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名分与专一
“原来萧北珩的目标居然这么大?”
马车里,沈月晞依偎在萧濯怀里,听着萧濯讲述他和萧北珩的约定。
萧濯用手抚摸着她的长发:“嗯,这是我的猜测。他此番率定北军前来,绝不会只为了西凉那块地盘。”
“也就是说,”沈月晞慵懒地翻了个身,仰头看着萧濯那俊美的脸庞,“你们两个都清楚对方是怎么想的?”
“没错,放在明面上的阳谋。”萧濯苦笑了一声,“我也清楚他是要我打头阵去和靖王对抗,他也清楚我知道这些。但我却不能不去做。”
沈月晞道:“是因为梅普吗?”
“萧北珩说我若不取西凉,他必率兵取之。”萧濯叹了口气,“他也是言出必行的人。我要取西凉为基业,不可能放手给他。此番回去,我们便准备兵马去永威。”
“还基业呢,你差点就死在人家大营里了。”沈月晞佯装发怒地伸手点了一下萧濯的额头,“知不知道人家给你下毒了?”
萧濯微微一笑,伸手握住她的纤手道:“月晞,在对敌人的判断上,为夫还从未出错过。”
“还吹牛,”沈月晞抽回手坐起来,“要不是我进去救场,你已经毒发身亡了。”
“没有,你救的恰恰不是我。”萧濯双手交叉放在脑后,向后一靠。
沈月晞一愣:“那我救的谁啊?”
“萧北珩。”萧濯干脆将眼睛闭上了。“萧北珩的酒才是毒酒。”
沈月晞不敢相信地看着萧濯,问道:“不会吧,林魁居然把酒搞错了。”
怎么可能,这种生死攸关的事情,林魁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怎么会把酒壶给错。
“他当然不会放错,是我,我把酒壶调换了。”萧濯用手指在空中左右移动着,“把萧北珩的换到了我这边,我这边的换到了萧北珩那里。”
“不可能,”沈月晞叫起来,“你怎么可能做到。那么多人看着呢,再说萧北珩也会注意到的呀。”
“当然要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才能做。”
“那是什么时候。”
“你跳舞之时。”
沈月晞“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她的舞蹈放在古代,确实有些惊世骇俗,把大家都惊呆了。原来萧濯就是趁众人都注意她的舞蹈时做了手脚。
放在前世,是属于手速极快的魔术表演吧。
“接着我佯装惊呆,将那杯毒酒打翻。后面再倒的两杯,就都是无毒酒了。”萧濯叹了口气,“但萧北珩却安然无恙。我一度以为林魁并没有下毒,是我判断错了。”
“夫君你没有猜错,那个林魁确实下毒了。”沈月晞正色道,“是乌头毒。”
“你是怎么将酒中的……”萧濯犹豫了一下,还是住口不说。
沈月晞知道他是好奇自己怎么将酒里的毒药变没的。但她以前就和萧濯交过底。这是她才有的能力,她不会随意透露出去。
“不要问了,”沈月晞重新靠回萧濯的胸前,“知道我是为了你就行。”
萧濯果然不再询问,伸手搂住她的肩膀,温声道:“我当然知道。你我一路走来,经历了多少磨难。待我再次成为太子,别人便要堂堂正正地称呼你为太子妃,而非沈夫人了。”
沈月晞心中有些不快,沉默不语。
萧濯好像特别看重太子这个名分。
他认为永德帝是诬陷他,她也相信永德帝是受了奸人蛊惑。可是若永德帝一直如此对待他怎么办?
“月晞,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些过于在乎太子之位?”萧濯似乎看出了她的心事。
“嗯。”沈月晞不知道如何回应他,只得浅浅嗯了一声。
“那你可知,为何蒙越等将追随于我?为何梅普会率军来救我?”
“是因为……因为……”
对啊,为什么大家要来追随萧濯呢?萧濯明明什么都没有了。就说打仗厉害,也不是只有萧濯。
记得宋臻之前说过,他们跟随萧濯,不是为了在小岗村那种地方混日子的。
显然这些将领也都是有求取功名之心的。
“他们之所以会追随我,就是因为我的名分。”萧濯平静地说道,“我虽然暂时失去太子之位,却是被诬陷和冤枉的。但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水落石出。他们跟随我,朋友帮助我。都是为了这个名分。若我是个无名之辈,他们又怎么会在意我的死活。”
听到这里,沈月晞倏地伸出手捂住了萧濯的嘴:“别乱说。你就算不是太子,我也一样会对你好的。”
和其他人不同,她确实不在意萧濯的太子身份。她有万能制造机可以赚钱。而萧濯又能在这个乱世保护她。这就足够了。
萧濯笑着握住她的手,用自己的脸颊轻轻蹭着她的掌心:
“真的吗?若我不是太子……”
沈月晞伸手搂住萧濯的后颈道:“我只要你一心一意对我好,不许有别的女人。”
这是她最重要的要求,也是唯一的要求:不许花心。
萧濯也伸出双臂,将她的身子搂住,柔声道:
“得妻如此,又有何求。今日你为我安危所做之事,我都看在眼里。我答应你,只对你一人好。待我登基为帝,整个大燕天下你我共享。”
“我才不在意那些呢,”沈月晞将身子贴上萧濯,“我只想我们两个人好好的生活,什么太子不太子的。再说万一永德帝就是不肯为你平反呢?”
萧濯将她搂紧道:“我的手下正在搜寻诬告我的人。对方隐藏的很深,但目前已有进展。待揪出那个幕后主使之人,我便可堂堂正正去提出要求。现在最重要的是先生存下来。”
沈月晞明白他的意思。之前萧濯就说过,他必须先发展自己的势力,在那之前他并没有和永德帝对话的资格。
方才萧濯提到,回到小岗村后,他们就要准备出发去永威了。
取得西凉的地盘,将是萧濯计划中非常重要的一步。她作为他的夫人,肯定要伴随左右。
还在想的时候,她觉得胸口一凉。
不知什么时候萧濯的大手竟然已经扯开她的衣衫,伸了进来。
尽管车厢里没外人,沈月晞也脸红起来。她伸手按住萧濯的手,笑道:“你不要不老实。”
“为夫已经答应只对你一人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萧濯不依不饶地五指用力,轻轻抓握着,“月晞,你也要如此。以后绝不允许你再为别人跳舞。”
沈月晞被他撩拨得有些动情,喘道:“我的舞蹈……又不好看。再说了……那是事急从权。”
“那也不行。”萧濯的语气不容置疑,“从今往后,只能为我一人跳舞。”
“我同意,你先停下。”沈月晞被他挤在角落,连躲都躲不开,只得出声道,“口说无凭,万一你以后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怎么办。那时我又不能把你怎么样。”
她也知道萧濯是言出必行的君子,但她不知道在诱惑来临的时候,他是不是真的能做到遵守自己的承诺。男人平日海誓山盟,一到关键时候便把持不住。
最起码萧濯已经明确同意了,比起连承诺都不敢的人,这是个好的开头。
接下来就要看他能不能信守自己的诺言。
萧濯放开她,微笑道:“你若守城,敌将只能无可奈何认输了。”
沈月晞松了口气,将散乱的衣衫整理好。萧濯这点是她很欣赏的。若是她不愿意,他也不生气,更不强迫。
“托夫君吉言,有朝一日我若守城,定将敌军打个落花流水。”
第一百六十七章 西凉行的前夕
沈月晞和萧濯回到小岗村,留在村里的蒙越和宋臻出来迎接。
说到萧北珩和萧濯的约定,众人表现不一。
蒙越跳出来明确反对。理由是他萧北珩在这里坐山观虎斗,却让他们去对付西凉军及靖王军,想得美。
宋臻是几个人中想得最明白的人,对萧濯道:
“主公,萧北珩此举甚是高明。他看准我们没有兵马城池,让我们去打西凉。我们不能不去,目前唯一能争取的地方也就是西凉了。”
萧濯点头道:“没错,他是想借用我的力量。”
邱离明问道:“主公,末将想了一路。萧北珩要我们要去打西凉,但我们手头根本没有兵士。他也没派兵援助我们,这不是刁难我们么。好歹也分给我们一万兵马吧。”
萧濯笑了笑,并不回答。宋臻摇着羽扇道:
“邱将军多虑了,就算我们有一万兵,也不能直接攻打西凉。西凉虽然大败于西戎,但兵力尚在。主公又与西凉王世子是故交,若发兵攻打,岂不是自讨苦吃,又陷主公于不仁不义之地。”
蒙越凑上前,对邱离明道:“我们就别操这份心了。主公一向足智多谋,他定已有计策。我们只需跟着行事便可。”
沈月晞在旁边听得打了个呵欠。
她对这些军略的讨论一点都不感兴趣,可是又不好起身离开。
正在犯困,正好杨聪上门来找。她和萧濯打了招呼,立马起身跟着杨聪溜出来。
“主母快跟着我来,”杨聪兴冲冲地拉着沈月晞就往外走,“城已经建起来了!”
她之前画了城池的图纸,交给杨聪,由她监督建造这个城池。村民中有曾经参与建造城池经验的工匠,来负责具体工作。
沈月晞笑道:“别逗了,才不到半个月,城就造好了?”
“去看看。”
两人上了停在门口的马车,一路来到狼牙隘口。
到了那里沈月晞才明白杨聪说的建起来是什么意思,最外围的城墙已经初具规模,一小部分城墙已达到三层楼的高度。
在城墙上她居然看见了冯章。他和杨聪一见面就吵架,明知道杨聪在这里建城,他怎么还来这里了?
冯章看见沈月晞和杨聪来了,马上沿着梯子爬了下来,绕过抬着石块的工匠,来到两人跟前笑道:“主母,聪妹。”
杨聪一瞪眼:“乱叫什么。”
冯章摸着后脑勺道:“我又没叫错。”
沈月晞知道俩人一见面就吵架,怕他们俩又开始,便问道:“冯大哥,你怎么也来了?”
“聪妹让我……哎呀!”冯章脑袋上挨了杨聪一记爆栗,马上改口,“我觉得……这城建起来,西戎就没法打进来了。我娘说以后我们也在小岗村这里生活,要为建城出一份力。”
沈月晞笑道:
“既然如此,那冯大哥便在这里和你的聪妹一起建城好了。我和夫君回头要去永威,可能要离开很久。”
不但要拿下西凉,还要对付靖王,显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她已经做好了长期离开此地的准备。
“离开很久?”杨聪听了原地蹦起来道,“那我也跟着你们去,不建城了。”
“别呀,”沈月晞道,“这里可是我和夫君的根据地,你们两个留在这里好好建设。也许有一天我们还要回来的呢。”
“啥是根据地?”冯章憨憨地问道。
“根据地都不懂,就是根。”杨聪白了他一眼,“这是主公主母的根。”
沈月晞对杨聪的解释颇为满意:“说的没错。小岗村就是我们的家,这个城就是我们的根。我们去西凉,早晚还会回来的。再说西戎停战只有一年时间,回头他们肯定还要打过来的,你们两个是我最信得过的人,留下你们在这里建城,我最放心了。”
杨聪本来还有些不情不愿,听沈月晞说她和冯章是最值得信任的手下,当即撸起袖子道:
“主母,我明白了,这里就交给我。到时保证给你一座又大又漂亮的城。”
冯章也挺着胸脯道:“对,我来帮助聪妹。”
两人信誓旦旦地正在起劲,萧濯骑马赶到。
看完整个城池的设计图和现在建造的进度,萧濯对沈月晞道:“我曾一度认为,这种事只有男子能做。想不到月晞你连这个都懂。”
“我很厉害的。”沈月晞叉着腰,自己就是一只骄傲的孔雀。
在杨聪和冯章看来,怎么也看不出她的气势,可爱成分反而更多一些。完全不像萧濯,萧濯即使平平淡淡地站在那里,强大的气场一样会扑面而来。
“梅普已经带走西凉骑兵,现在我们只有五百铁面军,”萧濯对沈月晞道,“我们这次走,就不带他们了,留在这里防止西戎骚扰。”
“都由夫君做主。”
沈月晞再不会打仗,也知道光凭这五百人,根本掀不起什么浪花,留在这里也好。
“我已经和大家说好了,蒙越将军也留下,统率这五百军士,同时在村民中召集精壮的男子加入操练,”萧濯看向城池,“军士虽然不多,但也许有一天会用到他们。”
沈月晞为了确认,问道:“那此次去西凉,就你我,宋军师,邱将军?”
“嗯,加上一批暗卫,由羌林带领。大概在五十人左右。”
杨聪满脸狐疑地看着萧濯道:“主公,就五十个人,你们能做什么呀?”
冯章也点头道:“就是就是。”
萧濯微微一笑,并不多言。
沈月晞也觉得五十人做不了什么,但这样去才合适。真带着成千上万军队去西凉,那不就是摆明了要打人家么。西凉王梅成虽然打仗不行,还不至于连这都看不出来。
众人陪着萧濯一同登上城墙,沈月晞背靠在城墙垛口上,对萧濯笑道:
“夫君,这座城池规模颇大,待建成后,对方如果有攻城兵器,就无法翻过山脊,只能从正面进攻。如果他们派兵绕过山去袭击小岗村,村民们可以提前进入此城躲避。城内还有一个铁矿山,不必担心兵器不够用。这里就真正安全了。”
萧濯点头道:“以这个规模,看来要建造数年方能完成。”
“先将外围城墙都建造好,城里的建筑就慢慢造了,”沈月晞让杨聪打开图纸给萧濯看,“之前吃过火箭的亏,这次再建城,都是用石块搭建房屋。对方火攻就不用怕了。”
大家正在商议,一名军士跑上城墙,对萧濯道:“主公,西凉梅世子有请柬在此。”
沈月晞听到请柬两个字,心想这才从萧北珩那里吃完饭回来,梅普就发请柬又请吃饭啦?
萧濯打开请柬看过,将请柬递给她道:“这便是为夫不让你接近他的原因。”
沈月晞有些莫名其妙,说道:“你在说什么啊?”
她接过请柬打开,见上面写着梅普即将与平阳侯女儿李菀成婚,特请萧濯携夫人去永威。
第一百六十八章 靖王父子
“计策还是失败了啊。”
靖王萧昌源将手中的请柬缓缓放在桌案上,背着双手站起来走到书房的窗前。
他面色苍白,细长眉目,颌下一部短髯。身材消瘦,穿了件枣红长袍。凡事讲究以策略为先,刀兵为后。
现在已接近十一月,昨夜只是下了场小雨,今早的地面便满是枯黄。靖州虽然地处大燕西南角,并不在塞外,但一样能感到冬天的气息。
靖王府的下人拿着扫帚哗哗地扫着落叶,萧昌源放眼望去,满目苍凉。
他和齐王,西凉王年岁都差不多,但这两年明显感觉身体不如以前。
随先帝征战天下的老一代已先后逝去,现在他们这代也逐渐衰老,活跃在舞台上的都是年轻人。废太子萧濯在狼牙隘口同西戎血战,齐王世子萧北珩代替他父王率军西征,连西凉王世子梅普也不甘居人后。
也许以后天下就没他们这些老家伙什么事了。
“靖王,世子已来了,正在门外等候。”下人在身后禀报。
“让他进来吧。”萧昌源回到桌前。
下人刚要往外走,一个年约二十上下,身披深红色披风的男子已大步走了进来,粗声道:
“父王,你说梅普发请柬来了?”
萧昌源抬头看向年轻男子,笑道:“没错。”
年轻男子哼了一声,转身将披风解开一抖,抛入下人怀中。
靖王世子萧凯,与世代相传的祖父和父亲瘦弱的体质不同,他身材高大威猛,浑身肌肉如铁。宽阔的背部看上去宛如门板一样结实,力量远超脑子。
萧昌源拿起桌上的请柬,萧凯等不及,劈手一把夺了过去,展开细看。
“看来梅普的病是好了。”萧昌源苦笑一声,“他生性风流,生病后收敛许多。如今故态复萌,只能是病情好转了。”
萧凯鼻孔哼了一声,将请柬啪地拍在桌子上。
“父王你不是说疠风得了必死么,梅普怎么没死?”
萧昌源迟疑道:“也许他是遇到了良医。疠风毕竟起病缓慢,并不如毒药来得直接。”
萧凯怒道:“白等了两年!早知是这个结果,我们何必与多玛王做什么交易,由我直接率军去灭了西凉不就是了。梅普就算不生病,也敌不过我手中的燕阙剑。父王你就是太小心谨慎了!现在多玛王停战,我们一番心血都白费了。”
萧昌源摇头:
“凯儿你不懂,为父根本不是怕梅普。多玛王占领西凉,别人最多说是蛮族入侵。若我们起兵攻打西凉,那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西凉王献女给永德帝,就是为了保他家的基业。我们攻打西凉,永德帝怎能坐视不管。我们与皇帝对抗,岂不是自寻死路?”
萧凯将双拳握紧撞在一起,发出“砰”的一声:“父王,以我们靖州现在的军力,就是永德帝,其实也不是什么值得担忧的。”
这两年他们一直在招兵买马,如今已经有二十万大军可以随时出征。在萧凯看来,已经可以横扫天下。
“若是齐王也加入呢?”萧昌源反问。
萧凯连犹豫都没有犹豫:“那正好一起灭了。”
“凯儿你想的太简单了。”萧昌源被这个没脑子的儿子弄得有些无语,“齐王的军力和我们不相上下,若是他加入,我们就寡不敌众了。我们名不正言不顺,是与整个天下为敌,没人会站在我们这边。更何况占了西凉,便要和西戎直接对抗。那时内忧外患,你纵然有燕阙剑在手,又能杀得了几人。”
萧凯不耐烦地转过身去道:“那便用计,用计,天天用……现在齐王正在东北部和北狄交战,此时不出兵更待何时!”
萧昌源道:“不急,我们慢慢商议。”
其实他也觉得现在是出兵占领西凉的机会,齐王被北狄缠住。西凉有一半领土都已被西戎占领。这正是当初他们和多玛王商议的结果,两家各占一半。
不过在出兵前,必须要先探听对方的虚实。这次梅普大婚,就是个上佳的机会。
萧凯举起手,在空中挥了一下,仿佛是发泄一般:“那好,现在请柬发过来了,我们去还是不去?
“去,当然要去。”萧昌源将撕裂的请柬拿起来,“你知道不知道还有谁要去?”
“还有谁?”萧凯又转过身来,似乎提起了兴趣。
“萧濯,和他的夫人沈月晞。”
萧凯思索了一下:“沈月晞,就是沈蓝的堂妹,在萧濯被流放之前嫁过去的那个?”
“呵呵,就是她和萧濯要……”说到这儿,萧昌源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自言自语道,“真没想到,对方这计策用得巧妙啊!”
“什么计策?”萧凯没有那么聪明,还没听明白萧昌源的话中之意。
萧昌源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需要点拨,便解释道:“凯儿你知道平阳侯的女儿李菀,是萧濯的表妹吧?”
“李菀居然是萧濯的表妹?”
“咳……梅普娶李菀为妻,那梅普就是萧濯的表妹夫。有了这层关系……萧濯就是想抢西凉的地盘也不好意思抢了。”
萧凯也不是蠢到无可救药,已明白过来,说道:“原来他们是为了防萧濯才这么做的?”
“萧濯到了边关外,一无军,二无地。不抢西凉抢哪里,”萧昌源道,“不过以梅成父子的脑子,他们根本想不出这种计策来,应该是有人指点他们。”
之前有老西凉王将梅黛送入京城,保西凉封地。现在又有梅普娶萧濯表妹为妻,防萧濯夺西凉。梅家算是把联姻玩明白了。
“原来西凉军中也有优秀的谋士?”萧凯问道。
萧昌源沉思了一下,摇头道:“不太可能,梅成懦弱无能,梅普又生性风流,到处拈花惹草。这么多年来,根本没有哪个谋士会为这对父子效命的。唯一可能出此计谋的……应该是梅黛吧?”
“梅黛?”萧凯撇了撇嘴,“她一个女子,整日侍奉君王,能有什么心机?”
“梅家的男子都没什么能力,但这个梅黛可是不同。”
萧昌源有着谋士特有的直觉,这种直觉从他父亲传到他的身上,可惜就是没传给儿子萧凯。
梅黛当年入宫,不显山不露水。待能压制她的裴皇后一死,她立刻就得到了永德帝专宠,把德妃都挤到了一边,这可不是没脑子没心计的女子能做到的。
若是有这个梅黛在,西凉恐怕还真不好对付。
不说别的,现在梅普和李菀结为夫妻,那萧濯就是他家亲戚。不但阻止了萧濯占据西凉,万一他们出兵攻打,萧濯也会帮他们抵御。
萧濯的名头他可是清楚的,不说是大燕战神,也差不多了。
不到万不得已,他可不想与萧濯为敌。
想到这里,萧昌源对萧凯道:“你回去和沈蓝说一下,你们夫妻代为父去西凉参加梅普大婚。摸一摸西凉那边的虚实。我们好决定出不出兵。”
“那父王你要去哪里?”
“为父要去京城,想办法去见见那个梅黛。”萧昌源觉得有必要去接触一下这个梅黛,“她能左右陛下的想法,不得不防啊。”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一切为了梅家
梅黛咬紧牙关,脸蛋都涨红了,勉强将弓拉了个半开。
“好!”周围的宫女侍卫们一起喝采,连大臣们都凑热闹翘起了大拇指。
唯独负责秋猎的官员,看她拉开了弓,高声叫好的同时暗自松了口气。
偌大的猎场冷飕飕的风迎面吹来,但他脑门还是见了汗。
马上就冬月了,这位贤妃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突然来了兴致要秋猎。陛下万分宠爱她,自然一口应允。
猎场都是现成的,围些兔子,山鸡之类的动物进去也不难。唯独贤妃也要拉弓射箭,这事可把负责的官员们愁坏了。要是一个不小心,把贤妃的手指磨掉了皮,或被弓弦崩伤了脸,陛下肯定轻饶不了他们。
工匠连夜制作专门供她使用的弓和箭,目标是连八岁小孩都能拉动。至于射程和杀伤力,就先不考虑了。
没想到就连这种弓,贤妃还只能拉个半开。恐怕娇弱都不足以形容她了。
站在梅黛旁边的永德帝呵呵一笑,上前握住梅黛持弓的左手道:“爱妃,你拉不动也属正常,别勉强,万一被弓弦擦破脸就不好了。”
梅黛靠在他胸前,对他笑道:
“陛下,妾身自出生以来,从未摸过这些东西,没想到这么费力。妾身恐怕没法子去射箭了。”
她穿着雪白的貂皮裘衣,围着大红棉披肩。嫣红的脸蛋,乌黑的长发,明眸皓齿,顾盼生辉。
永德帝看得心动,握住她冰凉的手道:“无妨,朕来做便是。你看你手都这么冷了。”
他话音刚落,旁边已经有太监将热乎乎的黄铜錾花手炉送上来,为贤妃暖手。
不远处的德妃看到这里,忍不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鬼扯什么拉不动,就会在那里装可怜。凉州与西戎接壤,经常要和西戎交战,她才不信梅黛从小到大没摸过弓箭。
陛下也是的,不但看不出来,梅黛稍微卖弄下色相,他就魂儿都飞了。
这个小狐狸精,这个小贱蹄子……迷惑君王,罪不可赦。简直是……气死人了。
可她又不敢上前斥责梅黛,那纯粹是找不自在。
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梅黛风头正劲,要是自己不知道进退,那就太蠢了。这次秋猎要是陛下心情好,可以让自己这边的大臣趁机提一提立储之事。
萧濯被废,太子之位一直空着。自家儿子已经辅政四年,也该正名了吧?
等儿子当了太子,母凭子贵,她这做母亲的自然就威风了。到那时再跟这个丫头正面决斗不迟。
梅黛双手捂着手炉,对永德帝道:“陛下,妾身在这里观看,为陛下助……”
话未说完,她打了一个喷嚏,仿佛有些受凉。
永德帝道:“天气寒冷,爱妃不要逞强,可入帐歇息。朕与二皇子去比试,待朕归来,便在这里将野味烧烤了,与爱妃和文武众臣同享。”
“妾身遵旨。”
梅黛亲自牵过马来,送永德帝骑上,在一众侍卫和大臣们簇拥下前往远处去同二皇子汇合,便转身回到御帐内。
她并没有着凉,无论是拉不开弓还是打喷嚏,都只是制造离开永德帝的借口。
现在永德帝已离开,该做自己的事情了。
将手炉放在桌案上,梅黛唤道:“巧儿。”
“贤妃娘娘,”一名梳着双挽髻的秀气宫女吃力地进入帐内,怀中抱着一个厚厚的大包裹,“奴婢来……来了。”
巧儿为人机灵,又忠心耿耿,是梅黛最信任的宫女,专门负责和西凉联络的事宜。她已经抱着东西在帐外等了半天了。
“这就是连弩?”梅黛问道。
任何兵器都无法运入长春宫。她只能找秋猎的借口出城来,才能得见。
巧儿将包裹放在桌案上,喘了口气道:“贤妃娘娘,就是这个。吴统领从关外特意运回来的,里面还包括有一支弩箭。据说一次能连发十支!”
梅黛伸手便去掀包裹,巧儿吓得连忙伸手拦住道:“娘娘别碰。万一碰伤了您的手,陛下会惩罚奴婢的。”
梅黛笑道:“是本宫有些急了,你来打开吧。”
巧儿小心翼翼地将包裹打开,露出黑黝黝的连弩,说道:“吴统领让京城的铁匠看过。他们说以他们的手艺,单人根本就打造不出来,恐怕要数人合力才成。”
“这不就是《天工物语》上的连弩么,”梅黛左右细看,摇头道,“没错,和我印象里的一样。京城的铁匠都是沽名钓誉之徒,他们造不出来,便推辞说难做。”
她从小便读过不少经史子集,其中自然也包括《天工物语》。现在看到连弩,立刻就记起这是天工物语上的。
那个沈月晞竟能打造出这种厉害的兵器?
起初了解到狼牙隘口的战事,还不相信。现在眼见为实,心下不禁对沈月晞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身为女子却精通锻造之术。这太假了。肯定是小岗村那里有隐世的名匠。
这样解释就不奇怪了。
“这次哥哥大婚,沈月晞和萧濯也会去吧?”她直起身子问道。
巧儿点头道:“娘娘,梅世子不是已经按照您的叮嘱,给所有人都发了请柬么。就连靖王那边也发了。”
梅黛嗯了一声。坐回椅子,凝视着面前赤红的炭盆。
让哥哥娶平阳侯女儿,这个主意是她出的。给各家王爷世子发请柬,也是她建议的。
这样一来,哥哥就是萧濯的表妹夫。萧濯总不会再打西凉的主意了吧。这件事也必须让靖王齐王都知晓。他们可是一直对西凉虎视眈眈。
西凉刚被西戎打完,兵力薄弱。靖王不可能不知道。而齐王那边,世子萧北珩率领五万定北军已经到了小岗村。陛下虽然令赵牧率军拦截,恐怕也挡不了太久。
现在梅家和萧濯攀上了关系,与爷爷当初送她入宫何其相似。
现在爷爷已经没了,父亲和哥哥又不堪重任,她必须想办法保住西凉。
不过这个计划并不完美。萧濯在征伐北狄之时就以残忍出名。若他不顾一切,定要翻脸占领西凉怎么办?
她的目光移向巧儿正在收拾的连弩。
有了沈月晞的帮助,萧濯万一起了歹心,以爹爹和哥哥的实力,怎么可能挡得住他。
“巧儿,速拿笔墨来。”
必须告诉爹爹和哥哥,不能给萧濯任何兵马。他毕竟是一个外人,不可能号令得动西凉兵马。只要不给他兵马,他就无法对西凉造成威胁。
若是需要打仗,就让哥哥梅普带着他去。
西凉现在危如累卵。她必须禅精竭虑,运筹帷幄。为了保住梅家的基业。
巧儿将笔墨端来,为她铺好纸张,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出声道:“对了娘娘,奴婢还忘记告诉您一件事。”
“说。”梅黛运笔疾书,并不抬头。
“靖王似乎出发来京城了。”
“哦?”梅黛将笔停住,“他不是上次刚才来过么,怎么又来了?”
第一百七十章 黑羽
崩!
弓弦声响起。
箭簇在空中闪起一点寒芒,在空中盘旋的大鸟一头栽了下来,扑扇着翅膀,宛如石头般飞速坠落在不远处的草丛中。
“哇,真的射中了!”
沈月晞高兴地蹦了起来,不忘记给萧濯竖起大拇指表示佩服之意,然后便向大鸟坠落之处跑去。羌林率领数名暗卫跟在她身后。
萧濯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身影,嘴角微微勾起,将弓交给了身后站着的邱离明。
从小岗村出发西行,已经足足有一周了。从昨天开始,就总能见到这种鸟三三两两从空中掠过,越过前方的树林向西方飞去。
沈月晞正嫌旅途无聊,便对这些鸟产生了兴趣。可是它们飞得高,看不清楚具体是什么鸟,于是她怂恿萧濯显露一手箭法,射一只下来让她……打打牙祭。
天天吃面饼肉干太单调了。
前世为了保护日渐稀少的野生动物,各国均有严格的法律约束。就连万能制造机都要内置法律查询模块,不能随意伤害动物。
对有吃货属性的沈月晞来说,偶尔尝尝野味,也是对自己的一种犒赏。
她跑到草丛前,那只大鸟已经不再扑腾,萧濯的箭准确地射穿了它光秃秃的脖子。
鸟的体形比家养的公鸡还要大上一圈,不但脖子上没有毛,连脑袋也是光秃秃的。只在脖子的根部有一圈蓬松的棕色羽毛围着,像一条围巾。
“这鸟叫什么来着?”沈月晞蹲在跟前冥思苦想。
她并不是动物学家,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研究室里搞发明。记得自己印象里见过这种鸟,却又想不起来名字了。
“主子退后。”羌林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这种鸟有巨毒。”
“有毒?”沈月晞有些不相信,但还是很听话地站起来向后退了一步。
羌林是西戎人,他肯定对这种鸟有所了解。她转头看向羌林道:“羌林,这鸟叫什么名字?”
“兀鹫,”羌林一边回答,一边抽出战刀来,上前用刀尖拨弄着鸟身,“主子,兀鹫体内有一种巨毒,连我们的战刀都能被溶解,所以不要轻易靠近,先让属下看看有没有毒液流出。”
沈月晞倒吸一口冷气,“这么厉害?”
她可不记得有什么毒药连金属都能溶解,强酸才能做到。羌林说的应该不是毒药吧?
“主子请看。”
羌林检查完毕,弯腰将羽箭从兀鹫的脖子里拔出,展示给沈月晞。
果然如他所言,一部分箭杆已经发黑。
“看来是吃不成了。”沈月晞吐了吐舌头。
这鸟体内有这么多巨毒,万一吃中毒了怎么办。她可不想在半道就来个英年早逝。
羌林将羽箭抛掉,对沈月晞道:“主子就是想吃也没法做,兀鹫的肉太硬了,根本嚼不动。不是万不得已,我们西戎人都不会碰这种鸟的。”
沈月晞心想,那就让大熊做个高压锅出来,还有做不了的肉?
她瞅瞅羌林腰间挎着的战刀。
这地方可没有铁矿供她挥霍,若是要做个高压锅,密封圈等零件的原料还不知道去哪里弄。再说也不知道需要几把刀……算了,还是回去吃饼吧。
“羌林既然说不能吃,那我们回去吧。”她站起来往回走。
羌林对周围的暗卫一摆手,示意大家跟上主子。
沈月晞边走边问:“从昨天起,就能看到这兀鹫从头顶飞过,也不知道飞过去多少只了。它们是去哪里?”
“它们是去寻找吃的。”羌林跟在她身后三尺距离。
“吃的?”沈月晞站住脚步,看着头顶的天空又有数只兀鹫飞过,“它们吃什么东西?”
“腐肉。”
“腐肉……吃腐肉的鸟,”沈月晞望向西边,“那边是什么地方?”
“已经快到乐山郡了。”
沈月晞愣了一下,加快脚步回到车队前,对萧濯道:“夫君,我们过了前面树林再歇息如何?前面就快到乐山了。”
当初西戎十万大军围困乐山,萧濯率九千骑兵来救西凉王,这里就是双方的战场。她已经预料到了前方将看到的情景。
萧濯闻言,抬头看向西边的树林,并不太远,便对邱离明道:
“车队继续前行,过了树林再歇息。”
车队再次启程,穿过树林。
沈月晞坐在车里,觉得心神不宁。刚刚穿过树林,她便吩咐车夫停下马车,打开车门自顾自地跳了下去。
数只兀鹫从马车附近的地面展翅飞起,鸣叫着向远方飞去。
它们方才在争抢一匹死马的残骸。那匹马身上的肉已经被兀鹫啃得一干二净,只有凝固着褐色血迹的白骨堆在那里,鞍鞯散落一地。
空气中飘散着腐烂的味道。沈月晞掩住口鼻站上一处高坡,睁大双眸,吃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灰白的天幕下,无数兀鹫在空中盘旋,远看如同纷纷扬扬的黑色羽毛漫天飞舞。
远处的地面到处是成群争抢的兀鹫,挥动翅膀扇起大片的烟尘。目之所及,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人的尸体和死马的骸骨。盔甲和兵刃反射着太阳的光芒。盔甲既有西凉兵的,也有西戎军的。
这里曾发生过惨烈的大战。遍地的尸骸招来了无数的兀鹫。
不知何时,萧濯站到了她的身边。
沈月晞将头靠在萧濯的胸前:“我不想看了。”
战场上的每一具尸体,都是一个家庭的破灭。她也是经历过数次战斗的,也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慑。
萧濯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当初多玛王派骑兵来此,我们便在这里交战。”
沈月晞惊讶地抬起头来看向萧濯。
凛风吹起他的墨发,玉石般白皙的脸庞上双眸低垂,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着。薄薄的嘴唇抿成一线。
眼前的一切似乎对这个男人没有丝毫的影响。
然而这里的惨状,却是他一手造成的。
“对方是两万骑兵,我们是九千。不是敌死便是我亡,”萧濯沉声道,“若有不测,今日你在这里便可找到我……”
沈月晞伸手捂住他的嘴,说道:“不要说那么不吉利的话了。战争就是你死我活,我并不是孩子,我都能明白。”
两军相争,除了死战,已不可能有时间去怜悯谁。
经历过这么多战斗的她,早已经明白战争的残酷。
萧濯轻声道:“后悔跟着我吗?”
沈月晞摇头:“不。我希望有一天,夫君能让大家都过上平静的生活。”
战争显然不是哪方的一厢情愿。真要想让这个乱世平定,萧濯是一个有能力去做到的人,萧北珩也许也能做到。不过在她看来,萧北珩这个人太过残忍。
萧濯也曾有过这样的举动,差点坑杀了五千降卒。但她不会允许他继续下去。她是萧濯的妻子,决不会眼睁睁看着夫君成为暴君。
萧濯点头道:“我身为大燕太子,天下百姓都是我的子民。我自然要平定乱世,安抚众生。”
这时华大夫由两名暗卫扶着,也站上了高坡。
此次永威之行,华大夫也跟随而来。一来是华大夫医术高明,沈月晞需要他。二来他也正好去永威看一下梅普的病情恢复情况。
华大夫让华多多安排妻儿在小岗村住下,欣然前来。
“西凉王真是……唉,”华大夫看着尸横遍野的战场,连连摇头,“他当初被围困,脱险了退回永威无可厚非。如今战事已终,还不派人来收敛尸骸,却忙着操办世子的婚事。”
言语之间,显然是对西凉王极为失望。
沈月晞也是这么想的。
这样的人真的配统治西凉吗?
第一百七十一章 都是谎言
凉州西部,永威郡,西凉王府。
大厅之内,一群谋士围在桌案前,正七嘴八舌。
大家从早上一直说到了中午,连午饭还没吃,肚子咕咕直叫。
“王爷,依属下愚见,备黄金万两,美女百名,彩缎珠宝若干。由世子殿下亲自献给齐王,换取齐王世子退军。此计绝对可行,您不要再犹豫了。”
在人堆中央响起一个烦闷的中年男子声音,“刚和西戎打完仗,哪来的万两黄金?”
“那就减一半,五千……”
“不可不可,王爷,许军师的策略完全就是投降啊。”一个谋士一把将说话的谋士拉出去,挤进人群里,慷慨激昂地说道,“古时常有以弱胜强的战事,王爷不是一直在读兵书嘛,学以致用,绝对能一战击败萧北珩那厮……”
“滚!”人群中伸出只脚来,将正在说话的谋士一脚踹飞。
被踹的谋士在地上翻滚,嘴里还说个不停:“王爷,忠言逆耳啊……”
“都是群废物,全都滚!”
西凉王梅成收回脚,站起来将手中的兵书摔在桌子上。
他原本相貌英俊,可惜人到中年控制不住贪杯好吃,肚子日益增长,先是衣裳都要订做,现在则胖得连自己的腿都看不见了。只是踹了一脚,就累得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旁人看了还以为他气得不行,纷纷抱头鼠窜。
“王爷您别生气,气大伤身哈。”摔倒的谋士一边起身,一边还不忘记提醒西凉王注意身体,“属下待您气顺了再给您想辙,其实许军师……”
一本厚厚的兵书飞过来,正好砸在他的脸上。
见大厅内终于空无一人。梅成喘了口粗气,又坐了下来。
眼前的桌案上摆满了各种兵法,计策,战术。每本书都说得头头是道,但在他看来,哪条计策都挡不住萧北珩。
这些东西从小就没学明白,现在学也一样不明白。
临阵磨枪不亮也光,用在知识上是不灵验的。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将绣着金丝云边的袍袖挽了挽,又拿起刚才看了一半的兵书。
萧北珩的五万军队就在东边,随时可能过来。明知道来不及,也得硬着头皮学。西凉若是毁在他的手上,他怎么对得起祖先。
赶紧学,万一能想出个妙计呢。
“父王,”梅普兴冲冲地用手颠着一个球跑进大厅,“父王,您看孩儿买来什么了。”
他手中的球外表宛如皮革制成的龟壳,在梅普手中显得颇为沉重。
自从服用沈月晞的特效药,梅普的病情已大有起色,四肢都已可以自如行动。只是脸部皮肤受损日久,尚未完全回复正常,依然要戴着面具。
梅成看到他手中的那个球,面沉似水,将书狠狠地往桌子上一摔。
梅普以为他还是生刚才那帮谋士的气,也没注意梅成的脸色,自顾自地笑道:“那个贾猎户已经有一年多不来了。此番碰到他,我好说歹说,花重金买来五只犰狳,大婚当日可以招待贵客。这些都是活的,可先养着,在大婚当日宰杀……”
梅成绕过桌案,一步步走下台阶来,来到梅普面前。
梅普这时才注意到梅成的脸色极为难看,有些诧异地道:“父王?”
梅成不说话,抬起腿来就是一脚。
梅普身手不凡,但父亲踹过来,他不敢躲,怕闪到父亲的腰,老老实实站在那里挨了一脚,手中的球被震落在地,骨碌碌地滚到了一边。
那球缓缓舒展开,露出仿佛大老鼠一样的头来看了看四周,见满面怒色的西凉王向它走过来,连忙再次卷成一个球。
西凉王走到跟前,一脚将那只犰狳踢出大厅,落在花圃中。
“你爹我不爱吃,王府上上下下没人爱吃,”梅成回身指着梅普鼻子道,“就你吃这玩意儿。”
“父王,可是犰狳味道鲜美……”梅普还想争辩,“这次孩儿买得多,您也尝尝……”
“尝什么尝?”
梅成怒气冲冲地抬手一指背后的桌案:“看见我在干什么没?你老子在这里火烧眉毛,你却在这里考虑吃的?”
“请父王息怒。”梅普看了一眼桌案,连忙直挺挺跪倒在地,低着头,“孩儿知错了。”
“你还知道错?你知道不知道我们父子在外人眼里算什么?啊?”梅成越说越生气,在原地来回走了几步,“两个废物,知道吗?废物!”
梅普低着头,不敢再说话,只是乖乖听梅成的训斥。
“我是西凉王,你是我儿子。外人说我们梅家上下都是废物,你知道我有多郁闷?我可是王爷,西凉王。”
梅成双手在空中挥舞,发泄着不满。
“你老子废了,无可救药了。可你呢,本来好好的,是我们梅家的希望。却得了疠风。你老子硬着头皮和西戎那帮兔崽子打,被人家连夺两座城,我就没打过一次胜仗。所有人都在看我们梅家的笑话。我的脸面全都没了,没了知道吗!”
梅普叩首道:“父王息怒,孩儿现在病已痊愈,大婚之后,孩儿立刻出征,为您夺回失地。”
“呸!夺失地夺失地,”梅成愈发恼怒,“你甚至还需要黛儿给你出主意,你才知道怎么办。你凭什么去夺失地?”
“孩儿可以杀敌……”梅普头几乎低到了胸前。
“我们梅家男人要靠远在京城的梅家女人来拯救,这本身就是耻辱,”梅成蹲在梅普面前,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领,“说,能不能让你爹风光一把?能不能让你爹打一次胜仗?”
梅普抬起头来,和梅成目光对视:“爹,我尽力。”
“两年半了……你爹是一直趴在地上,被人嘲笑,被人欺负,”梅成嘴唇哆嗦着,“梅家的封地,要靠你妹妹去侍奉皇帝来保护。现在又要你妹妹给你出主意。也许在黛儿心里,她根本就看不起你我,我们父子还要靠她来保护……我太想赢了。”
“爹,妹妹这个计策,可以让萧濯站到我们这边。”梅普觉得领子越来越紧,有些呼吸不畅,“他身经百战,如果他可以帮助我们,我们就有了得力的帮手。胜仗很快就会来的。”
“那你对李菀是怎么想的?”梅成放开了他的衣领,“就是为了拉拢萧濯之用?”
梅普松了口气,伸手整理了一下衣领:“我根本就不喜欢她……但妹妹提出这条计策,我觉得十分合适,从那时起便一直在做此事。您也知道孩儿很擅长……这都是为了咱们西凉的基业。”
“对,为了保住我们的基业。”梅成叹息一声,站起来缓缓转过身去,“和父王说说相关的准备吧。”
父子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在大厅外的柱子后,李菀背靠在柱子上,捂着自己的嘴,竭力让自己不发出哭泣的声音。
甜言蜜语都是虚假的,梅普从一开始就是在利用她。
亏她为此还和李夫人大吵了一架。
她失魂落魄地沿着王府长长的走廊向前走着。
现在该找谁去倾诉这种痛苦?
李夫人已经被执拗的她气得茶饭不思,自打到了永威一直闭门不出,不肯见她。这里人生地不熟,谁也不认识。她举目无亲,茕茕孑立。
“你说那个萧濯和他夫人已经来到永威了?”一对侍女在不远处窃窃私语,“没想到真是他们先来了呢?”
“那是呀,萧濯和咱们世子殿下是故交,可不比靖王,齐王那些人。”
李菀惊喜地抬起头来。
她知道自己要去找谁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净心苑
沈月晞和萧濯一行人用了二十余日,快到十一月中旬才到永威,西凉王世子梅普率众亲自出城迎接,场面隆重,用的是迎接太子的礼节。
按照定下来的黄道吉日,离大婚之日尚有七天。永威城内已张灯结彩,处处都洋溢喜庆的气氛。
萧濯下了马车,骑马同梅普在车队前面并辔而行。沈月晞留在车里。
她自打出关以来一直呆在小岗村,如今第一次来大型城镇,不禁兴奋起来,掀开车窗左看看,右看看。同时在心里和印象中的京城比较了一下。
永威比之前他们经过的乐山郡足足大了两倍有余。尤其是城墙,又高又厚,难怪当初西凉王从乐山逃出来首先就跑回了永威。西戎军就算想打永威,估计也只能望洋兴叹。
待到城内,虽然不如印象中的京城繁华,却也不差。街道两边商铺林立,商品琳琅满目,叫卖声络绎不绝。行人熙熙攘攘,川流不息,果然是个富庶之地。
吃了二十天的饼,她一直盘算到永威换换口味。要不是现在车队要先去住处,心痒难熬的她早就跳下车去买东西了。
走了足足一刻钟,车队才在城东一座宅院前停了下来。
沈月晞推开车门,正要往下跳,门口有两位侍女打扮,十四五岁的少女连忙上前,伸手挽住她的手臂道:
“夫人别急,让奴婢们扶您下车。”
沈月晞抬头看了看两位侍女,并不认识。
“你们是……”
“沈夫人,我们是世子殿下派来照顾您的。”一位看起来人很机灵的侍女笑道,“您叫我小翠就行,她叫小香。您要是怕记混,就按奴婢的衣衫颜色来记,小翠穿的绿衣裳,小香穿黄衣裳,和上供用的线香是一个颜色。”
旁边的黄衣少女笑着轻轻推了她一把。
沈月晞点了点头。
想想梅普做的还挺地道,不但迎接礼仪很上档次,如今还专门派有侍女来伺候她。
看这两个侍女轻松随和的样子,似乎不是在那种上下尊卑特别严格的环境下长大的。想到是梅普派来的也就能理解了。
她并不是古代的那种大小姐,对这种繁文缛节并不太喜欢。只是考虑到不要太过任性让这些侍女为难,她才由两人扶着下了车。
眼前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宅院。院外青石板铺就的大道打扫的干干净净,洒水除尘。院落由朱瓦白墙环绕,墙下花团锦簇,香气怡人。在入口的台阶两旁,各有一座雕刻的凤栖梧桐石像。敞开的大门里,看到正对门口的一座假山怪石嶙峋,传来潺潺流水的声音。
在大门的正上方,金漆乌木的横匾上写着“净心苑”三个大字。
方才萧濯和梅普已经先进去了。沈月晞便问身旁的小翠:“小翠,这是什么地方,感觉像是女子居住的地方呢?”
“沈夫人真是好眼光,一下就看出来了。”小翠露出敬佩的目光,笑着回道,“这是我们郡主小时候居住的地方,两年前她入宫侍奉当今圣上,这里便一直空着。我们王爷吩咐过,这里是专门招待贵客的地方。”
羌林等随行的军士由仆人引入院内去休息,沈月晞同两位侍女进了府邸,小翠一路和她介绍。
“净心苑分为三重院落,前院中院后院,有五十六间屋子,前院是招待客人之用,后院是郡主自己一个人的……”
大家走到前厅,萧濯和梅普在前厅内交谈。沈月晞和两人打过招呼,继续向后院走去。
她在国公府住过多年,对这种宅院并不陌生,只走了一遍,已将各处房间,路线都记了下来。
来到后院,穿过一条弯弯曲曲的水上走廊,来到尽头,小翠指着一栋雅致的二层小楼道:“沈夫人,这里便是郡主居住的听雨楼。当年老王爷尚在的时候,就为郡主修建了这座府邸,砖瓦木料都是从外地运来。您在此休息,奴婢们就在楼下,凡有事只要呼唤奴婢即可。”
沈月晞望着听雨楼,心中感慨。
想不到老西凉王对孙女梅黛还真是挺好的。她在这里一直住到了十六岁。如今物是人非,梅黛已远离西凉,入宫为妃侍奉皇帝。而她自己同样在国公府住了多年,在十六岁一夜沦为流放犯人,和夫君磕磕绊绊走到如今。
她将这些念头忘却,上了小楼,到房内坐下。觉得腹中有些饥饿,便对小翠道:“小翠,我有些饿了。”
小翠道:“夫人稍候,奴婢这就吩咐下人给您上些粥来充饥,等下世子殿下还要备宴款待。”
等吃喝这段时间,沈月晞也是无事,便四处观察屋内。
屋子的一边是书架,上面整整齐齐堆放着各种书卷,她过去翻阅,发现书架一尘不染,应该是下人们经常打扫。
书籍主要是各种典籍,包罗万象,种类颇多。
在书架里她找到一本《天工物语》,不禁有些惊讶。没想到梅黛居然也看这种发明的书籍。
沈月晞翻开这本《天工物语》,看到在书页的角落密密地写着小楷,记录着读书的心得。想来梅黛是很认真地阅读,还专门做了笔记。
正在翻阅,门外响起侍女小香的声音:“沈夫人,李姑娘来了,在楼下等待。”
“李菀?”沈月晞将手中的书放下。
她马上就要成为梅普的夫人了,怎么自己才到这里,她就急匆匆地跑来相见?
沈月晞沿着楼梯下到一层,只见李菀背对着她正站在窗前,披了一件披风,双手在身前绞着,似乎颇为着急的样子。
“李姑娘。”沈月晞笑着唤道,“我才到这里,还没来得及梳洗打扮。”
她对李菀没有恶意,李菀虽然时不时的发大小姐脾气,但沈月晞能看得出,李菀本质上并不是个坏人。而且现在她要嫁给梅普,喜事当前,应该笑脸以待。
李菀回过头来,对小香道:“我有事要和沈夫人交谈,你先退下。我不唤你,不要进来。”
“是。”小香恭敬地回应,退出了门外。
李菀嫁给世子殿下,以后就是西凉的世子妃。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可是非常清楚的,现在她们已经将李菀视同世子妃。
沈月晞见李菀将侍女打发走,心里感觉有些不对劲。李菀是有什么话想对她说?
再仔细一看,她才注意到李菀的眼睛有些红,眼皮似乎也有点浮肿,好像是刚刚哭过,便问道:“李姑娘,先来坐下,有什么事情吗?”
李菀看着她,几番张口又止,忽然上前握住她的手,眼中掉下泪来。
沈月晞一头雾水,拉着李菀到桌边坐下道:“怎么回事呀,怎么突然掉眼泪了?”
之前她只知道李菀和李夫人一同随梅普回了西凉,至于为什么她并不清楚。如今刚见到李菀,就是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李菀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我……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想了好久,只有沈姑娘你,我只想到来找你。”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李夫人呢?”沈月晞问道。
李夫人是李菀的娘亲,按道理来讲,无论有什么事,她都不适合开口给建议的。
是不是梅普对李菀恶作剧了?
应该不会吧,梅普恶作剧一般都不会针对女子。
她还在琢磨,小香的声音又在门外响起:“李姑娘,世子殿下知道您来这儿,特意过来接您了。”
李菀面色一变,紧紧抓住沈月晞的手,低声道:“我不去,我不去。”
沈月晞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待安慰李菀,院外已经响起小翠的声音:“奴婢见过世子殿下。”
第一百七十三章 演得还挺像回事
听到梅普来到,李菀慌成一团,只是抓着沈月晞的手道:“我不回去,不回去……”
沈月晞看她面色惊恐,并不像装出来的。也许是她和梅普之间发生了什么争执,或者是梅普家暴她了?
若真是那样,梅普可太过分了。她绝对不答应。
只是眼下时间紧迫,来不及详细询问,她先安抚李菀道:
“李姑娘,梅世子已经来了,你再在这里也无济于事,先跟他回去,稍后我就去找你。”
李菀闻言只得松开手,祈求道:“你一定要来。”
“一定,”沈月晞伸手为她擦掉眼角流出的泪水,“别哭,眼睛都肿了。”
“啊……我眼肿了?”李菀听后又惊慌起来,再次抓住沈月晞的手,“他能看出来的,他肯定能看出来的,快帮帮我。”
沈月晞还没等回话,就听到门外小香道:“小翠等等。李姑娘吩咐过,无召唤不许擅入。”
“可世子殿下就等在外面呢,”小翠的声音道,“奴婢请李姑娘快出来罢,莫让世子殿下久等。”
“怎么办?”李菀听到外面的催促,急得如无头苍蝇般在房间里乱转,“哪里有粉……快找点粉扑一下。不能让他看出来……快。”
沈月晞知道李菀是怕梅普看出异常。
李菀虽然有大小姐的脾气,却没有什么心眼,遇事就六神无主。若是不帮她,她肯定对付不了梅普。应当先帮她瞒过去,稍后再找她了解详细情况。
沈月晞眼珠一转,拉过李菀附耳道:“李姑娘不要慌,我们这般……这般……”
李菀起初露出惊讶的神色,随后破涕为笑,连连点头。
小翠小香两位侍女站在院内等了片刻,见李菀还不出来,回头看向后院门口站着的梅普和萧濯。
梅普脸上戴着面具,看不到他的神色,但他的身躯明显紧绷。
小翠连忙拉了小香一把:“我们进屋去请李姑娘……”
话音未落,听雨楼的门“砰”地被撞开了,李菀气冲冲地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快步走了出来。沈月晞站在门口叉着腰,极为不屑地白了李菀背影一眼,转身“咣”地将门关上了。
这一幕把在场的众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明显是两人不和。沈月晞大概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居然把李姑娘都气哭了。
两位侍女不说话,心里想这位沈夫人可真不一般,来参加世子的大婚,刚到就把世子妃先气哭了,又当着世子殿下的面摔门,这可是典型的恶婆娘呀。
两人不禁偷偷瞟了一眼萧濯,心下都叹了口气。这么玉树临风,举世无双的太子殿下,怎么找了这么一个凶神恶煞的女人做妻子。
李菀快步走到梅普跟前,垂着头道:“快回去吧,不想在这里了。”
梅普并不过问她和沈月晞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牵起她的手,对萧濯道:“我先带李姑娘回去了。午时王府摆宴宴请贤伉俪,还望准时出席。”
之前在小岗村医治疾病之时,就知道李菀和沈月晞两人不太对付,现在看到两人合情合理地掐起来,他并没有起疑。更兼他有求于萧濯,沈月晞又对他有救命之恩,就算沈月晞真欺负李菀,他也不会在意,更别提他对李菀只是利用的关系。
萧濯微微一笑道:“自然准时赴约。我送世子一程,请。”
沈月晞躲在屋内,透过窗户的缝隙看萧濯和梅普一行人离去,中间并没有对李菀询问什么,应该是瞒过去了。
她松了口气,先去洗手净面,接着坐到桌边喊道:“小翠,小香,粥好了没有?”
肚子咕咕叫,等不及吃宴席了,先喝碗粥垫底。
小翠从门外进入,托着盘子道:“沈……沈夫人,粥……粥在这里。”
有点结巴地说完,她将托盘里的桂花莲子粥放在桌上,又摆下四碟小菜。转身就想往外退。
沈月晞看她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知道刚才自己演得挺好,弄得这俩侍女都认为她是个不好惹的主了,不禁“扑哧”一笑。
小翠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看着她道:“沈夫人,您笑什么?”
沈月晞本想告诉她自己是在演戏,可转念一想,这俩侍女都是梅普安排的,万一她们将这些话转述给梅普怎么办。谨慎起见,绝不能说实话,将错就错继续这样下去好了。
她拿起羹匙舀粥,边喝边对小翠道,“小翠,除了我们,世子还邀请了什么客人?”
小翠道:“给靖王,齐王都发了请柬。靖王有事上京,靖王世子夫妇会来。而齐王那里还没有回复。”
沈月晞想了想,问道:“靖王世子……夫人叫什么?”
小翠仿佛被惊到了,提高音量道:“沈夫人您在逗奴婢嘛,靖王世子的夫人就是您的堂姐沈蓝呀。”
沈月晞心中大喜,面不改色地撒谎道:“我当然知道,就是逗你呢,呵呵。”
沈蓝原来已经嫁给靖王世子了。她可是永德帝之前赐婚给萧濯的,论起来沈蓝才算是萧濯的正妻。自己一直在这上有点放不下。现在知道沈蓝已经嫁人,终于可以把这个心事放下了。
萧濯以后就是她自己的了。
“好喝,再来一碗。”心情一好,她觉得食欲也来了。
小翠吐了吐舌头,劝道:“沈夫人,恕奴婢多嘴,这粥只是闲时当零嘴喝的,算是点心。再过一个半时辰,您就要去参加王爷的宴席,吃太饱了到时可就吃不下了。而且世子殿下还特意准备了山珍让您到时品尝呢。”
沈月晞觉得小翠说的也有道理,俗话说“山珍海味”,可见肯定是好吃的东西。
她将羹匙放回碗里道:“那撤了吧,我去楼上躺会儿。这一路颠得我哟,腰酸腿疼的。”
说完她便哼着歌自顾自地上楼去了。
小翠喊小香进来收拾桌子,一边收拾一边嘀嘀咕咕地对小香道:“沈夫人这个人好奇怪,感觉她是个挺随和的人,怎么能把李姑娘气成那样?”
小香也点头道:“就是,我也觉得沈夫人挺好的,一点架子都没有,也不给我们下人脸色。想必她是和李姑娘有间隙。”
“我猜到了,小香,一定是前太子打算纳李姑娘为妾,沈夫人不答应。”
“不会吧?咱们王爷还有四房小妾呢,没见王爷夫人说半个不字。”小香有些不服气地将菜碟里的小菜倒在一个碗里,将空碟子摞在一起。
“小香你就是不观察。没看这次前来,前太子只带了沈夫人一个人么。可见沈夫人醋劲很大,绝对不会容许她夫君纳妾。”
“啊,真看不出,沈夫人年纪轻轻就是个醋坛子……”
“噗……哈哈。”
两个侍女正说得起劲,院内传来了萧濯的咳嗽声,两人连忙住口。一个将东西收拾干净端去前院,另一个则将萧濯请入室内,转身出门等在外面。
萧濯上了二楼,来到房内。
沈月晞刚躺到床上,才闭上眼,见萧濯来了,一骨碌爬起来。心想自己刚才演戏,萧濯可是都看见了,不会特意是来斥责她的吧?
萧濯走到她跟前,板着脸,冷冰冰地看着她。
沈月晞见他不说话,自己也学闷嘴葫芦,坐在床边和他对视。看这个男人在玩什么花样。
她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现在萧濯的气场是压不住她的。
看了半晌,萧濯忽然展颜微笑,伸手摸摸她的脸颊:
“月晞,你演得还挺像回事。”
第一百七十四章 狡猾的狐狸
沈月晞双手交叉支着下颌,撅着嘴看着坐在她对面喝茶的萧濯。
萧濯太聪明了,好像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的眼睛。居然一看就知道自己是在演戏。
她自己觉得已经表演得不错了,对于一个从未学过表演的人来讲,难道不值得夸赞一番吗。无论谁都喜欢被人夸的好不。
结果这人上来就冒出一句“你演得还挺像回事”。
拜托,夸不是这样子的。
这明明是打击啊。
她差点忍不住就想问萧濯,这么明察秋毫,怎么会被永德帝阴了一把的?
可这是萧濯的痛处,只要萧濯不提,她并不想去触他的霉头。
结果就犹豫那么一瞬,小心思又被萧濯看出来了。
“你欲言又止,”萧濯主动对她说道,“是不是想问我,为何我看不出父皇的计谋?”
“啊……你又知道了?”沈月晞有些不服气。
“当然,我的失败只有这一次,”萧濯微笑道,“你当然只能想到这个,这并不难猜。”
见萧濯已经说破,沈月晞觉得也没有必要再藏着掖着,便大方承认道:“我是有些奇怪,你明明很难上当的。”
“很简单,我不会怀疑自己的父母,”萧濯痛快地给出了答案,“若是连自己的父母都要怀疑,那我觉得这个人一定是病入膏肓了。”
“可永德帝那么过分,你不恨他吗?”沈月晞不解。
“当然恨,尤其是被追杀的那段时间。但已过去这么久,我想过很多。现在我最恨的是诬蔑我的人。这人才是始作俑者。若不是这个人,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萧濯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楼外面的枯树,“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我正在追查这个人。”
沈月晞也颇为好奇,问道:“那个人到底是谁,现在查出什么线索了没有?”
“无论多狡猾的狐狸,也总有露出尾巴的一天,”萧濯仰望苍空,“没人能一直藏下去的。现在我的手下已基本探查清楚,当初诬告我的人是……”
说到这里,萧濯转过头看了沈月晞一眼:“附耳过来,我说给你。”
沈月晞听得紧张万分,连忙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萧濯的跟前。
这件事关系重大,牵涉到萧濯和她的未来。萧濯为防隔墙有耳,肯定要悄悄地告诉她。
两人站在窗前,萧濯嘴唇几乎贴着她耳朵道:“等下要去王府赴宴,时间比较紧。我们一起沐浴,我慢慢地告诉你可好?”
沈月晞仰起脸笑道:“坏蛋,原来你想用这个引诱我?”
萧濯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颊:“狐狸非常狡猾,直接抓是不行的,得先给她一块肉。”
“这块肉是美味不假,但我不敢吃呀,”沈月晞笑眯眯伸出手点了他额头一下,“我怕你把持不住,到时你要凶起来,我可没法子阻止你。”
真要一起沐浴,恐怕就要干柴烈火燃烧起来。都不用萧濯动手,她自己估计就直接投降了,得尽量避免这种情况。
萧濯微微一笑,手臂稍微收紧,低声道:“既如此,等你这只小狐狸露出尾巴的时候,再一口吃掉你好了。”
“说正经的,那只狐狸是谁啊?”沈月晞按捺不住好奇,“告诉我啦。”
这个事萧濯不告诉她,她就觉得心里有一群小狐狸在用爪子挠她痒痒。
萧濯将声音放得极低:“是父皇的一位妃子。”
“啊,难道是……”
沈月晞差点失声喊出来,还好自己手快,直接捂住了嘴巴。睁大了晶亮的眸子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萧濯。
萧濯缓缓点头:“梅黛。”
沈月晞环顾了下四周。
有些尴尬,她和萧濯现在就在梅黛曾经住过的地方,却在讨论梅黛陷害他的可能性。
她小声道:“确定了吗?”
“不确定,但她的怀疑是最大的。”萧濯沉吟片刻,继续说道,“能进入东宫去放置陷害我的证物,只能是宫内的人。起初我曾认为是德妃。我被父皇废黜后,最得利的就是四年来一直辅政的二皇子。”
沈月晞也觉得萧濯说的有道理。太子之位空出来了,二皇子接替是理所当然。怎么看这事都和德妃有关。她诬告萧濯的可能是最大的。
“那为何又改主意了?”她继续问道。
“二皇子无论从哪方面能力都不如我,我不相信父皇会舍弃我而选他。事实也是如此,父皇没有立二皇子为太子,也没有对德妃有所青睐。恰恰反过来,现在父皇完全冷落德妃,和贤妃梅黛整日在一起。”
萧濯顿了一下,继续道:“梅黛入宫之时,我正在北狄征战。那时母后尚在,她一直默默无闻。母后驾崩,她便立刻上位。如今父皇被她迷惑,言听计从,恐怕她就是那个诬蔑我的人。”
“你的意思是,梅黛为了上位,害死你的母后?”
“这只是我的推测,还不确定,”萧濯摇了摇头,“还要深入追查。”
沈月晞紧张地问道:“若……若真的是梅黛诬陷你的话……那你要怎么办?”
“她害了我的母后,又让我失去所有,”萧濯的语气回复成冷冰冰的原样,“我自然也要同样报复回来。我会杀死西凉王梅成,夺取整个西凉。”
沈月晞吃了一惊:“可梅普不是你的朋友么?”
她一点都不怀疑萧濯有这个能力,这个男人似乎就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事情。
“我清楚,但这仇恨不是区区一个梅普能抵消的。”萧濯放开她,低声道,“大婚的事结束后,我们会继续留在这里。在彻底确认之前,我不会行动。一旦我的手下告知我结果,我的报复就会开始。”
沈月晞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那梅普知道不知道这件事?”
“这种事任何人都不会告诉第二个人,哪怕是亲人。”萧濯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脸色缓和下来,“西凉王热情招待我们,从目前来看,应该只是单纯希望借助我的力量。他和梅普应该都是不知道的。”
沈月晞想起在东集镇屯兵的萧北珩,问道:“萧北珩不是给了你三个月的时间么,你还要等手下的结果,万一超过三个月的期限怎么办?”
萧濯微笑道:“萧北珩希望的是我为他削弱靖王的军力。在我和靖王真正交锋之前,萧北珩都不会出兵的。现在,我们一起去沐浴可好?”
沈月晞一怔,双手推了他胸膛一把,转身跑开道:“我先洗,你不许进来。”
刚才这人还杀气腾腾呢,转眼就又不正经起来。
第一百七十五章 区区薄礼
沐浴更衣之后,沈月晞和萧濯乘车一同前往西凉王府,小翠小香两位侍女留在净心苑内,邱离明和宋臻相随。
在路上沈月晞和萧濯说了到王府去找李菀的事,萧濯应允。
待到了王府,她终于见到久闻大名的西凉王梅成。
看到梅成的第一眼,沈月晞就知道萧濯要是胡吃海塞发福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
梅成穿着一身厚厚的皮裘。他人本来就胖,这下连脖子都看不见了。双手扶着腆出来的大肚子,笑眯眯地在西凉王府门口迎接,怎么看都像一头狗熊。
他的身后是世子梅普,身姿挺拔消瘦,脸上依旧戴着面具,但露出的双眸已清澈有神,不似之前那么吓人。
再往后左手一溜武将,右手一班谋士。大门内乐师们分列两旁,鼓着腮帮子吹奏得胜乐,热热闹闹,众星捧月,居然还挺有气势。
沈月晞心里叹气:真不自律呀,这个王爷。吃成这样还怎么打仗。
她怕自己叹息的眼神被梅成观察到,自下车开始,只管低着头。
梅成误解了,觉得沈月晞是有些害羞。便大笑着上前拉住萧濯的手道:“太子殿下大驾光临,令寒舍蓬荜生辉。”
萧濯亦笑着拱手道:“见过王爷。”
旁边一个谋士不见机,多嘴道:“王爷,他早已被圣上废黜,不是太子了。”
梅成抬起脚就将他踹了出去:“别来扫兴。”
梅普在旁边呵斥道:“太子殿下是被人诬陷,早晚有一天会平反昭雪,你们这些人懂什么。”
众谋士见出头鸟被踹飞,立马换了口风,纷纷称赞起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真乃神仙眷侣,太般配了。大家十分期待有朝一日太子殿下重归旧位,山河宇清,万民朝拜。
就连被踹的那个也加入进来。他急于在西凉王面前扳回好感,加上自身文才不错,一边走一边摇头晃脑,居然只走了二十步,就做了一篇赋出来。
赋的名字叫《谪凤歌》。大意就是:凤啊,凤啊,虽然被谪下凡间,但它终有一天会再次翱翔于九天之上。上天派凰相伴于它的左右,两人同乐啊,终为万鸟之王。
沈月晞可没心思听,边走边想:
“难怪西凉王被西戎揍成那样,他身边哪怕有个宋臻也好。都是些卖弄辞赋的书生,根本算不上谋士。”
到了大厅之内,大家分宾主落座,相互介绍自己的幕僚。下人们借着这间隙,将各种精美菜肴流水般端上来。
这次宴席是专为宴请萧濯而设,沈月晞对这种宴席并无兴趣。根本吃不下去,又要注意这又要注意那,规矩太多,吃得一点都不自由。等后面上小翠提到的山珍的时候,她再来尝尝就是。
找个上厕所的借口溜了出来。她往后院走去。
之前答应过李菀的,要去见她。
来到后院,门口两位侍女把守,旁边还有军士持戟,看护甚严。见沈月晞来了,侍女认得是萧濯的夫人,上前施礼道:“奴婢见过沈夫人。”
“李姑娘在吗,我想和她谈谈心。”
一个侍女道:“沈夫人,世子殿下有令。到大婚之日前,李姑娘要静心休养,不见外人。”
沈月晞心中一惊,这不就是软禁吗?
她曾经被萧北珩软禁过,知道这种滋味。如今见李菀也受到这般对待,不禁同病相怜起来。
如今是在人家的地盘,硬闯肯定是不行的。偷偷摸摸进去的话,一旦被发现就没法解释了。她想了一下,对侍女道:“那能给李姑娘带个话吗?”
“世子殿下只是让李姑娘静养,传话可没吩咐,”一位侍女回道。“沈夫人请讲,奴婢为您传话。”
当下要先知道,李菀到底是为了什么不想和梅普结婚,把这件事问清楚才行。
她眼珠转转,对侍女道:“你去和李姑娘说,就说我来过了,问她那天晚上她和李夫人去我的房间,是不是梅世子待她,也如我对李夫人那般?”
她想知道梅普是不是私下殴打过李菀。
侍女听得晕头转向,却又不敢问,只得进去传话。
等得脚都酸了,侍女才出来,对沈月晞道:“沈夫人,奴婢已经将您的原话传给李姑娘。”
“李姑娘怎么回复?”
侍女从李菀那里听到的回答也是没听懂,只得原话复述道:“李姑娘想了好半天才说,把沈夫人的话中梅世子和她两方反过来便对了。”
沈月晞一琢磨,李菀的意思是她对待梅世子,就和沈月晞对待李夫人一样。
按她的理解,意思有两层,第一层是梅普不曾虐待过她。第二层是李菀想抽梅普耳光,把梅普的门牙打掉。
梅普肯定做了什么对不起李菀的事。
虽然这次只能问出个大概,至少知道梅普不曾虐待过李菀。这就行了,等下去找李夫人,李夫人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
沈月晞正往大厅走,对面急匆匆来了位侍女,迎上前道:“沈夫人,您出来许久。世子殿下命我们出来找您。奴婢们把所有涸藩都寻遍了……”
“王府太大,找半天才找到。”
沈月晞含糊其辞应付过去,跟随侍女进了大厅。
大厅外下人们在炭火堆上将烤得金黄的羊肉用刀片下,切好装盘,端入大厅。大厅内气氛正热,声音嘈杂。酒气,肉香混合在一起,不少人喝得都面红耳赤。
沈月晞到了萧濯身边跪下,拿起萧濯桌案上的酒壶晃了晃,空的。又拿一个晃,还是空的。
“喝酒多了伤身。”她在萧濯耳边轻声道。
她可不希望他喝那么多酒,按现代的说法,酒伤肝,对身体不好。
萧濯低声道:“应酬不得不喝,为夫有分寸。”
两人正低声私语,西凉王梅成红着脸,笑道:“太子殿下,如今你来了我们西凉,本王无以为敬。那座净心苑便赠送与你居住。还有……来人!”
二十位下人应声而上,均手托方盘,上面盖着红绸,也不知道里面是何物。感觉还挺沉。
“这有黄金千两,绸缎五车,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望太子殿下不弃。”
梅成说着,对下人们一摆手。下人们将托盘上盖着的红绸撤去,露出整盘黄澄澄的金锭和上好的彩绸来。
沈月晞顿时双眼一亮,嘴角压不住地往上翘。
千两黄金呀,换成银子就是万两白银。
王爷出手真不和普通百姓一样。这钱来的,简直是从天上哗哗掉下来一样。如今发现跟着萧濯的好处,自己都不用动手,钱就来了。
不行,不能笑出声来。矜持……要矜持。
她还在那里做思想斗争,这边萧濯已起身对西凉王梅成道:“谢过王爷。”
梅成哈哈大笑道:“以后我们就是亲戚,就是一家人了。送给自己家人,客气什么,这厢还有一份大礼。”
说完,梅成给旁边的梅普使了个眼色。梅普会意,举起双手一拍。
在大厅外鱼贯而入十位身披轻纱的妙龄少女,均是姿色出众。来到萧濯和沈月晞的面前,齐齐躬身施礼。
沈月晞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
怎么回事,从哪里突然冒出来十个美人儿。天寒地冻的,穿这么少是几个意思,想引诱她的夫君?
梅成笑道:“这十位女子,是吾儿从西凉地界精挑细选出来,还请太子殿下笑纳。”
沈月晞斜眼看向萧濯,发现这男人居然一本正经地挨个将面前的美女打量一番,方对梅成张开口。
那口型分明就是“谢”的开头。
这男人平时话说的那么动听,没想到一看到十个美女送上门来,就……就原形毕露了。
沈月晞二话不说,伸出手狠狠拧了萧濯大腿一把。
萧濯微微皱了皱眉,旋即脸上又回复了笑容,面不改色地对梅成道:“谢王爷。”
沈月晞低下头,暗自盘算。
居然敢收下这些女子,等死吧。
第一百七十六章 都不许吃
沈月晞气乎乎地出了大厅,往王府花园方向走去,打算去那里消消气。
她低着头边走边踢小石子解气,有一脚劲稍微大了点,石子嗖地飞了出去。前方传来“哎哟”一声,听起来是有人被石子打中了。
沈月晞吓了一跳,连忙抬头看去。
十个下人迎面走来,每两人合伙端着一个大托盘。一个下人挡在最前面的托盘前,正抬手捂着额头。
沈月晞连忙快步跑过去,问道:“抱歉,是我不小心。伤得重不重?”
下人没想到她居然过来道歉,反而被吓了一跳,连忙闪开摇手道:“沈夫人,折煞小人。只是块小石子,小人并不疼痛,只是怕石子打坏托盘,世子肯定要大发雷霆的。”
沈月晞又端详了他额头一下,发现只是被磕红了皮,并无肿胀,这才放下心来,转而看向托盘。
这么多人小心翼翼地抬着,又舍身保护的是什么神秘宝贝?
五个盘子上均倒扣着盖子,有浓郁的肉香扑鼻而来,和猪牛羊肉的味道完全不同。
看下人们这么郑重地端着,沈月晞不禁有些好奇,对其中一个下人道:“你们端的是什么?”
“回沈夫人,小人端的是世子殿下特意为此宴准备的山珍。”
“啊,什么山珍?”沈月晞更加好奇了。
“犰狳,又称披甲鼠,味道鲜美,”下人笑道,“世子殿下叮嘱过,不可走了味道,小人不敢在这里揭开盖子,还请沈夫人回大厅品尝。”
“披甲鼠?好有趣的名字,”沈月晞跟在下人旁边,“想不到犰狳还有这种外号。”
“沈夫人有所不知,这犰狳看起来就像穿了铠甲的老鼠,因此得名。这东西胆子小,一见到人就缩成个球,都不用追,直接过去捡起来就是。”旁边一位口齿伶俐的下人介绍,“只是我们西凉这边寒冷,并不产这东西。这是从西南靖州运来的特产,是一位姓贾的猎户专门供应我们王府,世子殿下最爱吃此物。”
沈月晞哦了一声。
原来凉州本地并没有这种动物,只有靖州才有。论起来也算是进口食品呢。
她并不算超级吃货,但是有这种自己没品尝过的野味,味道又这么香,不尝尝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胃。
回到大厅,看到萧濯,刚消掉的气又冒了上来。
西凉王送的金银财宝和美女都不知道去哪里了,八成已经送到净心苑去了。
她一摔裙摆,在萧濯身边坐下,也不说话,将筷子往桌上顿齐了,夹了一块莲藕,放嘴里嚼。
这莲藕就是萧濯,嚼,使劲嚼。
她在那里独自生闷气,萧濯似乎没注意到,正和梅普正谈笑风生:
“原来梅世子有这等好吃的野味?”
“这做法还是卖我的猎户所授,”梅普笑道,“分为三分熟,五分熟,七分熟。我一般都是吃三分熟,这样的话肉质最为鲜美,若七分熟的话肉质就太老了。”
交谈间,下人将热气腾腾一大盘肉放在沈月晞面前的桌案上。看起来非常与众不同,好像一片片巴掌大的盔甲倒扣在盘子内,上面是两指宽,泛着粉色的肉,肉质细嫩,和平时所吃肉类都不相似,香气扑鼻,令人垂涎。
梅普伸手拿起一块甲片道:“我已有两年多没吃过了。今日太子殿下前来,我们一同品尝。”
沈月晞有样学样,也从盘子里拿了一块甲片,放在手中托着,拿起一把吃烤肉的小刀去剔肉。
刀尖才碰到肉,脑海中大熊的声音响了起来。
“亲爱哒主人,您手中的食品存在严重细菌污染,不可食用哟。”
严重细菌污染?
沈月晞不动声色地将甲片又放在桌子上,和大熊交流道:“大熊,你怎么突然冒出来说话。我没让你制造东西啊。”
“亲爱哒主人,大熊的食品质量监测模块是厂商赠送的,您忘记啦?”
经大熊提醒,沈月晞想起来了。
那个奸商,买大熊生产线的制作原料时,要价比别家高了百分之十,她本来不愿意,打算换一家。结果奸商死缠烂打,最终买了两条生产线的原料,奸商附赠一个食品质量监测模块,自己还从来没用过。
“你说监测到了严重细菌污染,是什么细菌?”
“亲爱哒主人,是麻风分枝杆菌,菌群浓度可令免疫力低下人群直接发病哟。”
沈月晞手中的刀子啪嗒一下掉在桌案之上。
麻风分枝杆菌,那不就是导致梅普得麻风病的罪魁祸首吗。
之前下人曾说过,梅普最爱吃的就是这个。他提到的三分熟做法,根本就没有把肉做熟,感染麻风病可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下人一共送来五盘,一盘放在西凉王梅成跟前,一盘放在她和萧濯面前,一盘放在梅普面前,其余两盘则摆在大厅中央,由下人用刀切分,给其余人分享。
这边梅普拿刀子剔下肉来,用刀尖挑起,将面具掀起一小半,正将肉往嘴里送。
“等等!”
沈月晞大叫一声,声音又高又尖,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大家纷纷停止吃喝,望向这个不知规矩随意喊叫的傻丫头。
萧濯转头看向她,露出不解的神色。
沈月晞顾不得和萧濯解释,对梅普道:“梅世子,这肉不能吃,大家都不要吃。”
梅普停了一瞬,笑道:“沈夫人可能是不喜欢吃。无妨,请太子殿下品尝,请。”
说完,梅普便再次将肉送向嘴中。
沈月晞可不想眼睁睁看着梅普再次把麻风菌吃下去,梅普好歹算是她的病人。她站起来道:“这肉上面有……”
她本想说有麻风杆菌,可是古代人不懂这个名词。
眼看再迟疑下去梅普就要将肉吃下去,大厅内多人如他一样。她来不及再琢磨了,干脆喊道:“肉里有毒!”
此话杀伤力十足,大厅里顿时响起噼里啪啦扔刀子的声音。
梅普面具后的双眸一下睁圆了,将刀子放下,看向沈月晞道:“沈夫人,此话当真?”
沈月晞用力点头。
无论后面怎么样,先阻止大家吃肉。
西凉王梅成脸色大变,一拍桌子:“竟有这种事!卫兵,速将做此菜的厨子,还有上菜的下人全部拿下……”
廊下卫兵依令要行。
“等等,等等,”沈月晞站起来阻止那些卫兵,对西凉王道,“王爷,不是这些人。下毒之人另有其人。”
要是因为她的缘故,让这些无辜的人受到牵连,那她就于心不安了。现在已经阻止了大家吃下带细菌的肉,接下来单独圆这个谎言就好了。
“是谁?”萧濯和梅普几乎异口同声地看向她。
“是那个供给王府披甲老虎……呃,不对,是披甲老鼠……”
要临场编造谎言,还不能露出马脚,对她来讲难度可不小,弄得都结巴了。好歹总算想到一个可以顶包的人。
“卖披甲鼠的那个猎户,就是他下的毒!”
那人卖给王府带麻风病菌的犰狳,说他下毒可没冤枉,正是恰如其分。
第一百七十七章 她很快乐
西凉王设宴招待萧濯之时,靖王参加梅普大婚的车队已经到了靖州和凉州的交界处,正停在驿站中休息。
车队距离永威城还有三日路程。
“真是没想到,梅普那个废物……哈哈哈。”
军士禀报到一半,萧凯已忍不住大笑起来。
原以为梅普的病情得到控制,西戎又出人意料地议和,父王的计策已经失败了。没想到梅普病情刚有好转,居然马上又去买了五只犰狳。
和他爹一样,管不住自己好吃的嘴。这就是自己作大死,怪不得别人。
父王萧昌源已经启程去京城,这个消息要不要派人告诉他呢?
想想还是算了,这并算不上什么好消息。他可没父王那种耐心去再等上两年了。
他和父王的区别就在于此,萧昌源当年随先帝征战,因身体瘦弱,极少临阵,多以用计为主。认为凡事当以攻心为上,武力为次。他因身体强壮,讲究武力至上,至于用计嘛……抱歉,脑子里都是肌肉,没有多余地方了。
如今父王远赴京城,没了掣肘,靖州军又尽数归身为大将军的他指挥,他早手痒不已。
正在盘算,军士继续禀报道:“大将军,贾将军询问您,是否还要继续供应那些染病的犰狳给西凉?”
“给,为什么不给,”萧凯翘起二郎腿,“看到他们一个个掉光头发,四肢畸形,变得人鬼不分,岂不是乐事一件。”
军士回道:
“贾将军说萧濯和他的夫人沈月晞已经到了西凉。好像治愈梅普的药方就是沈月晞开出的,他觉得沈月晞对此病甚为了解,再继续卖犰狳给西凉的话,怕会被识破。”
“胆小鬼,就是要他识破啊。”
萧凯交叉十指,手臂上的肌肉隆起,将衣服都绷紧了。
若梅普认为生病是天意,至死都不知道是被谁设计了,那不是太无趣了么。就得让他知道,他是中靖州军的计了,那时他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至于贾仁的死活,他并不关心,父王手下的一个小小偏将军罢了。
“去告诉贾仁,继续卖犰狳给西凉,若敢违我军令,我会亲自斩下他的人头。”萧凯挥手令禀报的军士退下。
旁边一位前来禀报军情的将军见军士退下,上前禀报道:
“大将军,已经按您的吩咐。正在向西凉边界隐秘集结军队。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萧凯一瞪眼,“马上告诉我。”
将军被他凶悍的目光吓了一哆嗦,连忙道:“大将军的集结路线,要翻越八十余里的山路,崎岖难行,可能要花一个月的时间才能通过……”
“居然要花那么久的时间,”萧凯不耐烦地打断将军,“我知道了。”
这个行军路线根本不是他设计的,是之前父王萧昌源为了配合西戎进攻早就设计好的进军路线。正要调动军队,多玛王突然和大燕议和,这个计划便停下来。
现在萧凯只是按照父王的计划再次进军。
听到将军的抱怨,他不禁也开始有点怀疑,是不是父王安排的行军路线有问题。
“西凉那边的斥候是否发现了我们的军队?”
“没有,西凉的斥候一直都在两州之间大道活动,他们绝不会料到我们靖州军会翻山进入西凉境内。”将军以保证的口气回应。
“那就继续行军。”萧凯下了决定,“目标是拿下永威。”
“可是……大将军,废太子萧濯已在永威了,”将军小心地提醒,“他可是百战百胜啊。我们在这个时候进攻,是不是太仓促了?”
“百战百胜,那是没遇上我,”萧凯笑道,“此前他一直在北狄那边作战,我早就想与之交手而不能如愿。如今有了交手的机会,我定让他跪在燕阙剑下求饶。若再迟些,那个萧北珩就要来西凉凑热闹,我们得快点行动才行。”
父王磨磨叽叽用计用了两年多,他早就等不及了。现在靖州军兵强马壮,有二十万大军。齐王正被北狄缠住,虽然有萧北珩率五万军队,但不足为虑,不趁此良机踏平西凉还等什么。
至于萧濯,父王怕,他可不怕。
将军听后,抱拳拱手道:“大将军英明神武,愿我靖州军早日一统两州。”
老西凉王在的时候,大家都不敢有什么想法。现在可不一样了。
“凉州本就是我们的,是时候拿回来了。”萧凯哈哈一笑,挥手让将军退下。
“夫君,汤来了。”
随着胆怯的声音,沈蓝双手捧着托盘从侧室中走出。托盘上是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汤,还有一套玉制的餐具。
她面容姣好,身段婀娜,衣裙华丽精美。然而神色仓惶,宛如受惊的小鹿。只是低着头上前,将冒着热气的汤碗放在萧凯旁边的桌上。
“夫人,你手臂和背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吧?”萧凯身子向后一靠,随意地看向沈蓝道,“这副样子可不行,到了永威,会给我们家丢脸啊。”
“回夫君,妾身的伤都……都已好了。”沈蓝将碗拿在手里,用勺子舀汤,小心地放在萧凯面前,“请夫君品尝。”
萧凯撇了一眼她,拿羹匙在汤里舀了一勺。
沈蓝紧张地看着他,神色仿佛一个犯人在等待判决。
刚把汤放进嘴里,萧凯便“噗”地一口喷了出来,喷在沈蓝的衣衫上。
“胡椒粉呢,我说多少次了,你是聋子吗!”萧凯将勺子啪地在地上摔得粉碎,伸手抓住沈蓝的头发,“妈的,你这个贱人,什么都不会做,什么都做不好!”
沈蓝疼得整个脸都皱了起来,两只手又不敢去掰开,颤声道:
“夫君,是妾身错了,求求你别再打了。我们还要去参加梅世子的大婚。”
萧凯抓着她的头发不放手,狞笑道:“也对,要是把脸打坏了,你怎么去见你的堂妹呢。记得你在她面前总是趾高气扬的。你怕她看出你过得不快乐,是不是?”
“不是,不是,我过得很好。”沈蓝一边连声否认,一边掉眼泪,“我很快乐。”
“那你哭什么,嗯?”萧凯不依不饶地追问,“快乐不是该笑吗?”
“我笑,我笑……”
还没等沈蓝露出笑来,萧凯已抓着她头发向下一按,让她的额头“砰”地撞在桌子上。
“你拿我当傻子耍是不是!你明明是不快乐。怎么不像之前那样,连正眼都不看我一眼了。哈哈……说,你快乐还是不快乐?”
沈蓝被磕得头晕脑胀,捂住额头道:“夫君,我错了,我是……不快乐。”
“不快乐?”萧凯手上用力一拽,将沈蓝的头发扯下一绺,“你居然敢不快乐!”
沈蓝尖叫一声,瘫倒在地痛哭出声:“头发……我的头发。”
“你有什么资格不快乐?”萧凯将手中的头发抛掉,“要是没有我们靖州,你们国公府早就被皇帝老儿抄家了。你爹娘,你爷爷,你们全府上下,包括你,都得人头落地。你能活着出现在这里就该知足了,居然还敢说不快乐?”
“让我回家……让我回家。”沈蓝捂着头顶泣不成声。
“你哪里都去不了,你已经是我的夫人。”萧凯伸脚挑起沈蓝的下颌,“你以为国公府连夜把你送来是为什么。你以为他们敢接你回去吗?你就算死了,他们屁都不敢放一个的。别哭了!”
沈蓝身子猛地一颤,止住了哭声。
萧凯坐回椅子,伸手松了松衣领:“再去做碗汤,别再忘记放胡椒粉了。”
“是,夫君稍候。”
沈蓝顾不上擦眼泪,披头散发地站起来,顾不上去擦额头流下的血迹,将桌上的汤碗拿起来,快步走入侧室。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不嫁就对了
“萧濯,你当真不答应帮我们?”
净心苑前院的一处私密房间里,梅普唰地转过身来,面具后面的双眸直视着坐在对面的萧濯。
宴会结束后,沈月晞说要独自去永威城里散散心,撇下萧濯自己一个人走了。西凉王梅成和梅普一起送萧濯回到净心苑。
西凉王希望萧濯领兵去攻打被西戎占领的章武城,和萧濯做了一番沟通后无果。现在换梅普。
梅普同样说不动萧濯,本来还坐着说,现在他已急得站了起来。
“恕难从命。”萧濯放下手中的茶盏,缓缓摇了摇头。
“为什么,我们不是朋友吗?就算父王的请求你不肯答应,连我也说不动你么,”梅普急躁地原地走了两步,“别忘记,我违背父王的意愿率西凉骑兵去救你,就是因为我把你当朋友。”
“这我都知道,”萧濯垂眸道,“若不是你的西凉骑兵,我未必能顶住西戎的进攻。谢谢你,我……”
梅普将手一抬,阻止萧濯继续说下去:“你别说下去了。我刚才说过,我把你当朋友才去救你。现在我需要你的帮助,你不要光是动嘴。”
“我和多玛王有约定,你知道的。”
“去他的约定,”梅普烦躁地一挥手,“我们两座城池现在还在西戎人的手中,你却在这里和我讲约定?”
“我不能违背自己说过的话。”萧濯抬起双眸,“我是大燕太子,不是平民百姓。言而无信,如何服众?”
“就算我是你的表妹夫,你也不帮忙吗?”
“我……不能违背誓言,”萧濯犹豫了一下说道,“你的想法我都清楚,我觉得这一年西凉最好不要考虑攻打西戎,休养生息,招兵买马才是最重要的。西戎既然不进攻了,为何还要去主动招惹他们?”
“你让我等。我也想等,”梅普长叹了一口气,“但我父王等不得了。他甚至连我的大婚都等不得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想着打败西戎,挽回尊严。”
说完,梅普颓然坐在椅子上:“你不知道我的难处。”
萧濯看着他,目光复杂,轻声道:“你的妹妹贤妃也会遣使者来庆贺你的大婚吧?”
“为何突然提到她?”梅普对萧濯露出询问的目光。
萧濯不动声色地拿起茶壶,为他倒了一杯茶:“没什么,只是想到她远在京城,应该会经常和你联络吧。大婚的事情她也知道?”
“嗯,是这样,”梅普目光闪烁了一下,似乎是躲避什么般站起来道,“我去和父王商量一下接下来的事情。”
说完梅普正要往外走,门外远远传来下人惊慌失措的声音。
“世子殿下,世子殿下,不好了。”
“何事如此惊慌?”梅普打开门,对迎面跑来的下人喝道。
下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手指着西凉王府的方向:“李……李姑娘不见了!”
“不见了?”梅普回头瞟了萧濯一眼,对下人道,“父王呢?”
“王爷已经赶回去了。”
梅普对下人道:“速速备马。”
萧濯也站了起来跟随在梅普后面道:“我也去看看。”
两人乘快马疾驰回到了西凉王府,来到李菀所在的后院。西凉王梅成身后跟着一群谋士,正在训斥看守的侍女。
侍女有数名,都低着头站成一排瑟瑟发抖。
“你们这么多人,居然都看不住一个李菀!”梅成伸手指挨个点过去,“如果李姑娘出了什么事,你们都别想好。”
萧濯上前一步道:“王爷息怒,李姑娘是如何不见的?”
“她……她挖了个洞。”一个侍女带着哭腔道,“王爷,真不是我们不尽心,谁知道她居然会挖洞啊。”
话语里满都是不解和委屈。
“怎么可能,”梅普对侍女训斥道,“她哪有那么大力气,男子都不见得能做到。”
“千真万确,世子殿下您和王爷过来看。”
侍女在前面带路,来到后院内,侍女指着藏在假山后面的一个足以让一个成人进出的洞口道:“王爷,世子殿下,就是这个洞。”
梅普抢上一步,蹲下观看半晌,对侍女道:“此洞通向何处?”
侍女回道:“我们发现后第一时间就派人进去查看了,洞只通到墙外后街小巷,洞口附近扔着七八把锹稿。”
萧濯看了一眼洞穴,对梅普道:“这是很多人共同挖的。姨母可知道此事?”
梅普道:“李夫人和李姑娘闹了别扭,这些一天一直都闭门不出,我数次登门都被拒绝,也许李姑娘是去找她了。”
梅成走过来道:“本王已派人去请李夫人了。她……”
正在说,又一个下人举着一张纸跑了过来:“王爷,世子殿下。李夫人也不见了,小人在她屋内桌子上发现了这个。”
待下人跑到近前,梅成劈手一把夺过纸来观看。
萧濯和梅普也一同上前观看。
是一张地道挖掘图,位置正是西凉王府的后街小巷……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原来挖地洞是李夫人盘算的。她应该是雇佣了很多人在外面挖进里面。
梅成气得袍袖直抖:“简直是胡闹,请柬都发出去了,亲家却带着新娘子跑了。简直……让外人看我们梅家的笑话!”
众谋士都面面相觑,这事太离谱了。李夫人母女合着是穿山甲附体。
“怪不得李夫人这么多天都一直不出门,原来她暗中在谋划此事,”梅普将纸交给萧濯,“她是李姑娘的母亲,又是你的姨母,你看怎么办?”
……
“太子妃,老朽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晃晃悠悠的马车里,华大夫看着坐在他对面气得鼓鼓的沈月晞,笑眯眯地开口道。
“华大夫,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沈月晞撅着嘴道,“我就是不回去。一想到那十个女子在净心苑,我就不开心。”
男人要拈花惹草,看是看不住的。她索性一走了之,看萧濯怎么处理。
她之前说过,若是萧濯不能一心一意对她,她就不会理他了。
这男人居然敢收下这些美女,摆明了是动心了。
“太子妃,太子殿下若是不收,便是不给西凉王面子,”华大夫谆谆教导,“那种场合他不能拂了人家的好意。”
此时马车已经出了永威,往靖州方向而去。这辆马车由八匹马拉着,比起普通马车格外宽阔舒适,是原来梅黛使用的,一直停在净心苑门口。西凉王梅成既然将净心苑赠送给萧濯,这辆马车自然也一并算在内。
“好意,哼哼。”沈月晞在车厢地板上一跺脚,发出“砰”地一声,“华大夫您别替那个男人说好话了,我……”
她虽然生气,正好想借着这个机会去找那个贾猎户。华大夫精通医术,带上。顺便看看萧濯是留在净心苑守着那十个美人儿还是来找她。
算是给萧濯的一个考验。
她话还没等说出口,地板下突然传来声音:
“哎哟,这下震得……”是李夫人的声音,紧接着一顿咳嗽。“土都掉脖子里了。”
“娘,您没事吧?”李菀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沈月晞吓了一跳,连忙蹲下,和华大夫一同掀开地板。
车厢地板下本来是用来存储物品之用,结果发现两个大活人藏在里面。
“你们……”沈月晞惊了。
“这不嘶……为了逃出来嘛。怕城门不让。”李夫人终于坐到了座位上,长长出了一口气,连忙拿起桌上的茶水灌。
老娘就是豁出性命,也不能让自己女儿嫁给梅普。
待沈月晞问清楚李菀为何不愿意嫁给梅普的原因后,气得瞪眼道:“对,不嫁就对了。”
一个根本不爱她,只是利用她的男人,嫁他作甚。
第一百七十九章 传说的暗卫
李菀和沈月晞说了她偷听到的消息,沈月晞这才知道梅普根本就是在利用李菀。
之前李菀在李夫人的授意下一直照顾梅普,两人相处日久,梅普的面容逐渐回复正常,加上他又会甜言蜜语,便成了这个结果。
李夫人知道李菀对梅普动心,大发雷霆。但是李菀更绝,和母亲吵了一架,毅然跟着梅普走了。李夫人只得也跟了去。
知道了事情经过,沈月晞不禁对李夫人母女刮目相看。
李菀看似无脑,整日端着大小姐架子。但在对待感情上居然如此干脆利索。喜欢上对方,就算母亲也不能阻止。知道对方的真心,说走就走。这在父母之命大于天的古代可真不简单。沈月晞对她的感觉一下子就变了。
而李夫人更厉害,雇人挖了半个月的地洞。为了救女儿真是竭尽全力。
只不过沈月晞并不知道李夫人心里的小算盘。李夫人打算的是让李菀取代她的位置,若是嫁给梅普了还怎么取代。
既然大家都跑出来了,沈月晞便决定带着李夫人母女一同去找那个贾猎户。
之前梅普已经说过那个贾猎户的住处,沈月晞决定去抓住那个家伙。要不出来连个事都没有,总不能到处闲逛。那个贾猎户售卖有病的犰狳给人吃,是典型的坏人。
李夫人母女听了她的想法后,直接傻了。
“我们去抓……抓人?”李夫人端着空茶盏的手都颤抖起来,颠得茶盏的盖子叮叮响,“我们三个女子,加一个老翁?”
沈月晞目光扫过李夫人母女:“若是两位不愿意,那我和华大夫单独去也行。”
李菀对李夫人道:“娘,我们下车去哪里啊,又不能回永威。”
华大夫也插嘴道:“李夫人,现在梅世子一定在四处寻找李姑娘,老朽觉得你们还是跟着沈夫人一同走较好。你们单独走的话,容易遇到危险。”
李夫人将茶盏放下道:“就嘶一起走也有危险呀。马车这么豪华。万一被山匪盯上怎么办?”
李菀也觉得母亲说的有道理,担心地看向沈月晞:“沈夫人,我娘说的也有道理。我们遇到拦路抢劫的土匪怎么办?”
沈月晞摇头道:“放心,我有……”
话才说一半,马车便停了下来。车厢外传来车夫的声音道:
“主子,有人拦路,不似善类。”
这句话传入车厢,除了沈月晞,所有人都哆嗦起来。
华大夫悄悄掀开车窗向外扫了一眼,看到马车正好来到一处不见天日的密林中。在道路前方,有五六个大汉,手持大刀将去路挡住。一看面貌均是凶恶非常。
上次和沈夫人一起去大梁县城,就遇到过山匪。脑袋还挨了一记刀柄,打得记性都差了。没想到这次跟着沈夫人出来,又遇到了山匪。
华大夫在那里发抖,李夫人和李菀干脆抱在一起,直接来个鸵鸟将头扎进沙堆里——不闻不问。
沈月晞能体谅这几位的害怕。若是放在以前,她也肯定怕得不行。只是现在不一样了。
她抬手敲了敲车厢,说道:“羌林,赶走他们便是。不要杀人,免得引起麻烦。”
为了避人耳目,他们本来就是挑的山间小路走。若是杀了人,难免会被进山的樵夫猎户等人发现,上报当地官府。那就会暴露李夫人和李菀的位置。当下还是要悄悄地行动才对。
“主子放心。”车厢外羌林答应,紧接着有战刀出鞘的声音。
远处山匪的话语顺风传来。
其中一个声音笑道:“这辆马车是四匹马拉着,非富即贵。车里肯定很多财宝,抢下来的话,我们兄弟几个半年都不用开张了。”
这个刚说完,有个声音尖叫道:“老大,我们……我们被包围了!”
“我的妈呀,从哪里冒出来这么多人……”
“快跑,快跑!”
沈月晞将耳朵贴在车厢壁上听,前方远远地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数下刀剑相击的声音,几声惨叫。接着便归于寂静。
“主子,遵照您的吩咐,没杀他们,只是在他们屁股上给了一刀。”
沈月晞丝毫不担心。羌林本身就是千夫长,他挑选出来的将士也都是精锐的士卒,常年征战沙场,对付区区山匪肯定不在话下。
这次去抓贾猎户,羌林就是她的保镖。要不她怎么敢这么大摇大摆跑出来。
“好,你们都辛苦了。”沈月晞拍了拍车厢,“我们继续前进吧。”
“主子言重了,为主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车厢外马鞭一响,随着马匹喷鼻息的声音,车轮再次骨碌碌地转动起来。
华大夫拿出一块帕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笑道:“怪不得沈夫人一点都不害怕。”
李夫人放开李菀,笑着一甩手道:“真嘶的,吓坏我们了。你倒嘶早说有护卫啊。”
“我刚要说,山匪就来了。”沈月晞无奈地摊开手。
李菀也放松下来,对沈月晞道:“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暗卫?”
“传说中的?”沈月晞疑惑地问道,“这还有传说?”
“对啊,”李菀伸出一根手指道,“据说他们特别神奇。平时你也看不到他们。一旦主子需要,他们噌地就冒出来了,也不知道之前是在哪里藏着的。哪怕主子在密室里和别人谈话,只要一声召唤,暗卫就出来了。通常都是身影一闪,就出现了,可玄乎了。”
沈月晞听得忍不住直笑,对李菀道:“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李菀认真地说道:“我可没骗你。刚才明明赶车的就一个车夫,但我听外面山匪喊来了好多人,这不就是凭空冒出来的嘛?”
沈月晞打断她道:“那你从车门缝看一下呗?”
李菀听到这么说,便回头从车门缝隙向后一瞧。原来有一群人骑马跟在马车后面呢。
不过这些人看上去都不像大燕人,倒像是西戎人穿了大燕的衣服。
“这些人就是你说的暗卫,他们一直都跟在马车后面,”沈月晞慢悠悠地去桌上拿了一块糕点,“这次我们去抓坏蛋,光凭我们几个怎么行,当然得有护卫。”
“为什么我们非要抓那个贾猎户?”李菀问道。
沈月晞本想说是被萧濯气得离家出走了。但那样说的话,显得自己太小家子气。便改口道:
“他犯了罪。”
“他犯了什么罪?”李氏母女齐声问道。
这娘俩都没参加宴会,也不知道犰狳带细菌的事。沈月晞也懒得和她们解释,信口胡诌道:
“食品安全罪。”
李氏母女面面相觑:“居然还有这种罪名?”
第一百八十章 相遇胧升镇
胧升镇位于凉州最西部的南面,向北到永威约一日半的路程,向南一日半便进入靖州。凉州和靖州通商的车队经常在这个地方打尖歇息。
胧升镇并不大,但是因为地处交通要道,酒楼,客栈,车马市应有尽有,天南地北的商人汇集于此,店铺生意甚是兴隆。
一大清早,整个胧升镇便已苏醒,一栋栋房屋升起炊烟,成群的靖州客商从镇子里最大的胧升客栈门口走出,套马的套马,备车的备车。有些人交头接耳,讨论着可能的收益。
车夫扬起马鞭,清脆的鞭响在寒冷的空气中回旋。拉车的马打着响鼻,拉着满载货物的车厢,蹄子踏在冻得硬邦邦的土地上,嗒嗒地沿着胧升镇唯一的主街向北面走去。
街道两边,早点摊位雾气腾腾,油饼和包子的香味扑面而来,不少人排队买早点。摊位前的小桌已坐满了人,剩下的人都排到了道边,挡住了车队的路。
车队最前头的车夫跳下车来让排队的人让路:“让让,各位,麻烦让让……”
折腾一番,清理出道路来,车夫上了车,还没等挥鞭子,就看到对面来了一辆马车。
这辆马车和普通的马车完全不同,做工精美,车厢宽大,由四匹马拉着。街道本来就行人颇多,如今这辆马车一进来,两头顶在一起,根本过不去。
对面拉车的车夫是个精壮的汉子,脸上包着防寒的棉布,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扫视着四周。腰间挎着战刀。
商队的车夫也是见多识广,看到马车不同寻常,车夫更是特殊,不敢再让对面让路。连忙一路小跑去找商队的首领。
“四匹马拉的车,车夫还带着兵器?”商队首领道,“让我去看看。”
四匹马的规格是王侯才有的待遇,他不敢怠慢。
商队首领跟着车夫来到车队最前面,几个好事的客商也凑上来看。看到对面的马车后,商队首领脸色微微一变,对车夫低语道:“我见过这辆车,这是西凉王女儿梅黛坐的。”
“是那个贤妃么?”一个客商双手笼在袖子里插嘴道,“她不是两年多以前就去京城了么,她的车怎么出现在这里。”
“不要想那么多了,”商队首领摆摆手,“车内之人肯定和西凉王府有莫大的关系,我们车队后退,让他们过去。”
那个客商问道:“既然是王府的,我们何不去打个招呼,看看他们需要不需要这批货物。万一他们要是要了,我们就不用去永威了。这天寒地冻的……”
商队首领呵呵一笑打断了他,道:“别瞎琢磨了,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和王府八竿子打不着。”
车夫答应了一声,便去前面要掉头。
对面马车上的车夫正在回头好像是在和车厢里的人对话。接着车厢里传来女子的声音,声音甚低,听不清楚说的什么。
那位车夫回过头来,对商队首领道:“主子说了,让你们先过。”
说罢,车夫便挥动鞭子,将马车调头,向北出了镇子。
“车里面的人是谁?”商队首领疑惑地看着对面的马车,“西凉王府居然会为我们让路?”
商队的众人均觉得不可思议。
不但是他们,就连坐在马车里的李菀也觉得不可思议。
她看着坐在对面,抱着暖炉贴在小腹上暖肚子的沈月晞:
“真是的,我们为什么要给那些平民让路啊?”
沈月晞打了个呵欠,说道:“人家那么多车,要是掉头多麻烦。我们就一辆车,我们不让难道他们让?”
“不可理喻。”李菀赌气不说话了。
本来她还想说自己是平阳侯的女儿来着,后来想起来自己已经不是了。和沈月晞萧濯一样,大家都是失去了身份的平民。
虽说落魄凤凰不如鸡,但为何沈月晞就能坦然面对这些呢。她在小岗村住了那么久也还没适应。
等了半晌,靖州客商的车队过去后,羌林赶着马车进了胧升镇。
沈月晞吸了吸鼻子,双眸一亮,将车窗掀开一条小缝向外看去,边看边对李菀招手,小声道:“来,来。”
李菀看她神神秘秘地,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便站起来凑过去看。
“你看那包子,又白又大,热乎乎的,”沈月晞舔着嘴唇,“不知道是什么馅的,我们去买几个吃吧。”
“不去,”李菀撇嘴道,“都是草民才吃的东西,我不吃。”
沈月晞看她还在那里端架子,也不在意,笑道:“那我下去买,你在车上稳当点,可别把两位老人家吵醒了。”
大家没有人熟悉这里的地理,错过了宿头,被迫赶了一夜的路。
沈月晞和李菀都年轻,顶得住。华大夫和李夫人上了年岁,到晚上就困得直摇晃,早早披着衣服靠在座位上睡着了。
“买什么包子呀,”李菀揉着眼睛,低声道,“带了那么多银子,干嘛不找个酒楼点桌席吃。我都好久没吃了。”
“谁大早上的吃酒席……”沈月晞对这位糊涂大小姐没脾气,“早上就该吃点包子,喝点稀饭什么的。再说酒楼这个时候也不开张啊,等开张我们再去吃。先不说了,我下车去买。”
说完沈月晞敲了敲车厢,让羌林停下车,自己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如今眼看就要到十二月了,天气格外寒冷。她走了两步,羌林也下了车过来,对她道:“主子,有什么事我代劳就是了。”
“不用,我活动一下,”沈月晞笑道,顺手将暖炉递给羌林,“你赶了这么久车,先暖暖手。”
羌林愣了一下,伸手接过暖炉,跟在她的身后。
沈月晞来到早点摊位,对店主道:“包子是什么馅的呀?”
店主正忙得不可开交,头也不抬地道:“猪肉大葱馅,两文一个,一屉十文,要多少?”
沈月晞看看灶上的笼屉,一屉十文那就是五个。车里的四个人好歹也得吃十个吧。还有护卫们,男人吃得多,那就算一人五个。二十人怎么也得一百个。
“我要一百二十个。”她算了半天,报了个数。
店主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是耳背,没听清楚,问道:“吃多少?”
“一百二十个。”沈月晞又重复了一遍。
店主抬起头来。
眼前这位少女脸蛋白嫩嫩的如剥壳的鸡蛋,眉黛如描,明眸皓齿,带着甜美的笑容。她穿着厚厚的裘衣,披着披风,一缕乌黑的长发从她戴着的棉帽中俏皮地探出头来。更衬得她明艳动人,可爱活泼。
店主看得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面红耳赤地说道:“灶……灶上只有二十个,其余的要现包。”
他猜沈月晞是哪家大小姐的丫鬟,出来买吃食。
沈月晞道:“那就先给我二十个好了。”
羌林低声道:“主子不必为我们操心,我们自己会打点。”
店主掀开笼屉,正在夹包子,闻言差点把包子掉下去。原来买包子的女子居然才是主子。不是应该都由下人买么,怎么反过来了?
买完了包子,马车来到镇上唯一的客栈——胧升客栈。
沈月晞订了客栈二楼四个最好的朝南房间。这次出行她带了足足一千两银子,腰包鼓,不差钱。
李夫人和华大夫都还没睡醒,吃了几个包子就又继续回房间去睡。沈月晞和李菀两人吃完饭,各自回房间去睡。
刚睡了一个多时辰,楼下传来吵闹声,沈月晞听到便起身查看。
客栈掌柜慌慌张张跑上楼来,苦着脸道:“沈夫人,真是不好意思,可能……你们得搬出去了。”
沈月晞不满地问道:“我们刚交了钱,凭什么就要我们搬走?”
“靖王世子妃来了,要包下这座客栈。”掌柜愁眉苦脸地道,“您也知道,我们得罪不起,小店愿意退钱,再赔付您……”
靖王世子妃?
沈月晞不待掌柜说完,扶着二楼的栏杆向下看去。
楼下被一群侍女和护卫簇拥在中间的女子也正好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