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解放菲律宾
陆军医院的船只?
陆军医院,这显然只能是说中国陆军军医院了。那是朱慈烺时代在创立军队之初就设立的机构,要知道,在当时,这可是一个极其奢侈的举动。
古代当然也是有军医的,但军医基本上都是为江陵,主要是主帅服务。基本上不会为士兵服务,这既是因为医疗资源紧张稀少,根本没有足够的医生,也是因为大多数将领都没有资本配备这样的医疗支持。
医疗,是昂贵的。
哪怕是在科学昌明的后世,医疗也往往是一个昂贵的选项。
多少人一场大病下来生活沦为赤贫就是明证,
更何况在古代,医疗资源更加昂贵的古代。
明朝同样如此,想要搞一个军医院,主将的意识是一个难关,但比这更难的一个关卡是钱。没有足够的钱,是对车不起来军医院这样一个只会消耗巨额资金而带不来任何收益之黑洞的。
但朱慈烺建立起来了。
他是皇帝,一言而决,既然愿意出资金,也就没有了难关。
就这样,陆军医院迅速发展起来,更是带动了医学技术发展的飞跃。在民间,陆军医院甚至比起帝国军队更加得到崇敬。
因为,陆军医院并不拘泥于只治疗军人,一样也会治疗百姓,而诊金却更加低廉。
无数人甚至将陆军医院供奉起来。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医术高明,救死扶伤的代名词。落到今日的场景上,却是正好给了所有人希望。
“陆军医院啊,那里有无数的神医。失血过多算什么?只要陆军医院的医生出手,一样有希望起死回生!”雄文刚充满了期待。
这时,阿方索疑惑不解了。
“那,明明是荷兰样式的船只啊。还有些更是西班牙船,我记得很清楚,有一艘船就是当年载着我从欧洲本土来到远东的船只。没错,不会记错的,可是……为什么挂上了中国人的旗帜?”
“这还有问吗?哈哈哈哈哈,自然是我大明已经取得了在台湾战争的胜利。事实上就是这么简单!”雄文刚充满了自信。
阿成听说李荣生还有救,顿时瞪大了眼珠子,吼着让人将李荣生抬上弹夹,送到港口去。
来的的确是陆军医院。
他们的目的也很清晰,就是为支持吕宋华人的反抗复仇。
只可惜,朝中对于是否要用并与海外始终争论不休,朱慈烺犹疑再三,只好决定派遣陆军医院的医疗代表团出击。
这是一个十分合适的选择。
驾着俘虏自荷兰人与西班牙人的船只运送陆军医院医疗团,同时又配备武力做自卫行动。这表达了极其丰富的含义。
首先,大家已经知道中国与荷兰人、西班牙人以及英国人在台湾岛爆发冲突。这是一场较为克制,烈度有限的试探性战争。
本以为大家都会绕来绕去兜圈子拖延很久。
没想到,中国人驾着西班牙人、荷兰人两国的船只来了。这代表了什么?
代表了中国人非常迅速地击败了荷兰人、击败了英国人,同样击败了西班牙人。他们的到来,是炫耀武功,耀武扬威的。
但同时,陆军医院医疗团的身份也缓和了彻底决裂的氛围。
没有人会拒绝救死扶伤的医生,哪怕按照最坏最糟糕的情况,如果中国方面提出要救治在吕宋的中国人,西班牙殖民地政府也没有理由拒绝。
更何况,医疗团也并非毫无武装,陪同他们来的,有足足一个营的正规军呢。就是船上的水师兄弟也是配备有足够火力的。
阿方索很快就承认了现实。
更如阿成所期望的那样,当陆军医院收治了李荣生以后,并没有叹息地摇头,而是开始忙活着找病人家属签字。
要输血!
但这意味着有就!
阿方索在一边不断地念叨着上帝,神神叨叨。
雄文刚回望着马尼拉,仰望天空:“马尼拉……终于光复了!”
……
“在下钱明礼,福建举子。自吕宋归来,感触颇多。今日借着京师大学堂提供的这样一个机会,也就分享分享我这样一个南洋游子的感受。谈一谈,这今日世界,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钱明礼站在京师大学堂的大礼堂里,静静地占着。
台下,朱慈烺被朱之瑜等人簇拥着坐在前排。堂内一片静谧,所有人静静地候着。在大礼堂的入口,更有无数闻讯而来的学子立在过道的两旁,等候着。
“是南洋归来的呀。”
“听说吕宋的同胞们可惨了,两次屠杀呢。国内本来就乱了,没想到国外也一样如此。这世道,还真是没有世外桃源之处。”
“就是有,说到底也还是要我们一拳一脚自己闯出来。需要我们用鲜血去捍卫。大明才好了几年呢,却不知道多少将士牺牲在边关,每天不知道多少警员倒在犯罪分子的刀枪之下。”
“我们并非生活在一个和平的时代里呀,说到底我们生活在一个愿意维护和平的国家里。同学们,说起来我也想去转校了。前阵子京师开设了大明警察学校,我想转校过去,为这朗朗乾坤的清澈,出一份力。”
……
朱慈烺听着身边的学子们议论着,不由露出了微笑。
朱之瑜也是感慨,看着台上的钱明礼,轻声说:“钱举人的事情,其实我听说过的。被一个兵痞敲诈勒索年年不休,索性就举族迁徙了。没想到,今天也会愿意站出来,为军方说话。”
朱慈烺眉毛一挑:“那个兵痞怎么样了?”
“前年朝堂调兵,开始请教国内山贼,开始剿匪行动。那兵痞带着十来个兵,为了护着一个独子新兵,挡了一箭,死了。在福建主持剿匪的是张德昌,他想报一个烈士,地方的人不让。后来那独子新兵改了姓,跟着去守墓。有个举子夸赞那肚子新兵的德行,地方就没在拦着。”朱之瑜说。
“时间哪有百分百的恶人……”朱慈烺心中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问说:“那个举人是谁?”
“钱明礼。”
……
钱明礼脑海里浮现了那个独子新兵与他讲的故事。
“崔营头不容易,营里一大伙人要吃喝,军中发下来的钱粮却越来越少。他却想去打大户,真正的士绅他惹不起,就只好挑能拿捏的。毕竟他要的粮多,要的钱少。唉,可惜营头就是爱赌,好面子,不少人恨他,看不起他。可营头……真的是个好人……”
“后来呢?怎么死了?”
“张将军来剿匪,吊了营头去。是选锋队,饷银拿的足。其实张将军来了以后,大家也不去找大户要粮食了。军中发的足,大家就想挣军功。往常那世道,如果要当坏人才能活下去。大家也真的是没选择。可是,如果有机会,谁不想挺着腰板活着呢?营里给我报了功,我不想要。营里折了银钱给我,我想着,这辈子也没什么念头了,就这样给营头守墓吧。”
……
“从前,我们重文抑武。总觉得,武夫是乱邦的源头。总觉得,那些人不通经义,非圣人门徒,都是粗鄙野人。看不起,嘲弄,欺压。觉得这世道就该是读书人压着武夫才对,就该是天下兵马都马放南山才对。但后来,我去了菲律宾,在吕宋马尼拉呆着,才发觉了不对。”钱明礼缓缓地说着,无数回忆涌来。
“职业无分贵贱,只是活命的法子不同罢了。而军人,更是一个备受误解的群体。从前,我从来没有想到过,军人的存在,他们的意义。直到在马尼拉,在一个华人危机四伏的世界我才明白,我们的国家,留着多少错误、落后的观点。”
“一百年前,西班牙人手持着刀枪征服了吕宋,也征服了上面的一切居民。除了那些助纣为虐的土著以外,一样还有华人。身在中国,在大明内陆。我们遇到的,从来都只是民族内部的斗争。哪怕是最残暴的女真人,他们也终究被我汉家文化渐渐征服、融合。但我从来没有想过,有这样一个异族,有这样一个可能,有这样一个现实……在吕宋,华人真的可能会亡国灭种。”
“而这个时候,我才终于体会到了军人两个字的含义。他不仅意味着养家活口的职业,更意味着一份荣誉,一份责任。他们在同胞们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在最危险的时刻迎难而上。保家卫国,为我们的国民而战。这时真正的军人,有这样的军人,有这样的祖国,我们的民族,我们的未来,就有无限美好的希望。”
“这个世界,从来不是仁义礼智信的,不是温良恭谦让的。不是一切美好品德尽皆展现的世界。这时一个丛林,你的存在,取决于你在生物链里的层次。你是麋鹿,就只能吃草,然后被猛兽吃掉。你是狼,便可以团结起来吃肉,保护自己不被猛虎一巴掌拍死。而我们中国人……应该是龙。我们要让所有人明白,我们不可冒犯,强大无比。能行云布雨,吞吐火焰,让一切敌人被燃烧殆尽。我们能吃别人,没有任何人能吃我们。这,就是我在吕宋体会到的,这个世界的面目……”
……
钱明礼站起身,一鞠躬,准备离去。
一名学子站了起来。
角落里,李允儿站了起来,鼓掌。
他的身边,柳英彩怔怔地听着,随后紧接着鼓掌。
这时,朱慈烺也站起了身,鼓掌。
全场掌声雷动,所有人尽情地鼓掌表达着自己的支持。
这时以为伟大而让人感觉骄傲的时代。
因为,有着无数伟大的人,他们为了这个国家,为了这个民族,为了自己的亲人,奋勇向前,不惜性命。
……
一份报纸被缓缓放了下来。中华报的头条上,赫然写着一行标题:吕宋荣获解放,将纳入大明第四个海外领地。
“吕宋解放了啊。”朝鲜驻京办里,李继勇表情复杂:“解放……”
这时一个新鲜的词汇,更是让李继勇感觉心态格外复杂。
“中国人用词倒是很有意思……还有海外领地,哈哈哈……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这朝鲜国、日本国究竟还能留多久?真是个未知之数啊……”
李继勇想着,脑海里对朝鲜国王的忠诚度忽然间有些下降。
没有人愿意跟着一条注定沉默的船只一起被埋葬,包括李继勇也是一样。
这一刻,李继勇忽然想到了前任驻京办主任崔成恩。他本以为国王陛下只是因为崔成恩与大明皇帝陛下过于密切的身份而明升暗掉,把人换走。
现在想来,他有了更多的体会。
在中国呆得越久,就越容易感觉绝望。
这种绝望,是因为他李继勇打算与中国为敌。明国,几年前才是摇摇欲坠的模样,现在的势头却让所有人感觉不可抵挡。
这个时候,崔成恩原本想要帮着朝鲜国王继续做小动作的心思也就淡了。
大明的第四块海外领地,这是一个很讲究的词汇。
首先,什么是海外领地?
这其实算得上是一国两制,大明对海外领地有无可争议的主权与管辖的行动,却又实施与国内不一样的施政制度。
那什么是第四块呢?
朝鲜是第一块,日本是第二块,台湾是第三,吕宋是第四。
显然,朝鲜已经渐渐被大明吞吃到了肚子里去。伴随着两国经济往来越来越密切,军权权力更是被渐渐聚拢,朝鲜国王究竟有多少实权已经很难秒回了。
这个时候,正常人都明白朝鲜已经落寞。
“如日中天啊……”李继勇看着中国的地图,默默地评论着。
……
法国大使馆,费马想了想,决定还是提起这一封寄给路易十四的信。
“尊敬的国王陛下。我想,不得不再次向您汇报关于中国的事情。请您务必相信,重视中国,就是重视世界,重视法兰西的未来。雄才大略的皇帝扫平了中国国内的纷争。而现在,他已经证明了自己中国的力量。请您务必注意……解决吕宋西班牙人的,并不是中国人的正规军,那只是一支民兵。而这,就将曾经的霸主拉下了马……”
“中国,不可为敌……”瑞典公使,文斯特普
第六十二章:出征马六甲
大明二八一年,一晃眼又到了阳春三月的时光。
在外交大街上卷起的烟尘渐渐落了下来,西苑一六四九年的三月,对于在京的各国使节们而言,实在是不寻常的一个月份。亲眼见证了英国、西班牙以及荷兰人的失败,所有人都对这个又好奇又陌生的国家多了真切的认识。
国际社会哪怕在后世,撇开文明的外衣下,也依旧是丛林的世界。
落在这个时空里,国际间的丛林法则更加淋漓尽致。
一群流氓聚会,发现来了个新来的流氓。谁会觉得新来的这流氓就一定能获得众人的认可,甚至尊敬呢?
流氓之间交流的方式,最直接可靠有效的就是打一架。
大明一挑三打了一架,所有流氓都被镇住了,这家伙,才是真正的大流氓呀。
……
李邦华与倪元璐都身着一身书生新儒衫,很是别扭。
“年轻人的衣着风潮变化得还真快呀。”朱慈烺看了,倒是一副挺开心的模样:“前阵子才听说流行朱子深衣呢。”
“自从京师师范学校的学子越来越多有了男同胞以后,这京师的衣裳风潮已经被京师师范学校接过去了。倒是京师大学堂那儿流行过一阵子的朱子深衣现在不流行啦。”倪元璐显然来京师大学堂不少次,对于这样的细节还挺有印象记忆的。
“哦?什么原因。京师大学堂的男生也不少呀。”李邦华听了,有点摸不着头脑。
“哈哈,这李卿家就有所不知了。京师师范学校的女红是各地一流的,更有服装设计的课堂也开了。所以呀,这京师里最会穿衣裳的姑娘都聚集区了京师师范学校。本来,女孩子家的衣服就是他们引领风潮。当然,男孩子的就不一样一些。不过呢,自从师范学校的男生越来越多以后,这青春年少,才子佳人,自然是互相感染啦。”朱慈烺说的有些隐晦,但两人还是迅速理解。
“哈哈,原来如此。”两人这才恍然大悟。
“不过要说京师师范学校那些姑娘家的手艺是真好,两位卿家穿这一身衣服,可比现在的朝服要俊俏多了。咱们出去一站,可就立马能成京师三大才子了,哈哈。”朱慈烺笑说。
“陛下夸耀了。不过咱们的官服,倒是的确可以改改。”李邦华说。
“从前,咱们朝廷管理天下,都是用的官员的威势。一个人做官,就格外讲究如何能用权威压住人,让人服管,不生事。所以能代表官员威风的官服就挺让人受用。可臣却觉得,朝廷要是再改官服,还是想着怎么压服人,那就怎么都做不到美感的传达。”倪元璐随口吐槽着,到了路边一个茶楼,随手寻了个包间坐着。
显然,三人是出城游玩来了。
自从京师的治安越来越好以后,朱慈烺出宫的自由度也是越来越高了。当然,伴随着发展更快水平更高的,还有宫中的御用化妆师。
他们巧手之下,只不过半个时辰,三人再走出来,李邦华与倪元璐都显得年轻了十岁,全然换了一个风格,仿佛如奶油小生一样。而朱慈烺呢,也同意是画风一变。
因为,朱慈烺俨然成了三十多岁的沧桑帅大叔。
这样的措施虽然有点无奈,却给了三人格外不一样的体验,嗨挺受欢迎的。
“这又是怎生个道理?”朱慈烺说。
“臣其实想听听陛下的见解。”
“朕来说?”朱慈烺眉头一挑:“有些东西啊,的确是非朝夕能变的。算起来,以及七年了吧。朕好早就不喜欢大臣百姓们磕头跪拜,可有些人,让他站起来,他也站不起来了。没了骨头。要是咱们的百姓对官员站不起来,咱们的臣僚对上级站不起来,那不管怎么换衣裳,都改不了他们得跪着的心。跪着了,也就别想他们能看得清换没换衣服了。”
衣服换没换都看不出来,自然也就无从去体会换的新官服是怎样的美感。
李邦华微微记下,移风易俗,大明的变化之路,还有很长的道路要走。
三人随口谈了些有趣的话题,但终究还是落到了政务之上。
有了这个开头,朱慈烺也就借势把话题引向了菲律宾之战。
“所以啊,过去我们队战争的理解,终究还是有些地方太落伍了。以至于我们没有发现很多新的应该更注意的地方。”朱慈烺又说。
李邦华与倪元璐不敢对视,却都是叹了口气,沉着脸皱眉了起来。
陛下对用兵海外的兴趣真是高呀。
吕宋一战打得很惨,民兵们毕竟是民兵,伤亡量非常庞大,若非医疗团及时抵达,要不然两千多人的吕宋国民警卫队还能不能留下一半的活口真的是个未知之数。
而这些事情伴随着钱明礼的回国开始传扬在了京师。
不少人开始埋怨朝廷为什么当初不出兵。
“谁能想到,委拉斯凯兹这样一个看起来和和气气的西班牙人,他背后的国家会如此的残暴……本以为,此前的事情,纵然有,也不会再次出现。其实,大家都是不信真的有人会如此屠戮我中华子民的。”倪元璐忍不住辩解来一句。
“当然,超爷之中,也的确有些人觉得商人重利轻离别,缺乏家国观念。但真正体会了解后,我们才明白,事情远非这样非黑即白。吕宋岛上的那些移民,引得了所有人的尊敬。”李邦华说。
“陛下曾说,战争是政治的延续。与欧洲人的战争已经告一段落,没有人觉得我们而今的政治优势非需要一场直接的用兵才能解决我们想要达到的目的……”
朱慈烺换换函授:“没错,道理是这个道理。而朕的想那些,也和你说道说道。”
“中国人的地位,大明儿郎的地位,终究是要靠着我们一拳一脚去打出来的。所以,并非所有的战争都是不义的。在我们这个时代,大明儿郎必须用刀剑,用枪炮,去争抢出属于中华儿女的生存空间。我们要摆脱五百年前,唐宋相交之际开始的内卷化。九州之地上太拥挤了,将眼光始终落在这方寸之中,会让所有人只学会如何内斗,而忘了海外可以争夺的无尽空间。”朱慈烺顿了顿,又说:“发展,是最大的政治问题。如果我们可以简单依靠移民就能解决发展的问题,那就当然用不上战争。但如果我们不用战争的手段解决我们扩张道路上的敌人……那大明的未来就是如梦泡影,不复存在。”
……
“水师陆战队,又扩大啦。”没想到啊,有一天,还能重归军旅。
马武感慨地说着:“而且还是水师。”
京师一番风波之后,马武就沉寂了不少。倒不是军中对他有什么想法,而是他觉得自己真的弄不来政治上的那些波谲云诡,看不透那些利益纠葛。
这样的想法之下,他就直接索性舍了一切,从陆军学校申请调任实战部队。
本来,在大明对外用兵越来越少的背景之下,这种申请估计是要等待很久的。
没想到,台湾、吕宋的战争爆发得如此出人意料,过程与结局又是这样的让人完全没想到。就这样,马武第一时间被安置到了一支新的军队之中。
水师陆战队。
这是一支直属于皇帝陛下,能够一声令下从辽东调往去海南的快速反应部队。
为此,大明在五个地点,朝鲜釜山、山东邓州、南直隶上海县、福建澎湖以及广东雷州建立了水师陆战队的基地。
虽然目前仅仅只建立了三支水师陆战队,但他们却在五个基地上都储备着可以第一时间投入一场战争的装备,包括马武的战马。
现在,马武所在的便是山东登州基地。
登州除了水师陆战队,同样也是曾经的大明军事重镇。之前,重视这里是因为这里是对战辽东女真人的前线。现在重视这里,却是因为登州基地是保护渤海湾的咽喉之所。
这是拱卫京畿的要点。
马武刚刚调任过来,被任命为登州水师陆战队的少校营长,是三个军事主官之一。还未等他如何适应这里的气候状态,就忽然就被死命地带着兵马操练了起来。
分队长是个粗壮厚实的山东大汉,名作闫宏光,他恶狠狠地盯着三个营长大吼:“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必须把咱们登州分队的精气神给他娘的操练起来。知道接下来的日子对咱们是多重要吗?说出来吓死你们!不管如何,快去操练!五月一,准备检阅!”
如果这番话让那些大头兵听,那还真是听不出来什么。
可在场的可不都是些大头兵,那些连排长且不管,马武眼珠子一亮,一下子明白过来了什么情况。
其他人还迷糊着呢,一看马武这模样,登时反应了过来,纷纷缠了过去。
“马大哥,这是咋回事啊,阎王爷这是发了什么风?”
“就是,过去操练嗨好歹不紧不慢的,反正也没啥情况。今个儿这是咋了?”
“难不成要俺们去打仗?可是,要打仗了,现在操练得再急吼吼也不成了啊。”
“我看不光要打仗啊……”马武挨不住大家磨,开口了:“听听最后阎王爷那几个字,叫什么?准备检阅!咱们是什么部队啊,是水师陆战队,直属于皇帝陛下的水师陆战队。就是山东巡抚来了,也不敢大刺刺地随意指使我们,除非拿了兵符。正儿八经算检阅的……老天爷!”
几个营长都惊了:“皇帝陛下要来检阅我们?”
……
五月一日,登州大营里。
朱慈烺果然来到了这里,他检阅晚了位于登州的水师以后,来到了水师陆战队登州分队的校场里。
马武身上皮都脱了一层,却没有四号怨言。身边所有人也同样如此,不少人一听皇帝陛下会来检阅,纷纷都急吼吼地心甘情愿地加紧操练了起来。
这无关对皇帝权势的敬佩,而是所有人都真切看到了皇帝陛下对军人两个字的爱惜。
是朱慈烺,真正让当兵的活的像一个兵,让一个人人敬仰的英雄。
让军人成为英雄,更能拿到属于英雄该有的荣誉。这是一个似乎很简单,却格外艰难实现的事情。
但朱慈烺做到了,他真正让那些曾经被人唾弃的士兵成了这个帝国昂首挺胸的脊梁。
身处此间,谁能不为这样的皇帝爱戴呢?
……
朱慈烺走的越来越近了,皇家白马驮着朱慈烺一点一点监狱着全军。
只见朱慈烺走过挥手,那一列列一排排的士兵们便纷纷高喊着,无数口号震荡云霄。
“大明万岁!”
“吾皇万岁!”
“大明万胜!”
……
最终,当朱慈烺站在主席台上站定举起手示意压下的时候,全场鸦雀无声,军容整肃。
“将士们,朕来了,来看你们了。看看为这大明开疆扩土,奋战在第一线的勇士们了。”朱慈烺一开口,又引起无数欢呼。
“吾皇万岁!”
“为圣上效命,无限光荣!”
……
“是我们一起为了大明的未来而战,这无限光荣。”朱慈烺笑着说:“今天,朕从京师来到这里。是想亲自告诉诸位将士一件事。也许,军绿报里,大家已经听说过了。半年前,在吕宋,我们的同胞面临着被异族屠戮的危险,而九年前,我们的同胞更是切身体会了这样的恐怖。”
“有人说,那些都是商人,是贱民,是自愿弃大明而去的逃民。不值得关系,不值得去保护。但朕不同意。这天下,何处不能是我中华儿郎生息之处?中华文敏,流传四千年,源远流长,是天下唯一不曾断绝的文明古国,我们是最优秀的民族。怎么能放任这世界上,还有人迫害我们的同胞?”
“所以朕决定,命令水师陆战队登州分队,即日起,出征马六甲。朕,要在马六甲立起我大明的灯塔。告诉这世间所有人,中华儿女,不可欺辱!”
第六十三章:北极熊的威胁
京师、委拉斯凯兹一个人品味着孤独。
最近是很孤独呢。
曾经人来人往,门庭若市的西班牙公使馆一下子早到了冷遇。不仅是同为欧洲人的欧洲各国使节,就是曾经频繁送礼的朝鲜使节也彻底消失,仿佛从未来过。
曾经三国同盟的核心,现在变成了人人嗤笑的笑柄。
甚至,前阵子还愁眉苦脸,阴云凝聚的荷兰公使米希尔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同为失败者,有的时候却会莫名地强调自己不是倒数第一。原本,荷兰人作为组织着,拥有台湾殖民地,故而投入极大,试图打击到中国人。而那一战结束,荷兰人损失了台湾的殖民地,更损失了香料群岛无数个贸易特权,用不了几年,荷兰人就不得不在东亚的世界低头,只能谨小慎微做些小生意。
但有了西班牙人这个例子就截然不同,完全不一样了。
因为,西班牙人竟然丢了整个吕宋。
不管是计算整个台湾岛与菲律宾的面积还是计算双方已经开拓控制的殖民地领域,西班牙人的损失都远远超过菲律宾。
有了西班牙人垫底,荷兰人的处境一下子便显得容易接受起来。
只是,这样的处境对于维拉斯凯子而言,又难免显得过于苦涩。
这时一杯苦酒,委拉斯凯兹却只能肚子品尝,一人承受,将全部的重压一肩扛住。
“西班牙人还没有输。也许我们只是暂时丢弃了菲律宾,但上帝可以见证,这一切仅仅只是暂时的事情。我们还有非常非常多的机会,我们有充沛的时间可以弥补这一切。日不落的西班牙不是中国人可以比拟的……陛下,请相信我的忠诚,相信西班牙可以……”就当委拉斯凯兹写得正开心的时候,忽然间外面闯进来一人。
那是委拉斯凯兹的助手,一个精明贪婪又还算勤快的小贵族。
今天,助手一脸慌张:“公使阁下,来自欧洲国王陛下的信件。”
“国王陛下?是来给我们援助的吗?还是说,往东方可以派出更多的资源?”委拉斯凯兹原本还有些紧张,担忧自己主持的一场战争把吕宋丢掉的事情传到了腓力四世的口中。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过来,这里不是欧洲这里是距离南欧遥远的东方,相距着极其遥远的距离。纵然是用最快的船只,也常常需要耗时半年的时间才能够从欧洲抵达到亚洲。这还不算上有可能出现的海南,一旦中间有所耽搁,一来一回消息的烟雾就能长达一年。
“不……首都附近发生了瘟疫,已经死亡十万人了,乡下的村庄成片成片地变成无人区。就是王宫区域现在也恐慌得不得安宁。”助手叹气地说。
“又是瘟疫……该死,这时魔鬼对西班牙的诅咒吗?瘟疫,瘟疫,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次他的威名。每隔几年就席卷欧洲,特别是西班牙,啊,伟大的西班牙。多灾多难的西班牙……一个刚刚遭遇失败的西班牙。托尼,我的助手,我真不希望这是一个真实的消息。”委拉斯凯兹沉声说。
“同样,公使阁下,我也不希望。”托尼鞠躬欠身。
“还有什么事情,一并说完吧。也许我刚刚情绪的确有些波动,但这不能成为我们耽误国家公务的理由。”委拉斯凯兹恢复了理智,冷静了下来。
“国王陛下对中国人非常欢迎……他们成了整个欧洲最为神奇的存在……”托尼轻声说:“他们治愈了超过五百六十人,西班牙贵族将他们当作天使。我猜测,公使阁下应该开始向国王陛下致信了。但无论如何,您在这个时候的信件,都必须考虑中国人在欧洲的影响力。不要忘记,中国人虽然距离欧洲很远,但一样在欧洲各个主要大国的首都设立了公使馆。”托尼诚挚地说。
委拉斯凯兹拧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这是一个无论如何都必须考虑的问题。
他万万没想到,中国人竟然会好像有了木筏一样,将困扰了西方数百年的瘟疫解决。当然,托尼不知道的是,这只是救活的人数,中国人不是神仙,同样也有许多人无论如何抢救都无法救活。
但在这个还没有医闹,同样又背景雄厚的世界里。没有人质疑中国人的神奇成果,至少,如果还想让西班牙不至于陷入猛烈的衰退,但凡有一些理智的人都会格外重视珍惜与中国的关系。
这个时候,委拉斯凯兹想要复仇是绝对不会被通过的。
“难道,这优势那个中国皇帝还没有开始就猜测预言到的事情吗?这里距离欧洲,至少需要半年的时光。哪怕是最快的马匹,想要跨越整个大陆,也无法在极端的时间里将信件穿越过去……”委拉斯凯兹忍不住抱怨了起来。
在这件事上,他的确忍受了有些众多的不甘。
“也许,还有另一个理由。公使阁下……”托尼轻声说:“中国人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强大。医学,并非他们针对我们进行的手段。但他们手中可以打出去的牌太多,只是随便打了一张小牌,我们就接不住了。”
“难道……我们就没有其他办法遏制这个庞然大物了吗?”委拉斯凯兹问出了这个贯穿着未来欧洲数百年的疑问。
他腾地站起了身子,挣扎着走到了一副世界地图面前。那是中国绘制的世界地图,全然以中国为中心,每一片领土都照耀在大明的光芒之下,与其说这是一种可以让人不被迷失的地图,不如说是宣扬着中国强大的宣传画。
毕竟,没有人能够在一个远远比自己庞大十数倍的举人面前依旧保持着沉着冷静。
“不……不……让我看看,也许,对,是这里。上帝,您给了我们另一个选择——俄罗斯!”
……
俄罗斯,这时一个同样庞大的国家。当然,在这个年头,俄罗斯是经常被遗忘,经常被忽略的国家。这就仿佛是西周时代的秦国。
固然,秦国是一个诸侯国。
野蛮而又有不俗的武力,但谁能想到,这样一个野蛮远离文明光辉的国家会在未来吞并天下,统一诸侯呢?
同样,现在也没让人会想到,俄罗斯这样一个在遥远东北方的落后野蛮国家在有一天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两个国家。
虽然俄罗斯现在距离自己最强大的时段还非常早,但只要明白他们眼下的情况,就足以让人眼前一亮地发现,这的确是一个最合适不过的选择。
一个抑制中国成为超级大国的有力拦路石。
因为,荷兰人已经在入侵被中国人的领土了。
事实上,俄罗斯人已经打枪的不要,偷偷地进村到了。
一百年前,也就是十六世纪的下半夜,统一之后,俄罗斯便开始不断扩张领。他们对领土的渴望仿佛是一群饿了几百年的流浪汉没吃饱饭一样,从来不考虑回不回撑死,之考虑能不能吃得下。
而同时,欧洲的经济开始渐渐繁荣之后,让原本似乎无利可图的北亚地区成了一个还未开采的金矿。
在中国人看来,西伯利亚寒冷、可开垦土地稀薄、几乎是个毫无用处的地方,一点都不想在那呆着。
但对于俄罗斯人而言,这却是一个近况。
因为,西伯利亚是皮毛王国,经济越来越发达的欧洲对皮毛这些原材料的需求越来越庞大。这让痛苦与财政资金缺乏的俄罗斯人瞬间打开了希望大门,纷纷开始涌入西伯利亚。
但西伯利亚显然不是俄罗斯人的领土,他们的动作是显而易见的侵略。
在六十八年前,俄罗斯人叶尔马克出征西伯利亚汗国,在接下来不到一个世纪的时间里,西伯利亚就此易主。这里成了俄罗斯人的新领土。随后,俄罗斯人在西班牙建立以督军下去、县、乡为层级的有效组织。
按照原定历史,如果中国人再不阻拦,到十七世纪年末的时间,俄罗斯人将在西伯利亚建立足足四个督军辖区。
1586年,俄罗斯苏俊苏今和文书官丘尔科夫的侵略军在图拉河岸蒙古人的成吉图拉城建立了第一个俄罗斯城堡秋明成。
一年后,俄罗斯军人在额尔齐斯河上的托波尔河口又建立了托博尔斯克城堡,成了整个西伯利亚的行政、军事、经济、文化和宗教中信。
此后,俄罗斯人军人分别开始稳固在恶必和的推进。
在1592年建立了别列佐夫,两年后建立了苏尔古特,又两年后建立了纳雷姆城堡。其后,在塔夫达河、图拉和、塔扎河都建立了众多的城堡。
等到俄罗斯人在恶必和立足以后,又迅速兵分两路推进对东方的政府。他们的北路在曼加杰亚为依托,很快占领了也尼赛和的下游。不过,居住在西伯利亚南方草原上的吉尔吉斯人与蒙古人反抗强烈,一直到未来的五十年里,他们都威能推进通过克拉斯诺亚尔斯克。
虽然有这样的错则,但俄罗斯人并没有放弃进一步的推进。
二十年前,俄罗斯人占领了也尼赛和的中下游地区以后,又迅速朝着东方的勒拿河进军。很快,他们在1630年修筑了伊利穆斯克,在1632年修筑了后来被称作雅库茨克的城堡,在1635年修筑了中维柳伊斯克、在第二年修筑了下维柳伊斯克。远东的情况虽然非常艰难,但在去南,俄罗斯人,哥萨克杰日涅夫率领船队远征,绕过了欧亚大陆的东北角落,从北冰洋进入了太平洋,达到了亚洲与美洲的分界线:白令海峡。
在今年,这个勇敢让人敬畏的家伙建立了阿纳尔德包。这是距离俄罗斯本土最远的据点。原定历史上,俄罗斯人就是依靠这这些征服了堪察加半岛。
“我们要征服这里当然是没错的。但必须明白,敌人的反抗是我们必须考虑的事情。你没有感受到吗?孩子们面对的敌人已经越来越难打了。”杰日涅夫说。
他的身边,是一名俄罗斯军官,杰日涅夫亲切地喊他安德烈。
安德烈是个粗壮如同一头北极熊一样的家伙,他们两人并没有在位于远东的冰天雪地里,而是出现在了一个无比繁华,无比昌盛的城市里。
这,就是俄罗斯南面那个引起无数人垂涎艳羡的国家:大明国。
大明国的繁荣似乎显然比起他们想象得最繁荣的模样还要厉害几分。
比如安德烈,平生能想象得出最繁荣城市善的标准竟然是能让他有喝不完的酒。要知道,不管是在寒冷的西伯利亚还是在稍稍繁华一些的圣彼得堡,他都无法买到足够的酒。
固然,他是没有钱。但市场上又合适有那么多美味可口,或者说烈得像是刀子挂一样的烧刀子呢?
没错,在这个技术飞跃的时代里。京师城已经有烧刀子卖了。
这种酒,对极了安德烈的胃口。
“伙计,我想你想得太复杂了。对于我们而言,现在更重要的是那些荷兰人、西班牙人叫我们过来为什么?要知道,这里可没有俄罗斯人的公使馆。”安德烈提起这个,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已经是大明二八一年的六月了,从远东一路南下,从最冰冷的季节到温暖超市的夏季,这样的温差一度让两人都有点水土不服。但神气的藿香真气水下去以后,两人竟然好了。
有人佩服中国人的药物神乎其神,也有人觉得这些毛子还真是皮实,是绝佳的炮灰。
这么想的,显然就是西班牙公使委拉斯凯兹。
他的身边,米希尔笑容诚挚。
天知道得罪了这些中国人以后的后果竟然是这么猛烈。
在过去的大半年时间里,荷兰人在整个亚洲的生意都遭受了断崖式下跌。他这一回前来,就是因为委拉斯凯兹付出了真金白银,给了荷兰人一个跑腿的活儿。送一批物资给在勘察加半岛转悠的俄罗斯人送补给,然后将他们接过来。
“您不去见他们吗?”托尼有些疑惑。
“不不不,我去做什么呢?锦衣卫对我们的举动,一清二楚。如果不是米希尔有本事,我都不敢见他。但对于这些俄罗斯哥萨克而言,我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让他们知道,大明富有。”
“无法理解。”
“是你不理解哥萨克。他们看到富有,就会想起两个字:抢劫。”
第六十四章:挖坑设伏
虽然自己说不去见这些俄罗斯人,但委拉斯凯兹还是派出了自己的助手前去见两个俄罗斯人。
而理由也很简单,不管是安德烈还是杰日涅夫,他们都是低级的俄罗斯军官。以现在俄罗斯的国际地位而言,两个低级军官还真不够格与委拉斯凯兹对话。
托尼一路上都斟酌着措辞,心中想着委拉斯凯兹的话,有些不敢置信。
“曾经,遥远的辽东地区对于这个帝国而言是一个巨大的危险与隐患。那里盘踞着一个强大的国家,他曾经一度让整个明国因此灭亡,他们攻占了……”托尼说了一半,却被对面的安德烈无礼地打断了。
“西班牙人,花费巨大的代价请我们来,应该不是为了这些无聊的历史故事。我相信,没有人对那些中国人的恩恩怨怨会有任何兴趣,这一点,包括你,包括我,都是如此。”安德烈一脸感觉无趣地说。
“托尼干笑了一下,决定将委拉斯凯兹事先准备好的理由讲出来:“而我所言的那个清国,就远在辽东长白山上留下了自己最后的足迹,也留下了半个中国的财富。”
“半个中国的财富?留下了财富,为什么留下?为什么会有半个中国的财富?上帝,这富庶的中国首都已经如此富丽堂皇,那云集了半个中国财富的东西,难道是堆成了一座金山吗?”杰日涅夫不敢置信。
“所以,您应该抱有足够的耐心。有些时候,听听历史故事的作用远比您想得更加有趣。”托尼昂然挺胸,突然感觉有些扬眉吐气。
“好吧,也许是应该多一些耐心。”财富,金山,这两个词汇打动了两个俄罗斯人。
俄罗斯人为何开辟遥远的东方?
不就是为了皮毛么,皮毛的收入极大地弥补了他们之前因为军事行动而亏空的国库。
同样,在东方他们也收刮到了诸多财富。
这都让他们比起在欧洲老家苦哈哈种地要赚得多。
只是,他们显然不知道中国竟然是如此富庶的一个国家。以至于他们在远东地区的十年的搜刮也可能比不上中国内陆一座普通城市的收益。
这个时候,听说并不遥远的长白山脚下竟然有着半个中国的财富,两人都是瞪大了眼珠子。
“清国,这个由女真人建立的国家曾经强大无比。他们数次进攻进入中国,无数中国城市被他们细节,财富如同金山银海一样从中国的城市流淌进那些女真人的口袋里。尽管,他们最后被中国军队击败,但他们的曾经搜刮自中国许多城市的财富却成了一个未知之谜。在市井之中,不知流传着多少能够寻找到女真人财富的传说。”托尼神往地说着,垂涎着那神秘的财富。
“他们的财富去了哪里?”安德烈与杰日涅夫都目光大亮。
“有人说,他们的财富早已被东北的居民抢走。但更多的人坚信,女真人的后代将这些财富都聚集起来,藏在了长白山的山脚之下,作为未来女真人复国的资本。而那些财富,丰厚的足以武装起一支十万人的军队,那些珠宝,每一个都价值万金,拥有着无可比拟的价值。”托尼说。
“那么,您的目的是什么,托尼阁下。我相信,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将这样神秘的消息珍贵交出来。”安德烈想要说什么,却被杰日涅夫给按住了。
这位冒险家显然有足够的警惕性,要不然,他早已在无数次与远东原住民的交道之中被欺骗后杀死。
“您知道,公使阁下是身份尊贵的贵族,他们有许多非常有意思的兴趣,却并不会主动出面。”托尼一副很严肃的表情。
“的确如此……贵族,有时候就是这样虚伪又可怜。”安德烈冷笑。
“所以我的出面,一样能够代表公使阁下的意思。”托尼悠然地说:“公使阁下可以为两位带来足够的支持,甚至公使阁下已经寻找到了足够的藏宝图,能够寻找到传说中可以买下北京城的财富。但是,请务必理解,没有任何官方人员会对此做出任何承诺。这是要触怒中国政府的事情。”
“哈哈哈,他们的想法,谁会关注。中国人连俄罗斯的使节都没有接触过,仿佛将我们已经遗忘了一样。但谁会想到,一向骄傲自以为是的中国人还没发现,他的子民在东北,在远东,被我们随意屠杀。那些可怜的家伙,真是孱弱而无能。只是目前而言,我们还远没有进入到你所说的长白山。”安德烈开怀地说着。
他很有些志得意满。
他并非什么都不懂的白痴,进入北京城以后就开始经常打听各种消息。
比如最近在各个茶馆里密集被说书人讲出来的故事,大明大战西班牙、荷兰以及英国。三国的失败自然让民间振奋不已。
因为,这可不是什么因为皇帝陛下私利与意气发动的战争,无论是收复台湾还是策动吕宋起义,都是为了中国人在当地的安危,为了他们的福祉。
这种虽天涯海角却依旧保护你的霸道总裁范儿不知让多少京师百姓鼓掌叫好,他们由衷感觉骄傲。
但是,大明虽然宣传得这么美妙,也做得如此犀利。
可是……俄罗斯人却是早已静悄悄地摸进了黑龙江流域,将当地的中国移民屠戮,抢掠,甚至奴役。而对此,中国人显然还没有收到消息。
这虽然听起来有些不齿,但对比上西班牙人的遭遇,安德烈与杰日涅夫都感觉有些与有荣焉。
毕竟,这会儿的俄罗斯还是一个小国,在国际地位上不如西班牙。这会儿把对方比下去了,自然是挺开心的,也不管这种方式到底合不合适了。
托尼似乎被勾起了伤心的往事,闷了一下,但他还是迅速切入正题:“那么,两位先生,需要做出决断了。我们很认可俄罗斯人在远东地区的力量,但阁下必须现在做出决定,是否愿意与我方合作。拿到传说中的宝藏?”
“如何合作?”杰日涅夫正色以待。
“我们可以提供先进的武器,足够的物资支持俄罗斯人在远东的军事行动。由俄罗斯派遣军队进入长白山,寻找清国留下来的财富宝藏!”托尼说得煞有介事。
“现金的武器,足够的物资,到底有多少,我需要一个清晰的描绘。”杰日涅夫说。
“不少于一千支火枪以及匹配一个月使用的子弹,足够两千人的粮食。当然,没有军饷。为此,我需要你们所有在远东得到收获的三分之二。”托尼开完价也就放松了下来。
这些俄罗斯人也许是在远东的冰天雪地里呆得太习惯了,总之都没有一点点讲究卫生的想法。浑身都有着浓烈的气味,让人很是不爽。
“我需要考虑一下。”杰日涅夫又按住了想要说话的安德烈。
“没问题,我可以离开一会儿。”托尼走开了,很有些如释重负。
“杰日涅夫,为什么不立刻答应下来?上帝啊,谁能想到我们会有这样的好运!要知道,我们来到远东,沙皇陛下可不会给我们多少军饷,一切都需要我们去抢,去贸易。但是,这些富裕的西班牙人却愿意给我们这么多物资作为支持。天知道他们发了什么疯子愿意相信那什么长白山下有清国的财富,无论如何,拿到这些物资我们都能好过半年,甚至让我们进攻的进度更快!”安德烈急了,他刚刚就想答应下来,却被杰日涅夫按住。
“不不不,我当然明白这个交易对我们多么有利。但是,安德烈,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答应下来。这样极可能让对方降低对我们的重视。我们必须有足够的姿态,你懂吗?”杰日涅夫说完,拍了拍安德烈的肩膀,露出了一个老奸巨猾的笑容。
安德烈摇摇头:“也许你是对的。”
“尊敬的托尼阁下,鉴于俄罗斯勇士的想法,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我们对于这样一个合作的结果有些问题,如果不能将最终收获的比例改成二分之一,那我们将放弃这个机会。感谢您的款待。”杰日涅夫一脸遗憾地说。
“不不,我想不应该这么早做出最终的决定。如果只是这样的问题,我想告诉你,没有问题。二分之一就二分之一!”托尼急忙说火。
“好,成交!”杰日涅夫伸出了毛茸茸的手,仿佛是熊爪一般。
托尼有些嫌弃,但还是如释重负地重重握手。
回去的路上,安德烈有些纳闷:“难道的确是我错了?”
“不不不,应该说,西班牙人的衰落并非没有原因。如果是与荷兰人谈条件,我会毫不犹豫在第一轮就做出答应的选择。但西班牙人不行,他们太蠢了。也不想一想,他们给过来的军火、物资都是真金白银。但我们的收获呢?只要谎报一次战败,就足够让我们将真正的宝藏送回圣彼得堡。”杰日涅夫大笑。
安德烈也不由畅想了起来:“现在,就只期盼他们早些将许诺的东西送过来。天气渐渐热了,这是我们出动的好时候,也是来自南方的船只运送到黑龙江的港口最好的机会。”
……
西班牙公使馆里,托尼将一路上的全部情况交代给了委拉斯凯兹。
“这么说,他们同意了?”委拉斯凯兹微笑地问。
托尼打着咳嗽,他很有些不习惯那些俄罗斯人身上浓烈的异味。尽管作为一个欧洲人,他身上也有,只是俄罗斯人不讲究卫生加重了这糟糕的一点。
“没错,公使阁下。他们妆模作样地说要讨价还价,但也仅仅只是将预期的收益改成了二分之一。”托尼不屑地说着。
他很是瞧不起这些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的俄罗斯人。
没错,也许西班牙人在开拓进取,创新致胜等等一切正道上的事情上表现不佳。但在怎么给人挖坑埋伏这种问题上却是经验丰富,技巧老道。
托尼对此已经修炼了数年,自觉可以轻松搞定两人。更何况设计出手的优势委拉斯凯兹这样已经修炼到大成境界的腹黑官员呢?
委拉斯凯兹欢畅大笑:“真是可爱的俄罗斯人呀,希望他们最终到了长白山,发现只有严正以待的中国军队以后,不会太惊讶。”
托尼也跟着附和大笑。
这本来就是他们的计策,而目的也的确很简单,让中国与俄罗斯陷入战争。
毕竟,整个欧洲国家,至少在京师有建立公使馆的国家就没有一个国家与中国接壤。
这样的情况使得哪怕委拉斯凯兹想要建立一个围剿中国的同盟也无法视线,而不想三十年战争里,真要是看不惯看不爽,直接拉开架势打仗就行。
但俄罗斯人可以,他们已经将侵略的铁蹄踏进了远东上。
而现在,委拉斯凯兹想要做的仅仅只是推波助澜,火上浇油罢了。
当然,对比中国的庞大与强大,他还要大力扶持俄罗斯人。毕竟,俄罗斯人虽然也有火枪,却是落后的老式火绳枪,比起中国人的军备已经落后一代。
委拉斯凯兹根本不在乎长白山下是不是真的有清国曾经搜刮自中国各个城市的财富,他只要俄罗斯人早一点入侵到长白山下就行。
毕竟,长白山是中国与朝鲜的分界线。
如果俄罗斯人入侵到长白山,就会切断中国与朝鲜的联系。
一旦朝鲜有望独立,中国对日本的控制也将大大削弱。
这对于致力于朝着南洋开发的中国人而言,不啻于后院起火。
只要做到这一步,中国人迈向世界的征服脚步自然会大大被拖累。
“想想……那些人被卖了却还在给我们数钱。就真的感觉这些俄罗斯人很可爱呢……”委拉斯凯兹想着,不由地笑出了声。
他心中也隐约感觉,这些俄罗斯人指不定把他们当傻瓜。
“我见红夷似白痴,料罗刹之人亦如是。”委拉斯凯兹练了练自己见涨的汉语水平,大笑三声。一想到这国际之间的尔虞我诈,他就不由感觉一阵兴奋。比起光明正大地打仗,下黑手挖坑设伏反而让他感觉更为适应。
第六十五章:重回军旅
朱慈烺耽误了一天的时间回到了宫里,那是因为逐鹿运动会的开场耽误了一下。运动会这样一个新鲜的产物引起了各方视线的追逐,一来是娱乐运动的缺乏让百姓们天然就有基础,二来,也是因为逐鹿这一个词汇透露着昂扬向上的气质。
“现在的蹴鞠可是比起过往越发有趣了,一个球踢进去,全场那热闹的劲儿,可真是让人感觉魂儿都要被勾去一样。”皇后在回宫的车架上,叨叨絮絮地与朱慈烺说着。
朱慈烺也挺享受这样的气氛,笑道:“可不是,不过呀,要说这一回参会的健儿也真是精气神一流呢。人人争先,那股子利落向上的劲儿,看着就让人喜欢。”
“陛下,这再说着呀,是不是就要到这国民精神、民族气质之上啦?”皇后撇着嘴,娇俏可爱,虽已成人妇,但帝后之间关系挺好。拌嘴的俏皮话从未少过,倒是让这深宫里头,比往些年多了好几倍的欢声笑语呢。
朱慈烺大笑:“不管怎么说呀,这些可都是大好事。”
“是,是,大好事。一会儿回宫了呀,可又不知道有多少急事了。”皇后又说着,马车停了下来。
两人扶着手下了车,内宫到了。
一旁走来一个小文书,赫然便是张张,他捧着一个小硬纸板书册,轻轻地递了过来。
这是朱慈烺今日的行程。
时间排的满满当当,朱慈烺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摇头:“删改些吧,罢了,我亲自来。”
朱慈烺有个坏习惯,会自行删改行程。张张低着头,有点紧张,还以为是自己做坏了事,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要是他删改的行程,还不知道外头怎么说呢。
又忙碌了些许,朱慈烺摸了摸有些硬扎的胡茬,自嘲了一声:才二十出头的年岁,再叹气,朕可就要变成小老头了。
朱慈烺已经不需要刻意留胡茬了。
从前,是担心有人觉得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但现在的朱慈烺早已脱离了办事的层面,都是她吩咐别人办事的。
朱慈烺把下午的时间留了下来,他想多陪陪皇后。
原因无他,皇后有喜了。这是个好事,但宫内宫外却有些不自在的流言蜚语传了出去。
“皇后好妒……”
若非妒忌,怎会陛下登基数年,却后宫依旧只有一人呢?
朱慈烺当然没有问题,那显然只有皇后有问题了。
秉持着后世思维的朱慈烺真是没有感觉一夫一妻有什么问题,但这年头的闲人太多,闲话也太多,落到朱慈烺久久不纳妾的问题上,很有些让人烦恼。
朱慈烺明白这些苦楚,却一时间没想好如何处置,只是简单打发了几人惩戒了那些好事者,随后就用行动表明态度。
推却行程陪伴发妻便成了一个不错的理由。
……
李岩回国了,他最近显得有些不是很开心。
整个人都显得意志消沉,一直到下了港口,整个人站在码头上都是精神恍惚的模样。
这里是上海港,最近大明新兴的港口。
伴随着往来于朝鲜、日本、台湾、南洋各地的船只不断增多,东南各个港口都得以兴盛。尤其上海港这里兴建诸多工坊,大名鼎鼎的松江布作为扛鼎品牌后,上海县涌起了无数工坊。这些,都让上海港聚集了大量的人气。
这会儿的外滩上更是林立起了带着日本、朝鲜、琉球以及欧式风格的各类建筑。黄浦江这儿显然还没有成为旅游景点,而是一个热闹喧嚣的港口。
手中捏着一封辞退书,李岩怀揣着全部的存款,一阵苦笑。
曾经大名鼎鼎的李岩将军又一次感受人生的起落了。
远征公司位于日本的分部换了人,新上任的是新一代勋贵陈永福之孙,陈逸飞。可不巧,陈永福当年守开封的时候,李岩与他结仇不少。
原本,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也没人计较。
但陈逸飞却对此记得很清楚,一纸文书,干得正顺利的李岩便骤然失业。
深呼吸一口气,李岩寻了一间客栈,暂时住了下来。
虽然职司没了,但李岩的故友都在。只是,他们帮忙打探消息,安置下生活都可以。想让李岩重新找一份与之前相当的工作可是难了。
希望公司身份特殊,远征公司不要的人,他们去收下,自然是有些不当。
为此,李岩也没自讨没趣。
他到了一家名作云生客栈的地方要了间上房随后去了上海县邮局。
手持着身份牌,李岩领到了一份包裹。
里面,是远在河南的老母亲写过来的书信。
河南老家一切安好,李岩每月寄回去的银钱也都按时收到,话里话外,都是追问着李岩何时能够娶妻。
李岩本是有亲的,只是一场战败,一切烟消云散。
原本的妻妾被遣散,有的被流放到了边疆配给有功将士为妻妾,有的被发回原籍。他们自然也是没几人有那等情义追着李岩一起过活。
后来李岩虽然成了远征公司的中层管理干部,算得上事业有成。
只是,天下何其之大,故人想要寻到,显然是不成了。
至于李岩自己,一直忙碌着远征公司的生意,竟是真的半分都空闲都无。
现在老母亲的信读罢,李岩不由感觉一阵苦涩。
“难不成,要回中原做个地主翁么?亦或者寻常开个场子,却也罢了,了却残生。”李岩念叨着。
远征公司的事业蒸蒸日上,只是忙起来所有人都是脚不沾地。但要是回了老家,靠着以往的继续买几十亩薄田,日子也是能过的。
如果是十年前,李岩说不定也就这般做了。
只是现在见了这天高海阔,天下辽远,李岩的心野了,如何都守不住,只留在老家一地的方寸之间。
“海外的生意,是不好做了。”李岩想着事,下了楼,喊了店小二准备着饭菜,许久没回国,正宗的中华料理他可是好久没尝过了。
一桌子菜肴摆满,李岩忽然间耳朵一动,原来是邻座坐了许多人,大家都开始议论着一些见闻。
酒馆茶楼旅社,这些人流迅速的地方向来是古代最经典的消息集散地。
李岩一边吃着菜,一边想着出路,更多分出三分心思听着邻座的人议论着事儿。
“听说没,东北那疙瘩呀,出大新闻了。”
“哪天没大新闻了?老哥,三天没看报纸了吧。这沪上新开的报社都不知道多少家了,自从去了一趟补习班。哪个跑生活的人不看报纸。天天听着新闻,啥事儿没听过。”
“哈哈,外行了吧。不值钱的消息,那当然是可劲朝着报纸上放出去。可值钱的消息呢?谁不是捂着。”
“捂着对啊,捂着了就不是新闻了。杨哥,来来来,喝酒。”
“喝,喝。可我杨某人啊,也想和大家伙来想想这东北能不能去,能不能挣大钱。”
这时,桌子上一个一直以来不怎么发声的男子说:“杨子,东北那事还是别乱参合了。大家伙挣点钱不容易,可更有句老话得听着,有钱拿,没命花。那些洋鬼子是被银子管迷糊了心肝,也不想想凤凰城上驻扎的大军谁打得过?那是压着整整一个朝鲜国的强兵,谁敢去扎刺?”
“刘哥,你这说得哥几个更加迷糊了。到底是什么事,怎么整的神神叨叨的?”
“说是捂着的保密消息,其实早就被有心人散了出来的。得了,我就把这事和你们说说吧。有人说,建奴被朝廷大军平灭以后藏了一批宝藏,落在了长白山的山脚下。那是建奴准备了复国之战的财富,足以武装起十万兵马。里面藏着的,是当初建奴席卷了半个北疆的财富……”被称呼为刘哥的话说完,不由嗤笑了一声:“这一听就一堆的毛病。”
几人不乐意了,好不容易有个发财的好机会呢,怎么这么快就让人打消希望了呢。
“刘哥,可别晃悠我们呀。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和哥几个仔细说说呗。”
“第一吧,凤凰城的大军就在长白山的山脚下,谁敢带兵去辽东那就是个死。第二吧,这消息传的太诡异了,突然间就起了。别的不说,我在军中的时候,就从来没听过这事。哼,至于为什么觉得这是假的,我也猜得出。”说着,刘哥又道:“朝廷怎么来的那么多银子修学堂?还不是之前灭了建奴缴获的。可这些银子许多都有苦主,人家苦主来要,朝堂给是不给?自然,也就不认账把这事含糊过去了。”
李岩听着,也是忍不住笑了笑,摇着头:“这种荒唐事也难为有人会信。”
他是觉得荒唐,李岩能在朝鲜做出事业,靠的就是许多闯军散落在朝鲜,成了他的人脉,为他效力。
但更多的,还是都去了辽东。有的是在那屯兵成了移民,也有的依旧现在还在那当兵。
可无论是谁,都没与李岩提起过这事。
酒足饭饱,李岩也回了房间,他又陆续开始拆起了自己的信。
最让李岩看重的,是陆庆衍的信。
这是一个京官,能结实下来也很巧,是他送的高丽参让陆庆衍的丈母娘极为欢喜。李岩回忆着国王,他记得上一回通信的时候陆庆衍还只是一个寻常御史,却是不知现在是什么职司了。
只是一看,李岩就极为重视起来。
说起来,陆庆衍的字里行间一点开心的意思都没有,但这封信看完,却让李岩反复揣摩,不断思量。
陆庆衍外放了。
京官外放,在过去,除非是学政、巡按御史这类,不然都可以说是贬斥。特别是转任到那等做事的职位上,更是让人无不是唉声叹息。
陆庆衍在京六年,也到了外放的时间点。
现在官场风气虽然不再是压制外放的官员,却依旧是许多京官不愿的事情。除了权势,生活水平乃至安全保证也是一个极大的问题。
京师的繁华一如北宋的汴梁,是极其让人不舍的。
这一回,陆庆衍外放的职位更是寻常人望而生畏的地方。
那是一个极其偏远的地方,就在后世的哈尔滨。
而朱慈烺呢,也是直接大笔一挥,将哈尔滨这个城市定了下来,更是亲自将黑龙江全域圈成了新省份的首府。
陆庆衍这一回要上任的,赫然就是哈尔滨知府。
当然,因为黑龙江省只有这一个城市,故而并没有设立黑龙江巡抚,只是新增了黑龙江将军一职,又掉了一批兵马去后世的海参崴建立据点,作为军事支撑。
陆庆衍在信上介绍了这些基本情况以后,便大为感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多嘴脑残地说那么多北疆攻略的建言建策。
本来他只是想耍一些名声,积累一下声望,这几乎是每一个御史言官的本能。
没成想,或许是朝廷真是急眼了,死活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去北疆以后,就直接将陆庆衍给派去了哈尔滨担任知府。
虽然连天官李遇知都亲自任命,还好生劝勉陆庆衍要好好干,说不定下一个黑龙江巡抚就是他。只是,陆庆衍显然还是很怨念。
看完全信,反复品读了一下,李岩大概明白了什么情况。
陆庆衍字里行间透着非常强烈的求助信号呀。
只是字面意思上,陆庆衍似乎非常不想去,实际上却是在透露着东北之行的前景。只是,陆庆衍显然还不知道李岩眼下的处境,是以说得非常委婉。
毕竟,李岩是远征公司的中层骨干,假以时日,未来的远征公司一方大佬就是他了。以远征公司的体量,便是等闲一省之中的大佬也未必比得过人家的威势。
故而,陆庆衍说得十分委婉,唯恐李岩拒绝以后大家面子上不好看。
但李岩这会儿已经走投无路,哪里会拒绝这么好一个机会?
陆庆衍作为开拓黑龙江的开路先锋,权限很大,这一回朝廷给他的支持更是让他亲自建议一名警卫队校尉的权限,实际上是他建议谁就任命谁。
故而,一旦李岩过去,就将是哈尔滨守备军的主官。
“重回军旅吗?或许不错……而且,也能谈一谈那个奇怪的传言。”
第六十六章:北大荒
李岩踏上了前往北京的行程,满怀期待。
东北虽是偏僻之地,他却对那里挺有信心。不知多少闯军子弟流落在黑土地上,无数回信给他,让他知晓了那片辽阔之地的富庶。
东北虽然偏僻冷了点,却是个宝地。
地方平整,人烟稀少,土壤却不是西北那样隔壁沙地遍布,而是肥沃仿佛随手洒下种子就能肆意增长。
更何况,那里矿产丰富,人际简单,不会再被陈永福之子压制。
“北疆之地,将是我再起江山之处!”李岩握着手,坚定地说。
……
梁益心走在街上,有些心不在焉。
大明二七六年届县学同学会结束了,同学们意气风发,梁益心却显得有些进步缓慢。五年前,他虽然只是一节秀才,却风云聚会,参与到了朝廷对基层政治的改革之中。
一番改革,虽然只是秀才,却也获得了进入官场的机会。
那时,梁益心更是得了县尊看中一路栽培,最终成了县令的智囊,其后更是一步步从工房书办干了起来,到而今,已然是宛平县的县丞。
只是,到了县丞以后,梁益心猛回头发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落后了同学们无数个步伐。
当初的同学,考上进士的去了六部,外放便是一县之尊,回来以后,已然六部主事,前途不可限量。有的扬帆海外,豪富非凡,起居用度,比拟王侯。
这五年来,的确是一个风云聚会,时代变迁的岁月。
不知多少人抓住机会,趁势而起,完成了三代之家的积累,阶层跃迁。
梁益心本以为自己担任了京师宛平县县丞,等闲外放出去也只个知州知府,进步不慢,但凡事就怕对比,一对比起来,梁益心就显得有些心慌。
脱了官袍,捡了件喜欢了的长衫穿着,梁益心走去了最爱的醉白楼,小二热亲地打着招呼:“梁爷来了哟,您请,一早给您留着最爱去的丙子号包间,这边请。还是老三样?”
“老三样菜,酒给我换了,要烧刀子!”梁益心闷声闷气地说。
小二见此,不敢多话,小心地陪着梁益心进了房间里坐着,随后又轻声地关着门。
见此,梁益心心中倒是缓了缓,丢出了一个碎银子出去,恰好在门缝关上的时候丢尽了小二的怀里。
小二眼睛急忙借接住,擦了擦,放进怀里,倍加小心地让厨房加快动作了。
就当小二端着酒菜入屋的时候,来了个埋着正步的男子大步走来,小二一见,殷勤地想要上前伺候,那人只是摆手,示意他照常伺候不用管他。
没多久,酒肉上齐,小二撤了。不同于往日的自饮自酌,梁益心今日却是猛喝酒,也不看屋子里多了个人,举起杯子就要牛饮。
一双有力的大手扼住梁益心的双臂,拧着眉头道:“我说老梁,今天是发了什么疯,烧刀子也这么灌,难不成是闹了什么情伤,要来借酒浇愁不成?”
“我当是谁,能教醉白楼的伙计不敢拦着,原来是你。我说陆知府,今天不去崇文门大街摆摊,来我这炫耀官威了?”梁益心认出了来人,赫然就是未来的哈尔滨知府,陆庆衍。
“摆摊,摆摊。唉,这话都传你耳朵里,看来市井里是不少对我陆某人的传言啊。”陆庆衍苦笑。
见此,梁益心开怀大笑,胸中积郁倒是少了三分:“庆衍,来,喝酒。”
“借酒浇愁愁更愁,你没听说过么,这烧刀子,是能直接烧起来的家伙。要有愁,你与我讲。老梁,天下没有过不起的坎儿。”陆庆衍轻声说。
“今天见到东子那帮家伙了。出海一趟,都赚翻了。去了京外的,也各个都升上去了。现在不比往日,往日,京观清贵,人人艳羡。现在,清贵是清贵,繁华是繁华。可这上去的路,是越来越少了。有时候,我艳羡你,至少出京一趟,再回来的时候说不定就是封疆大吏了。”梁益心说着,端起酒杯,这会儿却不再是牛饮狂灌,而是浅浅地抿了一口。
“想外放,也挺简单呀,陪着哥哥我去北大荒,不一样是清贵高品?”陆庆衍笑说。
“如果是一月前,那也就罢了。我一报名,明天就能得到差遣。吏部那些官儿,天天琢磨着能拉着哪个傻子出京。可现在,不一样了……轮都的事儿,定了。”梁益心唏嘘不已:“按说你也是当过邸报主事的人,怎么这么没点消息,还得我一个京师的地方官说这些。”
“什,什么?轮都?”陆庆衍惊了,不由拍了拍脑门:“北都是哪里?”
“沈阳,原来的盛京,以后估计也会叫盛京。”
轮都,就是轮值首都的意思。
这是一个早就在京师传起了风言风语的话题,大明要迁都。
一开始有说要回南京的,毕竟那是开国首都,伴随着南方经济越发发达,海外战略越发重要,自然是都议论着回南京更有利于朝堂掌控这些财赋之地。
伴随着南洋财富神话的热度不断升高,最后甚至出来了直接迁都广州的话语。
毕竟,按照南洋那地方的庞大,把广州圈进去,正好是大明新的地理中心。
也许是迁都广州的传言不靠谱,于是又有了迁都西安的话语。
毕竟,大明在东方的征途已经结束,对内陆的扩张反而停滞了下来,这会儿重启中亚战略也勉强说得通。
顺着这话头下去,又变成了迁都盛京,说什么要镇压建奴的天子龙气,总之乱七八糟的,各种各样的传言纷纷不休。
最终,伴随着这件事情被提上朝议,朝堂对此的态度也渐渐清晰明了。
依旧是惯常的官僚手段,和稀泥。
并不会迁都到东南西北各个遥远的城市,而是如同当初辽人一样,建立数个都城,皇帝陛下轮流前往办公。
这是一个折衷的好办法,更是让各地城市人气猛加,无论是盛京、南京、广州还是西安,都因此获益非凡。
人人都想当一回首都,也做一番天子脚下的皇城居民。
只不过,朝廷对此都显得不甚赞同。
无他,这等于要重新架构朝中的政治体系。毕竟,一旦跟随皇帝陛下轮值,那就是长期出差,人员的调整,权力的分配,都将是一个极其强大的挑战。
故而,这事一拖再拖,甚至让人觉得一直到明年这事儿的结果都定不下来。
未曾想,皇帝陛下竟然突然间就敲定了。
“是啊,谁能想到呢?皇帝陛下……要带着皇后娘娘出门散散心,也是去盛京避暑。”梁益心说着,却有些敬佩起来:“陛下,不愧是伟男子呀。”
“也亏得而今有孔医师,让幼儿不再恐惧夭折之苦。要不然,朝野哪里会这么轻易放过……毕竟,皇家的子嗣,是正儿八经的国事。”一听梁益心开了个头,陆庆衍就明白了这事怎么回事。
皇后娘娘善妒的谣言在京师流传很广,显得没事嚼舌根的事儿,女人喜欢干,男人也干的不少。只是,这一回议论的竟然是皇帝陛下。据说,锦衣卫为此吃了不少训斥。京师固然是有一批人倒霉地被请去警署甚至诏狱喝茶数日,但风波终究是出来了。
皇帝陛下能在这时候做出轮都盛京的决定,可以说是颇为任性,却又让人禁不住佩服。
虽然两人都觉得男人三妻四妾没什么问题,甚至巴不得家中母老虎被这么一轮一番,让自己纳妾的时候顺心一些。但对于皇室的专情,百姓们还是挺敬佩的。
别的不提,大明皇帝是有这么些例子在的。
流传下来,自是美谈。
“只是这么一来,现在想出京,就不再是抢手的事情了。西安、广州、南京、盛京、京师,一路来去,路上不知会路过多少州县。而且,大家谁都知道咱们的皇帝陛下最喜欢道出走走看看,这样一来,面见天颜的机会就更多了。现在,出京,反而成了难事。”梁益心闷声地喝酒:“有时候,我想啊,索性就辞了这一身官身,去下海做生意算了。”
“下海?这时候才想着出海,那就只能跑跑天竺了。”陆庆衍说:“这也是个讲究先来后到的。来钱快,好做的,都被人占了。想跟着发大财,就只有跑得更远,找更多的商机。”
“这官,当的没滋味。老领导说,让我去把举人考了,再拿个进士。只是,你也知道我……还真不是个读书的料子。”梁益心苦笑地说。
如果不是自知读书的天份有限,当初也不会一见有不需要科举就能入仕的消息那般激动,一脚踏进去。
“那且安心些,以咱们的年纪,到老,只要不犯错,就是捱着,也能碰到穿紫衣的边儿。”紫色官袍,是正三品以上才有资格穿的,一般意味着六部侍郎都察院这等部级高官。当然,两人能不能进六部都察院也是要很看运气的。但至少,鸿胪寺这等不要紧的中直部门副职也能够得上,到时候给加几级品级,也就够得上紫衣。
当然,这基本上都是与享受副部级待遇一个意思,为了多给这些勤恳老黄牛一点好些的待遇罢了。
“挨着,熬着,那不是我的风格,也不是我想走的路。你应该明白啊。说真的,我想跟你去北大荒了。”梁益心说。
“去去去,你这副样子,我可不要。”陆庆衍笑骂地说着,见梁益心气色不对,又连忙正色说:“我与你分说清楚,去黑龙江,那是千辛万苦的事情。是开拓基业的事情,是与无数艰难险阻做抗争的事情。你这么丧气,我是真的不敢,我怕你送命。”
“激将法?”
“不。我是不忍老兄弟你空耗精神,浪费生命。”
“可我想清楚了。”
“喝醉酒的时候,别乱说话。算了算了,我陪你喝酒。老梁,得了,我喊你梁哥。梁哥,谁都有不顺心的时候。挺着一会儿就过去了,哪儿来那么多迈不过的坎儿。想想吧,隔着五年前,你能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船上正七品的官袍?”
“第一,往后这官袍就没了。朝廷要改服饰制度。第二,正七品那也是个副职,受着夹板气的副职。第五,我真没喝醉。”
“喝醉没喝醉,你说了不算。我听的很清楚,还第五了。”
“行了,就算我喝醉了,我也想清楚了。有时候,反而喝醉了,才能将心里头的真实想法给说出来。庆衍,那北大荒,我是去定了。”
“唉,何必呢。你这样糊里糊涂地去,将来会后悔的。不是兄弟我不想帮衬你,我是真的,算了,你是真的喝醉了,好好歇息一下吧。”
“我没喝醉。我想得很清楚。我决定去北大荒了。”
“朝廷那边估计是掉不过去的。我和你抛个底吧,天官喊我去的时候,让我好好干,说陛下会亲自去。要不是朝廷许了我的那个守备军将领谁都抢不走,我这几天也应该是被人簇拥够了。你想去,没合适的位置。”
“不……我要辞官。我要去那北大荒,我要战斗在那新天地。海外是了不起,海外是能发财。可那北大荒不行吗?这天底下,那么多新的征程,就没有我能高奏凯歌的地方吗?就……”
噗通……
梁益心噗通一声,缩进了桌子底下。
看着这一幕,陆庆衍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赶忙喊着店小二,又寻了几个力夫将人抬上马车,这次用马车送了梁益心回家。
翌日一早,陆庆衍就没管这事,而是早早去了崇文门。
这一回,陆庆衍没有着急着去搞什么摆摊了。
说是摆摊,其实是妆模作样如同算命的一样,天天架着一块牌子招兵买马,找着一同去北大荒开荒的队友。
只不过,都是些无官无品的杂役,加上陆庆衍眼界高的很,一连好些天都没招到人。最终一算,竟是只有九人去,这可足足花了十二天,面了不知几千人。
不过,今天陆庆衍是不用面试了。
要加盟的那位,可是当初闯军的智将李岩,远征公司的菁英之辈呢!
第六十七章:新的征途
崇文门外,陆庆衍焦急地踱着步子。
他能处理政务,却很需要一个武官来替他处理那些打打杀杀的东西。他也不是没想过要去军中要一些人才,只是尝试了一次以后,他就不得不无奈放弃了。
陆庆衍的心气很高,他是要将哈尔滨打造成北国明珠,成为未来如同江南一样的塞外江南。故而,他要的人不仅要懂军略,还要懂治理,懂经济。
军中少不了会带兵打仗的人,甚至也有些笔杆子也不错。但治政的本事谁有?若是有,也不会跑去行伍里当兵了。
这个时候,李岩进入了陆庆衍的视线,一拍即合,他所有期望的需求都在李岩身上得到了印证。
“一会儿,该如何准备迎接李岩呢?远征公司豪富,寻常场面只怕是留不住他的心。若是直接许诺重金,却又要担心人家面子上过不去,毕竟人家也未必是那等贪钱的人。再者,李岩终究是读书人出身,恐怕也会有些耻于言利……”陆庆衍左右踱着步子,有些摸不着头脑。
“罢了罢了,且是顺其自然吧。毕竟,我准备的那官位也实在有些拿不出手……”
哈尔滨守备队,说白了就是预备役民兵,并非是大明官方驻军。故而,在军衔级别之上,都是很低,仅仅只是个上尉军衔,还是预备役的。到时候能筹措到多少兵马,还得看陆庆衍到了哈尔滨以后是个如何的情况。
若非是日本海毕竟是大明重要内海,海参崴还真不会有一支正规军队驻扎,并且配备有一支分舰队。
但哈尔滨这样的内陆城市少有什么重要的军事驻扎的必要了。
毕竟,满人已经被剿灭,俄罗斯人还未冒头。蒙古人早已蛰伏,一切都看起来很是平和。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朝廷也的确没有道理吧紧张的编制名额挪到哈尔滨上。
一想起这点,陆庆衍就有些惴惴不安。他之所以挖不动军旅的人,严要求是一方面,可给的待遇低却也是备受诟病的。
这样想着,陆庆衍有些心下烦躁,想要走开,却忽然间感觉自己被人盯住了。
他定神看过去,却是有些楞。
“李岩?李主事?”李岩在远征公司的职司便是日本分部主事,是潜力实力派中层。按照远征公司的待遇,这些中层干部不仅有丰厚的俸禄,还有名目繁多的奖金、津贴。无他,远征公司体量庞大,一如荷兰人的东印度公司。
远征公司的日本分布主事换算起来,便是如同吕宋总督一样,都是一方封疆大吏,手中掌控的资源算起来甚至比陆庆衍之前经手过的所有资源还要多。
故而,在陆庆衍的想象力,李岩应该是光彩照人而来,是盛气凌人而来,是恃才傲物而来。
唯独没有想到过,李岩竟然会是这么风尘仆仆,这般气色不佳,这等寒酸潦倒。
眼前的李岩,双眼红肿,身上的衣服汗臭扑鼻,身上透着一股异味,脸上油腻又仿佛撒着一层土。整个人不像是进京的,反而像是逃荒的。
“陆大人,实在不好意思,一路紧赶慢赶,这才到。也没来得及收拾。”李岩不好意思地说。
“眼下海疆通畅,南来北往,何其方便。我正是想着这一点,这才定了今日之期,怎么……”陆庆衍不敢置信,若非是熟悉的声音,真切的面容,他都要以为遇上骗子了。
“唉,今时不同往日。天津卫是远征公司起家之地,我在远征公司恶了贵人,现在难过了。是以,这一回我是通过漕船北上的。”李岩无奈地说。
“漕船,唉,原来如此。”一听是漕船,陆庆衍这就明白了过来。
漕船没有之前那么风光了。
虽然依旧有一些内陆运河港口需要船运来维持交通,畅通商贸,但最大的漕粮改海运以后,漕运就渐渐没落了。
毕竟,海运的成本实在太低了。至少远比损耗极高,一路上都要经历重重关卡的内陆运河要高。只要有水平能搞海港的港口,而今都已经不再依赖运河转运物资。
伴随着利润的下降,用户的减少。
运河漕运自然是日暮西山,到最后,只能靠着价格战来维持生计。
只是这样一来,船运条件会如何,自然不言而喻。
富家子弟且不提,他们可以做官船,可以自己买船,亦可包船,总之能够区隔开穷苦人家。但穷苦人家能坐的船只条件就差了,脏兮兮,臭烘烘,那都是常态。
“李岩主事……”
“我已经理智了,远征公司,非我栖息之地。”
“那这一千元宝钞的安家费,你无论如何要收下。过往的时候,远征公司如何,我都不问。李岩贤弟,你若早些和我说,我定然要亲自安排船只接你入京。何必如此紧赶慢赶,真是罪过,罪过。”陆庆衍心中窃喜,动作更是大方起来。
“知遇之恩,没齿难忘。”李岩感动地说。
“哈哈,这些虚言少提,来来来,我且与你说说咱们北疆的事情。”
……
陆庆衍接着李岩入京安顿下来,便说起了此行前往黑龙江之事。
“眼下的黑龙江,便是北大荒。这哈尔滨,挺起来词汇似乎有点意思,其实……按照那地方的话说起来,就是个渔村。”陆庆衍说着,便表情凝重了起来:“既然李岩贤弟决意与我一起创一番事业,那我也不瞒着李岩贤弟那些光鲜面下艰难的地方了。”
“陆兄能邀我来此,是看得起我李岩,何谈这些有的没的。既然信得过我李岩,便是再困难的艰难险阻,我也定要迎难而上,哪怕刀山火海!”李岩换了身衣裳,又洗漱了稍许,这会儿振作起精神,却有一番英姿勃发的豪情。
两人算起来,年岁都不大,正是三十左右大干一场的时候。
“好!我们便大干一场!”
见李岩如此表态,陆庆衍放下心中担忧,一五一十地说起了黑龙江的问题。
这会儿的黑龙江,造再大明建国初年的时候就已经纳入了版图。但那时候,并没有黑龙江省,取而代之的是努尔干都司。
虽然有都司这样一个军事管辖区域,但这里并没有民政管辖,是典型的羁縻土著,大明的存在感仅限于名义上的管辖。
真正让大明对东北有效管辖的,是辽东的卫所。大明在辽东建立了众多的卫所,他们带来了一个巩固边疆最重要的成果:汉人移民。
无数汉人移民到了辽东,让这里宛如塞外江南。
只可惜,建奴铁蹄踏来,辽东成了人间地狱。
后来虽然朝廷又着力发展这里,甚至颁发了还辽令这等振奋人心的法案,却并没有让黑龙江的情况有所改善。
原因却也很简单,黑龙江这里都是土著,汉人移民实在太少了。
“汉人少,我们就很难巩固对当地的治理。甚至,我这哈尔滨知府的牌子,也很可能只是一个移民署的干活,首先要做的,不是什么当官当老爷,而是怎么给哈尔滨带来足够的人口。”
“朝堂给了咱们什么支持?”
“囚犯的流放可以改,税收可以免,财政会转移支付,钱不缺,从辽阳通往哈尔滨的路也已经修了一半了。从罗津的船到海参崴也很近,顺流进入松花江的哈尔滨,水路顺畅。陛下发了话,朝鲜的资源都可以相当支持我们对东北的开发。”
“有钱就好办。至少能鼓起一批军屯的人,就拿分土地做诱惑。这一点,是移民的利器。”
“没错,我初步定了一百亩一人,种子、耕牛都能送,只要他们肯在哈尔滨勤恳劳作定居。就是房子,我也遣人开始搞大工程了。大村庄、大庄园。”
“农具、种子、农药,再去京师大学堂请几个农学家,这大庄园说不定能成。”
“对对对,就是如此!”
……
两人讨论的热切,更是一拍即合,迅速出发前往到了哈尔滨。
当时光落到大明二八一年的九月时,两人已经在哈尔滨的府衙里待了有小班月了。
“前景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虽然咱们可以做各种各样的办法争取移民过来,但在移民到来之前,咱们要想好,如何面对哈尔滨的情况。我们不可能等移民到了,才去上任。那等于丢光之前的业绩。朝堂很看重那些土著。”说起这些,陆庆衍就有些挠头。
“东北的土著,我也听说过。鄂伦春人、赫哲人,那些土著各个都是与女真人一样凶悍的存在。据传能够徒手搏击黑熊,都是些极厉害的人物。但听陛下的意思,似乎对这些女真人很有好感呢?”李岩问道。
“是上好的兵员呀。”陆庆衍很清楚这一点,笑着说:“而且,特别便宜。与日本人一样。”
大明征服日本以后,关于日本浪人武士的传闻也迅速传开。这些打仗勇猛的日本浪人竟然只需要一个饭团就很满足,真是不可思议。
至于那些流落在白山黑水里的土著,自然更加惹起皇帝陛下的垂涎。
这些,可都是能争取到的极佳兵源。
“从前,建奴也是兵员质量不断下降,是靠着抓那些生女真这才维持了相当雄厚的占到里。现在,干这活的轮到我们了。”陆庆衍说。
“不不不,知府,我的想法没这么简单。”回忆着一路上见过的那些土著,李岩斟酌了一下,说:“简单粗暴的抓人,这不符合我们天朝上国的身份,更不利于我们在这里长久稳固的建立治理体系。”
“哦?怎么说?”陆庆衍刚刚换回了一身铠甲,穿上了两块许多的短衫。
东北纬度很高,哈尔滨更是国内所有府城里最高的。但是,这里的夏天却依旧眼热,而且白天十分漫长,让陆庆衍很有些难以适应。
“这些人,其实很好收买。容我调查几天,可能可以比简单的抓人更有效。再者,这天下已经没有下一个可以让生女真人去肆意抢掠的地方了。如果只是简单的抓人,让他们跟着一起抢劫发财,恐怕并非良策。”李岩说。
陆庆衍点了点头,忽然间听外间一阵喧哗。
两人对视一眼,都起身出去。如果不是什么大事,等闲是不会有人来的。
“陆庆衍啊,来看看,来的是谁!”隔着老远,一个熟悉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陆庆衍瞪大了眼珠子,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一人,惊讶道:“是你?梁益心!梁哥,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大兴县干的好好的吗?”
“一个受夹板气的县丞有什么好干的,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
“不是……我说你,怎么就来了?管不当了?”
“不当了。来投奔老弟你了啊。”
“不是……那可是京官啊,正七品的县丞!”
“嗨,怎么老说这些有的没的。这位就是李守备吧?幸会幸会,我,梁益心。往后啊,就来这北大荒找食了。”
“梁县?幸会幸会。我是李岩,喊我名字就行。”李岩连忙伸手过去,用力摇了一摇。
“可别,往后你们就是父母官,我可是一介小民。要知道,我身后啊,可是有几百号人等着吃饭呢。”梁益心说完,哈哈大笑。
“唉,行了行了,少贫嘴了。本以为你就真是喝醉了,走的时候也没见你说什么,没想到……算了,来,我安排,给你接风洗尘。也不出去了,就在后衙对付对付。”陆庆衍说着,无可奈何地迎着几人入内。
“什么几百号人?要请客吃饭,咱们恐怕够不着。”李岩抓住了关键点。
“都是信得过我,在京师城外拉的盲流。我从顺天府拿的赞助,从户部里拿的拨款,好不容易一路带了过来。”梁益心说得轻描淡写,但谁都清楚那几关有多难过。
不过梁益心的确有利于骄傲:“当然,现在我是黑龙江农垦公司的主事了。两位,往后可以教我梁主事。等这农垦公司做大了,就是又一个远征公司!”
“事到如今,还能说啥?一起干吧。”
梁益心不会想到,他会一语成……语言。
一个新的征途,开始了。
第六十八章:彗星
要办公司,现在可不容易了。
海外能赚钱,这是谁都知晓的事情。无数各路英豪纷纷显申通,朝廷也对开公司的门槛提高了不少。不仅提高了保证金、注册金等门槛,又因为申请人过多,不得不提高了对资质的审核,还要求开办公司之人要有足够合格的人才。如果要申请武备,不仅要从军队武库之中高价订购企业版,还要有足够的退伍将士,一名持证医师,一名持证会计师等等要求格外细碎。
这样林林总总的要求并没有拦住有志于开办公司之人,却也让那些资本不够的人望而却步。
这个时候,梁益心能办下来这黑龙江农垦公司,显然是大为不易。
“不错啊,能拿到一张公司拍照,那可真是这个,厉害极了。转手一卖,不知道多少人争着抢着要。”李岩明白行情,不由竖起了大拇指。
“这却是要闹笑话了。还别说,他们一听我是来北大荒的,谁都巴不得我打发走这几百号盲流。我这农垦公司的执照,也是因为这,才迅速通过。朝廷要调控各地公司比例,又附带上了开发边疆的政治人物,这才能让我顺利办下来。”虽然说得简单,但能拿到这些消息哪个会是易于之辈?
李岩笑笑,没有纠结这一点。
给梁益心接风完了,三人便继续说起了方才的话题。
“本来还担心尽是一些土著我们真要开展起来无从做起,现在来了几百号汉家儿郎,却是不管怎么说也能多放心一些了。”陆庆衍说着,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了哈尔滨一地的情况。
这里汉人移民太少,虽然搭台子建立起来了一个官府,但朝廷给的支持实在很优先,就是驻军也优先挪到了水路要冲之地。
特别是在黑龙江入海口的海参崴,驻扎了重兵。但对于哈尔滨这样的内陆城市,自然是与南方那些城市一样,并无多少军事支持。
毕竟,民政机构拨付钱粮就得了,总归要养的人不多。可一支大军驻扎深入进去,那消耗的补给就极高。
这样一来,陆庆衍一来,就止不住地冒出各种不安全感。
“首先是征兵,三丁抽一,必须建立起属于我们汉家儿郎的军队。那些生女真只有在我们足够强大的时候才能镇住他们。”李岩说。
“是这个理。那下一步呢?”梁益心没有着急发言。
“那便是梳理出对当地土著的治理了。这事倒是还算简单,建奴覆灭以后,大明在整个东北的知名度都上去了。他们敬畏强者,加上我们带的火药武器也的确给力,都表现得很温顺。甚至,有些恐惧,害怕。”陆庆衍说。
“怕我们杀他们?”梁益心有些好奇。
“是怕我们抢他们。”李岩郑重地说。
“这……”梁益心忍不住感觉有些好笑:“这就好像腰缠万贯的扬州商人要去抢一个乞丐的破碗一样。”
“破碗虽然破,却是乞丐唯一活命的希望。倒是腰缠万贯的富翁,谁知道你是装的还是真的?”李岩说:“所以我们的下一步动作是完善对土著的治理,这将是很关键的一环。”
“这个思路倒是很清晰。本地土著有哪些,打算如何治理?”
“主要是赫哲、奇勒尔两个部族。我们打算编户齐民,用的办法……是盐。”
“朝堂送来了大量的食盐……”
说起这个,两人忍不住好生感慨。
朝堂的盐业改革已经初成效果了,至少这次调集一百万斤盐过来的时候丝毫不费力,更是看不到朝堂有半点心疼的样子。
因为,盐价大跌了。
而且降价的还是官盐,这可真是难得了。连官盐都降价,私盐岂能不降价?
显然,一场暴风雨一般的侵袭即将在盐业里展开。不过,却也让陆庆衍在哈尔滨行事多了很多便利。
盐,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战略物资。
他与茶一样,让官府可以非常便利地挥舞着胡萝卜诱惑到那些土著。
“诱之以利,的确可以让他们暂时为我所用。只不过,若是如此,却还有些嫌不够。”梁益心顿了顿,说:“皇帝陛下去了朝鲜、日本,特别爱做一件事,我从前还只当是陛下随手之举。后来才想到这一步用意深远,我大明将受益无穷。”
“是何等事?”李岩与陆庆衍都好奇了起来。
“汉话!我们要解决与土著沟通的问题,只有大家说同一种语言,用同一种文字,才能让他们认同我们,成为我们的一分子。”梁益心郑重地说。
陆庆衍听了,点了点头,又忍不住摇了摇头:“办法是好,点子是对。但有个问题,见效太慢了。除非是天赋异禀之人,不然要学会汉话,真不是个容易的事情。更何况,还有文字。哈尔滨是迟早会把学校建立起来,但当务之急不是这些。东北的天虽然很热,但冷起来也非常冷。我们要迅速把哈尔滨的城防巩固起来,所以我想征调两个部族入城。这才是当务之急。”
“哈哈哈,如果是担心时间问题想要让他们入城定居,我却觉得问题不大。而且,我更有一大妙计,能解你困惑。”梁益心狡黠地说着。
陆庆衍与李岩几乎都是同时说:“什么妙计?”
“集体婚礼!”
……
哈尔滨城外的平地上,载歌载舞,篝火燃起,将整个夜晚点燃。同样被点燃的,还有与会之人的热情。
这的确是个欢悦非常的时刻。
一个个害羞缅甸的穷光蛋们今天惊喜难掩,他们十天前突然收到通知,无所不能的老板带着他们扛过了一路的风霜之后,竟然要给他们娶亲。
不是一个,是八百多名远征公司的员工,全都要娶妻。
篝火晚宴之上,到处都是惊喜的男子以及一个个穿着新衣,热情洋溢的土著姑娘。
赫哲人的头领沙尔湖达巴巴地抽着从中国人手里收到的旱烟,那是一个中国女婿殷情送过来的,他简单试了试就喜欢上了这种味道。
本来,女儿在的时候,他是无论如何不会去试的。
女儿讨厌烟味,他不让。
但今天是女儿出嫁的日子,他心理有点堵,便想着抽几口烟。
篝火晚会上最热闹的时刻到了。
八百对男男女女站在草原上,向天空宣誓,今日结为夫妻。随后,一个个地上前领取结婚证。
这是梁益心强烈要求搞的东西。
虽然陆庆衍一开始没弄明白,却还是相信了老友的判断。很快,梁益心就证明了这一点的必要性。
拿着结婚证,新婚夫妻们便开始领取起了自己的嫁妆。
每人一百斤盐,三匹布以及五石粮食。
哈尔滨府衙说得很清楚,这是大明朝廷给所有汉家儿郎娶亲准备的聘礼,拿着结婚证,人人都有。
就是有这一点,这一场集体婚礼才能进行得如此顺利。
“一百斤……烟……”
“媳妇,是盐,盐。”
“这张纸的……低……土地,是我们的了?”
“没错,是你们夫妻的了,不错啊小伙子,汉语教的挺快啊。”
……
听着人群里的议论,梁益心露出了笑容。
民族融合并非只有屠刀才能,联姻同样也可以。
因为,联姻带来的不仅是血脉的融合,还是利益的重新共享分配。这不仅加强了对本地的掌控,更密切地与这些赫哲人、奇勒尔人联系在了一起。
就当篝火晚会渐渐落幕的时候,忽然间,一声惊讶地高呼之声响起。
原来,东北方的天空里,忽然间一道光线露出。
这道光是如此的明亮,以至于让人恍惚之间以为突然间就到了白天了。但只要一算时辰,仔细一想就能发现……显然,这依旧是夜晚。
但天空之中亮起来的光点却是不争的事实,所有人怔怔地看着这一幕,议论纷纷。
就连赫哲人的部落首领沙尔湖达也赶了过来,嘴巴里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最终还是不由地将目光落在了三个汉人的身上。
显然,这说的就是梁益心、陆庆衍以及李岩。
李岩是举人,梁益心是秀才,当过官,陆庆衍更是进士。
无论是谁,都算得上这个时代的知识分子。在没有系统性自然科学的当今,三人都算得上杂学多知。
只是一阵沉默,三人便不由地认了出来。
“彗星……”
长长地尾巴拖动着到了哈尔滨的东北方,三人见着这副模样,都是心中猛地下沉。
彗星,自古以来都不是什么好的此会。一次次彗星的传言过后,都是一个个地震。这就如同在古代,一个真的地震不会让人感慨什么自然之力无情。在天人感应的思想之下,这就意味着上苍示警,在对执政者表达不满。
哪怕事实上就并没有这回事,甚至大家都不信天人感应,但只有被提了出来,就没人敢否决天人感应。
无他,这涉及到皇权的神圣不可侵犯。
这个时候,三人在遥远的东北看到彗星,那实在算不上什么好消息。而是意味着……朝野要迎来一场地震了。
官场上的地震,权力分配的地震……
而这些,都不是三人所希望的。
因为,这很可能会让他们置身于风暴之中。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无论谁打赢了,他们都是战场上被误伤的花花草草。没人会在意那些花花草草的意志……
“不行,我们必须行动起来!”李岩打破了沉默。
“对,至少在还没有人关注到我们的时候,必须先动作起来。况且,哪怕京师发现彗星朝着东北而来,落到哈尔滨附近,消息一来一往,也耗时日久。我们可以打一个时间差。”陆庆衍挣扎起来。
“我去吩咐他们,这件事严守机密。但我说不清会不会有人丧心病狂……日子才刚刚好过一点,就会有人想着京师的繁华。”梁益心深呼吸一口气,转身离去。
……
京师,紫禁城。
朱慈烺望着天空,发现整个京师都热闹了起来。
他站在高台之上,发现这一晚上灯火不熄之处格外多。人人都仰望着天空,看着那个长长的彗星尾巴拖着朝着东面过去。
事实上,最近的天象的确挺频繁。
就在半个月前,京师还发生了一次灿烂艳丽的流行于。朱慈烺站在观星台上,看着流行于滑落天空,于银河之下,妖冶得仿佛是游戏里最炫丽的技能一样。
只是,这一回是彗星。
“陛下……”皇后娘娘走了过来。
朱慈烺急忙过去扶住:“承德避暑山庄修筑得差不多了,我们过几日就提前出发过去。京师里又要有人闹了。”
天象惹起权力攻讦,朱慈烺见了不知道多少次,虽然他明白这是政客们的本能,无论怎么换人都解决不了,可想着皇后为此忧心,他就一阵气恼。
其中,定然会有脑子不清醒地人将风言风语惹到皇后的身上。
朱慈烺原本并不明白,为什么京中突然间就说起了朱慈烺一直不纳妾的问题。事实上,朱慈烺自然也是风流过的。
最近锦衣卫的报告上来,朱慈烺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委拉斯凯兹……你跳得也太欢了!”朱慈烺一阵恼火。
在欧洲的大明使节们可比他们的同行要出色许多,英国人、荷兰人以及西班牙人的使节在大明这里打起了一场小规模的战争。但大明的使节却在西班牙救了数十万人。这般大的恩情,自然让西班牙人感动非常,就连腓力四世要竭力要求回报东方皇帝的重礼。
没想到,委拉斯凯兹竟然将注意打到了朱慈烺纳妾的问题上。
没错,委拉斯凯兹想客串红娘,让西班牙皇室与大明皇室联姻。
但欧洲人可不是中国,他们是标准的一夫一妻。让西班牙公主当情妇当然不行,那必须有名分。
于是,京师忽然间就冒出了皇后善妒的流言。
“真是可恨!”朱慈烺安慰着皇后去避暑山庄,心中却想:“不能继续忍下去了……”
脑海里迅速转着,一个计划渐渐成形。
第六十九章:爱国洋人汤若望
“怎么感觉最近的历法是越来越不准了?”朱慈烺大早起了,去了宫中的讲习所。这是经筵讲习之处,朱慈烺一路打着招呼,随口地说了起来。
翰林学士吕硕闻言,心中定了定神,回味了起来。皇帝陛下虽然喜欢开玩笑,但口风很紧,从来不会无的放矢。作为当初皇帝陛下的侍读学士,吕硕对于这一点已经深有掌握,闻言,便道:“陛下,历书施行数百载,可能有些久了。”
“噢,朕知道了。”朱慈烺随口说着,继续听起了课。
不过,课末,朱慈烺却点了名,要下一期主讲天文。
……
吕硕听闻之后,急匆匆回到了家,拿出请帖,让老家人去京师大学堂请汤若望。
……
京师大学堂的宿舍里,汤若望正在与南怀仁感慨着最近的过往。
“第七次了,可惜,都错过了。”京师大学堂里,刚刚结束了第七次辩论。
辩论的主题,赫然便是日食。
这一回,汤若望都大占上风,可谓是在京师大学堂里迅速扬名,已然成了京师闻名的学者。
但是,汤若望的运气却是太差了。
南怀仁安慰地说着:“也许是上帝在考验我们的意志。这个帝国,的确需要我们倍加用心。”
“正是因为中国是如此的重要,而中国又是如此的强大,我才焦虑。不能让他们一天成为主的羔羊,我就担心……终有一天,那个人会不再希望看到上帝。”汤若望隐隐之中有一种预感,这让他格外焦虑。
“神父,也许是您太着急了。中国人有一句话,叫欲速则不达,也许我们应该遵循他们的意见。”
“希望参考你的意见,也能让我们有用一些……”
说的第七次辩论,其实就是汤若望为了颁布崇祯历书而做出的努力。
《崇祯历书》包括46种,137卷,全书分节次六目和基本六目,前者是关于历法的,后者是关于天文学理论、天文数学、天文仪器的。书中大量引进了哥白尼的《天体运行论》,明确引入了“地球”的概念,在计算方法上,介绍了球面和平面三角学,在坐标系方面介绍了黄道坐标系。
如此好书,却并没有编撰完成以后就立刻被颁行下去。
书,是在朱慈烺穿越之前就已经编写好的,早在1634年,也就是十五年前就写好了。
但明末党争剧烈,钦天监里的本土派抱守残缺,始终顽抗,以至于一直没有被正式采用。再加上大明末年,战乱频繁,不仅朝堂没有心思在天文历法之上,就是汤若望,也不得不多花精力帮助大明铸造炮火。
好在,和平终于到来了。
六年前,和平降临,时机终于成熟。
但是,和平的到来同样也让反对派更加强大。在中国国势衰微的时候,不少人救亡图存,虚心学习。但当中国人证明了自己的力量,以更加傲然的姿态面对外国人的时候。他们对西洋学识的态度又有了微妙的想法。
没有人不希望自己更强,中国人更加如此。
这样的恶劣环境之下,尽管崇祯历法已经写出来十多年了,却是一年比一年都更加难熬,看不到正式颁布推行的机会。
直到一个转机到来,才让汤若望等人的处境得以好转。
那便是京师大学堂里,皇帝陛下推动的中西文化交流。
当西方使节来到中国时,交流过后的中方学者态度大变,变得开始渐渐认可起了西方学术。伴随着双方交流的密度与深度不管扩大,汤若望再度推动起了此前一直未能做到的事情。
推行《崇祯历书》。
很显然,他盯上了大明钦天监的位置。
这一点,东西方一样。只有接近皇帝,接近权力,才能让你顺利地在这个国度生活,甚至做一些事情。
传教是个大事业,没有足够实权人物的支持,便只能是镜中花,水中月,可望不可即。
故而,对于汤若望而言《崇祯历书》有进无退。
为此,他开始频繁在京师大学堂里邀战钦天监学者、官员。
第七次了,这样的战斗已经进行第七次了。
七次战斗,一次次让汤若望的名声在京师不断扩大。
但是,他想要的最重要的成功却始终没有获取。
这一点,他无可奈何地怀念徐光启。
如果有徐光启在,他便可以接通大明最高权力层,将他七次学术辩论胜利的消息传出去。但现在,他却哭闹着,如何才能让中国的皇帝陛下知道他的名字。
他已经在京师大学堂守了好几个月,却一次次错过皇帝陛下的秘密到来。
而最近一次的学术辩论,更是因为皇帝陛下伸手宫廷传言的苦恼,于是直接没有在出宫玩乐散心的兴致。
“那我们……再举行第八次?”南怀仁说。
“不能这样简单,如果只是意味地挑战中国的学者,意义不大。更可能因此激怒他们……你应该明白,让他们不认为你是朋友的时候,会多么可怖。我们需要足够的朋友……”汤若望说。
“那些使节……”南怀仁开了个头,很快又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如果指望他们,将带来更多的绝望。”汤若望迅速表达了态度:“别忘了,我们之前的遭遇。也许,他们的确可以联络到皇帝陛下。但这样将影响我们的立场,不能被中国人信任,传教的事业就必不可免地被抵制。”
南怀仁撇了撇嘴,他何曾不知道这些。
只是,哪里是汤若望自己保持态度端正就能解决呢?
不知道多少人在那些使节来到中国以后欢呼雀跃,如同找到了娘家一样。而那些使节也是如此,在异教徒的国家看到教友,纷纷感觉如同知己。这不仅是有共同话题的问题,还是意味着有足够的互信让他们有了更多的资本可以在中国这片土地上施展行动。
那些驻华公使或许没有足够的军队,却一定都带够了足够的金钱。
他们原本以为需要大笔贿赂中国官员,没想到中国人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难缠。为此,他们都有大笔预算。扶持传教组织自然就成了应有之理。
这就如同葡萄牙驻华公使与澳门的特殊关系一样。
就当汤若望苦苦想着对策的时候,一封请柬送上了门。
“翰林学士吕硕?”汤若望眼中惊喜一片:“怀仁,我们想要的终于等到了。”
“一个重量级的官员!虽然影响力不如从前,却依旧是名副其实的重要官员。”南怀仁来中国不断了,已经明白了中国官场上的权力分配。
翰林学士虽然没有之前那样是储备大学士的光环,却依旧是皇帝陛下的智囊。他们或者承担着外交、或者担任着军略的智囊身份。是皇帝陛下信任的智慧之士。
而这个吕硕他也耳闻,这是一位从侍读学士升上来的翰林学士。这意味着皇帝陛下对他的信任是一如既往的。
翰林虽然上任极慢,长的要九年才能得到一次升迁机会。但一个无与伦比的优势却是所有官职都比不了的。那就是……接近皇帝。
汤若望缺的是什么?
还不就是能够接近皇帝陛下的机会?
“我这就赴约!”
……
吕硕见到了汤若望,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在京师名声鹊起的传教士,笑着道:“就问汤教授博学强记,今日吕某来,可是有幸能静候高论了。”
汤若望同样在打量着眼前这个皇帝陛下的亲信官员。
与汤若望寻常打交道的中国学者一样,吕硕浑身透露着儒雅谦逊的气息,只是一双眼睛亮的惊人,透露着充沛的自信与强势的打量,仿佛要将汤若望整个人看穿一样。
“学术交流是为了启发智慧,而不是争论智慧。能够与明国最杰出的官员交流,是我的荣幸。”汤若望笑着接下,对于中国的交际,他已经了然于心。
“如果我没有了解错的话,汤教授最近不断引起辩论是为了《崇祯历书》一事吧。”吕硕道。
“吕学士的猜测十分准确,《崇祯历书》不仅是历法,同样也是一部传播知识的书籍。”汤若望打起了精神。
“对知识的渴望令人尊敬,但十余年的坚持却非常不易。一半人是无法坚持下去的,我想知晓汤教授对这一切的意志来源于什么。”吕硕的提问让场内一阵安静。
南怀仁倒茶的举动也因此抖了一下,让茶水落在了桌子上。
但不管是汤若望还是吕硕都没有去注意点。
双方都在打量着彼此。
汤若望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
吕硕来意非凡。
至少,他并不是为了他自己的目的来找的自己。
这让汤若望脑海迅速思索了起来。
中国人的文化博大精深,他们官场的套路同样多的惊人。
拥有发达的文明,强大的力量,以及同样繁琐得惊人的礼仪、制度以及口口传出,甚至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潜规则。
这些无不让人感觉敬畏,但又不得不服从。
显然,吕硕是没有那么兴趣去了解一个外国人吃饱了撑着十多年坚持为了什么的。
那么,感兴趣这个问题的一定比吕硕更加厉害……他的上级?
不……翰林院并非上下组织严密的部门。
或者说,他们的上级……更似于是那位至尊之人——皇帝陛下。
想到这里,汤若望心跳加速。
这种被选中的感觉让他仿佛看到了上帝对他的召唤,就感受而言,上帝并未出现过,但中国皇帝却成功地让他感受到了这种体验。
要回答实话吗?
不,显然不可以。
甚至,这也未必是对方的目的。
实话实说是可贵的品质,但作为成年人,或者说,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动物,就不得不学会聪明地说话,聪明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想到这里,汤若望深深地压抑着呼吸一口气。
汤若望固然抱着对知识的尊敬传播者知识,交流中西学术。
但这显然不是全部,这一切,都是基于他传教士身份而做的。他的目的,是用学术打通与中国知识分子,权力阶层的交流鸿沟,取得他们的理解,认同,支持。
知识,只不过是一个工具。
这就如同《崇祯历法》一样。
他用工具获得了传教的便利,成为了人人尊敬的京师大学堂教授,得以顺利在京师传教。
但是……
这能说吗?
显然不行,格调就太低。
那么,皇帝陛下的目的呢?
……
汤若望回想着自己的思路,忽然间明悟了。
他看到学术,就像是看待工具一样。
那么,易地而处,对于皇帝陛下而言,他汤若望何尝又不是一件工具呢?
汤若望通过学术这个工具获得了传教的便利。显然,皇帝陛下也要用汤若望来达到什么目的。
或者说换个好听一点的说法,皇帝陛下想知道汤若望进入钦天监获得权力与认可之后,能为皇帝陛下带来什么。
而今,如何回答吕硕的问题便成了关键。
“来到中国,是我这一生做出最正确的决定。”汤若望缓缓回忆了起来:“我曾经是抱着必死决心来的,虽然马可波罗的游记里说这是一个遍地黄金的地方,但我显然不相信,只认为自己即将与一群未开化的野人相处。但事实证明,一切担忧都不需要存在。这里的繁华,这里的文明,这里对知识的敬仰,一切的一切都让我来到了正确的地方。”
“我热爱这片土地,热爱这里的文明,也竭力效忠于皇帝陛下的意志,愿意为这个帝国奉献。吕学士,如果真的需要一个理由,那么……我想,作为一个身与心都在中国的人,我渴望用学识服务这个帝国。《崇祯历法》是最精确的历法,他的知识将深刻让这个帝国变得更好。这,就是我的坚持的缘由。”
汤若望动情地说着……
“还真是个聪明的洋人……”听了吕硕的转述,朱慈烺笑了。
“行了,朕会安排的。”
三日之后,汤若望捧着一纸委任状喜极而泣。
侍读学士汤若望,主讲下一期讲习所御前讲座。
与此同时,委拉斯凯兹同样摩拳擦掌。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借着这一回的形象事件让那个可恶的皇帝灰头土脸了。
第七十章:臣请诛汤若望
杨光先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始了新的一天。
他忍不住回想起了自己的过往。
杨光先早年受恩荫为新安所千户。崇祯十年,将千户位让与其弟,以布衣身份抬棺死劾大学士温体仁和给事中陈启新,被廷杖后流放辽西。
辽西很可怕,廷杖也很痛。
但廷杖的资本还是很雄厚的,等到温体仁倒台,他就迅速回归了京师。只是,辽西实在是太远了,等他回来的时候,好位置已经被人占了。
一气之下,杨光先干脆回乡去了。
如此一来,等朱慈烺登基的时候,杨光先的廷杖资本已经越来越淡,没有多少人认了。
杨光先见此,有点发懵。
他回乡之后并没有沉寂,联络士子,广交朋友,温养文名,俨然江南才子。
只是,这世道的风气变化得太快了。
今上不爱才子,爱脚踏实地干活的老实人。
于是乎,杨光先回乡所做的一切都白干了。
见此,杨光先急了,费尽心力再度入京。这一回,任凭他怎么腾挪,却也只拿到了一个钦天监监副的职位。
钦天监监正纪利安病休不管事,杨光先转正之事看起来十拿九稳。
只是,这个紧要关头却杀出来一个程咬金。
啊,也不能说是突然杀出来的。
近些年来,来华捞金的外国人是越来越多了。一开始,本着好客的心思,便是来几个客人迎一迎也就罢了。
可现在,他们竟然抢起了自己的位置。
这就太可恨了。
升官容易吗?
本来新政之下,其他的官儿已经很难升了,现在连钦天监这样一个无权无力只能装神弄鬼(大雾)的官儿也要来抢,真是欺人太甚!
这样想着,杨光先更加愤怒了。
历史上,杨光先回乡之后并无官位,是靠着成了鳌拜党羽这才担任上了钦天监监正的位置,杀气腾腾地冲向了汤若望等人。
事实上,杨光先的判断并无差错。
在两任钦天监的任命之上,当朝都选择了传教士来担任。一人是安多、一人是徐日升。别看他们起的名字很像中国人,却都是不折不扣的外国友人。
只可惜,朝廷里并无多少人对这一点有介意。
毕竟,在大多数人看来,钦天监里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值得他们关注的。
但杨光先不行啊。
他必须自保。
以他世袭军户军官的身份以及学识,是既无能力也无学历,拿到一个钦天监的官职真是不易,岂会轻易让出?
更何况……
还有人支援了自己大把银子呢!
想着那个奥援,杨光先忍不住感慨:“这些洋人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有些洋人真是有钱得过分啊,真是太过分了……本来还想拿捏一番,没想到我报的价格还是太低了……”
想到那三万两银子,杨光先暂且平静了下来。
为了保住官位,他已经开始上下活动了。
那些洋人再厉害,也不如他熟悉官场潜规则。自然,能打点活动的人也就少。
一想到那几个大佬已经被自己送了银子,杨光先就更加平静了。
大明二八一年的九月十九日,他迈步走向钦天监衙门。
一到衙门,主簿就急吼吼过来。
如果是平日,杨光先说不定还会摆一摆官威,吼一声何事惊慌。
但拿到了那三万两银子以后,杨光先平静了下来,罕见地露出了笑容:“黄主簿啊,今天怎么惊慌失措的,什么事让你这么急啊?”
“监副……实在不是我惊慌急切啊,皇命来此,我岂能慢一步?陛下召见钦天监有司,经筵讲习所今日主将乃是汤若望,课题就是天文学!”黄主簿脸上一副惊慌的模样,见了杨光先惊呆慌乱的样子,连忙低下头,露出了一副笑容。
“看你平日人五人六的,今日见了真章,也要慌了吧?”
……
杨光先的确慌了,他没想到被自己层层围堵的汤若望竟然还是被推荐到了皇帝陛下的身前。而且,还是用这种格外郑重的方式:经筵。
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能给皇帝陛下当老师,那是何等的荣耀?
换后世,那就是中央政研室的干活,不……是给中央政研室当老师的干活。这样一层资历出去,谁都要高看三眼。
“我这就去!”拿着令牌,杨光先急吼吼地去了。
现任钦天监监正早已病休,只是看在面子上,朝廷不忍在其生病的时候换人罢了。显然,钦天监能出面的只有杨光先。
当然,杨光先也明白自己的水平,断然是没有真材实料干过对面的。他真要有这水平,何苦用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不过,这也并非就毫无还手之力。
至少,杨光先提拔起来的秋官正吴明烜就是有些真材实料的。
拉着吴明烜,杨光先到了经筵讲习所。
站在杨光先对面的,赫然就是汤若望与南怀仁,此刻,他们正与陆仲玉谈笑风生。
杨光先听了,一阵阴沉。
因为,他们说的日食月食他虽然理解,却都无法明白那些专业上的具体内容。见此,吴明烜只好低声与他分说起来,将对方谈的事情听了明白。
他们竟然再说要预测下一次日食时间,甚至怎么一个姿势出现的都要预测出来。
荒唐!
当老天爷是你家二大爷不成?
就是二大爷,人家还能按照你的姿势出场?
心中大骂起来,杨光先却有些不祥的预感。
还未等他开腔,角落里一个重重的咳嗽响起,随后就是一声轻轻的钟鸣。
来过这里的人都迅速安静了起来,杨光先第一次来,却也早已听说过经筵讲习所的规矩。这是皇帝陛下到来的信号。
一念于此,杨光先顿时郑重了起来,竭力恢复钦天监监副的端正模样,更收起了方才阴沉的表情,带着崇敬的目光将眼角余光落在殿后。
众人尽皆肃穆,而朱慈烺也果然快步走了过来。
“诸位爱卿免礼免礼,今日是朕来听帝国里各位天文英杰的讲学的,这些繁文缛节啊,能免就免了。”朱慈烺这话说了无数次了,却还是不得不一次次又说。
经筵讲习所其实倾向的是各种各样的人登台,故而很少有留下来的老人。朱慈烺要是不亲口说,这些人自然只能做出最严格的礼法。
众人稍稍安静了一下,朱慈烺便含笑着开始让众人落座。
率先开始讲学的是陆仲玉。
这位本土天文大家是京师大学堂里的天文馆馆长,他不爱官场纷争,远离政治一心学术,深得行内人的敬仰。哪怕是杨光先,也不得不对这位大家报以十足的敬畏。
只是,一想到陆仲玉与汤若望的亲密,杨光先心中便暗暗不爽了起来:“只要我在一日,钦天监的经费就别想进京师大学堂!”
事实上,这种冲突由来已久了。
钦天监本来是大明几乎唯一的天文研究机构,更因为有着“本监官不得改迁他官,子孙世业,非特旨不得升调、致仕。如有缺员,由本监逐级递补”这等奇葩规定,以至于钦天监一直都是近亲繁殖,水平越发低落。
这样一来,在京师大学堂天文馆的对比之下,钦天监已经好几次丢光了面子。
“今日,下官讲《至大论》……”
“论宗动天,设黄道在地平上之点求其距赤道之地平弧,设日之高求正侧各景之长短、又求黄道各点之半昼弦,解正仪昼夜等众星常见之故、偏仪二至规下岁一次无景、距赤道愈远昼夜愈不等而两极下每岁为一昼夜……”
“考太阳行,求二分时刻、辩二至气至时难求时刻,求岁实与每日太阳平行,乃作平行立成表……:论太阴行,证求太阴真行度即月食可考、月有迟疾平三行,乃求月平行并月每日纬度,即以齐月诸行;或用同心圈及小轮,或不用同心圈,二法同理……”
只一开讲,杨光先便如同进了火炉一样,仿佛整个人都被放到热源身前一样炙烤,浑身不舒服。一想到周遭众人看过来异样的目光,他就得强挺着,装作一副能听懂的模样。
还有一个不甚在心的自然就是朱慈烺了。
不过他对《至大论》不感兴趣。这都是千年之前的学术研究了,虽然依旧有学习讲习的价值,却如何引得起朱慈烺的兴趣呢?
当然,朱慈烺有这个资格否定,杨光先显然没有。
好在,陆仲玉讲完以后,轮到朱慈烺发问了。
所有人重新打起了精神。
朱慈烺问道:“不知道陆爱卿对前日东北星象异常如何接?”
陆仲玉拧起了眉头,仿佛遇到了大难关。
而一旁,陆仲玉却浮现了笑容。专业他不会,但政治他懂啊。
这个陆仲玉显然也懂一点,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那个水平迈过去这一关了。
要知道,这可真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当然不在于专业上如何解释。
彗星流星雨这种东西,实在是太正常了。就如同太阳东升西落一样,是天地定律。只不过皇帝陛下倒霉,他在任的时候碰到了这种事。
可是……
能这么解释吗?
会这么解释的,一看就是不懂政治的。
因为,这涉及到一个核心的难点——君权神授。
皇帝陛下的权力,是上天作保的。
这虽然很刻意糊弄一些没文化的老百姓,却终究不是万全之策。
这不,一旦地震、彗星各种天灾人祸,就是皇帝背锅的时候了。
无限的权力,自然也该有无限的责任。
比如彗星。
皇帝陛下治下,政治清明,经济繁荣,一切都欣欣向荣。
可是呢,一个彗星下来,京师里就谣言四起。虽然都是些鸡毛碎皮的小事,却很让朱慈烺烦心。
没人喜欢有人插手自己的私事,哪怕是父母。
朱慈烺身为万人之上的至尊,又如何会忍受一群老鼠在诋毁自己的妻子呢?
现在,朱慈烺发文陆仲玉,显然是希望用陆仲玉的身份来化解这些压力。
天人感应乃是儒家少数能够克制皇权的武器,如何能让?
顿时,就见陆仲玉一脸肃容:“陛下,上苍示警,说明朝野不靖。”
还未等陆仲玉继续说下去,朱慈烺便目光跳转,看向杨光先:“杨爱卿,你是钦天监监副,现在钦天监的当家人。你来给朕说说,这彗星落下,是个怎生情况。”
杨光先如果是个正经儒臣,说不定还会如陆仲玉一样。
可这一位早已在钦天监这个染缸里学会了政治,当即正声道:“陛下,这是上苍示警,说明朝野之中有对陛下不利的奸邪,臣请严查奸邪,已应上苍示警!”
陆仲玉与杨光先的话头都是一样,但意思却是全然不一样。
落在陆仲玉的身上,说的显然是皇帝陛下您不行啊,还得继续努力。
但杨光先显然聪明了许多。
他说……
皇帝陛下您小心啊,有小人对您不利!
这个不同,高下立判!
但朱慈烺的态度忽然间就显得有些高深莫测,因为……不管是陆仲玉还是杨光先,似乎都没有得到朱慈烺的认可。
朱慈烺又让汤若望开始讲课。
讲课完了以后,朱慈烺又问出了相同的问题。
这一回,汤若望却是淡定地说:“皇帝陛下,此乃天地应有之至理。天理循环,便是如此。如同太阳东升西落,月有阴晴圆缺一般,乃是正常之事。既非朝野有异,也非奸人作乱。请陛下宽怀。”
……
场上有些冷静,陆仲玉担忧地看着汤若望,他感觉汤若望坏事了。
杨光先却是当即站了出来:“一派胡言!陛下,此乃叛贼!他要谋逆啊陛下!此人胆敢质疑陛下乃是天子之身,竟然否定天人感应,就是犯上作乱。这一回,彗星落下,便是说明我大明有此等奸邪作乱,这才有上苍示警!臣请诛杀汤若望!”
杨光先气势腾腾,杀气溢满。甚至还感觉有些遗憾,他遗憾他事先联络的那些大臣不再。要不然,声势一起,就能酿成定居。
这一开口,却是连与汤若望关系极好的陆仲玉都不敢出手了。因为,没人敢否定天人感应。这是对皇权的挑衅。
汤若望的确是太胆大了。
“若是能证明学生说的是对的呢?”汤若望自信而淡定。
第七十一章:证明
“对的?哈哈哈哈哈,汤若望,事到临头,你还执迷不悟!真是罪该万死!”杨光先冷哼医生,杀气肆意:“在大明,皇帝陛下乃是天子。意味着,天象有异,便是上苍示警。你汤若望胆敢胡说,还在狡辩。”
似乎是生怕汤若望不懂一样,杨光先还刻意解释了一番。
朱慈烺不置可否,冷眼看着。
“真的,便是真的。假的,便是假的。是谁在欺瞒皇帝陛下,事实会证明一切。杨监副,我只怕你不敢与我辩。”汤若望自信十足。
见此,杨光先却真的忌惮无比。
他已经百般压制,却还是抵不住汤若望在京师声名鹊起。
而这些名声,没有一个是依靠着权钱交易来的。有的名声源于汤若望的人格魅力,但更多的还是因为汤若望在一次又一次的辩论之中获胜。
“光是辩,谁能说获得情真与假。”朱慈烺终于开口了:“朕要能真切明白,给朕证明出来的东西。”
见朱慈烺开口,杨光先振作非常。
他就是等待着朱慈烺的发言。
这说明皇帝陛下对此十分重视。
“便是如此。拿不出证明,空口白呀,谁能信你?”杨光先狞笑地说:“若是拿不出,你便仔细着自己的项上人头!”
一旁,陆仲玉有些焦急,说:“杨大人,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我只不过是一片忠君之心罢了。怎么,陆馆长很有意见?”杨光先话里带刺。
陆仲玉叹了口气,不敢接话了。这个时候说话,只能引起皇帝陛下的歧义。
“臣带了几本书来,请诸君一看便知。”汤若望镇定十足。
反倒是南怀仁被这个阵仗给吓住了。
他万万没想到,只不过是一场讲学,竟然会引起杀身之祸。
这个时候显然已经来不及后退了。
有进无退!
这样想着,南怀仁镇静住心神,拿出了自己的早已准备的资料。
“殷商时代。武王伐纣,东面而迎岁,至汜而水,至共头而坠。彗星出,而授殷人其柄。时有彗星,柄在东方,可以扫西人也!”这是西元前1057年的彗星回归的记录。西元前613年,春秋鲁文公十四秋七月,有星孛入于北斗。从公元前240年,战国秦始皇七年,西元元前12年(汉元延元年)“七月辛未,有星孛于东井,践五诸侯,出何戍北率行轩辕、太微,后日六度有余,晨出东方。十三日,夕见西方,犯次妃,长秋,斗,填,蜂炎冉贯紫宫中。大火当后,达天河,除于妃后之域。南逝度犯大角、摄提。至天市而按节徐行,炎入市中,旬而后西去;五十六日与苍龙俱伏。”
“汉明帝永平八年 66 2月20日《后汉书·天文志》”
“永平八年,六月壬午,长星出柳、张三十七度,犯轩辕,刺天船,凌太微,至上阶,凡现五十六日去柳。”
“汉顺帝永和六年 141 4月10日《后汉书·天文志》”
“永和六年二月丁巳,彗星见东方,长六七尺,色青白,西南指营室及坟墓星。丁丑彗星在奎一度,长六尺,癸未昏见西北,历毕昴。甲申在东井,遂历舆贵柳七星张,光炎及三台,至轩辕中灭。”
……
一段又一段话被念了出来。
杨光先眉头越来越皱,到最后他已经全然不耐烦,当即怒斥说:“汤若望,这个时候,你还在做什么无畏的挣扎。若是你尽早忏悔,皇帝陛下还能恕你不知者轻罪。现在继续辩驳,只能让你再无回头之地!”
嘴上虽然这么说,他的心中却是越来越不安了。
因为,他听不懂上面那些。
“你不懂数学。”陆仲玉轻蔑地说了一句。
如果说一开始,陆仲玉也没听懂。但伴随着时间越来越多,尺度越来越细,陆仲玉猛然间想到了什么。
这时,汤若望不再卖关子了,笑着说:“诸君可知,这记载之上的彗星,其实都是一者罢了。大多数的彗星,都是周期性运转。如今日所言这彗星,每个76年左右便会出现一次。若是上苍示警,岂会挑着这么准确的时间?所以说,臣请皇帝陛下莫要介怀。并无朝中奸邪,也并非陛下如何。相反,还应该大大惩戒那些无中生有之辈。”
朱慈烺露出了笑容。
这才是他想要的答案啊。
朱慈烺既不想被彗星这种天象搞,也不想用这种无稽之谈去掀起朝争。所以,无论是陆仲玉的还是杨光先的答案,朱慈烺都不赞赏。
相反,作为穿越客,朱慈烺很欣赏汤若望的水平。
这才让朱慈烺感觉到了一些后世的影子。
彗星这玩意,本来就是一个寻常的天文现象,非要扯上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朱慈烺听着就感觉歪腻。
他并不需要君权神授、天人感应这种封建迷信的东西来加强自己的权威。
这些东西,迟早伴随着教育普及以后被戳穿。与其站在历史的对立面上到时候狼狈不堪,还不如尽早布局。
“不可能,不可能!”杨光先反应了过来。
仔细一算,可不就是七十六年么?
可是……
天人感应……?
天人感应当然不是真的。
世界上也没有这回事。
按说,最重视这回事的应该是皇帝陛下。杨光先是站台朱慈烺的……
但朱慈烺却意外地选择抛弃了天人感应。
这让杨光先感觉到了恐惧。
他连忙又道:“不可能!”
“不可能什么?”汤若望微笑地说。
“哪怕只是说明了彗星这一个问题,也不能证明这一次天象不是真的有异常。况且,要把时间算上,这次的彗星也不是你所言的这个彗星!这次不算,必须再比一次!”说完,杨光先恶狠狠地看向吴明烜。
吴明烜艰难地点了点头。
“怎么比?”汤若望跃跃欲试。
“就比日食推测,下一次的日食时间!”吴明烜深呼吸一口气。
“好!不仅如此,还要预测出日式的全部详细情况。如何?”汤若望加码。
“好!”杨光先应了下来。
……
朱慈烺望着眼前几人的背影,背着手微微有些期待:“猜不到吧,委拉斯凯兹。你的招已经用完了。接下来,该看我的表演了。”
第七十二章:西班牙公主的嫁妆
西班牙驻华公使,委拉斯凯兹悠哉悠哉地吃着早餐,同时,又品味着另一份书信,思考得微微有些出神。
那是一封来自西班牙母国的信。
信上,说会有一批庞大的西班牙考察团出发到华,要他准备足够一千人住宿的食宿问题。
这难不住委拉斯凯兹,光是前期带来的经费就已经足够他在京师盖起一连串庞大的宫殿来安置从欧洲来的本国居民。
更别提还有许多从吕宋往来的商人。
吕宋虽然没了,从美洲来的航行却并没有减少,只不过他们将目的地从吕宋变成了中国的京师。
而这些,腓力四世都已经许诺给了委拉斯凯兹,以让他采购到足够的中国货物。
对于这一批来自欧洲母国的一千人,委拉斯凯兹早已知晓缘由,让他更注意的是那一千人里最尊贵的女子身份。那是腓力四世的三女儿,玛丽亚公主。
至于缘由,却也是简单。
王都瘟疫遍布,谁也不敢保障王都的安全,就连宫中也频繁死人,从前遇到瘟疫的时候别无选择,但眼下显然并非如此。
神奇的中国人遏制了瘟疫的蔓延,让所有人看到了生存的希望。
通过他们的口中,腓力四世才明白,遥远的东方有着这样一个神器的国度,他们成功地战胜了瘟疫,而且是一次又一次,接着无数次。
在逐步完善的医疗卫生投入下,美丽的东方成了健康的东方,安全的东方,宛如天堂一样的东方。
怀揣着对这样完美神国的向往,西班牙的权贵们决定启程前往,一睹究竟。
当然,明面上总不能这样胡乱开腔。直接就说是为了躲病,这岂不是对王国臣民的背叛么?
于是乎,腓力四世让心爱的玛丽亚公主牵头,带上了一群迫不及待离开欧洲的权贵们踏上了前往东方的船只。美其名曰,医疗卫生与治国考察团。
仿佛,他们并非是前去休假与躲避疾病的,而是为了西班牙未来更好治理而去的。
委拉斯凯兹默默地算了算时间,很是有些期待
这封书信的时间显然很早,早到腓力四世甚至还不知道中国的移民已经占领了西班牙王国的领地吕宋。
所以说,这会儿的船队说不定已经进入了亚洲,正在朝着前往京师的路上抵达。
他想了想,忍不住有些兴奋。
虽然,他还要头痛如何解释吕宋的丢失,但一想到这一批援兵到来,他还是十分开心。
这些贵族并不仅仅只是贵族,他们对于委拉斯凯兹而言是资本,是实力,是攻陷大明这个帝国的有力武器。
一个个传统悠久的西班牙豪门家族的名字被委拉斯凯兹念了出来,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们的到来,定然会带给委拉斯凯兹足够的金钱、财富。别忘了,西班牙成为日不落帝国的漫长时间里并没有将财富投入到工商业里,而是成了这些贵族享受生活的资本。
他们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奢华又昂贵。
为了在中国支撑更加奢靡的生活,他们显然会致力于不断扩大中国与西班牙帝国的贸易。作为驻华公使,他自然能够分润其中极大一部分。
当然,这些都仅仅只是一方面,最最重要的,显然还是玛丽亚公主阁下。
玛利亚特雷丝公主在历史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名声,作为哈布斯堡王朝的公主,倒是有一点非常幸运,他与他还未出生的妹妹一样,没有遗传上哈布斯堡王朝那让人遗憾的容貌——鸡胸与罗锅。
没有了这些缺点,这使得玛丽亚公主比任何一名西班牙公主的容貌都要胜过万分。加上委拉斯凯兹对中国女子的了解,他惊奇地发现,这位娇小的西班牙公主很可能就是中国人眼中的绝色美人呢。
当然,光是这些显然还并非是委拉斯凯兹期待的地方。
对于女子,他已经过了热切追逐的时候。更何况,还是公主这等他不敢去想的存在。
他热切期待的,是玛丽亚的身份,以及这样身份背后带来变革性的力量。
因为,伟大的腓力四世没有儿子,而玛丽亚又是腓力四世最年长的后代。
不同于中国,千百年来也就一个武则天。
在西方,是有女王的。
欧洲人并不认为女王继承王位有什么不对,就连西班牙人也觉得,玛丽亚特雷丝继承王位很可能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
委拉斯凯兹也很认同这一点,特别是一想到玛丽亚公主就将抵达中国以后,就更加的期待。
因为……玛丽亚公主是个好人。
或者说,是一个非常单纯,单纯到有些愚蠢的人。
一个天真可爱,率性而为的女子是称得上赞美的。但这样一个人出生在环绕着权力与阴谋的王室里,只能成为一个可怕的故事。
毫无疑问,玛丽亚特雷丝卷入了这样可怕的故事之中。
但有的时候……命运就是如此。
委拉斯凯兹非常高兴这一点的判断,这意味着,下一个西班牙国王是一个好人,一个容易影响,**控的人。
而现在,委拉斯凯兹处在最有利的位置。
他很明白腓力四世国王为什么会特意加上玛丽亚公主,并不仅仅是为了掩人耳目,显然还有试图与中国联姻的想法。
神奇的医术让腓力四世明白了中国人的神器力量,三十年战争的失败刺痛了哈布斯堡王朝的心。停战协议尽管已经拟定,但就如同字面意思上所说的一样。这不会是和平的到来,仅仅知识下一次战争开始前的喘息。
为此,腓力四世需要更多的支持。
中国,富饶而强大的中国就成了美妙的选择。
让自己的女儿成为对方皇帝的皇后,到时候用西班牙帝国的力量帮助玛丽亚掌握中国人的权利。
瞧瞧,多么美妙的计划。
而且,这并非是一个妄想。
也许中国的皇帝可以随便拒绝一个女人。
但当这个女人带着一整个帝国的归属到来呢?
“用西班牙帝国做嫁妆……也许中国皇帝可以不屑地拒绝,但又谁哪位臣僚会同意呢?”委拉斯凯兹大笑了起来。
他似乎已经预感到了美妙的未来。
一旦玛丽亚公主登上中国人的皇后之位,他便可以卷起这个帝国的风波。别忘了,还有一千名西班牙精英即将到来。
光明正大地斗争他们不会,争权夺利还不擅长么?
第七十三章:预言
要知道,他们面对的并非无可匹敌的中国军队,而是一个柔弱的皇后罢了。
不同于欧洲那种王室之间互相联姻的格局。中国皇帝竟然喜欢从普通人家里娶皇后,就是赵诗瑶,也是成为皇后之后,兄弟叔伯都被荣养起来,接触不到权利。
这就让中国的皇后显得十分孱弱,想起拥有庞大势力的西班公主,委拉斯凯兹对此充满信心。
就当委拉斯凯兹畅想着如何让中国这个古老帝国被自己的手段控制时,他的助手匆匆赶来,传来了一个糟糕的消息。
“公使阁下,您的第一步动作,钦天监监副杨光先有大麻烦了。”助手低声地说着,竭力不让自己引起委拉斯凯兹的注意力,说完就闪到了一边去。
委拉斯凯兹的笑容果然停了下来。
这个时候的他,就好似一盆冰凉的水浇透了他的心底,让他的野心一下子被熄灭。
杨光先是个相当重要的人物,更是他谋划着动摇皇帝陛下后宫的第一步棋子。
但现在,这步棋遭遇到了大麻烦。
汤若望,这个来自西方的传教士竟然开始为难起了同样来自欧洲的同胞。哦不,也许汤若望并不知道杨光先的背后就是委拉斯凯兹。
撇去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委拉斯凯兹必须开始面对眼前糟糕的处境。
他意识到,这是中国皇帝的第一步反击。
委拉斯凯兹神色郑重了起来,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开始行动了。
这样想着,委拉斯凯兹换了装,在助手的安排之下,见到了杨光先。
见到委拉斯凯兹,杨光先先是激动了一下,但很快就有些抑郁了。
“那些传教士都被皇帝陛下严加看管了起来,现在谁也接近不了他们。”杨光先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委拉斯凯兹虽然不是很懂,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那是他身边吴明烜介绍后的功劳。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别人有没有实力,委拉斯凯兹的确不知道,但他自己有没有实力,却是一清二楚。的那个人,他也试图指望吴明烜能够挑起大梁。但当吴明烜解释了一下以后,委拉斯凯兹更加头大了。
撇去那些乱七八糟让人听不懂的专业术语,杨光先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在天文这上头,的确是这些洋人更厉害一下。
更重要的是,就算是中国人里那些顶尖厉害的,也都跑去了洋人那儿。
说到这儿,委拉斯凯兹也郁闷了起来。
《崇祯历书》严格来说并不是汤若望编纂的。这是徐光启主持的大作,他汤若望跟着一帮子中国学者后头帮忙编撰罢了。
而徐光启便是中西方文化交流的关键人物,而今挑头的陆仲玉等人都对徐光启十分敬仰。
哪怕是陆仲玉突然之间民族情绪爆发,他们也不会选择支持杨光先。
谁要杨光先一力反对《崇祯历书》的推行呢?
“这么说,宫廷之中,你的辩论完全输掉了呀。”委拉斯凯兹拧起了眉头。
这不是一个好的征兆,皇帝陛下的态度实在让人疑惑,也让他不住地猜想了起来。
的确,很难想象有哪位皇帝会支持臣子动摇自己的权位。如果说这是一个昏君也就罢了,朱慈烺并没有表现出这一点的迹象。哪怕有,也仅仅知识在对政务的懒惰之上,颇为让人有些诟病。
当然,皇帝陛下对权力的稳固掌握是没有人怀疑的。
枢密院这套体系的建立让皇帝陛下对军队时钟保持着强大有力的掌控,有了军权的支撑,政务之上的改动无论如何都不会让皇帝陛下失去权力。
更何况,皇帝陛下的懒惰反而让他的地位出于一种超然的身份上。
这样一来,做错事的只是内阁,而不会是皇帝陛下。久而久之,皇帝陛下就透过这一套严密有效的制度掌握着庞大的权力。
在这样完全并不愚蠢的判断之下,朱慈烺会做出这种选择就更加让人惊讶了。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目前看来,的确对我们很不利。公使阁下,如果你的到来只是说这些没有用又让人苦恼的话,我想你可以考虑多喝点茶了。”杨光先生怕对方听不懂中国人的含蓄,摆出了一副送客的表情。
委拉斯凯兹不为所动,光是杨光先接下来还要找他要钱他就一点都不怂这个贪婪的中国官员。
事实上,若非是因为杨光先是京师里少见还很贪婪又愚蠢的中国官员,他也不会找到这么一个突破口,来打击皇帝陛下的后宫安稳。
“不不不,天文学上的东西,我的确是很难帮你。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对你眼下的困境就真的毫无办法。”委拉斯凯兹镇静了下来。
“什么办法?”
“你听我这般说……”
……
位于紫禁城的深宫之中,朱慈烺背对着双手,看着夜色。
古代的星空可真清澈啊,抬头看过去,便可以看到真正的夜色。没有光学污染,没有雾霾,天空一片清澈,让人毫无阻拦地可以看到天空之中璀璨的银河。
再加上,朱慈烺前生的时候,或多或少还真有一些近视。带着眼睛还想要观察天文,基本上是没有多大希望了。
但在这个时代里,健康的体魄与良好的视力让朱慈烺每每仰望星空到时候,就忍不住有一些窃喜与喜悦。
当朱慈烺收回思绪,回到一团小火堆的时候,旁边,魏云山的表情忽明忽暗,静静地将烤好的羊肉串递了过去。
就这样,君臣两人就这么在烧烤架上聊了起来。
“那边的情况都监视上了?”
“回禀陛下,都已经搞定了。委拉斯凯兹表现得很轻松,还在筹划着对付陛下的计策。”
“贼心不死啊。”
“但这一回没有其他国家参与进去了。”
“吃过一回亏,也就没有傻子会那么傻乎乎地跟着去吃第二回了。”朱慈烺笑了笑,说:“先说说我们的准备,进行得怎么样了。”
这个准备,显然就是朱慈烺的反击了。
驻华公使的确是个很麻烦的存在,他们毕竟不是朱慈烺的臣民,升官发财与赏罚朱慈烺都决定不了。最有力的反制手段也只不过是将他们驱逐出境,至于杀死驻华公使这种事,除非是野蛮国家,不然一般都不会去这么干。
国际声望这种事有时候虽然是无稽之谈,却也的确有几个底线。
再加上,这毕竟涉及宫廷隐晦,扩散出去只能让朱慈烺更加不开心。
“陛下,都已经安排妥当了。他们还未发现。”魏云山说。
朱慈烺点了点头:“要是远在东北他们都能发现,那也的确是巧合得有些过分了。”
朱慈烺说的是发生在东北那一连串诡异的传言。
别人不知道当年击败建奴后他们的缴获去了哪里,朱慈烺还不知道么?
一部分填充进了消耗庞大的国库,而另一部分,自然就是进入了大明的教育事业之中。要不然,哪怕是恒信商行日进斗金,显然也支撑不了教育事业这种庞大的开支。
锦衣卫自然是迅速查探了进去,很快,重重线索都指向了这些西班牙人。
显然,西班牙人不会想到在中国除了那些遍布街头的警察以外竟然还会存在着锦衣卫这种特务组织,他们的效率在皇帝陛下的支持以及不断出现的各种技术装备之下飞速发展。
撇去这些遐思,朱慈烺轻轻敲了敲桌子,吃完最后一根烤串,回去歇息了。
……
大明二八一年十月初一。
这一天,位于紫禁城的乾清宫里,一场盛会召开。
只要一看帝国首相李邦华以及枢密院倪元璐都到来就可以明白,这一场盛会在当朝大臣的心中有着怎样的意义,不多时汤若望以及杨光先纷纷就位。
李邦华与倪元璐一脸严肃,身边的官员们也纷纷不敢大意,都认真了起来。
京师里已经留言四起,很少有人能理解朱慈烺打破天人感应的举动。
更有儒者激烈地上书皇帝陛下被奸邪蒙蔽,要以正视听。
显然,只要看到朱慈烺今日的表情就能明白,他可没有被什么奸邪蒙蔽了试听,朱慈烺清醒得很。
“十月初一,就是今日的时间,对吧?”朱慈烺笑了笑,说:“在月前,两位学者在朕面前说,要赌日食的时间。还巧合,两位学者都将日食的时间预言在了十月初一。而且,也纷纷都将最终预测的日食详细描述都落在了梁哥锦囊之内。”
说着,朱慈烺身边就有一个大学士高高举起了一个红色一个蓝色梁哥锦囊。
这梁哥锦囊还有些挺不一样的,因为,上面都被严密的油纸包给包了起来,贴着一个未经拆封,写着当事人名字的封条。
显然,这是为了证明两方都这一回比试的严肃性,谁也不会在上头捣鬼作乱。
“回禀陛下,的确如此。俯唯圣裁,臣恭听教诲。”杨光先端正地一礼,如果单单只看外表,这杨光先还算得上是一表人才,浓眉大眼,看起来很有正气的模样。
唯独朱慈烺没回看着杨光先都有些可惜。
他想起了后世的一句明言,没想到你这个浓眉大眼的也背叛了革命。
撇去这么一点小插曲,另外的汤若望也拽着有些口音的中国话上前行礼:“皇帝陛下明鉴,您忠诚的臣民可以发誓,我所预测的一切都是毫无修改的,而我们所做的一切,将指引真理的道路。”
“既然如此,那诸位爱卿便可以拭目以待。很快,日食就将开始了。”朱慈烺挥了挥手,当着所有人的面,两个太监开始拆开之前保存完好的锦囊。
随后,锦囊被拆开,里面的字被两个太监一笔一划地写在了两块黑板之上。
黑板也是个好东西,这让朱慈烺可以经常地让大臣们直接将自己想要发言的话给写在黑板之上,也是各个学校里格外流行的教具。
“日偏食。大明二八一年十月初一午时。”-汤若望
“日全食,大明二八一年十月初一,午间。”-杨光先。
……
堂内微微地想起了一股议论之声,杨光先不用看也知道,堂下的人有点嗤笑杨光先。
显然,杨光先这是取巧了。午间并不是准确的时间,意味着杨光先的范围会被扩大。也显然意味着杨光先没有汤若望那么笃定自己的判断。
实际上显然没有可以辩驳的了。
但是,日偏食与日全食却是梁哥全然不一样的情况。这是骗不了人的。
见此,大臣们这才止住了自己议论纷纷的声音,他们很清楚,这个时候不是自己胡乱说话打扰现场气氛的时候,要是惹毛了皇帝陛下,御史出来他们可就要吃苦头了。
场上迅速安静了下来,很快,场外的日晷也不断地将时间报了上来。
午时很快到了,随后,让人惊呼地声音不可抑止地出现。
因为,日食真的来了。
仿佛整个大地都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天空里,天狗食日发生,众人不断地惊呼着。
“这是上仙下凡了吗?”
“陛下若是要重归修仙,咱们的日子可是要好过不起来了……”
“好好的,这个时候为何要说这些丧气话?不过,我却觉得不管是汤若望还是杨光先都不会这么胡乱地弄那些修仙之类乱七八糟的事情……”
“唉,还是先看看这一回是什么个情况吧……”
……
没多久,李邦华便亲自出了场。
而这时,汤若望已经胜券在握。
他的身边,南怀仁姓行宫材料地过来汇报:“尊敬的皇帝陛下,各位中国的大臣。向诸位汇报,这一次,是日全食毫无疑问!”
汤若望预测胜利,分毫不差。
不仅是在日全食与日偏食的选择之上,时间也显然比起杨光先更加精准。
众人这会儿看向两人的表情已经不再是寻常的传教士了,仿佛是看活神仙一样。
汤若望微笑地看向杨光先。
不过,并没有预料之中的惊慌不安,杨光先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叹道:“陛下,我大明失一国运义。我前日听说,西班牙帝国有意下嫁未来女皇入我大明后宫,而今陛下不复天子之名,恐热外邦犹疑啊!”
这时,众人都忍不住将目光落在了角落里。
那里,委拉斯凯兹一脸惋惜的表情。
第七十四章:朕不惯她
“前不久,外臣收到国中主教一封书信。信中提及,天下诸国国王,都是上帝之子。于中国皇帝而言,自然便是天子。因此,敝国公主玛丽亚闻之,心生爱慕,而今敝国国王亦是有意撮合此间姻缘。已成西班牙与中国之美事。”委拉斯凯兹惋惜地说着:“可惜,玩玩没想到,而今竟有如此意外。此等消息传回去以后,恐怕便要生出诸多意外了。”
这时,杨光先跟着补刀说。
“听闻欧罗巴诸国,若是国王并无子嗣,王位亦是能够传于王女。那玛丽亚公主而今就是西班牙国王腓力四世长女,乃是西班牙国王第一顺位继承人。若是陛下与那西班牙公主生下子女,即可继承西班牙王国。不费吹灰之力便得万里疆域啊!”杨光先说完,目光若有若无地瞥向汤若望,意思不言而喻。
瞧瞧,你们猜中了又如何?
坏了大明的正事,区区天文历法又是如何?
李邦华听完,果然是面目一变。
没多久,倪元璐就遣人抬着一个巨大的世界地图来了。
西班牙不愧是日不落帝国。
虽然地图上吕宋的板块已经悄然间变成了大明统御的红色,但远在大洋彼岸的每周领土依旧是让人不住地垂涎。
那可是南北贯穿,比拟大明九州之土的领域啊。
更别提西班牙本身就是一大强国。
这样的强国,不用战争,不用金钱,不菲一兵一卒,只要皇帝陛下多收个女子就能拿下……
试问,谁能不心动呢?
尽管这方式听起来有些不靠谱,但只要一想到这么庞大的领土,惊人的利益,无论是谁都克制不住自己跃跃欲试的心。
“万里疆域,横跨天涯……这等大国强国,却是如此轻易就能拿下么?”李邦华喃喃地说着,他有些不敢置信,却又有些想要相信。
“李相国,这时的确是有的。”自从大明与西班牙三国打了一仗以后,朝中对于欧洲各国的情况就被迅速科普了一边。李邦华了解的还不算确切,但拿到全面军事情报的倪元璐可就清晰许多了。
尤其是在许多驻华公使的聊天之下,倪元璐对欧洲贵族的通婚情况了解颇为清楚。比如玛丽亚特雷丝的母亲就是法国国王亨利大帝和玛丽·德·美第奇的女儿伊丽莎白·德·波旁。
腓力四世的姐姐安娜·奥地利是法国国王路易十三的妻子,路易十四的母亲。
原定历史上,玛丽亚特雷丝因为有王位继承权的关系,最终被当作一个重要砝码用来缓和与法国的关系,又因为此前的姻亲重新嫁到了法国去。
当然,现在西班牙还未完全疲倦。在见识了中国人强大的力量后,腓力四世将拜托与法国差距的希望落在了中国的身上。
而朱慈烺呢,也是对此有些听闻。
因为,欧洲贵族各国是经常跨国通婚的,各国王室都有姻亲关系。这不同于中国的那种政治联姻,名大于实,很难说有什么用。在欧洲,血缘关系是非常重要的纽带,而且具有极强的现实意义。
在中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颇得不少人的认同。
但在欧洲,这几乎就是一个神话。
阶级的固化远比人们想的更加残酷。
故而,各国王室之间的通婚不仅是为了维系关系,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在政治上有更多的依靠与选择。
在这样的基础之下,想要明白欧洲的历史,就得去了解欧洲各国的联姻。
比如英国的维多利亚女王在后世就被称呼为欧洲的祖母。这当然并非空口白话,只要细细数一下他的子女就知道了。
长公主维多利亚嫁给了德意志第二帝国皇帝腓特烈三世,生了德皇威廉二世。
威尔士王子娶了丹麦公主亚利山德拉,子女包括联合王国国王乔治五世,挪威国王哈康七世的王后摩德;艾丽斯公主嫁给了黑森大公路德维希四世;阿尔弗雷德王子萨克森-哥达-阿尔滕堡大公娶了俄罗斯女大公玛丽亚·亚历山大罗夫娜,这是沙皇亚历山大二世的女儿,子女包括罗马尼亚国王斐迪南一世德王后玛丽;阿瑟王子是康诺特和斯特拉森公爵,娶了路易斯·玛格列公主,这位是德皇威廉一世侄孙女,子女包括瑞典国王古斯塔夫六世的太子妃玛格丽特。
贝翠丝公主嫁给了巴腾堡的海因里希·莫里茨王子,子女包括西班牙国王阿方索十三世的王后维多利亚尤金妮亚。
虽然看起来十分复杂烧脑,但只要明白欧洲各国之间复杂的姻亲关系就能对欧洲历史多一层了解。
同样,因为女性同样也有继承权。故而,朱慈烺若是笑纳玛丽亚-特雷丝又剩下几个儿女,自然就有了入主西班牙的权力。
到时候,哪怕是朱慈烺没有这个想法,也会有数不尽的聪明人围绕在几个幌子皇女的身边,试图做出一番从龙之功。
还别说,这实际上已经成了大明的一个新风潮。
各级贵族都重新恢复了往昔的养门客之风。
因为,各级藩王、世袭贵族都已经将目光从国内一隅之地调到了边疆之外的茫茫天涯。
别的不说,东南亚上不知道多少家殖民公司实际上就是各个藩王、公侯伯们的产业。分封制虽然没有在国内兴起,却在国外蔓延开。
在皇帝陛下的新政策之下,藩王们纷纷将国内的封地该封到海外去。在国内,他们已经失去了政治、经济上的特权。靠着种田那点利润已经越来越难以维持盛世之时的各种开销。与此同时,去海外冒险发财便环绕在了他们身边。
不比在国内需要畏畏缩缩,谨小慎微。一旦到了国外,他们就能重新恢复真正藩王应有的权力。甚至,便是建立一国也相差无二,只不过要一切重头开始。
话归正题,了解欧洲情况以后,李邦华目光闪烁,显然片刻之间已经生出了不知道多少个念头。
只要大明皇室参与进欧洲各国的联姻之中,就足可以用生孩子来解决征服世界的问题啊。
当然,他们作为大臣,以大明雄厚国力与战无不胜强兵作为依仗也是必要的。
“哼,若是如此,汤若望可真就险些坏我大明正事了。”李邦华这样想着,看向汤若望的表情也就有些不善了起来。
此刻,汤若望也是脸色严肃了起来。
作为传教士,并非是只要懂得如何传教,懂得一些自然科学就足够了。
特别是能够在中国政治中心占有一席之地的有名人物,汤若望不仅情商智商双高,在政治上的领悟能力也是非凡。
或许,对于中国的情况他还在不断的学习摸索之中。但是,对于欧洲的情况他却知晓得很清楚。
别忘了,他就是欧洲来的。
欧洲各国王室通婚带来的机会,他岂能不明白?
汤若望定神地看着委拉斯凯兹,又看了一眼杨光先,心中大叹。
“中国人与我做对也就罢了,为何连同为天主教的西班牙驻华公使却也要与我为难?难不成,就因为我试图让传教组织远离这些驻华公使的控制么?”汤若望的心思发散了一会儿以后,就迅速回到了正题。
只不过,不管汤若望怎么苦思冥想,都有些没想到破局之点。一旁的陆仲玉也只好干涩地说:“无心之过,如何会影响两国关系。皇帝陛下之圣明日月可鉴,区区天文之事,无伤大雅。”
“只是无心之过这么简单么?吾国公主本是一腔纯粹的爱慕之心而来,容不得半分污染。尔等此举,无益于破坏了公主殿下心中对于东方君主神圣的向往。一旦公主心生失望,两国关系因此失去姻亲机会,谁担得起责任?”委拉斯凯兹扫视全场,果然见不少人的目光都退却了下去。
汤若望几度张口,却都纷纷收了起来。
见此,杨光先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心道:就算你算对了,猜对了,那又如何?在委拉斯凯兹公使阁下的计策之下,还是一样要吃瘪。
这时,李邦华与倪元璐也纷纷到了角落里,几个大臣都在私底下议论了起来,大家都在评估着与西班牙结下姻亲的价值。
“委拉斯凯兹应当是虚张声势,联姻这等大事,岂会因为虚无缥缈的一点小事因此耽搁下来?”
“但他的态度很让人琢磨。这次抓着一点小事就咄咄逼人,很有问题。难道是因为之前一战丢光了颜面,想要借机出口气?”
“只是出口气,也不碍事。但这若是没有善罢甘休,他在那玛丽亚公主面前胡言乱语,那这联姻可就有些坏事了。而且,一旦这其中惊人的操作空间传出去,到时候就算我们不愿意玛丽亚公主嫁入陛下宫中,那些野心家们也会纷纷行动起来的。”
“西班牙太大了,这样的利益,没有人会舍得……”
“就是我又如何舍得?但要是放那委拉斯凯兹借外戚的身份进入政局,我却是大有隐忧。他不是个和气之人啊……”
“甘蔗没有两头甜,总不能只需我们欺负那腓力四世没有子嗣。不过,咱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说到底,陛下只有皇后一人,近年来也只有一个子嗣,还是太单薄了。”
“眼下皇后娘娘有孕在身,的确是个好机会……”
……
在后世,妻子有孕,丈夫偷腥,那是毫无疑问需要谴责的。
但是,在这个时代,却没人觉得皇帝陛下多纳几个妃子有什么问题。毕竟,身为皇帝,现在已经六年了,却依旧只有一个子嗣,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欧洲的事迹固然让大明朝臣们想到了无数可以下手的地方,却也给了他们一个提醒。若是皇帝陛下没有子嗣,或者说子嗣成了欧洲人的。那也难保大明的江山传承三百年后会不会便宜外人……
嘉靖皇帝不就是捡了这个便宜么?
……
伴随着议论,汤若望、陆仲玉等人的表情都是越来越难看了。
显然,大臣们被说动了。
委拉斯凯兹与杨光先露出了微笑,他们早有预料,也是很有信心。没有人能够在这么庞大的利益之下不心动。
毕竟,光是在东南亚那么一片不甚富裕的地方就足以有金山银海的财富了。若是去了每周的那些金矿银矿,那还不得更加发财?
“汤先生,不如……认了吧。”陆仲玉叹了口气。
汤若望心中一片冰凉,他叹了口气,将一本书递给了南怀仁:“我的指向,也许要寄托在怀仁的身上了。”
那是《崇祯历书》。见此,南怀仁与陆仲玉眼中有些泪光涌动。
朱慈烺听着众人的议论到这儿,也终于打破了沉默,轻咳一声说:“等等啊,怎么着,朕的婚姻大事,弄了半天,还没人问过朕的意见啊?”
李邦华与倪元璐一听,就忍不住连连轻咳了起来。他们意识到,皇帝陛下犟起来了。
年轻气盛,没脾气才怪了,他们早已熟悉这一点。
“陛下,社稷为重。些许小事,往后再论也不迟。”倪元璐轻声说。
“陛下三思,此事于陛下有利无害呀。”李邦华连忙劝慰。
一旁,委拉斯凯兹与杨光先都差点笑出了声。
大明两大巨头都为他们说话,这是多长脸的事情?
一想到这个庞大的帝国开始被自己影响控制,委拉斯凯兹就止不住地兴奋。
朱慈烺摆摆手:“你们是担心朕不想与外邦联姻?”
“难道……不是么?陛下不是因为这事?”李邦华与倪元璐一脸茫然。
“你们啊,唉,有时候,太操之过急了一些。再说,男女那点事,想的未免也太卑微了。说得我朱慈烺好似一个没钱没事的穷书生一样,要高攀贵族名媛。搞清楚,朕是什么身份,再想想,朕要想选秀,那欧罗巴诸国,哪个朕不能挑?法国、葡萄牙、神圣罗马帝国、就连荷兰,也得乖乖把姑娘送过来。什么西班牙公主,一点小事就唧唧歪歪,谁贯的,嗯?”朱慈烺鼻音哼了一声,扫视全场:“听仔细了,朕不惯她!”
第七十五章:截胡
这一扫视,仿佛就是死亡凝视一样,让委拉斯凯兹心哗啦啦地凉了半截。
他看到了法国驻华公使费马悠然地走了过来,一旁,葡萄牙驻华公使面带不屑。同样,神圣罗马、瑞典、英国等国的公使看着委拉斯凯兹,也纷纷面带微笑。
这样的微笑,带着嘲弄与戏谑。
委拉斯凯兹不会觉得老对手费马会心胸宽广地祝贺自己想了个好点子,他只会立刻用同样的手段复制委拉斯凯兹的计策,也把法国公主嫁进来。
别忘了,英国人与法国人都在北美大陆上有殖民地。
至少,朱慈烺有了更多选择,委拉斯凯兹的所有计策都失去了作用。
“还好还好,腓力四世陛下英明神武,已经将公主殿下送来了中国。我们有公主陛下在,至少能比那些人抢先一步……”这会儿,联想到中国皇帝可以娶好多个平级妃子的事实,委拉斯凯兹的雄心被一下子打消了下去。
他意识到,中国人一如既往地难缠。
明白了皇帝陛下所言的目的,李邦华与倪元璐纷纷反应了过来。
的确,在主动权上,朱慈烺是甲方。他想要娶谁,谁就会眼巴巴地把公主送过来。全然不是对方过来拿乔拿捏朱慈烺。
明白了这一点,李邦华与倪元璐也都不着急了。
汤若望、南怀仁以及陆仲玉怔怔地看着这一点,忽然间发现,雨过天晴了。
只一瞬间,在朱慈烺出手之后,情势重新逆转。
“我们……好像没事了……”南怀仁弱弱地说着,又有些期待的激动。
“也许……它终于可以面世了。”怀揣着《崇祯历书》,汤若望与陆仲玉有些眼眶湿润。
“既然《崇祯历书》的新历法是最准确的,那诸位爱卿对于更换历法还有什么疑问吗?”朱慈烺含笑地看着汤若望等人。
终于等到了,终于等到了!
崇祯历书,获准施行!
听到这个胜利的消息,陆仲玉、汤若望以及南怀仁忍不住热泪盈眶。他们为了这一点,奋斗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夜,而今,终于做到了!
“臣等没有疑虑,请换《崇祯历书》。”陆仲玉当先开腔。
这时,李邦华微微沉吟,开口道:“陛下,崇祯年号毕竟已经稍旧,若是以此为论,臣的建议,可以改为大明新历。”
“国朝以农为本,尤其此历法更新,最以农时为重。这新历,就叫《大明农历》好了。”朱慈烺早就知晓这个梗了,这会儿抛出来,众人自然没有犹疑。
重农思想,不管在哪朝哪代都不会错。
历法名字被定了下来,农历的推行自然成了定局。
甚至不用其他人跟着附和造势,此事就已经敲定。
杨光先还想挣扎了几下,却见吏部天官冷冷地看过来一眼。
原来,李遇知不知何时也已经走了过来。
三天后,钦天监人事任免开始调整。
杨光先被查证巨额财产来源不明,收受西班牙商人贿赂被免职。新任钦天监监正顺理成章,众望所归地成了汤若望。
汤若望上任之后自然迅速颁布钦天监监正。
而这时,傅淑训又找上了汤若望。
“汤监正来了,正好,这件事,大家人都到期了,可以好好谈谈了。”傅淑训说着,看向了身边的另一人。
那人自然就是教育大臣黄道周了,除了黄道周,还有京师大学堂的朱之瑜。朱之瑜在京师大学堂的任上做得不错,教育总署的工作也颇为被认可。
伴随着外交大臣陈贞慧开始组建外交部,作为大明中央部门序列里最重要的一个大部教育部也开始渐渐从礼部剥离。朱之瑜而今新的了一个任命,便是兼任礼部侍郎,实际上便是会剥离礼部之中教育部的功能。
傅淑训是管钱的,黄道周是主管教育的大臣,而朱之瑜又是大明教育战线的负责人。三人到场,场面不可为规格不高。
“诸位上官在位,真是让下官荣幸之至。不知是为何事,让下官来此?”汤若望拱手一礼。
傅淑训让汤若望坐下,便道:“是开办学校的事情,朝廷有意开办一所理工科学校。朝廷本来已有此规划,苦于钱粮短缺,人少不够,暂时搁置。最近皇帝陛下从内库之中拨出了一笔钱款,专款专用,要在盛京开办学校。”
“盛京?”汤若望有点迷茫,老半天才反应了过来。
“盛京便是沈阳,陛下有意开始在各京轮值。虽然时间已经有些晚了,但陛下已经决意要去一趟盛京。故而,也会在东北开办一所新的理工科学校。”朱之瑜说。
“这一所学校,不同以往,会是全然一种新的方式开办。而最主要的,自然就是这所学校开办后教授出来的学子。这一回,要教出的是工匠。”黄道周说着,还是忍不住有些别扭。
若非是见证了工坊的赚钱,见证了一个个工坊对这个帝国经济飞跃的巨大作用,黄道周真的难以想象朝堂官方要开办一所培养工匠子弟的学校。
也正是如此,朱慈烺才会想着将这样的一所学校放到东北去,放到盛京去。
也只有远离内陆,在移民城市的东北才方便建立崭新的气氛与认知。
“这一所,财政、人员上朝廷都已经解决了。就是陛下,也将亲自出席开学仪式,为新学校加油鼓劲,但具体的教学上,需要钦天监与匠作大院出人出力,特别是出人担任教师,完成课业的教授。怎么样,汤监正意下如何?”黄道周又说。
“荣幸之至,能为中国优秀的年轻人才教授学问,是汤若望无上的荣光,我愿意为大明风险我的光与热。”汤若望一脸激动。
见此,众人这才颔首应下。
几人草草谈了下,便纷纷离去了,但不多久,朱之瑜去追上了汤若望。
对于这位大明教育战线的大佬,汤若望十分尊敬,他在京师大学堂时,也多亏了这位京师大学堂的正管对他诸多宽容,这才没让他在京师被排挤得无立锥之地。
“朱校长。”汤若望。
“汤监正,我这番追上来,实不相瞒,是还有一件需要私底下麻烦你去处理的事情。”朱之瑜引着汤若望到了偏僻少人之处,细说了起来。
“哦?朱校长,你对我的帮助,我心中十分感激。只要有不触犯国法的事情,我汤若望都愿意鼎力相助。”汤若望说。
“自然不是什么触犯国法的事情。是这样,那西班牙公主,日前我已经收到情报,没多久就要入京了。我知晓你是欧洲人,对欧洲之事十分清楚,又是传教士,有些事情,你来做,会比我来做要方便一些。”朱之瑜有些扭捏,但很快就说得顺畅了起来。
汤若望表情奇怪:“是何事?”
“让那玛丽亚公主去盛京的学校读书。”
“啊?那,那盛京的学校不是还在筹备之中么?况且,若是安排落脚,也不是我来做的事情。毕竟,西班牙驻华公使定然更加准备妥当。”
“就是要让他准备不妥当。让他准备妥当了,也用不上!”
……
一阵沉默之后,汤若望迅速理解了下来。虽然有些做坏事的架势,但一想到那西班牙驻华公使是杨光先幕后的支持者,汤若望就重重点了个头:“我知晓了。请校正放心,我会都处理妥当的。对了,新学校的名字是什么?”
“学校的名字,陛下目前中意的是帝国理工大学。只不过,还未正式确定。因为,陛下也想叫清华大学,来回犹疑,但不出意料,应该是前者。”朱之瑜说。
“这名字,当真是气势雄厚。”汤若望缓缓颔首:“我大概明白如何去做了……”
……
玛丽亚公主的船开始靠岸了,这位从万里之遥来中国的西班牙公主悲催地路过吕宋时发现,这个西班牙帝国位于东亚的基底已经被中国人掌握。
上面的西班牙殖民政府烟消云散,无数人乘坐着荷兰人英国人以及众多破旧的西班牙商船返回欧洲。
在这样的气氛之下,玛丽亚公主带队前往北京就显得颇为彷徨。
他既是在越来越多印证之下期待中国的繁华,又惴惴不安,中国当权者会如何对待他们。
这毕竟不是一个可以轻易拿捏的存在,他们也许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了。
事实上,沿途观览了中国的城市以后,玛丽亚特雷丝已经将心中那个或许二字去掉了。
无论心中如何担忧,现实终归是需要面对的。
中国到了,船缓缓地飘向天津卫的码头。
这时,一艘打着日月龙旗的官船慢悠悠地划了过来,一个既是熟悉又是陌生的男子站在船上,缓缓靠拢了过来。
两只船靠得近了,船上的玛丽亚特雷丝也得以看清楚他面前的是什么人。
“上帝见证,拥有同样信仰的教徒们在此相会,一定是命运的指引。欢迎来到中国,玛丽亚公主殿下,我是来自欧洲的传教士汤若望,我身边的是我的弟子,南怀仁。我们是拥有同样信仰的家乡人,也是欢迎玛丽亚公主到来的中国官员。”汤若望上了船,热情地一个个打着招呼。
这里显然以玛丽亚为主,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年长差不多五十上下的老贵族。一番介绍,汤若望知道了此人,这是腓力四世派出保护玛丽亚公主的胡里奥爵士。
“感谢汤监正的欢迎。监正,正是个奇怪的称呼。”玛丽亚公主笑着,显得十分纯粹干净。
相比之下,胡里奥的笑容反而有些干涩与带着十足的警惕,看着汤若望说:“同样来自欧洲的信徒汇聚到这里,从几率上来说是一个值得可疑的事情。阁下,如果没有太多的事情,我们要下船了,请您自便。”
“哦不,相信我,这个时候选择下船,一定会是一件后悔终生的事情。”汤若望神神叨叨地说着,一脸严肃。
胡里奥皱起了眉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想你一定会明白的。来到中国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借助这个国家的力量拜托与法国人的战争吗?我很清楚,三十年战争的结束不是一个结局,而是一个新的开始。对于欧洲其他国家而言,可能炮火的确可以熄灭。但是,对于西班牙而言,只不过是将战场换了一个地方。与法国人的仇恨是必须用鲜血洗地的,与他们的矛盾,也只有一个人可以胜利笑到最后。所以,玛丽亚公主必须嫁给中国皇帝。这是您的任务,也是我的兴趣。”汤若望带着十分有亲和力的笑容,反而让玛丽亚公主羞红了脸,跑开了。
没了玛丽亚公主在场,胡里奥与汤若望反而显得更加轻松自在。
“驻华公使委拉斯凯兹阁下是皇帝陛下信任的大臣,我听说过中国有一句老话,叫疏不间亲,我想作为一个留在中国很久的人,应该有所了解。”胡里奥定了定神,看向汤若望,只是眼中已然多了许多戒备。
“在玛丽亚公主的消息被散播出来之前,西班牙公主是距离皇帝陛下最近的一个选择。”汤若望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胡里奥凝神静听。
“但在委拉斯凯兹阁下传播了这个消息之后,现在京师里已经传遍了英国公主、法国公主、瑞典公主……哦不,该死的,不知道哪个家伙竟然连瑞典女王的画像都传遍了。现在,玛丽亚公主跟随委拉斯凯兹阁下,是希望让局势变得更加糟糕吗?”汤若望一副诚挚的表情。
“什么?”胡里奥惊呼一声,玛丽亚公主这时捧着一副皇帝陛下的画像,痴痴地走了过来。
显然,那副画像也是汤若望准备的。
不多时,委拉斯凯兹最近恶了皇帝陛下的事情已经一五一十地道了出来。
没错,朱慈烺作为外人是很难惩治委拉斯凯兹。
但玛丽亚公主呢?
那个胡里奥爵士呢?
……
深宫之中,朱慈烺手握着一封信报。上面,是东北传来的紧急军情。
“流星里头,还能砸出什么奇怪的东西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