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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几字微言     大明最后一个太子txt下载     大明最后一个太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章:治乱循环的陷阱

    日不落帝国是个新鲜的名词。

    地圆学说之举更是冲击着这个年代大明人的思想。在传统天圆地方的理念里,众人委实难以认可这样一个概念。

    但朱慈烺在京师大学堂点燃的火种不是白给的。

    作为朱慈烺金口玉言所提,京师大学堂很快便展开了一场讨论。

    最终,这个讨论渐渐变成了文理之争。文法学院的大儒们引经据典,将天圆地方等老祖宗的词句搬出。

    却不料,张正科却带着京师大学堂的几个学子们亲自跑了一趟天津。

    在那里,他们亲眼看到海平面上,当船只出现时,并不如所有人预料的天圆地方一样,率先看到船头。他们率先看到的,是那个高耸的桅杆。

    以这样一个标志**件作为节点,此后天圆地方学说渐渐被推广开来。

    学术风气一新的同时,大家也就理解了这个日不落帝国代表着什么。

    一个太阳永远照耀着其领土的帝国。那是真正寰宇之中最强帝国的代表次。

    甚至,也不用觉得这是什么荒唐做不到的事情。

    实际上,葡萄牙与西班牙才是最早的日不落帝国。他们的殖民地遍布全球,当真是太阳升起的地方,就有他们帝国的领土。

    被朱慈烺画了一个大饼,大家却是食欲旺盛,都是纷纷精神抖擞的昂首挺胸,等待着这一场会议的开端。

    自然,翻阅文件的声音更加密集了。

    他们要在上面理解全部的信息,不漏掉一分。

    文件上的内容信息量十分庞大。而机密等级,也是值得让朱慈烺亲自强调。

    因为,这是整个帝国开始统计一些关键性数据。比如人口,比如财政税收,粮食产量,就业率,新增工坊人数,新增户口分布等等此前大明官员们闻所未闻的统计数据。

    “我大明吉可能有一万两千万人?这就是……一点二个亿啊……”场内,不少人都纷纷为这一回的统计数据感觉到震惊。

    要知道,这个年代大明原本官方的统计数据上,人口只有五千到六千万人的规模。

    没想到,这一回朱慈烺新的统计却是直接翻了一番,这实在太超出众人的预料了。在古代,人口的多寡便直接代表着这个帝国的兴盛与否。

    每每盛世,不都是户口数量不断上涨的年份么?

    当然,这里头端坐的高官都是大明朝廷的核心人员,就算是黄道周、史可法这些有些清流习气的人,在朱慈烺的带头之下也是片刻不敢耽搁,对政务已经颇为熟练,也明白这其中的关键点大约在何处。

    就比方说,这户口,在大明,户口登记实际上是十分滞后的。

    比如那鱼鳞图册此刻就已经是大大落后于现实存在,如果打算按图索骥,定然会闹一个满脑门的官司。因为,大多数县内的文书图册这些东西都已经数年甚至数十年没有过更新了。

    饶是如此,大明的丁口依旧是年年下降。登记的纳税群体自然也是跟着每年减少。

    于是,体现在帝国官方的统计数据上就是户口一降再降,看起来就像是大明经历了一个极其严峻的人口危机一样。

    不同于后世如日本一样人口老龄化、少子化的人口危机。

    大明的人口危机,是户籍、财政意义上的人口危急。登记在册的国民减少,会给大明交纳赋税的人口自然也是迅速下降。而这些,进一步加剧了财政情况的恶化,从而让帝国国势陷入了不断恶性循环的困境之中。

    现在,忽然间朱慈烺的报告上说大明的人口已经翻倍,人数已经达到了一点二个亿,不管是谁都是震惊难以相信的。

    “等等,下面有备注。也就是说,登记各省州县里的户籍人口依旧只有六千零两百万,但根据这一回特别调查队的统计与估算,我大明的实际人口是高达一万两千万人的?如果这么说,确实是如此啊。”李邦华看到了一旁的备注,感慨道。

    登记在册,那就代表这是国民,也是会缴税的国民。

    但不登记在册,那当然就是黑户,也不会缴税,甚至不再朝廷视线里的存在。

    这么一说,大家倒是很快理解了。

    不管是哪一朝哪一代,都有无数官府管不到的地方。桃花源记是如此,那些深山老林一样如此。再加上那些托庇在大家豪族庄园里,在云贵土司山寨里的百姓,也一样不会出现在户籍登记之上。

    这么一说,这个一点二个亿的人口虽然看起来十分惊讶,其实都在情理之中。

    “没错,户籍人口是一个意义。但同样,实际人口,更是我们必须考虑的一个关键要点。”朱慈烺缓缓点头:“在大明律法之中,这些人的确逃避徭役,赋役,不会科举,不会读书。但他们同样真切的存在着这个帝国里,他们要吃饭,要种田,要就业,甚至可能渴望读书出人头地,渴望新的世界,有希望的未来。而漠视他们的存在,一样会给帝国的治理带来风险。吃不饱肚子,他们就会揭竿而起。”

    说到最后几句话的时候,朱慈烺的语气一下子变得格外低沉。

    平叛战争是朱慈烺在国内建立声望的开端。

    保卫乡里看似是个十分义正言辞的举动,但不管怎么说,一场内战都是不体面的。依靠着内战,朱慈烺收获了声望与一支军队的骨架,但更多的,是对底层的了解。是真切感受到这些百姓一旦没有活路,就会走上极端的可怕。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对于已经格外柔顺的中华儿女而言,只要还有机会能吃一口饭,都很难走上造反的道路。

    故而,朱慈烺才会这么注意人口。

    而这,便是后世鼎鼎大名的马尔萨斯陷阱。

    “圣上所言极是。臣等,这就在十日内,为圣上上报清查户口的方案。”李邦华带头表了个态。

    众人纷纷应诺。

    在他们看来,这似乎是已经想到最为重要的地方了。

    逃避税赋的人口很多,朝廷的财政自然会恶化。趁着眼下朝廷尚有余力,解决办法的思路当然就是集中力量,将这种逃避税负的趋势扭转,将那些黑户登记上户,增加税源。

    除此外,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对于大多数传统思想的大明官员而言,人口多就是帝国强大的标志,人丁旺盛,那都是形容一家子兴旺发达的词汇。用在帝国上,似乎也是一样,并无二致。

    朱慈烺深深的环视了众人一眼,有种一个人负重前行的感觉。

    超人一步是天才,但超过普通人十步呢?

    很多时候,也许在普通人看来,那与疯子没有两样。

    好在,朱慈烺是大明帝国的皇帝陛下。

    他要当疯子,那天下人就得跟着疯。

    这是他的无上威严与权柄。

    也许,对于后世的许多人而言,这种**度菜是可恶的,应该唾弃的。

    但对于一个蒙昧时代而言,这样一个皇帝的存在,便是划破黑暗的光明,是引领众人渡过彼岸,登上无上天国的方舟。

    ……

    朱慈烺看着一个个懵懂的官员们,斟酌着措辞,道:“不知诸位可否养过兔子?”

    “兔子?”李邦华愣了。

    杨文岳以及刚刚凯旋而归就急匆匆来参会的倪元璐也摸不着头脑。

    著名的两位反对派当家人史可法与黄道周却是警惕了起来,他们知道,朱慈烺从来不说废话。

    养不养兔子,说不定有什么高深的意味。

    于是,两人思虑良久,还是老实道:“臣等没有。”

    众人纷纷摇头。

    他们倒是打过野兔,唯独的确没有养过兔子。

    朱慈烺轻咳一声,环视众人,倒是没想到这个年代养宠物的事情还没推广开。也许,兔子只有小姑娘会养,这些小时候就用功读书的大臣们还真没几个有这样的经验。

    正当朱慈烺这么想着的时候,仿佛福临心至一样,孔洛灵举起了手:“回禀身上,属下养过。”

    “好。”朱慈烺笑了,要是没有人亲身举例,这个梗还真不好接下去:“孔医师养过几个呢?”

    “五百只。实验室有需要用兔子做实验。也有些新学生需要练习医术,也需要养一批兔子。故而,病理实验室里一共养过的兔子是五百余只。”孔洛灵目光不自觉间对视上了朱慈烺,仿佛猜到了朱慈烺心中所想,说道。

    众人原本听一个小姑娘养了五百只兔子还有些惊讶,毕竟就是养个小宠物,也绝不止于要养这么多。

    此刻一听原委,倒是纷纷理解了。

    陆军医院的医术大家都是知道的,既然是练习医术要养个兔子开刀练手,那自然是没错的。拿兔子练手总好过拿人练手。这年代,大家还是没什么动物保护精神的。当然,这也许是一个好处呢。

    撇去闲话不提,朱慈烺悠悠道:“让朕来猜,病理实验室一开始应该不是买的这些兔子。也许,只买了四只八只?”

    孔洛灵瞪大了原本就很大的眼睛,看着朱慈烺,惊讶道:“圣上如何知道?我本来只是打算买四只用的,后来身边护士朝着要多买,便又买了四只。其中四只做了试验以后,另外四只就养起来了。没想到……没想到这才过了一年的时间,竟然,竟然都生出了好几百只。以至于,后来整个医院需要动物的时候,都找到了病理实验室里来。”

    “这……一年下来,四只兔子就升了五百只?”李邦华震惊的听着。

    屋内嗡嗡闹闹的,都被孔洛灵这事给惊到了。

    事实上,这虽然听起来十分离谱,但的确是如此。

    母兔怀孕周期仅为31天,它每年能生产4~6次,每窝大约在6~10只。幼兔在出生两个月以后,就已经具有繁殖能力。

    孔洛灵一共买了八只兔子,一年下来就生出好几百只真是一点都不奇怪。

    尤其是医院这种地方,就是出了什么事,也能给救活。

    四变五百,百倍的变化,让大家都是意外与惊叹。

    落在黄道周与史可法的眼里,却是猜到了什么,低声讨论了几句。

    朱慈烺又道:“如果说,八只兔子,一个病理实验室养起来,是无碍的。但五百多只兔子,光是每天喂食,都得你和你那小护士一起做事,忙个不停才一天才能处理完了。更别提其余繁琐之事。单从喂食消耗来说,养四只兔子,孔医师用一些闲钱是无碍的。但若是到了五百只的地步,恐怕是不送去医院里作为全院解剖练手所用,也得进了厨房里,才能止住荷包的失血?”

    朱慈烺说得风趣,孔洛灵也是坦然笑道:“圣上明鉴。要不是院中接手,属下实在是无论如何也养不活这么多兔子的。”

    “古人云:见微知著。这个例子,想必诸位也能明白?”朱慈烺又抛出了一个问题:“那么,诸位,不如就再回答朕一个问题:纵观我中华千年历史,总是皇朝极盛之后迅速衰落,天下大乱,人丁死伤十之**。随后横空出世一豪杰,起雄师,并九州,再造一统,随后励精图治,初见盛世之像。如秦汉时,人口死伤数百万,十步存一,汉时刘邦贵为天子,车架连毛一致的好马都凑不出。如隋唐,李渊立国,一样是建立在隋末纷争,人丁消减的基础上。更如我大明立国之处,正是蒙元残杀九州,堂堂华夏,丁口不如盛唐十一。诸位,谁能告诉朕,这治乱循环为何解?历数秦汉隋唐宋元明,其间盛世与乱世的因果又为何物?”

    朱慈烺一连抛出终极一问,问得屋内先是一阵嘈杂的讨论,但随后,讨论便是渐渐凝滞,落为沉寂。

    “大乱之后有雄主出?都道是,乱世显英豪。我太祖皇帝便是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英豪。”

    “然则宋元之间数十年间,英豪之辈无数,为何一直到太祖时,才出来太祖这般的天子?”

    “也许是天命……?”

    “天命在我大明,这当然是毋庸置疑,也无需讨论的……”

    “也是,也是……也许,是乱世之后,乱极思静,物极必反。”

    “物极必反或有哲理,却无法足够解释啊。”

    ……

    众人一开始讨论一阵倒是很热切,但伴随着讨论的深入,大家都发现,这事,还真没这么简单。

    众人各自听着,以至于最后都逐渐沉默了下来,凝眉对视,纷纷都是透着不解。

    唯有孔洛灵盯着朱慈烺,光芒闪亮,他相信,皇帝陛下知道答案。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九十一章:人口论

    “时势造英雄,不施仁义,昏君无道,奸臣遍布,甚至天灾**。等等,这一切的理由都可以从各个角度去尝试解释这历史上的兴衰起落。解释那治乱循环。但在朕看来,这里头说的都没错。却绝不是那最主要的缘由。在朕看来,一切缘由,落到根底上,是人。”朱慈烺环视周遭,道:“诸位,可以将手头的会议资料翻到219页上。”

    一阵翻页的声音响起。

    上面,列着翰林院在历代史册上汇总得来的数据。

    而这个数据,却是颇为新奇。

    上面,是粟的亩产。

    战国前期亩产粟8斤。

    战国后期亩产粟247斤。菽亩产232斤。

    汉代粟亩产281斤;豆亩产264斤。

    魏晋南北朝维持着亩产3石的水平。

    唐代亩产334斤所有粮食作物平均

    宋代亩产309斤。所有粮食作物平均

    元代亩产338斤。所有粮食作物平均

    明代亩产346斤。所有粮食作物平均

    一阵嗡嗡闹闹的声音响起,众人看着这个统计,却是都大为感觉新奇。作为百官之首,李邦华缺失陷入了沉思,稍待,他又继续翻页起来。

    果不其然,在239页上,列着另外一行之前草草翻阅并没有注意到的数据。

    秦始皇统一时,秦朝的人口估计有3000万或更多。到西汉初大约只剩下1500万至1万,至西汉末的公元2年增加到6000万。王莽时到东汉初,总人口下降到3500万。到东汉后期的永寿三年稍后,才重新突破6000万。

    从年黄巾起义爆发到年三国鼎立形成这个期间,人口损失估计达60,仅存约2300万。

    西晋约有3500万。此后南北分裂,北方进入十六国时代,人口多次出现大幅度下降,直到隋朝重新统一后的大业五年,恢复到6000万左右。隋末的战乱,造成人口降幅超过50,到唐初仅有2500万。至安史之乱前夕的755年,又增至约9000万,达到新高峰。

    唐后期和五代的战乱导致人口锐减,宋朝初建时估计只有4000万,其境内仅3000万左右。

    北宋时期人口持续增长,大观四年境内人口超过1亿,辽金、西夏、大理等政权的人口合计也在1000万以上。

    蒙古灭金和西夏造成空前浩劫,北方人口损失高达80,仅剩1000余万。元统一时实际人口约7000万。到元朝末期,全国增加到8500万左右。

    历数至今,大明建国初年时,人口不足6000万。但到崇祯年间时,人口却将达到一点二个亿。甚至,这也许还只是一个保守估计的数字。只不过碍于帝国管理能力,无法将所有黑户都统计上来。

    显然,每每乱世,人口大降。但人口一降,乱世结束之后,便会迅速出现盛世。盛世之事人口达到巅峰,随后危机四伏,酝酿着乱世的苗头。

    这看起来,仿佛真是一个治乱循环的魔咒。

    回想着朱慈烺此前提及的这一点,又对照着历朝历代粮食产量的变化,李邦华目光闪亮着,显然有所领悟。

    朱慈烺继续道:“也可以说,汉朝鼎时之事,人口最高为六千万人。超过了这个数字,便意味着,帝国的容纳到了极限,将走上末世。到了隋唐时,鼎盛人口为九千万。到大明时,初年便已经到了六千万,达到了汉时水平,至今,已然有一点二个亿,比起隋唐鼎盛之时还要高。对于大多数人而言,都意味着人丁旺盛,这是兴旺发达之气象。没错,从大多数时候来讲,都是如此。可任何事务都是一体两面的,这也同样意味着,这样所谓的兴旺发达背后,是危急,是祸乱。比如……大明,有这么多粮食可以喂得饱这一点二亿人口的肚子吗?”

    大家看了看那个亩产的表,心思各异。

    黄道周凝眉道:“按照这亩产统计之数,这历朝历代都是上涨的。而今灾祸已过,战乱已平。今年亦是比往年稍稍风调雨顺稍许,如此算,应是不成问题。”

    “黄爱卿所言,挺起来是有些道理的。”朱慈烺笑道:“但大灾大祸之后,依旧能见到无数人活着,那不意味着这一场大灾大祸之中没有死过人。只不过,我们只能看到活人罢了。这,就是幸存者偏差。我们的眼睛,并不是每时每刻都能看到真相。如果我们的脑子不能够保持清醒,那么很多时候……我们,也一样会被自己的眼睛所欺骗。”

    众人微微一阵默然。

    李邦华缓缓颔首,道:“臣看来,这历朝历代非是只恰好有那么多人。比如这汉时的六千万,不是汉朝人生不起更多的人,而是……只能养的活这么多的人。将亩产与总量人口对比发现,这比率大致上都是一致的。也就是说,存在着一个帝国可以容纳人口的极限。汉朝是六千万人左右,隋唐是九千万人左右。”

    众人听闻以后,议论之声顿时更加热切了。

    汉唐盛世,这是无数人遍读史书之后的印象。每个中华儿女都会自豪与这一点,但如果有一天要说当今能比拟汉唐盛世,恐怕第一时间不是骄傲,而是不敢置信。

    同样,如果汉唐时期的极限人口就是九千万,那么已经远超汉唐时期极限人口的大明,又将是怎样一个情况呢?

    既然不敢相信自己能够超过汉唐盛世……

    那么显然就是代表一点:帝国已经走上了末期,即将走向衰亡……

    如果,当然只是如果,如果这个时空里没有朱慈烺的存在,没有那一连串力挽狂澜的大胜。

    这大明,似乎真的就是一个末世气象呢。

    ……

    “没错!”朱慈烺赞赏着点头,让屋内重新恢复了安静:“一个时期的社会总发展水平,是存在一个极限容纳概念的。但注意,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一定不会超过这样一个极限人口的概念。比如,按照朕这个理论,大明最佳的人口数量大约就是六千万人罢。但事实上呢?是两倍!这一点,朕可以阻拦吗?朝廷可以阻拦吗?不会,如果有人胆敢这么做,那么他得到的一定是上苍的处罚。这个世界既定的运行规律一定会给与一个深刻的反面教训。哪怕帝国真的只有这么多粮食可以喂饱这么多人,再多一张嘴都会饿死。但一定会出现更多的人生下来……”

    屋内,寂静万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九十二章:女医师登台

    “人口的增长,是几何形式的,按照指数增长。比如说2,4,8,16……就如同方才孔医师所言。一年前买了四只兔子,一年后,就生出了五百只兔子。人口的增长或许不如兔子一样迅速,但朕想,每个人都会想着多子多福,不养育五六个子女不罢休吧?同时,食物供应只有算术增长的趋势,也就是说,1,2,3,4,5……比起人口的增长,粮食产量的增加就太少了。这意味着,总有一天,甚至,这一天已经到临。哪怕用最理想的情况,所有粮食都分配到最需要的人身上,那也一定会有人饿死。而这样的情况下,依旧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不会停止生育。”

    “于是,最终会饿死的人数,不是十万,百万,而是……千万,甚至更多。”朱慈烺说完,满场寂静。

    大家的脑海里浮现了无数个画面。

    饿殍遍地。

    浮尸千里。

    朱慈烺一样也不由的长长一叹。

    他想到了当年鏖战河南时,那遍地饥民。

    “但也一定会有人不甘心……不甘心饿死,不甘心永无出头之日。更有那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迹象,不绝于目。所以,他们会揭竿而起。待到一场末世到来,杀他个十年二十年,一百年……待到死的人足够多了,多的土地足够所有人都分得上可以耕种,多的粮食终于喂得饱还活着的人了。乱世结束了,治世到来了。”朱慈烺沉声的说着,带着一种历史的沧桑感,压抑得众人喘不过气来。

    但也有例外。

    比如孔洛灵,他目光闪亮亮的盯着朱慈烺。

    比起众人会想到的一幕幕凄惨场景,孔洛灵却是另外一番想象。他明白,朱慈烺绝不会是来特地打击众人的。

    朱慈烺能这么说,就一定会有解决之法。

    对,一定会有!

    “这,这就没有法子了吗?”史可法忍不住震惊得喃喃着道。

    这一刻,他是真心为这一位皇帝所倾倒了。这样振聋发聩的理论让史可法耳目一新,更是豁然开朗,明白了无数个疑问。毫无疑问,朱慈烺能够将大明中兴绝不是依靠着几场幸运的战争。那是有真材实料的。

    这样想着,史可法无不希冀的看着朱慈烺,渴望朱慈烺抛出一条道路。

    黄道周听着朱慈烺的论断,禁不住毛骨悚然了起来。但同样,他也不是庸人,敏锐地发觉了一点:“兔子生兔子固然是快。但人怀胎尚且需要十个月,纵然长大成人,到了可以作乱的时候,也得需要十数年。我大明亦是饱受战乱,眼下局势,还不到如此严峻地步吧。”

    朱慈烺对于黄道周的话并不感觉生气。

    黄道周看似是在反驳,倒不如说是在安慰自己。

    “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眼下大明的情况究竟是怎生一个模样,其实只要看看李自成是如何作乱的便可以知道了。都说是河南陕西天灾频发,**作虐,以至于造反横生。但不管是八百里关中秦川,还是河南千里沃土,都是帝国之中的肥沃之地。一样,也是人口密度最高的地方。也就是如此,一等粮食歉收,这里的人地矛盾便是最快爆发,席卷全国,让大明元气大伤。眼下的局势,不是说什么是否严峻到了这个地步。而是说,已经严峻到了骇人的程度,而我们却后知后觉。”朱慈烺说完,不在冲锋陷阵。

    只见李邦华轻咳一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道:“自从天启七年陕西二王作乱时起,我大明便民变无数,反贼年年不绝。虽然,建奴已困守辽东一隅,李自成身死,张献忠遁入深山,帝国内看似已经平静。但这样的平静,是因为一场又一场剧烈的战争造成了大量的人口死伤。努尔哈赤杀穷鬼、杀富户,辽民死伤三百万。张献忠、李自成与官军鏖战湖广、陕西、河南、山西。帝国人口稠密之地经此一战,折损几乎殆尽。光是保守估计,我大明损失人口一千万。一千万啊!”

    朱慈烺静静的听着,不由一阵唏嘘不已。事实上,如果不是朱慈烺力挽狂澜,清人永远失去了入关中原的机会。那么,大明的人口下降还会远不止于此。

    因为,到了清世祖时期的时候,清朝的人口就只剩下了一千四百万人。

    嘉定三屠,扬州十日,江阴八十一日……

    一个个名词背后,是无数华夏儿女倒在血泊之中的惨烈故事。

    也就是因为人口死伤殆尽了,人地矛盾大为缓解,又靠着汉人一如既往的勤劳,便重新粉饰出了一个所谓的康乾盛世。

    “数字,也许很难直观的了解这一点。”杨文岳沉声道:“但只要想一想,这一千万人的尸首将咱们整个京师平铺上去,都还能堆出第二层来……那才会更深刻理解一些吧。”

    一想到整个城市里都是堆满了尸首,众人禁不住感觉一阵阵森然的发冷。

    “祸乱远去了,但谁也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再来。至少,根据朕看到的,如果我们以为帝国的治理已经到了可以马放南山,可以怠于政务的时候,那么事实一定会给与我们最辛辣的嘲弄。”朱慈烺结束了这一个话题,但他开启了另一个新的话题:“这一点,我们陆军医院的孔医师,可以给我们一些答案。”

    “在下孔洛灵,为陆军医院病理实验室负责人,同时也是正在筹备中的京师妇幼医院的院正。在去年圣上击败来犯清军以后,京师城内便开始出现了孕妇增多的迹象。陆军医院作为京师百姓信赖的大医院,亦是迅速感到了压力不断增大。鉴于此,便开始筹备京师妇幼医院的开办。为了筹备妇幼医院,陆军医院得到太医院支持,开始清查京中稳婆,同时,也开始了登记京师新生人口的统计工作……”孔洛灵一开始还有些慌乱,但见朱慈烺温和善意的目光望来,却是不知鼓起了怎样的力气,一下气便平静下来,顺畅的开始介绍起了自己的工作。

    经历了瘟疫之战后,京师的陆军医院便成了天下医者心中的圣地。诸多医师都以通过陆军医院的医师职业资格考试为荣。他们明白,挂着这个,便能证明自己的水平。要是考不过,便要生生忍受患者疑惑的眼神。

    其余郎中医生都如此,更不用提百姓们的选择了。

    于是乎,陆军医院越建越大,自然也扩展到了接生这一点。

    作为陆军医院里不多的女医师,孔洛灵便顺理成章的挑起了这一个担子。

    “京师在过去的十二个月里,在陆军医院出生的新生儿数量达到八千七百二十九人。通过登记稳婆进行生产的新生儿数量为两万九千六百七十四人。这些数据,目前限于京师城区,不含郊区。按照时间统计,平均每月增长数量在五百人左右。最近一月,整个登记的新生儿数量相比上月增加了两千三百人。”孔洛灵缓缓道出,屋内一片寂静。

    众人默默的算着,都是皱眉了起来。

    他们就仿佛是一个大家长一样,看着家中多出了这么多孩子,初始的兴奋劲过后,是要养活这么多人的庞大压力。

    甚至,要是遇上一个不负责的家长,养不好孩子,就会发现孩子长大了以后就会对他们拳脚相向,要夺家产,养活自己。

    “如果,将整个顺天府的全部新生儿预估上去呢?”黄道周问道。

    孔洛灵微微蹙眉:“这一点,陆军医院并无掌握。不过,通过稳婆的数量或许可知一二。稳婆的登记是去年九月份开始的。这些登记进行的较为缓慢,主要是出了城区,县乡的稳婆就十分分散。一来,他们怕官府,虽然我们不是官府……二来,这三姑六婆往往身兼多门活计,稳婆统计中隐藏数额较大。根据估算,还未登记的稳婆应该是已经登记稳婆数量的五倍。也就是说,整个京师,每年新生儿的数量约莫在二十万左右。”

    “每年会多出二十万人?”会议厅内,大家看着这个数字,都是感觉压力山大。

    “但同样,生下来也未必能活下来罢。”史可法也不是一个清谈治国之人,他可明白这年头养活一个小孩子有多辛苦:“就拿我熟悉的大兴县为例子罢。前几日,一位老友怀了老来得子,家中行七。但是,这一共七个孩子,不计女婴,就活下来了两个。算上女婴,也就一共活下来五个。出生之后百日内夭折的,十之四五,余下,长大到七岁之前病死、被掳又是数个。这养儿艰辛,也不是这般轻松的。”

    众人又是缓缓颔首。

    “的确,生孩子是个格外凶险的事情。可谓是鬼门关前走一趟。母子平安没有难产是第一关,生下来养不活的,也是太多了。就这,还是家中富裕,能养得起的情况下。”

    “这般说,或许也没有那么可怖吧。”

    “唉,这可真是个两难的事情。生少了,国家不宁。孩子多了,又忧心养不活……”

    ……

    “诸位大人,可能忘记在下的职务了。洛灵负责的是陆军医院的病理实验室。这个实验室,研究是的病理,致病缘由,以期对症下药。现在,我们进行的项目是……天花疫苗!”孔洛灵说罢,目光炯炯,一脸毅然。

    “天花?”

    “天花?”

    “天花?”

    ……

    这两个字出口,顿时满城具惊。众人纷纷侧目看过去,眼中止不住的恐惧与疑惑。

    天花是一种极其可怕的烈性传染病。也是最古老、死亡率最高的传染病之一。十分容易传染,被感染以后亦是十分容易死亡。哪怕侥幸活下来,脸上也会有麻子。

    许多人意想的古代世界其实并没有那么美好。

    这里也许诗情画意,可以凭借着穿越者的知识纵横捭阖,称王称霸,改写历史。

    但有一个,是穿越客见了也会感觉恐怖的事情。这一点,就是医疗卫生的问题。尤其是天花,哪怕到了后世,被感染后也并没有什么有效的治疗办法。这就更别提这个时代了。

    哪怕贵为一国之君,比如后来的康熙皇帝,也一样感染了天花,留下了一个康麻子的绰号。

    瘟疫之恐怖,由此可见一斑。

    在场的大臣们更是没有一个不知道这一点的。

    此刻一听孔洛灵提及天花,都是感觉一阵恐惧,下意识想要离她远一点。但很快他们也都反应了过来。这里的高官大臣都是读惯了文书,揣摩惯了上意的人。尽管天花疫苗之中的疫苗二字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可结合上下文他们就猜到了……

    陆军医院竟然想要对付天花!

    看着众人眼中惊惧的神情,朱慈烺不由摇头失笑,既是敬佩,也是理解。敬佩的是孔洛灵这种无畏的精神,理解的是大家对于病魔的恐惧:“大家稍安勿躁,孔医师进来,当然也是经过太医署检验的。就是陆军医院实验室里,也一样每日会测量体温,一旦出事,立即隔离。我们,还是仔细听这个天花疫苗的事情吧。鞑虏与战争杀戮了上千万的人。但疫苗的出现,也许……会拯救上万万人!”

    “上万万人!”李邦华听着,不由肃然起敬:“这是多大的功德啊。”

    “更是千古流芳的美名!”杨文岳、黄道周以及史可法等在场官员们纷纷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还是可能救到上万万人的疫苗?

    ……

    “这是一次在宛平县的巡诊之中发现的。那里发生了一起小规模的天花疫情,我们赶到以后控制了传染情况,同时也发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事情。位于疫区中心地带的一个黄牛牧场的三户人家均没有感染天花。经过一个月的观察,我们发现这个牧场里的牛群也感染了类似天花的症状。这种症状传染到这三户人家以后。天花疫情也爆发了。但……感染过牛痘的人,都没有再感染天花!”孔洛灵目光灼灼,激动得喜形于色:“根据这个发现,我们,也许……不,或者说,我们有信心,成功将天花灭绝!”(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征服世界的启航

    灭绝天花!

    这四个字吐出来,带来的效果可谓是震撼人心的。

    甚至,就是比起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说要灭了满清还要来得更加让人震撼。如果说平定辽东,灭亡建奴已经是曾经遥不可及,现在有望达成的世纪任务。

    那么,灭绝天花这种事情,可以说是这个时代任何一个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就困难程度而言,甚至让人觉得不亚于长生不老这样仿佛永远都达不到的困难程度。

    当然,朱慈烺知道,长生不老就是后世科技之发达都做不到的事情。而天花,却是已经在二十世纪完成的伟业。

    但是,对于明朝的这些文官武将而言,其实都差不多。如果按照分数越高越难来评价,长生不老就是一万分的困难,灭绝天花就是一千分的困难。在在明朝这个时候,他们连完成一百分的收复辽东,攻灭清国都曾经感觉毫无期望呢。就更别提什么一千分,一万分难度的任务了。

    可现在,这个在他们看来高过攻灭辽东十倍的事情竟然要实现了。

    这样的冲击让屋内好一阵议论纷纷,也不顾这是决定国策级别的高级会议了。

    “天花这等瘟疫竟然能有望解决?”

    “若真是能解决,那可是能千万人性命,足以万家生佛的伟业啊。”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能灭绝天花,这得是多大的功德?足以流芳千里,百代传扬啊!”

    “但真的能做到吗?想想,真是梦中一般。”

    “就连原本建奴铁骑都无法打败的事情,现在变成了辽东旅顺、九连城已复、河套又复。就连之前,京畿各处爆发的大头瘟那般的鼠疫都能平定。这天花能灭,似乎真是……真是……有希望呢?”倪元璐呢喃一般的说着,仿佛从梦中醒来。

    众人听了倪元璐这话,也是经不住连连点头。

    黄道周听了,更是不由站起身,怔怔的看了孔洛灵一眼,沉声道:“这位……大夫。你能进谏圣上,位列朝议,这恐怕是千百年来,史书未闻之事。此等事,与医家而言,是不容妄言的紧要大事。我知晓,这人世间有的是被功名利禄迷了心的狂徒。我见姑娘你一身本事,切莫自误。如此,还请大夫亲口与我立誓道个分明。若是到时候确有其事,我黄道周行文天下给你道个不是,为你广告此等功勋。若到时候查证是子虚乌有,我定让你绳之以法,绝无二话!”

    众人闻言,屋内顿时一阵寂静。

    所有人目光都落在孔洛灵的身上。

    被这么多人死死盯着,孔洛灵要说不紧张,那是瞎说的。

    但她听完,竟是下意识看向朱慈烺。

    朱慈烺当然知道这牛痘疫苗能够灭绝天花,顿时便笑着丢给了孔洛灵一个鼓励确信的眼神。

    感受到朱慈烺的信任,孔洛灵深深吐出一口气,缓缓道:“我孔洛灵,愿意在陛下身前立此军令状。我病理实验室此番项目,绝无半分掺假。按照项目预计,最多半年,便会完成临床试验,将疫苗推出!”

    “老夫失礼了。”黄道周躬身一礼,重新端正坐下。

    孔洛灵亦是端正回礼,完毕以后,他也意识到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于是便朝着朱慈烺一礼道:“如此,属下便回陆军医院继续开始研究了。”

    “与天花、与病魔作斗争是另一种形式的战争。这一场战争里看不到刀光剑雨,枪炮盔甲,却一样由流血与死亡。去吧,朕祝我的袍泽旗开得胜。注意……安全。”朱慈烺亲自送孔洛灵到了殿外。

    望着孔洛灵远去的背影,朱慈烺背对着双手,重新进入了会议室。

    这会儿,众人也渐渐都明白了这一场会议的主题。

    史可法接下了刚刚的那个话题:“全国境内战事平静,此前人口因为战事缩减,饥荒灾荒情况有所减轻,再又加上这个天花疫苗的代表的医疗水平迅速增长,这就意味着,我大明的人口便会迅速恢复增长。如此说来,圣上所言的这治乱循环的陷阱,便会在我大明眼下重现。今日,圣上这个会议,便是这一个主题罢。”

    朱慈烺轻咳一声,有些惊喜。他倒是低谷了这些大明顶尖精英揣摩上意的本事。他本来是担心这个时代的人无法理解马尔萨斯陷阱,这才娓娓道来,细致讲说。眼下看,情况倒是比想象的要好。

    “没错。这一个,也算得上今日会议议题的背景。好了,回到我们的议题。诸位爱卿,眼下帝国的情况已经大约知晓了。人口下降的趋势早已停止,不减反增,更不会再重新出现。人口的迅速繁衍将产生一系列的问题,比如土地兼并,比如失业的流民。我们……需要一条国策面对这个将长久困扰着帝国的问题。”朱慈烺环视众人,语气沉重。

    所有人脸上纷纷肃然起来。

    “眼下,伴随着京师大学堂、南北国子监、南京与京师师范学校等学校的开办。朝堂对地方的掌握能力都大大增加,至少不用如之前一样担心胥吏从中作梗。”一直保持沉默的财相傅淑训道。

    朱慈烺缓缓颔首:“这是应有之理,却不能为主业。想要让农村土地矛盾缓解,一味抑制豪强非是上策,亦是非永久之策。缓解土地矛盾是主题,打压豪强,却不是最优解。”

    傅淑训凝眉沉思,又看向众人。

    这便是打算集思广益了。

    史可法顺着朱慈烺的思路,倒是灵光一闪,略一沉吟后道:“臣自南来,一路多见工坊新立。原本流民四处无所依之境况大为缓解。以臣看,可以扶持工商。工坊开办既然能在乱世吸纳流民,和平之时,一样可以解决百姓生计。”

    “工农商学具为本业,史爱卿能如此想,吾道不孤也。”朱慈烺目光一亮,倒是深深看了史可法一眼。

    朱慈烺就是恒信商行背后的东家,这一点对于这些朝中核心官员而言不是秘密。大家自然也不会扫兴的说什么与民争利,说什么商本末业。而且,朱慈烺带了个头,匠作大院的技术不少都是流向朱慈烺一系的官员里。那些官员家中开办工坊的不少。大家都吃到了这个甜头。

    “说起工商,臣亦是响起故宋景象。宋人北抗金人蒙古人百年,依靠江南半壁江山却能撑得起百年庞大军费所需。这里头,用的就是工商立业。尤其明州、泉州、广州、临安等处市舶司,每年积财税上千万贯,算到今日,便是上千万两的巨利。能收如此重税,自然也说明海上贸易能养活价值上千万两的行业,活百万人轻而易举。”傅淑训又道。

    朱慈烺见此,看向傅淑训的眼神就更加赞许了:“大善。”

    高名衡想了想,道:“宁夏、漠南蒙古而今已为我大明所控。臣想来,可以开疆扩土,免赋税徭役,供耕牛种子,吸引内陆百姓赴边疆拓土。如此,内陆百姓趋少,原来的百姓日子便能好过。而边疆有我汉民繁衍生息,便能永固山河。而且,军中一样可以开展军屯。”

    “这个思路就对了。”朱慈烺笑道,又环视众人,目光藏着期待。

    他在等待那个将他全部注意都猜出来的人。

    李邦华对视着朱慈烺的目光,试探着道:“圣上……或可推出还辽令了。”

    “哦?”朱慈烺有些诧异,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了。李邦华这是另一个方式在理解他的想法呢。

    “所谓还辽令便是将辽东土地拿出来分配作为筹码。一则可以作为复辽大军的犒赏,二则可以吸引流落天涯各处的辽民回辽。臣了解到,山东、天津、京畿各处都有辽民流落。他们寄食他乡,境遇凄惨。若能回辽耕种,则不会存在夺食当地的情况。一则能够缓解各地稍显激烈的人地矛盾,二则能够充实辽东,稳固辽东。不会出现汉时朝鲜乐浪郡之旧例。”李邦华侃侃而谈,思路十分清晰。

    所谓还辽令其实就是分土地。

    这一招对于无论哪一个时代的中国人都是极其具有刺激性的。想当年,红军能够招到人马便有一个颇为有意思的原因:老乡,加入红军能够分土地。

    而朱慈烺的大军之中,根基是当年的山东镇。而山东镇里头不少兵源除去一部分京营子弟以外,就是就地募集。这里头,朱慈烺颇为一开始就颇为中意的就是辽人。这些人失却家乡,流落外地,无所依靠,最是有当兵的意愿。而且他们能够千里逃亡存活下来,大多数身体底子也不错。

    故而,朱慈烺的大军里头很大一部分人都是辽人。

    一石这个还辽令推出,毫无疑问,全军战意汹涌,请战的折子能够瞬间堆满朱慈烺的案头。

    其后的好处,便是缓解人地矛盾和开发辽东了。

    东三省这年头开发明朝有很大一段功劳。只不过伴随着建奴入关,这个开发就趋于停滞。

    以至于到现在,辽东之地反而广袤得仿佛无人区了。等于是要重新开拓一遍。当然,有曾经经营的基础,难度会更低。

    自然,若要殖民关外,宁夏河套是一处,漠南蒙古草原是一处,而辽东却是比前两处更加优越的地方。

    更何况,跨越辽东往北,就是后世共和国的长子东三省呢。那里,黑龙江、吉林、甚至海参崴等地都是无主之地。

    朱慈烺抢先开发,也能以后有根基与老毛子角力。

    一系列的念头在朱慈烺的脑海里闪过,最终,让朱慈烺笑道:“集思广益果然是个好法子啊。诸位爱卿的办法很好,都很好!而朕的想法呢,却略有不同。诸位爱卿,可以看看。”

    说着,朱慈烺拿出了一幅地图。

    地图众人见的不少,各式各样的都有。

    但朱慈烺拿出来的,却是迥异于之前的。之前的地图都是大明国内地图。而现在,朱慈烺拿出来的是一副依靠自己后世记忆还原出来的世界地图。

    “我大明……在这里。”朱慈烺指着这个红色地区,道:“这里,是朝鲜,往东是日本。跨越万里浩瀚大洋,那是一个不输于九州广袤江山的大陆。其土肥沃,可养万万子民。当然,跨越大洋或许有些远。但南下……福建的对面,便是一处大岛。也就是澎湖巡检司下的台湾。这一个大岛一样土地肥沃,若移民此处,百年后可活千万人。再往南下……那浩瀚大洋的东南,又是一处只有野人的大岛。若能据有此地,我又能活千万人。再往西去……那便是当年郑和下西洋之处了。也就是古称天竺之地,这天竺之地,土地肥沃,一样可活万万人。只可惜,已有立国。当然么,具是孱弱无比,连西南夷都不如。”朱慈烺丢出了一个眼神给众人体会,便不再接这一点。

    众人自然纷纷领会。

    史可法与黄道周听着,微微感觉有些不对劲。

    这似乎与儒家仁义不对劲呢。只不过,一想到朱慈烺的脾气,两人便有些踟躇。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李邦华悠悠地说着:“这天下阳光普照之地,就该有我大明王化施行。”

    众人品味着这个意思,纷纷颔首,也不顾什么仁义了。

    一时间,议论之声纷纷响起。

    “这些地方若是能占得,那也是传扬子孙的好东西了。况且,在关内要占土地不仅价高,一样还好被指摘。可要是开疆扩土……那想想就是青史留名的事情。”

    “不仅如此,我听说那吕宋之地还是生产黄金之处呢。”

    “吕宋产不产黄金不知道,那洋银可不就是从圣上所言那跨越大海之处的大陆而来?听说,西人每年都有大船运银上百万两而出。”

    ……

    朱慈烺站起身来,看着这环球地图,朗声道:“诸位爱卿,这天下,天高地远。辽东平复以后,我们的征途远不会停止。这一场远征,不是朕的好大喜功。而是为了这大明百年国运所图。这样的远征,绝非是空耗国帑,耀武扬威之举。这不仅将是一场征服世界的启航,更将是给与帝国万万子民生存空间的拓展。终有一天,当我们进行着这一场永不停歇的征途时,我们会发现,太阳升起的地方,永远有我大明日月龙旗飘扬!”(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宫内宫外

    决定着一个时代开启的国务会议落幕了。

    朱慈烺慷慨的演讲过后,对内开,对外殖民的调子便定了下来。

    作为决定国策的高级别会议,更多的谈论的是路线,是战略,而不是具体的实施。于是,调子定完了以后,朱慈烺便离开了。接下来更细致的任务会有内阁、枢密院、都察院以及各部衙门的脑进行更加细致的讨论。

    当然,过不久,会议记录自然会到朱慈烺的手中。然后有随侍一旁的侍读学士、中书舍人亦或者司礼监太监将会议记录念出,同时将摘要整理好交给朱慈烺。

    朱慈烺的身边,其实有三套班子。一套是司礼监,另一套是中书舍人,最后是侍读学士。而这,其实也代表着朱慈烺身边三个权力体系。

    司礼监最为熟悉,这些太监依旧在内宫扮演着宦官的角,只不过在朱慈烺对外联络的畅通之下格外低调,再也没有内相的威风。这固然是朱慈烺的大伴司恩性格使然,也是朱慈烺对宦官的态度让他们看出了脉络,不敢再拉仇恨。

    故而,司礼监虽然依旧会内廷外官不方便的时候处理政务,却影响力大为衰弱。取而代之的,是中书舍人与侍读学士。

    中书舍人其实就是秘书班子,类比后世的中央办公厅的干活。而今主官李才善同时还是通政司通政使。低调不引人瞩目,却运转着众多的庶务。不少人在这里被朱慈烺认可以后,外放都成了一方能吏,堪称君前终南捷径。而这些人的出现,其实也代表朱慈烺对实务官吏的看重,代表着新式职业官僚的力量。

    因为,这些人不少都是出身国子监,身上品阶低下,甚至没有一个官身,纵然外放州县,也是从典史、主簿、县丞、警署署长这样的佐2官开始干起。

    他们看起来不起眼,却从来没有少过朱慈烺的瞩目,干得好的,飞黄腾达不在少数。

    如此一来,其实也代表了朱慈烺的一个取向。这位皇帝,可是不喜欢那些清贵路线崛起的曾经帝国精英呢。

    当然,这也不代表朱慈烺就抛弃了这些人。毕竟,那些清贵路线起来的人或许缺少实务经验,但的确都是些好苗子。

    而这,也就是相对高级一些的侍从顾问系统,也就是各处侍读学士了。

    侍读学士在洪武十四年定制二员,从五品。建文中改为文学博士。成祖复旧制。皇帝至太学听讲、郊礼庆成诸宴时,与翰林学士及侍讲学士坐于四品京官之上。成化以后,礼部尚书、侍郎必由翰林,吏部两侍郎必有一由翰林,凡由翰林为六部侍郎者,则兼侍读、侍讲学士。侍读学士则不在从五品之限。其职掌制诰、史册、文翰之事,以考议制度,详正文字,备皇帝顾问。凡大政事、大典礼、集诸臣会议,则与诸司参决可否。

    简单来说,这些人就是朱慈烺的智囊团,影响力是大是小,完全取决于他们的意见是否能被朱慈烺采纳,采纳的次数多寡,信任的程度轻重。

    也就是靠着这一个个精细的权力系统,佐官辅助机构,朱慈烺这才能够稍稍轻松一些处理纷繁复杂的国务。

    这个帝国,实在是太庞大了。又碍于朱元璋时期便不断加强的皇权,任何事务最终处理在程序上都绕不开皇帝。后世有人形容当代的党政运转是上面千根针,下面一条线。落到朱慈烺手中,似乎反过来形容也很恰当。

    他是只有一根针,却是要将千万根线串接起来。

    于是,一个勤政的皇帝必然是辛苦悲催的皇帝。

    好在,朱慈烺不是专权的人。在加强自己手中权力体系的时候,他也强化了内阁,补全了文官政府中脑缺失的缺陷。

    大明虽然名义上依旧没有宰相,却确立了席大臣带领下财政大臣、国防大臣、教育大臣等官员对六部的职权管辖。

    如此一来,便让内阁成了事实上的国务院。而内阁席大臣也就成了名副其实的相。尽管,名义上依旧没有相这个字。但只要程序上拥有管理六部诸寺的权力,那有没有这个字显然就没有关系。

    当然,政务还只是一方面。

    在这个末世的时代,朱慈烺还得操持更加重要的军务。

    为此,枢密院被朱慈烺从故纸堆里翻出来,复活了前宋时期的枢密院机构,建立了一个大明版本的总参谋部。

    依靠着这些,至少就不需要朱慈烺拣选出一帮子精英军官,熬夜制定作战方案,督促后勤转运。

    “算了,不想了……好歹比过往好些了。”朱慈烺离开了会议厅,脑子里还是停不住,回顾了上面这些乱七八糟的权力架构以后,朱慈烺还是忍不住感慨了一下自己的事务繁忙。

    乾清宫作为朱慈烺的私人宫殿,此刻却更多了办公的性质。这般想了想,朱慈烺便摆摆手,驾车去了西苑。

    相比于宫阙重重的紫禁城,朱慈烺显然更喜欢有山有水的西苑。

    紫禁城地方极大,往常皇帝要出行,用的都是步辇。所谓步辇,其实也就是人扛着的轿子。朱慈烺不喜欢这种看起来有些摧残人力的事情,便换了马车。

    宫中的马车做得更加大一些,朱慈烺上了车,几乎如同进了一个房车。里面宽阔广大,中间是环绕着一圈的沙,后面甚至还按了一个小塌,足以让人在上头睡觉。榻侧还有一前一后两个桌子。一个放置着冰镇的饮料果点,另一个,放着必不可少的东西:书籍。这里,正好有朱慈烺上一次遗留下来的一叠书。

    书依旧保持着朱慈烺上次离开时的样子,随意的放在桌上,书页摊开,正放着一枚精致的书签。那是一枚琥珀树叶,记录着朱慈烺阅读到的地方。

    看着这枚书签,朱慈烺想起了皇后。这一片树叶琥珀书签,还是皇后亲手做的哩。

    不过,皇后最近也是忙了许多,整日在慈宁宫里处理着商行的事情。比起朱慈烺,其实皇后忙起来更加辛苦一些。为了配合这一回朱慈烺的战略规划,恒信商行接下来会出死力涉足到远洋航运上。

    后世众人看这些官商勾结,只觉得赚钱忒是容易。

    但这里头可没有什么官方定制的订单输送利益。纵然一些官商勾结的商行可以用一些**的手段获得优势,到了海上,便完全是另一码事。这不仅是因为当今海上贸易秩序不再衙门的掌握之中,更重要的是,到了海外,枪炮轰鸣,夷人威逼利诱,谁会管你国内有几分关系?

    恒信商行要活下去,一样得经历商海里的刀光剑雨。

    操心了一下恒信的事情,朱慈烺只觉得无比的倦怠,就连手头那本最爱的《资治通鉴》也没了翻阅的兴致。

    马车几乎感受不到震动的驶到了西苑,过秉笔直房,出乾明门,到了承光殿以后,北上抵达了广寒殿遗址。

    广寒殿巍然若山,是当年俗称萧后梳妆楼的地方。不过,这里在万历七年的倾颓。此刻已经是一片废墟的模样。唯有朱慈烺登基以后广寒殿遗址建立了一个体育馆。

    当然,名字没有这么俗。

    朱慈烺雅称广寒殿遗址上的体育馆为为六艺居。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这里便是朱慈烺练习射击与马术的地方。

    朱慈烺的马术不错,那是因为军旅生涯的锻炼,万一打败仗了还能逃命。射箭这东西这年头倒是越来越不顶用了。但朱慈烺每次练习射箭,都会感觉到一种神念贯通的畅快感。

    这让他集中精力,却又感觉放松自在。

    尤其是朱慈烺每次射箭中靶,都要犒赏自己一根鸡腿。当然,最近朱慈烺吃腻了鸡腿,改用牛排了。

    除了射箭,这里还有京师军械工坊里预制的各类火铳。不仅有制式的中兴一式步枪,更有更加细小的手铳、骑火铳、三眼铳甚至小号的天罚一式火炮。

    只不过,天罚一式火炮这种仿制的拿破仑炮不仅体量缩小只有原来的十分之一,就是里头也是不装火药的。朱慈烺兴起的时候熟悉一下开炮的动作,但每次开炮都很麻烦。

    毕竟,宫中起了炮声,知情的明白朱慈烺来了兴致,不知情的只会以为这里遇上了兵变。

    就是朱慈烺想要开解误会,也会有人阻拦:军中禁绝炮声,此乃为圣上安全所虑。若是往后正常能有,一遇不测,谁能预警?

    今日,朱慈烺重新提起长弓,凝神静气的瞄准了标靶。

    犹如福临心至一般,朱慈烺张弓待箭,一气呵成,羽箭飞去,正中靶心。

    “十环,满分!夫君,好本事呀。”这时,一人身着一身家居服缓缓走来,手中提着一个食盒,笑着欢呼。

    朱慈烺见了来人,不由惊喜道:“皇后,你在慈宁宫将事情操办完了?”

    “便是没料理完,也得来寻圣上喝一声彩不是?夫君,这是那瀛洲日本国进献的牛肉,听闻味道不错,夫君不如尝尝这一块牛排?”皇后笑着道。

    朱慈烺笑着应下,寻了一处地方,两人对坐打开食盒。

    一番用餐不提,皇后静静的看着朱慈烺,看出了朱慈烺眉眼里的疲倦,一阵心疼后,不由道:“圣上最近心情不是很好呢。”

    “每日繁忙政务,也都习惯了。这紫禁城呆着,也的确是不够爽利。”朱慈烺手中拿的不是刀叉,而是筷子。

    牛排虽好,却是让宫中御厨按照十成熟的样式做了。这年头,朱慈烺的喜好就是风尚。谁会说一声土鳖?

    “不如……出宫逛逛?”皇后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朱慈烺。

    朱慈烺顿住了,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放下了筷子,静静的看着皇后。

    “近日,妾身也在想。每日看那么多的文牍报告,总觉得这些事情不是真切生的。甚至想,下面的人要是起了歹意,用文辞糊弄,我又能分辨几分真切?久在宫阙,便不一定能让自己的眼珠子看到真正的事务。最重要的……便是总觉得,这些事情仿佛与自己无关一样。就像是脱节了一般。故而,妾身就想,出宫去,亲眼看看,这亲手推动的事情,将怎样改变这个世界。如此,或许才真能感受到自己这些辛劳的意义何在呢。”皇后话语温柔,更是情真意切。

    朱慈烺闭上眼睛,不由想道:“是啊,算算,也要小半年没出宫了。每日总想着奏章文书、人事任免。总觉得虚实不定。也许,是得出去亲眼看看。甚至,重新冲在第一线,这才能够看到那最美的风景,明白自己所做一切的意义呢。”

    在幕后作为主使,固然符合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古话,却真切少了那分亲身经历的体会。

    每日处理文牍,也许那些体力劳动者会觉得风吹不着,雨淋不到,但朱慈烺却更想与大明一同体会风雨同舟的感觉。

    “出宫……出宫……”朱慈烺喃喃着,道:“是啊。这征服天下的启航之中,我又怎么能远远躲在后头呢。朕……该与那万千开拓者一样,一同前行。与这大明的强盛,一同呼吸啊!”

    ……

    位于京师大学堂外的恒信酒店大堂里,吴巧儿熟练的点了菜单,交给侍应生以后,仔仔细细的看着吴万英,不由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好呀,回来了。全头全尾的回来了,姐姐也就放心了。”

    “嘿,这不是没事的回来了么。再说,开打了,袍泽们都上去了,我能缩了头,当个懦夫?那不是给咱们吴家丢人么!”吴万英摸着脑袋,嘿笑着。

    “你呀你……”吴巧儿想说些什么,也知道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没意思,不过他也是有法子,道:“你还记得田掌柜么?现在,是咱们干娘了。你这一仗打完了,我想了想,打算给你寻个法子,不能在呆在那儿了。你呀,别以为姐姐我不知道你在云川兵站上的事情……可好险,好险啊就回不来了呀!”

    “姐……你要是让我退役,那今天,也趁早收了心,绝不可能!”吴万英骤然起身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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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过洋牵星

    “好险我回不来?可有多少兄弟,这一战过去以后,就真的没回来?我有姐姐。那些袍泽战友就没有兄弟父母?可……他们都永远的走了。我当医护兵,在急救医院里,眼睁睁看着那么多好兄弟永远的闭上了眼睛。更是知道,有多少兄弟在战场上,连个尸首都没有,就交代在了那茫茫沙漠上,那茫茫草原里。我……我能当一个逃兵吗?”说着,吴万英话语也有些哽咽了起来。

    吴巧儿怔怔的看着弟弟,忽然觉得弟弟有些陌生。

    这不再是曾经那个娇气,任性,自以为是的弟弟了。短短一年不到的军律生涯,一场刻骨铭心的战争深切的改变了他。让他学会了责任与但当。

    这样的陌生,是来自一个男人成熟的变化。

    吴巧儿既是有些担忧,也同样感觉到了欣慰。

    这样想着,吴巧儿却发现自己竟然被说动了。一时间,吴巧儿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姐弟俩陷入了尴尬的对峙。

    而这时,酒店的楼上,想起了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实木地板在牛皮长靴的踩踏之下清脆而响亮,沉重的脚步声也意味着这是一群男人,而且,不少还都是军人。

    吴万英听出了这是军靴的声音,一下子上了心。

    “这一回,一路上能有诸位先生陪伴,那可真是太好了。我等虽然都是武夫,却也都听闻过陆先生的《日月星晷式》以及陈先生的《度测》。能有两位天文学的大拿,这一回可真是有望大幅度改进导航水平了。毕竟,现在水师里头用的还是郑爷爷下西洋的本事。想要跨越大洋,寻找圣上所说的那个新大陆实在是太不济了。”说话的是齐远,这名海军军官一脸兴奋与激动。

    至于齐远身边的几个文士,在普通人眼里名头就不大了。当然,在专业圈子里,两人都是有一号的人物。故而,两人都被受聘于京师大学堂天文学院教授。

    一个名作陆仲玉,撰写了《日月星晷式》,另一个名作陈荩谟,撰写了《度测》。

    中国的天文学发展,总的来说在宋朝时期是发展壮大的。但可惜的是中间遇上了元朝,又碰到了明朝禁习天文的打压,天文学成了钦天监的专利,发展骤然缓慢。虽然钦天监作为一个专门机构可以研习天文学。但近亲繁殖多智障的事情显然无需多加解释。故而,纵观历史,此刻明朝的天文水平已经稍稍落后西方。

    落后就要学习先进。

    陆仲玉与陈荩谟便是这个时代中西交融的代表人物。比如陆仲玉著《日月星晷式》是最早利用欧几里得几何作图法解决天球坐标在不同平面上投影的一本著作。

    两人都是一副这个年代典型文士的打扮,身着素淡长衫,身形消瘦,有些营养不良的模样。当然,都是不约而同的架起了一副金丝镜。这是京师大学堂的福利,但凡眼睛有疾,近视看不清的,都可以免费配镜。因为,京师大学堂里便有自己的天文馆,里面就有十数个镜匠研制天文望远镜。当然,也能制近视镜。

    面对齐远的吹捧,虽然心知对方肯定是专门做了功课这才一副久仰大名的模样,但一想到水师的将官来请,还是纷纷露出了自得的神,只是脸上都做出一副谦虚的模样。

    “哪里哪里,这位将军过奖了。我们都是些研究杂学小道之人,区区微末所学,见笑见笑了。”陆仲玉谦逊地说着。

    陈荩谟亦是拱手着道:“的确如此呐。能让将军上门来请,我们其实也很诧异呢。”

    两方坐定,看着两人的惊异,齐远不由长叹了起来:“今日来请,自然是有事相求。圣上尝尝教导我们,水师的带兵打仗不能搞莽夫粗勇之举,得学习知识,明白学问。实不相瞒,我原本亦是府学学子,身上有举子功名,自以为诸子百家的杂学略知一二,也不甚在意。但后来一入水师,才发现这天地广阔,无处不学问。就比如……这远洋导航,便是让我无数水师勇士,迷航失踪,多少子弟,就此再也见不到。”

    陈荩谟闻言,只是颔首,心中既是钦佩将士们的牺牲,也是有些不好说话。因为,严格来讲,他是研究数学的。故而,陈荩谟将目光落到陆仲玉的身上。

    陆仲玉静静的听着,陷入了沉思。

    “故而,今日我等,是为改进远洋导航之法而来。尤其听闻西人已证地圆学说,在这导航之法上格外独特。但我知晓这是人家赚钱的法门,决计不会传授,故而,这才求到京师大学堂里。”说着,齐远起身,又是恭敬一礼。

    大明固然在总体的文明水平上可以超越西方,但在一些关键领域里,却悄然开始拖后腿,落下了极大的距离。

    比如说,这海上航行的导航。

    得益于文艺复兴早已在西方开启,相比于国内自然科学的落后,西方已经积累了较为高水平的天文学知识,从而在海上导航中取得了优势地位。这个优势地位不仅是技术上的对比,也是实用得无法缺少。试问,如果在海上没有可靠的导航技术,那么海上横行显然无益于送死。

    相对于西班牙人,葡萄人以及荷兰人等欧人可以跨越大洋航行,甚至环球航行,而今大明的航海水平依旧停留在郑和下西洋的水平上,依靠着海道针经与过洋牵星术导航。

    名字虽然十分有韵味,上档次,但时过境迁,已经落后于世界了。

    所谓海道针经,就是将一次次航行过程之中的经验记录总结下来,用以指导航行。

    例如:例如《郑和航海图》中“太仓港口开船用丹乙针”就是说“太仓港口开船用指南针105度方向航行。”

    至于过洋牵星术,其实就是一种等纬度航行法。用通过看北极星等标志性的星星来确定自己所在的纬度。如此一来,哪怕在海中航行迷失了自己所在的方向,只要按照同一个纬度继续航行,便总有一天可以看到大陆。

    之前的麦哲伦环球航行就是用了这个技术。当然,比起一般的等纬度航行法,麦哲伦更加厉害一些,他发现了南半球的标志性导航星南十字星。

    至于为什么说这两个办法落后于世界也很简单。

    海道针经的原始自不用提。

    只要稍微知晓天文知识,也能明白想要在地球上确定自己的方位,光有纬度当然是不够的,还得需要有经度。

    而今大明,连地圆学说都尚未接受,更加无从谈起这经纬度上开发新的导航办法。

    当然,对于这个时代的大明而言,需要庆幸的是,他们已经悄然偏转了原定历史的轨道。一个新的大明出现,征服世界的启航已经在朱慈烺的圣旨中展现无数的新发现与新技术即将出现。

    比如……眼前齐远抵达京师大学堂。

    齐远的身份很熟悉,这位一早就加入了水师的年轻军官是水师里的种子干将,眼下是北洋水师第一舰队提督,也是旗舰登州号的舰长。

    帝国即将开始对外殖民,那么曾经不受重视久久只能当运输大队的水师便眼见可以走上扩张的道路。齐远身为水师一员,自然挺身而出,为水师的发展开始跑前跑后起来。

    显然,导航技术的发展便是极为关键的一环。

    此刻,齐远静静的看着陆仲玉,目光诚挚。

    陆仲玉闻言,却是只能长长一叹:“这恐怕,非在下能解决的事情,这委实不是我不帮水师的将士。”

    齐远心里咯噔了一下。这是要拒绝啊。

    “先生还请莫要急着拒绝,万事好商量,我水师也非扣扣索索之人。要钱出钱,要力出力,只要能办下这新的导航法子,多少将士能够不再迷航海外,多少父母盼望着袍泽兄弟归营,能够再也不泪洒营门了啊!”说着,齐远也不由动情了起来。

    见此,陆仲玉急忙起身道:“且慢且慢,将军这是误会了。我不是说我不帮,而是……这经纬之法,西人虽然知晓,却也一样没有掌握如何在大海之中定位经度呢。故而,想要现成的法子是不成了。就算靠我一人之力,也是难以办到的事情。我如此说,实在是不想大言欺人,最后反而误了我水师将士的大事啊!导航之法,能决数千数万将士的性命,我岂能轻率?”

    闻言,齐远这才明白过来,好一阵唏嘘,又躬身一礼,道:“如此,是我孟浪了。陆先生大德,我齐远先一礼谢过。”

    “客气了,客气了!”陆仲玉又道:“这一桩事情若能办起来,也是我堂堂中华,力压西夷的盛事。哪怕是水师将士不来寻我,待我有余力,一样会办!”

    “那可就太好了。”齐远重重松了一口气。

    他不会想到,这一举,将会怎样深刻的改变这个世界。

    与此同时,在角落里偷听两人对话的吴巧儿却是目光一亮,眼珠子不住的转悠了起来。她看着吴万英津津有味的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悄然浮现了一个念头。

    “莫不如,让弟弟去水师……最好,能送到陆先生门下学习。如此,既是有益于军中的事情,又在京师大学堂不用外出,可是安全许多呢……”这样想着,吴巧儿却是跃跃欲试,直接去操办了。

    京师大学堂的招生比起后世可就方便多了。

    这年代没有高考,京师大学堂的学生也主要是分为两种途径。一个是考试。获得考试资格的是各地秀才,只要通过入学考试,便能最终入学。

    而另一种,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举荐就有资格能直接入学。举荐只是免了他们要获得秀才资格的问题。不用有秀才资格也可以报考入学考试。如果对自然科学有兴趣,还能获得加分。

    对于吴万英而言,显然就可以走后一个路子。

    因为,作为大军功臣,不仅有功劳犒赏,一样也有入学的资格。从前是只有南北国子监、南北京师师范学校以及陆军学校,现在,便多了一个京师大学堂!

    这样想着,吴巧儿也不顾之前的争论了,草草说了几句闲话,便要了吴万英的名帖证件,跑去教务处了。

    ……

    另一边,齐远这边可没有受到影响。

    他眼见陆仲玉有意帮忙,自然是忙不迭道谢。倒是另一边的陈荩谟显得冷静许多,道:“此等大事,以我等之力,恐怕也实在难有作为。我看,还是先去拜访院长。”

    “院长?”齐远目光一亮:“可是编写了《崇祯历书》的李长德,李先生?”

    “没错。此事,非得当成我们院的大事办起来不可!”陈荩谟道。

    这边说定,三人便雷厉风行去了天文学院的办公楼,也不顾刚刚吃了一半的午餐。他们倒是没发现,身后不知何时悄然还跟了一个尾巴。

    被姐姐甩了下来,吴万英正觉得无聊,也干脆跑了过去。

    与此同时。位于天文学院的办公室里,朱慈烺摸着脑袋,看着眼前两个金发碧眼的老外,不由失笑道:“也就是说,月距法至今还未出来喽?”

    “然也。”李天经笑着缓和气氛:“这一点,要不是圣……秦先生提出,恐怕两位先生也不会从故纸堆里找出来呢。”

    这的确是朱慈烺记错了。

    他是记得,西方在这时已经开始渐渐超越,尤其在导航技术之上。

    但想要测算经度,却是一个世纪难题。

    总的来说,西方人已经认识到地球是圆的,也就有经纬度之说。尤其是发现新大陆催生了航海热以后,无数船只奔赴大洋,有的葬身鱼腹,更多的因为落后的导航技术米行大洋。

    故而,他们迫切的需要一种能够确定自身经度的技术。

    算起来,从1514年,也就是一百三十余年前开始,德国天文学家约翰沃纳就提出了利用月球的移动来测量经度的问题。

    但是……一百三十年过去了,这个问题至今依旧没有解决。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九十六章:初见汤若望

    坐在京师大学堂天文学院的办公室里,朱慈烺微微有些意外。

    这其实也是他的记忆错乱了。他印象里,东亚因为明清变革而开始后退,渐渐在世界民族之林里缓缓落后于西方。

    故而,朱慈烺也猜测,这个时期西方的导航办法也已经超越了此刻的海道针经与过洋牵星术。未料,此刻的西方人也依旧没有掌握到在海上航行中确定经度的办法。

    眼见朱慈烺陷入沉思,屋内另外几人也都是心中打着自己的小九九。

    显然,屋内除了朱慈烺与李天经以外,还有其他人。而且,这两个人都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后世中国等闲要见到一个外国人都不容易,这年头想要见到一个外国人就更加罕见了。

    当然,出现在天文学院里,那又十分寻常。

    因为,这个年头正是西学东渐的时候。而几个人,也是后世留名的存在。两个都是来华传教士,一个名作汤若望,另一个名作南怀仁。

    汤若望是个五十上下的老年人,气质温和,常带笑容,让人见了只觉得可亲可敬。可亲的是汤若望的气质,可敬的是汤若望的学士。

    显然,这些传教士里是汤若望为主。而汤若望的身边,则还有一个外国传教士:南怀仁。南怀仁相比汤若望显然就更加年轻,精力充沛,甚至还有些胆大包天,悄悄的打量着朱慈烺,目光颇为有些放肆。

    这个年纪才二十二岁的比利时人一路入京,可是听惯了朱慈烺的威名。

    这一位依靠着军功巩固了权威,成为万里江山执掌者的尊贵皇帝实在是容易引起无数人的好奇心。

    大多数明人的好奇心被敬仰所遮盖,相较而言,南怀仁便显得更加大胆一些。

    初见之下,南怀仁其实是有些失望的。也许是期望太高了,在他的预计之中,这一位皇帝陛下也许应该是那种赳赳武夫,挺着将军肚,腰胯宝剑,身披铠甲,威严不苟言笑的模样。

    但是,万万没想到,出现在他眼前的这位皇帝京师一个温文儒雅的书生,一个教养上佳,气质更像一个博学大贵族多过一名军人的年轻文士。

    这样的文士,南怀仁一路从江南北上见的实在是太多了。但他除了赞叹一下这些人对生活品质的追求外,便没有更多想要点评的地方。或者,用一句中国的老话来形容可以恰当表达: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此刻,又见朱慈烺也是这样的气质,南怀仁心中有些不以为然。只是,如果说这一位皇帝也是一如那些年轻书生一样,却又有些不对劲。

    在那些年轻书生眼中,南怀仁见多了对功名的狂热,对权势的追崇。而这一位,却无法在目光里看到什么特别多的意味。平静,淡然,从容,带着强烈的自信。

    “尊敬的皇帝陛下也对海上确定经度的技术有所了解?”南怀仁操着有些声音的大明官话,行了一个似模似样的礼,问道。

    朱慈烺缓缓颔首:“地球之上想要确立方位,自然是需要经纬度都能确定才可以定位。海上航行,能定经纬,则能免去迷航之忧,是可以活数十百万人,开拓海路的关键性技术。”

    听南怀仁发问,汤若望细细看去,略微猜到了南怀仁的心思。他有些担心这个年轻助手的发文会触怒这位性情尚未了解的皇帝。

    但显然,结果是好的。朱慈烺对于提问并不感觉冒昧。

    这让汤若望心中稍稍放松,稍一思虑,便放任南怀仁继续下去。

    归根结体,汤若望与南怀仁是传教士。他们不远万里来中国,为的不是旅行玩乐,而是心中的信仰:传教。他们要将上帝的福音传播到中华大地上。

    在利玛窦等前人的努力之下,汤若望明白中国说到底是一个权力社会。在中央集权的国家,一切权力都在中枢,而中枢的最大权力者,显然就是那位至高无上的皇帝。

    故而,当京师大学堂的李天经邀请汤若望来京师大学堂担任教职的时候,汤若望二话不说,便立刻来了。

    因为,他早已听说了朱慈烺在京师大学堂的演讲,甚至听闻朱慈烺偶尔闲暇还会在京师大学堂旁听讲课。

    这样的听闻让他敏锐察觉到了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能够获得皇帝陛下的信任,那么传教的事业显然就能获得极大的提升。

    那么,获得信任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说起来有些难以置信,曾经在中世纪充当科学发展障碍的宗教到了东方,却是先进科学传播的带头人。每个传教士来到中国,都要竭力搜肠刮肚,将西方的知识传播到东方,以此成为敲门砖,首先获得士大夫的认可,最终获得当局掌权高官的青睐。毫无疑问,此前的徐光启就是一个杰出的代表。

    只可惜,徐光启早已仙逝,这几年汤若望困顿于此,也都感觉苦闷,看不到希望。

    此刻得到这个机会,如何会放过?

    就是此刻见南怀仁行险,也顾不得了。只有让皇帝陛下认识到他们传教士身上拥有的价值,传教的任务才能获得发展。

    “经度问题……我恰巧有所知晓。”南怀仁顿了顿,娓娓道来。

    相较于纬度较为容易用象限仪通过测量星体高度获得纬度,经度测量的难度就大多了。

    因为地球一直在转,没有任何天体能够用来直观地显示经度的差异

    “但是,有一种办法,却是格外简单!”南怀仁说罢,信誓旦旦:“这就是钟表法。地球十二个时辰自传一周,一周三百六十度,一个时辰就是三十度。只需要测量出两地时间差,便可以明白经度多少。只需要简单的估算一下航行时所处的时间,再对比基础时间点的正确时间,就可以确定出海船的经度位置!”

    李天经闻言,顿时恍然大悟。

    南怀仁身边另一个天主教徒,汤若望的徒弟李祖白听了,更是忍不住惊叹道:“如此上佳妙法,我怎么没想到?”

    “这一点,一百二十余年前的荷兰人伽玛弗里西斯便提出过了。只需要制作出一台钟表始终保持阿姆斯特丹的时间,然后带到船上测定当地时间,对比时间差便可以得出经度差,从而通过运算,得出航海时所处的经度。”南怀仁说罢,忍不住去打量朱慈烺的眼神。

    通过传播西方的知识,南怀仁在不少明国士大夫的眼中都看到过惊异、不可思议、惊叹的表情。当然,也少不了那些说酸话,嗤之以鼻,认为这是微末小道的道学先生。对于这样的人,南怀仁倒是很明白。

    这些人根本就不是自己的目标群体,他们既然对西方的自然科学不感兴趣,不为认同,那就不会了解到这其间蕴含着的巨大价值。

    但显然,这一位皇帝陛下不是这样的人。

    不管是崇祯皇帝还是这一位新的伟大皇帝,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务实。

    崇祯皇帝的务实还是比较简单的,只是让汤若望去督造火炮,因为他们明白西人有造火炮的技术,格外厉害。

    同样,朱慈烺也看出来了西方人在自然科学上的造诣。为此,南怀仁相信,朱慈烺也一定能明白钟表法的意义有多么深刻。

    尤其是这种简单易懂,又蕴含着巨大技术含量的事情,更是适合用来震撼这个明国的皇帝陛下。

    只可惜……

    朱慈烺却悠然的对视上了南怀仁的目光,依旧平静,从容,不疾不徐,不仅带着那种仿佛刻到骨子里的自信,更有一种颇为玩味的眼神。

    这样的眼神,让南怀仁预感到了不妙。

    只听朱慈烺道:“的确是个上佳的思路呀。”

    李祖白眼前一亮,他听出了朱慈烺的赞赏。但汤若望是见多识广,经历得多了,不再年轻,不再单纯,听出了其中不一样的意味。他扯了扯南怀仁,不让他继续着急开腔。

    果然,朱慈烺道:“只可惜,就是这么上佳的思路,一百二十余年了,却依旧没能做到。”

    汤若望叹息道:“圣明无过天子。尊敬的皇帝陛下,这并非是我们有意欺瞒于您。实在是想要制造出一台精确不受海船晃动影响的钟表太难了。”

    对此,朱慈烺表示理解。就是大明,想要认时间,也是依靠日晷呢。

    想起这一点,朱慈烺却忽然间想起了一个后世中流传的清人故事。

    英国使者打算给慈禧太后送一个礼物祝寿,鉴于当年马尔嘎尼觐见时被乾隆皇帝批的一无是处,认为中国之大,无所不有。于是英国使者便到了一个格外别致的东西:时钟。

    后世虽然钟表满天飞,石英表电子表都是廉价。有了手机电脑以后,所有人更是不需要担心无法看到时间。

    但在当时,想要明白自己是几分几秒依旧是一个十分困难的事情。

    白天靠日晷,晚上靠更夫,是十分原始的方式。

    如此一来,英国使者便想到了送时钟。

    礼物选好了,也高高兴兴送了过去。

    但收到礼物,慈禧太后便勃然大怒。

    朱慈烺依旧记得影视形象里,那个声音尖细的太监捏着嗓子说:“老佛爷,洋鬼子送了一个时钟,这是要给您送终呢……”

    慈禧太后勃然大怒,朱慈烺却感慨,时满清的落后与愚昧,压根没有看到一个准确时钟带来的意义。

    显然,依旧到19世纪,时钟都是一个先进的存在。那么,在惠更斯没有写出《摆钟论》发明摆钟,制造出史上首个精密计时器之前,这个时代也显然造不出能够在海上航行无误的时钟了。

    “所以,依靠钟表法,只能理论上做到,却实在无法切实做到呀。”朱慈烺不由感慨道。

    李天经却不由沉思了起来。他只是稍一沉思,便忽然间眼角一撇,看到了门缝里溜进来一人,将一个小纸条拆给了给他。

    此刻朱慈烺与汤若望、南怀仁谈得兴起,没人敢打扰。

    李天经微微一看,果然看到了门缝后的几人。赫然正是齐远、陆仲玉、陈荩谟以及一个小尾巴跟过来的吴万英。他看完纸条,惊喜的朝着朱慈烺禀告,得到应允以后,放了几人进来。

    一路跟过来的吴万英深得陆军精英的本事,没有被说得兴起的几人发现。

    这样的发现让吴万英有些自得,也有些张狂了起来,他打算直接流进天文学院的院长办公室,听听这几位先生们讲学。

    于是,吴万英装作警卫的模样,打算继续跟着几人进去。他掏出了自己的军官证晃了一晃,便打算继续入门。

    却不料,原本还风平浪静,看不到一丝奇异之处的会议室门口却忽然间不知道从哪个疙瘩角落里蹦出无数个精壮汉子。

    为首一人便是刚刚门前的岗位,此刻打起精神,一双眼睛犹如火眼金睛一般,看得人心中发慌。

    宁威手疾眼快的在吴万英打算将军官证收回去的时候抢到了军官证,扯过来一看,止住了几个将吴万英扑到在地的侍卫动作:“等等,动作轻点,还真是个真货。第一军的?咦,医护兵?哟,吴万英啊。这名字有点眼熟……来人,去给我那一份京华时报的报纸来。这个人么……就先压着……嘶,想起来了。押下去问问,一个正儿八经的战斗英雄溜过来干嘛。我去给陛下说说……”

    被无数警卫扑倒在地的吴万英一头雾水,只是觉得眼冒金光,实在是吃苦不已。正当他纳闷之际,却忽然间听到了宁威那几个字:陛下……

    陛下……

    陛下……

    自己竟然碰到了皇帝陛下!

    ……

    此刻,眼见朱慈烺识货,明白了钟表的问题,汤若望不由感觉沮丧,他明白,这个皇帝不仅识货,还懂行呢。

    这么说,光靠见闻这些虚的恐怕打动不了这位富有四海又眼光卓绝的大明皇帝陛下了!

    就当汤若望打算继续抛出心中所想的时候,不料朱慈烺抢先开口,一下子让汤若望惊得起身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九十七章:出使欧洲

    汤若望提出钟表法,其实为的也是证明自己的水平。眼下,大明可是连座钟都自己造不出来呢。

    135o年,意大利的丹蒂制造出第一台结构简单的机械打点塔钟,日差为15~3o分钟,指示机构只有时针;15oo~151o年,德国的亨莱思先用钢条代替重锤,创造了用冕状轮擒纵机构的小型机械钟;1582年前后,意大利的伽利略明了重力摆;1657年,荷兰的惠更斯把重力摆引入机械钟,创立了摆钟。

    但朱慈烺既然是个识货的,也一眼看出了西方虽然也有时钟,但巨大的误差以及海上航行恶劣的情况都让将钟表搬运上船艰难。

    当然,想要测量出经度,也并非是钟表法不能为。

    可是,这一句话却不是汤若望率先说出。反而是朱慈烺抢先道:“钟表法,症结在于钟表。这一点,我大明的能工巧匠或许可以继续专研。李院长可以行文到匠作大院里,立个项目。这等大事,朕看可以好生筹措一番,立个高额奖金,定个长远项目以备将来。当然,想要解决眼下困难。朕看,更实际一些,还是用天钟法为妙啊。”

    听着朱慈烺所言,汤若望凝神细看,顿时收起了原本的心思。

    这一位皇帝,知晓的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多呢。

    如此一来,原本简单的用西方科技震撼皇帝陛下的想法便只能收起来。

    话归原题,还是得落到这定位经度的问题上。

    没错,时钟法存在着制造技术的难关。但天空上的星体却是天然存在的。

    就拿大明来说,这里固然是没有时钟,但也不是没有办法测量出时间。比如,用日晷。

    反过来说,人类一开始之所以研究天文,其实也就是因为要计算时间。因为,天体的移动宗室准时的。

    太阳,月亮,以及那些距离更加遥远的星星总是会准时的出现在天空之中,就仿佛是另一种形式的钟一样。

    故而,这也就是朱慈烺所言的天钟。

    比如之前说的,一百三十年前,德国人约翰沃纳就提出利用月球的移动来测量经度。

    而这,就是另一种法子,天钟法。

    “原来,皇帝陛下也知道天钟法?这倒是……是草民无知了。”汤若望姿态一下子放得很低。

    对此,朱慈烺只是缓缓轻笑,不置可否。

    感受不到朱慈烺到底知晓多少,原本对大明科技低下的印象刷新以后,更是不清楚明国是否已经掌握更深的技术。对此,汤若望也没了底。

    但喂了讨好这位大明最尊贵、最有权力的人,汤若望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于是,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他所知晓的一一道出。

    天钟法说起来,自然又要从那个德国人说起。

    在他之前,其实众人的研究也已经有一定程度。虽然,在渺小的个体看来,自己在路上奔跑,月亮也会跟着跑。仿佛永运跟随,也永远不变。但实际上,月亮在天空的相对位置一直都在改变。只不过这样的改变幅度不能让肉眼明显知晓。

    当然,对于天文学家而言,只需要长时间的观测便可以得知。

    比如沃纳精确测量,月球每小时会移动一个本身直径的距离。他因此假定,假如地球上观察到的月球移动都是一样的,只要在两地分别观测月球,准确记下它在某个位置上的时间,就能算出两地之间的经度差。

    “委实是个好办法呐……”李天经赞道。

    汤若望得了赞赏,也是一阵高兴,但很快,他又不由叹息道:“但这种月距法也有令人头痛的问题。显然,想要准确的了解到月球的规律。那显然需要一个十分完备,十分准确详细的星图。这显然是一个需要财力物力,更需要人力的事情。”

    李天经微微颔,一阵默然。

    但朱慈烺却是眼前一亮:“若是如此,这却简单了。”

    “啊?”汤若望惊讶难言。

    “要财力,朕给你们拨付。要物力,只管拟定单子去买。要人力,朕更是可以给政策引导。眼下,我大明已经重新走上正规。说起来,汤教授可能不知道。三年过去了,我大明而今新修筑了初级小学一共三千九百所,中级小学一共两百三十处。高等学校,一共四处。按照朕的规划,接下来的三年,大明朝廷会将这个数字翻一番。如此坚实的教学体系,足以提供源源不断的人才。李院长,你想到过,天文学院在下一年将会进来一百名学子的景象吗?那个时候,就是考验京师大学堂能不能教的过来的问题了。”

    “这……这……”汤若望惊讶得不禁哑然。

    这的确是他无法想象的事情。试问,整个欧洲又才有多少人口。恐怕加起来也不会有大明国多。

    就是整个欧洲识字的人,也恐怕没有此前的大明多。

    但眼下,大明却如此兴修学校,那毫无疑问,将会涌现大量有学问的人才。这些人,哪怕只是分润一点点到天文学院里,那也一样可以迅将天文学院原本缺乏人力的情况得到解决。

    这就好似后世中国的崛起。

    无数人说中国的崛起依靠的是人口红利,是廉价的劳动力。但似乎没有人意识到,非洲、南亚,尤其是印度与孟加拉,一样拥有庞大的廉价的劳动力。

    但这些劳动力并没有成为所在国经济腾飞的基础。

    因为,这其中少了一个十分关键的前提:教育。

    能够识字,能够懂得极其的操作,最能够学习生产所需的技能。这才能够在工业生产里充当工人的角。

    工人也许有苦力,但大部分的工人,反而是比农民更有知识的存在。甚至,就种田而言,也是需要技术的事情。

    故而,依靠着后世中国有较大基础的教育体系,以及中国人想来对教育的热切。这才能够奠基经济腾飞的基础,更为后来科学技术腾飞打下坚实。

    一样,对于大明而言。有这么多新建的学校,大明一国将涌现的人才足以越整个欧洲所有的人才。

    这,便是大国的强大之处。

    明白这些,汤若望不禁既是欣喜,又是感叹道:“这真是在欧洲不敢想象的事情。短短三年的时间,兴修三千所学校……而且,还要继续迅增加。真是……真是……伟大的民族呀。”

    朱慈烺谦虚的笑了一下。

    这一刻,李天经与李祖白对视一眼,纷纷都是胸中骄傲之情涌现。他们默默的想着,定然要抓住这个机会,将大明百年间的缺课补上去!

    “其实,欧洲在天钟法上,后来是有展的。而这,便是望远镜。由意大利人伽利略自制的望远镜,他现木星有4颗卫星,而且,都以极快的度绕着木星公转,转和轨道都极有规律。如此,就可以不用解决地图绘制的问题。不过……遗憾的是,这一点,意大利人自己都不相信。”汤若望说着,也不由的摇头起来。

    虽然,否认这些的是那些意大利的教士。

    但无可否认,这个年代的望远镜技术实在是太差了。就是京师大学堂花费巨大代价建立的天文馆,也一样因为迟迟没有足够优秀的望远镜承担而没有开馆。

    事实上,这也的确不是那些意大利教士对科学的诋毁。

    毕竟,木星距离地球实在是太远了。在平稳的6地上观测都尚且艰难,又如何让海员在飘荡的海船上观测呢?

    “不过,这天文望远镜……却是我等急需的技术啊。圣上!”此刻,一直在外面等候已久的6仲玉插话道:“若是能获得更优秀的望远镜技术,那岂不是就能完善星图?既然月距法最为可靠,也是最为理想的技术。那我们何不在这里推进?就像是方才圣上所言,我中华儿女有才之士无数,如何做不得将天下星图补缺?”

    “这位先生,好志气呐。”朱慈烺见了,也是不由击掌赞叹。

    见此,6仲玉热情过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想要微微一欠身,却忽然间胸中涌起一个念头,道:“圣上过奖了。方才,是学生失礼。但是,学生这几年来一直苦心孤诣研究西人天文所得。每每思虑,都觉得遗憾。遗憾的是我大明没有足够好的研究环境,让西人越。更遗憾的是……没有这个机会让我们反!但今日,学生看到了这个机会。眼下,有圣上重视,有军中将士急需。这就意味着,我等所学能够用于大明,为大明增添益处。更意味着,此前桎梏尽去,是我们反的时候了!”

    李天经闻言,也不由腾地站起身来:“仲玉教授,说得好呀!说出了我辈感慨。”

    齐远目光亮晶晶的,心中五指紧握,他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当即道:“陛下!末将是北洋舰队齐远,曾侥幸听过圣上的讲学,后来投笔从戎,为我大明水师一员。这月距法委实对我水师至关重要。为此,末将斗胆,请奏圣上,让我等如当年大唐西域记一般。再去西天取经。如这佛法,当年取经时,天竺尚且有上乘妙法。但其后,我大唐子民参悟佛法,证得大道,当今佛法,已为我中华为傲。臣,愿意为此前驱,不惜己身!”

    “学生6仲玉,愿意作为我大明学者之一,亲自前往西方。一则补全各地星图,二则将西人所长,尽数取回!比如那位意大利人伽利略,此等大才,岂能在西夷蛮荒之处困顿一声,不为理解?这等大才,就应该在我大明研究学问才是啊!”说着,6仲玉也不由的激动了起来。

    听着6仲玉激动的感慨,朱慈烺好一阵恍惚。

    当然,这里没有一人知道的是……

    伽利略这一个青史留名的伟大科学家已经在四年前去世了。

    但毫无疑问,依靠着技术的提升,不断丰富星图,显然是用月距法解决定位经度最靠谱的办法。

    而这一点,显然不是困顿于京师一隅可以做到的。那需要的是天文学家披荆斩棘,前往世界各地完善星图才可以得到的。

    望着眼前这一个个热切的目光,朱慈烺的心也跟着滚烫了,他站起身来,环视着众人,深呼吸一口气,道:“诸君心志,朕看到了,感受到了。朕呐,就仿佛这冬夜之中,置身于火炉之上。暖德心扉张开,高兴得想要长啸三声啊。朕看到大家有此雄心,朕就感觉骄傲,感觉到了我大明强盛的原因:定然有诸位一份力量在其中。齐远爱卿所言,朕准了!不仅如此,朕还要扩大你们的队伍。给你们帝国最坚固先进的船只,给你们一个外交使者的荣誉,代表我大明,出使西方。礼部会调配给你们巧舌如簧,扬我国威的使者。兵部会调配给你们威武强大的护卫军队!”

    ……

    朱慈烺一时兴起,却没有现,自己竟是悄然间又创造了一个历史。

    中国,这个存在于西方人意想之中的理想国,在封闭了数十百年以后,将进入世界文明权力圈中。

    三十年战争即将结束,近代欧洲的历史即将开启。遥远而强大的东方大明,却在这一刻,突破了原本拘泥于东亚的爪牙,伸出了一只手,弹到了欧洲去!

    三日后。

    京师大学堂校长办公室里。

    “哦?原来是这一位呀。”朱之瑜看着眼前吴巧儿紧张的目光,不由喊来了一名学堂里的女教师陪同。

    屋内三人局促的坐着,大门敞开,朱之瑜收下了吴巧儿的申请书,却是陷入了沉吟里。

    吴巧儿既是紧张,又是不安。

    好在,一旁的李香君开解着道:“巧儿,你弟弟既然是大军的战斗英雄,得到过圣上行文嘉奖的军中儿郎。那么,以而今政策,就是可以入学的。这一番申请,入学考试的资格拿到自然是无误的。到时候,只需要好好准备考试便可。”

    吴巧儿闻言,这才悄悄放松了一下。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九十八章:与君再相见

    “李老师所言不错。考试资格,自然是应当有的。能从陆军学校里抢几个好苗子进来,也不容易呐。”朱之瑜促狭的笑道:“不过呢,我这里呀,倒是有个免试入学的办法。嗯,天文学院刚刚提出了一个大项目:月距补天。雄心壮志得很呢,这刚好是个机会。若是万英同学有意,这个入学,我现在就能批准了。”

    “当真?”吴巧儿惊喜连连,他此刻也委实担心出了万一,弟弟考不进来。京师大学堂毕竟是个综合性高等学校。吴巧儿入学前也是恶补许久,明白考试之时要温习的功课不是吴万英此前所学。万一考不上,那也抓瞎。

    此刻,吴巧儿一听有免试的法子,还能进弟弟感兴趣的天文学院,如何不惊喜?

    “老夫难道还会开玩笑么?”朱之瑜笑着。

    闻言,吴巧儿也不由有些不好意思:“是学生无礼了。学生,这就答应下来!长姐如母,我可以做主!”

    “好!”朱之瑜大笑,挥手写了一封录取通知书。

    拿着墨迹未干的录取通知书,吴巧儿心中欣喜,打算跑去酒店找他弟弟。却不料,一到酒店去问,却发现吴万英不见了!

    ……

    此刻的吴万英却是见到了当初只能远远看到的皇帝陛下。

    只不过,场景实在是有些尴尬。

    “既然不是刺客,那是我等失礼了。职责在身,得罪。”说完,宁威拱手一礼,身边几人也是纷纷松开了吴万英。

    吴万英闻言,先是一呆,最后也反应过来,倒是很不好意思,赧然道:“是属下心急想了歪路,未想这里竟是……竟是圣驾所在,属下冲撞了圣驾,罪罪该……”

    “那却不必。”宁威面对这样的场景倒是见多了。朱慈烺登基前后都是爱出去爱逛荡的,如果每个人在不不知情的情况下靠近了看个热闹都要被以冲撞圣驾之罪治罪,那岂不是得杀个人头滚滚?

    最后,朱慈烺也别出宫了,保管谁见了都觉得是瘟神。

    宁威笑道:“京师大学堂治安向来优良,几位学者虽然都是待遇优厚,家中有家丁仆妇伺候,但出入是从来都不需要护卫的。那位水师的同仁我也认得,他也明白京师大学堂此处不是带着护卫耀武扬威的地方,决计也不会有护卫,更不会有一个陆军武卒。你这出现太突兀了,我如何能不查?既然只是想混个含糊进去观学……这是上进好学之举。圣上最爱军中好学的将士,想来知晓了始末,也不会怪罪于你。如此,就连那假冒之事,你也不必担忧了。且安心好了。”

    闻言,吴万英这才重重松了一口气,心中感激不已,转而变得激动了起来。

    朱慈烺的传奇,哪个军中将士不曾听过?

    想当年吴万英在北上行进的时候,不知道多少回听营中长官说起那些往事。不管是中原大战叛匪,还是海外扬威,那都是扬眉吐气,更富有传奇色彩的故事。纵然是嘴皮子木讷之人干涩的说出,也能听得人心潮澎湃,直恨不得身在其间,与皇帝陛下一同作战。

    此刻,天文学院院长办公室的大门打开,内里的声音传出来,一阵有说有笑。

    “如此,这就说定了。外交护卫上的事情,两府会第一时间安排。京师大学堂这里呢,也准备好。这样一个机会难得呀。中西文化交流,我们也不能总是被动的一方。主动一些,大气一些。也让那些西方蛮子知晓,我中华文明,一样有博大精深之处。”朱慈烺说着,倒是自信十足得很。

    一旁,汤若望对此是极为认同的:“中国的文明,那是欧洲憧憬百年之处……”

    就如同后世动辄美国霸气小胡子,德国良心下水道一样。这年头,也是不少欧洲文士拿着中国举例。不少名人学者,都将中国当作了理想国来评判。直到鸦片战争开打,清国治下的中国印象徒然转变,曾经美丽的憧憬被落后的清国所取代。

    东亚病夫的帽子被转而扣了上去。

    “定不负圣上所托……我今日这就去校长办公室,给咱们天文学院要几个英才回来!”李天经笑着应下……

    众人有说有笑的走出,宁威瞅了个机会走到朱慈烺身边,附耳低声将吴万英的故事说起来。

    听完,朱慈烺不由细细看了一眼吴万英,笑道:“不错不错。沙场上扬威域外,学堂里痴心进学,这一片赤诚之心,难得呀。陆先生,你万万没想到,身后竟然会跟来一个小尾巴吧。这位吴万英将士听闻你们在酒店里谈论的经纬定位以后,竟是一路跟过来偷师了呢。”

    众人闻言,都是纷纷好奇的看了过去。

    在后世人看来,吴万英的行为可能有些难以理解。因为,想要学习什么东西难道很难么?在信息大爆炸的年代看,弄不懂经纬定位有什么需要尾随偷学的?回家搜索一下关键词,亦或者图书馆检索几本专著便能一清二楚。

    但在这个时代,信息大爆炸还有将近六个世纪之遥远的大明,信息传播的缓慢匮乏,渠道的缺失都是难以想象之困难。

    大明这里,等闲想要见到一个识字的人都不容易。全国识字率也许百分之一都不到。也就是朱慈烺在军中厉行扫盲,这才能让将士们多一些识字的。

    要搜索引擎决计是没有,就是图书馆,那更是各个大家豪族的核心宝藏,等闲外人进不去。就是要买齐一套自古以来到大明的史书,除了大城市的大书店,其他稍小一些的地方都未必有这等实力。

    打个比方,如果后世能够侥幸在某个咖啡馆里听到马化腾、马云以及任正非谈论创业心得,恐怕任谁也会想要偷听偷学一番,如果有机会能够一路尾随过去偷师,恐怕不会有任何人有疑虑。

    这个时代,拜金主义尚未盛行。

    作为一个军人,发现一个能够有益于水师的关键技术学习,吴万英的热忱自然也是十分容易理解。

    当然,理解归理解。

    能够这么痴心进学,大家还是纷纷好奇又赞赏。

    陆仲玉闻言,却是这才反应过来身后还跟了个小尾巴。不过他没有生气,而是很赞赏的看着吴万英。

    另一边,同行的陈荩谟抢先道:“这般好苗子,不如来我门下读书如何?我亲自为你写推荐信。”

    陆仲玉被抢了个先,气得差点岔了气,失笑道:“老陈,这个关头你填什么乱。人家是跟着咱们天文学来的,你既是研究数学的,就别给人带歪了路。”

    “什么带歪了路。数学哪里不好?前阵子,炮兵的柳泉将军还来请我给将士上课呢。好苗子难得,这个时候我可不与你谦让……”陈荩谟轻哼一声,又是堆出笑容,想要继续诱拐这位吴万英同学。

    不得已,陆仲玉只好朝着李天经求助。

    李天经沉吟一声,道:“两位两位,圣上面前,就别先自己起争执了。依我看,还是得这位将士自己选择嘛。不过嘛,天文学院这里,最近正好举行月距补天的项目,我正打算去寻朱校长落实。争取多拿几个名额,从全校,也从全国遴选人员参加这一回的西行师团。”

    “没错。”陆仲玉笑道:“这一回,圣上应允,我们将跟随水师舰队组建大船队出使西方诸国。这位将士,你若来天文学院,就有机会能参加这一回的出使呢!”

    “出使各国?”吴万英惊喜连连。

    游学天下,又能长进本事,一路历练,这几乎是这个时代大明许多书生都规划过的理想。开国初年,基层管辖严厉的时候,各地还有路引限制人口流动,没有路引几乎寸步难行。但有一种人里外,那就是秀才。秀才出行,只需要亮出功名便可。

    只可惜,到了后来,大多数人只是空有这一番理想,最多也只能在州县省内游学,再远一点,显然就没有经费支持了。

    但这一回,京师大学堂竟然有这么一个好几回,如何不让吴万英惊喜万分?

    更何况,还能出使各国呢。

    这又是另一处让人激动兴奋的点了。

    不知道多少书生做过扬威域外的梦想。如张骞出西域那样的功业,就是吴万英初读史书时畅想过的伟业。

    “没错。出使各国!”陆仲玉重重点头:“京师大学堂将作为随行学界的代表跟随出使。我们不仅将在一路上记录星图,进行科学研究。同时,也会作为大明天文学界的代表出使。这般盛会,怎么样,可否共襄盛举?”

    “我……我……能得如此机会,岂能错过。请恩师容我一拜!”吴万英重重一礼。

    众人大笑。

    陈荩谟无奈的摇头,心中却是打定了主意,这一回数学系也不能缺席。

    ……

    朱慈烺见此事完美落幕,也不由大笑着,感觉颇为开心。

    办公楼里,说得兴起的几人自顾自的寻了一件屋子继续探讨。眼见事情有谱的齐远朝着朱慈烺行礼以后,也告退,将事情交给一名文职军官以后,自己便启辰要回天津港了。

    李天经早就兴冲冲的去寻朱之瑜讨论这个大项目了。

    朱慈烺又与汤若望、南怀仁谈论了一会儿,眼见天色将晚,也就不打算逗留。他在京师大学堂也没有多少事情了。倒是这一回临时弄了这么一出,他还要回去和内阁、枢密院两边进行沟通协调,将这回出使办的更妥当一些。

    比如,这个年代朱慈烺就发现,各国还没有像后世那样有专业严谨的外交体系。

    在大明这里,也只有朝贡体系,每年数不尽的真假使者前来以小博大,利用帝国外交蠢笨的政策套利。为了彰显帝国繁荣强盛,无所不有,每一回番邦进贡,都要回赠十倍价值。

    如此一来,番邦自然是趋之若鹜。一开始国力强盛,又能靠着郑和下西洋赚一些的时候还能支撑。越是到后头,那自然就越是吃力。

    这个时代或许有人认同这样的外交政策,认为是能够衬出脸面。但在朱慈烺看来,这纯粹就是败家子。

    后世的中国至少依靠着对外援助,用第三世界国家的选票将中国抬进了联合国。这个时代竟然只要人家过来装模作样演一出万邦来朝的大典就要浪费如此多的财政,那也太亏了。

    朱慈烺显然就不能容许这种陈腐的外交工作继续如此下去。

    但是,想要开展更加专业近代化的外交工作,帝国眼下显然也没有专业人才,只能重新安排。

    这样一想,那自然又是一堆的事情。

    忙完了这里,朱慈烺也得收拾收拾离开了。

    天文学院的办公楼是三楼,上下楼自然就得走楼梯。朱慈烺心中想着事情,却不防眼前一阵香风扑面而来,朱慈烺顿了顿,就见眼前一团粉色人影朝着自己身上冲来。

    后边宁威先是一惊,最后这才稍稍放松了一些。

    只见眼前一名女子绕着楼梯大步奔上,拐角处未仔细察觉,差点撞上朱慈烺,还好朱慈烺躲避得快,闪躲一边。只可惜那女子也跟着一吓,倒是栽倒在地。

    朱慈烺想要过去扶,反应过来的侍卫早就冲到了朱慈烺身前,将两人隔离开。此后,自然就有一名随行的女侍卫将女子扶起。

    这会儿,后方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巧儿,慢些走。既然是在天文学院里,那不正好?既是你喜欢的,又是你家弟弟喜爱的。两厢方便,不需着急呀。”

    女侍卫扶起了吴巧儿。

    吴巧儿这才发现楼道上站着不少人,尤其是自己差点还撞了一个满怀。

    大明这年头的风气还是有些保守的。

    这般投怀送抱,纵然是无意,也是有些不明不白。吴巧儿这样想着,也不顾身上摔倒了的伤,气喘吁吁的朝着朱慈烺一礼:“是学生冒昧了。还请这位同学恕罪。”

    “同学……”宁威嘴角一抽。(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三年复辽

    朱慈烺年纪不大,看起来就像个学生。吴巧儿跌跌撞撞的跑上楼摔倒在地,还差点弄了个投怀送抱,自然也是有些羞愧得抬不起头,没有认出对面的人是谁。

    正常来讲,天文学院办公楼里的人,难道不就是学校里的同学么?

    宁威想要说些什么缓解尴尬,却忽然间发现朱慈烺的表情有些微微的奇怪。

    朱慈烺怔怔的有些发呆。

    吴巧儿还以为是自己的原因,急忙整理了一下装束。但很快她也发现,自己没有走光呀。而且,对方似乎并不是看自己呢。

    果不其然,楼道里,李香君的身影出现了。

    朱慈烺与李香君对视着,一阵寂静。

    良久的沉默间,吴万英出现了。

    吴万英告别了新拜的恩师,正打算去办理手续呢,忽然间发现自己的一应身份证明都交给姐姐了。想到这里,这才发觉姐姐似乎是让自己好好在酒店里呆着的。好在,他也和酒店的侍应生留了言,应该不至于让姐姐找丢了自己。

    这样想着,吴万英还是有些担心姐姐找不到自己着急,便辞别了陆仲玉等人,也下楼梯打算走了。

    却不料,在楼梯口就见到了吴巧儿。

    姐弟俩的重逢让吴巧儿好一阵埋怨:“你跑去了哪儿,我都找你找的要急疯了。”

    “嘿,这不是碰上了陆老师等人讲学了么,我这打算偷师……就一路跑过来了。姐,你先别急着怨我。我与你说,这有个大喜事呢!”说着,吴万英就打算把拜师的事情说出来。

    吴巧儿却不爽的直接打断:“大喜事?我好不容易亲自去寻了朱校长,将你作为功臣入学京师大学堂的事情讲定,你这反而跑了,真打算气死姐姐不成?”

    “入学?已经搞定了呀……我得了恩师应允,又有有功将士的身份,已然有了就读天文学院的机会呀!”

    姐弟俩对视一眼,这才发现两人竟是殊途同归。

    吴巧儿好一阵疾风暴雨的埋怨过后,这才放下担心,欢天喜地起来。

    也就到了这会儿,吴巧儿这才回想起刚刚自己差点撞到了人呢:“诶,方才那位同学呢?”

    两人好一阵探寻,哪里还能见到朱慈烺与李香君?

    朱慈烺自然是趁着刚刚姐弟俩的相会打破沉默以后,解开了僵局,一同下了楼。

    京师大学堂虽然是新修筑的校园,但这里大幅度保留了众多的草地树木。加上山水园林这等传统项目是中华强项,京师大学堂自然就有不少风景秀丽的假山曲水,小湖亭台。

    朱慈烺第一次来的时候,甚至还颇为有趣味的将学堂内的一处湖泊命名为未央湖。两人走在未央湖湖边,一边走,一边说着闲话。

    一大群侍卫前后跟随,倒是不着痕迹之间弄了个清场的效果。

    “许久不见呀。”朱慈烺顿了顿,道:“后来听闻你来了京师大学堂教书,过得如何呢。”

    “还好罢。在南京,也是在师范学校教书。只是一别千里,未曾想会在这里相逢。”李香君轻声的说着,无数回忆闪现。

    朱慈烺也是想到了当年在南京的时候。那是朱慈烺初掌政权,监国江南时的景象。更想起了那时在玄武湖的任性,笑道:“两年过去,山水变迁,你也还是一般无二的美。只不过,我呢,再也没有年少时那种任性了。”

    李香君皱着眉头,轻哼一声:“算起来,你也不过才十七八岁的模样吧。就这般年纪还装老成?”

    “哈哈,寻常人家,这个年纪都该有孩子了。”朱慈烺道:“我虽然竭力挤出了些时间,可每日还是得忙这忙那,终年多少闲暇,也就出宫的时间,才能放松放松。”

    “我方才在朱校长的办公室里听说,天文学院要出一个月距补天的项目。我一听,便想到约莫便是你又来了。”李香君道。

    朱慈烺闻言,很是激动:“是呀,这可是一桩盛事。往后,大明儿郎开拓海外,这就是一个起点……”

    李香君静静的听着,忽然间道:“圣上……打算亲征?”

    “亲征?”朱慈烺微微一愣,随后笑了笑,没有在说话。

    此刻,已然到了下课的时间。路上的学子越来越多了,宁威走了过来,在朱慈烺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朱慈烺又想了想自己接下来的安排,叹了一声气:“失陪了。”

    说完,朱慈烺便消失在了侍卫的重重护卫之中。

    后方,吴万英与吴巧儿对视一眼,看着两人刚刚并肩交谈,李香君又久久凝望,猜出了什么。

    ……

    天津港。

    比起往日的天津卫,现在的天津城可是热闹了许多。

    不仅是因为国内战乱平复,漕运重新畅通,天津作为漕运枢纽重新迎来四方客商而行商。最紧要的,还是这天津入海口的天津港。

    作为河海交汇的港口,这种地方向容易兴旺发达。

    尤其是在之前天津因为正确的站到了改革的一方,这里又重新多了政策红利。比如说……外国客商可以将海船直接开到天津港里作为交易。

    当然,相应的,天津海关也有了大批的关税可以收取。

    此刻,繁忙热闹的码头上,人来人往,拥挤不堪。对比稀少的码头,想要在天津卫上停靠往往就得等上许久了。

    但这样繁忙的码头上,却有一处地方,秩序井然,甚至留下了一大段的空地留给几人送别。

    送别的,是刚刚得了休假的吴三桂。

    被送别的,却是曾经在辽东历史上留下偌大威名的祖大寿。

    “舅父,有些话恐怕旁人说了不知道多少次。可今日看到,还是忍不住再多说一句。海上凶险,海外又是戾瘴之地,舅父身为……好歹身为这远征公司的掌柜,又何必亲自跑。”吴三桂看着祖大寿脸上岁月的痕迹,叹息一声。

    祖大寿已经不年轻了。数十年的军旅生涯带给了他的是伤病与苍老。

    曾经在锦州带兵的时候,至少是作为统帅,不需要冲锋陷阵。眼下九死一生之中回到大明,实在是没必要在冲到第一线里。

    而且,在吴三桂看来,这个股本上百万两的远征公司也就是个类似皇商性质的东西。这种东西,还不就是给皇帝陛下用来敛财的?

    既然如此,当个掌柜不说贪污,好歹可以依靠丰厚的俸禄养老罢。

    甚至,吴三桂心中就是觉得这是咯养老的职位。

    但祖大寿却显然不这么看,不仅掏光了养老的本钱投入了这远征公司里,买了一成的干股,更是拉着祖家不少人都上了这艘船。

    他们上船却不是奔着各种清闲职司却的,而是纷纷买船雇人,置办货物,打算南下。

    这样的举动,不仅吴三桂不理解,就是祖家之中许多人也是不理解。在他们看来,虽然因为曾经投降清军的污点,关宁军被拆散后他们都十分低调不冒泡,纷纷退出军律。但就是要养老,那也委实没必要跑到凶险的海外去,在关内买田置地才是正经。

    “掌柜掌柜,我也有远征公司的股本不是?虽然耗尽了咱们家财才购得一成股本,可如此,我也觉得已经足够了。这是圣上看好的事业,我能错过?况且,大丈夫不得一日无权。权力,不是拿来作威作福的,那是来做自己一生事业的。从前,我祖大寿的事业在军旅。眼下,军中的事情已经结束了。这海外开疆扩土,就是我祖大寿的事业。这等开创事业的事情,是做在床榻之上睡觉可以得来的吗?”祖大寿说着,脸上重新绽放出了无限生机。仿佛枯木逢春,老树生枝。

    “在关内买田置地,也一样是事业呀。”吴三桂不理解。

    “所以,你应该当兵,而不是学你父亲那般,经商呀。实话与你说吧,其实,你父也在这一回远征公司里入了干股,只不过他拿不出多少银子罢了。”祖大寿顿了顿,又道:“买田置地,那是致仕老翁银子没处花做的事情。更何况,这几年战乱惨烈,人丁凋零。买田置地又哪里是什么好注意?也许千百年来,祖宗们的经验是对的。但现在,恐怕不是了。”

    如同那治乱循环一样。

    乱世度过以后,因为人口死了一茬,国内重新趋于平静。这样的结果是人地矛盾得以缓解,尤其是华北地区,许多州县都是大片大片的无主之地。这种情况下买田固然便宜,可买了以后怎么耕种?

    要找佃户的话,那却是难了。

    因为朝廷不仅战乱地区的田赋,更是将那些无主之地直接重新分配。这些人可是未来的税源,而今基层治理能力极大提升的朝廷当然不会错过。

    如此一来,想要找佃农可就不是个简单的事情了。

    更何况,各地工坊如雨后春笋冒出。进工坊里做事可比种田赚多了。这样一来,想要在各地寻找流民做佃农也不容易。

    仔细算起来,买田置地可就不划算了。

    “再者……去海外开疆扩土,可比在国内逍遥自在多了。国内的田地能传家,海外难道就不能?一百两的银子,国内能买一百亩水浇地都难,可放到海外去,开垦个上千亩,那就是世代是咱们的。更能……立院墙,置部曲,如何不比国内逍遥?再攻当地土人,索奴隶,圈田野……哼哼……这才是事业呐。”祖大寿说着,脸上眉飞色舞。

    看着祖大寿脸上的神情,吴三桂虽然心中还有几分不以为然,可还是不由感觉动容。

    至少,祖大寿是在这里感受到了自己人生的意义。

    尤其是听到那咯立院墙,置部曲的时候,吴三桂更是隐隐明白了祖大寿的心志。的确,与其在国内与人抢食,何不到海外去开拓?

    想到这里,吴三桂不再坚持,躬身一礼:“外甥,在这里祝舅父凯旋归来。”

    祖大寿大笑,转身登上海船。

    ……

    “亲征……亲征……”朱慈烺坐在回宫的马车上,喃喃的想着,思绪越来越飘得遥远。

    他又不由再度想起了之前在六艺居里与皇后闲谈时说过的话语。

    在宫内,的确是呆的太久了呀。

    思绪飘过,车马回宫的时候,朱慈烺这才重新惊醒,从思绪里回来。

    回了宫,朱慈烺不由深呼吸一口气。

    又要面对繁忙的政务了。

    没错,李邦华正准备一堆事情找朱慈烺谈呢。

    “圣上,这是我准备的还辽令,还请圣上过目。”李邦华拿着一封公文,递给朱慈烺。

    朱慈烺听到是这件事,打起了精神,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

    还辽令就是此前李邦华所言,将辽东土地提前分割出来作为赏格的计划。当然,这还只是第一步,最终这个计划的全貌,就是将辽东收复。

    开疆扩土固然是国策。

    海外殖民也是未来的长久战略。

    但这个战略里,此刻最重要的显然就是收复辽东,对清全面开战。

    “辽西已经准备一年了,辽南的旅顺口也一样坚守下来。漠南蒙古经过土默特部与鄂尔多斯部的教训,光是面对河套上驻守的李定国部就战战兢兢,已然有重新臣服大明的趋势,除了铁杆的科尔沁部寥寥几部,蒙古侧翼的问题已经解决。而今,是时候收复辽东了。而这个机会,臣的准备,是三年复辽!”说话的是杨文岳。

    还辽令里的军事部分显然就是枢密院所为。

    说到三年复辽,朱慈烺心中一下子便滚烫起来。

    但他反应也很快,想起了袁崇焕。

    “卿家可不要给朕学袁崇焕呐。朕,耐心是有的。”朱慈烺笑道。

    如果是换一个时候提起袁崇焕,那恐怕气氛就要一下子沉重起来。

    但此刻提起袁崇焕,杨文岳与李邦华却是纷纷轻松的笑了起来。

    崇祯时代,流传的是袁崇焕卖国的定性。但朱慈烺却不这么看,袁崇焕固然有问题。可大义之上没有问题。

    此刻说起袁崇焕,其实也就是袁崇焕为了安崇祯皇帝的心提出了五年复辽。而现在,李邦华与杨文岳二人缺失更加激进,直接就提出了三年复辽。比起袁崇焕还要少两年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还辽令

    因为崇祯皇帝朱由检还在世,故而,袁崇焕的平反还未进行。但实际上,朝廷对于此前这一桩公案已经有了态度改变。

    这样的改变,首先就从朱慈烺的身上开始。对于袁崇焕,朱慈烺的态度很明确。这是一个忠君爱国的将领,宁远大捷更是举国振奋的大胜,对于大明士气之提升,信心之凝聚有着无可替代的意义。其个人才能固然欠缺,但若说什么卖国通敌,那委实是过于牵强,亦是没有实证。

    这样一名统帅被杀遇害,委实是一个错误的选择。要不是顾及崇祯皇帝的颜面,此事早就平反了。事实上,只要再过一阵子崇祯皇帝的影响力渐渐淡出,平反的事情便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基调定了下来,讨论袁崇焕便不再有什么政治风险。

    以至于朱慈烺提出了五年还辽的这个典故以后,众人也只是笑,明白了朱慈烺的关切,却没有觉得这是什么威胁。

    “要朕来看,袁崇焕的五年还辽固然是轻率,可比起朝中那些只晓得袖手谈心性的人好太多了。而且……父……罢了。”朱慈烺顿住这个话头,也是失笑。杀袁崇焕,也实在是有些为崇祯皇帝顶锅的意思。

    屋内气氛颇为宽松,杨文岳一样是笑道:“圣上多虑了。事实上,我大明与建奴鏖战已然有二十余年了。三年复辽固然是这一阶段的计划,又如何不是我大明这二十余年来前赴后继,这才有的成果?纵然不论此前败绩,从圣上章丘大捷起,亦是两年有余了。这两年下来局势变化,越发利于我大明。三年复辽,不再为奢谈矣!”

    朱慈烺说着,也是不由好一阵感叹起来。

    回想过往,朱慈烺初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大明依旧是一片亡国气象。

    国内灾祸横生,内乱越演越烈。建奴数次入关,几乎将大明当作一头随时宰割的牛羊。朱慈烺出宫之时,谁也不曾相信能有今日气象。他出京师南下之时,更没有想到过会成功练出一部强军。

    朱慈烺每天晚上,想的最多的不是功成之后的雄心壮志,而是史书之上写着的结局:被舅父出卖,又被南明皇帝下狱,最终在京师被处死。

    但现在,却是一切都转变了。

    这样的逆转,有时候想想,反而有些让他觉得不敢置信。

    回想了这些,朱慈烺归入正题,道:“有此功绩,也有诸位爱卿的功劳啊。好了好了,咱们说正题。朕看,这还辽令,也的确是时候颁发了。不仅辽南旅顺、辽东凤凰城都已经有了据点,可以招揽辽民回辽。同样,重要的是,这是一个信号。我们恢复辽东的事业,不仅是朕与朝廷不忘失土,立志恢复的功业,更是大明国民兴衰荣辱一体的事业。任何一寸国土都不能少,这不仅生民立业之根本,更关系我大明国防安危。恢复故土,是因为这关系国家安危,是帝国子民安居立业之根本,这是恢复故土有功之所在。”

    朱慈烺的立意十分新鲜。

    但李邦华与杨文岳都听明白了。

    “根据目前所统计,散落在各地的辽民虽然看起来人数众多,但身在异乡,难有余财。是以,依臣所见,可以对辽东故土百姓直接发放土地,不行拍卖。将余下的土地拍卖给其余百姓。如此,即可募集军费,又可让百姓知晓,此乃所有人的事业。最终辽东若能恢复,此刻拍卖的土地定然能够涨价,拍卖之人都能收益。尤其是军中将士,更能为此奋战。”李邦华反应很快,应对让朱慈烺连连点头。

    “是这个理。”朱慈烺沉吟了一下。

    杨文岳问了一声,道:“若是有奸猾刁民假冒辽民呢?”

    朱慈烺笑道:“这点损失么,朝廷还是承担得起的。登记为辽民,那自然会第一时间由朝廷帮助移民到辽南旅顺口、辽东凤凰城等地。那里有的是土地,就缺了开垦的百姓。不管是真辽民,还是假辽民,往后都是辽民,一样是我大明子民。这点心思,朕看都没什么紧要的。”

    杨文岳闻言,恍然大悟。

    的确,给辽民免费发放土地,一来是弥补这些年来战乱流离失所,二来缓解各地人地矛盾,三来自然就是要让他们安居乐业。

    不管是不是伪造辽民身份,其实都是一样,并不妨碍朝廷还辽令的意图。

    就算真是伪造辽民,但既然愿意去辽东移民,那又有什么关系?

    不管是辽民还是其余各省的百姓,终归是大明的百姓。他们能去边疆开枝散叶,岂不是更利于大明稳固边疆?

    想到此节,杨文岳也不在纠结,转而继续将赏格一一厘定。

    这是还辽令里另一个重要部分。

    全军将士,都可以用军功来兑换辽东的土地。

    当然,赏格要怎么个确定,枢密院拟定了计划以后,还是得朱慈烺首肯的。

    “斩首一级,得田百亩。斩首之功,为军中大功。得之不易,百亩良田赏格不错,但朕看,不必设定得如此之高。尤其军中兵种众多,斩首的功勋却只有刀盾手方便获得。这与火铳手等兵种不利。这个标准,不防设定得细致一些。立功的法子,不妨再多一些……依朕想,可以数值化显示。军功的划定,也可以用另一个思路。上级下达任务,下级完成任务。按照完成度给与军功。而不是拘泥于斩首之事……”朱慈烺叨叨絮絮的说着,又将还辽令上商议了一边,就这么说了一个时辰,众人都饿了,朱慈烺又让御厨准备了些果点,继续谈了起来。

    一直到日落黄昏,还辽令的细节这才基本敲定。

    看着众人疲倦万分,朱慈烺倒是有些不忍,不过一想到出使西方的事情不能耽误,还是又将在京师大学堂谈下的月距补天项目拿出来。

    还辽令是两府准备许久的事情,杨文岳与李邦华来了乾清宫,也不需要带其他人。可朱慈烺这个出使西方的新项目却是两眼一抹黑,两人都不清楚。于是又得将钦天监、礼部、兵部以及管部大臣们喊来。

    如此一般,众人议定完毕以后,已然到了晚上。

    朱慈烺亲自将众大臣送出了宫门,看着天空上的月色,背着手,喃喃着道:“辽东,辽东……蒙古丢失的消息,应该传到辽东去了吧?”

    ……

    盛京城。

    孝庄太后扶着额头,不想看手头上的奏章。那是从盖州前线穿回来的军情。

    说起南边的军情,其实……上一回说起前线的时候,还是金州呢。旅顺口就是后世的大连市,金州,就是大连的金州区。

    也就是说,短短的半年时间过去,前线就从大连一路撤退到了盖州。盖州就是盖州卫。但盖州卫在后世的哪个地方呢?是营口。

    也就是说,这一退之下,直接就从辽南退到了辽中。

    事情,自然还得从红娘子的辽东镇那个背刺计划说起。

    三个月前,清军主帅鳌拜率军一路南下,追着红娘子的大军杀到辽南。红娘子率领轻骑,带着可以拆卸的新式火炮杀入辽东腹地,将清人柔软的腹部给了狠狠的一个肘击。

    这一击闷棍打得清人是头晕眼花,直不起腰来。缓过劲来的清军愤怒不已,在鳌拜的率领之下一路追过去。

    他们追的本来还是顺利的。

    在辽东,从北往南数,海州、盖州、复州、金州,都是清人的控制区域。内里驻扎兵马多的数千,小的数百。

    鳌拜先一步传令过去,一路围追堵截,硬生生将红娘子逼得越发南去。

    越是朝南边去,那显然就越是远离辽东凤凰城的明军大本营。在敌人的主场作战,客军有多艰难,自然不消多说。

    而红娘子也的确如鳌拜所愿一样,一路朝着南边去。

    他们突破了海州清军的拦截,突破了复州的,金州的……

    然后,不可置信的事情发生了。

    上万明军水师强行登陆了旅顺口。

    这座曾经大明的坚城,无数大明将士鲜血抛洒过的地方,迎来了明军的登陆。

    里应外合之下,金州守军不战自溃。于是,红娘子的确是远离了辽东镇驻地凤凰城。但是……他却开辟了辽东镇新的防区:旅顺口。

    并且,明军的控制区域显而易见的不断扩大。

    比起遥远的辽东凤凰城,距离登州只有区区百里不到的旅顺口实在是太近了。海量的物资从祖国抵达,军用码头迅速被修筑,大量的工兵进驻进旅顺口。他们修缮港口,建立工事。最终,当金州城也被夺回时,清军的所有力量都被驱逐出这个区域。仅存的,都成了明军的俘虏。

    旅顺口的突破仿佛是连锁反应的一个开始。

    此前被清军“驱赶到”旅顺的红娘子部重新往北杀了过去。这一回,所有清人都刷新了印象。原本层层堵截驱赶红娘子所部去旅顺的举动此刻再去理解,已然是一个笑话。原本堵截以为是将敌人逼到了绝路,现在看,反而是层层堵截,层层失败。

    于是,当明军在金州站稳脚跟以后,毗邻的复州很快便被收复。

    红娘子所部顺着官道往北,一层层将此前辽东明人留下的故土旧城一一收复。得利赢城、熊岳驿、榆林铺、塔山铺……

    一个个消失在明军地图上的据点重新回到了地图上。

    明军的先锋由此直接越过盖州卫抵达了海州。

    原本的腹地已然成了战争的前线。

    “鳌拜这个蠢材,他就不敢好生给哀家打一仗吗?告诉哀家,那个勇冠三军的巴图鲁去了哪里?告诉哀家,谁还能给我大清打赢一场,哪怕只有一场?”孝庄太后情绪失控。

    愤怒不已的孝庄吓坏了身边的宫女太监。

    一个又一个的人头纷纷跪了下来,所有人战战兢兢。

    但显然,同样也没有任何一人敢来劝慰这个而今大清国的最高统治者。

    鳌拜去了前线,索尼……

    哦……

    原本,索尼也是够格安慰孝庄太后的。

    但索尼呢……

    索尼正是这一回孝庄太后发脾气的源头呐。

    上一份奏章,赫然就是从科尔沁部传回来的军情。辽南失利的同时,蒙古,大清这个至关重要的盟友,战争潜力的关键源头此刻也出了问题。

    而且,问题还不小。

    试图自立的鄂尔多斯部济农额璘臣领着土默特部不听大清号令,自己集结兵马,试图用来犯明军的脑袋证明蒙古人的力量,从而摆脱大清。

    “大清……是你该摆脱的么?活该去死,只可惜……可惜了我索尼啊,竟是战死了,死了,我大清的将帅,当真是死了一个少一个,凋零于斯,让我如何右脸去见列祖列宗?”孝庄太后叨叨絮絮的说着,又是生气,又是哀怨。

    但怒气宣泄了,他也就没那么多好生气的了。

    孝庄太后渐渐恢复了平静。

    他需要理智,只有理智,才能面对这糟糕的局势。

    “来人!”孝庄太后冷声道:“给哀家传一句去送给鳌拜。这大清,已然到了最后一步都不能退的地步。那海州,西接广宁,南去复州,北上就是盛京。退了一步,他也别回来了。自然有人拿了他脑袋回来交差。那丢了的辽南,必须拿回来。旅顺口靠着登州那般近,留着一日,都是我大清亡国的祸根!”

    “太后……”忽然间,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步入宫内,叹了一声道:“这时候,徒然给下面人施加压力也没用了。要说这亡国不亡国的,辽南恐怕顾不着了。这辽西,才是心头大患呐。明人此前从辽东窜去辽南,在山西跑去蒙古,那还只是要剪除我大清的羽翼。今日我收到的消息……那却代表着,明人,真要奔着亡我大清的路来了!”

    孝庄太后看过去,认出了来人。

    此人,赫然就是大清开国亲王,代善。作为而今大清里头号实力派,代善可谓是倍觉凄凉。

    这头号实力派委实不是两红旗壮大的结果,而是……八旗其余各旗相继凋零的结果。

    代善等闲不入宫,就是进来,也是会提前打好招呼。

    这一回直接入内,显然是有着极其紧要的事情。而且,八成还是坏消息!(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这大清就这么被卖啦!

    撇去正红旗闲话不提,面对代善这位大清重臣,军中实力派,又是宗室肱骨,孝庄太后收敛了神情,遏制住了怒气,郑重的打开了代善递过来的一张报纸。

    他预感到,坏消息到底有多坏,就看这张报纸上所言是什么了。

    报纸显然就是从大明国内传回来的情报了。

    自从这些年大清军略治政的举措屡屡受挫以后,大清的情报经费也是越发稀少了。尤其山西八大晋商被明人连根拔起,全部家产被拍卖以后,清人在想寻到几个汉奸作为臂助是再也难办了。

    当然,清人的细作剿杀得再是干净,也总有几个人留着。这些留下来的细作继续刺探机密情报是做不到了。可将公开的情报传回来是没多大问题的。

    报纸有很多份,上面的标题与内容却是大体一样,别无二致。能够让京师里大小报刊都一致报道的事情,那显然是影响力巨大,哪一个报刊报道了都不愁没人买的大事了。

    对于敌人身上发生的大事,孝庄太后当然要十分关切。尤其……他很快就发现,此事与自己密切相关。

    “辽东千万亩良田拍卖火热进行中!”

    “枢密院出台功勋兑换计划,军中将士立功所得功勋即日起可以兑换辽东天地,一功勋兑换一亩辽东标准田。”

    “原籍为辽东的帝国子民即日起可以以户籍黄册登记,领取故乡五十亩田,即告登记,即能回乡故土!”

    “还辽令……还辽令……咱的大清,就这么被卖了啊!那狗皇帝,竟是这般欺人太甚,直接就将我大清的地,统统卖了!这真当我大清是那案板上的鱼肉不成?”孝庄太后看罢,眼前一黑,几乎一口老血就要喷出。

    大清还占着辽东呢,可眼下,这地已经被大明朝廷敲锣打鼓的张罗着卖了。

    甚至,指不定这盛京城的皇宫,也上了这拍卖的清单哩。

    若是按照这个思路想,孝庄太后甚至都不由的冒出一个念头:我孝庄太后的命,又能值多少钱?

    他不敢去想这个念头,只要一想,就能明白那究竟得有多丧气。

    想到这里,孝庄太后便不由重重的想要哀叹一声。

    这世道,委实让他觉得也太过艰难了。

    “欺我孤儿寡母啊……”孝庄太后心中一酸,委屈得想要哭出声,可在代善面前,她有得保住这皇太后的威仪。她更是明白,这大清国呐,当真是风雨飘摇之中了。若是她这个皇太后还一副没个主见,哭哭啼啼的模样,那人心恐怕就真要散了。

    人心散了,队伍也就不好带了。

    对于这一点,孝庄太后没有听过这句话,却很清楚这个意思。

    她强撑着心中的凄婉,镇定了一下神色,道:“二哥……你是咱大清国的大贝勒。眼下皇帝还小,国事里,我虽然拿这个注意,但终归是个妇道人家,人心聚不齐。要是往日,咱大清国国势蒸蒸日上的时候,那也无碍,总有汉人的银子女子房子去抢。可眼下,轮到明人打到咱大清国的地界了。那保不齐就有那等人怀着坏心眼,算计到自个儿身上了……”

    说完,孝庄太后打量着代善的神情。

    代善如何不知道孝庄太后的意思,这是在等着他表态呢。代善一向低调,作为努尔哈赤的次子,代善能够平安活到现在依靠的就是这份低调与收敛。其后一家子出了八个*****也有这样求稳的心思在里头。

    更何况,作为大清国的礼亲王,代善已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这个两红旗为大清主力的关头,他也委实没处跑了。

    当然,孝庄太后的担心终归是有的。

    若是代善被鼓动了什么歪心思,那这大清国自己就要乱起来。

    “太后且放心,有我代善在,自然容不得咱这大清国内还有人自己给自己添乱。明人已经将咱大清的地给称量着卖了,我代善的脑袋,也被人挂到明人的军功薄上等着换功勋章了。这般境遇,又哪里还有我代善后退半步的余地?老臣今日来此,说到底,还是要议定清楚,咱这大清国,要何去何从?”代善顿了顿,唯恐孝庄太后听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低声道:“眼下既然明人已经将大清国的地都张罗起来卖了,那这明人大战开启的时间也该不远了……”

    “大战大战,眼下是六月,战时一起,纵然调兵遣将得再快,也得到九月的时候。秋收的日子,明人也不消停一点吗?”孝庄太后终究是忍不住怨愤了一句。

    闻言,代善却是苦笑道:“眼下辽南各地都在抢种,辽东凤凰城更是已经占据大半年,已然种了一茬粮。一旦明人选择秋日开战,辽南能就地征粮,也能从朝鲜购粮。纵然是辽南抢种不及没有粮食,也能从山东运来。”

    “那辽西呢?”孝庄太后问道。

    “辽西……那是陆路主力。而且,眼下毕竟不是在明人关内作战。一旦战事开启,就是在我大清境内作战。到时候,明人便可以就粮于敌……”代善是老行伍了,大清几次入关抢掠,他都清楚明白。

    既然是入关作战,那显然很难从大清本土获得军需辎重补给。故而,清军入关的战事特点都非常鲜明,一切军资都是从敌人手中抢得。

    而事实上,几乎每一回都能如此顺利解决。不仅粮食抢到了,金银珠宝,苦力女子,应有尽有,从无缺乏。

    这种战斗模式显然十分畅快,亦是能够充分将战争机器运转到最高效的地步。

    然则,对于当这样的地位扭转过来的时候,那这种就粮于敌的战争模式就是异常讽刺,辛酸苦辣,都在胸间了。

    一想到大清每年都极度缺乏粮食,好不容易迎来一次秋收还要被明军抢光,饱受内政之苦的孝庄太后便感觉眼前一黑,忍不住道:“不当有如此困难吧?”

    “金州、复州都是前线。凤凰城方圆百里,都为战区。我大清看似幅员千里,但真正还算安稳,能够勉强供应军粮的,就只剩下广宁、海州、辽阳以及盛京这圈下来的一片土地了……当然……”说到这里,代善顿了顿,一副不知道是否继续开口的模样。

    “当然什么?”孝庄太后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不可说的吗?”

    “当然,如果将铁岭、建州等地算上,也是我大清的后方。可……眼下我大清究竟该何去何从?退到后方去?”代善凝望着孝庄太后。

    孝庄太后闻言,想要开口,却重新端坐了下来,闭上眼睛,细细的想着:“将在京的大臣,都喊过来吧。”

    代善躬身一礼,应了下来。

    很快,京师里有名有号的人基本上都被喊进了八角殿。

    还辽令的事情在众人手中传阅一番,出奇的,没有义愤填膺,没有愤懑震惊,有的,只是沉寂。

    是那种毫无生机的沉寂。

    众人都是漠然这,彼此对视,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那抹沉重与忧虑。

    大清国这里当权的基本上都站在了此处。

    核心,也便是以代善、孝庄太后以及济尔哈朗为主。其余,还有苏克萨哈、遏必隆、额尔克戴青、喀兰图、爱星阿以及罕见的出现了两个汉人:宁完我以及范文程。

    众人看着大明国将辽东土地分割出来拍卖的报纸,率先想到的不是愤怒,而是冷漠的沉寂。

    如果说,大明依旧还是此前那个孱弱的模样,却要用辽东土地来换取军费。那满清上下定然是义愤填膺,纷纷愤怒的要踏破山海关,狠狠惩戒明人的胆大包天。因为他们知道,明人是孱弱的,可欺的。弱者的挑衅定然会引起强者的愤怒。

    但如果说……

    大明不再是孱弱的呢?

    想起那一次次战争的失败,一次次拼尽全力却还是被明人逆转。一路走来,豪格死了,多尔衮死了,最近的,索尼也死了。

    曾经端坐在八角殿的满清重臣一个个死在了明人的手中,明清的差距,渐渐成了明强清弱。

    这个时候,又哪里还有什么力气愤怒?

    对于一个个理智的当权者而言,率先想到的,是明人是否真的能做到……将他们据有的土地夺回,让他们一切富贵权势烟消云散。

    答案,显然是有的。

    这个时候,愤怒没有意义。

    他们要想的,是怎么好生考虑……如何应对。

    “情报……当真不是明人的攻心之举吗?”范文程低声地闻着。

    屋内一干满清大臣冷哼一声,却罕见没有对这个汉奸嘲弄。仿佛,看到这个汉人,就想起了那个汉家国度的强大大明。

    一旁,遏必隆沉吟了一下,道:“恐怕不是什么攻心之举。想到此前明人的动作,就能猜到他们的目的了。红娘子突入辽南,使我大清失旅顺口。倪元璐战归化城,漠南蒙古半壁飘摇。这些,都是剪除我大清羽翼。就仿佛……一道前戏一般。餐前甜点已经上完了,正菜好戏,怎么会缺……”

    众人一听遏必隆的比喻,一阵嗡嗡闹闹。

    宁完我静静的跪在八角殿上,低着头,不由的想到:“何时,面对明人,我大清成了那餐桌上的酒肉呢?仿佛,毫无半点反抗之力。”

    当然。他也只是自嘲一下罢了。这点比喻,委实也算不得什么。

    有了两人的开腔,八角殿里气氛终归还是起来了,众人低声讨论着,很快,几乎又成了孝庄太后与代善讨论过的话。

    震惊过后是不信,不信过后是接受,接受之后,是渐渐调整情绪,开始讨论应对之策。

    而应对之策,不外乎是两个:攻、守。

    “既然明人在秋收这个时间发起战争打得是就粮于敌的注意,那我们自然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明人的奸计得逞。”济尔哈朗道:“大清国内,本就粮价沸腾,没了山西的晋商、辽东的关宁军卖粮,更没了朝鲜的输入。这粮价都涨到天上去了。要是再被明人闯进来打一仗,就算打赢了,全歼了,可我大清还是毁了。没了粮食,明年怎么过?”

    “夺粮!征粮,大清境内,所有粮食都先征上来。现在这一仗都打不过,还谈什么明年?”苏克萨哈强硬着道。

    范文程一听,面色一白,夺粮当然不是从满清贵族手里夺,而是从汉人手里夺。就他们种田,不从他们那里抢,从哪里抢?只听他颤抖着道:“那要饿死多少人……”

    “饿不死你便是了。”济尔哈朗冷哼一声。

    范文程身子一抖,再也不敢多说了。

    “要打出去,关键还是要怎么打?从蒙古绕道过去,归化城就是一颗钉子,只能磕在蒙古草原上,压根伤不到明人分毫。要从辽西打,辽南和辽东要怎么守?大清还有没有这么多兵?”额尔克戴青沉声道。

    他这是持中之论,没有立场冲突,大家也就冷静下来能够仔细一想。

    只是,这么一想,所有人都不由沉默了。

    苏克萨哈想要犟嘴几句,可再是强硬,没有本钱也是无用。他想了想,竟是真不知道要如何打。

    大清,的确是失去了攻入明人腹心之地的本事。

    “所以,得守?”孝庄太后问道。

    屋内一阵沉默。

    良久,代善道:“防守反击罢。诱敌深入的事,我大清如何做不到?死磕在锦州上,我看没有必要了。关宁军已经被裁撤,老对手不会再有半分留力。一旦与明人磕在锦州,辽南旅顺,辽东凤凰城的明军都会蜂拥而出,使我头尾不能顾。所以……我们得让明人走远一点!”

    “弃守盛京?”众人一听,纷纷惊骇。

    孝庄太后却是苦笑:“这又不是第一回的事情……”

    的确,当年朱慈烺奔袭盛京的时候,孝庄太后便是撒腿狂奔,这才留了一条性命。

    “我大清的根本,不仅是这辽东,也是这白山黑水呐……”代善悠悠道:“诱敌深入,再打一个萨尔浒,如何做不到?当年谁能想到,我大清十三副兵甲起事能成如此大业。眼下,大清依旧有雄兵十数万,幅员上千里。一样能再打一个萨尔浒出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人心士气

    场内,众人听着代善的话,总算打起了精神。

    “没错!白山黑水间,还可以再抓个几千的生女真进来补充!”

    “舍得盛京,那还舍不得打烂这辽东?明人要进来抢,咱们就一份不给他留!先征光了,粮,再将那一张张嘴丢给他们。到要看看,明人要怎么管!”

    “那蒙古的额璘臣就是首鼠两端,这才丢了归化城。那归化城有什么可守的?只管杀败了来犯明人,城还能夺回来!”

    “便是!此刻,已然我大清最后余地,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

    众人议论纷纷,士气油然振奋。只是,这些话语之中,听得宁完我与范文程是心中惊涛骇浪掀起。他们显然没有想到,大清竟然已经不堪到了这个地步。要将二十余年来好不容易经营下来的汉民推到绝地死地之中……

    只是,一想起济尔哈朗的眼神,范文程便是苦笑着,一句二话都不敢说,挤出全部的热情,一同鼓舞着大清将官们的战意。

    ……

    位于京师思诚坊朝阳门大街上新开的恒信拍卖行又一次成了京师市井街头关注的焦点。作为帝国第一家拍卖行,恒信拍卖行可谓是独领风骚,一骑绝尘,成为行业翘楚。

    这当然不是说偌大一个大明没有第二处拍卖行,而是说能够将拍卖行做得专业规范的,唯有这恒信拍卖行。

    这里头,自然有朱慈烺悄悄在枕边抵过去的无数金玉良言。

    依靠着先发优势,又有充足的资金,优秀的管理人员,恒信拍卖行再一次在朝廷的竞标之中成为还辽令承包商之一,显然,还是份额最大的那一份。

    如此一来,自然可以想象恒信拍卖行业务会有多么繁忙。

    事情一多,哪怕原本还算充足的人手也不够用起来。在朝阳门大街这处恒信拍卖总行里坐镇的田英琦便感觉到了几分吃力。

    于是……

    吴巧儿便再一次出现在了拍卖行了。只不过,这一回她已经不再是一个底层的小拍卖师了。而是作为田英琦的助手,协助处理着拍卖行不少核心业务。

    比如,位于整个拍卖行顶楼的天字号拍卖厅。

    得知辽东的土地会在这里进行拍卖,不少人蜂拥而来,便是要先交一千两押金的天字号拍卖厅也人满为患。

    虽然说是人满为患,但拍卖厅里还是秩序井然,并不显得拥挤。厅内设施奢华,空间预留得十分足够。

    每个位置上都是半隔开,一个个卡座升起屏风,虽然彼此都能听到隔壁卡座里的谈论声,但并不会觉得干扰。当然,最为顶尖的一些土豪还会有单独的包厢。

    只不过,这就不是单单只要交一千两押金就能获得的待遇了。

    对于这些土豪,不少都是内部邀请,亦或者有高级会员举荐才能得来的。作为田英琦的助手,吴巧儿自然也是有举荐之权的。

    于是乎,得知京师大学堂的李老师竟然也要定一个包厢来拍卖,吴巧儿自然是贴心的忙前忙后,亲自带着李香君入了包厢。

    整个拍卖厅呈现着环形分布,大体而言,分为两层。一层是大厅区域,一个个卡座竖着屏风,最为众多。但二楼的布局便是有些特殊了。因为,整个二楼的中间是空的,只有一个个单独的包厢作为突出部,立在其间,亦是能够看到一楼里拍卖师的一举一动。半空之中俯视,视线良好,心理状态也更为不错。

    李香君与吴巧儿虽然名为师生,却关系不错,更似姐妹。

    吴巧儿是异乡入校,又是年纪稍大,左右没有几个可亲近的人。至于李香君,那就更甚了,除了一个丫鬟随时跟在身边每日逗趣解闷,也寻不到一个可以多说几句话的人。一来二去,两人便是不是姐妹胜似姐妹。

    此刻李香君来了拍卖行要个包厢拍卖,吴巧儿是既是愧疚又是开心。

    最多的,当然还是有李香君来陪的欢喜:“香君姐姐,这几日我这里筹备着,整个人连轴转,都没得空去寻香君姐姐说话了。现在想起了,还未给你赔个不是呢。这会儿见姐姐来行里,我既是愧疚,又是开心。这里每日忙着,不得个空闲,可是让我愁坏了。”

    “你我姐妹之间,又何须那般客套生分。赔不是的话,我看还是收住了。至于妹妹的去向,姐姐那日我看了你留书也知道了。这几日你恐怕没有空闲去看报纸,城中好几日头条都是说这还辽令的事情。除去那些打打杀杀军国大事女儿家看不懂,便是对这田地拍卖的事情,有些兴趣了。自然,也过来看看。还能陪陪你,岂不是两便?就是看你这般忙碌,我过来,就怕再给你添麻烦了。”李香君依旧是那般性子温和,心思玲珑,说着话,让人心里暖和而熨帖。

    “哪里有什么麻烦,能与姐姐说话,可不知道要有多欢喜。姐姐,我与你说。这拍卖行里呀,这几日可热闹了。前几日筹备的时候,京里的先生们可是抢一般的要来预定座次,唯恐没机会呢。”吴巧儿兴奋的说着。

    李香君浅浅的笑着,倒是没有急着点评。

    年初的时候,朝廷折腾了好大的劲儿,可总算才将宝钞重新推行了下去,通过税收的担保,百姓们至少总算不排斥继续用宝钞了。

    只不过,税收总归是有定额。

    既然宝钞是值钱的,那总不能为了套现出银子,将宝钞都廉价折出去。就是市面上虽然各处官府几乎耳提面命劝导用宝钞交易,可究竟有多少人真心实意,自然是要打个对折。

    故而,伴随着税收渐渐稀少,宝钞的信用也在经历着考验。

    好在,朝廷对此是有关注的。

    此前在山西恒信拍卖八大晋商的事情便吸引了天下人极大的注意力,价值上千万两的家产拍卖下去,宝钞的价值又重新得以稳定起来。

    此刻还辽令一出,朝廷自然是故技重施,要求恒信拍卖行使用宝钞进行交易。

    这一回,地方不再是偏远的介休县,而是位于京师内城的朝阳门大街上。

    作为天下心脏之地,这里一呼一吸都能影响全国。尤其战后平静,又是开春河面化冻,漕运恢复畅通,天下财富运转于京师。自然,也有无数有钱人在京师里呆着。

    京师有道是东富西贵,东边的大多是富商,西边的大多是显贵。

    思诚坊上的朝阳门大街也就是这么一处多为富商的街区。恒信拍卖行一挂上消息,便门庭若市。

    无他,手头有宝钞的家伙们都想着检验一下宝钞的真正价值呢。

    故而,恒信拍卖行固然是热闹非凡,但要说这里生意会好到极点,李香君却没那么早下定论。

    “窗子打开吧,真想听听外间说了什么呢。前几日,你不是还说学堂的教授提了一个论文,你还未完成么?拍卖行里是个好地方,这里能见到一些平日里见不到的有识之士。多听听他们说什么,也有几分帮助。”李香君对此还是有一些经验的。她在南京时,便经常听那些所谓江南才子卖弄见识。

    这里头固然有一些是纯属卖弄,清谈无用,但至少算作一个情报,能够多了解一些这世道是如何个模样。

    听了李香君所言,吴巧儿依言将门窗推开,细细听起了外间议论。

    包厢里的窗子一般是不开的。

    原因么,却也简单。

    因为吵。

    他们要的是清静。

    一般开的时候,也是拍卖进行的时候。

    此刻打开窗户,外间的声音便转瞬入耳。一楼大厅的卡座里虽然有屏风,可连左右的声音都挡不住,又如何能拒绝二楼包厢里探出来的耳朵?

    只是一听,吴巧儿便感觉心头一沉。

    “大家伙都说说,这还辽令,到底是个什么路数?”一个四川口音的商人说着,目光看向了卡座上首的一个年轻男子:“英哥儿是去过山海关的,说说?”

    “嘿,这要说起来,我还真有些说头。”被称呼为英哥儿的男子说道。

    众人一听,都是好奇的看了过去。

    就连包厢里的吴巧儿也是侧耳细听了起来。

    “这山海关呐,是天下雄关不差。可也是咱们做生意的一道生死关。往常,天津几个大商行就一早想打通关节去辽西做个生意。比如那赫赫有名的勤李记,我此前便在,十字大街上八进门面的大商行,身后更有一个工部侍郎杨大人撑着,要去锦州做生意。嘿……崇祯十三年去的时候,嗨,别提了……”说起来,那英哥儿一脸灰暗。

    “英哥儿,你怎么嗨吊起胃口来了。我们听得正是兴起,你这般捣蛋,可别怪我回去收拾你!”那看起来长辈模样的男子板起了脸。

    英哥儿闻言,这才叹了一口气:“也委实不是我摆谱儿呐。这辽西的事情,实在是太黑了。去一趟,差点没给当细作抓起来。要说军中严查细作,那是应当。可拿着良民当肥羊,这等事……忒是乱了。就是摆出那杨大人的门面也是不顶事,诸位说说,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你呀,还是年轻。不过,这都三年过去了。也该明白,这天下就是这么个世道吧。”卡座里,另一人说道。

    “天津静海县里的杨大人,也就是那位七年前致仕的杨大人吧?一个致仕都七年的……却也怪不得撑不起谱儿。不过,说起来,这有与还辽令有个什么说头?”

    英哥儿一听军略,起了兴头,端正起了坐姿,道:“这可大有关系。我一个做小买卖的,倒是不指望身上有几分见识能窥得朝中军略高明与否。自然,就得从这世情军心来说。诸位想想,往常我跟着天津里一个有跟脚的大商户要去辽西正紧做点生意都不得,这辽西的地面,自然是不平静。”

    “却是这么个理。辽西的事情,我也是知晓几分的。原本,那就是关宁军的地盘。他们不仅当兵,也经商。要做买卖绕开他们去铺货,那与送死没个分别。纵然一路上没被乱兵抢掠了,进了城,也是进了狼窝,没个两样。”又一人道。

    众人一听,都是颔首起来:“这世道,不就是如此么,各地都乱得不成样子……”

    “生意难做啊……”

    “可眼下,却不是这么个样子了。诸位瞧瞧,咱们这一回从成都入京,可是太平许多了?”英哥儿道。他本来是三年前在天津打拼的,可惜跑了一趟辽西,差点命都没了。还好他机灵,靠着行贿躲过了兵灾,又藏住了货物,最终跑回天津,损失不算很大。

    英哥儿的东家倒是体恤,给了赏银,也不再提去辽西做生意的事情。虽然逃回一条命,可眼见北地越来越乱,英哥儿倒是索性跑回了成都。

    只可惜,成都也是战乱频繁。想要寻个生计不容易,他废了心思才找了一个本家远亲合股做生意,将货放到京师发卖,一路难得顺利,余了些钱财。唯独有些愁眉苦脸的是,他们收到了大批的宝钞。

    虽然知晓许多商税都可以用宝钞来交纳,但总不能全部宝钞都拿去缴税吧?

    这样想着,一听恒信拍卖行这里可以用宝钞买东西,也不顾这里只是拍卖辽东土地,径直就跑过来了。

    当然,前头虽然迷糊,但也是总有清醒的一天。一听这里只卖辽东的土地,大家都心慌了起来。一则担心那押金不退,二则,也都是琢磨着这辽东的土地该不该买。毕竟,宝钞留在手里,怎么也比不上地契安心呐。

    此刻,大家听英哥儿说起地面的太平,一下子都是打开了话匣子。

    “可不是,光是从程度一路到了京师,竟是也没遇到几个水匪。听闻朝廷在巢湖建了个水师当练兵的地方,每日都跑出来寻水匪练手哩。”

    “就是漕运也比往日畅通了许多。”

    “漕运不少都是改海运喽。大船从杭州、苏州、上海各地启航,北上直去天津,竟是比起运河还要来得快。这少了漕运,自然是畅通许多了。”

    “的确,市面是太平许多了。不打仗,少匪患。往常那些悍匪一般的官军也寻不到了,什么左良玉,刘泽清的,都见不着了。这当然能太平许多了。”

    英哥儿听着大家这般说,一拍手,道:“这不就是了?眼下,这辽西也是这般了。那些匪兵呐,可是消停了。大家伙说,大军军纪能管得这般严,岂不是就比往常好许多了?”

    大家对视一眼,都是回过味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土豪们

    风起于青萍之末。

    帝国的中兴恢复仿佛是一蹴而就,但这样的事情从来都不会是转瞬便成的。这所谓中兴气象,其实早已经在各个角落里悄然改变。

    曾经沉珂的帝国,病症悄然间已经去了几处。

    比如官军里头的军阀,比如横行在各省的乱兵贼寇。

    李自成平定以后,张献忠重伤,生死不知,窝在四川再无声息。在原定历史上,张献忠虽然死了,还有一个孙可望与李定国。但现在,李定国早已成了官军的名将。张献忠这一步大西国的国脉似乎也要就此消亡。

    甚至,就连那影响数十万人兴衰的漕运也要改了。

    如果在往常,哪怕是太祖成祖年间,谁敢动漕运,那定然是要嫌弃帝国地震的事情。毕竟,光是每年直接在漕运上讨生活的人就高达至少二十万人,间接依靠着漕运生活的,更是高达上百万。此前,其对整个帝国的影响堪称是经济命脉。

    简单说,如果漕运一断,依靠着战乱后残破的北方,京师连基本的粮食供应都无法做到。

    至于漕运上下关系利害,盘根错节,非寻常人能解。为此,朝廷甚至有漕运总督这样一个官衔,负责运河治理等务。

    但就是这样一枚重磅炸弹,却在朱慈烺的手中悄然间开始转移。

    海运渐渐开始取代漕运。

    如果是崇祯皇帝时期,这恐怕是一个无异于裁撤驿站的举动。天下之间,最让人嫉恨的事情就是砸人饭碗,断人财路的事情。

    漕运改海运显然是如此。

    可不同于裁撤一战,漕运改海运过后,海运的需求也是一样需要招收人手的。而且,眼下皇帝陛下扩充水师,解开海禁,大力支持海上贸易,显然都给了这些水上讨生活之人一条活路。

    比如洪门这等帮会,一开始就是在漕运上兴起。后来漂泊海外,扎根全球。漕运上的汉子有一身水性,历练历练,自然也能吃得海上的饭。

    比起裁撤一战,漕运改海运毕竟是不一样的性质。虽然少了漕运的蛋糕,却多了一块更大的海运蛋糕。

    撇去这些闲话不提,几个客商议论着路上的见闻,却是纷纷都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世道,实在是比往日太平了许多。

    “不说各省都有大军清剿贼匪,就是没了鞑子入关,这北方可真就安歇许多了。”

    “就说这城内吧,那也一样真和往日不一样了。平日里,那些牙人仗着有牙贴非让咱们把货物都卖给牙人,在等牙人发卖。现在,只要老实缴了那什么增值税,便可以直接在城里发卖。牙人敢闹,告到警署也能出头。真真是不一样喽。”

    “的确呐,万般都好。就是一处,实在是吃不消……”最终,还是那起头的商人道:“就是一趟买卖跑下来,手头竟然落得是越来越多的宝钞,少能收下一些银子的。这要是宝钞回了四川用不上,那咱们这一趟最后算算,别说赚多少了,身家都得赔进去。”

    众人听起宝钞的事情,又是一阵叹气了起来。

    那英哥儿闻言,倒是心中不由自己嘀咕着议论起来,心道:要不是你谈了那家出价高,也不管后头订的契约是付的宝钞,咱们哪儿揣着一堆宝钞心中惴惴。

    当然,这话要是让那领头的商人听了,定然也是埋怨:这四处见到的报价,都是要付的宝钞,等闲寻不到一个愿给银子的,纵然等到了,那银子的价格也得虚高一截。

    京师毕竟是天下首善之地,这里官府治理能力与控制能力都是一流。纵然还有一些商人愿意给银子,但无论如何,大家都是习惯了宝钞作为货币流通。

    当然,京师里也是有银元的。

    只不过,依着那劣币驱逐良币的路数,不管银元怎么铸造,都仿佛是遇到了黑洞,丢尽市场里就没个影子,都是被不少人自己默默给藏了起来。

    “七爷,这话,一路上可不知听您说了多少回了。好歹,这京师里吃饭住店,甚至采买货品都能用得上,也用不着这般心慌。我看这新式宝钞呐,制作精良,可不是原先的旧宝钞能比的。”

    “怎么能不心慌?在京师里用得,出了京师用不得那不一样是白瞎了?回了四川用不得,还不是一张废纸。难不成还能一辈子戴四川不成?”被换做七爷的就是那个领头的商人,他抱怨完了,倒是也怨气消了叹了一口气,也是兴头减弱,不在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说来说去,还是这一回,还辽令上辽东的地,能不能买吧。”

    “英哥儿,照你刚刚那兜兜转转的话,意思就是,这辽东的地,买得?”另一人说道。

    英哥儿看着一双双聚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倒是不敢着急说话了。

    毕竟,这可是价值上万两的买卖。

    他抽搐了一下,却也是没那么信誓旦旦了,只是沉吟了许久,道:“不管怎么说,现眼下朝廷一连打胜了这么多回。辽西的兵,也是换了强军。咱们买的一些靠近锦州,比如大凌河、广宁卫的地,总是不亏的。就算一时半会打不回整个辽东,依着圣上的本事,那大凌河总能拿回来罢?”

    众人一听,心理都是有谱了。

    只不过,他这边议论得兴起,另一边一个卡座里这么一听,却是噗哧的笑出了声:“那边四川的兄弟,你这法子倒是想得美呐。”

    听着是夸赞,可众人哪里听不出那辛辣嘲弄的语气?

    英哥儿脸皮腾地红了起来,七爷却是按住了英哥儿的手:“家里小辈卖弄,见笑见笑了。听口音,这位员外是辽西来的?这般信誓旦旦,定然是有见教,还请不吝赐教一番,也好让咱们心服口服不是?”

    “嘿,左右不值几个钱的消息,说了,也就说了。各位也不想想,辽西这些稳扎稳打能收复的地方,那地买回来哪里是那么简单,能轻易发卖出来?早就留给大军用功勋章来兑换了。哪里那般容易发卖出来?就是大军换剩下了还有,那朝中那些消息灵通的大员,哪一个是好相与的,会将这等保本不亏的地留给你们买?”那人悠悠的说着,倒是让英哥儿尴尬了起来。

    七爷拍了拍英哥儿的肩膀,端起一杯酒,起身过去敬了一杯。

    到那边,七爷倒是眼尖,京师筹建了几个在四川会馆里听闻过的大人物。当然,七爷要敬酒的还是一个看起来不甚起眼,座次亦是稍后一些的胖大富商:“这位员外见教的是,我周七心服口服,若是这位员外日后到了成都,还请在武侯区寻周氏商行,在下一定款待。”

    那胖大富商闻言,倒是摆摆手,不以为意。他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心情不错,道:“这点事情,客气了。今日呢,我心情好,就再多说几句。诸位要是打算来寻那稳赢的买卖,我看是别指望了。这一回的买卖,就是一个字:赌!”

    “赌?”七爷猜到了什么。

    胖大富商缓缓颔首:“没错,就是赌。当然,赌的地方多了。大者,赌大明能不能收了辽东。这话,三年前说,那是人人嗤笑。但今日看,这事儿,说不定真能成。你们这从外省来,消息不精通也能理解。京师里呐,可都是清清楚楚。漠南蒙古被攻破压服,旅顺口的金州复州收复,辽东凤凰城屯强兵上万。这些事儿摆着,打赢建奴,我看是稳的。”

    “若如此……若如此……那却不是买便是了?”七爷目光一亮,心中灼热的燃烧了起来。

    就算不是真的买了田地耕种,到时候转手一卖,那也是赚的,就是在成都,也是能换回真金白银的。

    “哼,这等简单的事情,真以为就你想得到?关键呐,还是这地卖多少。辽东良田百万顷,可你觉得朝廷会简单就一公顷土地卖个一两银子?能在这儿坐的,固然没有顶尖厉害的。可手头谁都不是穷酸的。要买,几万几十万的银子撒出去。可若是到时候前方吃了败仗,那这么多银子就得血亏进去……这年头,谁有那么多现银呐……”胖大富商说着,不免感觉幽怨了起来。

    这话倒是大家都明白体会得清楚的大实话。

    要说他们这些行商坐贾的商户手头没钱,那是假的。故而,真要凑一凑挤出个几万几十万两的银子,那也是有办法的。可做生意无论古今,都有一点极为重要。那就是现金流。

    这笔银子凑出来了,要是买的东西迅速卖出去回了本,那自然是欢欢喜喜赚大钱。

    可买的东西要是砸手里了,那可就要哭了。

    这个砸既可以是卖不出去,也可以是高买低卖的亏本。前者是一击必杀,后者是缓慢流血。就看谁有本钱能撑得下去。

    所以,这才是胖大富商这等豪商来此的根底。

    大家都想用一个最有利于自己的价格买到这一批田地。

    “在下明白了……”七爷又是寒暄了几句,退了回去。回到了自己的卡座里,七爷复述了一遍,然后道:“所以呐,买,大约是没错的。可官军要是进展顺利,那也就罢了。要是进展不顺……这地价动荡,一旦砸手里,咱们可就亏大了……甚至其他的生意也都要折进去啊。”

    叮叮叮……

    忽然间,一连串清脆的叮当声响了起来。

    “哎呀,差点误了事。香君姐姐,我得过去忙了,你要是有事,尽管喊人,要是下面人办得不妥帖也遣人来喊我。”吴巧儿飞一般的撤了。

    显然,拍卖要开场了。

    恒信拍卖行的排场更大了。

    仿佛唱戏似得,帘子后面竟是养了一个乐班子,锣鼓丝竹各色乐器都有,仿佛唱戏一样,弄成了一个背景音乐。

    一阵密集紧凑的鼓点响起以后,当家的田英琦亲自走上台。只见他一身简洁大方,优雅得体的改良对襟襦裙,走上台,明**人。但颇为奇异的是,众人一见田英琦举止,却是纷纷打起精神,这位奇女子,不似普通女子一般柔弱似水,相反,却是浑身都带着一股子利剑一般的锐利。那一双细眉飞扬,一双明目坚定透亮,足让人印象深刻,明白这不是个寻常女子。

    “在场诸君,久违了。幸得圣上信任,朝廷委托,恒信拍卖行再一次中标了此次还辽令中,辽东辽阳、沈阳、海州、铁岭一共九十七万倾耕地的拍卖事宜。”田英琦顿了顿,又道:“这一回,拍卖根据地理位置、田地肥力登记、交通区划进行分门别类拍卖。拍卖单位为:公顷。起拍价为……”

    场内一片寂静。

    七爷握紧了手,英哥儿看出了七爷的紧张。

    一旦价格过高,定然会让他们这些小商人抽搐。生怕一旦进军不顺,就会让他们损失惨重。

    另一边,刚刚还高谈阔论的胖大富商此刻也是忍不住拿起丝巾,不断擦着额头上的细汗。

    他默默的算着自己准备的五万两银子到底能买多少亩。又算着最近商行里的经营情况,估算着自己能够忍受的波动。

    大明的土地价格,江南地方,承平的时候一般是十数两银子一亩地。当然也有贵的,比如徽州那等土豪众多地又少的,得翻一倍,至少二十两起。当然若是战乱一起,土地兼并,大户低价兼并小户的土地,往往一文不花,纵然公平买卖,一两银子一亩地也是寻常。

    辽东毕竟还在敌人手上,上头说不定还住着汉人。纵然土地回来了,算上辽东苦寒之地,一年只能收一茬,纵然没有建奴之乱,一亩地也就只能在一两银子上下,甚至更低。再算上此刻战乱、尚未收复等不确定因素。

    这胖大富商定了一个公平的数字便是:一公顷地三两银子上下。

    也就是说,十五亩三两,一两银子五亩地。

    当然,如果要谈判,胖大富商肯定能砍价下去的。

    “最低起拍价为,每公顷土地……一元,每次加价不低于一元。”田英琦话音落下,场内一阵骚动。

    胖大富商目光一亮,七爷蠢蠢欲动。

    包厢里,李香君翻看了一眼恒信钱庄里的存折,百无聊赖的拿起了手中的牌子,这是举牌拍卖用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搅局者

    一公顷一元。

    胖大富商、七爷以及李香君都在迅速思考着这个价钱到底划不划算。

    客观来说,这个价格显然是厚道的。虽然单位用的不是银两的两,而是元,但大家都知道这其实和一两银子的两一样。元是恢复宝钞以后的货币单位。一元,一开始是一个银元。后来为了让银元加强宝钞的信用,便废除了原本宝钞使用的单位贯,改成了元。

    一个银元便是市值一两银子,公允的说,一两银子一公顷土地,委实是一个十分低的价格了。

    要知道,一公顷土地可足足有十五亩呢。

    这年头,物价飞涨的时候,一石米都有涨到四两银子的时候。而一亩地,全国平均产量就是三百斤,也就是两石半。

    辽东虽然是关外苦寒之地,可去过辽西的人都知道,那是一个肥沃之地。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肥沃的黑土地不仅是后世共和国的长子,也是一个重要的粮仓。

    这个年代,辽东能繁衍百万户辽民,自然也是一个优越的农业区。辽东之地纵然比不上肥沃的江南田地,却也可以比你华北大部分良田了。

    更何况,辽东也是有上好水浇地等各色上等地的。对比江南之地,一亩地要价十两银子不止,辽东这里却是一两银子十五亩,岂不是一百五十倍的差距?

    不管是正说,反说,侧面说,这个起拍价,完全都算得上是公允了。

    只是……

    拍卖场内,却忽而起了一个怪异的声音,冷笑一声,道:“这么廉的地,还真是怕卖不出去啊。”

    众人侧目一看,有些交游广阔的就认出了这是来自福建的一名海商,名作卫苍。

    卫苍一副鹰钩鼻,脸上少肉,看起来有些刻薄,肤色发黑,身上带着淡淡的海腥味,迥异于在场的许多商人。

    在内地讨生活的商人惯常是面上含笑,一副和气生财的模样。

    但卫苍那眼神对视过去,仿佛碰上了一柄短匕一样。众人感受着卫苍身上的气质,竟是觉得像一个悍匪多过于一个富商。

    大家心中虽然这么想,却是没有一个人敢这么说。新皇登基以后,海禁重开,海上贸易更加繁荣。国内但凡算那么一号人物的大商家基本都伸了一脚进去。

    而这一位卫苍,便是与这颇为有厉害关系。

    因为,卫苍来自福建,也就是泉州府。

    这年头生意做大了,没有哪个身上不是没有背景的。大部分人都是寻一个朝廷官员,但显然也有一部分不一样。比如这个卫苍就是后者。

    因为,卫苍其实也只是一个代理人罢了。他的背后,就是在南洋之上赫赫有名的郑芝龙。郑芝龙虽然身上也有一个水师将领的名头,但懂行的人都知道这些人在海上俨然一方霸主,实际上**于朝廷。

    “这位兄台,看来是不看好这辽东的地?”那七爷闻言,转过身去,他恰好就在卫苍的隔壁卡位之上。

    场内微微陷入了一阵寂静。

    台上,不少恒信拍卖行的人都看着田英琦。大家都看出来了,这卫苍是来砸场子的呢。

    但田英琦却只是浅浅一笑,竟然任由场下议论发酵。

    大家一听七爷问话,纷纷都安静下来,方便听两人议论。

    “如何能看好?大家伙都是生意做老了的人,也不是手头就剩下那么几个铜子穷疯了的,脑子么,自然得清醒一些。我卫苍几十年东奔西走,从来就只看到过好货人人争抢,就没见过这等便宜有好货的事儿。真碰上一个敢打着物美价廉牌子的,不是那东家没带脑子,就是带了黑心窝子,等着咱们跳坑了去啊!”卫苍悠悠的说着,

    “话糙理不糙……”七爷心中默默给了一个评价,也是思索了起来。

    的确,这世上很少有那么多便宜可以占。如果真觉得便宜好占,往往就是藏着各种各样的陷阱。

    别说什么这年头民风淳朴,见钱眼开,起歪心思才是正常人的想法。毕竟,这个年代大多数人实在是太穷了。

    转念一想,大家似乎也都重新开始考虑起了这辽东的土地。

    另一边,那个胖大富商微微有些不服,道:“就这么点车轱辘话,谁不会说?卫苍,别人怕你,我宋二可不怕你。”

    “二哥漕帮里打下的威名护身,当然是不怕我。不过嘛,二哥你这会能在这恒信拍卖行,用的可不是公家的钱,是自个儿的银子吧?既然是自个儿的,那就多听我一句劝。”卫苍语调怪异的道:“可别到时候吃了亏,才想起来,还有这一个路数呢。”

    “哼,你要真好心实意,倒不如直接说点真章的。”自称宋二的痴肥胖大富商冷哼一声,话语倒是缓和了积分。

    “田掌柜会前说得千般好,万般顺。发的宣传纸上也是心思费劲,左夸右赞,看得人血脉贲张……哼,但哪怕那辽东的地真有千好万好,但给我卫苍一句话,这辽东再好,那也只是朝廷一纸还辽令下才有意义的虚物。”卫苍顿了顿,嘿笑了一声。

    宋二与七爷闻言,都是眼皮子一跳,嘴角一抽,纷纷觉得这卫苍说话还真是阴阳怪气。好好的一件事,还扯什么血脉贲张,难道他们是在逛青楼?

    卫苍的不靠谱很快就打住了,只听他忽而低声道:“诸位不如想想,朝廷这些年吹嘘过的话还少了不成?到时候战事不顺,保住辽西都是焦头难额……当然,未来的事情都说不准。可……我就说一个准的。辽东虽是丢失的国土呢。就算大多数的辽东百姓在鞑子的屠刀之下已经死光,可无可否认的是,的确还有不少辽东遗民在。眼下官军举兵收复,却忽然将辽东的地卖了。大家说,这要这些辽东遗民怎么说?那些道学先生要如何看?”

    众人对视一眼,纷纷想起了这个茬来。

    七爷听了,也是不由感觉心下一冷:“的确是这么个意思,就换句话吧,咱的货被山贼强了,官军冲过去把山贼杀了,反倒是把货据为己有,这算哪门子道理?黑吃黑?”

    “所以呐,这地买了,不说上头万一还有人怎么办。就是那些苦主拿着底气要来闹,诸位觉得,这麻烦是那么简单能消的吗?就算朝廷挺着,可大家伙千里迢迢去了辽东,那就是独在异乡为异客。主客移位,又揣着一身的银子,在辽东那战后目无王法的地方,碰上那些没杀绝的鞑子,被夺了地的汉人……哼哼……”卫苍轻哼一声,忽然觉得自己正大光明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朝廷这么做的确是不那么妥帖的。

    屋内微微一阵寂静。

    大家伙听了卫苍的话,纷纷都陷入了沉思。

    原本的热情纷纷就此退却。

    的确,辽东的地要买,还是有很多说头的。

    第一道顾虑大军收复是否顺利已经说烂了就不提了。

    哪怕千辛万苦等到大军收复辽东,大家伙拍卖的田地也都入账,可后续的麻烦,似乎远不是原本想的那么简单呢。

    一考虑到那战乱过后的残破辽东隐藏的危险,这些富商们纷纷都有些心中畏怯。

    当然,也有几个不怕死的,目光闪烁,猜测着风险有多大。

    但无论如何,大家购买的**就这么被卫苍给压了下来。

    这里发生的事情虽然挺起来极多,其实也就是一阵子的事情。田英琦台上刚刚将辽阳的土地介绍完,即将开始第一个标的的拍卖。

    众人都对田英琦漠视台下的负面议论纷纷担忧又无法理解。

    吴巧儿更是心中百转愁肠,心道:上一回也是有几个客商在山西砸场子,那一回,还有几个军官出手相助呢。可这一回,又能有谁相助?不管怎么说,人还是得自立。碰上这种坏种,就是得教训回去才最妙。只是委实不懂,干娘何以这般沉默放纵?

    天字号拍卖厅里,气氛尴尬的沉默了下来。

    田英琦仿佛没有听到卫苍的话语一样,自顾自的介绍完了辽阳第一批等级为优良的沿河水浇地。显然,这等田地,就是江南也是等闲寻不到的。是最容易打出开门红的优良上品。

    但是,田英琦介绍以后,却并没有等到计划中应该有的热切询问声,或者急欲拍卖的的紧张。

    大家非常平静,甚至可以用冷漠来形容。

    这无疑是商家不会喜欢的气氛。

    卫苍坐在台下,舒服的躺在座位上,摸着身下的布艺长塌,给身边一个青年男子笑道:“大木啊,别的不说,京师里,这生活上的讲究可是一等一的。你看这长塌,怎么做的这般松软呢?让人躺在里头,都不想起了。”

    说着,卫苍身子慢慢的滑了下去,形似后世的葛优躺,样子颇为惬意。他看着场内的平静,更是说不出的有成就感,脸上带着的笑容也微微多了几分自傲。

    他这一回搅局的任务,完成的可是比想象之中的要顺利呢。

    被称呼为大木的是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人。大木也不是他的名字,而是表字。

    不仅如此,这个表字的来历还是十分不凡呢。因为,这是江南名士,江浙名儒钱谦益的给他取的。

    “苍叔喜欢,咱们回去的时候买几套便好了。听闻,是名作沙发之类的东西。就是耗功极重,旬月不出百副,要不然,我倒是想采买一些回去,发卖到西洋,又是一处利事。”大木说笑了几句,随后微一沉吟,叹了叹气,道:“苍叔,我在想,咱们有必要这般做么?收复失地,那是多好的事……”

    “哈哈,大木还是年轻呐。年轻,真好呀。可你想想你父在福建的地位,想想咱们的身价富贵从哪里得来,你就不会纠结这一点喽。”卫苍幽幽的说着,自傲之情也是少了几分。

    没错,他们这些人赫然就是福建郑芝龙的手下。

    而卫苍身边的那个年轻男子更是不凡,直接就是郑芝龙之子郑森。

    郑森在南京时侍从钱谦益,因为郑芝龙知道这大明声势最大的就是东林一系。可这些年风云变幻,东林被吸收的吸收,瓦解的瓦解,复社更是因为走上了朱慈烺的对立面彻底影响力消解,连复社四公子都是投降的投降,归乡的归乡,更有侯方域这等几乎人间蒸发的。

    故而,郑森在南京游学一段时间以后,便奔赴京师,此刻就是在温习京师大学堂的预科考试。

    不少学子从各地而来,却无法通过京师大学堂的入学考试。在朱慈烺亲自干预之下的入学考试完全是后世那一套,有文科有理科,总之绝不是八股文战场里走出来的学子能适应的。郑森天赋虽是不错,却也只能从头开始。

    比起郑森是在此游学,无疑,卫苍此来的目的就复杂许多。

    就如不少恒信拍卖行员工心中所想一样,他此来,就是搅局的,通俗一点,砸场子来的。

    其实,说起朱慈烺与郑芝龙,也不是没有过交道呢。

    当然,这样的交道说起来就有些难听了。

    **于东南沿海地区的郑芝龙曾经在朱慈烺海上扩张的时候闹过一些别扭。龙江船厂出来的飞剪船飞速驶向日本,却不交过路费的行为激怒了郑氏集团。他们义愤填膺,都想着要让朱慈烺付出代价。

    朱慈烺东渡朝鲜的时候,他们甚至还派出人去辽东,试图寻找找回厂子的机会。

    他们很快就明白与大明帝国皇帝做对的代价又有多大。

    这个场子,又是多么难找回。

    亲眼见证了朱慈烺奔袭入盛京壮举的郑芝豹回了福建以后就再也不提找场子这回事。只不过,伴随着官方开放海禁,无数海船奔上大海。朝廷与郑氏集团的冲突也就越来越多。郑芝豹虽然没动手,却有不少人暗地里开始下手。

    当然,结局有好有坏,只是后者占据大部分。一系列的挫败后,郑氏集团开始反思,更开始研究要如何应对帝国的复苏。

    到了而今,眼见还辽令已下,辽东就要光复以后。郑芝龙急眼了,他要砸场子,搅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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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最后一个太子介绍:
崇祯十五年松锦大战以大明一败涂地为结局落幕,最后主力付之一炬,亡天下的关头就此到来。
蒙昧的满清张开獠牙,嘉定三屠、扬州十日、恐怖的文字狱映入了主角眼帘,睁开眼,他猛地发现,自己成了大明最后一个太子!
现在,只剩下两年了!留给全新朱慈烺的,是末路之下的狂奔……还是执起剑,用刀剑相击的声音,奏鸣一曲进击的狂想曲!大明最后一个太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最后一个太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最后一个太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