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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齐橙     材料帝国txt下载     材料帝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三十章 发烧友的世界

    在乔子赫家的客厅里,果然有一套看起来十分复杂的音响设备。什么唱片机、磁带机、功放之类,还有七八个大小不同的音箱,摆放在客厅的各个角落。这些设备的铭牌上无不写着外文,或是英语,或者日语,一看就知道是价格不菲的舶来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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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子赫拉着高林岐来到功放跟前,对他叽哩呱啦地说了一通,两个人又打开音响听了几分钟,高林岐连连点头,乔子赫满意地笑了笑,向秦玲招招手道:“秦玲同学,我们到琴房去吧。”

    说罢,又向秦海和彭婷婷点了点头,说了声:“那就麻烦二位在客厅耐心等一会了。”

    秦海和彭婷婷自然不会有啥意见,毕竟老头是给秦玲上课。等到乔子赫和秦玲进了琴房关上门之后,高林岐拆开了那个大功放机,拿着随身带来的万用表开始测着什么,嘴里还念念有词地嘀咕着。

    彭婷婷觉得无聊,便凑上前去,看高林岐修功放,嘴里还问道:“哎,小高,刚才乔教授跟你说啥了?”

    高林岐看了她一眼,道:“刚才你不也听到了吗?”

    彭婷婷道:“你们说的我都听不懂啊,什么低频啊,感量啊,泛音啊,都是什么意思啊?”

    高林岐白了她一眼,说道:“你又不懂音乐,跟你说这些也没用。”

    “高林岐,你敢这样跟我说话,你不怕我告诉小红去!”彭婷婷把眼睛立起来了,估计这个什么小红应当是高林岐的女神,也是彭婷婷的闺蜜,属于能够随时拿出来当成大杀器的人物。

    果然,高林岐的态度软了下来,他按开录音机。放了一小段不知谁的钢琴曲,对彭婷婷问道:“你认真听一下,觉得这声音怎么样?”

    彭婷婷侧着耳朵,听着来自于整个客厅中七八个音箱发出的立体声,不住地点头道:“嗯,好听。这立体声音响就是比我们家的四喇叭要好听。”

    高林岐道:“你没听出高音部分有些缺乏弹性吗?解析力没有表现出来。”

    “弹性?”彭婷婷瞪大了眼睛,“声音怎么会有弹性?”

    高林岐的眼睛比彭婷婷瞪得还圆,几乎有些要突出来的感觉了,他斥道:“声音怎么会没有弹性呢?你再听一下这段,这是比较温润的,你能感受到弹性吗?”

    秦海本来是坐在旁边翻看着乔子赫家的杂志,听到这二人的对话,觉得有趣,便笑着说道:“小高。你这可就是强人所难了,你是音响发烧友,我和婷婷可不是,哪有你这么好的耳朵。”

    高林岐见秦海插话,有些不好意思,他讪笑着说道:“秦总说得对,我们这些发烧友也真是没治了。你们如果没听惯好音响,那就千万别听。听惯了之后,哪的音乐你都听不下去了。觉得都是噪音。”

    “我听说,最顶级的发烧友连放音乐用什么电都有讲究呢。”秦海想起了后世的一个网络笑话,便笑着对高林岐调侃起来。

    高林岐是个老实孩子,没听懂秦海的意思,乖乖地问道:“秦总说的这个,我还真不懂。什么叫用什么电啊?”

    “比如说,用火电声音偏暖,小电的声底偏冷,但解析力高。火力里面,以北仑电厂的电音质最好。因为烧的是无烟煤。”秦海说道。

    “不会吧……”高林岐认真地想了十几秒钟,再看到秦海脸上的笑容,不由得恍然大悟,也笑着说道:“秦总跟我开玩笑呢,我还当真了。”

    秦海道:“那你说的什么声音有弹性啥的,怎么理解啊?”

    高林岐道:“这个只能说是耳朵的感觉了,这是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不过,秦总,你应该知道吧,木质的音箱和塑料的音箱相比,声音就完全不同,木质音箱的声音还原性好,尤其是低音的效果,更是塑料音箱无法比拟的,你承认吧?”

    这个说法倒是在秦海的知识范围之内,稍微有点欣赏能力的人,也能听出塑料音箱和木质音箱之间的区别。他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我倒是知道,是不是不同的木材效果也不一样啊?”

    “当然。”高林岐像是找到了知音一般,说道:“音响这东西,实在是太讲究了。音箱用什么材料,还有喇叭的振膜用什么材料,都会影响到音质。还有这个音频线,你们看到没有,全部是银线,一般的铜线传信号会失真,你们当然听不出来,可是我们这些人一听就能够听出来的。”

    听到材料二字,秦海心念一动,他指了指满屋子的设备,问道:“小高,这一屋子的音响,恐怕不便宜吧?”

    “那是肯定的。”高林岐道:“我们这些人平常都说,想害谁,就让他去玩音响,高档音响就是一个无底洞,你有多少钱都不够填进去的。秦总,你看看这个音箱,日本进口的,你猜猜看,多少钱?”

    秦海和彭婷婷同时顺着高林岐的手指看去,只见他指的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小音箱,也就是半块砖头大小。秦海知道高林岐既然这样问,肯定是有一个惊人的答案,因此没敢马上回答。彭婷婷倒是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劲头,张嘴就来了一句:“这么个小音箱,难不成要200块?”

    “秦总,你说呢?”高林岐对秦海问道。

    秦海摇摇头道:“我猜不出,不过,我想可能不止200块吧?”

    “乘以20,整整4000块,这还是托了关系搞到的。”高林岐得意地说道。

    “4000块啊!哎呦……啧啧啧,就这么一个小东西……”彭婷婷像被踩着脚一样,哎呦呦地叫着,摇头不迭,当年一个副教授的月工资也就是100多块钱,这么一个小音箱就要4000块钱,实在是让人无法接受。

    秦海心中也有些吃惊,不过他好歹也是见过点世面的人,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的价值真不是能够从外观看出来的。他对高林岐问道:“小高,你说这么一个音箱,怎么会这么贵呢?是什么东西贵。”

    “什么东西,那就多了。”高林岐见秦海和彭婷婷二人都被自己给震住了,不由得自矜起来,他指着音箱说道:“这个音箱里的喇叭,是日本最新产品。它用的振膜不是一般喇叭上用的金属振膜,也不是普通的pp塑料振膜,是一种叫作texc的新材料,这种材料密度小、刚性好,阻尼合适,就这么一片小振膜,就值上千块钱呢。”

    “这种振膜,有国产的吗?”秦海问道。

    “国产?”高林岐把嘴撇得像吃了苦瓜一样,“怎么可能有国产的,现在高档音响哪有用国产材料的,都是外国进口的好吧。”

    “国产材料为什么不行?”秦海抓住高林岐的话,往下深究。

    高林岐道:“我怎么知道,反正用国产振膜的喇叭根本就没法听,进口振膜我一听就能够听出来,一分钱一分货,人家贵有贵的道理。”

    秦海道:“小高,你刚才说,振膜材料要求密度小、刚性大、阻尼适中,还有什么要求?”

    “这个就多了,比如说,瞬间响应速度要快,高频不能出现共振,讲究很多的。”高林岐有些好为人师。

    秦海微微一笑,说道:“小高,你说的这些,其实都可以转化为材料设计上的一些要求,适当调整材料配方就可以实现这些要求。怎么样,我去找人来开发第一流的振膜材料,还有音箱材料,聘你当鉴定师,你只需要告诉我们这种材料行不行,哪种材料效果最好。我们联手搞出世界一流的国产振膜来,你有兴趣没有?”

    “你?”高林岐皱了皱眉头,觉得秦海有些不自量力了。在他看来,国内公司能够搞出国际二三流的振膜材料都不错了,还说什么国际一流。国际一流的东西,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够弄出来的吗?

    彭婷婷在这个时候倒是坚定地站在老板一边了,她敲着高林岐的脑袋说道:“小高,你瞧不起我可以,可不能瞧不起我秦总。你知不知道,我们秦总设计的热喷涂机,还有陶瓷刀,都是国际一流的,外国人都跑来订货的。我们秦总说能够搞出来的东西,就一定能够搞出来。”

    “热喷涂机是干什么用的?”高林岐问道。

    秦海道:“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就是用来给机器表面喷漆的。”

    “哦,喷漆的……”高林岐有些不屑地应了一声。

    秦海接着说道:“不过呢,我们这种热喷涂机,是全球首创,所以打入了国际市场,去年销售情况不太好,总共也就卖了两亿多美元吧。”

    “两……亿!”高林岐差点被吓得摔了一个跟头,作为一名音响发烧友,他见过的有钱人不少,百万、千万身家的人,对他也是颇为恭敬的,因为他能够修好这些人家里的音响。但乍一听到上亿这样的数字,而且对应的还是美元,他的自信终于崩溃了。

    “秦……秦总,你说的是真的?”高林岐问道。

    “你是说哪句话?”秦海反问道。

    高林岐原本想问的,是所谓两亿多美元是否属实,但话到嘴边,他又改了口,说道:“你刚才说的,要做世界一流的振膜材料,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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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肩膀疼,先发一更吧,明后天争取补更。

第三百三十一章 音响是个大市场

    高林岐毕竟只是个小屁孩,虽然年龄与秦海相仿,但除了玩音响的这个圈子,其他的世界他涉足不多,也了解得不多。他听彭婷婷说起过有关秦海和秦海的企业,但当时并没有特别在意,所以这一回见了秦海,也没把秦海当成一个超级富翁。现在听秦海说出自己去年光卖一种什么“喷漆机”就挣了两亿多美元,他在心理上被完全折服了。

    接下来,他对秦海的态度就明显变得恭敬了许多,对于秦海说的开发世界一流振膜的狂言,也有了几分相信。他是成天玩这些音响设备的人,对于各种材料的性能要求了如指掌,但凡秦海问到的问题,他都能头头是道地说出一大套内容来。

    “小高,你觉得,如果我能够生产出比你说的这种texc更好的振膜,一年能卖出多少钱?”在问了一些音响材料的技术问题之后,秦海关心的重点转到了市场方面。对于高林岐介绍的这些音响材料技术,秦海心中已经有了一些想法,现在就要看是否值得去付诸实施了。

    高林岐想了想,说道:“需要用到振膜的地方,一个是喇叭,一个是耳机,国外有一些好的耳机,一个能卖到几万美金,咱们国内除了一些特别有钱的人,其他人肯定是买不起的。我曾经在一个大款家里见过一副特别贵的耳机,他让我听了十几分钟,那种感觉,真的和其他的耳机完全不同,你听它的声音,能感觉到声音是带有甜味的。”

    “你说出型号来,我给你买一副。”秦海牛烘烘地说道。

    高林岐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不过他还是强压着自己的欲望。摆摆手说道:“这怎么好意思呢,我怎么能白要秦总的东西。”

    秦海道:“这个可不是白给你的。我要开发最好的振膜,就需要知道和别家的振膜有什么区别,如果你没用过别家最好的振膜,你怎么能鉴定得出来?我说送你一副,是作为样品。让你去试听的,不过嘛,用完之后,你可以拿走。”

    “这个……以后再说吧。”高林岐偷偷地咽了一口口水,嗫嚅着回答道。要他说出拒绝的话,他是万万都做不到的,但要说欣然接受,又过不了面子这一关。

    “秦总,我接着跟你说吧。”高林岐岔开了耳机的事情。继续说道:“我前面讲过,音响就是一个无底洞,我们这些搞音响的,要么就是特别有钱的,要么就是特别懂技术,靠着到电子市场上去淘旧货回来自己组装,就这样也得省吃俭用,要不根本就买不起这些东西。

    国外的发烧友比我们有钱得多。我看过一些资料,也听出过国的朋友跟我讲过。国外的发烧友一套音响设备花10万、100万美金的都有。刚才你们觉得乔教授这套音响贵,光一个音箱就要4000块钱人民币,可是国外有些人家里一个音箱就要几万美金,利润大得吓人。”

    “那么,有多少人能够用得起这样的音箱和耳机呢?”秦海追问道。

    高林岐道:“我看过的资料上说,全世界的高档音响市场。一年差不多是20多亿美金,其中音箱、耳机这些差不多占到了一半。”

    “居然有这么大的市场。”秦海咂舌了。

    其实,早在高林岐跟他大谈喇叭振膜的时候,秦海就想起了自己前一世曾经接触过这方面的资料。从上世纪90年代初到新世纪的前20年,与音响相关的材料技术更新了四五代之多。最新的技术掌握在少数几家大公司手里。属于绝密,但前几代技术已经没有了保密的价值,在一些材料学的刊物上有不少讨论。

    那时候,秦海自己不做产业,也不曾关心过音响市场的规模。他只是出于好奇,研究过几份相关的文献,想看看为什么像音响这样的东西,居然也会涉及到复杂的材料工艺。如今回想起来,高林岐说的什么密度、阻尼之类,好像都是那些后世的文献里津津乐道,而他却不明就里的。如今听高林岐这样一说,他才明白,原来这个市场居然庞大如斯,难怪这些大公司会不惜重金去一代又一代地升级他们的技术。

    作为90年代中后期以及21世纪前10年的技术,在秦海穿越之前已经算是业界的淘汰技术了,但在现在,却是远远超前于国际巨头的先进技术。既然有这样的知识,面对着如此大的一个市场,秦海岂能放过。

    “婷婷,公司里谁搞纤维比较内行?”秦海扭头对彭婷婷问道。

    彭婷婷刚才已经被秦海和高林岐的对话给惊得木木讷讷了,听到秦海的问话,她愣了一下,才赶紧答道:“搞纤维……是不是夏总自己最内行了,好像于工,还有刘工,也都是搞纤维的,不过他们搞的纤维好像不太一样,我也不懂。”

    “哦,明白了。”秦海没有介意,他也知道彭婷婷只是一个文秘,对于公司所研究的技术实在谈不上有什么了解。

    夏扬杰是研究纤维缠绕技术的,这一点秦海最为清楚,而他记得下一代的音响振膜和音箱材料,恰恰就与纤维缠绕相关,这些技术说起来也极其简单,不外乎选择合适的纤维,通过某种编织技术,达到特定的刚性,秦海相信,以自己所记得的那些技术要领,加上夏扬杰等人的技术功底,完全能够把这些技术还原出来。

    “秦总,我们公司真的要搞音响材料啊?”彭婷婷怯生生地问道。

    秦海笑道:“当然,小高说了,这个市场值几十亿美金,咱们干嘛不去搞?”

    “那……小高真的能帮上咱们的忙吗?”彭婷婷又问道,她与高林岐是高中同学,自然是非常关心此事的。如果同学能够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得到秦总的青睐,她面子上也有光彩。

    秦海道:“这个就要看小高愿不愿意了。”

    说到这,他看着高林岐,说道:“小高,听你刚才这样一说,我真的动心了,打算投入几百万去开发高档音响材料。材料怎么研究,与你无关,但我公司里缺乏懂音响的人,就算搞出材料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合适。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想聘你当我们的音响顾问,只要兼职就行,一个月的工资不少于1000块钱。另外,各种音响的样品由你指定采购,你可以随便玩,你看如何?”

    “婷婷,你看……”高林岐手足无措地看着彭婷婷,想让对方替自己拿一个主意。用后世的话说,这叫幸福来得太快,他都不知道如何迎接了。

    高林岐的家境还算不错,否则他也不可能玩得起音响。但父母能够给他的钱总是有限的,而他自己是在一家工厂里上班,一个月的工资不到100块钱,为了玩音响,他几乎是节衣缩食,连请女友吃雪糕的钱都拿不出来,为此没少挨女友的白眼,也没少在女友的闺蜜之中受到鄙视。

    这些人际关系上的窘迫也就罢了,关键是每次在旧货市场上看着心仪的元件和材料而囊中羞涩,那种心疼的感觉,让他时时无法忍受。至于那些动辄数千、数万元的高档音响,他更是只能远观而无机会亵玩,这对于一个发烧友来说,简直就是灵魂的煎熬。

    他托人与乔子赫这样的有钱玩家搭上关系,尽心尽力地帮这些人修功放、调音响,一方面是为了挣点外快给自己买元器件,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能够有机会接触到那些高档音响,过一过瘾、解一解馋。

    现在,秦海看中了他在音响上的造诣,愿意以不低于1000元的月薪来聘他,还授权他去采购各种高档音响样品,任他赏玩,这哪里是什么工作,简直就是恩赐给他一个天大的机会啊!

    “我……我不用这么高的工资好了,只要能够让我试那些音响,我就知足了。”高林岐憋了半天,最终冒出来这样一句话。

    秦海笑道:“小高不必客气,你有这样的本事,拿这份工资也是应该的。至于音响,你是最懂的,到公司以后,你把你想要的型号告诉公司的行政主管喻海涛,他会安排人去采购。你说过有些音响在国内不一定能够买到,他会负责联系我们在国外的分公司,照你的单子去买。”

    “好的呀,好的呀!”高林岐连声说道,“我愿意接受这项工作,我马上就去辞掉我在厂里的工作,天天住到公司里去都行。”

    “那我们就一言为定了,你的手续,婷婷会带你去办。其他的事情,我回去就会安排。”秦海说道。

    “小高,你今天出门是不是踩到牛屎了,我在公司工作了四年,才400块的工资,你一下子就拿到1000,还是秦总答应的。等你拿了工资,一定要请我的客哟!”彭婷婷撅着小嘴,对高林岐卖萌道。

    “那是一定的,到时候我让小红去约你,淮海路上,你们两个想吃什么都行。”高林岐拍着胸脯承诺道,当个高薪白领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秦海也会走后门

    众人正聊得热闹的时候,琴房的门打开了,秦玲和乔子赫一前一后走了出来。秦玲脸上满是兴奋的神色,蹦蹦跳跳地跑到秦海身边,挽住了秦海的胳膊。

    “学得怎么样?”秦海拍拍妹妹的头,笑着问道。

    “乔老师水平太高了,比红泽的老师强多了。”秦玲眼睛看着乔子赫,对秦海说道,其中有几分恭维,但更多的是真心。乔子赫毕竟是国内顶尖的声乐教授,随便指点一下,都能够让秦玲觉得茅塞顿开。

    乔子赫带着和蔼的笑容,说道:“秦玲同学的声音很有特点,好好接受一些专业训练,完全可以成为一流的歌唱家。”

    “太感谢乔教授了……对了,小高,乔教授的授课费,是怎么算的?”秦海拉着高林岐小声地问道。

    高林岐道:“一次课是100块钱……这个我事先跟婷婷说过的,价钱是有点贵,不过……”

    “不贵不贵,能得名师指点,这个费用不算贵。”秦海连声说着,赶紧从兜里掏出钱包,数出两张50的钞票,递到了乔子赫的手上。以当年大家的收入来看,一次课100块钱的确是有些贵得离谱,但换到后世的眼光,请这种顶尖的教授进行一次单独指导,一两万的费用也是正常。对此,秦海完全有心理准备。

    乔子赫倒也不矫情,大大方方地收下了秦海递过去的钱,又交代了一句,说让秦玲回去练习两天,然后在考试之前再来上一次课,秦海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

    说完上课的事情,乔子赫走到高林岐的身边。对他问道:“小高,查出来原因没有?”

    高林岐刚才与秦海聊天,手上倒也一直没有闲着,已经把乔子赫这套音响中的问题查出来了。他说道:“乔教授,是这个功放管质量不好,用一会就会温度偏高。影响了音质。国产管子就是这样的毛病,要想彻底解决,得弄到进口管子才行。”

    “进口管子不好搞啊,小高,你有什么渠道没有?”乔子赫说道,“哪怕贵一点也没关系,看看有没有人家走私进来的。”

    高林岐闻听此言,扭头看了看秦海,对他使了个眼色。秦海心领神会。走上前问道:“乔教授,你要搞什么样的管子?我在国外有些朋友,说不定有办法弄到。”

    “是吗?”乔子赫顿时来了劲头,说道:“具体要什么型号,我让小高跟你讲就好了,你去问一下,要多少钱,你告诉我。我马上就拿给你。”

    秦海笑道:“区区一个功放管罢了,就算我送给乔教授的谢师礼吧。以后我妹妹学声乐的事情。还要拜托乔教授费心呢。”

    “这是两码事。”乔子赫断然道,他可不希望自己为了一支功放管而欠下秦海的人情,有求于他的人多得很,他的面子可不只是值一支功放管。

    “小秦同志,你能帮我从国外搞到功放管,我就非常感谢你了。钱我肯定是要出的,不能占你的便宜。”乔子赫说道。

    高林岐在一旁说道:“秦总,刚才你不是说要请人帮忙鉴定音响的音质吗?我告诉你,乔教授的鉴赏能力,比我强出十倍也不止。有些音响的鉴定,你可以请乔教授帮你的忙。”

    说这些的时候,高林岐一直在向秦海使着眼色。秦海一开始还有些不明白,听到后面,心里一动,忽然听懂了高林岐的暗示,不由微微地笑了起来。

    原来,高林岐看出了秦海有意要和乔子赫拉近关系,其目的自然是希望在秦玲参加考试的时候,乔子赫能够给一些照顾。这种声乐考试的事情,原本也没有什么严格的客观标准,优劣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考官的好恶。秦海并不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为了妹妹的事情,他也是不惜拉下面子去走走后门的。

    让秦海帮着乔子赫去国外买功放管,其实就是给秦海创造了一个机会。但显然,帮这点忙还不足以打动乔子赫,所以高林岐便拐弯抹角地暗示秦海可以给乔子赫以更多的好处了。

    对于音乐发烧友来说,还有比提供顶级音响更大的好处吗?

    “小高不提醒,我还真是忘了。”秦海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对乔子赫说道:“乔教授,刚才您在给小玲上课的时候,我和小高商量了一件事情。我们公司想开发世界一流的音响设备,包括音箱和耳机,为此就需要聘请一些音乐专家来担任音响效果的鉴定师。小高刚才隆重推荐了您,不知道您是否有空来给我们帮这个忙。”

    “你们?开发世界一流的音响设备?”乔子赫的反应,与此前的高林岐如出一辙。在这个年代,中国几乎找不出一样东西能够称得上是世界一流的,更惶论在音响这样的奢侈品领域。一家国内公司扬言要开发世界一流的音响产品,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会觉得是天方夜谭。

    秦海把对高林岐说过的那些话又向乔子赫说了一遍,在说到要采购一批国际顶级的音响设备来作为参照的时候,乔子赫的眼睛里闪出了光芒。

    “小秦……啊,不,秦总,你是说,这些采购来的音响,可以借给我试听一段时间?”乔子赫用不敢相信的语气问道。

    秦海故作坦然地说道:“那是肯定的,我们要对比国际顶级音响和我们开发的新产品之间的差距,自然是要把设备拿到用户家里去实地试听的。乔教授您是我们国家最有名的声乐教授,能够请您来帮忙鉴定,是我们的荣幸啊。”

    “哪里哪里,不过,如果有机会听一听这些国际顶级音响,我倒还有几分兴趣。”乔子赫哈哈笑着,显然是接受了秦海的建议。要说起来,乔子赫也算是一个有钱人了,但真正说到“顶级音响”这个概念,还是超出了他个人的经济实力。秦海打算投入几百万从国外购买顶级音响,再借给他试听,这种诱惑实在是他无法拒绝的。

    不管是哪个领域的发烧友,对于自己关注的东西,都是有些近乎狂热的。任何新产品,他们都希望能够先睹为快,哪怕为此而付出各种代价。乔子赫见过的好音响不少,但如果有哪种他未曾见过的音响,他还是有极大的兴趣去接触接触。

    至于说到试听这种事情,是没法说时间长短的,只要秦海愿意,把这些音响留在他这里听上一年半载,也不算什么事情,但这就不仅仅是帮他买一支功放管这样的小事了。

    “那咱们就一言为定了。”秦海说道。

    “一言为定。”乔子赫郑重地说道。

    由于谈妥了合作的事情,乔子赫破天荒地把秦海一行送下了楼,据高林岐说,这可是谁都没有享受过的待遇。在与秦海握手告别的时候,乔子赫似乎是随口地说了一声:“秦玲同学的素质是非常好的,我看考上我们学院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就多谢乔教授了。”秦海岂能听不出这其中的潜台词,赶紧连声称谢。

    一行人上了车,秦海开着车离开乔子赫的住处之后,坐在后排的秦玲撅着嘴对秦海问道:“哥,你是不是因为我才要请乔教授当鉴定师的?”

    “一半是为了你,一半是为了你哥自己。”秦海头也不回地说道,“小玲,我真的看上音响这个市场了,弄好了,你和小珊的嫁妆都不成问题了。”

    “讨厌啦!我跟你说认真的事情呢!”秦玲红着脸唾了一口,然后说道:“我不想你帮我开后门,弄得好像我自己就考不上似的。”

    彭婷婷在一旁说道:“小玲,你别傻了,现在做事情,哪有不开后门的嘛。考浦江音乐学院的人,不要太多喔,好多人家里都是有背景的,肯定在学校那边打了招呼,你如果一点招呼都不打,很难考上的。”

    “真的是这样啊?”秦玲看着彭婷婷,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三分人情,七分能力吧。”秦海不想让妹妹太失望,便笑着说道:“我妹妹唱歌,肯定是唱得很好的,如果要公平竞争,肯定能考上。不过,如果别人要走后门,咱们也不怕,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这社会太复杂了!”秦玲嘟囔了一句,心里对于哥哥帮自己联络上了乔子赫这条线,还是挺高兴的。听了彭婷婷和秦海的话,秦玲也知道考试并不是绝对公平的事情,如果自己的水平高,却因为没有打招呼而被刷掉了,岂不是很可惜?现在招呼对招呼,能力对能力,这也算是一种公平吧。

    想到此,她不再纠结于走后门的事情,把头探到前排去,看着秦海说道:“哥,我们出来的时候说好的,今天晚上你要请我吃饭。对了,还得请上婷婷和高哥,你可不许耍赖。”

    “没问题。”秦海说道,“婷婷,小高,今天你们二位也都辛苦了,我请你们吃大餐。浦江这个地方我不熟,你们说吧,哪个地方的馆子最好。”

    “去淮海路!”彭婷婷举起一只手,像回答老师提问一样,欢喜地喊叫起来。

    ps:慢慢恢复中,感谢书友的问候。人老了,毛病就多,尤其是成天对着电脑工作的人。大家以我为戒,有时间多出去锻炼锻炼吧。

第三百三十三章 沦落至此

    听到秦海交代自己去开发音响材料,夏扬杰连生气的劲头都没有了。他看着秦海,哭丧着脸说道:“秦总,你真的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吗?昨天让我们搞防弹衣,今天又让我们搞音箱,明天你是不是想去搞彩电了?”

    “彩电?你这个提议不错啊,液晶面板也该提上日程了。”秦海笑呵呵地说道。

    “打住打住,你不会是当真的吧?”夏扬杰瞪圆了眼睛,看着秦海的脸问道。

    秦海道:“我还真是当真了。你不说我就忘了,液晶面板肯定是要搞的,不过你放心,这个项目不归你们海杰公司搞,我安排材料学院组织一个班子来搞。”

    “小秦,你的心到底有多大啊?”夏扬杰问道。

    秦海笑道:“你没听人说吗,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我敢建材料学院,自然不会是只打算小打小闹的,所有的材料我都有兴趣,就看资金能不能支持了。”

    “咱们还是稳扎稳打,消化一个再启动下一个,你总不希望把我累死吧?”夏扬杰央求道。

    “不会的。”秦海道,“刚才说的事情与你无关,不过,音响材料这件事,我是打定主意要做了,而且非你莫属。我这里有关于纤维振膜的一些思路,你看一下,再和高林岐探讨一下,我想你应当能够找出办法的。”

    说着,他把自己连夜写出来的一些技术要领递到了夏扬杰的手里,夏扬杰对于秦海的这种举动也已经习惯了,虽然不知道秦海这些奇思妙想是如何来的,但每一次秦海的预见都能应验,这也就让夏扬杰开始有些盲目地迷信秦海了。

    “这个项目,你打算投入多少钱来做?”夏扬杰一边翻看着那些技术要领,一边问道。

    秦海道:“我估算了一下,恐怕需要花费一到两千万的样子,详细的预算你自己做吧。这个项目我比较看好。如果能够占据全球高端音响材料市场的一半,一年起码就是一两亿美元的收入。事实上,我们还可以向中档音响市场扩张,薄利多销。收益也是很可观。”

    “如果失败了呢?”夏扬杰没好气地反驳道。

    秦海知道夏扬杰只是抬杠,同时他对于自己提出的技术思路也有充分的信心,他笑了笑,回答道:“如果失败了,那就改变技术思路,继续投入,直到成功为止。做科研,怕失败还行?”

    “我们在学校的时候,申请一个10万元的科研项目,前期的论证就要几个月。基金委那边的评审也要好几轮。到了你这里,一个一两千万的项目,居然就是因为你陪着你妹妹去了一趟音乐教授的家里,就提出来了。你说说,这算不算瞎指挥?”夏扬杰继续声讨着秦海。

    “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你说我是瞎指挥,可是我哪一回又指挥错了?”秦海反问道。

    夏扬杰其实也不是真的对秦海有什么不满,他摇了摇头,说道:“不得不承认,你秦海的眼睛是够毒的,你看中的方向,倒是从来没有出过差错。不过。小秦,咱们现在同时铺开这么大的摊子,你的资金能不能保证?我听说你打算搞化工材料生产,一套乙烯装置起码也要投入几十亿,你别到时候拿不出钱来了。”

    秦海点了点头,说道:“这是一个大问题。大乙烯,还有材料学院,这都是无底洞,多少钱扔进去都听不到响声的。所以,我希望你们这里能够尽快搞出点名堂来。我还指着你手上这两个项目给我挣钱呢。”

    “好吧,那我就跟于工他们一起玩命干吧。”夏扬杰说道,“我早看出来了,你小秦就是周扒皮再世,我们都是给你扛活的长工。”

    调侃归调侃,夏扬杰最终还是接受了秦海的安排,开始安排搞纤维振膜的研究。秦海在海杰公司呆了几天,给各个研究小组又做了一些技术指导,然后才买了张火车票,前往山南省的金塘市,柳耀忠已经先他一步到了那里,正在与当地的官员商谈合营的事情。

    “老板,坐车吗?”

    秦海拎着提包刚刚走出火车站,便有七八辆人力三轮车一齐涌到他的面前,车夫们七嘴八舌地招揽着生意,有两个人甚至直接就动手抢秦海手里的包,想把秦海硬拉到自己的车上去。

    90年代初,国内的称呼正处于混乱之中,叫同志已经不时兴,叫先生又似乎显得过于文雅,于是车夫们便学着南方人的样子,管那些看起来比较有钱的人一律都称为老板。

    “干嘛呢,干嘛呢!”黑子从人群外挤了进来,劈手从三轮车夫手里把秦海的包又夺了回去,同时瞪着眼开始训斥那群车夫。

    车夫们见黑子脸色不善,顿时就软了几分,不再敢上前拉人,只是小声地嘀咕着:“老板,你要到哪去,坐我们的车最方便了,不管多远,跑一趟只要一块钱。”

    “你来吧。”黑子随手指了其中一个车夫,说道:“去金塘宾馆,就我们两个人。”

    “没问题,十分钟就到。”那车夫高兴起来,忙不迭地招呼着秦海和黑子俩人坐进车座。其他的车夫见客人已经选定了车,也都泄了气,一个个掉过车头,又找其他的客人去了。

    “我上次来,好像没见过金塘有这么多三轮车啊。”秦海坐在车后座上,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同一款式的人力三轮车,奇怪地对车夫问道。

    “老板过去来过我们金塘?”车夫一边蹬着车,一边问道。

    “四年前,我来过一次。”秦海应道。

    车夫冷笑道:“四年前,金塘的企业多红火,哪有人出来蹬三轮挣钱。你也看到了,一个客人有七八个人抢,我一天都挣不到五块钱,如果不是日子过不下去了,谁会来干这活?”

    “你不会是下岗工人吧?”秦海听明白了车夫的话,开始试探着问道。下岗这个词现在已经开始流行起来了,可以用于指代一切开工不足的企业中那些赋闲在家的工人。

    车夫并不回头,似乎是一心一意地蹬着车,用一种悠悠的语气说道:“我可不就是下岗工人吗?我们厂已经半年没有开张了,工资只发一半。好在还有一把子死力气,能够出来蹬蹬三轮,要不一家子人只能喝西北风了。”

    “你们厂是干什么的?”秦海问道。

    “红光玻璃钢厂,不知道老板听说过没有。”车夫答道。

    “红光……你们厂长是叫刘杰吗?”秦海想起自己几年前曾经与夏扬杰、路晓琳等一起到过红光玻璃钢厂,与厂长刘杰还有过一面之缘。当时红光厂的经营状况不错,刘杰对秦海等人有些爱理不理,对于他们提出来的参与汽车材料研发的建议也是嗤之以鼻。想不到,几年过去,红光厂竟沦落到半年无法开张的境地。

    车夫奇怪地扭回头来,看了秦海一眼,说道:“老板竟然认识我们刘厂长,没错,他现在还是厂长呢。”

    “我记得你们厂的经营不是还不错吗?有几个产品在国内还挺有名气的。”秦海说道。

    车夫长叹了一声,道:“谁说不是啊,老板是四年前来我们金塘的吧?那时候我们红光厂多风光,产品根本不愁卖,想买我们的玻璃钢的都要排长队。谁知道,这几年情况是一年不如一年,我那次和刘厂长聊天,听他说京城、浦江这几个地方建了几家大厂子,产品比我们先进,还比我们便宜,一下子就把我们的市场给挤没了。”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秦海感慨地说道,其实红光厂的这种情况,他早在几年前就已经预见到了,而且也提醒过刘杰以及金塘其他企业的领导。当时这些厂子日子都很好过,没人把秦海的话放在心上,现在不幸都应验了。

    车夫道:“老板你说得太对了,我们刘厂长那次也是这样跟我说的。他说当年浦江有几个人来找他,想跟我们厂合作搞汽车上用的材料,结果他没答应,现在想起来,真是后悔。刘厂长说,如果当年花了点钱,搞了汽车上的玻璃钢技术,现在厂子起码能够混个温饱吧。”

    “刘厂长真是这样说的?”秦海有些不敢相信,车夫提到的那几个浦江人,显然就是指秦海他们了。如果车夫的话是真的,那就说明刘杰是真的后悔了。

    “当然是真的。”车夫答道,“当时我还给刘厂长出主意,叫他再去趟浦江,找找浦江那边的人,他说已经来不及了。”

    “刘厂长住在什么地方?”秦海问道。

    车夫愣了一下,答道:“他还是住在厂里啊,没搬家。”

    “我知道了。”秦海点点头,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车夫,说道:“师傅,如果这两天你能够碰到刘厂长,你把这张名片给他,说我住在金塘宾馆。他如果还记得我,就请他到金塘宾馆来找我聊聊天,如果他不记得我了,那就算了。”

    “好好,没问题,我今天回去就能碰上刘厂长。”车夫郑重其事地收起了名片,然后用手一指前方,说道:“老板,你看,前面就是金塘宾馆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 物是人非的金塘

    金塘宾馆是金塘市最好的宾馆,走进大堂,可以看到人造大理石的前台、人造革的沙发、俗不可耐的大型水晶吊灯,以当年的标准来说,可以算是富丽堂皇了。知道秦海今天到,黑子已经提前订好了房,此时便直接带着秦海上了楼,来到房间。

    “秦总,你看房间怎么样?没办法,这已经是金塘最好的宾馆了,条件还是没法和浦江、京城比。”黑子一边帮秦海放着东西,一边抱歉地说道。

    秦海打量了一下整个房间,看到屋里的陈设已经有些陈旧了,桌椅都是实木的,不像一些高档宾馆里用的那种人造板材;头顶上挂着的是两盏日光灯,而不是吸顶灯;电话用的还是那种拨号盘,而不是时下流行的按键……放在五年前,这些设施倒也算是不错了,但这五年国内经济发展很快,各种设施都已经更新换代,而金塘宾馆还在用着过去的东西,自然就显得有些不上档次了。

    “黑子,你看我像是在乎这些的人吗?你不记得咱们去曲武买煤的时候住什么房子了?”秦海笑着说道。

    黑子也笑了,这几年他一直跟在秦海的身边,自然知道秦海并不是那种追求奢侈的人。他第一次与秦海出差,就是去曲武买煤,当时他们是住在最便宜的招待所,住着八人的大房间。

    现在秦海的身价高了,往来于京城、浦江等大城市的时候,住的都是涉外宾馆,各种条件很是优越,相比之下,金塘宾馆就显得太寒酸了。秦海可以声称自己不在乎这些条件,但黑子作为一个随从。多少还是要表示一下自己的失职的。

    “黑子,你到金塘好几天了,你觉得金塘现在的情况如何?”秦海在沙发上坐下来,对黑子问道。

    黑子拿了个热水瓶,从卫生间接了一瓶水,再插上“热得快”。开始烧水,然后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回答道:“情况很不好,听说有七成的企业都已经停工了,连机关里的干部都只能发80%的工资了。”

    “怎么会这么糟糕?”秦海问道。

    黑子道:“我这几天一直跟着柳厂长在跑,到了几家企业,这些企业的情况和刚才那个车夫说的红光玻璃钢厂的情况差不多,都是因为产品老化,没有竞争力。导致严重滞销。金塘是化工基地,很多化工厂都停工了,市里的财政也就不行了,所以整个市的情况都非常不景气。”

    “对了,咱们过去见过的那个王松安呢,还在金塘经委吗?”秦海又问道。

    黑子道:“柳厂长打听过王松安的情况,听说他已经调走了,到别的市去了。不过。原来那个曾智强还在,好像已经提了经委的副主任。”

    黑子说的曾智强。也是秦海上一次见过的,当时他的职务是金塘经委的综合科科长,专门负责秦海他们的吃、住、行等事务。具体在业务上与秦海他们接洽的,是经委主任王松安,可惜此人已经不在本地工作了。想到自己当年与王松安就合作事宜进行过的交锋,再看看现在日渐衰落的金塘市。秦海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黑子,柳厂长这些天在金塘,具体干了些什么,有什么成果没有?”秦海对黑子问道。

    黑子道:“柳厂长打算在金塘找几家化工厂搞合作,我陪他去过金南化工厂。见到了于克岫厂长,不过,他们谈得不太投机,最后也没谈成。”

    秦海问道:“不投机?什么原因?”

    黑子道:“金南化工厂现在经营状况也不行,柳厂长想租他们的厂子和工人来搞生产。于厂长的意思是希望柳厂长把厂里所有的工人都包下来,连退休工人都算在内。柳厂长觉得这个条件太过分了,所以就没答应。”

    90年代初,破产法已经实施了好几年,国内有些地方陆续开始有国企破产、并被民营企业兼并的事情发生。不过,头一年的风波使国内的政策有些收拢,民营经济的地位开始受到质疑,所以这种民企兼并国企的事情,就有些显得敏感了。

    柳耀忠这一回到金塘来,是受了秦海的提示,想趁金塘的化工企业陷入经营困境之际,以一种瞒天过海的方式,并购几家企业,作为自己的生产基地。既然是瞒天过海,自然就不能用并购这样的说法,只能称为合作经营。但涉及到合作之后的人员安排,双方的诉求就很不相同了。

    对于柳耀忠而言,他与国企合作的目的,是要搞自己的生产,所以他只需要那些能干活的工人,对于不能干活的人,自然是不愿意接收的。至于说到退休工人,那就更与柳耀忠无关,他怎么可能去管金南厂的退休工人安置问题。

    而对于于克岫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所有的工人他都得管,绝对不能容忍一部分工人上岗,另一部分下岗。退休工人同样是归厂里发工资的,如果他要与柳耀忠合作,这部分退休工人的工资肯定也要纳入合作的范围之内。

    金南化工厂是50年代建立起来的,当年进厂的那一批工人,在80年代中后期陆续达到了退休年龄。一家400多在职工人的厂子,倒有近200名退休工人,差不多是2个在职人员养1个退休人员,这样的负担,足够让一家企业喘不过气来了。

    柳耀忠当然不肯把这个负担背到自己肩上来,他是来挣钱的,不是来做慈善的。带着这样的想法,他与于克岫自然无法谈到一起去,没弄到不欢而散的境地,就已经很不错了。

    秦海正是接到柳耀忠的电话,说金塘这边的事情有些麻烦,这才专程赶过来的。现在听黑子把有关细节说完,他也开始有些头疼了。

    “秦总,我看我们也不必非要找金塘这些企业合作,现在全国各地开工不足的企业多得很,说不定有些地方的条件会比金塘更好呢。”黑子提醒道。

    秦海问道:“你说的条件更好,是指什么呢?”

    黑子道:“最起码,不能让我们管他们的退休工人吧?我们又不欠退休工人的钱,凭什么让我们管?”

    秦海道:“如果我们要兼并他们的厂子,又不管他们的退休工人,那这些退休工人怎么办?”

    “找政府啊。”黑子道。

    秦海冷笑道:“你觉得像金塘这样一个市,政府能管得了这些退休工人吗?”

    “这……”黑子无语了,他此前告诉过秦海,金塘的财政也非常紧张,连机关干部的工资都无法全额发放,更不用说承担退休工人的工资了。让退休工人去找政府,其实和把他们推到街上去没啥区别。

    “秦总,你的意思不会是说我们还要管这些退休工人吧?那我们的负担就太重了,得不偿失啊。”黑子说道,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心里也有些犹豫,毕竟他也是厂矿子弟,知道把退休工人推出去是何等不人道的行为。

    秦海道:“我知道,如果我们把退休工人背起来,负担的确是太重了。但要完全把退休工人踢出去,我估计企业和市政府都不会答应。所以,我们必须找一个两全之策。”

    “柳厂长的意思也是这样,他说他没什么好办法,就等着你来想办法呢。”黑子呵呵笑着说道。

    秦海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他知道,未来七八年时间,不单单是金塘市,而是整个国家的大多数国企,都会面临着极其严重的经营困境,数以千万计的国企职工将面临下岗的命运,退休工人工资也会出现大面积的拖欠。这样大的困难,不是秦海一个人能够解决的。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天色渐渐有些黑了。两个人离了房间,准备到街上去找家饭馆吃晚饭,刚到宾馆大堂,迎面正碰见匆匆而来的刘杰。

    “这不是刘厂长吗?”秦海主动上前招呼道。

    刘杰抬头看到秦海,脸上马上堆满了笑容,伸出两只手向秦海大踏步地走过来,嘴里说道:“哎呀,小秦,秦秘书……不对不对,我应该叫你秦总吧?”

    秦海也伸出手去,与刘杰握了一下,笑着说道:“刘厂长太见外了,在您面前,我只是晚辈,您叫我一声小秦就可以了。”

    刘杰一脸郑重的样子,说道:“这怎么行。前几年你兼并青锋农机厂的事情,我在报纸上看到了,听说你那个厂子生产那个喷什么机,一年挣好几千万呢。我就说嘛,你秦总不是平常人,那是做大事业的人。刚刚我听我们厂李师傅说你住在金塘宾馆,我就赶紧过来了。怎么样,秦总,你们还没吃饭吧,我做东……”

    秦海没有去纠正刘杰说的数字,一年挣几千万,对于刘杰来说,已经是很惊人的成绩了,秦海也不想说实际的数字要比这高出几十倍。他笑着对刘杰说道:“我们的确还没吃饭,正想出去找地方随便垫一点呢。既然刘厂长来了,咱们就找个正式一点的地方,不过,有一点我可得事先说好,一定是我买单。”

第三百三十五章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秦海、黑子二人与刘杰一同出了宾馆,刘杰抬起手挥了一下,一辆吉普车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停到了他们的面前。刘杰比划着招呼道:“来来来,秦总,你坐前面。”

    在许多地方干部的心目中,小车前面的副座是属于比较尊贵的位置,一向是归领导或者贵宾坐的。当然,真正有“范儿”的大老板,是不会去坐这种位置的,这个位置应当属于秘书或者保镖。秦海没有接受刘杰的好意,而是笑着说道:“刘厂长,咱们俩一块坐后面吧,能聊聊天,让黑子坐前头就好了。”

    “也好,也好,那秦总先请吧。”刘杰殷勤地拉开后门,请秦海先上车,然后自己再钻进了车里。

    几个小小的动作,让秦海感觉到了一种异样。在他上一回到金塘来的时候,虽然于克岫、刘杰这些人也是一口一个领导地称呼他,但骨子里对于他们这几个人并没有太多的尊重,在一些细节上尤其显得出那种轻视的意思。但这一回,秦海能够看出,刘杰对他的谦恭是发自于内心的,也许刘杰并没有什么事情要有求于他,但在心理上,刘杰已经处于弱势了。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俗话说的真是一点都没错啊。

    司机驾驶着吉普车在金塘的街上开过,正是傍晚时分,道路两旁店铺的灯光招牌都已经亮了起来,远远望去,颇有一些灯红酒绿的感觉。一辆又一辆的人力三轮车与吉普车擦身而过,蹬车的三轮车夫弓着腰的身影与街景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坐在车里,也没法谈什么严肃的话题,秦海与刘杰只能谈些时下流行的闲话。刘杰着重打听了一下秦海这几年的作为,秦海不愿透露得太多,只是就热喷涂机的事情简单说了说,并强调这东西的成本很高,所以利润十分菲薄。

    车子开了十几分钟。来到一家门面不太起眼的饭馆门前停下。刘杰拉开车门下了车,又招呼着秦海下车,同时介绍道:“秦总,你看。咱们就选这家馆子怎么样?这家馆子看起来不怎么样,不过却是咱们金塘最有特色的一家馆子了。”

    秦海仔细端详了一下,看出这家饭馆档次的确不高,也就算是家常菜馆了。联系到此前听三轮车夫介绍过的红光玻璃钢厂的现状,秦海能够理解,刘杰即便身为厂长,也不敢在太高档的地方请客,只能在这里将就一下了。

    想到此,秦海微微笑了一下,说道:“呵呵。到一个地方,就得吃有特色的东西,门面装修啥的,都是虚的。”

    刘杰赶紧附和道:“秦总说得太对了,我们不讲这个排场。主要就是吃个特色。”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说笑着,推门进了饭馆,黑子和刘杰的司机跟在他们身后,也走了进去。饭馆里吃饭的人不多,服务员把他们带到一张靠窗的桌子旁坐下,递上了简单的菜单。

    刘杰对于这家饭馆显然是比较熟悉的,他稍稍向秦海客气了一下之后。便熟练地点了六个菜,又要了当地产的白酒,吩咐服务员抓紧上酒上菜。

    “秦总,咱们得有三年没见面了吧?”在等着上菜的时候,刘杰对秦海问道。

    “三年多吧,咱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浦江,浦桑汽车材料招标那次。”秦海说道。

    听秦海提起浦桑汽车的事情,刘杰一脸懊丧之色,说道:“哎呀,秦总。你不提这浦桑汽车,我还无所谓。你一提起来,我真是自己抹脖子的心都有了。想当初,你秦总苦口婆心劝我们和汽车国产化办合作,搞汽车材料,我们都是猪油迷了心,竟然把你秦总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我记得你当时就警告过我们,说过几年我们肯定会后悔,你看现在,我们可不是后悔了吗?”

    秦海此来金塘,可不是为了来听刘杰忏悔的,他笑了笑,说道:“市场的变化,谁也预料不到。当时我也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现在竟然成真了。对了,刘厂长,我听说红光厂现在情况不太好,你能介绍一下吗?”

    “介绍什么?都停工了呗。”刘杰说道,“我们的产品,几十年一贯制,没有创新。加上设备老化,生产规模小,成本高,根本比不上京城、浦江那几家大企业,现在厂子已经半年多没有业务了,工人的工资全靠银行贷款来维持着。”

    “于厂长那边也是同样的情况吗?”秦海问道。

    “谁?于克岫吗?”刘杰愣了一下,后来想到秦海在金塘也只认识于克岫这一个姓于的厂长。他说道:“老于那边的情况,还不如我呢。我们厂在市里有一个门面,现在租给南方人做生意,一年还能收点租金,你看我这小车的油,还有请你秦总吃饭的钱,都可以从这点租金里出。老于那边一点活钱都没有,连老于自己都快去蹬三轮挣饭钱了。”

    “市里也不管?”秦海又问道。

    刘杰道:“市里怎么管?全市这么多企业,挣钱的没几个,停工的差不多有七八成,市里倒是成立了一个什么减亏增效办公室,可是我们这些企业的产品没有竞争力,什么办公室也没办法让我们起死回生。”

    说到这的时候,服务员把酒菜端上来了。刘杰的司机颇有几分眼色,抢过酒瓶子,先给秦海和刘杰把酒倒了,然后又给黑子也倒了酒。他自己因为要开车,不能喝酒,只是在酒杯里倒了点白开水,以便在大家喝酒的时候能够陪一下。

    刘杰等司机倒完酒,端起酒杯,说道:“秦总,还有小傅,我先敬你们一杯,欢迎你们到金塘来做客。酒菜都很简单,不过我老刘的心是真诚的,多余的话我也不会说,就先干为敬了吧。”

    秦海见他这番客气,连忙也端起酒杯,跟着刘杰一块喝掉了杯中酒。没等刘杰去拿酒杯,黑子已经先把酒瓶拿到手上,给刘杰斟满了酒。

    接下来,自然就轮到秦海敬酒了,随后是黑子,刘杰的司机见状,也端着自己装了白开水的杯子向大家示意了一下,算是走完了一个过场。

    几杯酒下肚,刘杰的脸有些微微泛红了,他借着酒劲,对秦海问道:“秦总,你这次到金塘来,是不是看中了我们这些企业,想借这个机会抄个底啊?”

    “这话是从何说起的呢?”秦海笑道,“我明明今天下午才到金塘,刘厂长怎么知道我的来意?”

    刘杰眯着眼睛道:“秦总,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这样的事情,你还瞒着我?你是刚到金塘不假,可是小傅前一段跟着一个什么柳厂长去了老于那里,这事可瞒不过我的眼睛。听老于说,那个柳厂长好像和你也有点关系,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在金塘干什么?”

    秦海道:“我和柳厂长算是合作伙伴吧,不过他到金塘来,倒是和我商量过的。刘厂长,我听说柳厂长和于厂长谈得不太愉快,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小傅不是一直跟着柳厂长的吗,他没跟你说?”刘杰问道。

    秦海摇摇头:“小傅在我那里不负责经营的事情,主要是帮我处理一些行政上的事,所以柳厂长和于厂长谈了什么,他不太了解。”

    秦海这话自然不是真话,黑子表面上像个跑腿打杂的小跟班,实际上对于很多事情还是看得非常明白的。有关柳耀忠与于克岫之间的分歧,黑子也已经向秦海汇报过。不过,秦海更希望听听刘杰对于此事的看法,因此便隐瞒了黑子的作用。

    刘杰对秦海的话有几分相信,他叹了口气,说道:“唉,老于这个人,心眼太实了。他坚持要求柳厂长要把金南厂所有工人的生活都包下来,连退休工人都不例外,哪有这样好的事情?人家退休工人是替国家卖了一辈子的命,又不是替你私人老板卖过命,哪个私人老板愿意接收这些退休工人的?”

    “怎么,接收厂子,可以不管退休工人吗?”秦海敏锐地问道。

    刘杰道:“以往,曾经有几个南方人到金塘来,收购过几家国营厂子。人家的作法就是把有用的工人都留下,没用的就不管,至于退休工人,直接就推给市政府了。”

    “市政府才不会管呢。我嫂子她父母就是那几家厂子的退休工人,退休金都有一年多没发了,他们这两天正准备去市政府闹呢。”司机在一旁插了一句。国企里领导和下属之间的规矩没那么严格,领导聊天的时候,下属插话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秦海扭头向着司机,问道:“他们这是第一次去闹吗?”

    司机道:“不是啊,过去已经闹过几回了。每闹一次,市里就补发几个月的,不过说是几个月的,也就相当于过去一个月的钱,市里说是每个月发30%。”

    “这样下去,也不是一个长久之计吧。”秦海说道。

    刘杰冷笑道:“现在还想得了什么长久之计,能拖过一个月就是一个月。如果我是老于,我肯定不会去纠缠什么退休工人的事情,柳厂长能管多少人,就先管多少人。这样剩下的人就少了,要找市里要钱,不也容易一些吗?”

    ps:

    为了腾出地方迎接外国友人,橙子决定明日离京外出,今天就只能一更了,明天就准备在宾馆里码字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 啥叫狼狈为奸

    听到刘杰这番破罐子破摔的话,秦海沉默了一会,然后问道:“市里是什么态度?”

    刘杰没好气地说道:“市里能有啥态度,都想着甩包袱呗。以往我们能挣钱的时候,那都是市里的金疙瘩。现在不景气了,就都成了包袱。我们副市长沈传明,一见我们这几个人就皱眉头,好像我们欠了他多少钱似的。”

    “如果我现在打算和你们厂搞合作,市里会有什么要求?”秦海索性直截了当地问道。

    刘杰来找秦海之前,就考虑过秦海是否会对红光厂感兴趣。现在秦海这样说,刘杰并不觉得有什么意外。对于市里的态度,刘杰是极为了解的,他想也没想便答道:

    “只要能够保证厂里的资产不流失,其他什么要求都没有。其实,就算是厂里的资产流失了,市里也不会管,在市里看来,我们这些厂子早就是废物了,资产不资产的,根本就没什么用。”

    “那……岂不是白送了?”秦海目瞪口呆地说道。

    “可不是白送吗?”刘杰压低了声音,不愿意让旁边的人听见,他说道:“秦总,咱们也算是老朋友了,我给你交个底。我们金塘有几家企业,有南方人过来搞合作的,差不多就是白送给他们一样。厂里的设备随便用,工人随便给点工资就行,挣的钱全都让南方人拿走了。”

    这是今天刘杰第若干次向秦海说起“南方人”这个词了,秦海知道,刘杰说的是来自于南方几个开放城市的商人,这些人通过与港、澳搞合作经营,成了先富起来的人,然后便又把生意做到了全国。这些人的脑子很活络。资金又极其雄厚,在内地做生意可谓游刃有余。

    对这些“南方人”来说,当地工人和政府的利益都是什么浮云,自己能挣到钱才是最为重要的。秦海自己也曾经与一些这样的商人打过交道,在秦海看来,这些人只能用“经济动物”这个概念来形容。因为他们除了挣钱之外,几乎没有其他追求的东西。

    “没有人找你们厂合作吗?”秦海问道。

    刘杰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道:“怎么会没有呢,我们玻璃钢厂也有几百万的资产,也是一块肥肉呢。不瞒你说,真有人来和我谈过,想用我们厂的设备搞生产,利润分我一份。我没答应。”

    秦海奇怪地问道:“这不是好事吗,你为什么不答应?”

    刘杰道:“我听了一下他们说的生产工艺,那基本上就是掠夺式的生产,干上两年,我们厂的设备就全报废了。我老刘虽然说没什么大本事,没法带着全厂职工脱困,可是好歹也还有点良知,我不能让厂里这么多设备毁在我的手上。”

    “你不是说。市里都不管你们了吗,你还这么认真干什么?”秦海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刘杰说的话。秦海也是有些半信半疑,在那个年代里,有些国企的厂长经理甚至不惜主动勾结外贼来瓜分自己管辖的国有资产,但像刘杰这样不愿意与外人狼狈为奸的,倒也不算是凤毛麟角。应当这样说,任何时候好人总是多于坏人的。不是谁都会黑了良心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刘杰听出了秦海话里的意思,他自嘲地笑了笑,说道:“唉,秦总是不是觉得我在唱高调了?其实,我。还有老于他们几个,都是同一类人,老思想,脸皮薄,生怕自己做事不地道,以后被职工戳脊梁骨。我为什么觉得你秦总是个可交的人,就是因为你秦总也是大公无私的人,不会去做昧着良心的事情。”

    “呵呵,刘厂长过奖了。”秦海微微一笑,换了个话题,问道:“刘厂长,我打听一下,你们厂一个月需要挣多少钱才能够达到盈亏平衡?”

    “不少于5万。”刘杰伸出一个巴掌,说道:“我们厂300多职工,还有将近100退休工人,工资加上退休金,就是4万多。再加上一些行政开支,有个万把块钱就可以了。这样加起来,差不多就是5万块钱。”

    刘杰说的5万元,是红光厂维持职工生存的最低标准。如果红光厂要正常经营,还会涉及到其他许多开销,那就不是5万元的毛利能够支持的。刘杰怕自己把数字说得太高,吓跑了秦海,因此只是报了一个最低的水平。

    “以你们厂的设备情况,如果有一两个好产品,一个月挣到5万块钱,应当没什么难度啊。”秦海用自言自语般的语气说道。

    “谁说不是啊。”刘杰像是找到了知音一般,对着秦海说道:“我也是觉得,我们厂现在就是缺少一两个好产品,这不,听说你秦总到金塘来,我马上就赶过来了。你问问小邓,他那个吉普车都没有油了,是我拿私人的钱垫上给加的油。”

    秦海笑了,刘杰说的这个证据,实在没什么说服力。刘杰要来见秦海,似乎并不一定要开吉普车来,因此也就不存在要找钱去加油的必要性了。不过,刘杰这样说,显然是想表示自己的急切心情,秦海也就不去挑这个刺了。

    “刘厂长,我上次去红光厂调研的时候,看过你们的设备,觉得总体水平还是不错的,要找一两个有市场价值的产品,并不困难。我这回到金塘来,也是带着几个产品想来找企业合作的。不过,我不希望合作起来之后出现其他的变故,比如说,你们市政府会不会横生枝节,给我们找些什么麻烦。”秦海说道。

    刘杰道:“你这个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依我的经验,我们红光厂亏损的时候,市里都把我们当成负担,能不管就尽量不管。但如果我们扭亏为盈了,市里只怕就要把我们当成摇钱树,让我们干这个干那个,让你不胜其烦。”

    “那我该怎么办?”秦海问道。要说起来,这种问题是不适合让刘杰来回答的,毕竟刘杰也是金塘这边的干部,胳膊肘应当是向金塘这边拐的。不过,刚才这一番交谈,让秦海看出刘杰对于市政府也是满腹怨言,他现在只想让红光厂迅速解困,如果秦海能够帮他做到这点,那么秦海就是他的救星,想来他是会站在秦海一边考虑问题的。

    “秦总,你真的打算和我们厂合作?”刘杰问道。

    秦海道:“这有什么可怀疑的,如果我不想找合作伙伴,我何必大老远跑到金塘来?”

    “你打算怎么和我们合作?”刘杰又问道。

    秦海道:“我提供几种新产品,并负责产品的销售,红光厂则负责生产。我承诺负担全厂工人的工资,包括退休工人的工资。余下的利润,红光厂拿两成,我拿八成。”

    “二八开……”刘杰嘟哝了一句,就没再说下去了,只是在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秦海知道自己这个条件有些霸道了,但相比刘杰说的“南方人”,这个条件其实已经算是优厚之至了。一般来说,化工材料的毛利润并不算很高,扣除人工成本之后,能够留下来的可分配利润就没有多少了,这样一来,这种合作简直就像是在帮红光厂挣钱养活所有的工人,寻常的投资商肯定是不会答应这样的条件的。

    但秦海有自己的倚仗,那就是他拿出来的产品,都有一定的技术优势,从而能够有较高的溢价。他敢答应负担全厂在职和退休工人的工资,也是因为从生产中能够挣到的利润足以办到这些事。

    “如果是这样,我觉得秦总先不要急着把话说出来,咱们俩不妨到市里去唱个双簧,让沈市长签字画押,保证市里不再找红光厂的麻烦,你看如何?”刘杰眼珠子一转,马上就想到了该如何去做。

    “我听刘厂长安排就是了。”秦海摆出一副从善如流的姿态,说道。

    “秦总除了看中我们红光厂之外,还有什么打算?”刘杰又问道。

    秦海道:“我现在还没有和其他企业联系,不了解他们各自的意向。就我自己的想法来说,我是希望能够在金塘多整合几家企业,形成一个化工材料生产基地,这样管理起来也比较方便。”

    刘杰拍拍胸脯,说道:“这事简单,我来帮秦总联系吧。我们这些化工企业的厂长,过去总在一起开会,都比较熟悉了。我明天就给他们去电话,把他们都找过来,咱们一起聊聊。如果能够联合几家企业一起去和市政府谈,效果又会更好一些。”

    秦海道:“那就要辛苦刘厂长了。”

    刘杰道:“这话应当由我来说才是。你秦总是到金塘来帮我们的,我打几个电话联系一下大家,有什么辛苦的?如果能有三五家企业扭亏为盈,能给工人发出足月的工资,你秦海就是我们金塘的贵人了,你知道你能够帮助多少个家庭吗?来来来,秦总,我代表金塘市的全体下岗工人,敬你这一杯。”

    说到这里,刘杰站起身,恭恭敬敬地端着酒杯,向秦海示意。秦海也连忙站起来,举杯与刘杰相碰。刘杰刚才说的话,让秦海有些感动,前一世听说过的有关下岗工人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这一世能够有一个机会帮助一下他们,秦海自然是义不容辞的。以他的能力,不可能帮助全国数以千万计的下岗工人,但能够帮助一个金塘市,算是尽了一份义务了。

    ps:在泰山脚下的宾馆里码字,今天就一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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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章 要想着回报社会

    这顿酒,刘杰喝得很是痛快,最后已经是有几分醉意了。他打发司机小邓去结账,不过服务员告诉他,黑子已经悄悄去结过账了,这样一个细节,让刘杰更加感觉到了秦海的诚意。他答应秦海,第二天就去与于克岫等人联系,商讨一个与秦海合作的方案,然后几家一起到市政府去谈。

    秦海和黑子回到宾馆的时候,已经是晚上9点多钟了。黑子到柳耀忠的房间去看了一下,看到柳耀忠已经从外面回来,便把他请到了秦海的房间。

    “秦总,你来了。”柳耀忠客客气气地向秦海招呼道,他的岁数比秦海大不少,但在秦海面前,他还是摆足了作为一个下属的姿态。

    “柳厂长,这些天你辛苦了。”秦海赶紧起身让座。黑子则乖巧地沏好了一杯茶,端到了柳耀忠的身边。

    “刚才听小傅说,秦总一来就去找了红光厂的刘杰?”柳耀忠一边向黑子点头道谢,一边对秦海说道。秦海见刘杰的事情,原本也不打算瞒着柳耀忠,所以刚才黑子去请柳耀忠过来的时候,已经把这件事简单向柳耀忠介绍了一下。

    秦海道:“我们从火车站来宾馆的时候,恰好坐了红光厂一个下岗工人的三轮车。老刘听到消息,就跑过来了。”

    “还是你秦总的面子大啊。”柳耀忠半是恭维半是嫉妒地说道,“我约这些人见面,他们可没这么殷勤。现在知道秦总你来了,他们居然这样急不可待地跑来了。”

    秦海笑道:“哈哈,可能是因为我认识他们在先吧,毕竟还有一些朋友交情在内嘛。对了,老柳,你在这边谈的情况如何,有没有适合开展合作的企业?”

    “不是太顺利。”柳耀忠道,“刘杰应该也跟你说了一些吧?我找了几家厂子。条件谈不拢,他们都希望我们能够把他们的负担都接过去,我很明确说了,我是来谈合作的。这企业的负担我管不了,这样一来,大家就谈不到一块了。”

    “就没有能够谈下去的?”秦海追问道。

    柳耀忠自嘲地笑了一下,说道:“当然不是,也有的厂长很好说话,什么条件都能够答应,甚至暗示我说厂里还有一些原料,可以随我处置。我看过了,光倒卖这些原料也能挣不少钱呢。”

    秦海也笑了,他当然知道事情不会这样简单。能够把条件说得这么好的厂长,显然是有自己的想法在内的。照柳耀忠的描述,这些厂长几乎是在出卖厂子的利益了,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果然,柳耀忠接着说道:“可是,我对这些企业没什么兴趣,那几个厂长想的都是自己的利益,直接开口就跟我谈回扣的事情,根本就不是想搞合作生产。和这样的厂子合作,我也不踏实。”

    “你的想法是对的。”秦海肯定道。“有这样的厂长,厂子里的风气也好不到哪去。和这种企业搞合作,以后的麻烦绝对不会少。”

    “是的是的,秦总说得太对了。”柳耀忠连连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这样的厂子我不会去碰的。相比之下。老于那个金南化工厂确实不错,设备虽然陈旧了一点,但保养得很好,工人的素质也很高,有技术。也守纪律,是一个好的合作对象。”

    “既然如此,那么难处是什么?”秦海明知故问。

    柳耀忠道:“我了解过了,这个厂子有400多职工,其中有100多属于闲杂人员,做不了什么事情的。另外,他们还有200多退休工人,每个月的退休金也是一笔很大的开销。于克岫希望我能够把所有的在职工人和退休工人都管起来,我只想要那200多个能做事的工人,其余的闲杂人员我不想要。至于退休工人,和我更没什么关系,我肯定不会管的。

    “我虽然今天刚到金塘,可是看到金塘的情况,好像是不太乐观啊。这么多下岗工人,都靠蹬三轮车来挣钱糊口,哪有这么多的客人?听他们说,这些下岗工人的生活状态非常拮据啊。”秦海突然似乎说起了一件其他的事情。

    柳耀忠与秦海相识多年,对于秦海的思维方式和价值观都有所了解,他听得出秦海这句话里的潜台词,不禁苦笑道:“秦总,你不会是又想做好人了吧?”

    秦海笑道:“做好人也没什么不好的,我也是在工厂里呆过的,知道工人的苦处。尤其是那些退休工人,一辈子都献给了企业,如果老了却拿不到退休金,晚年实在是太凄凉了。”

    “可是,这件事应当是政府去管的。”柳耀忠争辩道。

    秦海道:“政府也不可能凭空变出钱来,政府的钱还不是企业交的税?不管怎么说,咱们算是先富起来的人,能够帮别人一把的时候,还是尽量帮别人一把吧。做企业不仅仅是要挣钱,也要想着回报社会的。”

    柳耀忠不吭声了,他想起当年东耀塑料厂陷于困境的时候,秦海也是这样帮助了他。当时秦海与他素不相识,完全是出于一片好心,给东耀塑料厂注入了资金,又帮他们开发了新产品,这才有了他柳耀忠的今天。到这个时候,秦海提出要同样帮助一下金塘这些企业,柳耀忠实在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其实,在柳耀忠与于克岫商谈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评估过把金南厂的所有退休工人都接管过来的成本。200多退休工人,按每人每月50元钱退休金计算,一个月的成本也就是1万多块钱。如果他能够与金南厂进行合作,1万多块钱的额外成本并不算很大的负担。

    先前他只是出于事不关己的心态,不愿意去背这个负担,但经秦海这样一说,他觉得真把这个负担背下来,也并无不可,最起码,他还能够落一个乐善好施的名声,这对于他与金南厂进行深入合作也是有帮助的。

    “秦总,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明天我就再去和老于谈一谈。对了,既然秦总你也到金塘来了,我们就一块去谈吧。”柳耀忠说道。

    秦海摆摆手道:“不急,这件事先等刘杰去联系一下再说。”

    接着,他便把今天与刘杰商谈的情况向柳耀忠做了一个通报,柳耀忠惊诧道:“秦总,你这是想在金塘大干一场啊?”

    秦海道:“既然来了,就不能光谈一家金南化工厂吧。金塘的化工产业有一定基础,设备和工人都是现成的,好好利用一下,完全可以建成一个化工材料基地。其实,你说的那些闲杂人员,我们也不能白白养着,他们也有两只手,要让他们去做一些他们能够做的事情。

    这两年全国的经济状况都不太景气,但这个情况很快就会改变。我们要抓住现在这个机会,把这些企业盘活,同时牢牢地控制在我们自己手上。等到全国经济开始全面复苏的时候,这些企业都能够变成聚宝盆的。”

    作为一名穿越者,秦海对于国家的整体经济走势是非常了解的。他知道,90年代的前两年,国内市场疲软,企业大面积停工停产,情况十分糟糕。但在南巡讲话之后,全国的经济就会重新回到快车道上,并进入一个长达30年的高速增长期。随着中国逐渐成为“世界工厂”,国内的原材料需求将会出现井喷式的上升,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属于未雨绸缪之举。

    对于秦海的眼光,柳耀忠是十分信服的。时下许多民营企业家都对国家的政策心存疑虑,不敢轻易投资。但秦海却告诉柳耀忠,国家的政策只会越来越有利于民营经济的发展,所谓政策要“收”的说法,只是毫无根据的民间谣传而已。柳耀忠正是因为相信了秦海的这个判断,才会跑到金塘来洽谈合作的事情。以秦海的意思,现在谈的是合作,等到政策宽松一点的时候,就可以进行兼并了。

    “秦总,你说该怎么做吧,我全力配合你就是了。”柳耀忠向秦海表着忠心。

    秦海道:“我们等刘杰的安排吧,他毕竟是金塘的老人,关系很熟,等他帮我们把线接上,我们再往下操作。”

    接下来的两天,刘杰帮着秦海联系了七八家企业的领导。与秦海上次来调研不同,这一回这些企业领导都是主动到市里来与秦海磋商,省去了秦海奔波于金塘市郊之苦。秦海向这些厂长经理们了解了他们所辖企业的经营现状,也与他们探讨了合作的模式。由于秦海的开诚布公,双方的讨论十分深入,也商定了若干与市政府沟通时候的要点。

    与联系企业的同时,刘杰也开始到市政府进行游说。金塘这么多企业停工停产,市政府早已是满脑门子官司。听说有民间大款要来与金塘的企业合作,市里各个部门都非常积极,恨不得早点把这些包袱甩出去。

    三天之后,刘杰前来通知秦海,金塘市分管工作的副市长沈传明表示要接见秦海。参加这次会谈的,还包括了市里几个主管部门的领导,以及刘杰、于克岫等企业领导。照沈传明的话说,这是一次三方会谈,重点就是要解决各家国有企业经营的问题。

第三百三十八章 互相甩包袱

    沈传明是个40刚出头的少壮派官员,说话、做事很有些雷厉风行的作风,即使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他的神态中也带着几分威严,让人望之而生出敬畏之意。

    秦海与柳耀忠、黑子在金塘市政府办事人员引导之下走进会议室的时候,看到于克岫、刘杰等人都已经到了。这些平日里喜欢打打闹闹、无拘无束的企业领导,此时居然显得有几分拘谨,这就让秦海觉得有些异样了。他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正看见了端坐在会议桌一侧正中的沈传明。

    “是安河来的秦总吧,欢迎欢迎啊。”沈传明站起身来,绕过会议桌,来到秦海等人面前,向他们伸出了手。

    秦海伸手与沈传明握在了一起,在握手的一瞬间,他感觉到沈传明的手温暖而有力,与他相握的时候,还稍稍地加了一点力度,像是在传达一种坚定的信心。

    “沈市长吧,久仰了。”秦海微微点了点头,向沈传明致意道。他并非金塘市的人,也没什么事情要求着沈传明,所以在沈传明的威严面前并无怯意。严格地说,沈传明反而是有求于秦海的人,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有钱的才是大爷。

    双方简单寒暄了几句,便分宾主落座了。沈传明一侧有市政府几个部门的官员,其中还有秦海过去已经认识、现任经委副主任的曾智强。秦海这一侧就是黑子和柳耀忠二人,倒是显得有些单薄。于克岫等企业领导分坐在两侧,填上了两边的空位。

    “我听说秦总此次到我们金塘来,有意与我们金塘市的企业开展合作,不知有没有什么具体的意向。”沈传明开门见山地挑明了此次会见的主题。

    秦海道:“沈市长日理万机,竟然还会关注到我们企业在金塘开展的一点点商业活动,真是让我感到荣幸。我此次到金塘来,代表的是浦江东耀塑料厂和浦江海杰科技公司,我们两家单位开发了一些新型化工材料。想寻找合作伙伴共同进行生产。金塘是有名的化工产业基地,所以我和柳厂长想在金塘选择几家企业进行深度合作。”

    “我们金塘的化工业有很好的基础,于厂长、刘厂长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化工。金塘的企业设备条件好。工人素质也好,相信肯定能够满足秦总和柳厂长的要求吧?”沈传明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与秦海接触过的其他一些地方官不同,沈传明并没有因为急于招商引资而对投资商表现出谄媚之意,他的态度是不卑不亢的,始终端着几分架子,似乎是在暗示秦海:自己有足够的底气,不会丧失原则。

    秦海此前从刘杰等人那里已经听说过,沈传明其人极其自负,任何时候都有些拿腔拿调的架式,这已经不是什么谈判技巧。而纯粹是他的本性所致了。同时,秦海也知道,沈传明其实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底气,这么多停产企业早已把他整得焦头烂额,他现在最大的想法就是要甩掉这些包袱。

    想到这些。秦海笑了笑,说道:“沈市长说得对,金塘的化工企业基础的确不错,这也是我们到金塘来的原因。不过,基础归基础,现状是现状,于厂长、刘厂长他们的企业。现在面临的情况都不太理想,设备陈旧、技术落后,工人中间固然有一部分是技术不错的,但同时也有相当部分属于两无,即一无文化、二无技术,这样的职工对于我们实在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沈传明的脸色微微往下一沉。说道:“秦总这话说得有些苛刻了吧?我们这些企业只是遇到了一些暂时的困难,照秦总的说法却成了一无是处,这岂不是全盘否定了于厂长、刘厂长他们的工作?”

    秦海摇摇头,道:“我可没有否定各位厂长的意思,金塘的化工企业出现目前的困难。非战之罪,而是整个政策环境的问题。红光厂、金南厂在以往为国家贡献了那么多的利润和税收,却没有得到国家的反哺。这些企业现在还在使用60、70年代的设备,岂能有竞争力?

    此外,这些企业的老职工为国家创造了大量的财富,但国家并没有给他们存下养老金,以至于现在他们的退休金只能来自于企业,企业因此而不堪重负。这些都不是几位厂长能够解决的问题,而是国家应当出面来解决的问题。”

    秦海说的情况,都是沈传明无法否认的,他只能避开秦海的锋芒,说道:“国家的政策,也不是我们金塘市能够左右的。秦总说的这些情况,即使是真实存在的,我们现在也解决不了。所以,我想我们还是谈一些能够解决的问题吧。”

    秦海说道:“现实的问题很简单,我们希望与这几家企业合作进行生产,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想兼并这几家企业。不过,企业里人浮于事的那些职工,还有企业里的退休工人,我们希望市里能够帮助解决一下。”

    “秦总,这样不太合适吧?”刘杰在恰当的时候发话了,“什么叫人浮于事的职工?我承认,我们厂有些职工的确像秦总说的那样,一无文化,二无技术,但他们也是为厂子做过贡献的,怎么能够一脚踢开呢?”

    “刘厂长说得对,我们对职工必须一视同仁,还有退休工人,这也是我们厂子必须要管的。如果秦总觉得这些人都是负担,那我们宁可不合作。”于克岫也表现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说道。

    这番对话,其实正是秦海与刘杰、于克岫等人商量好的双簧,目的是要把沈传明的底线逼出来。秦海提出的要求,很符合一个投资商的本性,除非是非常了解他的人,否则绝对听不出他是在虚张声势、以退为进。事实上,他并不打算抛弃这几家工厂里的剩余人员以及退休工人,但他需要沈传明给他一个承诺。

    沈传明皱了皱眉头,说道:“秦总想兼并我们的企业,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我们自然是不会阻挠的。不过,秦总要淘汰企业里的职工,还想把退休工人全部推给市政府,这一点就不太合适了。”

    “养老社会化,没什么不合适的。”秦海说道,“《破产法》颁布已经有四年时间了,国有企业在资不抵债的情况下,可以破产。而企业一旦破产,在职工人可以另找工作,自谋职业,退休人员则必须由社会来负担其养老责任。国家也正在建立职工养老保险制度,退休工人的养老本身就应当由政府来承担,凭什么转嫁给企业呢?”

    “可是,我们过去并没有从企业提取养老保险金,现在突然把这些退休工人都推给政府,政府哪有钱来给他们发退休工资?”沈传明反驳道。

    “这就不是我们的事情了。”秦海摊摊手,说道,“我如果接手这些企业,可以保证足额缴纳在职职工的养老保险金,但以往那些退休工人,与我并没有关系。至于说政府过去没有为他们提取养老保险金,这个责任不该由我们来负吧?”

    “秦总,话不能这样说吧。”曾智强在一旁插话了,原本在沈传明说话的时候,其他下级官员是不敢随便插话的,但曾智强看到沈传明已经被秦海说得有些语塞,于是连忙出来解围。

    “秦总,老职工没有提取养老金,这是过去的政策决定的,并不是只有我们金塘是这样。如果像秦总说的,我们双方合作的前提是你们把退休工人全部推给市政府,那我们金塘又有什么必要和秦总你合作呢?”曾智强问道。

    秦海淡淡一笑,说道:“据我所知,目前红光厂、金南厂都已经停产了,别说退休工人,就是在职工人的工资,都是由市里来负担的,而且市里还拿不到一分钱的税收。如果这几家企业能够与我们合作,最起码我们能够解决一部分职工的工资问题,还能够给市里提供税收,曾主任觉得没有价值吗?”

    “这……这当然有价值,不过……秦总,你过去在汽车国产化办工作过,也是国家干部,总应该多体谅一下我们政府的困难吧?”曾智强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能和秦海谈起感情来了。这样的话,也就是他能说得出来,沈传明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这样低声下气的。

    “体谅政府的困难,也是我们企业应该做的。”秦海道,“不过,我们体谅了政府的困难,政府能不能也体谅我们的困难呢?比如说,政府能不能不要对我们企业摊派太多的义务,不要干涉我们企业的经营,这些要求不算太高吧?”

    “秦总恐怕是对我们金塘不太了解吧?”沈传明找到了话题,他正色道:“我们金塘市政府一贯坚持维护企业的经营自主权,从来不向企业乱摊派,更不会插手企业的经营。所以,秦总说的这些担心,在我们金塘都是毫无必要的。”

    “刘厂长、于厂长,沈市长说的是真的吗?”秦海把脸转向刘杰和于克岫,笑吟吟地问道。

第三百三十九章 不能吃大锅饭

    当着沈传明的面,刘杰、于克岫等人当然不能说他在撒谎。事实上,政府对企业摊派是各地的惯例,金塘也未能免俗。比如市里搞什么庆典,各企业都要有所赞助;遇上大型活动,市里也会从各企业抽调人员去服务,而且肯定是无偿的。这两年,金塘的各家企业经营状况不好,市政府想摊派也找不着“肥羊”,所以摊派之风有所收敛,沈传明能够义正辞严地说金塘不搞摊派,其实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沈市长对我们企业一贯都是非常支持的,摊派这种事情嘛,很少见。当然了,我们作为金塘的企业,碰上有什么事情的时候,也会主动为市里分忧,这绝对不能算是什么摊派。”于克岫咬文嚼字地说道,这话搁在谁的耳朵里,都有那么一点此地无银的意味。

    刘杰也说道:“老于说得对,咱们金塘的领导一贯支持企业的工作,尤其是沈市长,一向反对向企业乱摊派。所以秦总的担心,是没有必要的。”

    “原来是这样。”秦海听到于克岫和刘杰的话,装出一副恍然的样子,说道:“看来,我对金塘的了解还是很不够,请沈市长批评。我相信沈市长的执政理念,不过,如果有朝一日沈市长高升了,到省里或者中央去任职,换一个其他的领导来,会不会出现变故呢?我们既然要在金塘办企业,肯定是希望做成百年企业的,不知道金塘市能不能给我们一个长久的承诺。”

    沈传明脸色有些难看,他看出了秦海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但偏偏又找不出对方的什么破绽。人家在你这里办企业,希望有一个稳定的环境,这也是人之常情,作为副市长,他必须给对方以一个承诺。如果金塘的状况更好一些,他或许还可以端端架子。与秦海讨价还价一番,但现在金塘的经济状况十分糟糕,几万工人中间有七八成都处于下岗或者下岗的边缘,这就由不得他再行矜持了。

    “秦总需要一个什么样的长久承诺呢?”沈传明问道。

    秦海道:“这些天。我也了解了一下各家企业的情况,知道目前像红光厂、金南厂这些企业,职工都只能发出50%的工资,退休工人的工资也是长期拖欠,只能发出30%。我们的打算是这样的:

    对于退休人员,我们希望能够建立一个基金,用于保障他们的退休金能够足额发放。未来国家建立起全面的养老保险制度之后,这个基金的钱将用于补足他们过去欠交的保险金,从而保证他们能够被纳入国家的统一养老保险体系。”

    “你怎么知道国家会建立统一的养老保险体系?”沈传明诧异地问道。有关保险制度的改革,他也有所耳闻。但具体会改成什么样子,他并不十分了解。现在听秦海的意思,好像国家会把企业退休职工的养老纳入一个整体体系,他很奇怪秦海的这种预见是来自于何处。

    秦海微微一笑,说道:“我和国家几个部委有一些业务往来。是从他们那里打听到的消息,当然也不确切。”

    “原来如此。”沈传明点了点头,不再追问下去了,而是说道:“那好,秦总请继续讲吧。”

    秦海接着说道:“因为这些退休人员以往创造的财富都已经上交给了国家,所以他们的退休基金也应当由国家承担。鉴于目前政府没有这样的专项资金来保障他们的退休工资,我们认为应当可以通过出售企业的资产来建立这项基金。简单说吧。我们愿意出资购买这些企业的资产,但其中的一部分资金应当专款专用,留作安置这些企业的退休工人。”

    “这……”沈传明愣了。秦海的这个提议,可谓合情合理。企业经营不下去了,依照破产法,可以申请破产。把资产卖给愿意出资的机构。但出售这些资产的钱,不能完全被政府拿走,而是应当拿出来用于安置企业的退休工人。这种做法在后世是很常见的,但在当年就属于一个创举了。

    正因为这是创举,沈传明才会感到犹豫。国家的资产被销售出去。最终政府拿不到钱,这种感觉是很失落的。

    “秦总,你想兼并我们金塘市的企业,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我们是可以同意这项兼并的。但政府收到你们用于兼并企业的资金之后如何使用,这就不是你们投资商应当考虑的问题了。政府有政府的安排,与你们没有什么关系吧?”沈传明说道。

    秦海道:“沈市长这个观点,我不敢苟同。拿金南厂来说,全厂有200退休工人,他们都是为金南厂做出了贡献的。如果我们兼并了金南厂,却不能保证他们的晚年幸福,那么慢说于厂长会觉得对不起这些老工人,就是我们接手金南厂之后,也会遇到工作上的困难,难以安抚职工的担忧。所以,我们如果要接手金南厂,就必须把退休工人的保障问题统筹予以考虑,如果市政府无法解决这个问题,我们是万万不敢接手的。”

    沈传明扭头去看曾智强,问道:“曾主任,你觉得秦总的这个要求,是不是合适呢?”

    曾智强目光有些闪烁,他不清楚沈传明是否支持秦海的想法,自然也不敢轻易表态。他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对几位厂长说道:“这个问题,是不是你们各位更有发言权?你们对此是什么想法?”

    于克岫毫不犹豫地接过话头,说道:“就我个人而言,我赞成秦总提出的办法,也非常感谢秦总能够为我们厂的200名退休工人考虑得如此周全。我于克岫管理无方,导致企业停工停产,工人的工资都不能保证,我请求市领导给我处分。

    但我要说一句,金南厂现在的状况,与退休工人是没有关系的,他们已经做出了他们应有的贡献,现在是我们考虑如何保障他们的晚年生活的时候了。过去一年,我一直在为这个问题伤脑筋,今天听秦总这样一说,我茅塞顿开。我请求市政府、沈市长,充分考虑秦总的这个建议。”

    秦海的这个建议,分明就是与于克岫、刘杰等人商量出来的,他们只是在这里装腔作势,演戏给沈传明和曾智强等人看而已。听到于克岫表了态,其余几位厂长也纷纷发言,核心内容就是一个:支持秦海的提议。

    沈传明也没辙了,当着各位厂长的面,他没法全盘否定大家的意见。他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大家都是这个观点,那我会把大家的意见上报给市委,由市委党委会讨论决定。不过,大家放心,不管最终的结果如何,你们各家企业的退休工人的问题,市里是会充分考虑的,不能让这些老职工晚年没有保障。”

    秦海道:“谢谢沈市长。我要特别说明一下,我们所以提出这样的要求,完全是出于接收这些企业的需要,并不是想干涉金塘市的政策。所以,我们希望这笔基金应当专款专用,只能用于发放这几家企业退休工人的工资,而不能吃大锅饭,被平均用于全市所有的企业。这一点,我们需要市里给我们一个承诺。”

    沈传明的脸色变得更青了,刚才听秦海建议把出售企业所得的资金用于建立退休工人保障基金,他还有几分心动,觉得这是一个解决全市退休工人工资问题的好办法。但秦海补充的这一句,一下子打碎了他的如意算盘。

    出售几家企业,能够得到几百万的资金,这些钱用于保障这几家企业退休人员的工资,可以管上几十年,但如果用于发放全市所有退休人员的工资,那就连半年都支撑不了。对于沈传明来说,他要解决的是全市的问题,至于半年之后怎么办,他可以先不去管。但秦海的想法却是相反,他只在意自己所兼并的这几家企业,全市的事情,与他无关。

    道不同,不相与谋,这是沈传明心里涌上来的一个念头。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对秦海过于忍让了,以至于对方如此步步紧逼,丝毫不给他留下什么空间。

    想到此,他冷冷地扫了秦海一眼,说道:“秦总真是做大事的人,对于政府的工作也如此了解,给我们提出了这么好的建议。不过,你们做企业的,和我们做政府工作的,考虑问题的角度可能有些不同。红光厂、金南厂,都是全民所有制的企业,它们的资产是属于全民的,不是属于个别企业的。出售国有资产的收入,应当由政府统筹运用,从来不存在什么专款专用的说法,这一点,还请秦总理解。”

    “沈市长,你这个说法,我不赞成。”没等秦海说什么,于克岫腾地站了起来,毫不客气地来了这样一句。

    “于厂长,你有什么不赞成的?”沈传明把眼睛一瞪,语气中已经带上了几分恼怒。秦海是外来的投资商,他不便于发脾气,于克岫只是他治下的一个厂长,居然也敢这样顶撞他,他岂能不发威。

第三百四十章 谁比谁更强势

    在秦海与于克岫、刘杰等人事先商定的剧本中,并没有让于克岫出来与沈传明顶牛这样的安排。沈传明是个强势的领导,一向不喜欢下属顶撞自己。于克岫、刘杰等人都是快要退休的人了,退休后能够享受什么样的待遇,很大程度上都取决于与市里的关系。

    如果他们表现得好,在退休前调到市工业局去挂个职,未来就可以以机关干部的身份退休,无论是退休金还是住房、用车等福利,都会比从企业退休要好得多。但如果市里对他们的印象不好,那这些优越的条件就与他们无缘了。

    正因为有这样的忧虑,这些厂长们都不愿意直接出头与市里叫板,而是把唱黑脸的事情交给了秦海,他们只负责在旁边敲敲边鼓而已。直到刚才那一刻,大家都是按照事先约定的角色去表演的,谁能料想,火爆脾气的于克岫最终也没能控制住自己,直接就跳了出来。

    “沈市长,你刚才说我们都是全民所有制企业,资产是全民的,这个说法,我不赞成。”于克岫既然已经站起来了,也就不再顾忌什么了。这个时候再坐下去,也无法取得沈传明的原谅,还不如说个痛快。

    “于厂长,你敢说你们金南化工厂不是全民所有制企业吗?”沈传明质问道。如果不是有这么多人在场,尤其是有秦海这样的外人在场,沈传明的态度只怕会更严厉几分,饶是如此,他现在的脸色也是极其难看了。

    于克岫已经豁出去了,自然不在乎沈传明是什么表情。事实上,在沈传明来金塘当副市长之前,于克岫他们这些厂长在市领导面前都是很随意的。什么话都可以说,市领导也知道这些厂长们就是这样的脾气,根本不会在意这种言语上的冲撞。但沈传明来了之后,对大家不苟言笑,众人的胆子也就越来越小,终于发展到不敢随便乱说话的地步了。

    今天。面对着涉及全厂退休工人根本福利的事情,于克岫觉得自己不能再退了。秦海毕竟是一个外来者,对于金塘市的政策说三道四,是有些犯忌讳的。金塘的事情,他们这些企业厂长是最有发言权的,如果他们沉默不语,事情就会朝着沈传明希望的方向发展了。

    “沈市长,曾主任,秦总。抱歉,今天我老于放肆了。”于克岫脸上带着几分决绝之色,对众人一一点头,说道:“如果是别的事情,我该忍也就忍了。但事关我们全厂200多退休工人以后几十年的生计,我老于如果不站出来说句话,我特莫就不是人了。

    这些退休工人,在你沈市长眼里。就是一堆包袱,想怎么甩就怎么甩。但在我老于眼里。他们就是我的亲人。是他们亲手教会我老于怎么开阀门、怎么加料、怎么造粒。经济困难的那些年,他们饿着肚子坚持生产,这才有了金南厂的今天,有了我老于的今天。

    沈市长,你说我们金南厂是全民所有,我想问问。我们过去一年发不出工资的时候,市里怎么不拿其他企业的收入来给我们发工资?我们厂的退休工人,拿不到退休金,一大把年纪的人,背个编织袋满处拣垃圾去卖钱。就为了能够养活自己的孙子孙女,那时候,你沈市长怎么不说我们是全民所有制的企业了?还有……还有……”

    说到这里,于克岫的声音竟然有些哽咽了。坐在他身边的刘杰赶紧扯着他的衣服,小声劝道:“老于,别激动,你坐下说……”

    “上个星期,我师傅……老陈师傅,快70的人了,跑到我家里去,求我给他开个后门,报销一张20块钱的药费单子,说是家里已经两个月没见过荤腥了,小孙女哭着想吃一回肉,他这个当爷爷的,实在不忍心,这才厚着脸皮来找我开后门。我师傅,多要强的一个人啊,我当了这么多年厂长,他从来不肯找我开一回后门,可是这一回……”于克岫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才好了。

    全场的人都沉默了,即使是那些机关干部,或多或少也都和企业有些瓜葛,知道企业里的现状。他们知道,于克岫说的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比这更让人觉得心疼的事情,还多得很呢。看着一把年纪的于克岫泛红的眼眶,大家都有些唏嘘,他们知道,于克岫这番以下犯上的言论,并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出于一片公心。

    沈传明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他的威严是建立在别人敬畏他的职位基础上的,真到了人家撕破脸,不在乎他这番威严的时候,他的架子也就端不起来了。于克岫说的情况,他又何尝不知道。他口口声声说什么全市统筹,可事实上市里一贯的政策不都是让企业自生自灭吗?各人自扫门前雪,哪有用别家企业利润来补贴停产企业的。

    回到秦海说的退休基金上,道理也是一样。把金南厂、红光厂卖给秦海,所得的钱理应用于这两个厂的退休工人的安置。别的厂子有困难,他们同样可以考虑找人合作或者被兼并,凭什么分这些厂子的钱?刘杰等人没有像于克岫这样站起来反对,但沈传明可以想象得出,他们心里同样是很不满意的。

    道理是很简单的,但与沈传明的政绩心理一挂钩,就变得复杂了。他沉默了一会,说道:“于厂长,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有些事情,我们也不能光凭感情用事嘛。全市比你们更困难的企业还有很多,他们的退休工人,也面临着同样的境遇,我作为副市长,怎么能不管呢?”

    “如果是这样,小秦,你也不用再和市里谈了,我不会同意把金南厂出售给你们的。”于克岫转头对秦海说道。

    “于厂长,你这是什么态度,金南厂是你私人的吗?你有什么权力决定厂子的去留。”沈传明厉声斥道。

    于克岫冷冷一笑,说道:“沈市长,金南厂不是我于克岫的,但我相信我在厂里说句话,还能管用。我现在就回厂里去,把秦总的提议和你沈市长的反对意见告诉全厂的退休工人,你信不信我们厂的200名退休工人今天就能够把你市政府的楼给拆了?”

    于克岫这话,让坐在旁边看热闹的秦海也恶寒了一下,不愧是久经各种运动考验的老厂长,平时看着大大咧咧、嘻嘻哈哈的,一旦发起狠来,还真有几分煞气。秦海自忖如果自己处于于克岫这个位置,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这样威胁市领导的。带着200退休工人去市政府拆楼,这是何等疯狂的场面啊。

    比秦海更觉得惶恐的,是沈传明。他其实没有过在企业工作的经历,一直都是在机关里任职的。机关里的人,说话做事都有几分规矩,连吵架的时候骂娘都比外面的人要显得斯文。到金塘来当副市长之后,别人对他都是恭恭敬敬,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撂这样的狠话。他不知道于克岫所说的仅仅是一句威胁,还是真正打算付诸实施的诺言。

    “老于,不要说这种气话嘛。”沈传明的态度陡然变得柔和了,“你们企业的难处,我们是会充分考虑的。秦总刚才说的……对,要专款专用,我原则上是同意的,只是这件事还需要常委会决定,我一个人也决定不了嘛。”

    “常委会也得考虑我们企业退休工人的要求,我请沈市长转告市里其他领导,这些退休工人的退休金,不是政府恩赐给他们的,而是政府欠他们的。”于克岫得理不饶人,说话的态度也愈发强硬了。他已经想通了,自己这辈子就交给金南厂了,就算把沈传明得罪死了,沈传明还能撸了他的公职不成?

    “这件事,请沈市长向市里的其他领导解释一下吧。其实,我们并不是不考虑其他企业的退休工人,如果我们与红光厂、金南厂的合作能够成功,这也是探索出了一种有效的模式,对于其他企业脱困,也是有好处的嘛。”秦海悠悠地说道。

    “秦总说得对。”沈传明听出秦海是在给他找台阶,赶紧接过话头,不敢再打官腔了,“秦总不愧是改革的弄潮儿,思想开放,不像我们这样,脑子有点僵化了。看来,我们今天这个会谈,还是很有成效的,至少我个人就获得了很多启示。曾主任,你说是不是?”

    曾智强点头如啄米一般:“是的是的,我也得到了很多启示。秦总你看,我这笔记本都已经记了十几页了。”

    “不敢当。”秦海心中暗笑,看来,对付沈传明这样的牛人,还得靠于克岫这种狠人。刚才此君还在装13,转眼之间就怂了,早有这样的态度,又何必废这些话呢?

    “沈市长太客气了,我们只是从自己做企业的角度,请求市政府给我们一些帮助而已。……刚才我们说了退休工人的问题,现在我想再谈谈在职工人的问题。这方面,我们同样需要取得市政府的配合,否则我们的工作就很难开展。”秦海说道。

    “秦总请讲,只要是合理的要求,市政府一定会站在你们一边。”沈传明又恢复了那副凛然的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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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一章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知道吗,咱们厂被卖给私人老板了!”

    一个消息在金南化工厂不胫而走,仅仅半天时间,就已经是家喻户晓、众说纷纭。

    在90年代初,国企的亏损与停产十分普遍,但企业破产、改组、兼并等却是极其罕见的。尽管国家的政策并不排斥民营企业对国有企业的兼并,并实践上并不容易。且不说八十年代末的风波让一部分私营企业家变得战战兢兢,即便没有这样的政治忧虑,兼并一家国企也是十分麻烦的事情,光是文化上的整合就足以让私营企业家们感到头疼了。

    正因为周围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对于金南厂被私企兼并一事,厂里的职工心情是极其复杂的。

    厂子经营不善,亏损严重,已经到了无法足额发出工资的地步,每一个稍有些理智的职工,都知道厂子必须要变革,不变革就只有死路一条。现在有人愿意出钱来兼并厂子,对于厂子来说,未必就不是一条出路,所以大家的心里多少都有些期待。

    但是,对于兼并厂子的主体是私营企业,十个职工中间至少有九个人是怀着抵触情绪的。当了一辈子国企的主人翁,一夜之间就变成了私企雇员,这个身份的转变是很难让人接受的。

    几年前,厂子里搞聘用制改革,把所有在岗职工的身份都转成了“合同工”,大家当时并没有什么感觉,认为不过就是变了一个名称而已。到现在,大家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手上的铁饭碗早在那时候就已经被换掉了,所谓“合同工”,就意味着工人与工厂之间是以合同捆绑在一起的,现在人家要取消合同,你能奈何?

    “娘的,国家一脚就把咱们给踢出来了。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老子竟然要给资本家干活了!”

    “什么狗屁兼并,分明就是国家在甩包袱好不好。”

    “依我看。给谁干活都无所谓,只要有人给我发工资就行。”

    “发工资,你想得美吧,知道什么叫资本家吗?你读书的时候没学过,资本家对咱们工人是剥削,剥削知道是啥意思吗?”

    “管它什么叫剥削,现在老子倒是没被剥削,可是一个月只能领50%的工资,还不如那些私人企业里的工人挣得多呢。”

    “唉,听天由命吧……”

    各种各样的议论在厂区的各处进行着。其中不乏足以被定义为“反动”的一些言论。工人们不懂什么大道理,他们关心的只是自己的生计,他们希望按月拿到足额的工资,但又担心私营老板来了,会剥夺他们一向引以为豪的铁饭碗。尽管这个铁饭碗里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装过什么食物了。

    在金南厂的大会议室里,此时正在召开退休工人座谈会。200多退休工人来了100多人,把整个会议室挤得满满当当。幸好大家都是互相熟识的工友,两个人挤坐一个凳子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别扭,甚至还能够找回一些往日的温馨回忆。

    “各位师傅,大家安静了,我们现在开会。”于克岫站在会议桌一头。朗声对众人说道。

    屋子里鼎沸的人声霎时就平静下来了,于克岫在厂子里的威信果然不是吹的,这些退休工人都在于克岫的手下工作过,对于他的能力和人品都十分佩服,因此也非常乐意配合他的工作。

    “首先,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安河省青锋农机厂的董事长秦海先生。大家肯定也听说过了,咱们厂要进行改制,转为民营企业。秦海董事长以后就是咱们厂的董事长了,大家表示欢迎。”于克岫指着坐在自己的身边的秦海向众人介绍道。

    在一片稀稀拉拉的掌声中,秦海笑着站了起来。他向众人抱了抱拳。说道:“各位师傅不必客气,我和你们于厂长,还有技术科的禹科长,办公室的陶主任,都是老朋友了。几年前我就曾经到金南化工厂来学习过,在坐的师傅有些可能我们当年也曾见过。这一次,我受金塘市政府之邀,前来帮助金南化工厂改制,目的是让金南厂早日脱困。以后各项工作还需要各位师傅大力配合,我在此先谢过大家了。”

    说到这里,他向众人微微鞠了一躬,又换来了一阵掌声。与刚才的掌声相比,这一阵显得要热烈了一些,显然是他的这番表白让众人感觉到了几分善意。

    秦海说完话就坐下了,于克岫看了看众人,知道大家对于秦海有几分鄙视,道理也很简单,那就是秦海的年龄实在是太小了,尤其是在这些退休工人看来,简直比家里的孙辈也大不了多少,怎么可能对他有什么敬意。

    于克岫笑了笑,说道:“开会之前,我先向大家宣布一件事情。从这个月开始,咱们厂的退休工人工资将100%发放,最晚不拖过下个月,会把过去拖欠大家的退休工资全部补齐。”

    此言一出,整个会议室就像是热油锅里撒进了一把盐,瞬时就炸了。每个退休工人的眼睛都瞪得滚圆,七嘴八舌地对于克岫发问,唯恐自己听错了意思。

    “什么?于厂长,你说什么?”

    “小于,你不是跟我们开玩笑吧?”

    “太好了,让我算算,如果补发退休工资,我一次能拿到多少……”

    “各位师傅,安静一下,安静一下。”于克岫拼命挥着手,这一回,他是好不容易才让激动的老人们平静了下来。这一年多时间,大家都已经忘记足额发放退休工资是什么感觉了,连每个月拿到50%甚至30%的工资,都能让他们暗自庆幸。现在于克岫居然说从今以后能够全额发放退休工资,而且还会补足过去拖欠的部分,简直可以用天上掉馅饼来形容这一喜讯了。

    “各位师傅,我刚才没有说错,从这个月开始,咱们厂的退休工人工次就可以足额发放,这是市政府的沈副市长签字画押答应的,绝对不会更改了。”于克岫说道。

    “于厂长,这是怎么回事,过去我们也去市政府闹过,闹完了也没见他们答应发全额的工资,这一次这帮兔崽子怎么改脾气了?”老工人田金喜大声问道。这位老师傅生性耿直,当着沈传明的面,他也是骂过对方兔崽子的。

    于克岫微微一笑,说道:“田师傅你问得太好了。我告诉大家吧,大家的退休金,正是秦总给大家争取来的!”

    “什么,就是这个小……小秦总?”田金喜用手指着秦海,诧异莫名地问道。

    “没错,就是这位秦总。”于克岫说道,接着,他就把秦总与沈传明交涉的情况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其中隐去了自己向沈传明发飚的那一段。据他的说法,市里原本是打算把秦总用来兼并金南厂的资金挪作他用,是秦总据理力争,甚至以撤资相要挟,最后才迫使市政府答应专款专用,把这笔钱变成了退休工人的工资保障金。

    “这个沈传明,我早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我们厂的钱,他凭什么挪走?”田金喜义愤地骂道,骂完,他又转头冲着秦总,翘起一个大拇指说道:“小秦总,你干得好,我代表我们厂的退休工人,念你这个情!”

    “不敢当,田师傅。这些退休工资,本来就是国家欠你们的,我只是仗义直言,帮大家保住了这笔钱而已。”秦海谦恭地说道,话里话外的意思,却又坐实了自己替退休工人讨要工资的功劳。

    秦海要想入主金南厂,就必须要树立自己的威信。从沈传明手里争取到了退休工人的工资,原本就是他的功劳,他自然不会推掉。至于说工人们因此而对沈传明生出怨恨,那就不是秦海管得了的事情了。于克岫介绍的情况,并没有什么歪曲,沈传明原来的想法的确是有些对不起金南厂这些退休工人的。

    于克岫道:“今天召集大家来开会,是秦总的意思。秦总说了,咱们这些退休工人,是金南厂的财富。金南厂要想摆脱困境,必须要听取大家的意见,取得大家的帮助。所以,我们今天这个会,就是一个诸葛亮会,希望大家能够继续发扬主人翁精神,为咱们厂未来的发展,出谋献策。”

    “于厂长,还有……秦总,我们都是一些老家伙了,哪懂什么经营,让我们出谋献策,恐怕是找错人了吧?”一位名叫丁桂芬的退休女工迟疑着说道。

    “对啊,我们都是工人,过去也就知道上班干活,哪懂经营啊。于厂长,我觉得你们还是找机关那些干部给秦总他们出点主意吧。”其他的工人也都纷纷附和道。

    秦海站起身,向众人摆摆手,说道:“各位师傅,大家说错了。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你们这些老工人,对咱们金南厂的情况是最为了解的,所以要想把金南厂搞好,你们的意见至关重要。至于说企业经营、产品开发这些事情,我们会有专门的人员去办,不需要大家操心。今天我想请大家来议一议的,就是咱们金南厂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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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庆祝apec会而加更……

第三百四十二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议一议金南厂的问题在哪?

    前来开会的退休工人们都有些懵了。

    厂子里的大政方针,什么时候轮得到他们这些退休工人来讨论了?别说他们已经退休若干年,就算是过去在职的时候,他们也不过就是各位岗位上的操作工而已,哪懂什么企业管理呢?

    可是,要说于克岫和秦海不是真心要向他们讨教,那今天这个会就更是让人觉得莫名其妙了。他们都是无权无势的普通工人,厂长和这个新来的董事长,似乎没什么必要拍他们的马屁,在他们面前浪费时间呀。

    工人的心思毕竟还是更单纯一些,如果换成一群知识分子,此时恐怕已经演绎出无数个版本的阴谋论了。于克岫先前宣布的发放退休工资的通知,让老工人们心中产生了无数的好感,因此也就不再怀疑这两位领导的用意了。

    “我觉得吧,咱们厂子的产品是不是有些老了,我听说别的厂子都在搞什么改性产品,咱们还是老一套,难怪产品卖不出去了。”

    “车间管理没过去那么严格了,上次我去车间找个人,看到有个小年轻蹲在车间门口抽烟,我当时就跟他急了,生产区严禁烟火,这是最起码的劳动纪律了!”

    “老王说的没错,我家那小子,现在也是当操作工的,那天我问他几个应知应会,他答个乱七八糟的。想当年,我才高小文化,这些东西都背得滚瓜烂熟。”

    “我觉得咱们厂的销售是不是有问题,销售科那个李胖子,成天跟一群乡镇企业的小老板吃吃喝喝的,业务没拉来几个,我觉得他肯定有问题。”

    “……”

    一个接一个的老工人开始凭着自己的印象发言了,他们毕竟都是厂里的老人,有时候与同事在一起聊天。也会谈论一下厂子里的各种事情,所以临到要说话的时候,也能总结出几条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越说越是热闹。原来觉得没啥可说的人,受了其他人的启发,也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最后竟然到了众人抢着发言的程度。

    于克岫和秦海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都摊开笔记本,刷刷刷地记录着众人的发言,偶尔还插进一两句话,把老工人们的兴奋点转移到他们预设的方向上去。

    “劳动纪律,吃苦精神,应知应会……这些的确是值得我们关注的事情。”秦海趁着众人的发言告一段落时。有选择地总结了几项,对众人说道。

    “这个事情,我有责任。”于克岫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这几年,我对劳动纪律抓得不够。导致厂子里违反劳动纪律的事情屡禁不止,产品质量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小于,这事也不能全怪你。”田金喜插话道,“我知道有些小年轻也不听话,尤其是咱们厂顶替进来的那些子弟,什么事都满不在乎,还有跟车间主任打架的。所以你也很难。”

    于克岫道:“田师傅这样说,我还是有愧啊。不管怎么难,我毕竟是当厂长的,有些事还是得管啊。不过,这几年厂子经营不好,奖金发不出。工资又不能扣,我说话也就没什么用了。”

    “我们如果要恢复生产,劳动纪律是一定要严抓的,否则再好的产品也无法保证质量,弄不好还会出事故。那就麻烦了。”秦海不失时机地评论了一句。

    田金喜道:“小秦总说得对,我们当年进厂的时候,对劳动纪律的要求是非常严的。那时候的人也听话,规定上怎么写,我们就怎么做。现在的年轻人没这个责任心,这就得厂里的领导多用心去管理了。”

    “光靠我们去管,恐怕也管不过来。”秦海说道,“化工厂的这些操作规程,于厂长很熟悉,我就不太了解了。我刚才琢磨着,能不能请田师傅这样经验丰富的老工人协助我们一下,给我们当个劳动纪律监督员,田师傅看如何?”

    “我?”田金喜愣了,他没想到事情绕了一圈,居然会绕到他的头上。于克岫此前说过,大家的退休工资都是这个小秦总替大家争取来的,从面子上说,小秦总发了话,自己也不便拒绝。可自己毕竟是个退休工人,当什么监督员,好像不是自己的义务吧?

    “我们想聘几位师傅来帮助我们抓劳动纪律,当然,我们不能让大家义务去做这些事情,我们可以额外付一些报酬。”秦海说道。

    “付报酬?”

    老工人们的心一下子都活泛起来了。抓劳动纪律这种事情,其实没啥强度,不过就是在车间里转悠转悠,权当是锻炼身体了。大家都是多年的操作工,哪种行为违反规定,他们一眼就能够看出来。

    当然,抓劳动纪律肯定是会得罪人的,可他们一把年纪放在那里,哪个小年轻敢跟他们呲牙?厂子里的年轻一代大多是顶替父母上岗的本厂子弟,也就是众人的子侄一辈,如果这些人敢犯浑,老爷子们是可以抡起巴掌赏他们几个耳光的,这叫替他们的父母教育孩子。

    如果干点这样的事情还能拿到报酬,那就值得去试试了。秦海没有说给多少报酬,但老工人们并不在意,平日里闲着也是闲着,转悠几圈就能拿报酬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没等大家动完心思,秦海又继续说下去了:“除了劳动纪律,技能方面的培养也得提上日程。刚才大家也都说到了,有些青工对于操作工的应知应会都说不出来,这样的工人是不能用的。厂里打算在下星期对全厂工人搞一次应知应会的测验,测验不合格的,就不能上岗,大家赞成吗?”

    所谓应知应会,是工厂里的一个术语,意思是特定岗位上的操作人员所应当知道的知识和应当掌握的技能。这几年,随着大批老工人退休,新工人比例越来越高,工人队伍的素质有了明显的下降。一些新工人不愿意学技术,很简单的一些生产常识都掌握不了,这也对金南厂的生产带来了一定的影响。

    在刚才于克岫让老工人们议论厂里存在的问题时,就有人提出了这一条。这其实恰恰是秦海和于克岫想要说的事情,他们自己不说,留着让这些老工人主动提出来,然后他们再装出从善如流的样子,接受大家提出的问题,这就能够让众人心甘情愿地配合他们的工作了。

    有了前面的铺垫,老工人们对于进行应知应会测验这样的事情,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秦海紧接着便提出希望在坐的退休工人中间能够有人出来协助做测验,而且声明同样会给予报酬,一时间大家的积极性又爆棚了。

    就这样,在众人不知不觉之间,秦海已经把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一件一件地传达到了退休工人们中间,能够请他们帮忙的,都找到了志愿者;不需要大家参与的,也得到了大家在精神上的支持。

    作为一家老国企,金南化工厂有自己的优势,也有诸多的弊病,其中管理涣散、人浮于事,都是非常致命的弱点。秦海要接手金南厂,就必须清除这些弊端,而这又必然导致新的管理团队与原有职工之间的冲突。

    当年的国企职工,都是颇有一些傲气的。他们敢于和自己的厂长去较劲,对于秦海这样的外来户,就更不会客气了。秦海作为资方,当然可以动用各种手段来迫使职工屈服,但这样一来,劳资之间的矛盾就会激化,甚至有可能会酿成群体事件,届时市政府恐怕就要出手干预了。

    秦海让于克岫先召开这样一次退休工人座谈会,用足额发放退休金这样一个政策把退休工人们绑到自己的战车上,这就为自己赢得了一支坚定而又有实力的同盟军。他请退休工人们为企业献计献策,仅仅是一个幌子,醉翁之意不在酒,他需要的其实是大家对于他的改革措施的认同。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秦海再能干,要与金南厂的职工做斗争,总是有些难处的。但如果能够让这些退休工人给他当先锋,各种困难就会迎刃而解。

    在此之前,秦海还与沈传明订下了约法三章,那就是让市政府对他将采取的举措给予理解和支持。有了市政府的授权,再加上退休工人们的帮助,他就有足够的信心来与习惯势力做斗争了。

    “小秦,我发现你真是够阴险的,这和你的年龄完全不相符啊。”

    看着退休工人们一个个意气风发地离开会议室,于克岫感慨地对秦海说道。

    秦海笑道:“于厂长此言差矣,这只是一些管理技巧罢了,怎么能说得上是阴险呢?”

    “这些技巧,你是跟谁学的?”于克岫好奇地问道。

    “我们的老厂长,宁中英。”秦海答道,“本来,我想让我们宁厂长亲自来主持对金南厂的改造的,可惜他推说自己年龄大了,怕到山南省来水土不服。不过,他儿子宁默已经从浦江动身,明天就能够到达金塘。于厂长,以后金南厂的事情,我就拜托给你和宁默了。”

    “放心吧,小秦,就冲你对我们金南厂投入了这么多心血,我老于也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于克岫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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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好吧,今天四更……

第三百四十三章 全员考核上岗

    由宁默带来的,是一个近20人的团队。于克岫从厂子里派出了两辆吉普车和一辆中巴车,把这些人从金塘火车站拉回到金南化工厂,又给他们安排了住处,分别住下。安排停当之后,秦海、于克岫和宁默三人一齐来到了工程师周东屹所住的房间。

    “秦总来了,快请坐吧。”周东屹的夫人蒋巧云正在忙着收拾屋子,见到秦海一行到来,连忙给他们让座、倒茶。也亏得浦江女人心灵手巧,这么一会工夫,蒋巧云已经把一间临时安排的屋子拾掇得清清爽爽,可以待客了。

    “于厂长也来了,我不方便起身,失礼了。”坐在轮椅上的周东屹向于克岫欠了欠身子,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金南化工厂在前几年曾经与东耀塑料厂合作过,因此于克岫与周东屹互相认识,他紧走两步,来到周东屹面前,伸出手与周东屹握着手,同时问候道:“周工,这一路辛苦了吧?让你千里迢迢跑到我们金塘来,真是不好意思啊。”

    周东屹笑道:“于厂长快别这样说,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用不着说这种两家的话。”

    于克岫也笑着说道:“那是那是,咱们的确是一家人了。不过,在金塘,我毕竟是本地人,你们都算是我的客人吧。对了,周工和弟妹都是浦江人,大城市里呆惯了,到我们金塘这个小地方来,恐怕会很不适应吧?”

    “不会啦,金塘这个地方山清水秀的,比我们浦江的环境好得多呢。”蒋巧云笑吟吟地回答道。

    众人又说笑了几句,然后便进入了正题。秦海指了指宁默和周东屹二人,对于克岫说道:“于厂长。要整顿金南化工厂,光靠你一个人肯定不够,而且你还要顾忌一些人情关系,有些事情也不方便做。我把宁默和周工请过来,就是来协助你的,以后你们三个人就要在一起搅勺了。”

    “哪里哪里。应该是我协助宁总和周工才对,现在你们是厂子的老板,我也是打工的。”于克岫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纠正道。他知道宁默是秦海的哥们,周东屹则是东耀塑料厂的合伙人,都属于收购金南化工厂的资方的一员,这几个人中,只有他是一无所有的。

    周东屹摆摆手道:“什么老板、打工的,咱们不都是为了把厂子搞好吗?要论化工厂的管理,我和小宁肯定都比不上于厂长有经验。所以未来肯定是以于厂长为主,我呢,主要就是负责技术方面的一些工作,和禹科长配合一下就好了。”

    宁默也瓮声瓮气地发话了:“于厂长,你的岁数和我爸差不多,你们都是有经验的人。秦海叫我来的时候就已经跟我说好了,我就是给你当助手的,你唱红脸。我唱黑脸,得罪人的事情我来做。还有。你也别叫宁总,叫我小宁就好了,或者像秦海一样,叫我胖子也成。”

    秦海认识宁默的时候,宁默就是一个体重200斤的胖子,几年过去。宁默的体形稍稍显得清减了一些,但也在180斤往上,“胖子”这种绰号始终都没能摘掉。不过,作为一个胖子,宁默也得到了不少便利。那就是经常能够给人以忠厚、老实的第一印象。一般来说,人们对于胖子的最负面评价也就是蠢笨,而不会使用阴险、残酷之类的词汇。

    于克岫对于宁默的这番表态很是欣赏,他笑着在宁默肩上拍了一下,说道:“那好,以后我就叫你小宁。不过,我听秦总说了,你父亲是青锋农机厂的厂长,那可是年产值上亿的大厂子。我的水平没法和宁厂长比,以后有哪里做得不好的地方,小宁你尽管批评。”

    秦海听他们三个人互相交换过意见,这才说道:“刚才于厂长和周工说得很对,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需要共同努力把金南化工厂搞好。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对厂里的干部和工人进行全面整顿,把有一技之长的工人挑选出来,开始生产。那些技术不过关的工人则需要进行培训,培训不合格就一律转为服务人员,工资、待遇全部下调。机关干部也是如此,能干的上岗,不能干的就靠边站。总的原则,就是要让金南化工厂尽快恢复活力,以图更大的发展。”

    “我明白。”于克岫道,“金南厂的很多事情,过去也是积重难返,现在借着秦总这股春风,正好整顿一下。不过,我们都得有些心理准备,整顿的阻力肯定会是非常大的。”

    就在外来管理团队进驻金南化工厂的第三天,厂部正式发布了全员考核上岗的通知,拉开了全厂职工队伍整顿的序幕。

    “听说了吗,所有的人都要参加考试,考试合格了才能上岗呢!”厂区各处,职工们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表情各异地开始谈论起这个变故来了。

    “好端端的,考什么试啊,又不是小孩子考大学。”有不明就里的人开始嘀咕起来。

    “这比考大学还狠呢,厂部的通知上说了,考试如果不合格,就要转岗,到劳动服务公司去。”消息灵通人士说道。

    “劳动服务公司?那不是家属工呆的地方吗?”

    “可不是吗,就是让你去干家属工的活,听说,拿工资也只能按家属工的标准拿呢。”

    “凭什么啊,老子在厂里干了20多年,凭什么不让老子干了?”

    “你是谁的老子?你不知道厂子已经卖给私人老板了,现在咱们都是孙子好不好。”

    “我可不管,谁让老子下岗,老子跟他玩命!”

    “玩命?说得容易……”

    去参加过退休工人座谈会的那些老工人们开始说话了,对于厂里推出这么严厉的政策,他们也是吃惊不小。但转念一想,这似乎也是他们这些老人在座谈会上给那个什么秦总出的主意,现在人家照着自己的意思开始整顿了,自己总不好去说什么风凉话吧?

    于是,这些老人纷纷给自己的子侄、徒弟等等做工作,告诉他们厂里进行严格管理的良苦用心,敦促他们赶紧去背培训材料,以便迎接厂里的考核。

    在一片惶惶不安的气氛中,金南化工厂的职工技能考核开始了。全厂400多职工各自领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参加考核的时间和地点。所有的考核都是以单独面试的方式进行的,厂里设置了20多个考场,整个考核时间要持续整整三天。

    “说一下你的工种。”

    “我是反应釜操作工。”

    “那好,说一下你的工作职责。”

    “根据工艺文件,向反应釜投料;监视反应釜的压力表,操作排空阀门、蒸汽阀门、空压阀门……”

    “我问你,在生产中防止火灾发生的要领有哪些?”

    “……不能抽烟……还有,用灭火器,呃……”接受面试的青工脑门上开始沁出汗水了,这些知识好像在自己进厂的时候曾经是学过的,但现在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糊涂!”担任特邀面试官的退休工人脸上现出怒气:“记住,是这样五条:第一,控制可燃物,防止形成爆炸介质;第二,控制助燃物;第三,控制或消除点火源;第四,……”

    青工点头不迭:“对对,陈师傅,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你看,我这不是脑子笨吗,记不住。”

    “我再问你,水溶性溶剂和非水溶性溶剂发生火灾的时候,灭火方法有什么不同?”

    “……”

    “好了,这是你的成绩,等着厂里的安排吧。”

    焦头烂额的青工从考场里出来了,外面的人连忙围上前问长问短,可怜的青工拼命拍着脑袋,却也想不出刚才自己被问过哪些内容。非是他记忆力不好,实在是这些问题并不在他的常识之内,他连考官问了什么都不知道,又何谈记住呢?

    化工厂的操作工平常所做的工作十分简单,不外乎来回巡视设备,按按电键、开关一些阀门而已。但实际上,操作工的技能要求比那些机械厂的车工、铣工还要复杂。化工厂的生产过程都是各种化学物质的反应,稍不留意就可能出现泄漏、过热、燃烧乃至爆炸等异常情况。

    作为一名操作工,必须熟悉在各种异常条件下的紧急处置方法,这些方法也许在他的整个职业生涯中都不会用上一次,但他却要让这些方法在自己的脑子里滚瓜烂熟,在任何时候都能够像经历过成千上万次一样毫无差错地使用出来。

    为了达到这样的目标,操作工需要经常接受培训,进行大量的模拟演练。金南化工厂的老一代工人们都是这样磨炼出来的,新一代的工人中间,有些人勤于学习技术,对于这些操作知识掌握得很好,但另一些人则有些松懈,在严格的考核面前只能是张口结舌,一问三不知。

    秦海搞的全员考核上岗,就是要把那些技术不好的工人筛出来,或者让他们重新接受培训,或者把他们清理出操作岗位。这件事情其实也是于克岫一直都想做的,但前些年企业内部的管理日益陷入混乱,于克岫有这份心也没这份力,最后只能是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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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四章 我就是老大

    秦海要搞有机高分子材料,就离不开化工厂。要建成一家化工厂,仅有设备和技术是不够的,还需要有懂得化工厂管理的人员以及大量的熟练工人。他与柳耀忠来到金塘,花费大量精力兼并金南化工厂、红光玻璃钢厂等国营老厂,正是看中了这些厂子原有的管理体系以及工人队伍,这是千金不换的核心资源。

    刘杰、于克岫这些厂长,在内部管理上还是颇有一套的,尤其是了解化工厂的生产流程和管理特点,这是宁中英这种机械厂的厂长所不具有的技能。这几位厂长的缺陷,只是不适应现代市场经济环境,不知道如何搞好市场经营,所以才使企业日益走向衰败。秦海把这些厂子兼并过来,留下这些厂长做内部管理,而另外组建一支市场经营的团队,这就能够达到取长补短的效果。

    至于各家厂子里的工人,从总体上说素质是不错的,但具体到每个人,就有些良莠不齐了。尤其是在大锅饭体制下,技术水平好坏一个样,工作态度优劣一个样,最终形成了一种劣币驱逐良币的风气,整体水平就开始不断下降了。

    秦海现在要做的,就是把那些不学无术、成天混日子的职工挑出来,逼迫他们重新回炉去学技术,或者去做他们适合的工作。至于这样做会导致什么样的反弹,他也是有充分心理准备的。

    “我要找于厂长!我不服!”

    预料中的冲突果然发生了,在厂部办公楼外,几条汉子气势汹汹地大声喊叫着,在他们的身后,跟着近百名看热闹的职工,其中也不乏跃跃欲试、打算加入那几条汉子行列的人。保卫科的几名工作人员在办公楼门口拦阻着这几个人。低声地做着工作,但几个人的声音却是越喊越响,显见是想把事情闹大。

    “不用拦着他们。”宁默出现保卫科干部的身后,平静地下着命令。

    众人都认识宁默其人,知道他的身份是新来的副厂长,还知道他名义上是于克岫的副手。但却是资方的代表,身份比于克岫还要高。几名保卫科干部放下手,退到一边,那几个叫嚣着的汉子也暂时停了口,看着宁默,等着他说话。

    “几位师傅,于厂长到市里开会去了,厂里的事情暂时由我负责。你们有什么事情,想到我办公室谈也可以。想在这里谈也可以。”宁默看着那几个人,面无表情地说道。

    在平苑钢铁厂以及海杰公司的几年磨砺,让宁默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懵懂、莽撞的青工了,他继承了宁中英的性格,也处处在模仿着宁中英的作派,已经俨然有几分企业领导的风范。这一次秦海调他到金塘来,也是想让他更全面地接触一下工厂管理的实践,反正万一捅出什么漏子。还有于克岫等人能够在后面给他收拾。

    前来闹事的几条汉子,是被车间淘汰出来的几个工人。他们都是30刚出头。是80年代初的返城知青,由于在农村呆过一段,觉得自己看透了社会,所以进厂之后吊儿郎当,从不肯用心去学习技术。这一回全员考核,他们排名垫底。已经被通知离开现有岗位,到服务公司去待岗。得到这个消息,他们几个便串联起来,准备到厂部来大闹一场。

    “你是宁厂长吧,我叫徐永德。是转化工段的操作工。刚才工段长通知我说,厂里让我去服务公司待岗,我想来问问,凭什么!”一个黑脸汉子率先发话了。

    “你们工段长呢?”宁默站在台阶上,不动声色地问道。

    “是我。”后面围观的人群中有人举手应道,“宁厂长,我是转化工段的工段长李嘉庆,刚才就是我把厂部的通知发给徐永德的。”

    宁默道:“李段长,厂部有没有说明为什么让徐永德去服务公司待岗?”

    “说明了,是因为他没有通过考核。有关压缩机和转化机操作的应知应会,他几乎全部都没有回答上来,所以厂部说他不适合在转化工段工作。”李嘉庆答道。

    宁默看着徐永德,问道:“徐师傅,李段长的话,你听到没有?”

    “我不服!”徐永德梗着脖子道,“这个考核就是突然袭击,如果提前打个招呼,给我们一点时间准备,我们怎么也不至于啥都答不上来。”

    宁默呵呵一笑,问道:“徐师傅,你在转化工段工作多长时间了?”

    “10年了,我进厂就在转化工段。”徐永德骄傲地答道。

    宁默道:“10年时间,你都没有背过这些应知应会,还要等到别人通知你才去背?”

    “平时又没人考我这个。”徐永德道。

    宁默道:“我不懂聚氯乙烯生产,不过,我这几天也听厂里的老师傅讲过,聚氯乙烯生产过程中,随时都可能出现各种异常情况。操作工要掌握的应知应会,大多数都是应付这种特殊情况的。如果在徐师傅你当班的时候,压缩机出现了异常,你还有时间去查书吗?”

    “宁厂长,你别跟我讲这些大道理。”徐永德其实也知道自己理亏。在以往,他就曾经出现过处理异常情况不当的失误,只是当时身边还有其他操作工,及时纠正了他的错误,才没有酿成什么大的事故。因为这些失误,他被厂里扣过工资,但扣完之后,他还是照样上岗,因为没有人能够安排他去其他的岗位。这一回,厂里动了真格的,才让他感到了危机。他说道:

    “我承认,我不懂这些东西,可以这又不怨我。我们这代人,生下来就挨饿,一上学就停课,初中毕业就下乡,属于被耽误的一代。我们要学的那些应知应会,全是化学字母,我就没上过高中,哪懂什么化学,这不是难为人吗?”

    他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倒把宁默给噎住了。宁默愣了几秒钟,扭头对李嘉庆问道:“李段长,你们工段的应知应会,必须要懂化学?”

    李嘉庆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的确是有一些化学知识,什么原料遇水会反应,什么原料反应会发热,都是化学知识。”

    “那咱们厂那些老工人,文化程度据说也不高,他们是怎么掌握的?”宁默又问道。

    李嘉庆叹了口气,道:“还能怎么样,死记硬背呗。我也只有初中文化,我师傅更惨,也就是解放后扫盲才识的字,哪学过什么化学。我们当年学技术,就是让技术员把那些化学式子都写成汉字,然后就死背,那个苦啊。”

    宁默用手一指徐永德,道:“你们写的那些汉字资料,徐师傅他们没见过吗?”

    李嘉庆道:“当然见过,他们学徒的时候,我们就统一发过这些资料的,而且也要求他们必须背熟。唉,可惜这个要求没有贯彻下去,那时候厂子里的生产任务紧,管理上就没那么严格了。”

    “李段长,那些东西是人背的吗?”徐永德反驳道,“那些东西语句都不通,啥意思我们都看不懂,怎么背。”

    李嘉庆嘴一张,想说什么,宁默摆摆手,把他拦住了,随后笑着对徐永德说:“徐师傅,你不知道那些资料是啥意思,那厂里就给你提供一个机会,让你呆在服务公司去慢慢体会。什么时候你弄懂了,什么时候你再找李段长要求回去,你看如何?”

    “你少来这套!”徐永德把脸一沉,“宁厂长,我问你,我听说去服务公司的人,工资减半,是不是这样?”

    宁默摇摇头:“不全是。前三个月减半,未来看工作情况,如果工作不好,只发20%,回家呆着。”

    “你凭什么!”徐永德被宁默的态度激怒了,“我在金南厂工作了10年,你算老几,敢让老子回家呆着!”

    宁默冷冷一笑:“徐师傅,现在于厂长不在,我就是老大。作为主管工作的副厂长,我有权决定把谁安排在哪个岗位。厂里的政策是透明的,有能力的上岗,没能力的待岗。给每个人三个月时间,如果三个月之内还不能提高自己的能力,那对不起,金南化工厂不养废物。”

    “你们别说得那么好听,我还不知道吗,你们是私人企业,看我们这些人不顺眼,想甩包袱,还故意弄个什么全员考核,骗谁呢?”徐永德大声吼道。

    “对,就是骗人,说什么考核,其实就是想裁人!”其他几个汉子也跟着喊了起来,他们一个个挥舞着拳头,像是喊口号一般,又像是在炫耀着武力。

    宁默双手交叠在胸前,悠悠地答道:“你们说得没错,我们掏钱办企业,当然不想背什么包袱。你们不想被甩掉,那就别当包袱啊。如果你们几位有技术、能干活,我会求着你们给厂里做事,你们提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可惜得很,你们没这个本事,怨谁?”

    说这些话的时候,宁默的眼神里充满了淡定,全然不在意对面这几个人凶神恶煞的表情。他记得宁中英教导过他,要对付这种耍横的工人,自己就必须比对方还横。只要自己占足了道理,就不用担心任何无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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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料帝国介绍:
材料,是工业的基础,也是一个工业大国的基石。
秦海,一位来自于21世纪的材料学专家,穿越到了1985年的一家小农机厂。于是,一切遗憾终将不再,一切辉煌得以续写。
电性功能材料、光学功能材料、生物医学功能材料、超导材料、纳米材料、化学薄膜材料、智能材料、敏感材料、储氢材料……种种神奇,尽在《材料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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