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恶人就该治
大梁村距离县城有二十里,冯章在邻居家借了辆骡车,在路上走了一个时辰才到。
赶到县城的时候,已经过了戌时,主街上看得见的药铺都已经关门打烊。
沈月晞不甘心白跑一趟,又向路人询问。
在熟悉的当地人指点下,转过了两条街,终于在一个偏僻小巷中找到了那家药铺,远远的就能看到门口挂着一串灯笼,上写“保和堂”。
见药铺依旧灯火通明,她脚下生风,撇下冯章一溜烟跑了进去。
“亲爱哒主人,止血药粉的原材料已经收集完毕罗,继续制造嘛?”
她刚跨过药铺门槛,就听到大熊的声音响起。
“别,取消。”她连忙命令大熊取消。
一猜就是大熊把人家药铺里的原材料收集用来制造止血药粉了,这还了得,和小偷没区别了嘛。
这个药铺规模不大,里面并没有顾客,迎面一张黑漆面的柜台,坐诊的大夫正趴在柜台上打盹。在他背后是药柜,一排排的抽屉,每个抽屉上面都标注着药材的名字,散发着浓烈的药味。
沈月晞扶着柜台咳嗽了一声,不料那个大夫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再歪头仔细看,这大夫还睡得挺踏实的,口水都流下来了。
冯章跟在后面进了门,见状正要张嘴,沈月晞连忙抬手制止了他。
这个粗汉嗓门大,别把大夫吓出个好歹的。还得请他去村里给萧濯看病呢。
她弯起手指,在柜台上敲了敲。
大夫身子一震,猛地抬起头来,睁开朦胧的睡眼,慌手慌脚地用袖子擦去嘴角的口水,口中道:“来了,把脉两百文一次,代磨药收费五十文……呃,你们俩谁要看病?”
沈月晞等他清醒了些,这才说道:“大夫,我家大哥遭遇山匪,后背中了一箭,如今正在家里躺着,能不能请您出诊。”
“原来是要出诊啊,”大夫有些惊讶地看了沈月晞一眼,挺直身板,伸手拢在嘴边咳嗽了一声,探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病人在哪里呢?”
“大梁村。”冯章抢先回答。
“大梁村!”大夫失口叫出声来。
冯章有些莫名其妙,问道:“大梁村怎么了,大夫?”
“没事没事,”大夫又咳嗽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个……病人现在情况怎么样啊?”
沈月晞隐约感觉不太妙,总觉得这个大夫说不出什么好话的样子。
她回道:“病人现在情况很严重,村里的大夫说不能再耽误了。”
大夫把手在柜台上一拍:“是了,怪不得你们这么晚也要来县城,救人如救火,这病人可耽误不得啊。”
他话音未落,冯章已抢先道:“大夫别啰嗦了,咱们快走吧。”
大夫也不搭理他,先是瞄了一下沈月晞两人的穿着,手指在柜台上叩着,好似在盘算什么。半晌方道:“出诊费十两白银,不赊不欠。”
十两,足足超出了正常出诊费的五倍。即使对普通人家来讲,也算得上是天价。
冯章将眼一瞪正要发作,沈月晞连忙以目制止,转向大夫问道:“大夫,不应该是二两吗?”
大夫白了她一眼,慢腾腾地回道:“二两?二两是白天出诊的价钱,现在这么晚了,路又这么远,十两已算是低的了。”
沈月晞盯着大夫,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怒气。
医者仁心。这人根本不是医者,完全是个奸商。看他们着急救人,就狮子大开口。和趁火打劫的坏人有什么区别。
“别人家都是二两,你凭什么要十两!”冯章愤愤不平。
“怎么了,人命关天的事还嫌贵?”大夫不耐烦地斜眼看了两人一眼,“嫌贵就另请高明吧。”
沈月晞想到萧濯的病情,强行按下怒气,对大夫道:“大夫,十两就十两,能不能先欠着,等看完病,我们白天就能凑够这笔钱。”
只要等白天集市开了,把虎皮卖掉,就可以支付出诊费。
“赊账?”大夫带着嘲笑的口吻,对她挥了挥袖子,“你当我们保和堂是做慈善的呢,没钱就快出去,不要在这里啰嗦。”
沈月晞被他一激,正要掏出萧濯交给自己的玉佩,但转念一想,这东西对萧濯一定非常重要,便又揣了回去。对冯章低声道:“我们去拿张虎皮来。”
冯章点头称是,两人便抬脚往门外走。
还没等走,就听到那个大夫在背后道:“当我这是当铺呢,两个乡下穷鬼,要典当去当铺,别来这里捣乱。”
这话一出,冯章顿时气得握紧双拳,脸都涨红了。
沈月晞的火也腾地一下子烧了起来,反复刁难他们,临了居然还骂人,真不是东西。
她倏地转过身来,目光在药铺里扫了一圈。
他不仁,就别怪她不义。
这种见利忘义,毫无廉耻的小人,惩罚他一下也不过分。
“大熊,制造消炎药粉,要两份。”在心中说完,她快步走出了药铺。
“亲爱哒主人,正在收集消炎药粉所需原材料……进度100%。”
待她走出药铺时,手里已经多了两包用纸包好的消炎药粉。
她将药粉揣入怀中,今晚即使找不到大夫,至少这些药粉应该能让萧濯撑过晚上,等明天一大早她再进城来寻别家大夫好了。
冯章跟在她的身后,气呼呼地道:“这个混账家伙,真想给他一拳。”
“不要起争执,”沈月晞回头看了一眼保和堂的招牌,“我们走吧。”
冯章牵着骡车跟在她的身后,问道:“裴娘子,只剩下这一家还开门,其他药铺都已关门,我们把那个大夫得罪了,还怎么给裴公子治病。”
气归气,可如今是要求人,只能忍着。
走过一条街道,沈月晞看到街道有一处卖药草的铺子,便对冯章说道,“你在外面等着,我进去买些东西。”
冯章有些摸不到头脑,对沈月晞道:“裴娘子,这个铺子只是售卖药草的,没有大夫坐堂。”
沈月晞回头道:“我买些草药。”
她得让大熊制作出来的消炎粉有个出处才行。总是凭空变出东西来,早晚会让人生疑的。
进去不过片刻功夫,沈月晞便拎着一小捆退烧的药草走出了铺子。
价格不贵,就花了四十几文,正好把冯老太太给的钱用掉。
冯章见她手里提着的药材,问道:“裴娘子,你这是打算要回去给裴公子熬药?”
“这些药先用着,明天一早再来找大夫,”沈月晞跳上骡车,催促冯章,“我们快点赶回去。”
第十七章 手法高明
沈月晞和冯章赶回大梁村时,已是深夜。
回到家中,她先用清水将萧濯的伤口冲洗干净,待看不见脓血后,将消炎药粉洒入伤口内,包扎好。
但这样也只是权宜之计,伤口深,必须大夫才能处理。
都弄好之后,她坐在桌边,和萧濯说起在县城发生的事来。
“今日去得晚,县里的药铺都关门了,我只能买到这些药。明天一早,我再去城里,这次一定要把大夫请来。”
她还在说,萧濯已将桌上的汤碗推到了她的面前。
“给我的?”沈月晞看了萧濯一眼,伸手一摸汤碗,发现还是热的。
“把这碗鸡汤喝了。”萧濯似乎很少做这种事,言语间颇为生硬。
沈月晞也没在意,萧濯是太子,估计从来都没有照顾过别人。她出门之前只吃个半饱,如今又跑了一路,早已饿坏了。当下也不客气,一口气将鸡汤喝光了。
吃完东西后,困意袭上头来。
她正要出门问冯老太太今晚住哪里,萧濯清冷地开口道:“今晚你睡床上,我打地铺,还有我已烧好了热水,你去梳洗一下吧。”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是背对着她,沈月晞还以为他是不习惯两人住一间房,向外走去。
“不用,我去问问老太太,看有没有多余的房间。”
萧濯转过身,看向她道:“冯家只有三间屋子。”
沈月晞停下脚步,没想到萧濯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冯老太太一间,冯章一间,最后一间便是他们现在住的。
现在两人是夫妻,分开住反而会引起外人的怀疑。
她虽然不习惯和别人住一起,但见萧濯要睡在地上,她也是不能答应,这人身上还带伤,地上凉,晚上要是不小心着凉,可就真麻烦了。
“算了,这床也足够大,够我们俩睡的,”她指着那张用石块支起的床,上面铺着木板,足够两人睡下,“我睡里面,你睡外面。”
就这么安排好后,她去后面隔着帘子的地方,看到里面放着一个木桶,旁边还有一桶热水。
她快速除掉衣服,站入木桶中。
帘子后哗哗的水声在整个房间内回响。
萧濯背负双手,站在窗边,皎洁的月光洒进屋子,落在他月白色的身影上,清辉如水,在灯火下显得更加颀长。
沈月晞洗完,披上冯老太太准备的粗布外衣,走了出来。
萧濯转过身,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半干的头发披散在身后,一双清澈的眼眸镶嵌在白皙的脸上,如黑夜中的星光,灼灼逼人。
接着他转过脸去,声音浅淡:“夜凉,别受风寒。”
“我知道,”沈月晞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打了一个哈欠,“我先去睡了。”
她脱下鞋,爬上床,床上只有一床薄被,她扯过一角搭在身上,蜷缩在最里面。
一晚上奔波往返于县城,她困意交加,一沾上床铺便沉沉睡去。
萧濯洗漱完后,站在床边片刻,目光幽深地望向床上睡姿不怎么好的沈月晞。
似是怕吵到她,萧濯轻轻掀开被子一角,尽量不惊动到沈月晞,在她身边缓缓躺下。
刚躺下,沈月晞一个翻身,正好面对萧濯。
那近在咫尺的容颜,让萧濯怔了一瞬。
被子内散发着女子特有的清香,缠绕在两人之间。
萧濯稍微往外挪动了下,不料恰巧扯到了被角。沈月晞被惊醒,睁开睡眼惺忪的眼,怔愣地看着面前的萧濯。
两人之间的呼吸声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烛火的光晕,使得整个屋子都是暖黄,萧濯如玉的肤色也在烛光下成了暖玉的色泽,他单手支着头,指尖在眉间按了按,狭长的眸子半垂着,眼睑下方是睫毛投下的一片好看阴影,唇色很淡,莫名地给人脆弱感。
虽说她早已瞧过这人很多遍了,但她还是不得不承认,这幅皮囊还真好看。
下一秒,萧濯倏地掀开眼皮,那双幽深莫测的眸子直直望向沈月晞。
又是和第一次见到一样,那种被猛兽盯上的感觉,让她脊背发冷。
这一刻觉得刚才看到的一定是自己的错觉,萧濯是谁啊,身上怎么会有脆弱感。
她慌忙收回视线,往里面挪了下,拉开两人的距离,讪讪问道:“可是我打扰到你了。”
她的睡相一向都不怎么好。
如今两人同床共枕,她还真担心自己是不是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伤口了。
萧濯摇摇头:“没有,是我睡不着,你继续睡吧。”
沈月晞突然想到,他不会是伤口发炎了吧。
一个激灵,她坐了起来,慌忙地问道:“夫君,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萧濯闭上了眼,用手指按压着眉头:“无事,有些头疼而已。”
沈月晞掀开被子下床,趿着鞋子,来到桌前,给他倒了一杯水。
“你先喝点水,”递给他水杯后,沈月晞犹豫了片刻,提议道,“要不我给你揉揉吧?”
她知萧濯这人极为坚忍,能让他说出头疼的话来,可见已经是很厉害了。
这人也是个能忍的,见他面露疲惫和烦躁,她绕到他的身后。
以前她在实验室一呆就是数月,累极的时候也会出现头疼,会让中医大夫给看看。通常那中医给她一顿扎针,又是按揉,效果极好,很快便能恢复过来。
可她不是学习医术的,所以不会扎针,只能按照那老中医的方法给他揉揉。
萧濯看了她一眼,她眸光明媚清澈在烛光的映衬下,灿若星辰,里面似是藏着一片暖阳。
他一眼不发,放下眉间的手。
这是默认了。
沈月晞眉眼带笑,伸出莹白的手指搭在他的额头,不轻不重地按着,低声道:“如何?”
萧濯闭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沈月晞垂落下来的长发搭在他的手臂上,温凉温凉的,带来酥麻麻的痒意。
连日来,萧濯比她更辛苦,精神处于极度戒备中,头疼,也许是很久不曾休息过了。
沈月晞一边按摩一边看着萧濯乌黑浓密的头发,即羡慕又感叹他的好发质。
不像她上辈子,忙着搞研究,发际线后移速度飞快。还好这辈子穿过来,原主的发量惊人。
往后她得努力保护好自己的头发,避免再次陷入以前的尴尬境地。
一人专心按揉,一人闭目养神,屋内就这样陷入了一片寂静,烛台上的蜡烛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两人的身影映在纸窗上,随风晃动,似是纠缠在了一起。
按揉了一会儿,萧濯突然开口叫停:“停下吧,我好多了。”
沈月晞有些不相信,自己的手法居然有这么高明?
第十八章 可怜的被子
沈月晞收回手,问道:“真的不疼了?”
萧濯的脸有些红,额头有些热,好像有发烧的迹象。不过已经给他用了消炎药粉,应该不会真正烧起来。
“确实好多了,”萧濯扭头看着她,冷不丁问了一句,“今日你给我上的药,跟上次你在丛林里给我上的是一样的。”
今晚出去找大夫,大夫没找来,倒是找来了和上次一模一样的药粉,如此巧合就让人怀疑了。
更何况还是精明的萧濯。
但她能怎么说,只好搪塞过去:“这种药粉……许多药铺都有卖的,夫君以前在宫中,一切用的都是最好的,我手中这种药粉是民间用的,平时我总会带身上一些……缝在腰带夹层里。”
萧濯望向她,目光幽深,眼神锐利,仿佛可以看穿她的一切。
沈月晞有些心虚,连忙避开他的视线,干脆装作犯困的样子爬上了床,道:“太困了,我得睡了。”
她一个翻身,背朝着萧濯。
毕竟手中握有万能制造机这种逆天的东西,她还是担心旁人起占有之心。
虽说两人有过共同逃亡的经历,但她目前并不敢和精明的萧濯交底。
“那就早点休息吧,”萧濯收回目光,没有再问下去,而是起身吹灭蜡烛,翻身上床。
屋子一下陷入了黑暗。
呼,她松了一口气,还好萧濯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想到明天要早起进城,怕起得早吵到萧濯,她又扭头问他:“要不还是我睡在外面,你这几日都没有好好休息,早睡会,一早我就和冯大哥进城。”
顺便把老虎皮给卖了,好歹有些银钱在手,后面的日子也好过些。
萧濯却不置可否,没有说话,也没有动静,这是不同意了。
她只好老实往里面躺去,紧贴着里面的墙。
已经是深夜,屋子里还是有些凉,两人只有一条棉被可用,她只好将就拉过一角盖上。
刚才她睡时,萧濯还在洗漱,她没怎么在意。如今两人都清醒着,她又是第一次和异性躺在同一张床上,莫名地开始紧张起来,着实不敢乱动。
萧濯似是察觉到她的不安,清淡的嗓音从她背后传来:“被子没有那么大。”
沈月晞刚才没有注意到,只倒在床上便睡着了,如今萧濯上了床她才知道被子到底有多小。
而她紧贴着里面的墙睡,即使只拉过一些被角,萧濯那里已经露了半截身子都没有盖住了。
无奈之下,她只好往中间挪了挪,这才虚搭上了被子。
她偷瞄一眼萧濯,见他平躺着,双手交叉于腹部处,睡姿极为端正,正如其人,似是拿着标尺在要求自己。
而她知道自己睡相极差,又怕晚上不小心碰到他的伤口,只好绷着身子,不敢乱动。
过了一会儿,萧濯已闭上眼,呼吸浅浅,似乎已经睡了。
她这才放松下来,又小心翼翼地往中间挪了挪,抬起另一头的被角给萧濯掖好。
身边这个男人,在名义上就是她的夫君,可两人却是成婚以来第一次同床共枕,总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也分不清是紧张,羞赧还是其它什么东西。
就在这种纷乱的思绪下,她渐渐睡了过去。
萧濯慢慢睁开了眼,侧过头,看向身旁睡的沉沉的沈月晞,呼吸浅浅,月光照进来,落在她的白皙如雪般的面庞上,显得脆弱又坚强。
她本是一个大家闺秀,如今却因他落入这般地步。看着那消瘦的身影,萧濯眉毛紧蹙,把身上的被子小心地给沈月晞盖上,自己则起身拿起挂在一旁的长衫盖在身上。
农村里家家都养鸡,天刚浮出一缕白光,公鸡打鸣声便此起彼伏,中间还夹杂着一两声犬吠,让人想要多睡会儿都难。
沈月晞本不想起床。尽管床铺很粗陋,但对她来讲,已经是足够舒适了。想要多睡会儿。可是一想到今天要进城办事,赖床是绝对不行的。
她闭着眼打了个呵欠,先感觉了一下自己的睡姿。
果然,又是用最习惯的姿势醒来了。
这是她从小就养成的习惯,无论晚上被子盖得多好,早上一醒,保证是被子已卷成一团抱在她怀里,一条腿骑在被子上。
要是被子是一个人的话,保证会被她折腾得欲哭无泪。
虽然穿越了,这个习惯也依然没改掉啊。
她惬意地弯曲着腿在被子上使劲蹭了蹭,又用力搂了搂被子。
忽然她身子一僵,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压在腿下的东西既暖又硬,不像是棉被。
似乎想到了什么。
她一个激灵,倏地睁开眼,一下清醒了过来,往下看去。
一条修长有劲的大长腿,是萧濯的腿,她……她……她刚才骑着的是萧濯的大腿。
她连忙看向两人之间,才发现薄薄的被子就在两人的身体中间,早已挤成一条。她现在正紧贴着萧濯,腿骑在他的腿上,手抱着他的胸口。
而且她现在基本是独占整张床,萧濯整个人都已被她挤到了床边上,要再往外一点,身子就得悬空了。
萧濯本就受着伤,此时更显得可怜兮兮,像个受气包一样。
沈月晞触电一般将手脚缩了回来,心虚地朝萧濯看了一眼,后者呼吸匀净,还在沉睡中。只是脸色潮红,再仔细一看,连耳垂都是红的。
罪过罪过。
这一切显然是她的错。晚上把被子都抢光了,导致萧濯受了凉,发了烧,太过意不去了。
她伸出手贴在萧濯的额头上。
可手心传来的温度并不热,阵阵的酥麻感,她怕惊醒了萧濯,赶忙收回来。
奇怪,明明没发烧,为何萧濯的脸色这么红?
不是大夫,对于这种情况她也摸不着头绪,应该是跟那伤口有关,她目光投向伤口处,也还好,没有什么变化。
想不明白,还是等着大夫来诊治吧。
沈月晞小心翼翼地起身,把被子展开给萧濯盖上,悄悄跨过他的腰间,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给萧濯掖了掖被角,这才蹑手蹑脚地穿衣。
今天还要给萧濯请大夫来,她也不敢耽搁了,飞快地穿好衣服,
她原来的衣裳早已破烂不堪,今日依然穿着冯老太太送她的那身男子衣裳。头发按照昨夜进城的样子束了起来。
一切准备妥当,她这才踏出房门。
她轻掩上房门的同时,躺在床上的萧濯慢慢睁开了双眼。
于练武之人,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惊醒。
沈月晞整个晚上都不老实,总要贴着他。他越往床边去,她越往上凑,没办法只好搬她回去,结果她嘟囔一声,翻身又贴过来。
反复几次,最后他也没办法,只能由她了。
听着门外沈月晞和冯老太太的对话,萧濯捏了捏眉间,脸上没有以往的平静。冷漠的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羞赧。
第十九章 县城门口
沈月晞出了房门,揉了揉脸颊,打着哈欠朝外屋走去。
村子里的人一听公鸡打鸣便早早地起来去田地里了,冯老太太正在忙活,早餐已准备好了,招呼她吃饭。
“裴娘子起来了,”冯老太太把手中的菜盘放在桌上,“快来吃饭,吃完好进城。”
今早的饭菜比起昨天明显丰盛,桌中央是一摞香气扑鼻的葱花油饼,一小盆米饭,还有两小碟咸菜,加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蔬菜汤。这是冯老太太为了感谢他们特意改善了一下伙食,平日里母子二人昨天那种清汤寡水才是日常。
沈月晞梳洗完毕后,坐到桌前。冯老太太夹了一张葱花油饼放到她面前的盘子里,笑得满脸褶皱:
“这是我一大早烙的,看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沈月晞并不着急吃,而是先将饼分了一半给冯老太太:“您也吃。”
冯老太太接过油饼放在碗里,笑眯眯地看着沈月晞。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过长得如此标致的女子,不但待人和善,又温婉淑静,她是打心眼里喜欢。
坐在一旁的冯章大口大口地吃着饼,嘴里说着:“娘,我都好久没有吃过你做的葱花饼了,今儿个可是沾了裴公子和裴娘子的福气了。”
冯老太太道:“裴公子救了你的命,娘自然要多做些可口的饭菜。”
“裴娘子,你夫君还没有起吗?”冯章一边拿勺子盛饭,一边问沈月晞,“还是说伤口又加重了?”
“没有,他这几日都没怎么休息好,如今好不容易安全了,我就让他多睡会儿。”沈月晞赶忙摇头,脸上不自然地泛起红晕。
一想起早上发生的事,她就心虚得很。
冯老太太笑着点头,对冯章说道:“是个体贴丈夫的人呐。”
冯章似懂非懂,附和地点点头,表示赞同。
这夸赞她可担当不起,想到萧濯被她欺负成那样,沈月晞更不抬头了,赶紧夹起饼吃。
吃过饭后,冯章风风火火地把虎皮放到车上。
沈月晞刚一出大门口,便看到一抹颀长的身影站在那里。
她惊讶地看向萧濯:“夫君,你何时起来的?”
记得出门的时候,萧濯还在沉睡中,怎么一会儿功夫,人已经在大门外等着了。
“刚起,”萧濯递过来一顶幂篱,“把这个带上。”
沈月晞略加思索,明白了他的意思。自从知道自己的容貌不俗后,便知她的容貌于身份来说,是个拖累,所以在萧濯递过来时,她很快接过来带上。
撩开幂篱的一角,她对萧濯道:
“夫君,你身上有伤,还是快快回去休息吧。”
村子里的人已经陆续出门了,他们现在的身份是逃犯,不宜被更多人看到,行事还是谨慎为好。
萧濯颔首,抬手给沈月晞正了正幂篱,目送两人离开。
夏日炎炎,蝉鸣不歇,一早上刚出门就热了起来,沈月晞和冯章两人正赶着骡车晃晃悠悠地往城门方向行进。
待到了县城,沈月晞注意到和昨夜进城不同,城门前多了一群穿着银白软甲的官兵,严兵整甲,枪刀映日。
她一见这阵仗,心里顿时涌起一股不好的感觉来。不会是和萧濯有关吧?
这时候骡车已经接近城门,很多人聚集在城门口,能听到人群中有人大声说道:
“布告上的山匪谁见过,速速报来!”
冯章在车外对她道:“裴娘子,是县衙悬赏捉拿附近的山匪。”
听说是缉拿山匪,沈月晞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拍了拍车厢道:“冯大哥,先停一下,我下去看看。”
之前冯章说过,大梁村附近确实有山匪。她也打算了解一下,有备无患。
冯章停稳了车,沈月晞跳下,穿过人群,往前面挤去,想要前去看看通告上的山匪长的什么模样。
她挤到人群中间时,人群里有人大着胆子问道:“县太爷,这上面是何人?”
只听人群中有个人先干咳一声,清了清喉咙,然后操着一副官腔道:
“此人乃朝廷通缉的重犯山匪,在羁押回京途中杀死官差并逃脱,已经到了咱们这里。此人穷凶极恶,杀人如麻,还请各位父老乡亲见到务必报与朝廷,以免他伤害无辜之人。”
“杀死官差啊,”人群中有人惊叹,“真是罪大恶极。”
沈月晞心中一动,这山匪居然如此凶残,连官差都敢袭击,看来真是个凶残嗜杀之徒。连县令都要亲自出来坐镇。
随后县令又继续说:“若谁敢私藏山匪,轻则连坐,重则弃市,尔等可记好了,一旦遇到可疑之人,速速报与官府。”
一听是砍头的事,众人忙不迭地表示:“官爷请放心,我等草民,哪里敢私藏朝廷重犯,一有风吹草动,立马报与大人。”
沈月晞站在人群中,暗自琢磨。
按县令所言,这山匪是在羁押回京途中杀死官差,说明他不是冯章口中的本地山匪。
她挤过人群,朝城墙上贴着的布告走去。
但布告之前围观者众多,她只能在后面努力地踮起脚跟,伸长脖子往前望去。
她的身高在女子当中并不算矮,可前面大多都是男子,她放进人群里反而显得娇小可人,只能看见别人的肩膀。
正想跳起来看,前方有两个男子说起话来。
“没想到这么好的一张皮囊,却要去做那犯法之事,白瞎了一张好脸。”一个书生摇头可惜。
他旁边的一个卖货郎咂咂嘴道:“现在做山匪都要看脸了,我等屁民还怎么过日子。”
沈月晞心下诧异,难道说这个山匪还有一副好皮囊?
“瞎说什么,我可是听前面有位秀才念了上面的字,那可是朝廷明令捉拿的山匪。”
在这个九成不识字的大燕朝,布告上的内容能看懂的人寥寥无几,都是让一些识字的学子来读。
这人所说想必错不了。
“这年头日子不好过啊……”卖货郎摇头叹气。
周围的人纷纷点头赞同。
沈月晞往前挤了挤,来到说话的那两人跟前,向那个卖货郎打探,“敢问这位大哥,这是何时贴上的布告。”
清泉流淌般的嗓音,顿时让周围的人侧目。
虽然隔着幂篱看不到人,但听嗓音确是女子声音,让人为之一怔。
卖货郎愣了一下,看向带着幕篱的沈月晞,满脸通红地回道:“不……不久,我……天不亮我就来了,那时就已经贴了布告。”
书生看卖货郎说话磕磕巴巴,不耐烦地把他扒拉到一旁。
“姑娘,这事我清楚,”书生凑过来说道,“这告示凌晨子时就张贴出来了,想必是那山匪来了咱们的县城。”
第二十章 原来是夫君
沈月晞听完书生的讲述,总觉得有些蹊跷。
如果是凌晨子时就张贴了布告,那就是十分紧急。这个山匪到底是什么来头?
她前面还有好几层人,根本看不见布告,心下有些隐隐约约不安。谢过书生,继续扒拉着往前面挤。
忍着人群中的汗臭味,左闪右挪,终于来到布告下,刚掀开幂篱,还没来得及抬头,突然后面有个人撞了她一下,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还好旁边站着一个妇人,及时伸手扶住她,这才避免她摔倒在地上。
“姑娘这么着急地挤过来,”看沈月晞一副急匆匆的样子,妇人了然地朝她挤挤眼,“也是想看看布告上的男子吧?”
她以为沈月晞也是被画上之人所吸引,才这么着急地挤到前面来。
看跟前瞧画像的几个小娘子,哪个不是一脸羞答答的。
沈月晞哪里顾得上回她话,道谢过后,便把目光急忙地投向布告上。
这一看,差点没把她的一双眼珠子给瞪出来。
布告上的男子,清朗如月,极为俊雅。
这……这不就是萧濯吗?
难怪这些人都在谈论他的容貌,至于他所犯之罪,倒是关注者寥寥。
只过了一夜,萧濯的画像便张贴到如此偏远的地方来了。
现在她才彻底明白,被皇帝追杀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无论逃到哪里,追捕都如影随形。难怪萧濯一开始就决定逃向西北边疆的苦寒之地。若是停留在关内,早晚都要被抓住杀掉。
“这山匪长得俊吧,”妇人笑着拍了拍她,“看看也就得了,这可是朝廷缉拿的大盗,早晚都要被抓住杀头的。看到上面写的没,提供线索的,赏银百两。”
说完把砸把砸嘴,百两呐,要是她能遇到这好事,他们一家就不愁吃穿了。
她看着身旁的小娘子,摇摇头,又一个被这山匪外貌吸引的。
沈月晞却是心跳的飞快,见过萧濯的,只有冯章。
她把目光投向冯正在树荫下乘凉的冯章。
尽管萧濯救了他,但他要是对赏银动了心……
她不敢再往下想,急急退出人群,快步走回骡车跟前。冯章见她过来,忙招手喊道:“裴娘子,快点,正好轮到咱们了。”
沈月晞现在看冯章,眼中的警惕怎么也掩盖不住。所幸头上带着幂篱,外人看不出她脸上瞬间的失态。
“冯大哥,我们进城吧。”努力压抑着心中的不安,沈月晞登上了车催促着。
她低垂着眼皮,双手紧握着,目光一刻不一的盯着冯章的一举一动。
门口把守的官兵检查了一遍,很快就放他们过去了。
这时候她才觉得万幸,她的画像没有出现在通缉布告上。
进了城后,冯章一边驾车往前走,一边问道:
“裴娘子,官府是不是要开始捉拿山匪了?不过好像县太爷说这个山匪不是咱们这儿的。”
沈月晞目光盯着他瞧了片刻,确认他并不知道墙上贴的通缉令,提着的心这才稍稍放松了些。
只是,不知他一旦发现画像之人就是萧濯后又会是个什么态度。
会不会瞒着她偷偷报官。
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特别是压力之下。
她不敢赌。
“好像是的,”她若无其事地拉了拉衣袖,信口敷衍着,“我在人群后面怎么都挤不进去,到底也没有看清。想着夫君还有伤要治,就先出来了。”
冯章听罢,点点头一脸赞同,他扬起手,抽了拉车的骡子一鞭子,语调轻松地道:“反正和我们没关系,裴公子的伤可耽误不得。”
说话间已到了集市,沈月晞先随同冯章摆了个摊位,把虎皮卖掉。
两张虎皮,一大一小,大虎皮卖了四十七两,小虎皮卖了二十两,共卖了六十七两银子。
沈月晞起初觉得卖得少了,但买家说,大虎皮戳坏了好几处,到处漏风,品相已坏,无论做斗篷还是袍子都要缝补,更何况头还没了,要不然能出更高的价钱。她只得作罢。
冯章将银子尽数交给了她,说道:“裴娘子,都在这里了。”
沈月晞清点了下,拿出二十七两给冯章。这是之前说好的,小虎皮归冯章。在这基础上,她把零头也给了冯章。
冯章推拒:“裴娘子,给太多了。老虎是你夫君杀的,我的命也是你们救的,拿你们这么多的银子成什么了。”
几次推脱后,沈月晞也不勉强,这段时日她和萧濯还要住在冯家,到时候多补贴他们便是。
将小虎皮卖的二十两银子给他,不许他再拒绝了。
两人离开集市,沈月晞走在前面,冯章拉着车跟在后面。
路过昨晚那家保和堂,沈月晞往小巷尽头看了一眼,去排队求医的人倒是不少。她手里有四十七两银子,足够支付诊疗费。可一想到那个大夫趾高气扬的嘴脸,她没有进去,而是走回大街,选了另外一家。
这家药铺就在主街,面南背北,地理位置比保和堂优越的多。光是看门面就比保和堂高一个档次。正门黑色的横匾上用朱漆写着“益生堂”。屋内药香扑鼻,不时有人拎着大包小包的药走进走出,生意甚是兴隆。
沈月晞回头招呼冯章道:“冯大哥,你和我一同进去。”
她现在不敢让冯章离开她的视线,万一让他不小心知道萧濯的事情就麻烦了。
冯章有些不解,挠头道:“裴娘子,我在外面看着车,就不进去了。”
沈月晞站着并不挪动半步,一双纤细的双手紧紧绞着衣角,做出一副担心的样子:“冯大哥,你若不跟着进去,万一又碰到昨夜那种刁难我的人怎么办,我一个弱女子……”
话还没说完,冯章已经将骡车栓在益生堂门口的石桩上。
“裴娘子说的是,我想的不周全了,”他一边走一边撸袖子,“我跟着去,要再有敢刁难你的,我把他的牙打下来。”
沈月晞嘴角立刻露出笑意,心里松了口气。
两人进了药铺,沈月晞隔着柜台问里面的伙计:“请问坐堂的大夫在吗?”
柜台后面两个小伙计,一高一矮,正忙着给客人称药打包,忙得不可开交。其中高个的抬头看了一眼沈月晞,问道:“姑娘是有病人需要诊治?”
“正是。”
“大夫目前出诊,不在堂中。”高个的小伙计摇了摇头。
冯章面露失望之色,看向沈月晞:“裴娘子,既然大夫不在,我们再换另一家看看。”
沈月晞不甘心,问道:“那大夫现在在哪里诊治病人?”
高个小伙计还没说话,矮个的抢着答道:“去城南老李头那里了,他儿子两周前从屋顶上摔下来,一根竖着的铁钎插进他大腿里……”
沈月晞一听,心下一动,问道:“你们华大夫擅长治疗这种伤口?”
“那是,”矮个小伙计一边包药一边道,“论起诊治这种利器穿刺的伤口,我家华大夫要称第二,就没人敢站他前头。”
看来今天是来对地方,找对人了。
沈月晞问清楚了老李头家的位置,连忙和冯章一起出了益生堂。
只是在他们跨出门口时,两个腰挎钢刀的衙役迎面走了过来。
第二十一章 挣扎
沈月晞见到官差,心中莫名就紧张起来。
她一见到官差就下意识地想要逃跑。
官差和她擦身而过,她浑身紧绷,大气也不敢喘。
别过脸,快步走向不远处的骡车。耳中听到身后一个衙役道:
“就贴这里罢。”
她眉眼跳了一下,脚下一顿,停在原处,连忙转身看去。
一个衙役拿着刷子在墙上刷了一层浆子,另外一个衙役则将手中卷成一卷的布告展开来,向上面粘去。
而冯章正好就站在两个衙役旁边,好奇的目光正投向布告上。
布告上,萧濯的画像清清楚楚。
沈月晞猛然觉得浑身冰凉,明明是炎热夏日,却好像进了冰窟,双腿情不自禁地抖起来。
她想张口去阻止冯章,但只是张开了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时她才注意到冯章背对她的身子明显地呆住了,仿佛突然被定在了原地。
冯章肯定已经发现了,他肯定已经认出画像上的人是萧濯。
沈月晞脑中一片混乱,布告上所说,提供逃犯消息,一旦证实就会给赏银百两。那可是一百两白银,她卖两张老虎皮都没有那么多,冯章岂不会心动?
冯家本来就清贫,一百两白银,对这样的穷苦人家是有莫大吸引力的。
现在她根本无法阻止冯章,两个衙役正站在冯章的跟前,她紧紧盯着冯章,等待着他的回答,也许是死亡的审判,也许是否极泰来的柳暗花明。
一个衙役看冯章一动不动地发呆,快步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他两眼,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问道:
“老弟,你怎么了?”
沈月晞紧紧攥着拳头,双眼一动不动地看向冯章,脸上少有的肃然。
冯章只要张张嘴,说他认识这个人,而这个人就在大梁村,那一切都完了。她和萧濯已经来不及跑了,不,也许萧濯也能提早跑了,而她是一定跑不了,至于萧濯会不会回头来救她,那就天知道了。
冯章并没有说话,还是站在原地在发愣。
问话的衙役显然已经不耐烦了,伸手推了冯章一把:“怎么一直站这里发呆,难道你认识上面这个人?”
冯章仿佛突然被衙役的话给喊醒,转头看向衙役。
沈月晞双手向后扶住了车厢突出的横木,做出要逃跑的姿势,只要冯章敢开口确认,她马上就跑,至于往哪里跑,当然是村子里。
“没有……官爷,没有,”冯章黝黑的面色发红,他摸着后脑勺道,“这个山匪还挺俊的,我乡下人没见过,一时看愣了。”
在沈月晞听来,冯章这话犹如天籁之音。
她仰着头,嘴角露出一抹释然的笑意,这个冯章,她和萧濯没有白救。
她松了口气,身子顺着车厢慢慢滑了下去。
此时她的脸上布满了汗,沿着脸颊往下滑落,背后的汗早已浸透了衣服。
不过,她的心情是如此高兴。
衙役没好气地对冯章喝道:“既然没见过,就该干啥干啥去,别在这杵着。”
说完,两名衙役沿着街道走远了。
冯章快步走到骡车跟前,解了栓绳。伸出一只手臂对沈月晞道:“裴娘子快起来,我们还得去请大夫给你夫君看病呢。”
沈月晞抬头看向冯章,见他的额头密密麻麻全是汗珠,显然也被刚才那一幕给吓到了。
从衙役张贴布告,到冯章回来这段时间极短,但于两人来说却是如此漫长。
她摆摆手,自己扶着门框站了起来,待她平静下来,也没上车,而是并排与冯章向前走去。
走到行人稀少之处,冯章转头看向她,表情平静地说道:
“裴娘子,我冯章的性命是你们夫妻所救。无论你夫君是谁,都是我冯章的恩人。我冯章绝不会做出卖救命恩人的事,今天所见,我全当不知。”
我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旋即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不过她还是要解释一二的,她向周围瞧了两眼,见四下无人,这才低声说道:“冯大哥,我夫君并非山匪,他是被人冤枉……”
“我都知道,”冯章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又恢复以往的憨厚,“我的小命是你们夫妇所救,再说我也见过山匪,光是看裴公子的言谈举止,就不可能和山匪沾上边。”
沈月晞心下了然。
冯章虽然为人粗犷憨厚,却也不傻。连他都能看出萧濯不是山匪。
“而且今日卖的虎皮,你还给了我二十两。足够我和老娘这一两年花用了。俺娘一直教导我说,做人要知恩图报。”
沈月晞挑眉看向他,想要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只是还没有落下。意识到这是古代,男女有别,便又把手放下。
她嘴角弯起,望向那炎炎的天空,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顿时觉得这炎热的天也格外的清爽。
冯章这人不分身份贵贱高低,只看对错,二十两银子没给错人。
但虽如此,她和萧濯真正的身份也不能被外人所知,于冯章而言,知道的越多越不安全。毕竟他们的敌人可是那高高在上的皇帝。
两人一路来到城南,药铺伙计所指的宅院,宅院规模并不大,看起来是普通人家。在宅院门口停着一辆牛车,上面坐了一个八九岁的小童,正在那用柳枝编蛐蛐笼子。
沈月晞走到小童跟前,问道:“小弟弟,这车是华大夫的吗?”
小童头也不抬地道:“又是找爷爷看病的吧?在门口等着,爷爷马上就出来了。别来打扰我编笼子。”
沈月晞见他编得认真,便站在一旁阴凉处,将幂篱掀开,望着宅院大门。
不多时,宅院大门打开,一个胖得如同水桶的妇人,陪同一位背着药箱,两鬓斑白,精神矍铄的老翁出了门。
胖妇人对老翁道:“华大夫,我还要回去照顾我相公,就不远送了。”
老翁抬头看了一眼沈月晞,道:“不必送,不必送,我这里有病人要治。”
待妇人关了门,沈月晞连忙走到老翁跟前,施了一礼。还没等开口,华大夫便问道:“不必多礼,告诉我病人在哪里,我这便过去。”
冯章好奇地问道:“大夫,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来找你的。”
华大夫捋着胡子笑道:“为医者,望闻问切,望是第一。我见这位姑娘眼巴巴地盯着我,自然是来找我的。你们特意跑到这里来等我,看来病人情况比较危重吧?”
沈月晞发现和这位华大夫也是得趣之人,少了她多磨嘴皮了。
“我夫君遭遇山匪,肩后中了一箭,已经有几日了。”
华大夫点了点头,向牛车走去,边走边问道:“他饮食起居怎么样,可有发热?伤口可有脓血?”
沈月晞将萧濯的情况一一都告诉了华大夫。
华大夫点头道:“既然在大梁村,我们这便动身。娃娃,来给爷爷赶牛车。二十里呢,中午就在那儿吃饭吧。”
这老头说走就走,痛快之极,连诊疗费都没提。
小童不情不愿地放下编了一半的蛐蛐笼子,说道:“下次让我哥他们来给你驾车,天天跑这里跑那里的,哪有我爹悠闲。”
冯章问道:“你有几个哥哥?”
“两个,在药铺柜台忙活的那两个,我大哥,我二哥。”小童扶着华大夫上了牛车,然后坐到了车夫的位置。
“那你爹呢,怎么不见他?”沈月晞也有些好奇,这个孩子的父亲怎么不做事。
“我爹他哪里都不去,懒人一个,”小童嘿嘿一笑,“可不像爷爷,所以爷爷让他在保和堂坐诊混日子。”
沈月晞和冯章对视了一眼。
原来保和堂那个趾高气扬的家伙,居然是华大夫的儿子……
第二十四章 萧濯的微笑
伤口处理完毕后,华大夫问道:“年轻人,现在伤口感觉如何?”
萧濯抬起右臂稍微活动了一下,点头道:“多谢华大夫,伤口已经无大碍了。”
华大夫连忙抬手将他手臂轻轻按下,面色严肃。
“年轻人,莫乱动。你伤口虽已暂时无碍,但切记不可沾水,七天之内也不可舞刀弄剑。待伤口愈合,我再过来给你拆线。”
沈月晞插嘴道:“要七天后才能拆?”
“正是。”华大夫说道。
华大夫叮嘱完,又从药箱中取出文墨纸张来,唰唰写了一张药方,吹了吹上面的墨,递给沈月晞,说道:“早晚各服一剂,直至伤口愈合。”
“多谢大夫,”沈月晞开心地接过药方,对华大夫道,“大夫,我还没有给您诊疗费呢。”
华大夫站起来,将器具放回箱子,口中道:“二两。”
沈月晞觉得过意不去,华大夫大老远地过来,只要了一个诊疗费。她从怀里取出五两银子,双手捧着递给华大夫。
“不要这么多,”华大夫摆了摆手,“二两就行。”
沈月晞见他拒绝,估计是客套。便取回一两,将剩下的四两白银递给华大夫:“天气这么热,您赶了这么远的路,治好了我的夫君,只给诊疗费怎么行。”
华大夫医术高明,而且萧濯戴着面具,他也识趣地没有多问。光凭这些,多给几两也不为过。
出乎她的意料,华大夫还是不收,连连摆手道:“老夫并不缺钱,只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大夫尽管说。”沈月晞痛快地回应。
“不知裴公子伤口敷的药粉可还有剩下的,老夫想瞧瞧。”
沈月晞立刻把嘴闭上了。
就说啊,撒了一个谎,就需要撒无数个谎来圆。之前她才告诉过萧濯这药粉药铺多的是,好像这种药粉随处可见似的。
这老大夫一来便拆穿了她。
她正不知如何回答,瞥见萧濯狭长的眸睨了她一眼,缓缓道:“我受伤乃是被人所救,醒来时那人已离开,至于这药粉出处,我也无从得知。”
沈月晞心虚地觊了萧濯一眼,没想到这人还会帮她圆谎。
只是不知后面要怎么找理由来搪塞萧濯了。
华大夫闻言,失望地叹了口气:“可惜,可惜,无缘得见。”
他一边叹气,一边背起药箱,向门外走去,连诊疗费都忘记拿了。
沈月晞追出去,正好碰上华大夫的孙子,便将手中的四两银子直接塞给他。同冯章一路将爷孙送到了村口。
回到屋里,她立刻进了厨房。想亲自动手做点好吃的。
单身狗分两种,一种是不会自己做饭,只会吃现成的。另外一种是会做饭,而且做得很讲究。她是后一种。
回来时已经快中午,她只啃了个包子。买了这么多好吃的,不好好做一顿,对不起她的胃。
厨房里热气腾腾,锅铲乱响。冯老太太正在炒菜。见她进来,连忙笑眯眯拦住:“裴娘子,厨房狭窄,还是我来吧。灶上我已经炖好了肉,热着饭。饿就先吃。”
沈月晞抬头看天,阳光已经往西边走去,她摸了摸瘪瘪的肚子,也不客气,去盛了饭菜,给萧濯端了过去。
一进屋,见萧濯倚靠在床边,闭目养神。
沈月晞轻轻唤道:“夫君,该用膳了。”
今天她买了不少的东西,饭菜已经不再清汤寡水。有一大碗炖肉,还有一盘葱段烧豆腐,配了两个煎蛋。
她和萧濯这段时日身体亏损厉害,要多补补才是。
萧濯清浅地嗯了一声,下了床坐在掉了漆的桌旁:“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都这么一本正经地道谢了,沈月晞也不好意思光顾着自己吃,连忙放下筷子。
“不辛苦,这一路来,都是夫君带着我逃命,没有夫君,我哪里活到现在。”
她说的皆是实话,两人之间真不存在谁救谁的情况。
追杀之人是不会放过他们的,她现在只能紧紧抱住这个能护住自己的人。
她和萧濯说了今天进城所见。
“现在城里大街小巷都是你的通缉令,你平日还是莫要出门了。”
海捕公告只张贴在县城这种紧要地方,像大梁村这种偏僻乡村,暂时还不会受到影响。可以抓紧时间让萧濯疗伤。
萧濯凤眸暗沉,眼角泛红,握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显然又被勾起了心事。
沈月晞劝解道:“吃饱饭,好好休息,我们才能把仇人干掉。既然对方不放过我们,那我们就要让他们活得心神不宁。”
谁让她一穿来便走上流放,逃亡,被追杀的路线呢,这股恶气除了皇帝外,还有国公府那些人。
她在这里受苦受难,那些人活得有滋有味。
左右就是互相伤害,谁怕谁啊。
她决定和皇帝杠上了,狠狠地咬了口肉,仿佛发泄一般。
萧濯看着对面气呼呼地扒拉饭菜的沈月晞,喉咙忽然溢出一声低笑,眉眼清俊得熠熠生辉。
沈月晞不解地抬头,头上冒出几个问号。
她说什么了,惹得萧濯发笑。
这可是自被贬流放之后,她第一次见萧濯笑,而且眉眼带着畅快的笑。如拨开云雾见青天,豁然开朗。
萧濯一边笑,一边端起桌上的饭碗吃了起来。
沈月晞有些尴尬地咬住筷子,人家萧濯连吃饭都极为温雅。再看看她自己,碗筷相击,菜汤都滴在桌子上……简直惨不忍睹。
受过严格礼仪教育的太子就是不一样啊。
她放慢吃饭的速度,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嘈杂的声音。
萧濯这伤口少说也要养个一周,她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日赚点小钱,好应付一路上的开销。
这可不是小数目。
今日她一口气就花掉十多两银子。手里只有三十多两了。
边疆既然是贫寒之地,想必生活更是艰苦,到那想要赚银子必定难上加难。这里虽说也是个穷山僻壤的乡村,总好过那鸡不下蛋的边疆之地。
吃完饭后,收拾好桌案。她把今天买来的衣服给冯老太太送去。
萧濯白天需要在冯家静养,她没事就可以在村子里闲逛。看看能不能利用万能制造机做点什么东西赚银子。
待萧濯伤好了之后,他们还要启程前往边疆之地,一路上没足够的银两怕是要寸步难行。
第二十二章 皇帝的旨意
盛夏的京城,无论内外,宛如处在一个热气腾腾的蒸笼里。巍峨庄严的皇宫,红墙金瓦的宫殿群在暑气中都显得朦朦胧胧。
永德帝的龙辇离开金銮殿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早朝时,永德帝的龙颜就布满阴霾,一直到散朝都不见消退。
回到养心殿御书房中,他撩起龙袍坐在御书案后的朱漆雕花九龙椅上,目光阴沉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侍卫统领。
侍卫统领吴明资端端正正跪在地上,双手扶额,冷汗不断顺着脸颊流下。
他这次奉永德帝密旨,亲率两百御林军截杀流放的废太子萧濯一行,所有人都杀掉了,却偏偏放跑了最重要的萧濯和沈月晞。
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下死罪难逃了。
永德帝越是不说话,他就越是害怕。这恐惧如同大山一般压在他的心头,越来越重。
“给朕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永德帝的声音隐忍着怒气,一字一顿,在刻意的压抑之下听起来几乎称得上咬牙切齿。
吴明资以额撞地,颤声道:
“陛下,微臣自知罪该万死,还望陛下念臣以往的寸末之功,再给微臣一次机会。若不能斩杀太子……”
“就提头来见朕。”不待他说完,永德帝已沉声打断。
“臣遵旨。”
吴明资磕头完毕,心里也不知道是该笑,该哭还是该悲。
笑的是陛下总算放过了他的一条小命,哭的是如果再让太子逃走,自己的脑袋必定搬家。悲的是明知道要脑袋落地,却无法逃避。
“起来吧。”永德帝话中怒气淡了些。
“谢陛下。”吴明资站起来,用袖子沾了沾额头的汗水,抬头看向御书案后面的永德帝。
永德帝虽已年近五十,脸上依稀可见往日的俊朗,皇家之人,几乎没有长得丑的。年轻时的永德帝,是京城之中除了齐王之外最为俊朗的男子。
尽管人们常常拿他和当时的齐王相比。但齐王文武双全风采夺人,总是处处压还是皇子的永德帝一头,就连先帝也对齐王另眼相待。
那时候人们都隐隐猜到,皇位必定是齐王所有。只是天有不测风云,先帝毫无征兆地突然驾崩。齐王正远在南方治理水患,待得知消息的齐王快马加鞭赶回京城时,永德帝已在众人的拥簇下登基。
即便这皇位来得蹊跷,齐王仍以天下为重,向新帝称臣。
永德帝登基不久,便册封裴国公之女裴婧云为皇后。
想起那位温柔贤淑的皇后,吴明资在心里摇头一叹。
皇后进宫不久,便有喜在身。怀胎十月,生下一个儿子,取名萧濯。永德帝大喜,连摆三日御宴,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那时永德帝脸上的喜悦谁都看得出来,那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萧濯才满月,永德帝已下旨封他为太子。
其他几位娘娘,都是在永德帝年轻时就跟着的老人了,虽也有皇子傍身,却也越不过萧濯。
只是如今却让人诧异,皇帝怎么会因一个莫须有的巫蛊之术就突然废除太子之位。任谁劝谏都无用。如今又铁了心的想要杀太子。
萧濯从小到大,二十年来,不但毫无过失,戍边更是屡建军功。哪怕这些都不看,父子之情总会有些的吧,怎么会连这点颜面都不给了。
莫说这是父子,怕是仇人都不为过。
他正胡思乱想,永德帝说道:“吴卿,那废太子现在何处?”
吴明资连忙回道:“启禀陛下,废太子同废太子妃乘船顺流而下,应该进入了凉州地界。”
“应该?”
永德帝双手扶住御书案的边缘,站起来盯着吴明资。仿佛一只择人而噬的猛兽。
吴明资自知失语,刚擦掉的冷汗又重新冒了出来,连忙回答道:
“微臣有十成的把握。废太子一定就在凉州,若他不在凉州地界上岸,船就会漂入大海。所以微臣已提前命凉州各县郡张贴海捕公告,以山匪名义捉拿废太子。”
“以废太子之能,不是那些普通衙役官差能对付得了的,”永德帝背着双手缓缓绕过御书案,来到他面前,“现在凉州太守是谁?”
“启禀陛下,目前担任凉州太守的人叫刘宜。”
“此人可堪大用?”
吴明资心下一抖,陛下这话问得有深意啊。
废太子一事牵连甚广,这刘太守能安然无恙,想必也是个胸有城府之人。
目前谁也不清楚这个刘太守对太子是什么态度,也不清楚他是不是太子的心腹。虽然永德帝清理了一批废太子的部下,杀的杀,流放的流放。但谁又能知道这朝廷之内还有没有藏得更深的人。
他可不敢让永德帝等待,只好斟酌了一下措辞,这才恭敬地回道:“陛下,这刘太守只忠于您,如果皇上不放心,可以把这任务交给他,看他如何行事。”
是忠是奸试探一二便知。
他说得谨慎,永德帝似也听出话中的意思,面上这才稍缓。
“你即刻动身前往凉州,命凉州太守刘宜发兵一万封锁所有道路关卡,缉拿废太子萧濯。此次之后,朕不想再听到废太子还活着的消息。”
“微臣遵旨。”
吴明资正要踏出御书房的门,又被永德帝叫住:
“此事需要几日?”
吴明资顿了顿,转过身来,躬身回道:“微臣星夜兼程,应该只需三天就可封锁凉州各个要道,绝不会让废太子再有逃脱的机会。”
上次让他侥幸跑了,这次可就未必了。他就不信,一万大军,还困不住废太子。
除非废太子能飞天入地。
永德帝缓缓颔首,沉声道:“记住,半月之内,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遣走了吴明资,永德帝出了养心殿,排驾来到凤栖宫外。凝视了宫殿片刻,示意宫侍等人都在外面等候,自己缓缓走了进去。
凤栖宫内一片凄凉,早已没有往日裴皇后尚在时的热闹。
永德帝走到一处画像前,抬头看向上面的女子,佳人温柔如水,眉眼浅笑,如暮色暖阳。
他盯住画像上的人,身子微微颤抖着。忽然抬起手,一把将画像扯下,撕得粉碎。
纸屑纷纷扬扬,如同在凄凉寂寥的殿内洒落一地白色花瓣。
不看身后的情景,永德帝快步走出宫门。
这时早已等候的一名太监小心翼翼地走到永德帝面前,躬身道:“启奏陛下,刚接到消息,齐王世子目前也到了凉州。”
“哦?”永德帝先是愣了下,旋即嘴角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意。
“他果然忍不住了,这莫非就是天意?”
第二十三章 疗伤
请到了可以治疗萧濯伤势的大夫,沈月晞的心情很不错。
她决定买一些日常用品回去。
路过一家成衣铺,她进去给她和萧濯挑选了几件衣服,又顺便给冯老太太和冯章也买了两件。结算完毕,把东西放在车厢里,顺便又去粮食铺买了一些米和面。
既然手中有了银子,她可不打算亏待自己,一口气买了两大袋大米白面。
路过卖肉的摊位,又买了数斤猪肉和大骨。
冯章见她买这么多东西,几次劝说无效后,只好蹲在一旁看着沈月晞买买买。
沈月晞到药铺里又买一些了补身体的药材,在书局里买了几本书。
这时已经到了街市。
街市的商贩挑着担子大声吆喝着,担子外面挂着各式各样的面具,有孩子戴的,有成人的,如今已是八月,传统的乞巧节要到了,商贩提前把东西摆出来卖。
沈月晞走到一个摊位前,商贩见她来了,擦着额头的汗,笑着问道:
“姑娘可是要买面具,我这里的面具独一无二,都是自己亲手做的。到乞巧节那天,您可以跟心上人戴一对,绝不会弄错。”
这就是古人的“假面约会”。
大燕朝自现今登记以来,对女子的束缚是还是有些严格的。未成婚女子出门要戴着幂篱,男女之间的大妨也非常分明,成婚之前少有能见面的,只有在乞巧节这天,少男少女们可以相约出来见面。
大多已是结为未婚夫妻的,婚前的一次相会。
不过到了后来,即使未出阁的少女也可以出来游玩一番,只是要戴着面具。
沈月晞挑选了一对黑白双煞面具。
在冯章眼中,她妥妥一个大手大脚花钱的主,一有钱就攒不住。
“冯大哥,”她将刚买的包子递他两个,“先填饱肚子。”
大街上有几个衣衫褴褛,拿着破碗的乞讨者,有一个孩子跟在乞讨者的身边,才不过四五岁的样子。
看起来瘦弱不堪,眼神早已没有了孩子的纯真稚气,有的是对生存的渴望。
她拿在手中的包子顿时吃不下去了。悄悄塞了一小块碎银子到那孩子的手里。
冯章看见了,嘿嘿一笑,自言自语道:“我就知道裴娘子他们是好人。”
要是山匪又岂会救他?又会看到那些街上的乞讨孩子给银子的?
这要是那张贴的山匪,那他还真希望多些这样的山匪。
都置办完事后,她和冯章驾车往回赶。
在快到大梁村的时候,追上了华大夫的牛车。和华大夫打了个招呼,沈月晞先坐车回村。
还好萧濯今日并没有在外面等他们。
下了车,冯章望屋里搬东西,沈月晞则率先回屋子里去找萧濯。
她一迈进房间,见萧濯正用手指蘸着水,在桌上不知写些什么东西。抬头见她回来了,便用手将桌上的印迹擦去,淡淡道:“回来了。”
“夫君,”沈月晞赶忙拿出买来的面具给萧濯,催促他,“快戴上,大夫一会儿就来了。”
萧濯并没有接过面具,只是看了一眼,目光又投向她。
当萧濯微微眯起狭长的眸子看她时,总让她感觉一股居高临下的俯视感。
萧濯在人前极为平静甚至有点淡漠,阳光落在他清俊的侧脸,恍惚间那阴戾的面孔多了几分脆弱。
毕竟他曾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一夕跌落泥潭,即便是圣人心态恐怕都会改变。更何况萧濯所遭遇之事,更是牵连甚广。
连这地方都有萧濯的通缉令,别处更不用想。
“那……那个,”她瞧着面无表情的萧濯说道,“今日进城,到处张贴着你的画像……
待她将事情经过和萧濯讲完,萧濯浅喃:“他们行动得还是挺迅速的。”
沈月晞见萧濯的眼神不对,怕他不配合,赶忙说道:“夫君,我们得先治好伤,才能对付那些追杀之人。”
萧濯嘴角勾起一抹讥讽,伸手道:“的确如此,拿来。”
话音刚落,外面冯章大声喊道:“裴公子,县城的华大夫来了。”
听到外面冯章的声音,沈月晞忙催促他:“人来了,你快戴上。”
萧濯很快戴上面具。房门打开,华大夫背着药箱走了进来。
华大夫先是看了一眼萧濯的面具,倒是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药箱放在桌上,只道:“年轻人,把你的伤口露出来让我看看。”
沈月晞站在一旁提心吊胆,就怕华大夫看出个一二来,会让萧濯把面具拿下。
好在华大夫似是并不希望和病人之间有太多的纠缠,只是纯粹的把萧濯当成一个病人来看。
沈月晞连忙扶着萧濯坐下,将肩后伤口露出。
华大夫查看了一下萧濯的伤处,面露惊异,伸出手指将伤口周围残留的药粉抹了一点,放在鼻子边闻了闻。
“你受了如此重的箭伤,还能挺这么久,这上面敷的药粉起了不小的用处。”华大夫捋着胡子一脸赞叹。
戴着面具的萧濯目光朝沈月晞看了一眼,没有回华大夫的话,只略微颔首,略显疲惫地说道:
“这药效果确实不错。”
这时沈月晞已经搬了一个圆凳过来,放在萧濯旁边。华大夫坐下道:“来,把手给我。”
他将两根手指搭在萧濯的手腕上,把了一下脉,点头道:“老夫行医半辈子,还没有见过如此好的体质,你可是习武之人?”
他抬头看向萧濯,眼底已经带了几分探究。
沈月晞站在一旁,明显感觉到萧濯收敛了气势,似乎不太想回答华大夫的问题,声音平淡无波:“学过几年皮毛,强身健体而已。”
沈月晞悄悄瞄了一眼萧濯,心想:这要是皮毛,那旁人还要不要活了。
“裴公子的伤口所幸有药,才没有加重。我现在要用刀,先把伤口里的腐肉刮掉,才能用药,”说着华大夫起身去取药箱来。
他卷起袖子,从药箱中拿出一柄细细薄薄的小刀与其它器具,“会非常疼,你忍着些。”
萧濯闭眸道:“无妨。”
华大夫先是用火将小刀烤了一遍,然后又倒了一些白酒,清洗刀身。
屋子里散发着浓烈的酒气,沈月晞知道这是给刀消毒,古代没有合适的消毒措施,用火烤来杀菌是最常见的。
等等?消毒?酒精?
那她是不是可以用酒来让万能制造机来制作些消毒水。
“呼叫大熊,能做消毒水吗?”
“亲爱哒主人,扫描完毕,正在收集材料……”
“停!停!停!”沈月晞忙阻止它,不用问也知道这材料在哪里收集,她瞄了一眼华大夫的药箱。
白酒还在。
现在她知道白酒可以制作消毒用的酒精,以后萧濯再受伤,她就可以用消毒水擦拭伤口了。
想到这里,她的嘴角高高扬起。
接下来,华大夫用小刀伸入萧濯背部伤口中,轻轻刮着,不断挑出烂肉。并将伤口溢出的鲜血擦掉。
这估计和刮骨疗伤差不多了,看得她头皮一阵发麻。
萧濯低垂着眼,似乎无痛无感,神情淡漠。
要不是有外人在,她还真想给萧濯竖个大拇指。
连这种疼痛都能面不改色,想起华佗给关大爷刮骨疗伤,后者镇定自若,毫不在意。当时还是有些难以理解。
现在她终于知道,能忍痛的个个都是英雄。
足足半个时辰过去,华大夫才把烂掉的肉处理完毕,上了药,然后用特殊的针线将伤口缝合。
沈月晞还真的惊讶了一把,没想到古代人们就已经会用针线缝合伤口了。
真让人意外。
第二十五章 生病的孩子
大梁村依山傍水,一座座房屋像棋子散落在繁茂的树林边。绿油油的田地间小路弯弯曲曲,村中鸡犬相闻,黄发垂髫。
一阵微风拂过,卷着荷香扑进鼻间,沈月晞轻轻嗅了嗅,这荷香清淡得她眉头都舒展开了。要是能把荷叶做成香料说不定能卖不少银子。古代的香料应该是一门非常赚钱的门路。
她正盘算着要不要用万能制造机试试时,前面不远处有户人家,传来一个女子绝望而悲凄的低声哭泣。
沈月晞这人最听不得旁人哭,尤其是这么凄惨的声音。她怀着好奇前往那户人家。
这户人家是一副典型的穷苦模样,围墙的墙皮都已剥落,在墙脚长满深绿的苔藓。入户的木门裂了一条缝隙,连漆都掉光了,歪歪斜斜地挂在门轴上,感觉如果用脚一踹,整扇门就会拍在地上。
沈月晞伸手轻轻一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木门缓缓向内打开。
里面有一个女子,背对着她蹲在那里。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
沈月晞打量了一下四周,院子不大,倒是布置得井井有条,开垦的土地占了整整半边院子,里面种着各式蔬菜,用篱笆隔开。几只母鸡将脖子伸入篱笆,正叨菜叶子吃。
房子是用土坯堆起来的,房顶则用木板当架子,上面蒙着不漏水的毡布。夏天还好,估计到了冬天屋子里会寒冷无比。
篱笆旁边拴着一条黄色的土狗。见沈月晞进来,马上站起来,汪汪汪地对着她叫了起来。
“狗子,别叫。”
女子没有回头看,只抽噎着把这条黄狗叫住。
沈月晞:“……”
这狗的名字莫名让她有些想笑,可是一听到女子的哭声,她又生生忍住了。
狗听话地转回去,趴在地上,摇着尾巴,一双眼睛警惕地注意着沈月晞的一举一动。
沈月晞绕过它,来到女子所在。
女子怀中抱着一个五岁上下的男孩,男孩儿面色蜡黄,嘴唇干裂得起皮,精神极为萎靡,瘦小得如一张纸,被风一吹便会飞走,单薄得可怕。
女子紧紧抱着孩子,哭声压抑且绝望。
她不过二十岁出头的样子。自沈月晞进来以来,女子不曾看她一眼,一门心思地只抱着怀中的孩子低泣。
沈月晞蹲下来,拉起孩子的小手。男孩睁开原本充满天真稚嫩的眼睛,无精打采地看向她,朝着她露出善意的一笑。声音虚弱得断断续续,如断线了的风筝:
“姐姐,我是不是要死了。”
这个孩子才五岁,似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
说完,男孩又看了一眼正在低泣的女子:“可我要死了,娘一定也会活不下去的。”
沈月晞一怔,没想到孩子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说自己要死了。那声音微弱得让人听起来非常的遥远。
抱着他的女子听了,再也忍不住,大声地嚎啕痛哭起来,眼泪似打开的水龙头,怎么也拧不住。
自穿越以来,沈月晞遇到过追杀,也遇到过贫苦,她都可以坦然面对。但今天这个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孩子,让她忍不住想要努力去为他做些事情。
她鼻子泛酸,看着男孩的目光也变得模糊起来。努力眨了眨眼,才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微微一笑,沈月晞抚摸着男孩那稀薄的头发,安慰他:“你不会死的,过几天你就会活蹦乱跳地和小伙伴们一起玩了。现在乖乖闭上眼,好好休息。”
孩子的气息微弱,她不敢让他说太多的话。
男孩虚弱地一笑,眼中充满了对快乐的向往。五岁的孩子,还是很好哄的。对于沈月晞突如其来的到访,他也许以为是大夫。出于对她莫名的信任,也许是来自大夫的权威,他乖乖地在母亲怀中阖上了双眼。
女子扭过脸感激地看了沈月晞一眼,抬手抹去脸上的眼泪。
她面容明显要比年龄老得多。放在沈月晞的那个世界,也不过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学生。如今却被生活折磨成了一个三十岁的中年妇人,只能隐约可以从那干枯的脸上看出一丝曾经的清秀容颜。
沈月晞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女子紧搂着生病的男孩,沈月晞离得近,轻握着孩子的手,明显能感觉到身旁女子的不安和绝望。她可以看到女子的手颤抖着,显得六神无主。
听到问话,女子那死寂的眸子倏然地亮了一下,似是抓住了一丝希望。她还以为沈月晞是大夫,急切地祈求道:“你可以救我家娃子是不是?多少银子我都给。”
女子说得真切,又带着哀求之意。她已经魔怔了,见人就认为是大夫。
说着她抱着孩子站起来,就要跑向屋里,被沈月晞拉住。
这个年轻女子明显已经忘记了自己家里的情况,她哪里能拿出什么银子来。这话说出来,不过是希望尽一切力量,让怀中的男孩得到救助。
沈月晞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她哪里会医术。作为一名科学研究员,许多学科她也有涉及,不过基于对工作的需要罢了。
好比制药一行,她可以清楚地知道制作一些药需要的材料、但要让她去生产,就不是她力所能及的范围了。
说白了她就是一个理论基础知识扎实,专门搞研究的人,不是搞实践的。所以她才会发明出万能制造机这种东西。
理论实践两相结合,才能达到完美的成果。
一些学科的基本原理知识,她也是会经常查阅,对于医理一科多少知道一些。
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沈月晞先问女子:“孩子得了什么病吗?”
总要先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才好下结论不是吗?
女子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说道:“孩子自从前天不知为何开始拉肚子,一直不见好转,游大夫开过两副药,吃了也不见效。”
沈月晞轻轻点头:“然后呢?”
“昨天开始拉白色的脓,红色的血,疼得满地打滚,”女子心疼地看着怀里的孩子,“游大夫说,孩子得了肠澼,他治不了,只能看命。”
沈月晞听了,心下已明白了,孩子得了痢疾,此病症状以腹泻为主,拉出脓血。一切都符合。
“你没有带孩子到县城里寻大夫看看?”
“已经请了几个大夫……”女子声音低低的,语带哀切,“保和堂的大夫也来看过,都说不好治。”
沈月晞蹙起眉。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痢疾,在古代居然如此棘手,连县城里的大夫都没有办法。
第二十六章 这是什么药
沈月晞记得曾经在她那个时代所看的史书,上面所记载古代有一个皇帝也是因痢疾而死。
作为坐拥全国资源的人,连皇帝都没能幸免于难,何况一个小小百姓。
记得当时她还感叹了一句,要是古代有抗生素这种东西,一个小小的痢疾根本算不上什么病。
但她也知要在古代生产出抗生素这种跨时代的东西,还是难上加难。光是一个苛刻的培养菌群环境就足够难倒大多数人了。
万能制造机只能待她收集好材料才能制作出成品来,没有材料一切免谈。
想要制作出抗生素这种药,所需要的材料并不是件容易得到的,其中大部分来源于化工合成,那些东西在这个时代不可能有。
可要她见死不救,还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孩子,她实在于心不忍。
沈月晞眼角余光瞥过那奄奄一息,才不过五岁大的孩子,心里还是非常不舍。
想要救这个小男孩,只能寻找最原始的材料,做最初的抗生素。
目前也只能选择这个方案。
年轻女子见她沉默半天不曾说话,眼中的光亮一点点地暗淡下去,一脸麻木。
可是想要短时间制作出抗生素这种东西就需要原材料,而那些用发霉的食物作为菌群培养又太慢了。
孩子显然等不下去了。
沈月晞放开孩子的手,缓缓站起来,往门外走去。
在女子看来,沈月晞已经放弃了给孩子治疗,她的哭声从一开始的低低的抽泣,到后来的发泄般的大声哭泣,似是要把那所有的苦楚都倾泻出来。
连一旁的大黄狗也跟着暴躁地狂叫了起来,那声音倒是意外的让她听出了悲伤。
整个矮小的院落显得冷清又凄凉。
沈月晞目光落在菜地里那些植物上。菜倒是长得旺盛,韭菜已经快要长成小树苗,上面结满了一个个圆球样的菜籽。
这菜籽在这个季节可以腌制起来,到了冬天用作咸菜下饭。
不过一想到韭菜的味道,她就忍不住捂住嘴,将目光转向别的地方。
韭菜一旁的蒜苗同样长势喜人。
等等,蒜苗,蒜!
她脑海里突然闪过一抹东西,快步来到蒜苗跟前,双眼澄澈明亮,似发现了新奇的东西。
以前在资料上了解,蒜的作用及其广泛,可以制作出类似于抗生素的药来。
当时她还特地研究了一番,里面的大蒜素简直就是抗生素的原生版。后世的世界抗生素都以化学合成居多,通过草药植物提炼的已经差不多销声匿迹了。
资料记载着利用大蒜可以提取大蒜素,可以有效治疗呼吸道和肠胃类的细菌感染疾病,如肺部受细菌感染以及血症,也用于消化系统的感染,包括细菌性痢疾和急慢性肠炎。
归结起来便是大蒜中含有大量的蒜素,也是极好的消炎药品。
而这种提炼出来的蒜素被制成药后名字叫做大蒜素胶囊。
想到此,她赶紧联系大熊:
“大熊,大熊,帮我制作两粒大蒜素胶囊。”
“亲爱哒主人,正在收集大蒜素胶囊所需原材料……进度90%,90%……”
听到万能制造机卡在90%,沈月晞就知道一定是卡在胶囊外皮上了。连忙抬脚向近在咫尺的屋子跑去。
身后黄狗汪汪地叫了起来。但她根本没搭理,跑进厨房里。
胶囊的外皮是用食用明胶制成,而食用明胶是利用猪、牛、羊等动物的骨和皮的胶原,通过变性降解加工而成。只要厨房里有骨头猪皮之类的东西,大熊就能制造出来。
还没等进入厨房,大熊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100%,原材料收集完毕!”
沈月晞欣喜若狂,高兴得差点跳起来。此时此刻她真的很庆幸万能制造机跟着她一起过来了,要不光靠她自己要研究怎么提炼蒜素,估计得要实验好久。
看着手中两粒大蒜素胶囊,她嘴角高高翘起。
那个奄奄一息的男孩有救了。
女子见她从屋子里走出来,不解地问道:“姑娘,你到我屋里是有什么事吗?”
沈月晞正在琢磨着要寻个什么理由来告诉女子,她手中的药能治好孩子。
总不能前一刻还无能为力,后一刻就有现成的药了。
女子见她没有吭声,知道她不是为了孩子的事才进的屋,扯着嘴角,露出一抹无奈的笑。现在来个人,她都要拉着人家问是不是能救下她的孩子。
所谓病急乱投医,见人便问,总希望眼前这个人就是可以带给她生机的人。
沈月晞轻咳了一声,看向她道:“我确实有办法治孩子的病,只是……”
不等她说完,女子枯木般的双眼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抱着孩子站起来,快步走向她,紧紧抓住她的手腕。
女子那骨瘦干瘪的手,此时爆发出极大的力量,抓得沈月晞手腕生疼。她尝试往后撤,但女子的手依旧没有丝毫的松动。
沈月晞只好咳嗽了一声,提醒她:“大姐,你先放开,我又不会跑。”
女子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之处,忙撒开手。沈月晞低头一瞧,自己白皙纤细的手腕处五指的红痕格外醒目。
这也抓得太紧了吧。
女子见状,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我太着急了。”
沈月晞摆摆手示意没事,她知道作为一位母亲,眼前孩子的事更重要。
她故作一副犹豫的样子,胶囊总得有个理由拿出来不是?
“姑娘你要什么,只管说,只要能救我家娃,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女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脸上带着豁出一切的决绝,“即使杀人放火我也愿意。”
杀人放火?
沈月晞倒是吓了一跳,瞧了瞧面前这个身材瘦弱的女子。连连摇头。
这个女子要救自家孩子的心意太迫切,已经口不择言了。再说了,就算真要杀人放火,这事有萧濯,她可不需要有人抢夫君的饭碗。
女子见她连连摇头,顿时着急了:“姑娘,你也不说话,光摇头是什么意思?”
沈月晞从袖中里拿出两粒大蒜素胶囊,一脸不舍地说道:“这东西是我今早刚做出来的,本来是要给我夫君吃的。”
女子似是看到了救星一般盯着她手中的胶囊,双眼发光,随即又露出了怀疑的神色,似是不相信这两粒小东西真能救下她的孩子。
“这是什么药?”女子怀疑地问道,“能管用吗?”
第二十七章 就要蒜
沈月晞差点没被眼前的女子气笑了。
刚才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她好不容易制造出药来,又被怀疑能不能用。
要不是知道对方是个古代人,没见过胶囊这种东西,她还真想撬开这人的脑子看看她是怎么想的。
一开始想着要给这药安个出处,看来现在是没有必要。也许在这个女子的印象里,她这一介女子并不可靠。
沈月晞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着女子。而女子抱着孩子在犹豫不决。
太阳高高挂在空中,炎热的天气,没有一丝风,鸣蝉趴在树上叫个不停,吵得人心烦意乱。
时间一点点过去,孩子的呼吸也越来越微弱。
她看了一眼越来越虚弱的孩子,心下也有些着急,怕这个女子真的愚蠢地拒绝。
不能再等这女子开窍了,否则孩子的生命就危险了。她吸了一口气,狠狠地说道:
“这东西你不要算了,我相公还等着用。我好心拿给你用,待孩子没气了,你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了。”
收起手中的药,塞进衣袖,她转身装作欲离去的样子。
还不等脚跨出去,身后传来女子的大声呼喊:
“我信!我信!”
沈月晞停下脚步,转过身走回来,面对她说道:“药目前只有这两粒,我相公那里也是要用的。”
不说清楚,还真以为这药是随便给的?太容易得到反而让对方觉得理所当然,她可不是个只做好事不留名的人。
女子欲张口,见她面露难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东西就这些,只能给一个人用。
沈月晞倒是没有让她为难多久,毕竟孩子等不及了。
“不过,还好我相公运气不错,恰巧在前天在县里遇到了名医给治好了,我怕他伤口再复发,所以这才做出了这份药以备后患。”
这话一说完,她便明显看到对面的女子松了一口气。
女子知道不用她做艰难的选择了,破涕而笑,一脸感激地看着沈月晞就要下跪。沈月晞忙托着她的胳膊阻止:
“我们先救孩子。”
女子本还要坚持,一听救孩子,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忙托起孩子的头来。
沈月晞找来一个勺子,这药不能直接嚼碎,必须吞服,万一孩子在嘴里嚼碎了就不起作用了。为了以防万一,她采取灌进去的方法。
舀了一小勺水,让孩子含住胶囊,然后将水倒入孩子口中。
孩子此时已经迷迷糊糊,对于她们两人所作的一切,一无所觉,倒是方便了沈月晞,很快把胶囊灌了下去。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沈月晞抬头看天。现在正是中午时分,天正热的时候,屋外似蒸笼一样,很快她的后背就已经湿透了。
两人将孩子送进屋内,放在床上。
抗生素这种东西,见效极快,服用上,不出一个时辰就会明显的效果。
为了观察效果,待孩子服用完药后,沈月晞又在这里等待了片刻,见孩子呼吸渐渐舒缓,发热也减退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药果然起作用了。
“好了,”她轻松地站起身来,对女子说道,“等晚上我再来给你送药,连续吃上三天看看,效果好的话,到第三天就不用再服用了。”
至于三天以后就看效果了,就算效果差点,至少能保住小命,大不了再多服用几日便是。
别的她不敢保证,这万能制造机出品的药还是非常有保障的。
“妹子,这东西真的有用?”女子刚才还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如今有了医治的法子了,又怀疑药到底有没有用。
人啊,就是不知足。
有了希望,就想要更多的希望来保证之前的东西是可靠的。
这女子眼拙,看不出什么变化,但沈月晞却是清清楚楚看出孩子明显在好转,对女子道:“你没注意到你家娃的呼吸已经好多了?”
被沈月晞这么一说,女子连忙俯身仔细观瞧,发现自家孩子果然呼吸平稳了,而且额头也不发热了,连忙一脸歉意地向沈月晞赔不是。
“今天多亏了姑娘,”她这才想起还没有问沈月晞的称呼,问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也不能怪林娘子称呼她姑娘,论起来她才十六岁,算是刚成婚,又没有刻意地按照当地已婚女子的装扮挽发。被当成是姑娘看,实属正常。
“叫我裴娘子便好,”沈月晞笑笑,语带保留:“孩子的问题应该不大了。”
虽然她也知道这药是治疗痢疾的,但是没有把话说死。万一有不可抗拒的因素,这女子岂不是要怪罪于她?
女子似有所感,出声道:“原来是你,村里传言说冯家来了两位客人,救了冯老太太儿子的性命,你的夫君姓裴对吧?”
“正是。”
沈月晞点头微笑。乡村里就这点不好,有点小事,一下子就传遍整个村,想瞒都瞒不住。
“对了,你来这么久了,我还没有介绍自己呢,我姓林,叫我林大姐就好,”女子朝床上看了一眼,孩子已经安静的睡着了,没有再嚷嚷去茅厕。
她一脸感激,“今日多亏有了裴娘子。”
刚才只顾着自己娃娃的事了,现在看着面前镇定自若的女子,容颜昳丽,双眸澄澈如水,风姿绰约,她怔愣了一下。
没想到这裴娘子如此出众。
“不用谢我,是这孩子运气好,恰巧我手中有这些药。”沈月晞粲然一笑。
孩子没事,她的心情不由地轻松了许多。
“裴娘子,你也忙活半天了,先坐下,我给你倒杯水。”林娘子一边收拾桌椅,一边倒水。
沈月晞也觉得又热又累,便坐下休息。
林娘子走进里屋,过了一会儿,拎了一个小袋子出来,将袋子塞入她的手中。
“裴娘子,这是家中剩下的全部钱了。我也想多给些,但之前治病已经花掉了许多,别嫌少。”
沈月晞连忙推回去道:“不必,等孩子完全治好再给都行。”
她虽然也打算用药换钱,但是若真收下,那林娘子和生病的孩子靠什么吃饭。要赚钱也不是这样赚的。拿了良心不安。
“收下吧,”林娘子再次将钱袋塞给她,“我相公在外地做小生意。孩子生病,我已经托人喊他回来,估计有十天八天的就能到家,到时再给你药钱。”
沈月晞摇头道:“林大姐,孩子生病,需要吃些营养的东西补身体,这钱你先留着。把你院子里种的那些大蒜送给我吧。”
这样她可以尝试着多制作点大蒜素胶囊,一来给这个孩子吃,二来也许能卖点钱。
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林娘子听得一愣一愣的:“你……你要大蒜啊?”
第二十八章 心乱如麻
正当晌午,沈月晞哼着歌回到了冯家。
在阎王手中救下了一个孩子的性命,让她格外愉快。
萧濯已经站在大门内等候了,看样子已经等了一段时间。
“你在屋里养伤便是,怎地还出来了?”
沈月晞一边说,一边放下从林娘子那里拿回来的菜,还有一大捆沾着泥土的蒜头。
起初林娘子让她拎一只鸡回去,她也琢磨着给萧濯炖个鸡汤补补身子,便爽快地答应了。
结果在院子里那几只悠闲刨食的老母鸡,也不知是感觉到危险了还是怎么的,瞬间化身飞鸡,超鸡,战斗鸡。
两个女人前堵后截,又是搬梯子,又是挪水缸。弄得鸡飞狗跳,累了一身汗,愣是一只鸡都没抓住。
看着站在墙头咯咯叫的母鸡,回想起当初山洞里那只耀武扬威的山鸡,沈月晞断定自己天生就不是抓鸡的料子。
林娘子过意不去,用镰刀割了一些新鲜蔬菜,让她带回家。
萧濯的面色已经不像之前那样苍白了,一旦好吃好喝伺候着,他俨然褪去了之前的阴鸷愤恨之气。一眼望去,清贵儒雅。
“这么高兴,可是遇到了乐事?”
嗓音浅淡,如珠玉落盘,低沉而清醇。
“倒是有一件好事,”沈月晞眉眼弯弯,神秘兮兮地凑到萧濯跟前,低声说道,“我们要赚一笔银子了。”
她在回来的路上做了一番盘算,用大蒜素胶囊治疗孩子痢疾的事,横竖瞒不过萧濯。既然有大蒜这种现成材料,她也可以尝试自己制作。
至于效果,当然是不能跟万能制造机比了。
为了不引起旁人的怀疑,她还是觉得有必要在万能制造机制造出来后,自己想法子亲自动手来做一次。以遮掩万能制造机的存在。
大致和萧濯谈了谈了制造大蒜素的事,萧濯只是目光幽暗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沈月晞心下一跳,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不可能吧。
她心虚地躲避开他的目光,面色镇定,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不过她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只听到萧濯道:“你要制作那些药,只可在屋子里做。”
沈月晞一怔。要是在屋子里制作大蒜胶囊,那不得熏死人?
她马上反对:“不行!味太大了,晚上还怎么睡觉。”
最重要的是,往后怕是浑身都是大蒜味了。人家女子身上都是香气,自己可好,身上全是大蒜味,简直连门都出不去。
再说,房间又不透气,又光线晦暗,完全不如在院子里做,况且冯家又不经常来人。
一想到屋子里到处都是蒜味,她就忍不住揉了揉鼻子。
萧濯倒是一副云淡清风的样子。似乎一点也不在乎会影响到他的形象。可她在意啊,好歹她也是个大美人,大美人怎可浑身都是刺鼻的蒜味。
风轻轻拂过,带着夏日特有的清新味道,几片树叶随风落下。
她正气鼓鼓地叉腰想跟萧濯理论,萧濯忽然抬眸看着她,抬手向她头顶伸过来。
沈月晞正要说出口的话,顿时咽了回去。
她呆愣在原地,不解他这是要做什么。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让她僵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烈日晒,她顿感面颊上一片蒸红。
风吹来萧濯特有的清朗气息,仿佛夏日时节湖畔荷花,清冽微甜的味道,淡淡的,却很温暖。
心不由地跳动得快了几个节拍。
经过几日的休养,萧濯看上去已是一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完全不是初见之时,那面带狠戾,苦大仇深的萧濯。
这一刻她心乱如麻,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出口阻止,耳畔却传来萧濯的声音:
“好了。”
那嗓音低低的,带着清润的音质,磁性动听。
萧濯退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沈月晞这才松了一口气,脑子又开始正常运转起来。
刚才萧濯说什么好了?
她不解地看向萧濯,见他手里拿着一片树叶。
原来萧濯是帮她拿掉落在头顶上的树叶而已,害她一顿瞎紧张。
她懊恼地皱起眉头,自己真是脑子进水了,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在想什么?”萧濯语带关心地问道。
沈月晞定了定心神,她能说差点被他刚才带来的温意给迷惑了吗?
人啊,不管男人女人,总是容易被外表所迷惑。
对于刚才的失态,她倒是大方的承认了,爽朗一笑,说道:“人人都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如今我算是知道了何谓爱美之心了。”
从前她所以为的爱美,无外乎是男子对女子的欣赏,如今看来,这美,男女皆宜。
被萧濯一打岔,她差点忘了刚才的事,重新提起:
“反正我是不会在屋里弄那东西的,下午就在院子开始做,你要是没什么事,也一起过来帮忙,怎么样?”
她用的是商量的口吻,毕竟这算做研究实验,还是非常枯燥的。她也不确定萧濯会不会过来帮忙。
不过萧濯却很快就答应了。
时间紧迫,匆匆吃过饭后,她把从林娘子那里得来的大蒜拣出来先收拾了一番。
制作这东西,无非要是提取里面的蒜素,这个过程非常的重要。能不能成功,就看她能否提炼出来。
冯家的院子也种了许多的蒜和葱,都可以用上。乡下就是这点好,只要有点地方都会合理利用起来,种上一些常吃的菜,能节省很多银钱。
沈月晞换上灰色浆洗过的粗布衣,将头发高高挽起,戴上冯母准备的草帽遮阳,朝那院子处种蒜和葱的地方走去。这里是阴凉处,不至于太晒,她拿起放在一旁的铁锹,蹲在菜地旁边吭哧吭哧朝着那疯狂生长的蒜苗挖去。
多久没有做过这种体力活了,她的手心很快磨得通红,手掌已经有好几处磨出了泡,再继续挖下去,这些泡势必要破掉,到时候流脓就不好继续提炼蒜了。
她没奈何,干脆把铁锹扔到一旁,打算去找个手套。
冯老太太也没有闲着,一听说她要做药卖银子,兴致勃勃地过来帮忙。
见沈月晞这个样子,冯老太太捡起被她扔在一旁的铁锹,弯下腰来:“裴娘子以前没有做过这种活吧,还是我来。”
沈月晞想说不用,可是手心处传来火辣辣的疼,让她没法再逞强。只好蹲在一旁把刨出来的蒜都剥了皮放在一旁的竹篮里。
果然还是做不了体力活,无论是原主还是自己,都不擅长做这种卖力气的事啊。
第二十九章 被耍了
剥了一堆蒜后,沈月晞觉得手疼得不行,只得停下来低头看。
纤细的手掌在阳光的映照下白得耀眼,然而两只手的手指肚上,掌心上都鼓起了暗红色的血泡,格外醒目。
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正在心疼,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从旁边伸过来,托起了她的手掌。
沈月晞抬起头,正好迎上了萧濯关切的目光。
他紧抿着薄唇,眉头紧锁,拉她起来:“做不得的事情就不要逞强,进屋来,我给你包一下。”
沈月晞可不觉得做这点事情算是什么逞强,比起不久前两人在丛林里逃生的艰苦日子,现在这点小事真算不得什么。就是长久没有做过这种粗活,不像长期干活的的人手掌都有茧子,几下就磨出泡实属正常。
她觉得自己还能行,但萧濯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进屋坐下,找来一卷干净的布条,一圈圈地缠在她的手掌上。
冯老太太正好进屋,见了此情此景,笑得满脸褶子都皱在一起,点头道:
“裴娘子想必出身大家吧?看你家相公多体贴,一点粗活都舍不得你做。想起我那家那口子,虽说对我也挺好,可真没你家相公这么体贴,你是个有福气的。”
沈月晞听在耳里,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低下头没有吭声。
她和萧濯虽是名义上的夫妻,但实际上两人是在那她穿越过来的那一刻才开始彼此接触。这一路上,两人更多的是相互扶持,同甘共苦。至于其它的,她还没有考虑过那么多。
对于萧濯,他原本的妻子应该是原主的堂姐,国公府的大小姐沈蓝。也不知道他的内心是怎么看她这个半道插进来的。
是把她当成伙伴,还是妻子?
冯母见她没有吭声,以为被她说中了,笑着看了眼两人。
乡下里,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夫妻之间极少有温情的存在,村子里的男人们都糙的很。
就说她当家的,没有去世之前,也就是一早听到鸡叫便起床下田地,回来还要盘算着田地收成好不好的事,完全木头疙瘩一个。
冯母又看向门外自己的儿子,在炎炎烈日下,正挥着手中的长剑,嘴里不停地叫着嘿哈嘿哈,和他老子一个德行。
再瞧眼前的萧濯,一身宽袖月白色长袍,随意而立,气质清贵,不怒而威。
而沈月晞虽穿着灰色粗布的浆洗衣服,依然掩盖不住那娇好容貌,一双灵动的双眸里面似藏着炽热的骄阳,放射出少女特有的活力。
别说她这一辈子没有见过,就是连县里那些官老爷也没有这两人的气质。
想到这里,冯老太太打趣道:“也不知你们的孩子要多漂亮啊。”
沈月晞脸更热了,头垂得更低。
什么孩子不孩子的,她才十六岁,可没打算生孩子。
实在不知如何接话,只得抬头把目光投向萧濯,发现他双眸低垂,同样的不知所措。
老人们就是这点不好,遇到刚成婚不久的小夫妻,总会问起孩子的事情。
冯母见两人都不好意思起来,笑着走出门外,说道:
“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了。”
屋里的两人几乎是同时松了口气,对视了一眼,都能看到彼此眼中隐含的一抹笑意。
萧濯轻轻拍了拍沈月晞的手:“已经包好了,这样就不会磨破了。”
沈月晞笑眯眯地举起两只手,眼睛蓦地一下子瞪圆了。
什么呀这是。
刚才一直低头没注意,现在才看到,萧濯拿布条把她的手指并拢着全缠在了一起,两只手包得和厚布粽子一样。
她把目光投向萧濯,后者眉头一挑,似乎在问怎么了?
既然萧濯没出声,沈月晞自然也不肯说话,只是举起两只手在萧濯眼前晃了晃,向身后的门口甩了个白眼,让他自己悟。
手指都分不开了,还怎么剥蒜啊。
萧濯看向她甩眼神的方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站了起来,向门口的桌子走去。
沈月晞一怔,萧濯是把她的眼神理解成什么意思了?
目光追着萧濯,结果看到他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水,走过来坐在她旁边,将茶杯凑到她的嘴边。
哦,原来萧濯是理解成她想喝水,不方便去倒。
正好她也渴了,便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萧濯牌自动喂水机的服务,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将眼角余光瞥向萧濯。
果然还是那副认真的样子。
萧濯这个人一直四平八稳的,就算偶尔有些表情,也都是不痛不痒的。是不是太子都是这个样子,特别善于控制自己?
既然他把她的手给包上了,正好借这个机会使唤使唤他。
她咳嗽了一声,抬起手摇了摇,意思是喝够了。
果然,萧濯立刻就把茶杯拿开了。
沈月晞心中暗笑,拿手指了指桌子上那盘糕点,然后眼睛一闭,嘴一张,同时手往嘴里指了指。
耳中听着脚步声到了桌子那里,又走了回来。
随后一块云片糕轻轻放入她的嘴中。
又松又软的云片糕清甜细腻,入口即化。真幸福啊。
沈月晞满意地嚼着糕点。难怪大家都喜欢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往那里一坐,吃的喝的就送到嘴里,换谁谁不开心。
她咽下糕点,觉得没吃够,便又张开嘴,嘴角坏坏的笑意怎么都掩饰不住。
于是第二块云片糕放入她的嘴里。
她一边嚼一边想着,这可是病号的待遇啊。不过没办法,谁叫她的手都被包上了呢,让这个男人伺候她一下也是正常的。
她美滋滋地咽下云片糕,再次张开嘴。
云片糕真好吃,回头出发之前得去县城那家糕点铺子再买点放车里。
又一个东西放进她的嘴里。
她等得急,东西刚进嘴,上下牙便一合,“喀嚓”一下,在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满嘴的辛辣味道便让她跳了起来。
“咳咳,萧濯!你……你……”她吐出嘴里的大蒜,面红耳赤地看向萧濯。
萧濯云淡风轻地起身,施施然向门外走去。
沈月晞也顾不上追他了,连忙跑到桌子跟前,双手抱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水,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总算缓解了满嘴辣味。
这个男人表面一本正经的,居然蔫坏,真没看出来。
咦?
现在才注意到,即使包了手,倒水喝水什么的也都没阻碍嘛。
第三十章 制药
沈月晞又吃了两块云片糕,这才心满意足地出了门。
院子的树荫下,萧濯正在指点冯章,后者左手提着长剑,右手撩起衣角擦汗,频频点头。
只是练了一趟剑法,整个人就跟水里捞出来似的。
自打知道冯章在县城的所作所为,萧濯便和她说过,此人是个义士。沈月晞不懂义士是什么意思,萧濯解释说就是值得信赖,值得托付之人。
沈月晞一下就懂了,自古人心隔肚皮,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多了去了。就是在她的那个时代,这样的人也如过江之鲫,俯拾皆是。
如今遇到了冯章,萧濯很是欣赏,主动传授他剑与枪的战斗方法。
冯章本人底子不错,也会些拳脚功夫。虽然第一次相遇就是被老虎吓得魂飞魄散,显得胆子小了些,但考虑到是两只老虎,也情有可原。
“你手腕力道还不足,刚才的剑招若是敌人力量大过你,你的剑恐怕就要脱手了,你且去多练练手腕的力量。”
萧濯指着树下悬吊的沙袋,示意冯章过去打沙袋。
沈月晞看完,抿嘴一笑,转身去厨房烧水。提炼蒜素重要的一步是需要烧水蒸馏。
“月晞等等,我来帮你。”
萧濯把竹篮里已经去掉外衣的蒜提起来,缓步跟上了沈月晞。
沈月晞和萧濯并肩到了厨房,看了一眼他手中提着的竹篮,里面已经有半篮之多,足够她提炼一次了。
“你待会先用木槌把这些捣碎了。”她双手捧起一个木槌,先给萧濯示范了一下,“就这样从上往下,一定要捣得碎碎的。”
萧濯点头,接过木槌正要开始捣,沈月晞又制止住。
“忘记你伤口了,”她朝着外面的冯章看了一眼,笑眯眯地对萧濯说,“那位不是要练手腕的力量吗?正好让他练练手。”
冯章见两人看向自己,忙收下手,大步朝他们走来。到了两人跟前嘿嘿笑了两声,中气十足地说道:“你们可是要俺来做?”
沈月晞觉得耳朵嗡嗡响,抬手搓了搓耳朵,往一旁站去,远离这个大嗓门。
这个冯章若是上了战场,就靠这嗓子也能吓唬住敌人。
萧濯嗔怪地看了冯章一眼。冯章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降低音量问道:“裴公子,可是有什么事?”
萧濯拂过衣袖,一只手负于身后,像是吩咐侍从,简单把事情交代了一下,就退开去,让冯章来做。
冯章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原来就是捣蒜这么个小事。他本要把外衣脱下,却看到了萧濯眸中潜藏的警告,又将抬起的手放了下来。
他自己在家里习惯了,喜欢干活的时候光着膀子,在外人看来这并没有什么,如今到了裴公子这里是万万不能了。
毕竟一旁还有裴娘子在,他挠挠头,不好意思地朝着萧濯干笑了两声。
在萧濯那严厉的目光下,冯章双手拿着木槌咣当咣当地杵着,手臂上的腱子肉随着他一锤一锤的落下,像个铁疙瘩。
外面太阳高照,厨房噼里啪啦作响,好不热闹。
很快,一大盆大蒜便捣成了糊状。冯章捣碎后便又出去练拳去了。
沈月晞早就准备好了一口干净的锅,双手抱着刷子刷得干干净净,才放在灶台上。
萧濯走上前来,弯下腰来点火,颀长的身影,顿时显得逼仄的厨房拥挤不少。
如今厨房一下子只剩下她和萧濯两人,两人极有默契配合着。
蒜素蒸馏的时间需要三到四个时辰,待烘干后,要到晚上才能成型。而且火候还要掌控在六十度,过高了会烧焦,过低又难以提炼出来,这期间还要不停地翻炒,以防止受热过久,蒜素蒸发。
一同和萧濯调试了几次后,萧濯便掌握住了火候,
古代的大夫不但要看病,还要懂得怎么配药,甚至要亲自制药。而在她那个科技时代,大夫只是个职业,并不会制药,这本就是两个科目,制药这种事早已经交给制造机自行生产了。
而人类只是作为研究,把成果存储到万能制造机里,它会根据数据库里的记录和原材料自行生产。
她不是没想过走捷径,直接把这些材料给万能制造机,但如此一来,势必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如今她亲自制作出来,到时拿去卖,一切看起来就合理多了。
萧濯一边翻炒一边问道:“月晞,你再仔细说说这东西的用处。”
自从她说要做东西,萧濯就极为配合,也极少问她要做什么东西,不曾想突然就这么问出了口。
对于奇奇怪怪的举动,她一直尽量避开萧濯,怕被他发现怪异之处。
如今倒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她要让萧濯清楚地知道,这是她自己研究出来的,不是凭空出现的。
在她科普这东西的价值和用途时,萧濯也不打断她,只仔细聆听着,眼中闪烁着惊喜。
沈月晞说完,朝他露出璀璨的笑:“怎么样,这药不错吧,到时候我们可以小赚一笔,你我既然要前往边疆之地,没有银子怎么走嘛。”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有银钱傍身,做事自然方便。
萧濯抬眼看着眼前的脸庞,沈月晞双眼晶亮,嘴角弯弯,眉眼带笑,说到激动时,还会停下来比划着。
那从内发出的自信如烈日耀眼,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萧濯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片刻,抿了抿唇角,深不见底的瞳仁中融着一束浅浅的笑意。
“赚钱养家本是男儿之事,如今我萧濯落魄于此,居然要你一弱女子来供养,实感惭愧……”
“停!”沈月晞打断他的话,不想听他念叨,“我们如今是共患难,没有谁养谁之说。没有你,我也不可能逃出来。”
凭萧濯个人的能力,想要挣脱镣铐逃跑,真的不是什么难事。他之前一直意志消沉,待清醒过来,早晚也是跑路,她只是抓住了时机而已。
何况这人一路带着她这个弱鸡,还替自己挨了一箭,也是够惨的了。
待她说完,萧濯垂下眼皮,拿起一根木柴在炉灶里划拉着。
灶内木柴旺旺地烧着,噼里啪啦地发出火光,他一半脸隐在暗处,一边在明处,随着火苗的跳动,忽明忽暗,让人难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