很有名!”
这下轮到王莽吃惊了,他的药膳只有和自己亲近的人才品尝过,这个王知远什么时候知道了,他的目的是什么,难道……
王莽思绪转动,面色不变:“国师竟然也听闻过药膳?”
王知远点点头:“自然是听过的!”
武则天说道:“也罢,朕就尝一尝你的药膳!”
站在一旁的狄春急忙端着一碗药膳走了过来。
武则天慢慢地品尝起来。
……
夜,洛阳城内一家客店门前,一辆马车飞驰而来,停在了客店门前。
车夫纵身跳下车来,伸手打开车门,一个身穿黑色套头斗篷的人,快步走进店内。
在一个房间内,四个人围着一张圆桌而坐,宰相张柬之赫然在内。
突然,门外一阵脚步声响起,门轻轻地打开了,黑袍人走了进来。
他掀开头顶的风帽,露出了一张略显病态的脸,正是太子李显!
一见到在座的众人,李显似乎愣了一下。
张柬之赶忙站起身来:“太子殿下。”
李显点了点头,他心生疑窦,问道:“阁老,深夜唤我所为何事?”
张柬之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道:“臣先为殿下介绍几个人。”
说着,他伸手一指:“这位是右羽林卫大将军李多祚大人。”
太子一惊,赶忙拱手道:“久闻黄头都督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李多祚赶忙道:“殿下谬赞,末将愧不敢当。”
张柬之接着介绍道:“这二位是检校羽林卫将军敬晖和桓彦范大人。”
二人躬身施礼,李显赶忙还礼。
张柬之说道:“殿下可曾听说,今夜宫里又出事了。”
李显一惊,说道:“不曾听闻。”
张柬之说道:“皇上为恶鬼缠身不能自拔,臣恐她命不久长了。”
李显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坐在了椅子上:“张阁老的意思是……”
张柬之说道:“我已说动三位将军,一旦皇帝宾天,便立刻动手,除去武氏余孽,还我李唐神器!”
李多祚轻声道:“末将掌管北衙,负责宫城禁卫。只要皇帝御龙宾天,末将立刻将宫城封锁起来。而后,敬晖和桓彦范二位将军统率羽林卫封闭东都,清除诸武,扶太子登基!”
李显深深地吸了口气,目光转向张柬之,他迟疑地问道:“张阁老,这样能行吗?”
张柬之微笑道:“只要有三位将军支持,一切便万无一失!”
李显徐徐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梁王府后堂,
桌案旁坐着几个身着戎装的将官。
武三思在屋内慢慢地踱着步,猛地,他回过身来:“就这样。一旦皇帝宾天,我们便立刻动手!首先是要清除狄仁杰、张柬之、李多祚、姚崇这些拥唐老臣,而后,逼李显逊太子位,传之与我,这样,便大功告成!”
下坐众将徐徐点头。
……
“不错!不错!”
武则天一边吃一边赞叹着。
王莽说道:“陛下,这药膳是专门为您制作的,它不仅可以调养您的身子,而且还有驻容美颜的功效!”
武则天眼睛一亮:“还有这个功效!”
王莽点点头:“只不过这个要长期食用才能体现出来!”
武则天微微点头:“好,只要你二人能降服厉鬼,治好朕的病,朕重重有赏!”
王莽和王知远赶忙拜道:“谢陛下!”
武则天挥了挥手:“无事你们便退下吧!”
“是!”
王莽和王知远应了一声,退了出来。
待王莽和王知远退出大殿之后,王莽看了看四周,低声道:“还请国师借一步说话!”
王知远双眼微眯,点点头:“既然爵爷有请,那贫道就却之不恭了!”
第十九章 西林将军庙
皇宫内的一处偏殿。
王莽和王知远相对而坐。
王莽笑了笑:“不知国师是从何处得知在下的药膳之名的呢?”
“那不知爵爷又是从何得知三团阴气飘走了呢?”
王知远没有回答,反而莫测高深地问道。
王莽微微一笑:“在下只是想求得一个富贵,不知国师以为如何?”
王知远抬起了头:“哦?”
王莽问道:“国师可曾知晓王皇后的事情?”
“自然是听说过一些!”
王知远淡淡道。
王莽说道:“在下就是王皇后的后人!”
王知远不动如山:“哦?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这番言语告诉皇上?”
王莽嘿嘿一笑:“那恐怕国师就要失望了!皇上已经知道了。”
王知远皱了皱眉:“爵爷,你到底要说什么?”
王莽说道:“我刚刚已经说过了,在下只是想求一个富贵。”
王知远问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王莽微微一笑:“国师可知我的师傅是什么人?”
王知远摇了摇头。
“李淳风!”
王莽嘴里慢慢地吐出了三个字。
“李淳风?”
王知远一惊,他站了起来。
王莽点点头:“正是!所以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对于鬼怪之事在下也不是一无所知,这殿内根本就没有鬼怪,至于原因嘛,我想你也不过是和我一样,想博个前程!”
王知远慢慢地坐了下来,沉思不语。
王莽继续说道:“国师,我是一个医者,自然是不会抢了你的功劳的,这一点还请你放心!咱们一个在内,一个在外,这样双管齐下,一定会让皇帝对于鬼怪之事深信不疑!”
王知远的眉头慢慢地舒展了开来:“好,话既然说到了这个份上,那以后还请爵爷多多关照啊!”
“互相关照!互相关照!”
王莽一拱手,笑了起来。
“哈哈哈!”
二人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待王知远走后,王莽想了想又去见了皇帝一面。
不一刻,王莽怀里揣着一块玉牌离开了殿内。
……
邙山西林。
天色阴晦,乌云四合,空中飘着牛毛细雨。
人迹罕至的西林笼罩在阴森的气氛之中。
一阵山风吹来,在两侧的山壁间回旋,发出呜呜的鸣响。
一个马队从容地行走在林中,正是王莽、狄仁杰、李元芳、曾泰、何云以及永昌县的衙役捕快。
“敬旸,昨晚皇上怎么了?”
狄仁杰问道。
王莽叹了口气:“皇上昨晚又做噩梦了,还好狄春用了我给他的救心丸把皇帝救了回来。”
“哦!对了,皇上昨晚还召见了国师!”
突然,王莽想起什么似的。
“国师?”
何云失声道。
“是啊!怎么了,何大人认识国师?”
王莽转过头来,疑惑地问道。
何云说道:“哦!不认识,只是有过一面之缘。”
“原来是这样!”
王莽一幅原来如此的样子。
狄仁杰和王莽对视了一眼,他说道:“敬旸,你看前面,好像快到了!”
王莽点点头,四下里观察着。
身旁的李元芳皱了皱眉:“这个地方端的是鬼气森森!”
王莽和狄仁杰笑了笑没有说话。
后面的曾泰催马赶了上来:“恩师,刚才听捕快说,前面就是将军庙。”
狄仁杰点点头,对身后众人喊道:“大家加快速度!”
很快,将军庙到了,这是一座不大的庙。
庙前怪树横生,蒿萎满地,一片荒颓破败的景象。
庙门早已被大火烧得坍塌下来,只剩下几处断壁,一点残垣。
远处一阵马蹄声响起,狄仁杰带着王莽等人来到了庙门前。
众人翻身下马,快步朝庙内走去。
庙内砖石瓦砾四处堆积,院中立着一棵古怪的老松,枝桠蔓展,好似魔鬼舞动的身躯,一见之下令人心生畏惧。
不远处的正殿早已被大火烧得精光,只剩下了一个基座。
狄仁杰朝众人一挥手,王莽跟着快步向正殿的基座走去。
基座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东西。
王莽、狄仁杰、李元芳和曾泰慢慢走了上去。
整个基座用青石铺成,上面刻着一些花纹。
狄仁杰蹲下身子仔细地看着,突然他浑身一抖,向王莽、李元芳和曾泰招了招手,三人赶忙走到他身旁。
狄仁杰指着一块青石,说道:“你们看看,这上面刻的是什么?”
三人蹲下身仔细地观看。
曾泰犹豫着:“好、好像是一只鸟。”
狄仁杰问道:“什么鸟?”
李元芳不确定地说道:“好像……是一只鹰。”
狄仁杰问道:“这只鹰眼熟吗?”
王莽说道:“这不就是那只滴血雄鹰吗?”
“什么?”
曾泰一惊。
李元芳低下头去仔细看了看,一声惊叫:“果然是滴血雄鹰!”
王莽说道:“你们仔细看看,这只鹰和车厢内壁上画的那只滴血雄鹰是一模一样的”。
曾泰仔细一看,果真如此!
狄仁杰冷笑一声:“看来,这只滴血雄鹰与将军庙的主人宇文承都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哼!既然他们想让我们查,那咱们就给他查个水落石出!”
王莽冷冷道:“他们一定是想让我们看见这一只滴血雄鹰,然后让我们以为这些人都是宇文成都的厉鬼所杀!”
李元芳轻声道:“可是,这一切,该怎么解释?”
狄仁杰摇了摇头:“暂时还不知道。”
突然,身后发出一声惨叫,众人一惊,回过头去,只见那棵张牙舞爪的怪松前,一名捕快跪在地上不停地呕吐着。
狄仁杰一愣,快步向怪松走去,王莽、李元芳和曾泰紧随其后。
捕快拼命地呕吐着,所有的人都围了过来。
狄仁杰问道:“怎么了?”
捕快用手向松树里面指了指,众人围上去,登时被眼前那恐怖的景象惊呆了。
宽阔的树洞里,堆满了人头和手臂,鲜血淋漓,四下漫溢。
狄仁杰惊讶得目瞪口呆,嘴唇轻微地颤抖起来。
忽然,身旁“咯”的一声,狄仁杰回过头,只见曾泰一把捂住嘴,快步跑到一旁不停地干呕着。
这一来,所有的衙役捕快都感到胸中憋闷,腹内翻腾。
大家无声地散了开去,霎时间庙中传来一片干呕声。
尽管王莽有了些许猜测,但见到如此一幕,他的胃里也感到一阵不适,急忙用内功压制。
李元芳回过头来,问道:“大人!难道这就是那些内卫的左臂和头颅?”
狄仁杰没有说话,他慢慢蹲下身,蘸了蘸地上的血在手里捻了捻,说道:“是鲜血。也就是凶手再一次出动了!可是,死了这么多人,为何不见报案呢?”
王莽强忍着恶心,不知从何处拿了一根树枝出来,他把一条断臂挑到了地上。
狄仁杰眼睛一亮,他竟然不嫌弃,拿起断臂仔细地看了起来。
突然,一朵熟悉的梅花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王莽脱口而出:“果然是内卫!”
狄仁杰点点头:“走,到前面去看看!”
第二十章 恩济庄
天空中飘着雨。
恩济庄村西头的院落前站满了村民,大家探头探脑地向院子里望去。
院子里,一个人满院疯跑,嘴里不停地喊着:“无头鬼!无头鬼!”
此人正是昨晚到恩济庄借宿的方根生。
院外,村民们议论纷纷: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嗨,一大早起来就听见有人大喊大叫,我叫了几个人循着声找到这里,就看见这个疯子又跳又喊。”
“这个人是谁呀,怎么从来没见过?”
“不知道啊,不是本村的。好像是个外地人。”
“这家伙跑到鬼宅来干什么?不要命了!”
两个年轻人说道:“走,咱们进去看看!”
一位老汉吓得拉住二人,喊道:“你们不要命了!没听老辈人说起过吗,只要踏进过这座鬼宅的就没有一个好死的!给我回去!”
两个年轻人嘟囔着:“我就不信这个邪!”
雨仍在淅沥沥地下着。
狄仁杰站在青阳岗上的坟场中,静静地望着江小郎的墓碑。
王莽、李元芳、曾泰、何云等人立在身后。
阴森森的气氛,令每个人的心里都感到分外压抑。
良久,狄仁杰徐徐回过头来,说道:“这里就是江家庄的故址?”
曾泰点点头:“学生是依高如进指点找到这里的,应该是确实无疑。而且,恩师请看,远处是一片废墟,正像高如进所说,几十年前,江家庄曾被一场大火烧成了一片白地。”
狄仁杰四下看了看,点点头:“一百多座坟茔,死者竟都是江姓。这到底是为什么?几十年前的那桩案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曾泰回道:“据高如进说,那是厉鬼作祟,阴兵杀人。”
王莽皱了皱眉:“照今天的情形来看,恐怕几十年前的那桩案子不简单啊!”
狄仁杰转过身来,笑了笑:“这中间一定有关联!”
说着,他缓缓走出坟地。
王莽最后看了一眼江小郎的墓地,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没有让狄仁杰挖开坟墓。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里面应该是空的,但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里面是空的,一旦挖开,王莽也不好解释他是如何知道的。
狄仁杰扫了岗下的村庄一眼,问道:“这是什么村子?”
曾泰回道:“恩济庄。”
狄仁杰点点头:“走,进村去看看。”
说着,一行人向恩济庄走去。
鬼宅院里,方根生跪在地上,用头拼命地撞击着地面,嚎叫道:“鬼呀!无头鬼!抓鬼呀!抓鬼呀!”
院外,村民们围了一个大圈,边看热闹,边叽叽喳喳地议论。
忽然一个青年人对大家喊道:“我说乡亲们,咱们也不能看着这个疯子就这么喊下去呀,总得想个办法!”
先前那位老汉说道:“庞三,这个鬼宅的事情你不是不知道。故老相传,这可是个死宅,沾上家破,挨着人亡,你说咱们能想什么办法?”
青年人一拍胸膛:“我知道,大家都怕惹上晦气。我庞三不怕,我进去!”
说着,他大步向院里走去。
就在此时,院里的方根生猛地跳起身来,呆呆地望着院外围观的人群。
忽然他大声喊道:“天兵天将来了!抓鬼呀!”
说着,向院门外猛冲过来,围观的村民们一声惊叫四散奔逃。
庞三快步迎上去,一把抓住方根生,脚下使绊,将他摔倒在地。
方根生嚎叫着,拼命挣扎。
庞三冲身旁的村民喊道:“愣着干什么,这又不是在院里,过来帮忙!”
几个小伙子一拥而上,将方根生压在地上。
方根生歇斯底里地喊道:“放了我吧,无头鬼爷爷,我再也不敢看你了!”
庞三说道:“看来,这是个失心疯子!他怎么会跑到鬼宅来了?”
话音未落,有人高喊道:“穿官衣的来了!”
村民们往两边一闪,狄仁杰、王莽、李元芳、曾泰、何云等人在众衙役捕快的簇拥下,快步走了过来。
衙役们一拥而上,推开按压着方根生的村民,将他扶了起来。
方根生指着一名衙役的鼻子说道:“嘿嘿,你是玉皇大帝,我是太上老君,咱俩一起去抓鬼,一起去抓鬼呀!一起去抓鬼!”
王莽看着眼前的方根生若有所思。
曾泰走上前去,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庞三瞥了曾泰一眼:“你是什么人?”
班头一声怒喝:“大胆,这位是永昌县令曾大人!”
庞三一惊,赶忙跪倒:“太爷,恕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曾泰皱了皱眉:“起来回话。这是怎么回事?”
庞三站起身来,回道:“回太爷的话,不知是打哪儿来了个失心疯汉,一大早便在这院儿中又蹦又跳,嘴里高喊‘无头鬼’!”
“无头鬼?”
曾泰莫名其妙地问道。
庞三说道:“是呀,他一直在喊着‘无头鬼’,过了一会儿又喊‘抓鬼’,又是什么‘天兵天将’,胡喊乱跳,小人等怕他喊脱了力,这才将他制住!”
曾泰点点头:“是这样。”
狄仁杰问道:“这个院子是何人居住?”
庞三回道:“哦,这个院子废弃了几十年了,无人居住。”
忽听身旁一声惊叫,众人回头,只见飞龙使何云浑身颤抖,直起身来。
狄仁杰问道:“怎么了?”
何云指着地上,颤声道:“大、大、大人,您来看看,这是什么?”
狄仁杰、王莽、李元芳和曾泰快步走过去,只见泥泞的地面上,散落着村民们的脚印。
再往前看,几个海碗大的马蹄印深深地嵌在泥地中。
李元芳惊呼一声:“是他!”
“汗血宝马!”
王莽脱口而出。
曾泰对着狄仁杰说道:“恩师,和官道上的马蹄印一模一样!”
狄仁杰快步走过去,何云哆哆嗦嗦地掏出怀里的蹄印拓片,两下一对照,大小花色一模一样!
狄仁杰目光望向院中:“凶手曾在门前停留过。”
说着,他一挥手向院子里走去。
李元方马上拔出钢刀,一个箭步蹿到狄仁杰前面,率先冲进院子。
“仓啷”一声,王莽也拔出了随身的“纯钧”!
虽说王莽大致也猜到了里面会有什么,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后面的庞三“哎”了一声,仿佛想拦阻,可众人已快步走了进去。
村民们发出一阵惊叫,争先恐后地围在院门前向里面观望。
先前那位老汉摇了摇头:“不知厉害,竟然乱闯鬼宅,日后必遭祸殃!”
庞三瞪了他一眼:“什么必遭祸殃!九叔,你老是拿这句话吓唬人,我怎么就从没见过鬼!”
九叔轻蔑地哼了一声:“等你见到就没命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就知道使混耍横,等祸到临头,后悔就来不及了!”
说着,他悻悻地转身离去。
庞三一脸的不屑,骂道:“真是个老糊涂!”
第二十一章 方根生
正房的门虚掩着,露着一条窄缝。
李元芳停住脚步,狄仁杰走上前来伸手推开房门,李元芳闪身而入,王莽、狄仁杰、曾泰、何云等人紧随其后。
房内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无头尸体,墙上用鲜血画着一只滴血雄鹰。
众人大吃一惊,毛骨悚然。
李元芳脱口而出:“滴血雄鹰!”
曾泰咽了口唾沫:“没有头颅,没有左臂,和以前一模一样!”
狄仁杰站在屋子当中,一双鹰眼四下搜寻着。
王莽仔细地打量着四周,地上的无头尸体,散落的钢刀,屋中的方桌,围在方桌旁的板凳……
狄仁杰深深地吸了口气,说道:“看来,凶犯果然再一次出手了。此人出手杀人,为什么总是围绕在江家庄附近,这里有什么蹊跷?”
说着,他走到墙壁前,静静地望着墙上的那只滴血雄鹰。
王莽说道:“不出意外的话,这些人应该也是内卫,可内卫为什么要来这里?”
狄仁杰没有说话,他回过身拾起一柄钢刀,看了看。
王莽也捡起了一柄钢刀,看了起来。
狄仁杰问道:“这种刀叫什么名字?”
王莽说道:“回手夜行刀,元芳兄也应该认识吧!”
李元芳点点头。
狄仁杰问道:“使用这种刀的,都是些什么人?”
李元芳接过话茬,说道:“大人,因这种回手夜行刀轻便、锋利,便于携带。所以,使用这种刀的人,一般都是身负轻功绝技,惯于夜间行事的江湖好手。”
狄仁杰点点头:“你们觉得这屋里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李元芳点头:“是的。刚刚卑职正在想这个问题,为什么这间房子让人隐隐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
狄仁杰看向了王莽,王莽皱了皱眉:“有几点非常奇怪,第一,十几个武林好手同时被杀,而屋中竟然丝毫没有打斗过的痕迹,甚至连桌椅板凳似乎都没挪动过地方。看这些人的样子最少也有三流的境界啊!”
李元芳恍然大悟:“对!对!我就说这里为什么感到很别扭!”
狄仁杰点点头:“敬旸说的不错,第二呢?”
王莽接着说道:“第二,遍地鲜血,却没有脚印,这些人好像都是老老实实站在那里,被凶手杀死的。”
狄仁杰喃喃道:“这个凶手是个什么样的人?在永昌县发生的两个案件与河东、剑南、陇右三道发生的血案有没有联系?还有,这只滴血雄鹰到底代表了什么?”
李元芳张了张嘴,似乎想什么,但终于还是没有出来。
狄仁杰看了他一眼:“你有什么话要?”
李元芳苦笑着,摇摇头:“没、没什么。”
王莽微微一笑:“大人,元芳兄恐怕认为这是鬼怪所为吧!”
李元芳点点头:“要不是鬼怪所为,那这些江湖好手为什么没有一点反应地就被杀掉呢?”
狄仁杰皱了皱眉:“这确实很奇怪!但也不能说是鬼怪所为,要真是鬼怪,那为什么这个鬼一直盯着内卫杀呢?”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问道:“元芳,敬旸,你们说顶尖高手能不能做到这样?”
王莽和李元芳纷纷摇了摇头,王莽说道:“要说顶尖高手杀光这些人完全可以做到,但让这些人一动不动的话,恐怕……”
李元芳点点头:“虽然卑职没有见过顶尖高手出手,但卑职离顶尖境界也不远了,想来顶尖高手应该不会有这么恐怖的身手,看这样子,这些江湖好手是毫无反抗的被杀掉的。”
狄仁杰对曾泰说道:“可以让衙役们收尸了。还有,今天晚上,我们下榻恩济庄,你马上去安排吧。”
曾泰躬身答道:“是”。
曾泰走出门去之后,一名捕快飞奔而来,手里托着一个蓝布包袱,对曾泰说道:“太爷,在院子里的蒿草中发现了一个包裹!”
闷雷滚滚,霪雨霏霏。
一具具无头尸体被衙役捕快们抬到了村中的空场上,村民们将场子围得水泄不通,没有人说话,惊惧之情挂在所有人的脸上。
庞三站在人群中,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忽然,人群一乱,那位九叔在两个儿子的搀扶下挤了进来,一见眼前的景象,顿时浑身发抖,体如筛糠一般,埋怨道:“我早就过,它不会放过我们!完、完了!”
庞三看了他一眼:“九叔,您说谁不会放过我们?”
九叔不停地抖动着:“鬼,当然是鬼!没想到,时隔六十年,它又出现了!”
一声焦雷在头顶响起,雨大了起来。
黄昏时分,狄仁杰、王莽一行人在恩济庄一个大户人家里下榻。
这是个两进院落。
院外,王莽带着几名衙役押着胡言乱语的方根生向正房走去。
正房里,狄仁杰打开那人的身份文牒,上面写着:“方根生,垂拱二年生人,江南东道颖县人氏。”
狄仁杰抬起头来,看了看桌上放着的蓝布包袱。
曾泰会意,赶忙将包袱打开,里面是叠得平平整整的衣物。
狄仁杰沉吟着。
门声一响,王莽带着两个衙役押着方根生走了进来。
狄仁杰站起身来,走到方根生面前。
方根生嘻嘻地傻笑着:“嘿,你这老头儿,胡子好长啊。”
说着,他伸手来抓狄仁杰的胡须。
一旁的衙役狠狠一击,把他的手打下去,喝道:“不得无礼!”
狄仁杰摆了摆手,微笑道:“我的胡子好玩儿吗?”
方根生傻呵呵地点点头:“你是太上老君!”
狄仁杰笑道:“嗯,对了,我就是太上老君。”
突然,方根生眼露惊恐之色:“不,你不是太上老君,你骗我!”
狄仁杰说道:“我没骗你,我真的是太上老君。”
方根生忽然一声惊叫,喊道:“你是鬼,你是无头鬼!”
“扑通”一声,他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鬼爷爷,求求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狄仁杰啼笑皆非,对身旁的王莽使了个眼色,王莽将方根生拽了起来。
方根生浑身乱颤,口吐白沫,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王莽问道:“你见到鬼了吗?”
方根生“啊”的一声大叫,眼睛睁得像铜铃。
王莽放开了他,问道:“鬼是什么样子的?”
方根生的上下牙碰得“咯咯”作响:“无头鬼,无头鬼!”
第二十二章 推测
突然,方根生向狄仁杰扑来,双手死死掐住狄仁杰的脖子,嘴里疯狂地喊道:“抓住了,抓住了!我抓住无头鬼了!”
王莽大吃一惊,腾身而起,飞起一脚将方根生踢得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墙上。
狄仁杰“哎哟”一声坐倒在地,曾泰和何云抢上前去扶起了他。
此时李元芳剑已出鞘,抵住了方根生的咽喉。
狄仁杰赶忙叫道:“元芳,手下留情!他是个疯子!”
李元芳收起了宝剑。
只见方根生已在这一撞之下昏厥过去。
狄仁杰走了过来,蹲下身,抓起方根生的手腕把了把脉,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站起身来道:“此人肯定是见到了杀人凶手,才被吓成如此模样。”
李元芳和曾泰猛吃一惊:“他见过凶手?”
狄仁杰点了点头,指指桌上的那个蓝布包袱道:“现在已经可以肯定,这个蓝布包袱就是疯汉之物。他叫方根生,江南人。”
曾泰和李元芳对视了一眼,奇怪地问道:“何以见得?”
狄仁杰说道:“包袱中的身份牒上写得明白:‘方根生,江南东道人氏。’刚刚我们两人话时,你们难道没有听出,此人带着浓重的江南口音吗?”
曾泰一拍额头:“对,对。学生愚钝!”
李元芳道:“可,恩师,您说他见过凶手,因此被吓成疯癫,这好像有些匪夷所思吧?”
狄仁杰道:“哦?为什么?”
李元芳道:“第一,如果我是凶手,被人发现了踪迹,我一定会杀人灭口,岂能容这疯汉活到现在?第二,看此人形貌言语,是个不折不扣的失心疯子,恐怕不会是被吓出来的吧。”
王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李元芳问道:“敬旸,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王莽看了看狄仁杰,狄仁杰也笑了出来。
曾泰和李元芳顿时摸不着头脑了。
王莽说道:“元芳兄,我先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方根生为什么没有被灭口,这是因为凶手故意要让我们见到他。”
“这、这怎么可能?”
李元芳满脸不敢置信的样子。
狄仁杰拍了拍李元芳肩膀:“敬旸说的对,一切都是有可能的!就让我来回答你的第二个问题吧,如果方根生是一个天生的疯子,出门前怎么会将包袱中的衣物叠得如此平整,又怎么会想到带上身份牒?”
李元芳顿时被问得哑口无言。
王莽说道:“这一切都说明,这个方根生本来是一个正常人。昨晚大雨,他跑到恩济庄借宿,不想,正好看到了凶手大开杀戒,斩人头颅,因而,惊恐之下,心智丧失,以致倒生昏乱。”
李元芳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狄仁杰说道:“刚才我给他号了号脉,三脉冲突离乱,这种脉象在《脉经》之中被称做‘气迷心’,也叫‘痰迷心窍’,是假疯。”
曾泰问道:“您的意思是,他的疯症能治?”
王莽点点头:“当然能治好!你忘了我给你说过的大人的名号了吗?”
李元芳好奇地问道:“什么?”
“狄三针!”
王莽认真地说道。
曾泰和狄仁杰对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很快,狄仁杰从怀里取出了一个针盒,拿出一枚银针,淡然一笑:“也许,今天夜里,我们就能知道凶手的真面目了。”
夜。
一道道闪电在山顶亮起,雷声滚滚而过,雨越下越大。
狄仁杰住处厢房里,方根生静静地躺在炕上,头顶和胸前插满了银针,一名衙役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打盹。
正房内,大雨敲击着窗棂,闪电在窗纸上频频划过,滚滚的雷声似乎为这个山村带来不祥的预兆。
狄仁杰、王莽、李元芳、曾泰、何云围坐在方桌旁。
曾泰跌足长叹道:“短短几天之内,永昌县境内竟连发血案,学生这京县县令怕是做到头儿了!”
狄仁杰菀尔一笑:“发案不怕,只要能破案,你这官就还能往上升!”
曾泰摇了摇头:“这几件案子蹊跷诡异,几日调查下来,竟毫无端倪,连恩师出马尚且如此,就不要学生了。我看,要破此案难上加难!”
狄仁杰问道:“为什么?”
曾泰说道:“不知怎么回事,学生觉得此案扑朔迷离,好像是冥冥中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支配着。”
李元芳抬起头,似乎想什么,可又咽了回去。
王莽看了一眼李元芳:“元芳兄,你想说什么?”
李元芳叹了口气:“我与曾兄有同样的感觉,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王莽皱了皱眉:“我知道元芳兄你想说什么,不过从今日勘察现场的情形来看,我想到了一种可能。”
“哦?”
狄仁杰抬起了头来:“敬旸,你想到了什么?”
王莽说道:“凶手为什么要把百年前江小郎的身份文牒放在凶案现场?为什么要斩去他们的左臂和头颅,而这一幕恰恰和几十年前江家庄发生的凶案如此相似?”
李元芳皱了皱眉:“敬旸,你到底想说什么?”
王莽微微一笑:“你们没有发现吗?这一幕幕都是要让我们相信一件事。”
“什么事情?”
曾泰问道。
狄仁杰听完王莽的一番话后若有所思。
王莽冷笑一声:“那就是要我们相信有鬼,这一切都是鬼做的。”
李元芳问道:“可是今日勘察现场的情形,敬旸你也看见了,这又如何解释呢?”
王莽笑了笑:“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曾泰眼睛一亮:“什么办法?”
王莽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
“不灵了?”
李元芳疑惑道。
狄仁杰若有所思,看了看何云,问道:“你怎么看?”
何云沉吟片刻,说道:“卑职不敢妄言,只是前隋骁果军的专用蹄铁和汗血宝马,却不能用常理来解释。虽然爵爷说宝马没有绝种,但也拿不出证据来证明爵爷的话,爵爷说前隋骁果军的专用蹄铁是被人仿造的,这一点也很难得到证实!”
狄仁杰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陷入了沉思。
第二十三章 九叔忆事(看过电视剧的书友们可以不订阅)
忽然,门外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紧跟着,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曾泰喊了声:“进来”。
一名班头快步走了进来,说道:“奉太爷之命,去请庄中的长者前来问询,可所有人都好像是见了鬼一样,能躲的都躲了起来,躲不了的不是装病,就是推有事不肯前来。人无奈只得瞪起眼来,取出铁索,硬拿了三个老汉到此。请太爷恕罪。”
曾泰望着狄仁杰,狄仁杰徐徐点了点头。
曾泰摆了摆手:“罢了,请他们进来。”
门声一响,捕快们押着三位老汉走进门来。
其中就有那位“九叔”。
曾泰皱了皱眉:“去掉铁锁。”
班头赶忙取出钥匙将锁打开。
曾泰挥了挥手:“好了,你们下去休息吧。”
众捕快一齐退了出去。
曾泰看了看三位老汉,板着脸,故意打起官腔:“今天,传唤尔等,乃为昨夜恩济庄中所发之血案,尔等为何百般推诿,不肯前来?”
九叔赶忙回道:“太爷,草民等非是不肯前来,实在因家中有事。”
“砰”的一声,曾泰狠狠地一拍桌子,把九叔吓得浑身一颤。
曾泰指着他骂道:“大胆刁民!公然抗拒官府查案,难道不知国法森严吗!”
三位老汉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草民不敢。草民不敢。”
曾泰看了狄仁杰一眼,狄仁杰微笑着点了点头。
曾泰喝道:“起来。”
三人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
曾泰哼了一声:“不是看在你三人年迈的份上,今天这一顿板子你们算是挨定了。实话告诉你们,庄中发生血案,尔等谁也逃不了干系!实话的一切都好商量,倘若支支吾吾,藏头露尾,隐瞒真相,那就休怪本官不讲情面!尔等听清楚了吗?”
三老汉赶忙躬身:“草民明白。”
曾泰嗯了一声,目光望向狄仁杰。
狄仁杰轻轻咳嗽了一声:“你们选出一人与本官话,不足之处另外两人补充。”
三位老汉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一个自告奋勇。
曾泰不耐烦了:“有什么好看,又不是上刑场。快一点!”
那另外两个老汉对九叔道:“九哥,你代表吧。”
九叔无奈地说道:“就由人回大人的话吧。”
狄仁杰点了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九叔回道:“人称庞九公。”
狄仁杰问道:“多大年纪?”
九叔答道:“今年七十八岁了。”
狄仁杰问道:“世居于此?”
九叔答道:“正是。”
狄仁杰说道:“好,我来问你,这个恩济庄与青阳岗上的江家庄有何关系?”
九叔说道:“回大人的话,恩济庄就是江家庄。”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狄仁杰问道:“哦?那么为什么要改名为恩济庄?”
九叔回道:“这可就说来话长了。江家庄原来分为岗上和岗下,岗上所住都是江姓。而岗下所住,都是庞姓。”
狄仁杰点点头:“后来,为何改名?”
九叔长叹一声:“武德六年,庄中失火,将岗上的江家人全部烧死,只剩下了岗下的庞姓村民,至此江家庄才改名为恩济庄。”
狄仁杰长长地出了口气:“是这样。那么,为何失火?”
九叔回道:“这个草民就不太清楚了。”
狄仁杰冷笑一声:“不太清楚?我劝你实话实,免得皮肉受苦!”
九叔的脸色变了,赶忙道:“草民真的不知道。”
狄仁杰又是一声冷笑:“我跟你提一个人,也许你能想起来。”
九叔紧张地问道:“谁?”
狄仁杰道:“江小郎。”
九叔一声惊叫,连退数步,浑身不住地打颤。
曾泰把脸一沉,喝道:“我看你这老朽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扑通”一声,九叔跪倒在地:“二位大人在上,不是草民不讲实话,实在是不敢呀!”
狄仁杰双眉一扬,问道:“哦?为什么?”
九叔哆哆嗦嗦道:“只、只怕会招来恶鬼。”
狄仁杰轻哼一声:“真是一派胡言!你以为如此便可搪塞本官?六十年前,江小郎一家遇害而死,尸体被人斩去了头颅和左臂,后在西林中将军庙的供台前发现。四个月后,江家庄忽然起火,将庄中的江姓村民烧死十九,与此同时,将军庙也失火焚烧,尔等便庸人自扰,什么厉鬼作祟,阴兵杀人。真真是无稽之谈!”
一番话将九叔惊得坐倒在地:“大、大人都知道了?”
狄仁杰点点头:“怎么,你还不肯说实话吗?”
九叔狠狠地一咬牙:“也罢,草民就豁出去了。大人说的一点也不错。草民三人就是青阳岗上那场大火中的江家幸存者!”
所有人都惊得瞠目结舌。
狄仁杰问道:“你不是姓庞吗?”
九叔摇了摇头:“草民三人都是江姓的后生,当时十八岁。起火那天晚上,草民三人在岗下贪耍,住在了一个庞姓村民的家中。这才逃过了一劫。”
狄仁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么,你们为什么要改姓庞?”
九叔的嘴唇颤抖起来。
狄仁杰对王莽和李元芳使了个眼色,二人赶忙起身给三位老人端来了椅子,三人坐了下来。
狄仁杰安慰道:“不要着急,慢慢说。”
九叔摇头叹息一声:“这就要从这江家庄的来历起了。前隋末年,天下大乱,有一位勇将名叫宇文承都,不知几位大人可曾听过?”
狄仁杰点了点头:“宇文承都是前隋炀帝驾下的骁果军中郎将,本官知道此人。”
九叔说道:“我们江姓的族长江小郎就是宇文承都军中的将领。”
狄仁杰大吃一惊:“江小郎是宇文承都的部下?”
九叔点点头:“正是。当年,宇文承都率军退到洛阳附近,被窦建德的大军所围,他跨着巨马,挥动掌中的凤翅锍金鏜,敌军在他马前一个个倒下,地上血流成河。宇文承都勇冠三军,乃是沙场悍将,几次交战令窦建德损兵折将,于是窦建德便派人暗地潜到营中找到了江小郎……”
说着,老人将当年发生的事件描绘了一番。
深夜,营帐中。
江小郎望着对面的使者:“你这是什么意思?”
使者说道:“将军,而今你们兵少粮缺,已经被窦王大军所围。宇文承都虽然是勇冠天下,但他就浑身是铁,能捻几根钉啊!你们的败局已定,只是迟早的事情。将军,应该为自己的后路打算打算。”
江小郎皱了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使者说道:“素闻将军与宇文承都有隙,不如趁此机会袭杀此贼,投靠窦王,必获重赏。”
江小郎厉声喝道:“你要陷我于不义吗?”
使者笑了笑:“将军千万不要执迷,目前的状况,你比谁都清楚,如不尽早选择,窦王大军到时,可就是玉石俱焚啊!”
江小郎踌躇着。
使者静静地望着他。
忽然,江小郎说道:“好,我答应!”
使者大喜,轻轻一拍桌子:“好。痛快!俗话识时务者为俊杰,我马上向窦王报告!”
江郎笑了笑:“贵使不要着急,我的话还没说完。宇文承都乃当世勇将,要杀他谈何容易,因此,我要向你借一样东西。”
使者笑道:“说吧,不管借什么,我都答应。”
江小郎狞笑着:“我要借你的项上人头!”
使者一愣。
没等他反应过来,江小郎纵身而起,寒光一闪,使者人头落地。
……
九叔说道:“江小郎持使者的首级去见宇文承都,说明前事。宇文承都深为感动,不但重赏了江小郎,还将自己贴身卫队交给了他。于是,几天后的一个夜里……”
宇文承都人不卸甲,躺在帐中熟睡。
凤翅锍金镋立在一旁。
帐外,值夜的卫士在不停地巡逻。
远处,一条人影慢慢地走过来,正是江小郎。
两名卫士躬身道:“将军。”
江小郎点了点头,突然从身后抽出一把钢刀,寒光一闪,两名卫士无声地倒在了地上。
江小郎闪电般蹿进营帐中,来到熟睡的宇文承都床前,慢慢举起掌中的钢刀。就在此时,帐外传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喊杀声,窦建德率大军杀到了。
宇文承都从梦中惊醒,睁开双眼,只见江小郎站在他面前,双手高擎钢刀,宇文承都张大了嘴,刚想说什么,江小郎手中刀猛劈下去。
……
狄仁杰长叹一声:“我明白了。这个江小郎好深的心计呀!”
九叔说道:“江小郎杀死宇文承都后,将首级交给了窦建德。窦王大喜,将承都的首级传令六军,身体埋葬在了西林之中。”
狄仁杰点点头。
李元芳问道:“西林中的将军庙,真的是宇文承都的葬身之所?”
九叔点点头:“是呀。当时,窦建德重赏了江小郎,并将他留在麾下。
听老人讲,江小郎杀死宇文承都后,连续数月被噩梦所缠。
于是他请来了一位道士,道士说宇文承都失去了首级,魂魄便无法进入冥界,更无**回托生,因此,阴魂不散,化作厉鬼,早晚有一天会回来找他。
江小郎非常害怕,急忙派人去找宇文承都的首级,可没想到,首级已被窦建德纵火焚为灰烬。”
狄仁杰说道:“想来这江小郎弑主求荣,心中不安,才会产生幻象。”
九叔一脸认真地说道:“大人,鬼是真实存在的!”
狄仁杰笑了笑:“好了,你继续说吧。”
九叔说道:“后来,窦建德被我大唐所灭,江小郎率部下反正,投入了右卫麾下,积功做到了游击将军。
武德三年,天下初定,他便率一些不愿在军中的部下回到了河南县,建起了这座江家庄。
当时,他的部下大部分是早年从家乡跟随他出来的江姓本家。
建庄之时,又收留了附近的很多庞姓流民。
因此,江家庄分为岗上和岗下,岗上是江姓,岗下是庞姓。
江小郎就自然成为了族长,可奇怪的是,他的家却并不在岗上,而是建在了岗下。”
狄仁杰一惊:“哦?就是六十年前发案的那座江家大院?”
九叔点点头:“正是。今天早晨,你们去过了。”
狄仁杰问道:“你是说江家大院就是发生血案的那座荒废院落?”
九叔惊讶地说道:“是呀,怎么,你们不知道?”
狄仁杰摇了摇头。
王莽等人面面相觑。
曾泰的手微微发抖,轻声道:“太可怕了!”
狄仁杰看了几人一眼,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问道:“这个江小郎为何要把院子建在岗下?”
九叔说道:“我也曾问过父母同样的问题,父亲说他是为了躲避宇文承都的鬼魂前来纠缠,因此,才把家建在庞姓聚集的岗下。
可没想到,他还是没有逃过厉鬼的追杀。
六十年前的一个雨夜里,江家大院三十余口全部被杀,尸体被斩去了头颅和左臂,紧跟着就发生了岗上大火。”
狄仁杰点了点头:“江家的族人只活下了你们三个?”
九叔长叹一声:“是呀。刚开始,我们还都没有想到是厉鬼作祟,可是,不久县衙中传来消息,捕快们发现江家人的头颅和手臂被供奉在将军庙中宇文承都的神位前。
岗下的庞姓人不知内幕,也还罢了,可我们三个仅存的江家后生却忽然想起了老人们生前过的话:‘早晚有一天,宇文承都会回来寻找自己的头颅,杀死所有姓江的人。’这话真的应验了。
果然,几个月后,衙门里来了人,说这案子是厉鬼复仇,杀死了江小郎和所有江姓族人。”
狄仁杰双眉一扬:“衙门里派来的人是这么说的?”
九叔点了点头:“是啊。”
狄仁杰问道:“你能肯定?”
九叔回道:“当然。”
狄仁杰说道:“连岗下庞姓人都不知道宇文承都之事,衙门里的人是怎么知道的?他们不知道宇文承都之事,又怎么会说出厉鬼复仇的话来?”
九叔回道:“听说是县丞请来了一位道士,道士请缨占卜后对他说的。”
狄仁杰点点头:“原来如此。你继续讲吧。”
九叔说道:“此言一经传开,江家大院立刻就成了村中禁地,老人们说,任何踏入大院之人,都会被厉鬼认为是江家之人,而惨遭杀害。也正因如此,草民为怕厉鬼寻仇,这才改了姓氏。”
狄仁杰点点头。
曾泰倒抽了一口凉气:“恩师,一切都明白了。”
狄仁杰问道:“什么明白了?”
曾泰道:“昨晚死在江家大院中的那些人,肯定是为避大雨而误入鬼宅,因而被宇文承都的鬼魂认为是江姓之人,这才遭遇不幸的。”
九叔说道:“太爷说的极是,草民也这么想。真想不到,时隔六十年,这厉鬼竟然又回来了!”
王莽忽然问道:“那么,西林中的将军庙是何人、何时所建?”
九叔想了想,说道:“据老人们说,将军庙是江小郎亲自率江家族人所建,具体是什么时候草民想不起了。”
王莽点了点头。
狄仁杰问道:“你见过江小郎吗?”
九叔摇摇头:“我从没见过他。”
狄仁杰双眉一扬:“哦?他不是你们江姓的族长吗?”
九叔说道:“此人的行踪非常诡秘,自从建庄后几乎从没在家中住过。因此,除了江姓的老人们外,认识他的人可以是寥寥无几。”
狄仁杰问道:“那么,江家大院被杀的三十多口中有他吗?”
九叔说道;“当然有。正是因为他忽然回到了江家庄,厉鬼才会动手的。哼,就是他连累了所有江姓族人一起送命!”
狄仁杰点点头:“好,你说的这些很有价值。多谢三位老人家。这就请回吧。”
九叔又惊又喜:“怎么,不、不带我们到衙门去了?”
狄仁杰笑了笑:“无缘无故怎能带你们到衙门,今晚不过是问问情况罢了。来人!”
班头快步走进来。
狄仁杰说道:“送三位老人家回去。”
班头答应一声,说道:“三位请。”
九叔等三人起身走出房外。
第二十四章 疑神疑鬼
待九叔三人走后,狄仁杰站起身来,在屋内缓缓地踱着步。
很久,他回过头来,望着王莽几人。
狄仁杰问道:“觉得怎么样?”
王莽看了看发呆的李元芳,笑了笑:“还是让元芳兄先说说吧!”
狄仁杰问道:“元芳。”
李元芳一动不动。
王莽提高了声音:“元芳兄,大人叫你呢!”
李元芳猛醒过来:“啊,大人,恕元芳无礼。”
狄仁杰问道:“元芳,你有什么想法?”
李元芳叹了口气:“可怜的宇文承都,一代名将,竟惨死在这等宵小之手!”
狄仁杰一愣:“这就是你对案子的看法?”
李元芳赶忙道:“啊,大人是问这案子?”
王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狄仁杰感到奇怪,看了他一眼:“元芳,你今天是怎么了?”
李元芳说道:“没什么,想到了一些往事。”
说着,他长叹一声:“大人,事到如今,我还是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人做的,敬旸,幽冥确实是存在的,鬼怪就在我们身边!”
曾泰也说道:“恩师,伯爷,李将军言之有理呀!事到如今,恐怕只有这一种解释了。”
狄仁杰摇了摇头,他看向了王莽,笑了笑:“敬旸,说说你的看法!”
王莽说道:“刚刚曾兄说到昨晚那些人是躲避大雨才进入江家大院的,但是我想他们不一定是躲避大雨才进去的吧!”
“哦?”
狄仁杰抬起了头来:“敬旸,你说什么?”
王莽微微一笑:“我们都知道里面死的那些人是内卫,那么第一个问题来了:内卫们为什么要去江家大院呢?”
狄仁杰点点头:“敬旸,那你认为呢?”
王莽说道:“我还是那句话,这是有人假借鬼神,实则是消灭内卫!”
“消灭内卫?”
曾泰惊呼一声。
李元芳皱了皱眉:“可是,内卫的数量那么庞大,而且他们的行踪隐秘,又有谁有能力消灭内卫呢?”
狄仁杰摇了摇头:“我想,敬旸你的意思是说凶手消灭的是一部分内卫。”
王莽笑了笑:“知我者,大人也!”
狄仁杰问道:“敬旸,第二个问题呢?”
王莽说道:“第二个问题就更简单了,这些内卫是不是和孙殿臣一样,都属于这一部分内卫?”
狄仁杰点点头:“是啊,刚刚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敬旸你的判断呢?”
王莽说道:“我想他们很有可能是和孙殿臣一伙的,孙殿臣回去报信,被人杀死在了官道上,这些人不知什么原因来到了江家大院,而后被人杀死,让我们以为是厉鬼作祟!如此一来,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这些内卫!”
狄仁杰的脸色凝重了起来:“和我所想一致,难道……”
说着,狄仁杰摇了摇头。
“大人,您想到了什么?”
李元芳问道。
狄仁杰缓缓地说道:“现在还不好说啊!”
忽然,一个衙役冲了进来:“大人,那个方根生醒了!”
厢房中,方根生一声大叫,从炕上坐起身来,两眼惊恐地四下看着,不停地喘着粗气。
狄仁杰、王莽等人听到方根生的惊叫声,赶忙打着雨伞走到门前,推门而入。
王莽抬眼望去,此时方根生坐在炕上,吓得浑身乱颤,向墙角缩去。
狄仁杰和颜悦色地说道:“别害怕,我们只是来看看你。这位就是永昌县县令,曾大人。”
方根生浑身颤抖着望着眼前几人,点了点头。
狄仁杰在炕沿上坐下,王莽回手关上了房门。
曾泰走到方根生面前,面带笑容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方根生哆哩哆嗦地说道:“小,小人方根生。”
曾泰点了点头:“哪里人氏?”
方根生说道:“江南东道,颖州人氏。”
曾泰问道:“来永昌县做什么?”
方根生说道:“到隔壁的来庭县杨家庄投亲。”
曾泰皱了皱眉,问道:“既然是到来庭县,应该走官道才对,怎么走到了这里?”
方根生颤声道:“小人听说穿过恩济庄背后的邙山,就到了来庭县。小人贪图近路,这才走到这里。”
曾泰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了狄仁杰。
狄仁杰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方根生,昨天夜里,你在村西头的江家大院里看到了什么?”
“轰隆隆!”
一声霹雳在门前响起,方根生一声惊叫,登时脸色煞白,浑身不停地颤栗。
狄仁杰安慰他:“不要害怕,你现在非常安全。把你看到的都说出来。”
方根生的牙关不停地击打着,哆哩哆嗦地说道:“鬼,鬼,无头厉鬼……”
狄仁杰惊呆了,望着王莽、李元芳和曾泰三人。
王莽面无表情,李元芳和曾泰一惊。
狄仁杰问道:“你真的看到鬼了?”
方根生点点头。
狄仁杰又问道:“鬼是什么样的?”
方根生说道:“没有头颅,穿着铠甲……”
说着,他讲述了昨夜亲历的一幕。
黑夜,大雨倾盆。
江家大院正房内一片漆黑,方根生摸黑走了进去。
忽然,他的脚下一绊,身体摔在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
一道闪电亮起,他发现手上竟满是鲜血。
又是一道闪电亮起,他身下竟是一具无头尸体!
“啊!”
方根生发出一声惨叫。
“轰隆!”
一声炸雷,屋内的油灯竟然亮了起来。
方根生颤抖着回过头,忽见对面墙壁上用鲜血画着一只巨大的雄鹰。
方根生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浑身扑簌簌地颤抖着,结结巴巴地说道:“小人方根生,路过此地,是、是、是前来借宿的,老爷饶命,饶命啊……”
屋中响起了一阵铁甲磕地的“喀喀”声。
方根生慢慢抬起头来,展现在他眼前的是:老式的虎头镔铁护脚甲、老式的锁叶连环护腿、三层镔铁重铠、老式青铜护心镜……
“轰隆隆!”
一道闪电划过,方根生看到此人的脖颈上空空如也,没有头颅!
方根生吓得魂飞魄散,瞳孔完全散乱。
那无头厉鬼静静地站在他面前,手提一柄长大的奇形兵刃。
“轰隆!”
又是一声惊雷响起。
“啊!”
方根生双手抱头,一阵凄厉的惨叫,双眼翻白,昏死过去。
……
狄仁杰听了方根生的叙述后,不胜惊讶,呆呆地站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方根生轻轻地抽泣着:“小人当场昏死过去,后来,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李元芳叹了口气,提起桌案上的毛笔,在纸上不停地画着。
曾泰纳闷道:“你在画什么?”
王莽看着李元芳的动作若有所思。
李元芳没有回答。
不一会儿,他放下笔,将纸递到方根生面前,说道:“你看看这个。”
方根生伸手接了过来,突然一声惊叫,跪在炕上,不停地抖动着。
狄仁杰拿起那张纸,只见上面画着一只老式虎头镔铁护脚甲和一柄奇形兵刃。
狄仁杰轻声问道:“元芳,这是什么?”
李元芳说道:“那是在南北乱世和前隋时代流行在军中的老式虎头镔铁护脚甲。那件兵刃就是骁果军中郎将宇文承都的成名利器——凤翅锍金镋!大人,您现在明白了吧,这个无头厉鬼,就是宇文承都!”
“轰隆!”
屋外一声霹雳,狄仁杰惊呆了,手中的纸徐徐地飘落在地上。
王莽走上前去捡了起来。
……
第二十五章 紫霞观
北邙山,霪雨霏霏,天色阴晦。
一顶花呢大轿在一队卫士的簇拥下沿着山路上的台阶来到一座观门前的空场上。
这道观很宏伟,观门前的牌楼雕龙刻凤,金碧辉煌,中间烫金大字写着:“敕建紫霞观。”
道观的大门有三个门洞,一高两低,轿子就停在中央最高的那个门洞前。
轿帘一打,一个身穿道服的人快步走了出来,这个人非常眼熟,正是太平公主。
她整了整头上的紫金道冠,拂尘轻轻一打,抱在了怀中。
一名道童快步迎了出来:“公主。”
公主点了点头,问道:“国师在吗?”
道童回道:“正在等着公主。”
太平公主快步走进观中。
国师王知远正盘膝坐在三清殿上的蒲团上。
殿门“吱呀”一声打开,太平公主闪身走了进来。
王知远睁开了双眼。
太平公主笑道:“师兄,别来无恙啊。”
王知远笑答:“承公主挂念。知远一切安好。请坐。”
太平公主缓缓地坐在了对面的蒲团上,微笑着问道:“怎么样了?”
王知远诡谲地一笑:“公主真是人中龙凤,女中豪杰,此事从一开始,每一个步骤便都在你的预料之中!”
太平公主微微摇了摇头:“不见得吧!”
“哦?”
王知远抬起了头来:“公主的意思是?”
太平公主轻哼了一声:“至少,王敬旸这个人我就没预料到,更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识破了孙殿臣的身份,这一点对我们可大为不利啊!”
王知远微微摇头:“虽然他们识破了孙殿臣的身份,但是他们不照样落入了咱们的彀中,他们还在调查滴血雄鹰一案呢,等他们调查清楚,我们早已改天换日了。”
太平公主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让我们放弃何云?”
王知远微微一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公主何必如此小气!”
太平公主轻哼一声:“何云毕竟是老人了,就这样牺牲掉,恐怕……”
王知远笑了笑:“我也没说一定要牺牲掉他,他能成功自然最好,不能成也无关紧要,咱们的目的只有一个!”
太平公主沉吟片刻,微微点头:“那王敬旸呢?”
王知远微微摇头,不屑地说道:“王敬旸这人不过是投机取巧之辈罢了,他想要搏个前程,殊不知他是自己找死而已。”
太平公主双眉一扬:“师兄有何高见?”
王知远笑了笑:“我们不是正愁皇帝的死因吗?”
太平公主问道:“我们不是计划好了,让皇帝死于鬼怪吗?”
王知远摇了摇头:“狄仁杰、张谏之那些人可不信鬼神,就怕夜长梦多啊,不过,有个王敬旸这个替死鬼,我们又有文章可做了。”
太平公主双眼一亮:“你是说?”
王知远微微点头,笑了笑:“公主天资聪慧,想必早已经想到了吧!”
太平公主摇了摇头:“师傅他老人家可从没说过我聪明!”
王知远听闻“师傅”二字,面色凝重起来:“公主,师傅他老人家让你联系魔门的人,你联系的怎么样了?”
太平公主轻哼一声:“我真不明白,师傅他老人家要魔门的人何用,咱们隐龙的人可比那些废物强多了。”
王知远摇了摇头:“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师傅找他们一定是有用处的。他们毕竟曾经辉煌过,据说早年间武则天曾还是他们的人呢,只是不知后来怎么了,武则天当了皇帝之后,反而处处打击魔门。”
太平公主微微摇头:“好了,不说这些了,那些人我也联系了,那个什么魔门圣女也答应了,下面你想怎么办?”
王知远微微一笑:“一切都按计划行事!”
太平公主点了点头:“你的人都准备好了吧?一旦皇上宾天,我哥哥与武三思争斗一起,我们就要立刻下手,绝不能有丝毫迟疑!”
王知远点点头道:“只听公主一声号令!”
……
夜,一道闪电划过窗前,焦雷轰隆隆地响起。
大雨哗哗地下着,雷鸣电闪震动着大地。
村口,四个马蹄溅起了一片水花。
马尾左右甩动,发出一阵轻微的沙沙声。
那双穿着虎头镔铁护甲的脚轻轻地磕击着马腹。
“刷”的一声,一道青光闪过,半月形的镋头垂了下来,在闪电映照下发出一阵阵寒芒。
马停在一座院门口。
马上人的双脚重重地落在地上,慢慢地向院门走去。
镔铁护甲发出“咯吱吱”的响声,在这静夜中显得格外恐怖。
屋内一片漆黑,狄仁杰早已睡熟,他静静地躺在炕上。
李元芳耳朵微动,猛地,他睁开了眼睛,悄悄地来到了狄仁杰的屋内……
李元芳轻轻地捅了捅狄仁杰,狄仁杰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轰隆隆!”
远处响起一阵惊雷。
这时,闪电在窗前骤然亮起,一个无头人影清清楚楚地印在窗纸上。
“啊!”
李元芳惊叫了一声。
狄仁杰的眼睛也睁着很大。
曾泰听到外面的动静,披衣而起,来到了狄仁杰的屋外,紧接着他看到了终身难忘的一幕。
只见此人脚上套着虎头镔铁护甲,腿部是锁叶连环护腿,上身穿双层镔铁甲,中间有一个很大的护心镜,一条长长的金镋握在此人的手中。
曾泰再慢慢地向上望去,这个身着铠甲的将军竟然没有头颅,曾泰一声惨叫,瘫倒在地,浑身不停地颤抖着……
“咯吱”一声,房门打开了,身着铠甲的无头将军手提半月形的镋头慢慢地向狄仁杰走来。
李元芳浑身颤抖着,上下牙齿不停地打架!
突然,他手里一松,“仓啷”一声,手中的链子刀掉在了地上。
无头将军竟然无视了李元芳,他慢慢地朝狄仁杰走去,他脚上的虎头镔铁护甲撞击着地面,发出了“咯吱吱!”的声音,让人的心脏都为之一缩。
狄仁杰缓缓蹲下身,伸出了颤抖的双手,捡起了李元芳扔在地上的链子刀,大喊一声,向无头将军砍去。
“仓啷”一声,无头将军轻挥手中的镋头,链子刀顿时飞了出去。
紧接着寒光一闪,李元芳发出了一声惊叫,狄仁杰慢慢地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