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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几字微言     大明最后一个太子txt下载     大明最后一个太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七章:清丈田亩

    中午的时候天气还不太热,席大财心中很是有些提心吊胆。他眼见席金文从衙门里回了家,这才算松了口气,将东西交给了府中的下人便跟着席金文进了屋。

    席金文招呼着席大财坐了下来一起用了午饭,听完话,头也不便直接道:“看你这模样便知道了,是秋税的事情罢?”

    席大财嘿笑一声,道:“还是九叔厉害,一猜就中。这一回,的确是为了秋税的事情而来。这几日里,都听着有些朋友议论说是朝廷要对这事情下功夫了呢。”

    “说的是罢三饷?那个早就停了,圣上为了防止各处借故还在继续征收三饷,还特地让各省巡按督办此事。京畿是首善之地,尤其各处小报都爱刊登这等大事。你不会不晓得罢?”席金文瞥了一眼。

    席大财连连点头:“这事我当然晓得,罢了三饷这可是举国闻名的事情。不过……这回可不是来说这个的呢。”

    “嗯?”席金文顿住了,他眯着眼睛盯着席大财,看得席大财一阵浑身不自在。

    见此,席大财嘿笑一声,道:“九叔……我也不瞒你。我啊,听茶馆里说呢。圣上要改税法,不仅重修税率,听闻更是要清丈田亩哩!”

    要说清丈田亩这事,那还真不是什么新鲜事。

    别说历朝历代有相似的事情,就说本朝的张居正改革,那也是举国闻名,更别提京师首善之地,谁能不晓得?

    万历年间张居正任职首辅之时,大明随着土地兼并的发展和吏治的**,豪强地主与衙门吏胥相勾结,大量隐瞒土地、逃避税粮。如此情况下,清丈田亩、均平税粮就成为理财安民的首要任务。万历六年时,朝廷下令清丈天下田亩。张居正责成户部尚书张学颜亲自主持清丈。凡庄田、民田、职田、荡地、牧地,通行丈量,限三年完成。所丈土地,除皇帝赐田外,一律“办纳粮差”,不准优免。户部还颁布了统一的《清丈条例》,规定了各级官员的职责及其完成期限。

    如此一桩大事,在张居正超强的行动能力下最终推动。同样,这也震动朝野。因为清丈田亩可谓是触犯了官僚、贵族、豪强地主的利益,而这些人,便是整个大明的中坚力量。

    作为秀才,席金文哪里能不晓得这一件典故?一听,席金文顿时轻轻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定定地看着席大财。

    席大财这会儿倒是没什么不自在了。他们席家虽只是京中小户,但城外就有上千亩田地,这是家中祖业。税率的改动,可是关系着他们切身的利益。别看席大财辈分低,却是嫡系,这事情上更有话语权。

    这一回席大财态度如此谦恭可不仅是因为辈分,而是席斌被朱慈烺亲自代为家长后让席金文地位水涨船高。更重要的是,席金文不仅是东城警署的警员,而且还是秀才。虽然生员按照规定只能免八十亩田的税赋。可现在席金文地位高了,自然可以多多动动脑筋。

    “这种事,别乱出去传。加税减税,那都是要千家万户兴衰与一身的东西。我们老席家有几分家底,但在京师这漩涡里,经得起什么?”席金文缓缓着道:“也别想着将田地诡寄到我身上。我一个生员的功名可以不管,可斌儿呢?那孩子还有希望,还有我老席家的希望。你仔细想想,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可不能因为这么点蝇头小利就给忘了,毁了斌儿啊。”

    “是是是……”席大财连声问着:“可就这么白白等着?”

    “相信圣上……不会苛责小民。治国安邦之策,圣上比我们强多了。纵然到时候改动税法,也不是我等小民吃亏。”席金文想着,忽然间轻叹一声,道:“不过,既然这风声能传出来,说不定就是真事儿了。而且,八成是故意传出来的。你小心点,别被带进去了……”

    席大财忽然间明白了过来,一拍脑门,道:“也对,我说那姓黄的不是跟着保定王家的?怎么今日也去了我们惯常去的便宜茶馆了。这一回就是要变动,那也是那些家中良田千顷的大户们着急的事儿。还好往九叔这里跑了一趟,要不然,我可就要被人当见枪使了……”

    ……

    演乐胡同里新开了一家装饰十分新潮的馆子。

    当然,要说这叫馆子却有些不当了。因为,人家主人家不管这叫馆子,也不是什么怡红院之类的青楼。人家管这叫做:私人会所。

    这所谓私人会所便是外间不挂牌子,四门紧闭唯有熟人见了互相引荐有人作保才能入内消费,端的是有档次,够格调。

    当然,要是个乡村野地自然是没有人感兴趣。可若是能在寸土寸金的演乐胡同里占下偌大一处门面还内里清静舒适,那自然是引得无数京中权贵们趋之若鹜。

    会所装饰得新潮又舒适,外间看着平凡,内里却处处能见雅致,亭台楼阁,水榭小楼自不用提,更兼则端的是冬暖夏凉。

    根据里头那位说道,这便是新材料的妙处。用的是什么大理石、水泥砖瓦等等修筑而成。

    要是个工匠说这些,今个儿进会所的几个爷都要一巴掌拍过去,谁稀罕听这些匠人唠叨?

    可要是说话的是一位声音有些尖细,面白无须,容貌俊俏的人说了,大家便都要饶有兴趣地听着,反而觉得十分长见识,十分有见底了。

    无他,有眼力劲的人都明白这一位是宫里的人。面白无须,声音尖细,这当然就是公公的特征了。据传,还是宫里司恩的一位干儿子,名作司北呢。要知道,司恩是什么人?当年朱慈烺出宫,旁的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就这位司恩公公在。

    至于与司北一同说话的,则又有讲头了。

    一位是镇远侯顾肇迹,另一外则是王卓如。顾肇迹是个什么身份,一听那世袭罔替的侯爵名头自然就明白了,当代镇远侯。另一位通行的王卓如就名声不显了,因为这一位只有个举人功名。但能够进入这里,自然是同一档次的人物。比如,顾肇迹就清楚,这一位王卓如的确没有一官半职,只有个举人功名。但王卓如的儿子却是崇祯十六年癸未进士。不仅如此,王氏一门家中还有两位正三品的高官,在保定府有数百顷的田地,可谓一地豪族。

    三人呢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司北这会儿看了看时候,道:“没多久,京师广评的侯总编就应该来了。”

    “就是那一位办了马拉嵩运动会的侯青?”王卓如既是倾慕又是忌惮:“这一位可不是好相与的主儿啊。”

    司北捏着嗓子,笑道:“是脾性不好。但能进这儿,自然是有朋友在的。都是来交朋友的,谁会光想着扎刺?”

    王卓如顿时笑着点头。

    “是这个理。话说回来,听闻这一位侯青原本京师广评是个不温不火的小报。可就是因为马拉嵩运动会之事一出,顿时就交接了一些军中将官呢。几个马拉嵩头前的好手都让军中招募去了。一场火热的报名,更是让京师广评成了京中第一流的大报。这人,不简单啊。”顾肇迹扯开了话题。

    正说着曹操,曹操便到了。

    侯青穿着一身宝蓝色长袍,打扮得精神抖擞,一见屋内几人,便笑呵呵地拱手招呼,待人接物俨然老手。让王卓如心中听到的印象顿时为之刷新。

    这时,司北忽然间笑道:“一会儿诸位说了什么,我可是都当作没听到。这会儿,我先忙了。”

    三人自然是纷纷应下。他们都明白,这个所谓私人会所其实就是京中权贵们用来交换信息,互通有无的地方。

    这些太监们在朱慈烺登基后日子都不好过,便是靠着接近权力中心的优势将信息变现。而这一回,侯青就是那个最终将信息变现掉的人。

    侯青、顾肇迹以及王卓如一行人进了院内一处雅间。

    这雅间入内后极为安静,显然隔音极佳。众人这回没有多废话,纷纷目光落在了侯青的身上。

    侯青轻咳一声,道:“根据线报,朝廷的确是要动田赋的事情了。李邦华带头,傅淑训作为户部尚书亲自主抓。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关税总署以及国子监都抽调了大批人员开始密集培训税务常识。朝廷的确是要对田赋开始动手了。”

    屋内一阵沉默。

    王卓如丢出了一张信封,里面是三百两的恒信钱庄银票。

    侯青笑着接过。

    顾肇迹沉声道:“可有对田赋动手的具体情报?”

    侯青心中有些兴奋,但又感觉喉咙有些不舒服,轻咳了一声。

    顾肇迹不耐烦道:“原来的价钱不够?我加钱。”

    侯青被呛住了:“并非如此……并非如此。实在是这一回探听到的消息也难保确信,委实泰国震惊了。”

    “宫中的,还是外朝的?”王卓如显然有眼力劲多了,明白验证信息源的问题。

    侯青很是有些迷惘,道:“消息两处都有。外朝的探听了,宫中的也探明了。都不是新人。只是……”

    京师广评成了第一流大报以后便有了许多读者,也有了许多撰稿人。甚至,朝中一些官员也会借机针砭时弊。久而久之,侯青的人脉关系自然也是十分有门路了。

    “只是什么?这里还说不得话不成?”王卓如急了。

    “太震惊了……”侯青沉声道:“圣上……要清丈田亩,而且……要取消对文武官员的优待。复征官员田赋!”

    “什么?”王卓如震惊了。

    就连顾肇迹也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竟是如此?竟是如此?要复征大明文武的田赋?”

    “没错……”侯青缓缓颔首:“此前,圣上已经下令亲自用飞剪船队将江南、湖广二地的黄册押运入京了。原本的诡寄法子肯定是不成了,政令一下,不管是生员、进士还是一品大员都得交纳田赋。”

    所谓诡寄,就是小民百姓将自己的田地挂在地方官绅豪强的名下依次逃避赋税。故而,大明实际上的土地登记倒是增加的,但实际上纳税的田地却每年都在减少。因为,这些田地都进了地方官绅的名下去了。

    如果要重新对官绅名下的土地征收田地,那自然能够重新增加税源,而且也不用担心会逼反百姓。

    “不怕逼反百姓,就不怕逼反官绅?这可都是国家柱石啊!”王卓如一下子激动了起来:“那李邦华与傅淑训都是怎么想的?朝廷一年千把石俸禄就养得起他们了吗?都指不定有几千锭废纸充数!没有这免税的田地,他们拿什么过活?昏头了吗!”

    顾肇迹也不由惊道:“清丈田亩,这等大事,除非是张太岳复生啊。可是,当年张太岳的结局李邦华就不想想吗?”

    张居正任职十年,大明国力大增,原本老态龙钟的帝国恢复了活力。困扰了大明上百年的财政问题得到了极大的解决,甚至支撑了后来大明几乎同时在三个方向的战争。万历三大征都是获胜。

    饶是如此巨大的功勋,张居正却是不得好死,连子孙都遗祸无穷。直到近年朝廷才重新给张居正恢复了名誉。

    侯青轻叹一声道:“看样子,首相与财相都是决心已定了。”

    顾肇迹默默丢过去了一袋子恒信钱庄的银票。

    “哼!”王卓如冷哼一声,道:“也别想得太美了。这事瞒不住。没多久,就等着天下奏报死起吧。张太岳师从徐阶,养望十数年,费尽心思也才扩充了数十万倾田地。要知道,全国各地可是有约莫五千万顷田地,其中官绅麾下三分之二。以张居正只能都只是恢复百分之一的税源,李邦华就以为自己能撬动天下百分百的税田?别说士绅不答应,真正公文发下去了,哪个地方官有那魄力去做?”

    说罢,王卓如也不等侯青与顾肇迹回应,腾地站了起来,大步走出屋外。

    顾肇迹也默默走了,侯青看着两人的背影心道:“惊涛骇浪,至此而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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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大明中南海

    后世帝都西长安街的新华门是中南海正门。中南海在朱慈烺这个时代也是有的,不过不叫中南海,叫太液池,这里一系列的宫廷院落也就称呼为西苑。当年嘉靖皇帝在时格外爱这里办公。朱慈烺登基后,许是宫中还有太上皇与太后的缘故,也喜欢在太液池办公。当然,照旧称呼这里是西苑。

    西苑最南方的地方就是南海,这里碧波**,水鸟栖息,鱼儿游荡。南海水面环绕着正中的,就是南台了,也就是后世的瀛台。

    南台建筑不多,按照后世的说法,容积率可以说是低的令人发指。同样,绿化水平亦是高的能让后世的房地产商人们跺脚不已,内里园林修筑,那叫一个美观典雅,让住在这里头的人见了不由心旷神怡,绝不会有后世大都市里找个房子如住鸽笼之感慨的。

    南台岛上林深树茂,雅趣盎然,南部则有一处宫殿名曰昭和殿。殿上则有一处澄湖小亭。

    小亭上面,曾经的崇祯皇帝而今的太上皇朱由检坐在上面,闭着眼睛感受着微风徐来的清凉,睁开眼睛则眺望着南面的楼宇屋台。那里,是宫墙外的人世间。

    此刻,朱由检忽然转过身,看向了昭和殿。

    昭和殿的门打开了,一个小太监躬身着退了下去。如果侯青几人在这里定然是能够认出来的,这赫然便是演乐胡同里的那位司北公公。

    司北低声又说着道:“圣上交代的事情奴才已经办妥了。圣上……这会馆,还有继续开办么??”

    朱慈烺扭过头看了一眼,笑道:“那处地方是给宫里人拿来养老的。你们一辈子别的也没学会,就学了这伺候人的事情,旁的营生不成,这门子伺候人的本事就拿去做点营生,继续用来养老吧。”

    司北连忙谢恩。

    朱慈烺摆摆手,继续道:“朕往后不打算在宫中养这么多无根之人,但更不想你们给皇家办了一辈子差没个活路。这地方,你们继续开着不用多想。要办其他的营生,只要守法度朕也不管。至于要做什么碍着法度的事情,你们晓得后果绝不轻娆便够了。”

    “是,老奴明白。”司恩惊喜地退了下去。

    朱慈烺背着手,想着各处消息源里回馈过来的景象,朝着澄湖小亭里走去。

    那里,朱由检等候已久了。

    朱慈烺上前参拜,朱由检自然是连忙上前扶起:“你可已经是皇帝了,哪里还有给别人行礼的。”

    “父皇也是父亲,自然要见礼的。”朱慈烺笑着,两人各自落座,气氛有一些沉默。

    朱由检倒是不觉得尴尬,他环视左右,打量着道:“西苑这里住着,比宫里看着要舒服多了。烺儿眼光挺好,这治理天下的本事,也比为父强多了。”

    朱慈烺静静听着,时不时应是,没有着急开口。

    朱由检看着朱慈烺脸上含笑的表情,显然知道这位新皇帝已经猜到了接下来要讲什么。只是,平生第一回要来做说劝谏一位皇帝,朱由检实在是有些很不自在,尤其这一个还是他的继任者,成绩有比他出色得多。

    但只是一想到这一回朱慈烺要对官绅收取田税,朱由检就难以保持沉默,在他看来,这实在是自毁根基。年轻人年轻气盛,又做下了泼天的大胜,威望隆重,恐怕有些得意忘形了。

    这样想着,朱由检心中重新鼓舞了起来,他凝视着朱慈烺,说道:“烺儿这些天做下的功业,朕都看在眼里。平了内寇,杀败了多铎。辽西光复,海内平静。建奴暂息兵戈,大明得到了久违难得**的机会。这些功业,为父不如。但为父更是明白这有多重要,有多难得,必须百倍珍惜。”

    “父皇教诲,孩儿聆听。”朱慈烺笑着应下。他知道,要上正戏了。

    朱由检人在深宫却不代表信息闭塞。尤其这一回朱慈烺动到了士绅的根本利益,要狠狠从士绅的田地里挖一块肉出来,那定然是天下议论纷纷,强力反弹。司北在私底下收到的信息反弹还只是一个渠道。锦衣卫的民情舆论通报,贵戚、大臣各个渠道的旁敲侧听劝谏已然有了眉头。

    只是,朱慈烺万万没想到,那些官绅的力量竟然这么大,这才刚开始就连朱由检都亲自出马了。当然,这也有崇祯皇帝为朱慈烺着想的原因。

    “然则,这一番太平景象,大胜后士气提振的景象那都是殊为不易啊!如此时候,正应当休养生息,内结大明士绅之力,外连蒙古朝鲜友邦。以期解决辽东这二十余年兵祸。这个时候,若是反过来从士绅头顶上收税,那无益于自毁根基啊!”朱由检说着说着不由激动了起来。

    “我大明立国之根本,得国之正统,都在于这士绅之上。朝着士绅收税,纵然平时,那也是举国震动,上下难安的事情。更何况眼下内外尚未完全平定?内有一个张献忠,外有一个福临。这都是我大明心头之患。不能将士绅都推到敌人身上去啊!”

    朱慈烺听着朱由检激动地将这些一一道了出来,心中熨贴着,明白了朱由检这一番拳拳厚爱。这字里行间,都是最深切的设身处地。

    然则,朱慈烺却有自己的见解。他更相信,以自己数百年后总结无数英杰的思想,比起身在居中的崇祯皇帝而言看得更全面,更正确。

    “父皇所言,儿臣句句在听,句句是实。”朱慈烺说着,安抚朱由检坐下来。

    朱由检没有打断朱慈烺的话,他也好奇,到底是什么让朱慈烺做的如此坚决。

    “但孩儿更是明白,我大明,已经病了。”朱慈烺缓缓道:“这个病,在于安坐朝堂之上的人已经鲜少能听到民间的声音,鲜少还能听明白民间的声音了。百姓如何苦,千里荒野又是个怎样的景象?真的只是天灾吗?三分天灾,七分**罢了。”

    朱由检回想起了当年漕运总督张国维入京时描述的景象。千里旷野,遍地饥民。

    “七分**?”朱由检拧着眉头。

    朱慈烺重重点头:“便是有七分的**。我大明的病太多了,多到孩儿这三年来费尽心力,也只是解决了一点微末的地方。孩儿不是谦虚,只是对比那至关重要的一点,之前做的的确是还不够。大明无强兵,是因为大明无财源。屡战屡败,是因为后勤粮饷匮乏,朝廷支撑乏力不得不急于求成从而兵败。后勤乏溃自然又是因为财税不足。朝廷不赈灾而加税,在于朝廷国库空空。而国库空空这又是为何?不外乎是土地兼并,小农失业沦为破产流民转身一变就成了盗匪。于是每年的税源地不断稀少,剩下服役的百姓越发艰难,恶性循环,以至于酿成天下造反四起的景象!”

    “钱钱钱……难道就没有其他法子?一定要从将士绅逼急了?”朱由检说完就觉得后悔了。他这是刚下台,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朱慈烺说道:“好,那就不单单只谈钱罢。一个国家的国运昌隆,从来都是需要这个国家每一个臣民不懈努力,共同承担责任与义务才可以做到的。这个国,不是我朱慈烺一个人的国,不是一家一姓的国。是这疆域之内,所有人不分种族,不分信仰,不分性别之人的国!”

    “这是你这个皇帝眼中的国家?”朱由检瞪大了眼睛。他实在想不到朱慈烺的脑袋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会冒出这么一堆有违纲常**的话。

    难道不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难道不是他们朱家的?

    这实在是大逆不道,完全超出了朱由检的预料。

    但同样,又隐藏着什么东西,隐隐告诉朱由检,一切的答案都在后头。而朱慈烺,说的或许是对的。

    想到这里,朱由检不由喃喃道:“责任、义务还有权利,这是什么?”

    朱慈烺缓缓道:“什么是责任与义务?皇帝勤政,文官不贪财,武将不怕死,百姓安居乐业交纳税赋。这就是义务。国家有危难,所有人挺身而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是责任。只有做到了这些,官员去拿那一份俸禄,一切臣民享受这个帝国下的所有权利,那才能是堂堂正正,理所应当。”

    朱由检心中忽然间好像有什么东西打开了,让他变得前所未有地专注,喃喃着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说得好啊,这也是烺儿麾下能有如此之多仁人志士的缘由吧……只是,这一番责任与权利之说……”

    “没错,事实上。承担了最多义务,甚至履行了分内责任外更多劳役与赋税的大明百姓并没有获得这个帝国应该给的权利:保证一个帝国的公正与法度。而享受了最多权利包括非法权利的肉食者,那些官员、贵族、士绅、僧侣一切有权有势有力之人,却拒绝履行理应做的义务,罔顾一个帝国臣民应该担负的责任!这一份责任,林林总总,而一切最基本的责任与义务便是:纳税!”朱慈烺腾地站了起来,声音铿锵有力,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仿佛敲打在人的心房间,如晨钟暮鼓,一下子让朱由检豁然开朗。

    “天下之利,总是守恒的。”朱慈烺声音放缓了一下,道:“百姓们交纳的税赋就这么多,没有用在百姓们身上,而都是叫贪官污吏,叫那些光拿好处不付出的肉食者们拿了,那就定然会亏空在这个国家身上的。这些亏空,就是帝国的病。当亏空大到国土沦陷,盗贼蜂拥四起的时候,就说明大明这个帝国,要亡了……”

    “亡国?”崇祯皇帝不由悚然惊醒,他想起了崇祯十五年时的景象。周延儒执政后,江南税赋再降,而辽东战事失败。若不是朱慈烺横空出世,这国家还真是一副要亡的景象。而事实上,若不是朱慈烺的穿越。崇祯皇帝此刻在歪脖子树上挂着,去了另一个世界了。

    “对……亡国!”朱慈烺陷入了回忆:“父皇还记得两年前,孩儿在乾清宫上所言吗?”

    “就是烺儿还只是太子的时候,在乾清宫上开筵的那一回?”朱由检响起了那一幕。那是两年前,朱慈烺挺身而出的时候。那时候,松山战败,帝国最后一支可以野战的主力沦丧。阴影之下,内外交困的大明仿佛已经走上了绞首架。

    “那一年,儿臣梦见两年后,反贼攻城陷地中原尽陷,京师城墙之上无一人坚守;梦见三年后,鞑子的铁骑打进关内;九州之内,已经没有了大明的臣子;儿臣梦见了满清鞑子一手拿着屠刀,一手拿着剃刀,大明百姓人人衣冠丧尽,左衽披发,留头不留发,屠城不计数。儿臣梦见,朝臣依旧在争吵,依旧在投敌。卫国之士战死沙场,留命之徒尽皆苟且。太祖站在我眼前,列祖列宗冷目相对……这万里之大明,战卒可降,武将可降,文臣可降,就连世受皇恩的勋贵也可降,连天家家奴的太监也可降。但儿臣为大明皇室,国之储君,再退一步便是黄泉之路了啊!”

    听着这些话语,朱由检双目微微有些湿润,更是瞪大了双目:“若烺儿你不在……那朕,恐怕也今日安坐不了在这里了。”

    “更是孩儿自己……”朱慈烺想起了原定历史上那位皇太子的结局。在京师,被舅舅出卖。好不容易被解救,又在南京被福王押入大牢。最终多尔衮杀入南京的时候,这才让朱慈烺被押解进北京问斩:“恐怕也身首异处了。”

    “所以,天下人或许不知道这亡国就在眼前,或许不关心这大明是兴还是败。或许他们换一个王朝亦是能锦衣玉食。但朕不行啊,朕必须推动官绅一体纳粮。这个大明,该那些官绅担起自己的义务了!纳税,谁都别想逃!”朱慈烺铿锵有力。

    朱由检缓缓站了起来,道:“为父明白了。放心吧,为父支持你!烺儿的后院,绝不会起火!而且,为父也有一礼,正好可以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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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意外的野心

    南台上,午后湖中的微风吹散了朱慈烺耳鬓的发丝,吹到眼前进了眼睛里,朱慈烺目光微微有些湿润,他看着朱由检的背影,心理感觉暖暖的。

    其实,朱慈烺也只是不满二十的小少年罢了。虽然躯壳里面藏着一副成熟的心灵,但将近两年生里来死里去的战争与勾心斗角委实还是让朱慈烺觉得格外困倦。朱由检的支持让朱慈烺心中轻轻松了一口气,那个礼物,更是让朱慈烺心中多了一份底气。

    这时,内侍来报,倪元璐求见。

    作为枢密院的副使,倪元璐这一回主抓的是全军的裁汰工作。

    九边军镇遍布整个长城,关宁军亦是分散在辽西关宁锦防线上的各个堡垒上。如此分散,光是军额统计起来都够呛。至于纸面上的军额那当然是不作数的。

    从前将官吃兵血上头管不到,现在朱慈烺登基了,自然不会继续容忍这种事情发生。军费的缺口是如此之大,饶是枢密院上下对军队的强大欢欣鼓舞也不想继续浪费纵容引得众人非议。

    而这一回,倪元璐是作为枢密院的长官前来向朱慈烺汇报军额统计详情的。

    会见的地方依旧是在涵元殿。倪元璐手捧着笔记本,与朱慈烺两相落座以后,倪元璐放下了笔记本,一连串数字张口便来,随后表情严肃道:“军费的缺口恐怕比想象的大。裁汰的人数,亦是比想象的多。若是陆军学校的骨干能再多一些就好了,眼下的景象,超出预料。”

    大明初年,北边各镇军额约60万,永乐北征后约40万。迁都之后,京师置七十二卫所,约官军不下三十余万,竟是内有五十余卫所,约官军不下二十余万。自嘉靖十七年至二十八年,辽东、宣府、大同、延绥、甘肃、山西、固原共募军60635名,占嘉靖二十八年九边军数的13%。通过招募、清勾,嘉靖间九边军数超过了40万。隆庆、万历朝九边军数号称80余万,实约60万。

    到了而今,朱慈烺登基的时候,九边军阵的军额一共是590574人。其中宣府镇80128人,大同镇76626人,山西镇53523人,蓟镇127718人,延绥镇45140人,宁夏镇25167人,甘肃镇40548人,固原镇59830人,关宁军81994人。一共五十九万余人。

    这一连串数字从倪元璐嘴巴里念出来,端的是让朱慈烺觉得口袋一阵紧张:“这么多张口啊……就是不知道到底养了多少将士,又肥了多少人中饱私囊。”

    五十九万张口,大明真要有这么多兵马,早就碾压建奴好几个回合了。只可惜,朱慈烺要想抽调真正有战斗力的士兵时,打个一折还不行,还得再打个对折。打一折是因为各镇喝兵血的情况太严重了,侵吞军饷,冒名领粮都是寻常。打对折则是因为各镇都要守御,不能尽数抽调兵马。

    听朱慈烺如此说,倪元璐也是觉得心中一紧,道:“回禀圣上,枢密院最近商议联络国子监,培训财务人员,核对账簿账册。以此理清军中粮饷分发情况,绝不让将士们再被喝兵血。”

    “朕明白,枢密院做这个,有心了,做得好。”朱慈烺也只是感慨了一下,近卫军团可比各镇好多了,枢密院对的只是军饷数额,实际上发放都是在恒信钱庄上划拨。当然,贪污的人一样也有。只不过近卫军团旭日初升,自我清查以及监督的能力就强多了。

    “最终实际上有多少人,可有个数?”朱慈烺其实也不太报希望。

    “最先清查的是宣府军,军额八万余人,但实际上的军队人数只有一万一千九百三十七人。按照宣府军的情况推测,此番边军加上关宁军人数一共约在十五万人左右。”倪元璐沉声道:“这一回,微臣前来,其实是发现了另一个情况。”

    “哦?”朱慈烺心中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倪元璐说的是个彻头彻尾的坏消息。只见倪元璐轻叹一声道:“这一回,宣府、大同以及山西三镇合并为第一军。但陈永福先整顿宣府军的时候,却发现宣府军不堪用的士兵太多了。枢密院的安排虽然说是合并,但实际上是以原来第一团作为骨架扩充到军级机构。实际上会按照新兵入伍的标准挑选三镇将士。宣府军参加了遵化一战,也在京畿,最先完成筛选工作,但是……”

    朱慈烺几乎猜到了接下来要说什么。

    果不其然,倪元璐道:“宣府军一共将近一万两千人,可以合格调入不需要集中整训的只有九百三十七人。太少了……”

    军级部队基本上都是一万多人的骨架,如果只有不到一千人可以扩充,那等若还需要另外练新兵,太慢了。重要的是,那意味着军费再度增加。

    “为此,夏晨放宽了筛选标准。将一些体能暂时不达标的将士也放宽了进来,饶是如此,也只增加了一千余人。最重要的是……裁汰的人里,军官的比例太高了。边镇之中,骨干军官存留太少,可堪用的军官更少。”倪元璐说完,打量了一下朱慈烺的表情。

    果不其然,这意味着这一回军费的预算需要再度提高。

    “最麻烦的,是这些军官不好安排吧。年轻一些的,也无碍,只要有潜力,再去军校里培训几年。年纪大了的……”朱慈烺几乎都能想象到这些人的工作有多麻烦。

    很多所谓的九边军官与其说是军官,不如说是一群大爷。事实上,这些人还真是去当大爷的。拿军费自己享用,买田买女人,俨然地主与豪强。

    但偏偏,这些人却不好处理。

    忽然间,朱慈烺道:“卫所军的情况呢?”

    “圣上容禀……”倪元璐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这是微臣今日请奏的另一件事。微臣,请奏暂缓卫所军的处理。”

    朱慈烺点头致意倪元璐继续说下去。

    “我大明卫所一共547个,以卫所满编五千六百人计算。这便是将近三百万人的队伍。眼下大明各处卫所出处糜烂,但却不意味着人数减少。卫所里,逃散一空的是军额,却不是……卫所里的人。大明边镇尚且知晓军法,拢共亦是不过十数万人。但大明数百卫所,军户至少上百万计,纵然逃散军额,却逃散不了里面被军官奴役为佃农的军户。而且,每一处都指挥使正二品武官。安排麻烦,处置亦是要耗费极大心力。”倪元璐缓了缓,打量着朱慈烺的表情。

    朱慈烺只是不自觉地点头,心中想着什么让人猜不到。

    倪元璐顿了顿,继续道:“整顿卫所军,或许可以从军户之中选拔出一些有用的新兵种子。但这一点收益,比起要整顿卫所军全军的利弊……实在是悬殊,太不值得了。”

    朱慈烺深深呼出一口气,站了起来,看着外间的景象没有着急评论。

    卫所制这个议题太大了。但不整顿却让朱慈烺有些不甘心。

    为了加强说服,倪元璐又道:“若是只是从卫所军中选取有用之兵,大可直接分派招募专员训练新兵。而不需要急于整顿一面旁生波折。微臣知晓圣上现在既是军队改革,又是推行田赋新政。这时候,多生波折,恐怕贪多求全,冒进失措啊。”

    朱慈烺摆摆手,示意倪元璐不要说了。

    说到这里,朱慈烺是真的被打动了。只是,隐隐之中,朱慈烺还察觉到了什么,让他不敢轻易下决心:“朕要想一想,”

    “微臣恭候圣上裁决。”倪元璐起身一礼。

    朱慈烺摆摆手,沉思了良久,道:“卫所军的事情放一放。边镇的事情,朕有个法子。朕给你们一个授权与方案。你们不是找国子监要培训一批人吗?刚好,让都察院那群没事做的御史也去九边各处逛逛。枢密院联络各处,先将一批民愤极大,军中印象急坏,贪腐最严重的抓一批、关一批、杀一批。再识别清楚那些可造之才捧起来,分化瓦解,将边镇军官的问题解决。如此一来,这些军官的处理也算有个结果了。这事儿,你们尽管去做,朕授权了。”

    倪元璐大笑:“圣上英明。”

    他需要的便是朱慈烺的授权。

    朱慈烺摆摆手:“军中反腐的事情,要日常化,不能搞运动。制度性的制衡要做好,各部枢秘处不能沦为橡皮章子。”

    “微臣明白了。”倪元璐哗啦啦地在笔记本上记了下来。

    “说了这么久……”朱慈烺轻轻呼出一口气,道:“枢密院现在更新的预算军费,要多少?说到底,边镇也好,卫所也好,麻烦都在于军费缺口太大了吧。”

    “按照最坏计算,缺口很大。”倪元璐盯着朱慈烺的神色,弱弱地说着。这的确是一个意外。

    朱慈烺的脸有些绿:“比原来五百万两还要大?”

    “如果不想想办法……恐怕是了。”倪元璐低声道。

    “有办法就说!”朱慈烺明白了倪元璐的小九九。

    倪元璐嘿笑一声,道:“这事,枢密院上下也拟了个方案,还请圣上定夺。”

    朱慈烺从倪元璐手中接过了奏章。

    方案有两个。

    一个快的一个慢的。

    快的要的军费总额少,慢的要的军费总额多。但要命的是,快的近期就需要军费,以期可以通过雷霆手段与雨露君恩快刀斩乱麻解决这次军队改革的问题。

    而慢的,自然是要文火慢煮的法子,消耗时间长,所需军费总额高。唯一算得上好处的,便是军费支出平稳,有时间腾挪。

    快的,便是将多余的军队全员裁汰同时转为军屯,而不是直接裁汰发还为民。当然,同样也允许部分有那胆气受够了军旅的转为民户。

    这个法子见效快,有利之处在于可以平复被裁汰出去的老兵不会没有归宿,得不到好的安置。迅速解决不合格边兵的安置问题。

    而慢的方案则是传统的路子,转为民户,发放钱粮让起自行解决。

    虽然看起来后者得发放钱粮,但实际上更加浪费时间更加节省金钱。因为大明算上关宁军有九个边军都得一个个裁汰过去。要确保钱粮不会被中间环节私吞,就只能选择一个试点,然后滚雪球一般锻炼好了足够队伍后一个个去解决。

    但军屯的法子虽然看起来更复杂,但实际上更加方便。

    屯田不是什么新颖独到的办法,大明不缺执行的人才,军团下的军队依旧是大明朝廷下的建制。区别,只不过是将战兵与屯田辅兵区分开。从而实际上增加建制,也不用费心想着发放多少安家费,只需要将这些不合格的老兵转移到屯田里去就行。

    甚至,还能许诺将田地耕作几年后下发过去。

    “但是……军屯的开支,会更加庞大。”倪元璐掰着手指头一个个说道:“这并非是给一个名号,将人集结起来就可以的。边镇之中虽然有一些田地,但这些年来已经荒废了。这意味着,新的军团需要重新开始开垦。虽然不需要裁汰发放的安家费,却需要种子、农具、耕牛、屋舍以及先期养到明年入秋收获的粮食,甚至搬家的运费,以及开垦初期的一些其他经费。第一年,恐怕需要更多的投入。当然,也有好处,便是往后便还有机会可以收到回报,军屯产出更能反哺地方。”

    “近期需要的投入比较巨大?去让财相过来,你们将此事合计清楚。”朱慈烺想要让户部腾挪一下。毕竟,朝廷不是一分钱没有,只是有缺口罢了。

    很快,傅淑训来了。一听计划,也是颇为赞赏。只是要腾挪却难坏了他:“眼下时间不早了,趁着眼下冬天要尽早确定好计划,准备足够的耕牛、种子以及修筑好屋舍。但是,这一战的犒赏与军费……却是难以腾挪啊。”

    “要多少,支出时间表如何安排的?”朱慈烺平静道:“三日内给朕结果。”

    两日后,朱慈烺望着奏章上的数字,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朝廷需要新增相当于两百万石的田赋,或者三百六十万两的新增税收,第一个月需要一半,其后两个月分别需要另外的一半,如果要这样的话……一共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朱慈烺喃喃着。

    他明白,这一回,要来一把大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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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舆论清议

    京师一处小屋外,电闪雷鸣,乌云浓郁得仿佛天空之中洒下了海水一样多的墨一样。轰隆一声,雷声传来了,哗啦啦的雨滴落下,将这白日的光辉遮蔽,整个天空失去了光亮,让大地陷入了昏暗之中。

    此时屋内,一灯如豆,灯光摇曳着左右闪躲,仿佛在躲避那个沉闷得透着阴郁的声音一样。

    “必须让朝廷明白,加税这种事情,绝不能推行下去!”屋内很有些昏暗,一个沙哑带着阴郁的声音响了起来,这赫然便是那日出现在演乐胡同私人会馆里的举人王卓如,也是保定府的大家族。

    屋内还坐着许多人,他们按照从宫中衙内传出来的新潮方式围坐着议事。

    所谓新潮方式便是一处圆桌,众人围绕着圆桌坐着议事。

    屋内门窗紧闭,又逢屋外电闪雷鸣,屋内的气氛颇为有些诡异。

    这让坐在首座上的高尔俨心里很是不舒坦,但听到王卓如的号召,他还是道:“这一回,不能让朝廷上的奸臣得逞。优免士大夫,这是太祖时传下来的铁律,谁反对,就是与天下士人为敌!”

    高尔俨是天津卫人,是个年岁五十的老者,气度雍容,保养得体,长期养尊处优的生活让高尔俨有一种天然上位者的气息,又因为曾经担任过科举考官,地位清贵,是以被推举成了这一回回忆的会首。

    要说这高尔俨,那可不是寻常人。

    他少年时即应童子试,郡邑皆夺冠。督学左大人,看到高尔俨的试卷后惊喜地说:“此宰相才也。”天启七年,二十三岁的高尔俨乡试中举。崇祯年间高尔俨进士及第,授翰林编修。同馆蒋德瞡特别欣赏高尔俨器识宏远,特赠以手评《资治通鉴》、《经世八编》两本书。去年,高尔俨服孝期满回朝。被任命为礼闱分校官。

    在原定历史上,高尔俨因为服丧刚满没有就任。后来甲申国变,李自成攻入京师,高尔俨亦是没有殉节,而是跟着投降了顺朝。后来清军入关,高尔俨又被李若琳的举荐入清朝为官,授秘书院侍讲学士。七月升礼部右侍郎,以礼制、文教、风俗、干得十分尽心。后来一路升官加爵,干到了礼部尚书,太子太保,保和殿大学士的官职。

    眼下高尔俨刚刚回京,还只是一个翰林编修的身份。朝中虽然已经有友人活动要给高尔俨一个职位,但朱慈烺即位后谁都不敢妄动,短时间高尔俨也估计拿不到好位置。

    如此一来,高尔俨身上进士的身份便格外重要。

    因为,按照规矩,未仕进士优免田最高可达三千三百五十亩。

    当然,这可不意味着高尔俨手中就只有这么三千余亩田地。身为天津卫少数的几个高官,这会儿不多买田地什么时候买?自然是家中田地上千顷,豪富一地。至于高家的税收是不是只能优免三千亩地,就是天津卫上下知道了,又有几人敢严查?

    可要是朝廷真的要对进士收取田赋,那便意味着局势大变了。到时候,没了免税条例挡着,有多少田全都要交田赋。那可不是多收个三五斗的事情。而是每年至少要上缴巨额的田赋。

    比如北直隶在万历年间的时候是49,256,836亩地,需交税粮598,622石,平均税率012石/亩。而按照大明的规定,民田的税率是每亩035石,一石5斤。这个斤不是后世500克的斤,而是明代6克的一斤。按照大明的平均亩产,一亩田全国平均下来是6石,也就是三百九十斤的样子。一亩田就得缴税约莫五斤粮食。

    对于老百姓而言,大明的田赋显然是极低的。

    但对于高尔俨这样的大地主而言,这个田赋就是太多了。毕竟,人家本来是一毛不拔的呢。

    若是让朝廷严厉执行田赋收取,那便意味着高家总共十万亩地比起此前不交税,往后每年要多交五千石粮食,按照市价,这得值至少一万两银子。

    这世道,一万两银子都足够一支整编团一个月的军费了。按照最低标准算在后世这也是千万软妹币的价值。

    而且,这一切还只是计算了田赋。如果再将丁税、各类摊派都算上去,到时候实际上的税赋还会翻番,甚至更多。

    马克思曾说过:资本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会铤而走险;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下任何罪行,甚至被绞死的危险。

    对比曾经只需要几百两银子打点关系就可以免去税赋,以后每年要支出上百倍的银子,这换任何一个人上来,都能感觉到冰冷冷的痛。

    自然,按照马克思的说法,这上百倍的利益,就足以让他们冒着绞刑架的风险去践踏人间一切法律,犯下任何罪行。

    对于一群守财奴而言,再没有比保护自己土地更有动力的事情了。

    这时,屋内另一人轻咳一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此事若拦不住,诸位乡绅之位亦是难保。胥吏下乡,遗祸无穷。百年基业,一朝倾覆。诸位,都想想法子,我们不能无动于衷了!”

    众人纷纷看过去,发现了这是屋内一个年轻男子,梁清标。显然,这一场回忆也是老中青三代都有。老者便是高尔俨,中年人就是王卓如,年轻的就是这梁清标了。

    比起前面两人,这梁清标的地位显然也不低。

    首先,这梁清标比起其他人而言更加豪富,乃是真定府另一处豪族代表。因为,他是梁梦龙的曾孙。

    至于梁梦龙是何许人也?

    梁梦龙已经过世了。他字乾吉,号鸣泉,北直隶真定,乃是大明兵部尚书,阁老,最近的时候还追谥了“贞敏”二字。梁氏原本就是山西蔚州之巨族,明洪武初年为避战乱徙至真定。至七世梁梦龙时,其家族大显。嘉靖三十二年中梁梦龙进士任顺天府丞、河南副使。治理黄河决口有功。隆庆时巡抚山东,迁右副都御史,巡抚河南。明神宗初为户部右侍郎、兵部左侍郎,总督蓟、辽、保定军务,坚持抗击后金,加兵部尚书,后遭弹劾,去官,在真定家居19年卒。追谥贞敏。为官颇享清名,人称“梁阁老”。

    换后世,这就是国防部长加北京军区司令再加******委员的官儿。

    到了梁清标这一代的时候,梁氏虽然没有再出现过梁梦龙这一级别的高官,但依旧是真定府的豪族,

    尤其是梁清标,更是京畿一地的明人。无他,去年崇祯十六年科举放榜的时候,中进士的就有这一位,现在可是在职的翰林院庶吉士。有些同学不明白翰林院庶吉士的意义,但若是说一句口头禅就有人能明白了。

    那便是:非翰林不得入内阁。

    也就是说,这梁清标未来可是冲击内阁大学士的角儿,地位最是清贵无比。而且,比起老的那一位高尔俨,梁清标这才二十五岁呢。

    换后世,一个二十五岁的中管干部,在政策研究室里任职,随时有机会就能外放正厅级市长厅长,甚至转为部委高官,谁不艳羡?

    但这一回,在职的梁清标也着急上火了。

    无他,百年以来,梁家购置的土地可是数千顷之多。开枝散叶下来,梁家数百口人都格外在乎这些田赋。若是没了官绅免税的特权,梁氏宗族内部的财政问题就要出娄子。

    是以,梁清标也不顾自己的前途,这一回亲自赤膊上阵了。

    “是啊。这一回看样子朝廷是认真的了。”有了这三位挑头,屋内众人都是议论纷纷了起来。

    “要是太上皇在位时,那倒也不怕。朝廷下的政令多了去了,就是三饷加派的时候,也加派不到咱们土地上。可眼下这一位皇帝可不是好对付的啊。获鹿镇一战,遵化一战,那都是杀了个尸山血海。这一回……要怎么处?”

    “不管怎么处,都得想个法子给这加派的事儿拦住。”

    “拖延计?”

    “祸水东引?”

    “唉,这世道好了,怎么圣上还折腾起来了。真是……定然有奸臣在啊!”

    “正是,有奸臣啊!”

    屋内闹哄哄的,各个都在想着法子。一开始众人齐心协力说得还算有些调理,只是后来越说越时离谱,甚至有人都说起了要是李自成在的时候会如何。

    但很快,又有人说起了李自成的拷掠追赃之事。

    这下子,众人又转为长吁短叹。

    见此,高尔俨、王卓如以及梁清标都是恼了。

    “诸位若是再拿不出一点实际的,这会,不开也罢!”梁清标年轻气盛,当下就怒道:“都是些虚头巴脑的事儿,有何用处?”

    屋内顿时一静。

    但梁清标的话语却是震动了不少人的心防,王卓如缓声道:“我看大家亦是彼此都有堤防。如此,我先说一个。此事,老规矩,策动清议。我已经联络了京师广评的侯青先舆论造势,在报纸之上发表议论,煽动民意。”

    见此,高尔俨道:“诸位既然想不出法子,那么也得有人出人,有力出力。这一回,我捐五千两。”

    “好,我也捐三千两。”

    “我也捐!定然要将这乱命按回去!”

    ……

    京师广评编辑室里,刘一和纳闷地拿着这一封信:“这个活,你也要接?”

    “自然是要接。不仅是这一回润笔之资太厚,更是……官绅之税朝廷也要收,这是自毁长城,徒增帝国之乱啊。简直是自废武功,让大明生乱给了贼人**之机。”侯青道:“所以,于公于私,这活儿我都得接!”

    说着,侯青从刘一和的手中接过了信封里足足面额五百两的恒信钱庄银票放进了自己怀里的内兜里。

    “行吧……不过,流传出来的消息,也只是对官绅田地征税,这要怎么办?”刘一和又问。

    “放心吧,我京师广评这一张嘴……难道还掀不起风议?”说着,侯青道:“一和,你要是果儿里面吃出一条虫来,会如何?”

    “倒霉啊,吃了一条虫!”刘一和纳闷了:“问这做什么?”

    “那就说明,一和兄不适合做编撰啊。报纸报纸,若没人买,那就是废纸。岂能这么写,为兄你在想想?以你天赋,不当如此啊。”侯青笑道。

    “果里的虫子,此乃天兆,以示不详!”刘一和绞尽脑汁,想了一段。

    “有意思有意思!果然,以一和兄的本事,这才是正常水平嘛。”侯青笑着。

    刘一和谦虚几句,被这夸赞得弄得有些奇怪,转而刘一和又好奇了起来:“若是以侯贤弟的本事那要如何说?”

    “嘿嘿……一会儿,刘兄见了这京师广评的新报刊就知道了!”侯青微微一阵傲然。

    ……

    “拷问朝廷良心,三饷既罢,缘何又向忠良收新税?”

    “卖报喽,卖报喽。火热出炉的新鲜京师广评!”

    “卖报卖报,拷问朝廷良心,三饷既罢,缘何又向忠良收新税?”

    京师里,一片热火朝平。而角落里,一个头发新剃的汉子拦住了一个卖报童,道:“给我来一份《京师广评》。”

    看完上面头条,这汉子顿时一阵惊喜:“这一回,我要立功了!”

    七日后,盛京。

    孝庄太后轻轻放下了这一份报纸,重重松了一口气:“这明国要内乱了。我大清,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要给官绅一体纳粮,那朱慈烺是生怕天下不乱,生怕不给我大清啊!”

    闻言,大政殿上的索尼、鳌拜以及苏克萨哈等人纷纷凑上前去。最终,孝庄太后将报纸给了代善,代善看了一眼,便笑道:“找官绅收税,这朱慈烺可终于是自乱阵脚了一回啊!我大清的气数,还早得很呢。待我大清缓过气来,那大明定然也是内乱一片,给我大清留了处处机会了!”

    “明人内乱,就是我大清的机会!”

    “且看那小儿猖狂几时!”

    “待明国一乱,这天下自然尽入大清手中!”(未完待续。)

第三章:复社才子改邪归正

    京师广评的报道成了十月份的京师城里最热闹的议论话题。

    从街头巷尾,到大宅内府,到处都是议论的声音。一时间洛阳纸贵,原本定价只有区区五文钱的京师广评京师一度被抢购涨价到了一百文的地步。

    其他报社闻言,顿时纷纷哄闹一堂,转瞬都见识到了京师广评的厉害。

    尤其是对于刚刚从金陵来到京师的方以智而言,更是不啻于当头棒喝。比起原定历史上的方以智,这会儿的方以智可谓是过得辛苦许多。

    因为与冒襄、陈贞慧以及陈之龙等人一起办复兴报,方以智其实放弃了自己的仕途。作为崇祯十三年的进士,原本翰林院的庶吉士,方以智却因为复社与朱慈烺在南京时的冲突而卷入了乱局之中。当朱慈烺在南京监国顺利掌权后,方以智便被翰林院除名,调任到了南京国子监担任博士。

    博士虽然是个从五品的职位,但其实却是远离权力中心,亦是再也没了前途。

    为此,方以智索性辞官回乡。一番折腾后,方以智却意外发现了陈贞慧进了金陵报里。金陵报作为朱慈烺当年舆论战的工具,俨然已经成了江南第一大报,不仅发行南京,更借助大明邮局强大的配送能力,在苏州、杭州、松江、扬州等江南各处繁华之地都有发行。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陈贞慧的结局。他竟然在金陵报里担任了常务编修。这可谓是在金陵报里排名前三的人物了。

    原来,朱慈烺赢了复社以后并没有赶尽杀绝,而是念在陈贞慧等人后世并没有投降清人的份上放了一马。不仅如此,还招进了金陵报,继续发挥那笔杆子的本事。

    陈贞慧也不愧是复社四公子,文采斐然,天下闻名,用心老实干活以后,顿时便让金陵报又兴旺发达了好几分。发行量直接冲破十万份,更是引起南京各处商社争相求购一份豆腐块的小广告也不得。

    为此,陈贞慧这才能在金陵报里担任常务编修之职。这可是编辑部里第二号人物,整个报社的第三号。

    得到了升职的陈贞慧没有忘记老友,一番寻找之下,侯方域是指望不上了,冒辟疆消失不见,也顾不着。最终,陈贞慧找到了方以智,邀请方以智一同北上。

    得知了陈贞慧加入了金陵报后的际遇方以智一颗按耐不住的心也萌动了,思虑了一会儿便答应了陈贞慧的邀请一同北上。

    他们此番的任务便是在金陵报的高层指示下开办京师时报。

    显然,这个有着寻常人所不知皇家背景的庞大传媒大报没有放过京师的份额。只不过,南京距离北京实在是太遥远了,配送成了问题,消息的传递也延迟太大,只能选择新开报社。

    这一个任务落到了陈贞慧的身上。

    对于财大气粗的金陵报而言,物力财力纷纷管够。具体落到陈贞慧身上时,却意味着另一个问题:人力不够。

    于是,方以智来了。

    只是方以智一来就看到了京师广评的气势汹汹,顿时就觉得亚历山大。紧接着,他有感觉到了忿忿不平:“这京师广评,朕是一通胡言乱语!什么三饷既罢又向忠良收新税。说得好似是专门针对功臣一样。可谁不晓得乡里那些官绅的面目?税都不愿意交,朝廷哪里有银子能抵御外侮?”

    方以智虽然一样是地方豪族,但自从有了得罪了当朝皇帝的传言后,方家地位一落千丈,原本诡寄的粮田纷纷消散。这一回听说朝堂要对官绅征税,顿时一脸幸灾乐祸。

    更重要的是,方以智也明白这事朝廷显然是对的。

    不对官绅征税,大明迟早要完。

    另一边,陈贞慧也忙完了,他看了看京师广评,却是大笑了起来:“哈哈哈……”

    方以智愣了:“定生,你这是为何发笑?”

    说着,他摸了摸自己的脸上,可没有出什么怪状。

    见此,陈贞慧笑道:“密之,你且放心好了,我当然不是在笑你啊。”

    方以智反而急了:“那你还有心情开玩笑?这关头可是对我们不利啊。你难道不知道,这一回这京师广评一出,整个京师里都乱了。不仅是街头巷尾人人议论抨击朝廷。就是各处报社,也被这京师广评力压一头。都赞叹这京师广评以标题取胜的本事啊。我们金陵报在南京,那可一向都是扎扎实实做的正经文章,可没有这么曲解原意过。眼下京师广评这么一来,咱们要将京师时报办起来,那可就不利了!”

    “密之,密之!”一连喊了两声,方以智这才稍稍冷静下来。陈贞慧沉吟了一下,道:“京师广评这标题取胜的本事,我自然是明白,有多厉害。但这一回啊,那京师广评敢有这胆气非议朝政,那才是此事的关键。要不然,你去打听打听,礼部、顺天府,今日难道没有状告京师广评胡言乱语的?”

    “有忠良啊!天下之中,果然有那见不得此等人妖言惑众的正直之士!”方以智感叹道。

    但转而,陈贞慧便嘿笑一声,嘲弄地道:“只是,顺天府也好,礼部也罢。竟是异口同声,纷纷都说:此事不管本部本府管辖。可如此一来,不告不管,就没人处置了。”

    方以智恨得牙痒痒:“我明白了,真是可恨。这些人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都是冲着圣上去的。这一回的征税之事,那些乡绅,果然是不安稳!只是,宫中就没有消息给咱们?”

    陈贞慧丢给了方以智一个神秘的微笑:“密之,对圣上要有信心。这个嘛……当然是有的。”

    “我就说!怎么能坐视京师广评那些奸贼妖言惑众!”方以智顿时鼓舞:“圣上可有说要我们怎么办?”

    “不急不急。”陈贞慧笑着。

    方以智顿时一脸急色:“这个时候还卖关子!”

    陈贞慧见此,这才道:“哈哈哈,那我便不卖关子好了。就告诉你一件机密,卧子进京了!”

    “陈兄进京了?怪不得……怪不得……”方以智闻言,顿时了然:“我要去寻他!”

    见此,陈贞慧忽然笑着道:“不忙不忙,你且收着此处物件,可不能到时候咱们掉了链子啊!”

    说着,陈贞慧丢给了方以智一叠厚重的书籍。

    ……

    “难道,这大明就没有一处衙门管管这京师广评胡言乱语吗?”刚刚放了假的席斌一脸气愤:“这京师广评胡言乱语,说得好似圣上都是惦记着咱们这点钱一样!真是气死我了!”

    一旁,邓英儿忙不迭宽慰道:“相公,咱们不急。顺天府不收,咱们再去都察院!我可都听医院里说了,圣上就是不想委屈咱们将士的军费这才改的税制。本来就是那些大老爷坐享其成,每年万亩良田却一分不交,尽交咱们老百姓委屈。这一回相公挺身而出,奴家支持你!”

    “好!再去都察院!”席斌说完,忽然见前面来了一个小报童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只不过,这位报童却是手头上拿着京师罕见的金陵报:“敢问这位可是席斌,席少尉?”

    “你竟然晓得我的军衔?”席斌愣住了。

    “少尉你那肩章袖章不就是?”小报童笑着:“俺是金陵报的报童,读书识字后最想去的便是军校与师范学校。都是圣上新办的学校哩。不过,俺今日是受了人家托,送席少尉一份报纸。”

    报纸是半个月前的金陵报。

    只是,上面却赫然刊登着一条消息:“陈子龙调任大明帝国新闻出版总署次长。”

    “走,新闻出版总署去!”席斌昂然挺胸。

    ……

    新闻出版总署位于澄清坊。可以说是澄清坊第一个中央行政部门。

    作为新的中央部门,新闻出版总署的地位品阶不高,比起其他其余大理寺、太仆寺等正三品的衙门而言,新闻出版总署只有正四品。这在外处也只是一个上府知府的品阶。自然,在京师也就不怎么起眼,无人知晓。

    作为次长,陈子龙的品阶就更低了,只有正五品。

    但对于陈子龙而言,这显然就是升职。而且是清贵一流升的好职位。毕竟,新闻出版总署的正印官是礼部侍郎王铎兼任。这便意味着,新闻出版总署实际上是陈子龙在掌管庶务。

    很快,席斌就见到了陈子龙。

    这个松江人不同于席斌所想象的白面文官,竟是个身材粗壮,不怒自威的硬汉。一身宽松的官袍穿在陈子龙的身上,竟是比起传了一身军装的席斌还要威武昂扬,看得他忍不住抬头挺胸,仿佛是上官要来军营检阅。

    “你要状告京师广评?”陈子龙开门见山,反倒是让一直以来碰壁的席斌愣住了。

    直到邓英儿扯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正是!我要检举这京师广评胡说八道!”

    “好!本署收下你的举报了。三日后,会给你一个结果。你留下联系方式与地址便可。”说罢,陈子龙拿出一封制式公函给了席斌。

    一刻钟后。

    拿着回函的席斌走出了新闻出版总署的公门,摸着脑袋,一阵感叹道:“这就完事了?”

    “不然呢?有好结果,这是好事啊!相公,你惊喜坏了吧。”邓英儿嬉笑着。

    “他娘的,圣上手底下新开张的这些衙门,就是不一样!”席斌嘿笑着:“就是不知道,这位新官儿打算怎么个处置法子……”

    新闻出版总署里。

    席斌拿着席斌的检举函走进了礼部衙门里。

    他一路进入,身边的人见了陈子龙纷纷好像躲避瘟疫一样散开。果不其然,当陈子龙出现在王铎身前的时候,惹得王铎一阵脸黑。

    还未等陈子龙开口,王铎就道:“卧子,我和你说过几回了。不要乱惹事,不要惹闲事。既无苦主,何必穷究生事?”

    陈子龙道:“然则,京师广评这一事,的确有苦主告上门来了。今日,就有一人亲自上门首告。如此,还请尚书依言签署法令吧!”

    原来,王铎根本就不想管这闲事。与陈子龙说,京师广评这么取标题也没挨着谁。潜台词就是说,礼部不想参合这一回的改税法,新闻出版总署也别乱惹事。用的理由也很冠冕谈话,没人告就不管。

    只是,陈子龙却抓住了这一点,一下子就噎住了王铎。

    王铎见此,无奈地将陈子龙递上来的一封公函哗啦啦签下了名字。

    只是,当王铎无可奈何地签字完了,这才发现了公函上的妙处。

    那是新闻出版总署第一号令的内容。

    “建立新闻出版职业准入制度,严禁不合格人员从事新闻出版行业……”

    ……

    十月九的早上,朝阳门大姐上响起了熟悉的卖报声。只不过,比起往日乱糟糟脏兮兮的报童。今日出现在大街上的报童完全变了个样子。

    只见这些无家可归亦或者家贫无处养的孩子们忽然间穿戴一新,面目清爽没有一点污垢,发急扎得整整齐齐,尽是穿着统一的青色短袍上了街。

    而他们的身前身后,具是绣着硕大的“京师时报社”五个大字。

    “京师时报刊文,新闻出版总署宣布建立新闻出版职业准入制度,严禁不合格人员从事新闻出版行业……”

    “京师时报刊文,宣布即日起招聘编修五十人。要求通过新闻出版总署编修考试即可报名,待遇从优,衣食住行皆有报社负责!”

    “京师时报刊文,更有京师良品印刷工坊、京师霓裳纺织工坊等招聘启事!”

    呼啦啦,无数人纷涌而至。这年头战乱频繁,经济情况也就十分糟糕。别说小老百姓日子不好过,就是那些读书人也是囊中羞涩。

    京师不比南方,经济情况也是够呛。一听竟然竟然有京师时报社招聘,顿时纷纷感兴趣。就算是原本没什么心思要买个报纸,毕竟,有活儿做,那可比什么都强。

    如此一来,京师时报一炮而红。

    只是,路边的刘一和却将目光落在了新闻出版总署的政令上,一看就道:“京师广评要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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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现世报来得快

    京师广评的报社里,侯青一脸得意。

    今日,读者来信又大增了许多。投稿亦是成倍的增长,原本只是侯青与刘一和互相搭伙弄着玩的小玩意现在已经成长到了人员上百的地步,俨然京师第一大报。

    而这,还不包括那些派出去卖报的报童,在街头巷尾搭着摊子专卖京师广评的报摊。

    原本需要侯青低声下去才能在印刷工坊排上位次的京师广评眼下已经成了印刷工坊上门照看的地步。

    而这,侯青显然还不愿意:“赶明儿,京师广评也得有一处印刷工坊!”

    眼下印刷工坊可是一桩赚钱的买卖。只要工坊里面的机器与工人开动起来,就可以遇见到源源不断的利润在滚滚朝着口袋里涌去。

    当然,侯青还得去搞定技术的问题。这可是匠作大院的技术,其余印刷工坊可没有权力私自卖。现在生意红火,也没谁愿意将大好的工坊卖出去。

    这么琢磨完了,侯青又应付了几个来报社里的商户。

    比起印刷工坊的事情,侯青对待这几个商户可就喜气连连了。

    无他,这几人都是商议登报广告的事情。比起后世报社要求着广告商而言,这年代商户们几乎没有其他渠道打广告,反而让侯青的京师广评成了众星捧月的对象。

    自然,这些商户们此来就是给侯青送钱来的。

    一个上午的洽谈很快过去了,当侯青忙碌完了以后,刘一和终于有机会见到了侯青。

    一见面,刘一和就埋怨了起来:“你到底在忙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方才要见你,竟然被挡住了!”

    说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绕到了侯青的身后去。这显然就是那个拦着刘一和的书童了。

    见此,侯青有些尴尬。一个小书童当然没胆子拦人的。显然是侯青授意,他现在一门心思掉到钱眼里去,有商户送钱上门,自然别无他顾。

    当然,面子上还得过得去。

    侯青想了想,拱手作揖,一个九十度弯腰下来,歉意道:“让刘兄久候,是贤弟的不是。今日,我做东,给刘兄致歉。”

    “别了别了,现在哪还有闲心。”刘一和没那么多心思,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新闻出版总署的一号令:“看看这个吧!咱们摊上事情了!”

    说着,刘一和丢给了侯青一张报纸,赫然便是京师时报的。

    “摊上大事了?要说衙门的事情,我也是有准备的。”侯青不以为然:“那些人也不是好相与的。衙门里的人都是招呼过了,别管是顺天府还是礼部……什么?新闻出版总署?这是什么衙门?”

    “一个正四品的新衙门。礼部尚书兼任,刘子龙担任副长官。显然,就是冲着咱们来的。新闻、出版……都是和报纸挂着的。准备着吧,要考试了!”刘一和轻叹一声。

    侯青的脸有点青:“考试?”

    随机,侯青一目十行扫过去,仔仔细细打量着京师时报上的讯息。在三版上,京师时报上面刊登着新闻出版总署第一号令的详细内容。

    “为保障新闻出版行业健康有序发展,制止素质低下人员破坏行业成长。新闻出版总署特此实施新闻出版行业人员资格准入考试……未通过考试者,不得进入新闻出版行业任职……”

    这时,外间敲门的声音响了起来。

    两个面色和气,身着白衬衫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一旁,门房疾步走来低声道:“老爷,外间来了新闻出版总署的人。”

    看着这两个年轻人,侯青脸色有些不善。但很快,在刘一和扯弄之下,侯青发现了后面跟着的几个警察,各个都是带着警棍,面色凶恶。

    “敢问几位差爷这是?”侯青挤出一点笑容。

    穿着白衬衫的两人从怀里掏出一张工作者摇了一摇,笑道:“我们是版署的。嗯,新闻出版总署。今天,上门办公。为各位新闻工作者提供报名服务。诸位若是要报考,就准备填个名字吧。”

    “报考?”侯青愣了愣。

    “便是如此。从今往后,若不得新闻出版总署的编修职业考试通过之人,不得从事新闻出版工作。就比方说,若是一个报社编修,写的文字要几万人传阅,却发现连一个正确的字都写不对,那岂不是贻笑大方?朝廷有念于此,便特地开设了考试。诸位……请吧?”年轻人笑了笑,目光落在了侯青的身上。

    那一身白衬衫在这青天白日的反光之下,看得侯青眼睛都要亮花了。

    “考!”侯青咬了咬牙,只是,报名完了以后,他忽然想起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什么时候考?”

    “就在两日后。”白衬衫们笑了笑。

    侯青晕了过去。

    ……

    两日后。

    原本颇为冷清的京师贡院忽然间热闹了起来。

    这里始建于永乐十三年,原来是前朝礼部衙门的旧址,坐北朝南,大门5楹。往里有二门五楹、龙门、明远楼、致公堂、内龙门、聚奎堂、会经堂、十八房等处。

    这里是京师开科取士举行会试的地方。眼下大明二七六年十月显然还不是大明举行会试的时候,故而这里原本也是颇为冷清。

    但新闻出版总署宣布了考试过后,这里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自从去年朱慈烺在南京开了金陵报创下偌大威风过后,京师的大报小报也是如雨后春笋纷纷冒出。

    不算印刷工坊的工人,单独只算在京师里办报的编修们就足足高达数百人之多。眼下新闻出版总署开了这么一个考试,想要往后继续在报业里工作,自然不能错过。就如同非科举当不了官儿一样。

    再加上总有些人觉得办报是个不务正业的活儿,眼下朝堂办下了这么一个考试,顿时也惹得京师百姓趋之若鹜,纵然那些原本不做编修的,也想来考一个出身。

    尤其京师时报更是刊文,想去人家京师时报社里当编修也得考过这个编修证呢。

    侯青预感到了不对劲,但他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来到了京师贡院。

    这里墙垣高耸却是环境阴森,公堂、衙署都是高大森严。进入过后,照例一番搜检防止夹带后侯青进了考棚。考棚与此前侯青可靠时一样没变,依旧是十分简陋,外层围墙三重,有外棘墙、内棘墙、砖墙。

    唯一让考生还算放松的是,这里一共有九千多处考棚,此次前来报名的只有一千余人,地方大大宽敞,也不用排到那种靠近五谷轮回之处。

    依旧是如科举一样严厉,但大部分人都表现得十分适应。

    在几个夹带被发现的考生押解出去后,考场内安静了下来。

    侯青看着几个兵卒手捧着试卷分发时,心里咯噔一些,明白了不妙的预感到底是什么。

    试卷下发了下来。

    但侯青只是一看便傻了眼。

    第一题:我国现存最大的类书是。

    《永乐大典》

    《古今图书集成》

    《艺文类聚》

    《太平御览》

    第二题:编修加工整理的作用不包括哪一项。

    决定稿件取舍

    履行出版单位职责

    保证书刊质量

    发挥编辑人员的创造性

    ……

    上面的字侯青都认得,只是想要解题却都麻了爪。

    他连忙翻页,想看看下一页的题目都是些什么。

    只是一看,更加慌了。

    一个人花8块钱买了一只鸡,9块钱卖掉了,然后他觉得不划算,花10块钱又买回来了,11块钱买给另外一个,问他赚了多少?

    一个裁缝,有一块6长长的呢料,她每天从上面剪下来2尺,问多少天后,她剪下最后一段呢料?

    ……

    这些题目一道一道地看下去,侯青的脑袋一下子嗡嗡嗡地响了起来,只感觉要胀破天际。

    但这些题目却又不答不可。侯青也是考试老手了,在京就是准备着两年后的会试,自然明白最基本的道理:写了好歹有几分能得分,要是不写,那可就一分也别想指望了。无奈,只好哗啦啦写过去。

    一路胡言乱语写完后,眼见整个试卷满满都是自己工整的楷书,侯青一颗焦躁的内心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安宁。

    只是,为了得到这一份片刻的安宁,侯青的精神都要崩溃了,一路上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题目,整得他脑袋一团浆糊。

    忽然间,侯青又发现试卷上还有一页,是最后几道题。这几道题倒是看起来简单许多。尤其最后两题颇为简单。

    一个是:九乘以七是多少?

    1:九十七。

    2:七十九。

    3:六十三。

    另一个则是:大明总田亩为多少,平均税率为百分之几??

    1:七十万万亩,平均百分之十。

    2:八十万万亩,平均百分之二十。

    3:一百万万亩,平均百分之三十。

    脑子昏沉的侯青刷刷刷纷纷画了个1与3。

    当他走出贡院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昏沉的脑袋只想大睡一觉,这才能够重新恢复思考。这天上地下,纵然是天翻地覆,他也兴不起一点点的注意力。

    一日后……

    崇文门大街上,又响起了报童清脆的的卖报声。

    “新闻出版总署编修考试结果通报!报名者一千,通过者九十三。喜讯,京师时报全员通过!”

    “卖报喽卖报喽。编修资格考试通过名单出炉喽!”

    “京师时报,第一时间获得时事新闻!”

    ……

    刘一和拦住了一个报童,仔细在报刊上寻找了起来。

    九十三人的名字说多不多,一眼扫过去,顶多百来息的时间就能扫过去。只是,怎么看怎么都没发现里面有侯青的名字。

    刘一和心中一沉,知道这是朝廷的反击。

    就当刘一和想着如何应对的时候。

    忽然间,路上有一人高声大呼起来:“怎么可能!京师广评上下竟然一人都没有!”

    “就是!堂堂京师广评的总编修,那可是报业第一才子,竟然榜单无名?定然有那黑心之事!我不服!”

    “我也不服!等等,大家快看,京师时报也说了,这新闻出版总署可以查卷!走,我等查卷去!”

    “同去同去!”

    ……

    街道上一阵喧哗,刘一和亦是感动连连:“民心可用啊,正道在我啊!查卷去!”

    众人纷纷去了澄清坊的新闻出版总署里。

    却不料,这里早已严正以待。一路上,到处都是值守的书吏与士卒。

    “查分?行行行……不过,你们不能进去。就在这大门口查!”夏允彝穿着一身白衬衫,声音沉稳,气度威严。崇祯初年时,夏云彝与陈子龙、徐孚远等人结为几社,都是十余年的老交情了。

    这些人虽然被算到复社东林一党名单中,但其实这几人都堪称忠烈。

    五年前,夏云彝进士及第在福建长乐任职知县,革除弊病,考评上佳。这一回陈子龙入京,自然也想起了这些旧友。

    而这,便是这些历史上名人的厉害之处了。寻一番夹带就有好些人才相助。

    这一回,夏云彝便任职新闻出版总署法规清吏司主事,位在六品。

    刘一和见了夏云彝,也不由惊叹了一声:“卿本才子,奈何为虎作伥!”

    但仔细一想,人家没有从中作梗,答应了查分啊。

    一念及此,刘一和急忙闪开身,面色一阵发红。好在,那些嚷嚷着要查分的人也都没注意刘一和这一号人。

    很快,试卷都被拿了出来。

    “咳咳,这一次呢。新闻出版总署为了规范行业秩序,打击不合格的从业人员,故而设立了这一套试卷。为了嘉奖出色者发放津贴,又一套加分题。当然,这些答不对也没关系。但一些基础的常识总要明白吧?”夏云彝朗声道:“所以……竟然有这么一位行业同仁,算不会九乘以七,不晓得大明的田赋多少,税率几何……这种基本常识都不会的人,能答应他从业吗?”

    说着,夏云彝朗声举起了侯青的试卷。

    众人望过去,只见到了一片片的红色叉叉记号。这都是搭错的标志。

    尤其是最后两题上,格外显著。

    刘一和站在夏云彝的十米外远远听着,却依旧觉得脸上火红火红的,滚烫着发烧。他知道,京师广评这一回完了。

    果不其然,全场哗然一片:“我等竟然支持的是这样一个无能之辈,真是瞎了我的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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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占领舆论阵地

    澄清坊的大街上,议论声爆炸开来,让京师的这个上午变得格外热闹。在大明帝国新闻出版总署面前的大街上,前来查卷与一种吃瓜群众都不由议论纷纷起来。

    京师天子脚下,懂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大明税率高者不过百分之十,低者亦是有到百分之三,竟然选了百分之三十,这侯青不是胡说八道吗?”

    “就是,我可听在户部当差的二哥说过。广东顺德县,税率也就在5%到1%之间,就是山东省一些高的的地方亦是不过6%到2%之间。这一位书生真是迂腐啊,真以为大明朝廷没有善待百姓?还不是那些大户与胥吏逼得!”

    “还有啊,连七九六十三都不知道,如此荒谬,能指望这样一位同仁在议论朝廷大政上有何见解吗?”

    “亏我前些日子还听了京师广评的报道,以为朝廷要对此次打赢了鞑子的忠良收税,忿忿不平呢。眼下再回想,圣上可从来没说过要对将士们征税,只不过是京师传闻要重新理清楚田赋罢了。要我说,这京师广评什么的,一早就是胡说八道。”

    “是啊是啊,圣上都没开口呢。只是京里都说圣上要改田赋罢了,怎么也扯不到忠良上去。眼下一看这侯青的卷子,错的一塌糊涂,能有什么高见?散了吧散了吧,往后啊,那京师广评再也不买了,再也不看了!”

    “如此一位只会妖言惑众却无知可笑的主笔,这京师广评,不看也罢!”

    “请诸位放心。任何开办的报业今后都必须先在新闻出版总署备案登记。若无超过两位通过编修职业资格考试之人,再也无法办报。朝廷不会容许低劣之人误导舆论,遗祸苍生!”夏云彝高声道出,掷地有声。

    博得满街上一片喝彩:“夏大人做得好!”

    “新闻出版总署这一回做的公正!”

    “好哇!”

    ……

    一片欢乐之下,只余下十步外的刘一和失魂落魄,他知道,他那一位好友这一回是彻底栽了。

    翌日一早。

    京师全城的大小报纸顿时面临了一场大洗牌,能够通过考试之人十不存一,自然还能继续办报的也就一下子稀少了起来。

    原本那些靠着歪门邪道卖了一些报纸的更是在这一场新闻出版总署的扫荡之中倒下。原本,像是京师广评这样编修上百,发行过十万的大报按说也能挺过去的。

    只可惜,报业同仁都晓得京师广评在最近的文章上做了什么蠢事,连侯青都无法通过最基础的编修资格考试,那些草草加入的编修们又有多少本事能通过这一回刁钻的题目呢?

    自然,京师广评全军覆没,连下一期的报纸都无法再行刊发。就是拿到印刷工坊去也绝无一人敢于接单。

    当然,通过率极高的报社也是有的。

    就比如拿到了参考资料的京师时报社陈子龙。以及那些在此前面对传闻官绅一体纳粮新政时没有胡乱发表言论的一些报刊。

    这些人自然明白这一回通过考试都是能够拿到参考资料的缘由。面对侯青落榜,纷纷兴高采烈一拥而上。

    于是,转瞬间,京师的报刊画风徒然一变。

    “竟有堂堂一报主笔算不会九乘以七!”

    “是什么,让一报之长误以为朝廷竟然有百分之三十的税率?”

    “无知还是无德?评侯某的良心与知识!”

    ……

    位于京师某处小屋内的圆桌前,王卓如面色漆黑。他的身边,多了一人。那是侯青。

    侯青一脸青红交加,不甘心地道:“这是暴政!暴政!突然宣布考试,一点准备都无,哪里会考过?一点四书五经的题目都没有,竟是些什么数学题,我哪里会啊!我不甘心!诸位,想想办法吧!京师广评不能关啊!”

    “够了!丢人都没丢够吗?数学不会,难道我大明的税率你还不知道?这什么新闻出版总署分明是冲着你去的!现在全京师都知道你不知道九成七是多少,胡言乱语田赋税率之事。京师广评之前发的那些废话,全都没用了!”梁清标年轻气盛当下就忍不住了,他可是领衔捐了三千两啊,前后丢了上千两银子给京师广评,现在却整个京师广评都废了。

    屋内一片乱糟糟的,

    “初战告败但不能先生了内乱。”高尔俨沮丧又不耐烦道:“事到如今,大家仔细想想办法吧!要不然,眼下舆论清议可是已经朝着有利于加税的地方去了!”

    “办法么……我倒是有一个!”梁清标缓缓道:“只不过,却是需要高老先生鼎力相助了!”

    “用在天津?”高尔俨眯着眼睛,忽然间想到了什么。

    ……

    “圣上这一手,可真是厉害啊。”通往紫禁城的道路上,陈贞慧道:“本以为,朝廷要出面,不是动用锦衣卫就是东厂。亦或者,让三法司出面罢报抓人。没想到,圣上竟然一早就将卧子调入京师,就防着这一手。”

    “哈哈,只要想一想这个报纸是谁弄出来的,就能明白,他们那些人想要在报纸上掌控舆论,那就只能说太年轻,太单纯了。”陈子龙笑着道:“新闻出版总署本来也不是本着几个小蟊贼去的。但谁又会料到,竟然真能蹦出这么一个京师广评的货色呢?”

    “哦?这么说,圣上是早有绸缪啊。”陈贞慧喃喃着道:“这一回,圣上召我入宫难道就与此有关?”

    “没错。”陈子龙道:“舆论的宣传工作,圣上早就有准备了。舆论的阵地,我们不去掌握,敌人就会掌握。这一句,可是圣上的原话。舆论掌握在我们的手中,就能动员我们的力量,贯彻我们的意志。若是掌握在敌人的手中,则自然会一切被动,处处受阻。”

    “京师时报……恐怕会再度扩大了!”陈贞慧胸中燃烧着一团熊熊烈火。

    很快,两人入了宫,一样是在西苑见到了朱慈烺。

    这一回,朱慈烺不在南台了。他在太液池中部位于钓鱼台与西直房中间的崇智殿上见到了两人。

    朱慈烺穿着一身常服,背对着双手,面向太液池,迎着威风徐徐吹来,一派帝王之像。

    两人高声宣礼,朱慈烺这才发现了两人的到来,笑着道:“两位爱卿来了。好哇,复社四子,今日见了一半。真是让朕欣喜啊。”

    “能得圣上赞誉,这是微臣荣耀。”陈贞慧与陈子龙躬身行礼。

    “行了,也不要客套了。”朱慈烺摆摆手,拿起了手中的一本白皮册子:“前阵子,陈爱卿的奏章,朕仔细看了。有些事情当面说比较好,朕便喊你们过来。这上面,有朕批改的记录。”

    见此,陈子龙又是一阵感激涕零。

    能够被朱慈烺亲自批改,这是多大的荣幸,朱慈烺又是得多勤政才能解决。

    当然,对于朱慈烺而言其他的事情可以放权,但这种新制度的建设与改革却不能松开。

    毕竟,除了朱慈烺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后世的经验。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个新闻出版总署这一回的路子。按照老路子,不外乎是抓人逃罪强力弹压。

    但朱慈烺偏偏选择了一条闻所未闻,前所未有的法子:考试。

    考试对于大明人而言不陌生,科举几乎贯穿这个社会的始终,代表着权力运行的根本法则。这一回朱慈烺反而用考试来管控新闻行业从而惩戒《京师广评》,当真是让人耳目一新,又不得不服。

    毕竟,欲加之罪构陷一身是一回事。

    侯青自己本事不济,连基本的错误都犯了又是另一回事。

    朱慈烺这样的手段,自然是让敌人都不得不服气,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回合的舆论战落败。

    “但说到底……圣上派我来,可不是单纯本着一个京师广评去的。这一回的舆论阵地,我绝不能辜负圣上的期盼!”想着朱慈烺上面的批改,陈子龙一颗心滚烫地热乎了起来。

    原来,这一回朱慈烺要做的是将此前朝廷的邸报移交给陈子龙去做,建立大明的宣传系统。

    邸报现在隶属于通政司,但作用十分简陋,只能充当一个上传下达的作用,将朝廷的一些人事调动大政要务传达下去后就没其他作用了。

    对于朱慈烺而言,邸报实在是白白浪费了官方报纸的地位。在他的心目中,邸报绝不能只充当传声筒的作用。

    对于从后世来到大明的朱慈烺而言,如果有资本有能力有权力可以改变这个世界,却不在传媒之上下功夫,那实在太浪费了信息时代带给所有人的基因。

    信息的作用,足以加速这个世界的变革,足以改变这个世界。

    如果说,普通的工坊生产的原料,产出的是商品。那么,对于通讯社而言,这就是一个信息的批发商,是汇聚信息的工厂。这是根本不同于其他新闻机构报刊出版社的地方。

    接触信息,便是拿到了一个掌握这个世界的渠道。

    控制信息,便是拿到了一个控制这个世界的阀门。

    无论是最准确最高效地提升决策的正确性,还是信息流动对政务执行的督促反馈亦或者更准确地了解这个世界,朱慈烺都需要一个更强大的通讯社,而不是现在邸报这样的传声筒。

    “所以,朕需要一个新的机构——中华社。”

    “第一,不能充满官僚气息,拖沓,必须高效运转。所以绝不能放进那些老旧衙门里做事。往后,你将直接对朕负责。”

    “第二,必须深入一线,让县城,乡里的百姓都能明白政令是什么。打破信息的垄断。你们必须广泛布点,深入各处,用你们纸与笔记录这个世界,描述这个世界。”

    “第三,服务传媒,建设传媒,不要让各个报纸沦为虚假新闻的阵地……”

    朱慈烺侃侃而谈,原本还有些不以为然的陈贞慧一下子挺直了胸膛。他意识到,伴随着这个中华社的建立,整个帝国的政治生态都将改变。

    不同于朱慈烺来自后世信息时代的思维。

    在陈贞慧看来,这就是隶属于朱慈烺的嫡系政治部队啊。太监为何能够凌驾于文官机构之上?还不是因为他们可以打破文官统治这个国家的体系,成为皇帝的私人力量。而这样的力量,便是因为太监不同于文官系统,他们可以**地在民间反馈民情,执行政务,从而让朱慈烺能够稳固掌控这个帝国。

    而中华社的存在是什么?

    还不就是掌控舆论阵地,打破文官对帝国治理的信息垄断。试想,一个皇帝居于深宫,又哪里能够切实明白这个国家的真正面目?

    想要了解这个帝国,也只能通过史书,通过下面人的汇报。只是,那汇报之中又有几成真相,自然不言而喻。

    而中华社的出现便显然可以打破这一切。

    这是一个直属于皇帝私人的庞大传媒帝国,他将捕捉这个世界最多的新闻贩卖给那些报刊,又能作为皇帝的触手深入世界各地感受这个帝国真正的面目,从而不被庞大低效的官僚机构上交的报告所迷惑,以至于遮蔽视线。

    更加重要的是,无论是即将出现的中华社还是已经是江南新秀的金陵报,亦或者在京蓬勃发展的京师时报,这都是朱慈烺手下一个个崭新的工具。

    他们的出现是划时代的。

    是一个完全迥异于中华四千年文明的治理方式。这带来的是革命性的变化,亦是蕴含着巨大的力量。

    他将改变这个世界。

    亦是让这个帝国更加富强。

    回到最初始的源头,这一次外界盛传的“官绅一体纳粮”原本谁都没想过有机会做成。

    但在朱慈烺一处又一处出人意料的出击下,还有谁怀疑朱慈烺做不到呢?

    想到这里,陈贞慧终于问出了那个一直以来压在心中的问题:“敢问圣上……朝廷是朕的要推行官绅一体纳粮吗?”

    陈子龙目光一下子灼热了起来。

    一旦朱慈烺承认,那么……便意味着这是一个全面开战的号角,再也无法收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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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朕的舆论攻势

    崇智殿的下午很是凉爽,面对水波徐徐的太液池,朱慈烺坐在半开放的平台上,表情很是放松。

    只是,朱慈烺对面的陈子龙与陈贞慧却都是精神绷紧到了极点。

    他们都在等待着朱慈烺的回复。

    朱慈烺笑着看向两人,摆摆手:“都这么紧张,好像是要去为国捐躯一样。放松一些。毕竟,朕这一封政令,已经签署了。”

    说着,朱慈烺缓缓拿出来了一份复印件递给了两人。

    “京师广评的动作只能算小打小闹。事到如今,也该看看朕的舆论攻势了。这一回,中华通讯社、新闻出版总署包括京师时报与金陵报,第一战的任务就是将这一份政令的完整意思,明明白白告诉天下人!将这一份政令的意义、积极性清晰地诠释给大众。打好舆论第一战!”朱慈烺说着,两人接过了复印件。

    上面,是关于朱慈烺这一回改革田赋的政令……

    大明帝国内阁关于推进田赋征收对象改革的通知

    阁发〔276〕1号

    各总督、巡抚、布政使司、直隶州、卫、千户所以及帝国各直属机构:

    合理划分税赋承担对象帝国政府有效提供基本公共服务的前提和保障,是建立现代财政制度的重要内容,是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提升的客观需要。根据皇帝陛下在内阁提出的建立责任与权利相适应的制度、取消对各级官员、科举功名持有人员税务减免条例,是推进帝国税务规范化合理化的要求,按照皇帝陛下、内阁决策部署,现就推进田赋征收对象改革提出如下部属。

    一:取消嘉靖二十四年《优免则例》规定,京官一品优免役粮三十石、人丁三十丁,以下递减,至九品优免役粮六石、人丁六丁;外官减半;举、监、生员优免粮二石、丁二人;致仕优免本品十分之七。

    二:对登记在册官民田亩尽数备案。

    三:清丈田亩。

    1明清丈之例,谓额失者丈,全者免。

    议应委之官,以各布政使总领之,分守兵备分领之,府州县官则专管本境。

    复坐派之额,谓田有官民屯数等,粮有上、中、下数则,宜逐一查勘,使不得诡混。

    复本征之粮,如军种屯地即纳屯粮,军种民地者即纳民粮。

    严欺隐之律,有自首历年诡占及开垦未报者免罪,首报不实者连坐,豪右隐占者发遣重处。

    定清丈之期。

    行丈量磨算之法。

    处纸札供应之费。

    ……

    看着这一份全新的政令,陈子龙与陈贞慧纷纷胸膛一挺。一股滚烫的热力在胸怀里升腾起来。

    这一份政令迥异于国王大明朝廷任何行政事例。

    其描述之详实,思路之清晰乃至于行动执行之完备,都是远超崇祯年纪任何一件。这意味着,这一回朝廷不会反复,是要动真格的!

    想到这里,如何不让两个年轻人胸膛滚烫,一股改变世界的豪情涌上心头:道:“臣等明白!绝不辜负圣上所托!”

    ……

    京师里的闲杂人等忽然间少了许多。

    就连那些在京准备着科举的士子也忽然间像是纷纷遭遇了黑洞一样,消失不见了。作为几社的创始人之一,陈子龙、陈贞慧以及方以智三人在复社的地位可谓是元老级人物。这一回,三人入京后只是将话传了出去,便吸引了大批人的加入。

    没多久,中华通讯社便搭起了骨架。

    不同于新闻出版总署额定的正四品衙门,中华社堪称无品无级,一个官衔都没有。

    朱慈烺一开始就交代很明白,这是一个营利性的私人结构。全部一应所用都是朱慈烺的私人钱财。

    得知这并非官方衙门以后,一批眼热官阶的人走了。但更多目光不错的人留了下来。

    中华通讯社的跟脚是十分扎实的。

    首先,朱慈烺第一批经费十万两在陈贞慧就任中华通讯社社长以后迅速到位。这比起那些军费或许数额不大,但实际上这一笔钱已经足够一千个三代中产十口之家一年所用了。

    再加上京师时报的明面支持与新闻出版总署的官方支持以及几社三才子的号召力,中华通讯社人力物力财力以及政策问题统统解决,迅速成长。。

    天津分社、保定分社、真定分社、沧州分社、通州分社……山东分社、河南分社相继建立。

    在无数人奔赴各地之外后,京师时报社也开始了扩张,不仅京师开始出现京师时报的报刊亭,天津、沧州、通州京畿各处州城纷纷开始出现。

    其后不久,济南、开封、西安、太原一路过去,整个帝国大部分主要城市纷纷开始有报刊得以发行。

    无一例外,这些地方都开始出现中华通讯分社以及京师时报分社。

    这一天,时间悄然落到了大明二七六年十月十七日。

    一封酝酿已久的政令出现在了京师时报的报纸上。如同晴天霹雳,震动了整个京师。

    ……

    崇文门大街的东西两侧最近新开了许多茶馆。入了秋,新粮上市后市面平抑的京师多了许多笑声欢颜,就连茶馆的生意也好了许多。喝喝茶去去火气,亦或者趁着这闲暇时间打发打发时光也成了许多京师百姓的选择。

    当然,对于宛平县衙的户房书办费丁而言,今日能来茶馆则是为了打发打发这段时间内心的郁结。

    县太爷最近是越来越强势了。

    这让他心里忧虑。

    到不是说县太爷不能强势,一县正印官,强势一些说话算话才是正常。

    可不正常的地方是这是宛平县,是京师。天子脚下一个六品的县令太强势,那难免就会招祸。京师的高官显宦太多了,从崇文门城楼上杂一块砖头下去都指不定会牵扯到那一位九卿高官上。

    在费丁看来,在宛平县做官,首要的就是沉得住气,忍得住利。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必须得搞明白。

    上任的这一年半以来,吴英科所作所为在费丁看来是很符合上述要求的。

    但一年半过去了,比起当初什么都不懂的新科进士,现在的吴英科已经业务精熟,人情达练。

    或许正是这样的底气让吴英科不再沉默,一系列的动作后,费丁越来越担忧了。

    前阵子县太爷去了一趟县学,身边带了几个退伍回来的衙役,以及不知道从哪儿里请回来一位舌灿莲花的主儿当师爷,回来以后,这些县学的学生们便纷纷嗷嗷叫地开始了专研户房的田亩文书。

    没错,按照吴英科的说法,便是嫌弃原来的鱼鳞图册太过简陋,要梳理一番看得更清楚。

    但费丁世代在县衙,眼珠子一转就明白了吴英科的心思。

    这是要配合最近京师疯传的清丈田亩啊。

    一个偏远县令若能拿到一营强兵之助,这么做倒也有些胜算。可京师脚下,豪强无数。吴英科这么干,那不是自取灭亡?

    吴英科要是遭遇难堪,费丁也不在乎。

    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到时候户房就是首当其冲了……

    这样想着,费丁又闷声喝茶了起来,只觉得这二两银子一两的上等龙井也犹如白水一样,一点都不能静心,反而让他越发亢奋,越来越焦虑了。

    这时,忽然间茶馆上一阵骚动了起来。

    一群不知道哪里来涌进来的客人们拍着桌子喊着人,道:“掌柜的,你昨日不是说什么与京师时报社定了买卖,每日在茶馆发售上百份京师时报吗?快拿出来!”

    “对拿出来,我们要买!”

    “快些拿出来!你可别是要诳我!”

    ……

    掌柜的急匆匆出来的,既是惊喜又是紧张,忙不迭安抚着道:“诸位诸位,鄙馆这就安排,还请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几个小二纷纷手捧着一份份的报纸发卖。

    这时,另外一些京师茶客们也纷纷闹腾了起来:“洪先生去了哪里?”

    “是啊,洪博士今日不来了?”

    “俺们也要听报啊!”

    ……

    这会儿,又是一个穿着喜得发白打满补丁长衫的中年男子上了台,拱手道着不是:“来了来了,委实今日报纸难寻,各位还请饶恕则个……”

    京师亦是有许多人大字不识一个,偏又爱听,于是茶馆都备着茶博士说书人在大厅。

    此刻这洪博士拿了报纸,当下就读了出来:“大明二七六年十七,圣谕……”

    屋内稍稍安静了一下。

    费丁觉察到了不对劲,看了过去,也招呼着小二拿一份报纸过来。他是宛平县衙户房书办,在后世亦是算得上东城区财政局局长了,自有候着的小厮将报纸拿过去。

    这时,大堂里稍稍平静了一下。

    洪博士那洪亮惊喜的声音在这会儿想起来了:“大好事儿啊!圣上要降赋税,平赋役!咱们大明要清丈田亩了!”

    这时,小厮也将报纸递给了费丁。

    一看头顶,费丁便只觉得脑袋一下子好似要炸开一样。

    “1明清丈之例,谓额失者丈,全者免……议应委之官,以各布政使总领之,分守兵备分领之,府州县官则专管本境。复坐派之额,谓田有官民屯数等,粮有上、中、下数则,宜逐一查勘,使不得诡混。复本征之粮,如军种屯地即纳屯粮,军种民地者即纳民粮。严欺隐之律,有自首历年诡占及开垦未报者免罪,首报不实者连坐,豪右隐占者发遣重处。定清丈之期……”

    “这是要再来一个张居正啊!”费丁想着,不由地想到了张居正执政后朝廷那一番动荡波折。改革时,拦路之人丢官罢职。张居正下台后,却又是反攻倒算,一片血雨腥风……

    费丁脑海里无数画面浮现,当即只觉得一阵头大。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啊……”这句话不断在费丁的脑海里不住地转悠着,让他厌恶地看着这处名作乾元茶馆:“往后再也不来此处了!真是倒了大霉头啊,本来散个心,竟然又看到这种厌物!扫兴,败兴!”

    费丁怒气蓬勃走出了茶馆,掌柜的急忙追过去,好一阵温言款语却依旧挽不回费丁糟糕的心情,只得茫然地望着费丁离去的背影。

    与此同时,县衙里,吴英科拿着内阁的发文,好一派壮志凌云的气色,只见他昂然道:“传令县衙各处,申时县衙大堂,全体人员集合报道!本官有大事要宣布!”

    几个动作干练的压抑轰然应诺,雷厉风行冲了出去。

    望着这些人的背影,吴英科笑道:“真不愧是军中出身的英才啊,干活就是卖力。”

    这时,费丁还不知道县衙已经开始喊各处人等集合。他正一身闷气没处撒呢。

    京师这么大,休闲娱乐场所遍布各处,自然不缺那消遣的地方。户房书办虽然工食银稀少,但滋润之处极大,他也不缺钱。

    就这么七拐八拐的,费丁不自觉发现自己又到了演乐胡同,最终脚步停在了一处名作第一樊楼的地方。

    这是一处新开的店面,迥异于其他地方青楼楚馆的是这儿的装修格外不一样。

    砖石结构的房屋配着簇新的水泥地面,显得气派又清爽,让费丁的心思稍稍放松了一些。

    心中想着事,费丁在迎宾热情的招待之下走了进去。

    只听迎宾笑道:“这位客官您可是奔着今日新戏来的?那可太巧了。这会儿正还有几个雅间仅存着呢。小的这就让人给您备下,哎呦,这边走,那边是公共场合,可配不上您的身份……”

    迎宾的周到让费丁心情稍稍消解了一下,他提步走去,进了雅间,看到了舞台上演员们开始鞠躬行礼。

    “曲目:大宋包青天!”

    “提词:奸相逃税惹百姓家破人亡,包青天丈量田亩为民请命,”

    公共区域里,满座的百姓们轰然叫好:“好啊!”

    “这新戏有讲头啊!”

    “这包青天可真俊啊!”

    ……

    这是一个宋代包拯与蔡京的故事。奸相蔡京转嫁税赋害得百姓家破人亡,包拯不畏权贵,将田赋归属理清,一分不多收百姓的税,更一分不少奸相蔡京的税,其后一番为民请命,奸相绳之以法。

    当然,历史上的包拯是没有丈量田亩过的,但既然是包青天为民请命,那丈量田亩自然是对的……

    雅间里,费丁脑子嗡地一下炸了:“税税税,有完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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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一举多得

    演乐胡同外的小道上,费丁跌跌撞撞地冲出了第一樊楼。直到身后的侍童讪讪地用了九转十八弯的劲头将没结账的事情说出来后,费丁这才意识还没给钱。他恼恨地从怀里丢出一块碎银子,也不顾侍童的惊喜,这才来得及摇晃着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

    费丁茫然失措地朝着县衙走去。

    一路上,他又见到了一群报童吆喝着卖其余各处的报纸。

    在报童的口中,一条条头条的预览被报童们喊了出来。

    “论权利与义务!——文华时报……”

    “当你想要大明给你什么的时候,首先要问你给大明带来了什么?比如,纳税!——京师时报……”

    “税赋改革利国利民……”

    费丁只觉得自己仿佛要窒息了。

    这时,一个穿着一身黑色立领制服的男子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喊了一声:“费书办,费书办!属下丁原,奉县令之命寻书办,今日县衙申时集合,到处寻你不见,敢问可是方便?”

    费丁仔细地打量着来人。

    来人的衣着很是不一样,不同于寻常大明百姓的那套衣服,这是衙门里新出的制式制服。就如同百官都有官服一样,朱慈烺新建立的几个衙门都用的是一套崭新的制服。

    这些制服与军礼服相近,都是立领,胸前一个口袋上面精细地绣着编号、名字以及职务,比如这一位便是绣着:宛平县知县办公室舍人丁原的字样。

    宛平县知县办公室显然就是单位,舍人后面有个冒号,这代表是职务,丁原便是此人的名字了。

    丁原下身穿着一条简单的长,裤踏着皮靴,身板笔挺,既无寻常衙役见了费丁时的谄媚又无百姓见了胥吏的畏惧,目光平静,不卑不亢。

    “打了两三年仗……这些兵出了军营也是不凡啊……”费丁心中细细想着,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丢掉,低声道:“哦?是吗,那我这就去看看。”

    回了县衙,费丁将此前所有乱七八糟的心头纷纷藏了起来。

    不管是在茶楼雅间还是第一樊楼的雅间都是私人场合,费丁宣泄糟糕的心情姿态再是不雅亦是无人去看。

    但此刻费丁一进了衙门,便顿时让丁原感觉到了不同。

    那个一县之中的大佬回来了。

    前文提过,这些胥吏可不一般。因为历代俗规,胥吏无品无级被视为带着原罪的职业,甚至不给科举。故而,胥吏实际上是近亲繁殖,代代传承,实际上给地方政治生态带来了极大的负面作用。

    他们互相勾结,又把持着一些政务里不外传的秘诀,甚至将帝国公有的鱼鳞图册等机密文书藏为私有,以至于政务推行不得不与胥吏妥协。

    换到后世便可以试想,若是有某一地的财政局上到局长下到科员、临时工都是世系传承,老子死了儿子上,那县长想要推行一个政令的时候首先想的不是合不合理,而是能不能执行得下去。

    若是强行执行,被待到带里去可以说是预料之中的必然情况。

    县衙大堂上,见费丁回来,吴英科板着脸挤出来一点笑容,道:“嗯,还差一点到申时,行了,户房的人也到了,那咱们这一回县衙的人手也就齐了。”

    一旁,东城警署署长林鹏身子微微动了一下,刚刚才想起了十五点的钟声呢。

    没有人注意这一点,众人只是齐齐高呼道:“属下敬候大人吩咐。”

    说完,林鹏站到了吴英科的身后。

    见此,堂内不少人悄然变色。

    这一刻,他们明白了吴英科的底气到底在哪里。

    要知道,东城警署可不是什么小部门。这是一个强力部门,不仅有弹压治安,巡视邻里的治安部门,亦是有直面百姓的户籍部门、甚至宣传法制推进政令的宣传部门,总归人数数百,堪称朱慈烺新政之中的中坚力量。

    最关键的是,这是一支皇权下街坊的力量。有他们的支持,政令便有望直抵每个百姓身前。

    不同于后世警察被喊打喊杀,朱慈烺推行的四城警署建立以后,短时间内就博得了偌大的威望。

    或许是这个年代前任同行们实在是太不给力了,在完备的警察系统建立大半年过后,京师治安有了极大的好转,警察的声望自然也是噌噌噌上涨。

    有了警署的支持,自然就让吴英科有了挑战旧世界的底气。

    台下,费丁刚刚被强力压制下来的烦闷忽然间一下子升腾了起来。

    “圣上已经下达了内阁第一号政令,即日起,县衙开始总动员,务必在一个月内完成对宛平县初步的民政梳理!”

    “第一,本县将即刻组建清丈田亩工作小组。有本官担任组长。其中,费丁书办担任副组长。梁益心、孟威雄、薛书葛、易大业……担任组员。”

    台下,一阵嗡嗡闹闹的声音无可抑制地哄闹了起来。

    “梁益心是谁?薛书葛又是谁?”易大业站了出来。这一位是吏房书办,做的就是本县人事工作,搜遍脑门就连各家子弟的名字都算上去也没想到这两个人的名字。

    而且,这些人却与易大业同列,排名还更加靠前,显然就是地位更高的意思。

    “在下梁益心,见过各位同僚。”梁益心笑嘻嘻地看着众人。

    众人更加茫然了。

    唯有队列里迷迷糊糊的县学教谕卫堃反应了过来:“这是县学的生员,梁益心,你怎么到了这里来?”

    梁益心没有着急开口,吴英科却眯着眼睛笑道:“卫堃教谕看来还不知道呢,五日前,礼部下令,今后凡县学学子要参加科举,必须到各县衙里听候县令实习。为此,顺天府三天前已经将知县办公室编制所需的工食银拨发了下来呢。往后,知县办公室将会有大量县学学子加入效力。真好啊,咱们的县衙,更加朝气蓬勃有活力了。”

    看着一堆大叔大伯的胥吏,对比二三十岁的胥吏,自然是吴英科身后的这些力量更加朝气蓬勃。

    梁益心低着头没有说话,其实还有一句话梁益心藏着惊喜没说。那一天,吴英科可是颇为****地暗示了县学学子们。若到时候秀才生员们想要在去参加明年的乡试,这一回知县办公室的实习他吴英科热烈欢迎。到时候,知县办公室会上报顺天府学政,提名实习优秀名单。

    虽然吴英科一句话都没说实习优秀名单会有助于乡试中举,但对于这些已然中了秀才的人而言,这分明字字句句都在暗示,这个实习优秀名单可以有助于中举。

    但反过来,若是没有去参加这次实习,那定然是拿不到实习优秀名单的。也定然是落后于那些参加了实习同仁的。

    卫堃闻言顿时明白了为何这些县学学生最近如此安静又如此积极。

    安静,说的是宛平县的秀才们不在闹事了。毕竟,每一回朝廷风议起来都是这些秀才们闹得最欢。至于积极,那显然说的是他们积极相应吴英科的号召,加入到了这一回的清丈田亩改革中。

    这既是削弱敌人又是加强自己的本事看得卫堃好一番叹为观止,看着吴英科的面容,久久沉默后这才道:“属下知晓了。”

    他明白,这一股最能惹事的力量现在站到了田赋改革支持者一面去了。

    吴英科自信十足,这一回,顺天府府尹罗大任可是私底下透露了,皇帝陛下已经决意往后没有在县学实习过的科举考生将再也无法报考乡试。

    这么一拉一打,不怕科举学子这一群最能惹事的群体不归到朱慈烺手中所用。

    易大业迟疑了一下,他打量了一下梁益心背后那些当官的叔伯们,决定暂时闭嘴一下。

    只是费丁不由惊道:“县学的学子竟然搞到县衙里当胥吏了……”

    显然,这些就是上一回吴英科从县学里带过去的人。他们现在是来加强县衙掌控能力的。

    “好了,诸位……也别怪本官将丑话说在前头。”吴英科环视众人,道:“圣上这一回推行清丈田亩的决心,无人需要怀疑。你们唯一需要怀疑的,就是做的事情是否合格,是否足够尽心!”

    “此役,谁敢拖沓公务,革职处分!”

    “谁敢败坏公务,押解大牢,严加处分!”

    “同样,做得好了。本官绝不吝惜升职加薪。同样,话说在前头,有品阶的官职本官给尔等拿下十个名额!谁能做得好,本官秉公晋升!”

    吴英科混合着大棒的胡萝卜撒下去以后,大堂上安静了下来。

    是个有品阶的官职,这就意味着他们这些一辈子都只能当一个胥吏的人终于可以迈向另一个世界成为:官。

    这等于是给了他们一个突破升职天花板的机会。

    不少胥吏的目光一下子灼热了起来。

    “好。接下来我宣布计划……”吴英科扫视全场,众人纷纷不由地一挺胸膛。

    ……

    待到众人散去以后,吴英科抹了抹额头上的大汗。

    这一回,可真是辛苦了许多。

    这会儿,林鹏走了过来,道:“吴大人,这一回当真是准备了足够的赏银?警署的人多,预算也要足够呀。”

    “犒赏当然是准备了的。”吴英科迟疑了一下,道:“只不过……”

    吴英科走进了后衙,拍了拍一个箱子:“都在这里……”

    林鹏顿时面色有了些不对劲。

    显然,这一个盒子里面是不可能装下多少金银的。就是珠宝那也太不正式,绝不是朝廷的作风。

    唯一符合朝廷作风的,就只能说明这里头都是些……宝钞了。

    想到这里,林鹏忽然有些心虚了。

    见此,吴英科道:“别想太多,相信圣上。这一回能够从官绅田地里收上税粮,还不怕没有犒赏?”

    林鹏不住地点头,说不清楚什么情绪。他们这些改革的指挥者当然是必须充满信心的,可下面的小兵见了空头支票又能有多少信心就难说了。

    散了会,吴英科这里开起了小会,另一边,易大业也丢给了费丁一个眼神。

    费丁缓缓颔首。

    当夜,两人联袂去了城内一个小胡同里的大宅子里。

    路上,易大业道:“老费,你真打算这一回老老实实清丈田亩?”

    费丁轻哼一声道:“这不是打不打算的事情,是有没有命的事情。你就是想做,你敢做吗?对付大户,那是有心思拿钱,没命用钱。”

    “那这一回要过关恐怕不容易了。这警署都站了过去,咱们的知县大老爷肯定不甘心沉默的。这一回在大堂里丢出了十顶官帽子,谁敢挡不住底下人做事的野心?咱们要想保住地位,不做点什么是过不去的。”易大业缓缓道。

    “当然,也得应付应付嘛。对付大户是不容易,对付小户还不会吗?”费丁诡秘地笑了出来。

    易大业沉默了一下:“这个吃相……”

    这会儿,费丁难得开心的心情,道:“哈哈,你们吏房的,这就不懂了。要想老百姓心甘情愿掏钱的法子还少了吗?咱们一会儿好好捧着大户,让大户们出一点血表示表示,带个头。其他小民百姓一见大户都出头了,自然也跟着不敢硬抗。到时候,将多出来的税额转嫁到那些小户身上。等银子收到了,糊弄一点给县衙,大户的钱如数奉还,那余下的钱在与大户三七分账。”

    “大户七?”易大业有些感慨。

    “他们三!”费丁嘿笑一声,站定。

    他们到地方了。

    不多久,他们见到了梁清标。

    梁清标正在揉着太阳**沉思,见两人来了,破天荒挤出了笑容,道:“两位前来,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

    “岂敢岂敢……”一阵客套,三人迅速切入了正题。赫然便是那个三七分账的故事。

    梁清标沉吟了一段时间,道:“我们六,你们四。这一回,我们将天津那边拉了进来。要不是朝廷都打算拿你们宛平做标杆,哼,区区一个宛平县,也够格和我们说话?”

    “你们?”两人对视一眼,纷纷亦是到了其后的巨大背景,大户们也联合起来了啊。从了:“好,就如此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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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天津卫

    大明的十月份越来越冷了,来自西伯利亚的寒风呼啸而至,冻得整个北国上的百姓们纷纷缩着身子窝进了屋内。

    位于天津的杨柳青镇里,盛义念却站在杨柳青镇的路口,遥望着北方,静静等候。

    盛义念年岁四十,身材亦是魁梧,但一张脸上皱巴巴的,满是岁月留下的痕迹。他是杨柳青盛家的当家人。

    要说这一个盛家,那亦非寻常。

    因为,这盛家开着整个天津卫上最大的粮行:万隆粮行。

    万隆粮行靠着漕粮的便利可以买到大量的低价粮食,于是迅速挤占了天津卫其他粮行,成了最大的一家。其后,盛家在京畿各处采买田地,积累到田亩数十万亩的地步,每年产粮众多,俨然成为天津一大商业大族,其崛起之迅猛,让人惊叹,背后背景之隐秘亦是让天津百姓暗地里不知议论了多少回。

    但今日,这一位大佬却静静地站在杨柳青镇上,等候着远方的来客。

    一旁,盛义念的侄子盛庆和有些担心地看着叔父,道:“叔父,要不回屋里去歇歇吧。我在这里守着,一有消息便遣人去喊你。这寒冬腊月的,万一冻坏了身子可怎生是好?”

    盛义念摆摆手道:“无碍,当年走南闯北的日子过惯了,这点初冬算得了什么。况且,再冷,能有冬日里运河水冷?崇祯七年时那趟船下面有了水鬼,我一样也跳下去亲自搏杀。这点动静,还奈何不了我!你们年轻辈,就是少了历练。”

    说着,盛义念微微傲然了起来。

    一边,盛庆和讪讪地说了几句,低声应是:“叔父说得对,孩儿过些时日就去左卫寻钟大郎一起练武。”

    “卫所军里的功夫,能有几个好的?”盛义念咕哝了几句,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一阵沉默后,杨柳青真北面的官道上出现了一个黑点。

    那是一列车队的头前一辆马车。

    盛义念赶忙示意全场准备。

    没多久,一人下了马车。

    盛义念满脸笑容地上前道:“梁大人亲来,寒舍蓬荜生辉啊。小人盛义念,给梁大人请礼了。”

    “原来便是运河赫赫有名的盛东主,劳累你过来接送,真是太客气了。”梁清标熟稔地说着场面话,与盛义念一同朝着镇内走去。

    杨柳青镇占着运河的便利,人烟繁茂,屋舍众多。上面店铺各处,尤其粮店繁多,都是围绕着盛家粮行做的配套产业。此刻虽然初冬运河封闭,却依旧显得颇为热闹。

    梁清标一路走过去,寒暄了几句,几人进了盛家大宅里。

    盛家大宅进入大门后便是一条宽阔的长长的甬路,这是整个大院的中轴线。甬路上一共门楼五座,形态各异,都是制作精良,装饰考究。门楼从南向北门楼逐渐升高,寓意为“步步高升”,而每道院门都是3级台阶,寓意为“连升三级”。道路东西两边各有五进院落。东院为内宅,有内账房、候客室、书房、鸳鸯厅、内眷住房等。

    没多久,梁清标落座花厅。

    盛义念与梁清标说说笑笑扯淡了一阵以后,盛庆和笑着带着三人进了屋内。

    为首一人身材干瘦,不苟言笑,名作王亨甲。第二任则是与之相反,身材富态一副笑嘻嘻的面容名作孔旭金。至于最后一人,却是一副书卷气,名作文福贤。

    至于三人唯一的共同点,那便是三人都穿着一身军装。准确的说,他们穿的是卫所军都指挥使的官袍。一个个全部都是正二品的武将。

    三人见了梁清标,就连不苟言笑的王亨甲也挤出笑容与梁清标打招呼。

    梁清标作为客人,竟是直接落座到了盛家花厅的主座上,一旁的盛义念见了不觉得惊怒反而笑着款待众人。

    “高老今日去了巡抚衙门游说,此处的事情便委托了我梁清标过来处置。想必,这一番事情诸位都是知晓了吧?”梁清标环视众人,不怒自威。

    他虽只是翰林院编修,看似无权无势,但身在翰林院这样清贵宰辅预备的地方,每日见的不是阁老大臣就是尚书侍郎,看着这些商界大佬与有品无权的卫所军官天然有一份气势压制。

    而四人梁清标如此神态,亦是很是服帖,唯唯诺诺,纷纷道:“高老的书信我们已经收到了。”

    “事情大致了然。唯有清丈田亩到底是如何个法子,实在是让我等忧虑……”

    “只是要如何做,如何个利害,却还是不明白。”三名都指挥使纷纷道。

    梁清标笑了笑,知道天津这里消息闭塞,很多情况并不清楚,便将此前准备好的说辞一一道了出来。

    他说的自然就是朱慈烺这一回的内阁发文第一号令。

    也就是田赋改革的具体景象。

    一千个人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落到政令的理解上亦是千奇百怪,福利性质的政策谁都想自己能政变。这种要缴税的,就是使尽法子不希望落到自己的头上。

    眼下的情况亦是一样,这一回官绅一体纳粮,谁都不希望自己也要多缴税。

    这其中,文官有文官的优免法子,卫所也有卫所的法子。

    比如说,侵占民田为军田,以及隐藏新开垦的军田。当然,最重要最弊端的还是将军田侵占为私有的民田,但又按照军田一样计算不交纳税赋。卫所制本身设立之初便是寄希望于如唐朝府兵一样可以成为帝国骨干。平时务农,战时作战。故而,军田本身是勇于军费所需的。

    但大明以来,军中迅速腐化,军田被侵占,士卒沦为农奴。军田开垦产出也就渐渐落入了军官的手中,以至于卫所军反过来还需要朝廷另行支援军费。

    兜兜转转来回一圈,军田还在,产权却已经混乱不堪,税收自然是无从谈起。

    当然,这一回的税赋改革里其实并没有涉及卫所军制军田归属的地方。清丈田亩之中复本征之粮的意思是如军种屯地即纳屯粮,军种民地者即纳民粮。并没有提及是否要清理侵吞军田之事,只是将那些产权还是军屯的田地严格收税。

    但到了梁清标口中,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这一回朝廷厉行清丈田亩,要复本该征收之粮,民田要收,官田要收,军田更是要收。天津三卫乃是成祖皇帝时就已经设立的老资格大卫了。将士数万,田亩数十万,眼下这些田地去了哪里,诸位应是比我更清楚吧?”说着,梁清标表情微妙地拿出了一份报纸递给了三人。

    三人的表情果然严肃了起来。

    实际上,天津三卫的田地还真不止数十万亩。贵州新建卫所分田地的时候。军士一人十亩,小旗一人二十二亩,总旗一人二十四亩。平均下来,一个卫所里面大约一人十八亩。一个卫所满编五千六百人,算下来就是一个卫所十万零八千亩。贵州地方贫瘠,山地太多,少有耕种的地方。

    天津三卫地处华北平原,田地更多,这两百年传承下来更有诸多田地被开垦,累计田亩更可能高达五十万亩,也就是三万顷的规模,比起梁家等人的田亩来得还要多。

    当然,这么比也有些不公平。

    在天津三卫里军户十数万,有田地的却都在各级军官手中,最终落到王亨甲三人手里也许还没有梁清标一家多。

    说来说去,这都是蕴含着巨大的利益在,由不得三人不为之变色。

    梁清标拿的是最新一期的《京师广评》。

    王亨甲三人只是扫了一眼,便纷纷轰然炸开,都好似见鬼了一样。

    盛义念很是惊讶,他手中也收到了一份,只是他比起土包子一般的几个都指挥使而言消息就要灵通一些,心道:这京师广评不是在舆论战中被新闻出版总署关停了么,怎么竟然还有发行?

    只是,盛义念心中转而一想就放下了这个念头去细究。京师广评本就是王卓如手中的一个工具,要工具往西,他敢往东?

    这样的念头一动,盛义念反而更加注意京师广评上的文字了。尤其是,这一份报纸印制颇为粗糙……

    只见上面赫然也是正儿八经地介绍着朝廷这一轮的天赋改革政令,其中关于清丈田亩的内容一样也有。

    1明清丈之例,谓额失者丈,全者免。

    此意为税额缺失的省份必须厉行清帐,而税额足够者则可以不予清帐。

    议应委之官,以各布政使总领之,分守兵备分领之,府州县官则专管本境。此意简单,自不用提。

    复坐派之额,谓田有官民屯数等,粮有上、中、下数则,宜逐一查勘,使不得诡混。上中下则乃是善政,就连京师广评也赞叹友加。

    只是,当到了第四条以后,盛义念心思徒然一动。

    果不其然,只见在介绍复本征之粮这一条的时候,京师广评话锋悄然一变:如军中屯田清丈纳粮,军种民地者即纳民粮……

    “怎么会如此?竟然要清丈军田?”

    “朝廷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我看未必是朝廷吃了熊心豹子胆,是那李邦华不要命了吧!竟然要清丈军中田亩?”

    ……

    众人纷纷议论不休,解释一脸惊愕又惶恐的模样。

    见此,梁清标板起脸遮住内心的窃喜,十分严肃道:“事到如今,再发泄情绪也是徒劳。诸位,我们是时候行动起来了!要让朝廷明白,官绅乃是国本,一举一动不得轻率。而今朝中有奸臣祸乱国家,我等不能坐视不管,必须让圣上知晓我等的苦心啊!”

    王亨甲不苟言笑的脸上更加严肃了:“必须行动了……”

    孔旭金微微有些犹豫。不比王亨甲,他已经有了一些商行货栈,更像是一个富商而不是武将。

    倒是文福贤更加看得清新:“官绅没了优免田赋的条例,那就是冻死饿死。我等要是被查出来了侵占军田,那就等着这一身官皮被扒掉。没了官皮……不管其余什么,都是化为乌有。”

    中华天下自古以来都是权力社会,武将比起文官再是不堪那也是比起****更加强势的存在,属于赵家人的边缘序列。

    可要是没了官皮,那再是创下偌大家业也就保不住了。

    这时,盛义念也是轻声道:“圣上在临清、开封等地新建的税关一直以来可都是要征商税的……”

    屋内一阵沉默。

    良久,孔旭金与文福贤看向王亨甲,缓缓点头。

    王亨甲腾地起身,朝着梁清标躬身一礼:“还请梁大人指一条明路!”

    “指一条明路这是言重了。”梁清标缓缓站了起来,扶住王亨甲,道:“眼下,咱们都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子曰无衣,与子同袍。都应该齐心协力,为国铲除奸臣,停止那祸乱大明的暴政!”

    “说得好!”文福贤激动地道:“齐心协力,为国铲除奸臣,停止那祸乱大明的暴政!”

    “齐心协力,为国铲除奸臣,停止那祸乱大明的暴政!”孔旭金热切地高喊着。

    盛义念松了一口气,这些可都是他的后台啊。见众人齐心协力,他亦是跟着高呼了起来。

    “好哇,好哇!”梁清标也有些动容,他满脸欢喜地道:“我等众志成城,定能让我大明正本朔源,铲除奸邪!”

    角落里盛庆和很是茫然,心道:不就是一起商议着法子要抗税么,怎么搞得好像这是要起义一样,竟是这般多大道理……

    不多时,盛义念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侄儿,表情难得的轻松,道:“行了,这里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了。此前说的,东安和武清的事情先放放,你去把大兴县那几个庄子料理一下。京师脚下是风向标啊,宛平顶住了,咱们天津这边要抗税,就轻松了……”

    朱慈烺这一回的田赋改革虽然看似激进,其实事实上是做了极大准备的。比如,这一回政令便是先在宛平县大兴县试点,随后才会推广到京畿。到最后,才会推广到全国。

    当年张居正用时三年清丈田亩,朱慈烺这一回自然也不打算操之过急。

    宛平县一下子便成了全部视线的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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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皇权下县

    盛庆和下了马车就忍不住浑身抖动了起来。此刻的他正是浑身酸痛,说不出的难受,忍不住的困倦。

    一连赶路好些时日,他这才终于在十月二十三的这一天到了京师西面的宛平县。

    没有在县城里休息,盛庆和就一直赶着到了卢沟桥边的盛家庄里。

    盛义念便是在这里长大的。当年只是一个穷困佃农后代的盛义念而今已经成了天津卫举足轻重的人物,回乡一趟能与知县谈笑风生。

    发家以后的盛义念没有忘了在卢沟桥这边买田置地。流淌在卢沟河边的盛家庄田地肥沃,价格不菲,据说为了买地盛义念几乎将攒下的家底一半都投入了进去。

    但这也并非没有效果,衣锦还乡的充实感足以抵过银两用去的肉疼。盛家庄十五顷田庄的易主让盛家庄成了盛义念的盛家庄。

    回到庄内的盛庆和亦是终于可以放松一点下来。

    但这样的念头只维持了半个时辰就让盛庆和不得不打起了精神。一旁此后的琉璃低声道:“少爷,孟先生来了。”

    盛庆和站起了身:“快请。”

    孟先生全名孟玉丹,虽然是个看起来颇为娘的名字,其实是个大老爷们。而且,还是个秀才,是盛义念的西席先生。虽然名为西席,但考虑到孟玉丹随时跟随盛义念左右,教的不仅是盛家孩子还是盛家帐房,那自然可以看得出来,这一位孟玉丹其实是盛义念的幕僚,当然只是之一。

    比起盛庆和的到来,孟玉丹来得更早,他是去了宛平县衙先行探查消息去了。

    不多久,两人在花厅碰了头。

    孟玉丹是个清瘦的男子,干净利落,穿着儒衫却带着几分草莽气息。

    一番见礼,盛庆和便从孟玉丹的脸上看到了一些喜色。一问,果不其然,孟玉丹的行动颇为顺利。

    “真定梁家果然没有狂我们,他们的确联络了不少人。这一回,宛平县与大兴县的士绅都已经准备好了。”孟玉丹笑道:“我们不是一人在行动,比起过往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团结。他娘的,一个宛平县衙都忒大的脾气,这一回可算有机会出口恶气了!”

    “那可真是件好事了。”盛庆和松了口气:“梨园庄,南吕村那边呢?”

    “他们那边我都跑去问过了。”孟玉丹知道这两家的情况,这是盛家庄附近的两个大庄子,当家人都是个举人功名,尤其是南吕村吕方有个儿子也已经中举,前途无量。

    “如何?”盛庆和又问。

    孟玉丹缓了缓,道:“对于原计划,大家都没有异议。不过吕方的意思是先拖一拖,也不着急先应下县衙的差事。”

    “他们倒是有底气。”盛庆和努了努嘴,倒是没有多说。

    人家家大业大,自恃地头蛇不惧县衙也是正常。

    “也就先拖着亦是无碍。官府不下县,这是千年老规矩了。没有我们乡绅维持,这是县衙出个政令就能解决的?吴英科这一回想的太简单了。”孟玉丹笑着道。

    盛庆和点了点头,只是这一回他却有些不太好的预感:“我总觉得……这一回恐怕会有些不一样。”

    “真要来几个不怕死的胥吏……打出去就是了。”孟玉丹很有些不以为然。

    这是,一个书童跑了过来。

    说是书童,其实是个年岁十七八岁的少年郎。盛庆和也认得,这是跟在孟玉丹身后做事的一个远房侄子,名字倒是不太记得。

    那书童一进来便是大喊,很是有些惊惧:“不好了,不好了……卢沟桥上来了一大帮人,听闻足足有数百之多。”

    “一大帮人?数百之多?什么来头,哪里来的,什么身份?乱糟糟的,一点静心都没有!”孟玉丹训斥了一顿,这才从书童口中弄明白了。

    县衙来人了,只不过规模数百,那真是前所未有,闻所未闻,足以让两人推翻此前放松的心态。

    “胥吏下乡,鸡飞狗跳,要是来数百人那真是……”盛庆和惊呆了。

    孟玉丹感觉有些不太爽利,他想拍拍自己的嘴巴:真是乌鸦嘴。

    他们当然不惧与县衙周旋,可更没人喜欢麻烦。

    眼见孟玉丹板着脸走了出去,盛庆和留了点心思,喊来庄子的官家道:“将家里的护院都喊过来。等等,可靠的庄客也都喊过来,让庄客在路边看着,一有不对就准备上。再让一队人挑一些土特产准备着,到时候看我手势行动。”

    管家低声应是,赶忙去准备了。

    盛家庄也跟着一片鸡飞狗跳了起来。盛家庄上游的卢沟桥是附近来往京师的必经之路颇为繁华,因为这一处交通要道,围绕着卢沟桥的亦是也有个镇子,名字就叫卢沟桥镇。

    今日的卢沟桥镇颇有些热闹,从宛平县县城里来了卢沟桥镇不少人。

    让左近百姓十分惊奇的是这些县衙来人竟是罕见的秩序良好,他们一窝蜂进了一处名作恒信酒店后便不再出来。

    恒信酒店是恒信商行系列下的一处产业,可谓是卢沟桥镇上最庞大的一处建筑群了。内里屋舍百间,院落数处,最难得的是用的还都是新式材料修筑而成,简单大方,坚固耐用。

    当孟玉丹大步来到这里时,正好瞧见几个伙计将在门口上挂上了一处牌匾,上书:知县办公室派驻卢沟桥镇公所。

    孟玉丹没有注意这一点,因为他一扭头就见到了两人也带着一拨人来了。

    来的是熟人。

    一共两拨人马,队伍一前一后,规模一大一小。

    人数多一点的便是吕方了,人数少一些的,则是梨园庄的刘侗。

    两人一前一后,人数很多,东西也不少。当然,看着那么多身材壮实的护院,显然这些人不单单只是挑着礼物来的。

    孟玉丹见此倒是心中有些赧然,他这一回倒是有些失态了。

    吕方与刘侗上前与孟玉丹见礼,刘侗笑着道:“孟先生这一回也是来见县衙来人的??”

    一旁,吕方看着孟玉丹两手空空,露出了一面微妙的微笑。

    “是啊是啊……”这时,盛庆和也走了过来,身后一样是一队人马提着大小礼物。

    吕方心中轻哼一声,没有说话。听闻县衙来了数百人,大家都是前来探听虚实了。

    四人一番客套,随后便朝着派出公所里走去。

    只是,刚走近门口就发现内里竟然都是占着两个身子笔挺的卫士。这卫士都是精神抖擞,一身精悍之气。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两个卫士都是手持安装了刺刀的中兴一式步枪。一见一大堆人走来,顿时便作戒备之状。

    所谓戒备之状,便是持枪迎敌,一脸警惕,盯着一群来客,仿佛已经脑海里预定好了怎么杀人行凶的画面。

    如此一来,更是四溢着百战强兵之气。

    见此,四人纷纷都是升起一股疑问:“这群胥吏哪儿来的这么大面子,竟然还有这等雄武之卫士在?难道,那宛平知县吴英科亲自来了这里?”

    一念及此,四人一下子正色起来。

    最终,四人推举吕方为首上前笑着朝着两名卫士道:“我等此来是为求见知县吴大人的。”

    “知县?”两名卫士对视一眼,纷纷摇头:“这里没有知县,几位请回吧。”

    吕方又惊了,这两个小兵显然不是在玩心眼,这么说吴英科还真不在里头。这让他不由更加备起了小心,低声道:“如此,还请通传,在下南吕村吕方,此番是来求见户房费书办的。”

    “费书办?”两个卫兵表情有动静了。

    吕方心中一阵放松。

    但转而,两个卫兵又是齐齐摇头:“这里没有这一号人。几位,请回吧。”

    说着,大门猛地关闭了起来。

    吃了闭门羹,这下子几人都有些懵了。

    “这是个什么情况?”孟玉丹搞不懂。

    刘侗也是纳闷:“费丁不在这里?县衙这一回这么大个事,费丁怎么也得出面。就是不来,至少也有个徒子徒孙的人物来。要在往日,那是我等在家中静坐等他们亲自上门拜见的。眼下我等齐齐来此,竟然竟然……”

    “吃了闭门羹!”吕方很恨地咬牙:“这费丁不打算往后在宛平县好生做事了吗?”

    显然,吕方是恼了。

    这时,背后忽然间又是一阵马蹄声响起。

    一人下了马领着众人朝着四人大步前来,笑容爽朗道:“我各处拜见,处处见闭门羹,正苦求几位员外不得呢。未曾想大家都一起来了这里!”

    吕方等四人转过身看去,纷纷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费丁?户房的人?”

    “你们不是在门里面?”

    “竟然在这里……”

    ……

    费丁茫然地看着四人,道:“我不在这里,难道还能在哪里?我这才刚刚从县城赶来,几位这般神情,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望着大门紧闭连牌子都见不着的派出公所,吕方憋着气,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都我家吧……”

    ……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又垂头丧气各自回了家。

    而这时,恒信酒店内,席斌却是有些激动又紧张:“就这么拦住了?”

    “不然呢?席兄以为会如何,冲出去大打出手一场不成?”这时,一个气度不凡的男子走了出来,笑着道。

    “原来是梁主任。”席斌摇头晃脑的,反倒是很可惜的模样:“我倒是真希望他们冲进来,再伤个人,一个冲击官府的罪名出来,这一回的差事也有望提前结束了。”

    “你呀……”此人自然就是县学的秀才梁益心,此刻担任的便是这一回派出公所的主管之职:“哪有这么简单。”

    “那梁主任决意不理,就不怕他们搅和到一起去?”席斌指着那边,吕方与费丁等人肩并肩回了南吕村。

    “狗改不了****……这些旧官僚胥吏的习气,又哪里是那么好改的。哈哈,说点好听的。他们既然彼此自认为臭味相投,那我们是挡不住的。”梁益心明白,这些胥吏极少会有加入改革的勇气与但当,同样更少不了借机大发横财的贪婪与愚蠢。

    “那为何不见官绅?”席斌还是有些不太理解:“官绅或许有一部分会支持呢?”

    “一者……”梁益心指着身后这些闹哄哄的秀才们童生道,有些无奈:“我们的队伍都还没建设好,想要着急让士绅见了虚实,难免被人所趁。”

    “二者……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永远要看仔细。”

    “最后……我们要做的,从来不是苟且,不是偷安,不是得过且过。我们这一回站在这里,带出这么一支队伍,就注定会成为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部分。帝国治理不下县的时代……要过去了!”梁益心遥遥远望着,席斌看到了他严重迸发的火花。

    ……

    南吕村吕家大院里,四人分宾主落座以后进入了正题。

    “说吧,别说你身在县衙不知道这次下乡的人是什么身份?”吕方很是不耐烦。

    费丁表情放松:“这些人的身份,我当然是知道的。这一回主事之人的名字,你们想必一样熟悉。”

    “哦?”吕方凝眉道。

    “此人是梁益心。”费丁没有多卖关子。

    勾不起日,四人一下子变色。他们最近与梁氏熟悉的可就是梁清标了。

    “当然,是梁梦龙的梁家。”费丁继续道:“不过,不是与梁清标一支的梁家。此人年岁三十许,年轻时候被誉为天才,十六岁为秀才。只可惜眼下快二十年过去了,还是个秀才。故而,梁氏一族之中都以他为不耻。”

    “再是不耻,那也是个明白乡里情况的人……正要让他来清丈田亩,我们到时候日子可就不好过了……”盛庆和沉声说着。

    “费丁,你若想着用挟寇自重的法子恐怕找错了地方……”吕方表情冷哼一声。

    “哈哈,吕员外多虑了。”费丁微微有些尴尬一笑,很快便一脸洒脱地道:“此事,也无碍。一个书生纵然熟悉乡情,又能有几人让他成事?我有一法子,只要明日诸位依言而行,定让这皇权下乡之举倾刻间烟消云散!”(未完待续。)

第十章:微服出宫

    “还是宫外的风光好哇。”卢沟桥上,朱慈烺站在中间,听着桥底下水流潺潺,微风x徐来,极目远望下满是惬意的放松。

    尽管,朱慈烺明白自己视线看不见的地方里,正有着千千万万的目光在各处注视。对此,朱慈烺并不在意。

    他的视线里只有另一个紧紧挽着朱慈烺手的女子。这女子面容精致,肌肤吹弹可破,素面朝天更增风华,自然就是那一位大明国母,也就是赵诗瑶了。

    “风光自然是极好的,更让人欢心的……还有那一同观赏风光的人儿呢。每次呆在宫里,都快让人闷坏了吧……圣,夫君……你说可是?”赵诗瑶轻声笑着,将说到一半的话收了起来。

    这一回,她可是与朱慈烺微服出巡的。

    朱慈烺笑着,抚了抚赵诗瑶的手背,牵着朝着卢沟桥镇走去:“是是是。每日呆在宫里当然是太气闷了。眼下好不容易出来一回,可要好生放松一些。唔,这一回,就去看看恒信的布局吧。也是娘子你这些年的功业呢。”

    赵诗瑶抿着嘴,轻叹了一声,又徐徐解释着道:“圣上还是放不下这一回的政务呢。恒信……上一回圣上下发的公文,妾身已经让下面的人仔细准备了。恒信的人是足够的,京畿亦是重点,算算时间,卢沟桥上的子钱庄应是建好了。”

    子钱庄就是恒信钱庄的分支机构,相当于支行分行总行这样的架构。

    两年多了,恒信商行也是茁壮成长,成了大明商业帝国里的一只大象。这是巨象十分低调,普通人只明白恒信商行信誉极佳,言必信,行必果,恒信粮行在开封被围时救了数十万百姓,钱庄的钱票更是十分有信誉,在大规模交易里是第一首选。

    在这些印象之下,并无多少人明白恒信商行竟然是皇室私产,是朱慈烺的私人商业帝国。而这也是与其他皇家产业不同的地方。

    朱慈烺将管理权限放给了赵诗瑶,而赵诗瑶又因为缺乏足够可用人选,只好大肆在流民之中拣选干练的女子培训,以及各处挖人,最终反而锻炼了一批职业经理人。

    如此一来,最终老板的身份也就隐藏在了这些更为耀眼之处,反而没人注意了,甚至连赵诗瑶就是当今皇后都少有人知。

    两人进了卢沟桥镇,就如同两个小口子逛大街一般信步走着。

    朱慈烺随口说着后世一些职业经理人的概念,又提了提股东与期权的概念,让赵诗瑶一阵眼光闪闪,一路嘀嘀咕咕地闻着,直到进了卢沟桥镇这才重新说起了恒信的事情。

    “卢沟桥是个小镇子,但战后复苏很快,也就在这里布局了几处店面。今日和夫君落脚的便是恒信酒店。这其实是下面人出的注意,是个原来在陆军学校当护工的女子苏凤儿提的。我投了一些银子,又调过去了一些人。便开起了几处酒店旅社。苏凤儿本钱不多,眼光不差。挑的都是新兴的市镇,地皮便宜,人气还旺盛。”赵诗瑶说着,很是赞赏。

    朱慈烺记得这个苏凤儿,没想到最后竟然不当护士改行从商了:“是挺有眼光的。但是……有这么多人可用吗?”

    “其实,奴家见了夫君爱办学校,也在各处大市镇里很是办了一些学校。眼下这么多年下来了,人才的事情也都解决了不少。要不然,就是想在这里做些事情,也无人可用。”赵诗瑶说着,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朱慈烺一下子问到了关键之处:“办学校是好事,学生这年头好找,要是免学费定向委托培训解决食宿更是被引以为香饽饽,不愁找不到人。只是,教师从哪里来?”

    赵诗瑶咬着唇,轻声道:“宫中有些女子年纪大了回乡要嫁也是不容易,再者,这年头兵荒马乱,女子有份事情做要找个好夫婿那可就容易多了。”

    “宫女……”朱慈烺点点头:“这些事情,小心着大臣非议。要做,朕……我是赞赏的。太监、宫女有个出路自然是好事。但要注意着……不要引起不必要的非议。”

    “是,夫君……”

    两人走着走着,也到了恒信酒店的门口了。

    依旧是那两个彪悍之气尽显的卫士瞪着一双虎目,巡视着来往人等。

    朱慈烺不以为意,扯着赵诗瑶的小手继续往里走去。

    两个卫士见此,又以为来了两个不知好歹的家伙,腾腾腾地就要上前拦人。只是还未等两人动弹一步,不知何时忽然间蹦出几个穿着打扮好似寻常打扮,一点不惹人注意的路人近身。

    稍待,发现一张让两名卫士忍不住惊呼的令牌后,朱慈烺与赵诗瑶顺利进入了恒信酒店里。

    那里,整个恒信酒店最高的五层与六层为朱慈烺准备妥当,等待着两人的入住。

    没有人发现酒店里忽然间来了两个新人。

    低调与悄无声息是比起严密安保更加可靠的存在。

    当然,也有些派出公所的实习士子们发现了青春靓丽的赵诗瑶。但无一例外,任何想要接近的人都会发现不知何时角落里忽然间就出现了整洁得体,目光如虎视一般的酒店侍应生们。

    士子们的眼界好歹还是有几分的,当他们发这些侍应生无一例外怀里都揣着一块**的存在时,纷纷意识到了什么,也不敢再去现眼。

    很快,他们也没有功夫再有闲心去看了。

    “准备下乡!”

    梁益心下达了命令。

    一旁,席斌冷漠地扫视了一眼全场,身后数名精悍干练的武士荷枪实弹,神色严肃。

    旋即,众人纷纷凛然应命而去。

    朱慈烺站在六楼的阳台上,看着一波一波的人涌了出去,心道:“真是年轻的勇敢的人们啊……”

    一旁,一个侍女低声地在赵诗瑶耳边说了几句。

    随后,赵诗瑶撇了撇嘴道:“是宛平县县衙初战吃亏了。前阵子梁益心发布了一个布告,要求各官绅上门报备各自田亩,结果方圆数十个村庄一个没有理他。这一回,是梁益心要下乡清丈。”

    “哦?”朱慈烺感兴趣了。

    “估计……一个人都不会见到。这茫茫野外,没有本地人带头,怎么会让他们轻易理清楚田亩归属?”

    “他们想打的是拖延之计。”朱慈烺一眼就看了出来:“拖着拖着,也就黄了。尤其有本地县衙书办作为卧底之下……”

    说着,朱由检丢出了一份锦衣卫的探报。

    上面,赫然写着宛平县衙户房全体人员齐齐失踪的上报。尽管,户房费丁上报给吴英科时说的是协助派出公所清理田亩,但谁都明白,这些人只不过是不想被抓住几个叛徒让吴英科有机可乘,干脆带着人全都遛了。

    “时间是宝贵的,天寒地冻之下……难保吴英科能坚持多久。若是开春还悬而未决,那时候朝廷上下必将非议不断。”朱慈烺知道这个时间点。

    春耕乃是国之大事,连皇帝都要出面做做样子。如果那时候还是无法取得第一步进展,往后的道路定然会加倍坎坷。

    “只是,夫君的脸上却没有看到什么担忧之色呢?”赵诗瑶细细眯着眼睛笑着。

    朱慈烺摸了摸脸颊,笑道:“这也让娘子看出来了?哈哈,好吧,我承认这一回宛平县的方案可是我亲自批阅过的。怎么样,娘子想不想一起看看热闹?”

    “我也期待夫君的本事呢……”赵诗瑶一双眼睛闪亮闪亮着。

    ……

    朱慈烺与赵诗瑶下了乡。

    两人换了一身便装悄悄地跟上了众人的步伐。

    他们亲眼目睹了梁益心的窘迫。

    梁益心堪称非常努力,准备一样十分充分。一大清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就出发去了南吕村,专门定制的平板大车上,一路移动办公所需要的文书材料笔墨纸砚等等全部准备妥当。

    前夜好酒好菜管够的结果亦是让队伍士气饱满。

    但他们只是出发了不到一刻钟就遭遇了第一个麻烦。

    通往南吕村的桥断了。

    断得非常仓促,甚至还有斧锤的痕迹。

    梁益心黑着脸,直到席斌从上游的梨园庄找来了摆渡船。但人数众多甚至有数辆平板大车的大队伍足足用了一个上午才最终到了南吕村。

    南吕村是少有难得的平地,展目望去,十分方便清点。

    但梁益心却没有在村庄里见到一个人。

    准确的说,是几乎所有人见到这一行人后全都绕道走了。

    当梁益心抵达吕家大宅的时候却遭遇到了闭门羹。同样没有人见他们。

    梁益心掩住脸上的失望,思虑了一下,决定去山神庙宿营。只是,刚进了山神庙却发现里面早有一行人呆着。

    而这一处山神庙亦是迥异于梁益心见过的所有山神庙,毫无一点污垢,整洁,坚固,甚至隐藏着什么让梁益心心中战战的气息。

    这样的气息直到为首的一个年轻俊朗的男子出面笑着欢迎梁益心一行人进入后这才消解。

    梁益心细细地打量着来人,面冠如玉,举动沉稳自如,透着一股迥异于任何人的气质。那是一种说不出道不明,却让人难以忘却的气质。

    一番客套,梁益心道出了请求收留的缘由。俊俏的少年沉吟了一下,道:“途中遇友,这是缘分。山神庙建得极大,我等人少,可以去西面偏殿歇息。东面靠近后门处便让给这位朋友吧。”

    不多久,一个魁梧的中年男子引着梁益心去了东殿。

    一番小插曲过后,梁益心丢开这一节,开始派出人马。一路联络当地百姓,一路勘探地形,以及最后一路却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事情:张贴布告。

    出人意料的并非是张贴布告这种事情,毕竟这种事情这年代实在不少见。出人意料的是上面的内容:奉朝廷教育总署署发[13]号令宣布筹建卢沟桥初级小学,学费全免,管中餐一顿,在校期间免徭役。

    发布完了布告梁益心就带着人走了。

    不出他意料的是,布告很快就被人揭走了。动手的是吕方的管家吕政:“官府这是变着法子等大家伙自投罗网啊!什么免费的学校,还不就是诳人的?要是县衙有这钱,怎么还会来给大家伙加税?都记好喽,不准见县衙的人!”

    几个冒头围观的轰地一下散开了。

    而这时,位于山神庙里的梁益心也收到了另外两路人马的成果。

    联络当地百姓过去的不是为了宣传政治,而是……买饭。

    任务很轻松,也很重要,但结果却很凄惨,带头的是老童生蔡印丹。这是一个满脸皱巴巴的县学学子,因为是本地人才得以临时加入。看起来生活很是凄苦,总是皱着个脸,现在这会让更是一脸苦色:“别说去买生米熟饭,可差点没让打出去。一听买饭,还以为咱们是来抢牲口抵纳粮的!”

    “你不是附近的人?一口乡音,连你也打?”梁益心皱了眉头。

    “乡亲是有的……可……可他们都以为是来清理拖欠积粮食的。”蔡印丹说着忽然间猛地咳嗽了起来。

    一旁席斌默默地盯着蔡印丹鼓胀的腹部,没有说话。

    另一路就是主力了,也就是出发去勘探地形,实际上是为清丈田亩做准备席斌。

    席斌是军中强兵,这一回被跨部门抽调过来还是因为席金文议事到宛平县有大机会才有这一番调动。

    席斌没有让梁益心失望,只见他在桌子上摊开了一张地图,上面细细画着众多的地图:

    “这是?”蔡印丹瞪大眼睛,一脸迷糊

    “是地图。只不过,这是用了等高线的地步。是军中测绘的法子……”席斌一路嘀嘀咕咕说着,一个个专业名字吐出来,让蔡印丹越发迷糊。

    见此,梁益心这才终于露出了一点好脸色:“有了这个,我们明日就可以先开始强行丈量了……”

    “强行……?要是激起民变,那可怎么是好?”蔡印丹脸一下子白了。

    席斌想吼一句怕死就别参加,但一看到梁益心一脸温和的笑容便忍住了怒气。

    梁益心缓声道:“不怕不怕,我去与老百姓讲道理。”

    蔡印丹撇了撇嘴,没有再说话。

    “咕噜咕噜……”

    屋内安静了下来,大家都饿了。

    【读者群号码:15146926。想要催更讨论剧情聊天就来这里吧!我的读者都欢迎来加哟~】(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良才干将

    累了一天到了晚上却发现还要饿肚子。南吕村山神庙里的公所实习学子们很是绝望。良久,席斌默默地拿出了一个蛇皮袋,里面是一块一块的光饼。

    “兑着水,凑合一些吧……”梁益心干笑了几声。

    “唉……”蔡印丹轻叹一口气。揉了揉肚子,没有说话。

    屋内其余人看着一袋子**的光饼,也跟着唉声叹气了起来。士气迅速跌落。

    忙活了一整天,处处受阻,仅有的成就也是一处看不懂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用的等高线地图,以及明天难以预料的危险。这让屋内众人只是一想都觉得难过,眼下见了这袋子光饼,更是纷纷提不起精神。

    这仿佛是一个预兆告诉他们,未来十分艰险,他们毫无希望。

    梁益心心中百转愁肠,拼命想着法子,一个个计划在心头冒了起来,一处处思量后不得不推翻。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点犒劳,亦或者解决不了最基本的饮食问题,别说提升士气,往后想要继续坚持下去也难。

    一念及此,他决定亲自出马买饭。

    刚一出门,梁益心就与一人撞了个满怀。

    又是那个魁梧高壮的男子来了。他带着两个武士提着三只的金黄里嫩的全羊过来,笑道:“这是我家主人的吩咐,道是相逢不如偶遇,这三腔羊送与诸位了。”

    见此,梁益心惊喜地望着这三只烤全羊,连声道谢提入屋内,果不其然,屋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任由烤全羊上的热气散发,一点点传入所有人的鼻腔里,勾动得众人胃中馋虫猛地跳跃着,欢呼着,喊叫着。让所有人都禁不住狠狠吞咽着唾沫。

    直到最后席斌结果手时,众人这才猛地意识到:晚餐有着落了!

    随后,一阵猛烈的欢呼声响了起来。

    “是烤全羊!”

    “肉,肉,肉!羊肉啊!”

    “不用饿肚子了!好啊!好啊!太好了啊!”

    所有人看向梁益心的目光都是震惊与钦佩,这才刚刚出门就拿回了三只烤全羊,这是多大的本事?

    当然,也有人猜到了这是拜托门外那高大武士所赐。但有肉吃,谁在乎怎么来的?总归定然既不是偷也不是抢便是了。

    唯有角落里的蔡印丹面皮青一阵紫一阵,愣是一口都没去吃那羊肉。

    将三只烤全羊递给了席斌,梁益心又出了门与这位身材高大的男子攀谈了起来。

    此刻他真是格外感谢这一回的帮助。这一回深入敌境孤军作战,可谓是颇为危险。初战不利被断桥更是敲响了警钟,让他们感受到四面重围过来的不善。这个时候,梁益心等人的士气其实颇为低落。要是这时候连一口好的都吃不上,恐怕士气就要更低落了。

    这三只羊还朕可谓是雪中送炭,鼓舞起了众人的的士气,实在是让梁益心心中感激得想要狠狠发一顿毒誓以后报答。

    只是,他也知道这一行人一看就是富贵家的孩子,定然是不缺他一个大族落魄分支子弟毒誓的。

    好男儿唯有默默铭记,重行而不轻言。

    不过,还是得记住名字的,不然往后岂不是连报答的机会都没有了。

    于是梁益心一脸诚恳地道:“还未请教贵主人名讳,学生此番真是太失礼了。”

    魁梧高壮的汉子自然就是随时在朱慈烺身边护卫的宁威了。宁威明白梁益心要做什么,虽然没有恶意,他却不敢透露,只要摇头不语。

    梁益心如是再三恳求了一番都无结果,见此,梁益心轻叹一声:“真是古仁人君子之风,留恩不留名。如此,只是可否请教这位壮士名讳?”

    宁威沉吟了一下,这个他倒是可以做主的,想了想,道:“宁威。”

    然后转身便走了。

    梁益心静静地将这个名字记下。

    接过养的席斌却是忍不住手抖了一下。好在无人注意他,也就这般默默没了声息。

    有了烤全羊,士气全然恢复,这一夜便分外平静地度过了。

    翌日一早,天朗气清,天气难得的好,温度也罕见地暖和了许多。但这么一个好日子里,却印证了蔡印丹好似长了一张乌鸦嘴一样,第二天一个人都见不到的山神庙里忽然间挤满了黑压压的老百姓。

    这让席斌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他扫了一眼山神庙的围墙,微微放松了一点:“还好这里比较虔诚,这山神庙的围墙修筑的还算坚固……”

    席斌话音刚落,忽然间就听蔡印丹狼狈跑来,一边跑一边叫,身后还有一条狗跟着撕咬:“有狗,有狗啊!”

    “汪汪汪”

    是条雄壮的大黄狗,油光水亮,咬力也惊人,蔡印丹厚重的棉衣被撤了个细碎,甚至还有血渍。

    “是狗洞!”梁益心反应了过来。

    一个童子从狗洞里溜了进来开了后门。

    随后,轰地一声,后门打开了。

    一个面色白皙穿着满是补丁散发着臭味破皮袍的男子嫌弃地进了山神庙,直到看到梁益心的时候这才高声叫了起来道:“好哇,胆敢来山神庙偷东西,真是不知死活的贼人!现在,你们统统被包围了!”

    说着,身后一帮人大步走了进来,气势汹汹。

    而这时,前门亦是不知何时被打开,前后乡民们涌入庭院。

    见此,山神庙内的知县办公室的学子们顿时纷纷后退了过去,几乎要贴到一旁的围墙上去了。

    “我们不是贼人,是知县办公室派驻卢沟桥镇公所的。这是我们的工作证……”席斌昂然挺胸,率先站了出来,身后三名卫士齐齐跨步跟了上去,虽然人数稀少,却好歹稳住了慌乱的局势,让众人稍稍安静了下来。

    席斌的工作组就是一块令牌,这是寻常人员出入县衙的通行令牌。与其余人不同的是,除了令牌本身外,上面贴着一张素描着席斌画像的厚卡牌,盖着县令的大印。

    那男子一见令牌,却是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一样,道:“什么工作证,什么公所,我不认得,老子大字不识一个。就问你们敢来山神爷爷庙里偷东西,是不把我们南吕村放在眼里不成?今日不狠狠治了你们,老子吕政这张脸便撕掉不要了!”

    “就是,来我们南吕村偷东西,那是不知死活!”

    “识相的,就赶紧跪在地上,等吕爷爷的发落!!”

    “不识相的就等着挨打!”

    “打打打!”

    ……

    外间轰然闹了起来。

    屋内公所实习学子们战战兢兢,纷纷泄气。

    蔡印丹一脸张皇地看着梁益心,吞了口唾沫,道:“主任……要不要去讲讲道理?”

    梁益心微妙地瞥了一眼蔡印丹,看得蔡印丹心理微微一颤。

    好在,梁益心没有与他多说,绕开了蔡印丹径直走上前去:“我是梁益心,是此间主事之人。你们要说什么,要什么,尽管说。”

    吕政看着梁益心并不粗壮的身子,左右踱着步子,道:“你就是这里管事的?”

    “没错。不管我是什么身份,落到根底上,不过是了结此事。你们说吧,要怎么才能结果此事?”梁益心直视着吕政的眼睛,看得他有些心慌。

    但很快吕政就反应了过来:“你想解决?那你得拿出点诚意来啊!不然……不然主持公道难道还有我们南吕村吃亏吗?”

    “就是,不能让我们南吕村吃亏!”

    “给诚意!”

    乡民们又哄闹起来。

    梁益心见了,冷哼一声道:“不管你们说什么,我梁某人以名誉发誓,偷,绝对没有!你们不服便去报官。要想动手,我梁某人站在这里任由你们打,打不死我你他娘就白生了你们一副手脚!”

    梁益心蛮横的话语反而让吕政刮目相看,他定定地看着梁益心,道:“那总要有些诚意!”

    “诚意?这山神庙的确不是我等所有。若是你们南吕村的私产,那我补下银两算作租用亦可。”梁益心说着微微向前迈步了一下。

    吕政警惕地盯着梁益心,但很快就注意到了租用几个字的意思:“租用?那就得租子啊!对,给钱么?要是给那就好啊!这才是诚意!你们给多少?”

    “这个么……就不能商量一下?”梁益心浅笑着,倒是有几分和善的意味了。

    吕政放松了一些:“这么个……当然是不能商量!必须给钱!”

    “我是说,这数额,难道不能商量一下?”说着,梁益心从怀里掏出一个银元宝,凑近了几步。

    吕政眼尖,一眼就看到了那银光闪闪的东西,顿时心里一喜看着梁益心的面目也多了几分欢喜,话亦是迟缓了起来:“这个么……”

    “凡事好商量,万事有和气嘛……”梁益心缓缓地说着,已经凑到了一步之遥的地方了。

    吕政脑海里满是那一个银元宝,心中已经不由地猜想起了那元宝得有多大,心神一阵**,嘴巴里含糊地应着,就等梁益心凑近来将这银元宝恭恭敬敬送入吕政怀中了。

    忽然,吕政忽然间心底里打了一个突。

    梁益心猛地欺身而上,浑身使尽蛮力冲上身去,一把压住吕政,扭过头,看着席斌,一切都在眼神中。

    果不其然,此刻的席斌猛地拔腿冲了上去,跟着一把压住吕政。

    “气死你爹了,特娘的,敲诈勒索到了老子身上,都他娘的不想活了?告诉你,警署的人就在老子身边,敢敲诈我?这一趟不让你牢底坐穿老子亲自去大理寺告状!”梁益心剧烈地攒着粗气。

    一旁,席斌嘿笑着从怀里抽出一副镣铐,咔嚓一声便将按在地上的吕政双手反在背后烤了起来:“你小子行啊,哥哥我刚上任就这么捧场。今个儿,让你瞧个厉害!”

    吕政只觉得仿佛被一头黄牛猛地撞上了脑袋,顶得五脏六腑好似都移位换了地方,痛得说不出话来,随后便是一阵天旋地转。来不及让他缓过气,就只能眼睁睁听着梁益心与席斌说着这些。

    待到镣铐结结实实拷上以后,吕政这才一口血喷出来,气闷之处好了一些,放声大喊道:“都愣着作死啊,还不上来救我!干他们,干死他们!救我啊!”

    “不想他死的真上来看看!”席斌大吼一声。

    说着,身后三名齐齐从手中掏出一把三眼铳。

    一阵干净利落的装弹之下,席斌从一名卫士手中拿过三眼铳,抬手朝着天空就是一枪。

    轰……

    火药轰鸣的力量震慑住了众人。

    席斌顶在前方,梁益心拖着吕政回了身后。

    一干乡民看着这一幕,怔怔地盯着冒着青烟的三眼铳,你看我我看你,大眼对小眼,全都失去了主意。

    西边偏殿里,宁威缓缓放下了手中中兴一式步枪。身后的卫士们也稍稍松了一口气……

    朱慈烺牵着赵诗瑶的小手,回了殿内:“这两人,有意思。”

    赵诗瑶撇了一眼也知道,失去了闹事的头子,余下的乡民也就不足为患了。

    面对着三眼铳的枪口,乡民们选择了徐徐后退。

    这时,梁益心重新站了出来,道:“诸位,我并非是贼人,也非是要来收百姓税赋的贪官污吏。诸位对我梁益心也许未曾了解,但我梁益心便是前日在南吕村张贴开办学校告示的那一位!诸位家中就没有孩儿想要求学读书吗?”

    乡民们闻言,顿时嗡嗡闹闹地,一下子哄闹开了。

    “那个贴学校告示的真是你?”

    “娃儿真能免费读书?”

    “读书就能免了娃儿的徭役?那我还能不能读书?我……娃儿能白吃午餐一顿?”

    ……

    “正是正是!我梁益心就是从县衙来的,这是京师圣上新版的衙门,立的新政啊。绝非诓骗大家!”梁益心说着高高举起了手中的令牌。

    听到这里,赵诗瑶仔仔细细地看了朱慈烺一眼,满脸小心心道:“夫君的谋算便是在这里罢?搭配着初级小学挽民心,这一招用的真好呢,百姓们恐怕要被梁益心制住了……”

    朱慈烺转身看了一眼,笑了笑,怡然自得。

    一旁,宁威朝着朱慈烺低声说了几句。

    朱慈烺拍了拍赵诗瑶的小手,道:“好戏,才刚开场呢。你看,有人朝着山神庙跑来了。”(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初级小学与民兵小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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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说,这些朝廷来的人,都是些好人啊……”

    “那这么说,我们方才可不是做了坏事?”

    “青天大老爷啊,我冤枉啊。我本来可是不敢攻击青天大老爷的,都是这吕方,根本不是什么穷苦老百姓,是他来诓骗我等,让我等过来围攻啊!我等朕的不敢心怀不敬,还请青天大老爷明见啊!”

    “我冤枉啊!”

    “我都是被骗的啊!我……我娃儿也想读书!要让小老儿给青天大老爷做什么,尽管说!”

    “都尽管说!”

    吕方悠悠转醒,听着这一番逆转,又是一口老血吐了出去。

    ……

    角落里,蔡印丹眼珠子滴流滴流地转着,左右看着,想要走出山神庙。

    这会儿大家都将目光聚集在梁益心与宋学嵩的身上,倒也没有人注意他。见此,蔡印丹终于松了一口气,顺利走出了山神庙。

    一边走着,一边还不住地回头张望着唯恐里面忽然间跑出一人过来要逮着他回去。

    只是,他刚走没两步,就见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笑眯眯地盯着他。

    蔡印丹心虚地打了个招呼:“哈哈,好巧啊你也在这里。对了,你好像是庙里西殿那位的护卫队长?真是幸会幸会啊……”

    “我可没功夫和你幸会。”宁威面无表情:“跟我走一趟吧……”

    ……

    “蔡印丹怎么不见了?有谁瞧见他了吗?”席斌左右看了一眼。众人纷纷摇头。

    见此,席斌想了想,也罢休了这个念头。

    他们有更着急的工作。

    首先就是开始清查户口。

    借着给孩子们上学的名义,清查户口变得额外顺利。想要读书?可以,姓甚名谁总要知道吧?

    但凭什么又要相信你是良民?

    怎么说,也得先在这里登记下一应信息,名字年纪地址家中成分。当然光这还没完,还有一个典型古代的制度:作保。

    要是有个秀才作保直接就能入学,若是没有,自然就得去拉三个人过来给你加孩子作保。

    当然,要作保那当然也不能不登记呀。不然怎么知道你是良民呢?唯一让人轻松一点的是对于作保之人倒是没有什么要求,顺利登记即可给人作保。

    饶是如此,为了入学,这登记之人就这么一传三,三传九,九九八十一,滚雪球地壮大了。户口清查的工作就此进行的格外顺利,转瞬就获得了大量的户籍资料。

    而山神庙的产权关系也转瞬摇身一变,成了国有资产作为南吕村村公所的办公场所。而第一任南吕村村长则被任命成了宋学嵩。

    尽管明知道这是要为田赋改革作为铺垫,但一想到南吕村乃至盛家庄、梨园庄等宛平县卢沟桥镇内数百学子殷切期盼的地方,宋学嵩还是答应了下来。

    无他,卢沟桥镇初级小学没有办在卢沟桥镇,而是办在了南吕村,地点也正是在南吕村的山神庙。

    卢沟桥镇初级小学的办学十分迅速,几乎当场就在南吕村山神庙这里办了起来,第二天就开始大兴土木修筑屋舍。在正式的校舍完全修筑之前,山神庙就成了授课的地方。

    梁益心没有诓骗宋学嵩,到了第三团,县衙就派人将教材、课本乃至于笔墨纸校服纷纷送了过来。

    眼见东西纷纷齐全,宋学嵩也就专心开始做起了南吕村第一任村长之职。他的身边当然也多了几个帮手。

    首先是区公所派驻下来的派驻警,一共两人,一人由区公所派驻,一人由本地招募,这可谓是村长的左臂右膀了。

    派驻下来的人都是军中退伍将士组成,也都是京畿左近人士,对乡里情况熟悉,又经过军队训练复原培训的等等一系列培训,论起实务操作比起一些胥吏也不差。

    要知道,军中将士想要升迁可是也得进行文化考试的。

    其次便是会计。这自不用提,也是一半对一半。一半是从国子监算学里出来的毕业生,另一半则是从京畿地区主要是宛平县亦是有其余各地招募的账房先生。

    最后一个队伍便有意思了,是民兵小组。

    这民兵小组亦是简单,就是为了招募新兵所用。但这个新兵既无兵役,有无军户的身份,只是由几个从军中退伍回来年纪较大的老兵带着操练罢了。

    只是,出乎宋学嵩预料的是。这个民兵小组招募的时候竟是比起派驻警与会计来得还要顺利。

    而一切,只因为临时担任民兵小组组长的席斌在全村青壮聚集的时候喊了一句:哎呀,我的运气就是差了点,没到退伍的年头,听那些当了三年兵的退伍老兵说,一个个眼下都吃皇粮了。今个儿来管这民兵小组,你们几个都给我老实点,谁敢不扎刺,县里给的募兵名额,一个都别想要!

    这话一出大家都听出味来了,敢情这么征兵名额还十分抢手啊!

    既然是抢手的,那当然是好东西。

    果不然,一番追问下,众人都明白了这个募兵名额是个什么意思。

    原来,募兵的对象就是大名鼎鼎的近卫军团。当然,现在不叫近卫军团了。现在改叫帝国陆军,分驻大明各处。那得号金吾军的第二军眼下就驻扎通州,拱卫京畿。

    他们这些民兵小组的成员到时候想要进入帝国陆军体系,就得靠着从民兵小组之中选拔。体量合格之人才会得到募兵的资格。当然,以眼下这么多人知晓军人地位上涨,新兵招募也越发容易,开始出现竞争,到时候想要当兵都未必有机会呢。

    说着说着,席斌又说起了大比武。再过一个月,宛平县各乡镇民兵小组就会在宛平县举行大比武,优胜之人还会得到被推荐进帝国陆军学校的资格。到时候食宿全免,出来就相当于过去的武举人武秀才的身份,活脱脱一个光宗耀祖的机会。

    眼见席斌这么一板一眼地说了起来,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自己心动了,才不到两日功夫就变得言听计从。

    有了这三支队伍,宋学嵩担任的村长一下子变得顺利起来。要登记户口就登记户口,要兴办学校大兴土木便转瞬就拉起无数免费的劳动力,当然,学校管饭。

    以及在宋学嵩看来最重要的一点:安全也有了保障。

    有了上百号提刀拿枪还有纪律维系操练的民兵小组,他宋学嵩也有了武力,也不怕谁来欺。

    到了这时,让梁益心最为上心的事情也终于可以提上日程。

    “清丈田亩,收官绅之税!”

    当这九个字传出来时,还在梨园庄刘侗府邸上做客躲着梁益心的吕方顿时急眼了:“这才过去不到五日,竟然……竟然来了如此一个天翻地覆?”

    “怎么办?”大户们慌了。(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三章:税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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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前沉着在握的吕方变了个模样,梨园庄的刘家大宅客房里,吕方不住地踱着步子,听着一旁座钟嗡嗡嗡的钟声,说不出的烦闷。

    这会儿是大明二六七年十月二十七日,下午三点一刻。

    吕方到了梨园庄的第四天。

    从接到消息梁益心会下乡到最终为了躲着梁益心而跑来刘侗家,中间才过到了第四天。

    但就是这四天,却仿佛变了一个世界。

    南吕村忽然间多出了一个卢沟桥镇初级小学。

    忽然间有了一个村长。

    有了公所派驻警。

    有了民兵小组。

    这一切一切新鲜的东西都意味着宛平县的治理已然深入进了乡里,直面村民。而曾经的南吕村第一大户吕方一回头顿时猛地发现,自己在南吕村的权柄就这么消失了。

    他此刻分外怀疑更是分外担心南吕村自己说话还算不算话。

    “吕政呢?吕政死去哪里了?”吕方几乎下意识了喊出了声。

    但很快他就明白有些不对劲。

    这里不是吕家大宅,吕政更是刚刚前几日听命去驱赶梁益心一行人的时候被当场抓了起来。

    想到这里,吕方颓丧地坐了下来。

    这时,屋内走进来了两人。看到那两人,吕方腾地站了起来:“两位可总算来了!情况怎么样?”

    “情况……一点都不好。”刘侗拧着眉头。

    吕方表情复杂地看着刘侗:“梁益心来梨园庄了?那可好,在南吕村打了个突然袭击。这一回在梨园庄都还回去!反击,反击啊!”

    “不是来了梨园庄。”盛庆和的消息显然灵通许多,他道:“是那吴英科从县衙里一共派出了十八路区公所,分派各处,用初级小学与民兵小组的法子在各处扎了根。就连张阁老所在的村庄里目也派驻了,这宛平县上下就没有不被这区公所弄得鸡飞狗跳的地方!”

    刘侗沉默地坐了下来。

    吕方忿忿不平道:“连张阁老都没放过,他们就真的不给士绅留一点面皮吗?那吴英科当真是不想往后在大明为官了!”

    “吴英科的仕途往后如何我不关心,现在关心的,是这一关该怎么过吧……”盛庆和说完,丢了一个眼神给孟玉丹。

    孟玉丹也跟着恼恨地道:“要是此前便主动选择虚与委蛇,我们也不至于到今日这地步!”

    吕方气焰全消:“行吧行吧,你们要说怎么做,都照办!”

    见此,盛庆和笑着颔首,与几人嘀嘀咕咕说了起来:接下来,我们便如此这般这般……

    ……

    “敢问,这里就是区公所人事处?”一个面色白净的男子恒信酒店一处客房门前,敲了敲门。

    “是来报考的?”在下真是。男子笑着说道。

    “好,来填个表吧。”工作人员不疾不徐。

    那书生见此,迟疑了一下,道:“恐怕有些不合适。”

    “哦?”工作人员头也没抬,继续写着满满一桌子的文牒,道:“怎么个不合适……”

    “非是小生无礼。实在是……在下身后报名者众,恐怕这一份报名表不够呢……”说着,书生侧身一让,身后黑压压地站了一片人,纷纷躬身行礼。

    工作人员终于抬起头来仔细看了,这不看不要紧,一看顿时惊呆了:“啊?竟然有这么多人,怎么这么多人……这可是太好了!总算有小鲜肉的给我帮忙使唤了!”

    最后一句话,这个名作陈贤的工作人员没有说出口。他欢快地跑去找了梁益心过来。

    梁益心自然是笑着纷纷接纳。

    没多久,区公所就迅速扩充了起来。

    而这时候,众人也赫然发现,这面色白净清秀的男子也姓吕。当然,姓吕也没什么关系。南吕村大部分的人都姓吕。

    但很快,陈贤就发现这个名作吕伟迎的年轻男子格外特异。

    吕伟迎不仅人长的一表人才,书法笔走龙蛇,直叫人看得神清气爽。更关键的是,吕伟迎做事极为迅速,为人处事又十分熟练,一看就是高级人才的模样。

    基层的事情是繁杂的,又是

    果不其然,又过了几天,吕伟迎成了梁益心身边的左臂右膀,单独负责盛家庄的税收工作。

    没错……

    整个宛平县上下在深入基层后的强大动员能力下已然摸清楚了基层的情况,掌握了官绅所拥有的天目。

    而现在,他们便是准备着正式开始征收。

    而这时候……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盛家庄里,清晨拂晓时,这里迎来了十一月的第一天。

    如果是往年,年景好一些的便是百姓们在家里安安稳稳地睡大觉,老婆孩子热炕头,一辈子的指望实在是再美不过了。若是年景差一些的,便是背上家囊卖了田地,出门流浪求一条活路。

    要是碰上最坏的年份,比如崇祯年间这些年,战乱、瘟疫、水旱蝗灾。一轮一轮来,仿佛是天亡大明一样,一轮一轮不停歇。

    以至于京畿这种人口稠密的地方已然渐渐显露出破败的迹象。要不是朱慈烺前败阿巴泰,后阻李自成,最后由斩多铎于遵义,这京畿四处也要上演一出千里无人烟,遍地生荒草的迹象了。

    但今年就不同了。

    治安的好转,国防的稳固,胜利一遍遍传来,连那瘟疫这样的天灾都被平下去。仿佛上苍终于看不惯大明的沉沦止住了这样的颓势,一切都朝着好的迹象发展。

    就连这冬日最闲的时候,也有多出了一条生路:零工。

    这个零工,便是卢沟桥镇初级小学的建立。

    再加上各处村公所的招聘,民兵小组的募集,都给了百姓们一条活路。村公所的派驻警以及村会计都是全职岗位,虽然每年要与县衙签署五年劳动契约,但这年头基层人员缺口巨大,显而易见是个稳固的铁饭碗。

    至于民兵小组虽然不发饷银,但管饭啊。只要跟着公务行动,定然是饭菜管够,荤腥能沾。冬日这个需要熬着过去又要过冬胃口大开的年月,能有个地方管吃不消耗家里存粮,那就是一项极大的收益了。

    如此种种都让盛家庄的这个冬天变得不一样。

    一如既往,百姓们天蒙蒙亮就准备出门,他们都是朝着南吕村去的。

    位于南吕村的山神庙要扩建成村公所与卢沟桥镇初级小学,这都意味着工作机会。

    只是……

    当盛家庄的庄户们出了门后却纷纷堵在了村口。

    村口有一座桥,那是卢沟河的支流,一道小桥不到两米但若有十来个壮汉堵在那里便足以让人无法通行。

    今日就有这么十来余人堵在了那里,纷纷穿着一身藏蓝色的制服,立领对襟,腰胯铁尺,目光炯炯,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对象。

    事实上,这些人也是最近附近乡里颇为艳羡的人。

    因为,他们都是被刚刚招收为税警的人,往后也是吃皇粮的一员了。

    至于为首的那个人更是不同寻常,对于乡里左近的百姓们而言,若是只见样貌,那认出来的人或许还没几个。但要是将名字道出来,那定然纷纷恍然大悟,紧接着便是要顶礼膜拜一般了。

    今日的这一位没有报出名讳,村老盛伏见了只是尊称为:“吕科长。”

    显然,这一位是附近的大姓吕家的人。同样,也是攀升得十分迅速得到了梁益心看重的人。

    吕科长卡在了桥头,身后十数个税警挎着铁尺,招呼着一群没传制服的闲汉悄悄将四处离开村口的道路封堵住。

    就这般,在村口这大片的野地上,盛家庄数百人被围住了。

    吕伟迎环视众人,目光落在盛伏的身上,道:“眼下既然盛家庄的老少爷们都来了,那我也不废话了。前阵子朝廷下了令,要改田赋,想必政令大家也都知道了。”

    人群里一阵骚动传来。

    盛伏须发皆白,身边两个后辈搀扶着,心里头也跟着微微一颤:“小老儿是听说了,要收田赋。只是怎么个章程却还不晓得。按说,夏税、秋税都交了……却不知还要怎么个改法……”

    “秋税……只是收了,还没上交国库呢!”吕伟迎笑着道:“县里是按照旧例将过往的秋税收了……但是!按照这天赋改革的新法子,那只是先收一部分,再按照新法子再收一部分。多退少补,童叟无欺!”

    村口上猛地哄闹了起来。

    所有人嗡嗡闹闹的,纷纷是止不住的唉声叹气。

    这里,几乎没有一个人这一回按照已经征收的秋税会有多收部分退款的情况。真要有这种情况,吕伟迎也不会带着十几个税警拉起上百人手过来围堵。

    “这个怎么是好……”

    “难不成真要乖乖缴税?”

    “这才刚来了几天安生日子又要乱了起来……”

    “哼,俺才不想交。这都是过冬的救命粮,谁要抢,俺就拼命!”

    “对我也跟着拼命……不过,还是听听村老的意思。还有……盛老爷都没说话呢?”

    ……

    众人闹哄哄的,只是这实在是被逼到绝路去了。过冬这会儿的银子,每一粒都是可能是以后吊着命的东西。没有这些粮食,以后就只能流亡等死了。

    “肃静!肃静,大人和你们说话了,谁再闹,别乖爷爷我铁尺不留情!”

    “都是乡里乡亲的,要等我动手那可就没好果子了!”

    一群税警们拿着铁尺敲击了起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夹杂着几个倒霉蛋撞上枪口以后铁尺打在肉上引发的惨叫声后,盛家庄的百姓们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到了盛伏的身上。

    这一位老者乃是村里威望最高之人。

    盛伏自然是明白这关口加税的厉害。他几乎只是犹疑了一小会二就决定断然拒绝。

    只是,还未等盛伏开口,忽然间又是一阵哄闹声传了出来。不同于刚刚唉声叹气的闹声,这一回有动静的是颇为欢欣的声音。

    “是盛老爷来了!”

    “什么老爷,你这瞎了眼的眼神,那是盛少爷!”

    “少爷来了!咱们有主心骨了!”

    “是啊,有了少爷,咱们就不能被那姓吕的欺负了!”

    “有官差怎么着,咱们姓盛的也不是好欺负的!”

    ……

    众人热切的欢呼声中,盛庆和被拥簇着走了出来。

    这下子,不仅是盛家庄数百人的目落到了盛庆和的身上,就是那上百官差帮闲也纷纷紧张了起来。

    盛庆和的身后,还有那数十护院庄丁,各个都是精壮的大汉,显然也不是好欺负的。

    吕伟迎看着来了这么多人,恼怒地瞪了身边一名急匆匆跑来的税警。显然,是这些人没有拦住。

    盛庆和站定在了吕伟迎的身前,局势一下子对峙了起来。

    但很快,盛庆和怒气勃发:“吕科长,我敬你是官差,从前亦是未与你结仇。今日来我盛家庄欺我盛家人,是不将我放在眼里吗?”

    “岂敢岂敢……”吕伟迎气焰一落:“只是上面下了命令,我这些当差的也委实不敢含糊啊。这一回的县尊不仅手上握着印把子,背上还扛着枪把子……我一个书生,要是不好好办差,那要是被退出去砍了,那岂不是冤枉?”

    “那你还要砍了我不成?”盛庆和瞪了一眼。

    “自然不会……”吕伟迎悠悠道:“我是不会,但架不住其他人要是有这心思……”

    场上一阵沉默。

    良久,盛庆和这才缓缓道:“无论如何,这十数年灾荒不断的,我们盛家庄也是撑不住了。要抢这些救命粮,绝对不行……

    “但要是上头催逼下来,下一回就没有我这么好说话了。”吕伟迎冷声道。

    盛庆和又是一阵沉默,这才一副悲天悯人之色道:“若是如此,那也让我盛庆和分担一部分罢。”

    眼见盛庆和也挡不住,盛家庄的人纷纷认命了,唯有盛伏迟疑着道:“可是……这一条鞭法下来,乡民们要缴税就得给银子,哪里还有银子?”

    “我盛庆和出了!到时候,乡亲们明年过了秋,只不过,得押着田契!”盛庆和慷慨无比。

    盛伏认命了。

    吕伟迎木着脸,转过身时,轻哼着一笑。(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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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最后一个太子介绍:
崇祯十五年松锦大战以大明一败涂地为结局落幕,最后主力付之一炬,亡天下的关头就此到来。
蒙昧的满清张开獠牙,嘉定三屠、扬州十日、恐怖的文字狱映入了主角眼帘,睁开眼,他猛地发现,自己成了大明最后一个太子!
现在,只剩下两年了!留给全新朱慈烺的,是末路之下的狂奔……还是执起剑,用刀剑相击的声音,奏鸣一曲进击的狂想曲!大明最后一个太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最后一个太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最后一个太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