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尽在掌握
readx;果然,就见傅如圭开口就道:“秦侠,可否算出结果了?若是算出来,立刻拿着账册跟我走!若是没有,立刻带上紧要的东西,跟我走!乱兵来了!”
“我不走了。”秦侠轻轻一叹,将手中的汇总集册交给了傅如圭:“这是全部的账册算出来以后的汇总集册。有了它,按图索骥便能拿到京营的关键罪证,关键人证。带它出去,我们就赢了。还有彝伦堂里二十二位监生与谢毅兄,也请一并带走吧。”
明明是一个应该用来欢呼的胜利,但所有人却纷纷感受到了一种沉重。
傅如圭捧着书册,仿佛手中捧着千斤重担一样:“这……这……秦侠你不走吗?你乃千古功臣,涤荡户部奸邪正是首功啊!若不是你,谁能想到账册竟然真的能如此迅速地破解完毕!”
常志朗动情地道:“组长,您身负朝廷众望,应当于金銮殿上为我们叙功才对。如何能留在这里应对乱兵啊!您不走,我们岂会走!”
“我随组长而来,若是组长深陷乱兵,我心中有愧,一辈子不安。我也不走。”谢毅紧随着道。
“都废话什么,这么时候还矫情!我不走,自然有我的道理!你们现在还不走,那才叫真正的晚了!”秦侠怒声道:“莫忘了,秦某说过,有危险在,某会第一时间出现在最前!”
忽然……一人披着甲冲进来,正是傅家家丁头领傅真,只听他涩声道:“少爷,秦侠公子。侧门被堵上了,恐怕现在想冲也冲不出去了。”
听此,众人纷纷对视,皆是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与绝望。
秦侠见此,微微一叹,道:“我不走,自然是乱兵之事大半都是因我而起,国子监的祸事更是由我而来。兵乱一起,若是无人收拾,愤怒的乱兵恐怕会将国子监毁于一旦,一旁的孔庙也不得保存。如此滔天巨祸,纵然最后将户部胥吏,其后贪官污吏和将官勋贵一网打尽,又如何能弥补如此大祸??”
傅如圭闻言,看着秦侠,心中震动,脑海中史书上的一个个慷慨就义的名字闪现眼前。
如此胸怀,如此格局,如此但当,恐怕只有史书上所载的一个个让人仰望的名字才能比得上吧!
谢毅与二十二监生看向秦侠的目光更是纷纷冒起了星星,仿佛看到了传说中崇拜的明星一样。
见此,秦侠心中却是无数吐槽响起。
哥哥我要是没有底牌,怎么会这么慷慨赴死一样留在这里啊!谁会想死啊,哥哥我是穿越者,最怕死好么!哥哥我还是太子啊,怎么会自己去找死!
实在是……秦侠脑海里响起张镇侦查到的信息,对比脑海中留存的情报,微微叹息一声。要不是这贼老天逼迫得我穿越到了崇祯十五年,亡国灭种旦夕身亡的恐惧就在眼前,我又何必这么去拼命?
摇摇头,将吐槽的心绪一甩而空,秦侠清咳一声,微微一笑,淡定飘逸,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宛若神仙中人。
只听秦侠声音柔和而委婉地道:“我留下来,自然是因为我有把握能对付得了乱军。反而……若是大家依旧身处一处,未能出国子监立刻行事,那这些十日的努力就统统白费无用了。就是我在国子监内,也是无法毫无顾忌与担忧地与乱军对局。”
秦侠都这么说了,在场众人要是还不懂那只好找豆腐去撞墙了。
只是……傅如圭虽然明白了,不过也更加懊悔了:“只是此刻我等已经错失良机了……乱兵有两千人之数,其中精壮上千。府上家丁虽然悍勇,却也无法突破……”
仿佛是为了符合傅如圭一样。
外间国子监主簿高汉朗朗跄跄地逃回了彝伦堂里,看到秦侠就哭丧道:“灭顶之祸至矣,乱兵四处抓人,只问秦侠所在。现在已经各处兵丁合围而来,就要过来抓人了!”
随后几名傅家家丁也是跑过来:“东边来了乱兵!”
“西边也来了!”
“南北不通逃路!”
……
傅真闻言,面色发苦:“为今之计,恐怕更加冲不出去了。”
众人的目光纷纷汇聚到了秦侠的身上。
秦侠缓缓颔首:“既然大家都在,那一会儿,大家便听我号令行事。我会想办法让大家趁乱冲出去。注意,一定不要任何犹疑,我争取到了机会便立刻出去!”
“秦……秦侠先生?我也算吗?”国子监主簿高汉弱弱地问道。
秦侠含笑点头:“傅家此次一人三马而来,大家纵马而出,应是都有机会冲出去的。”
说完,秦侠不待众人恢复,缓缓地走到了大门前,猛地一推。
大门缓缓打开,秦侠站在门后,静静地看着外间光亮照入,看到了无数刀光反射。
乱兵汇聚,千目凝望。
秦侠缓步上前,身后的张镇也被严令不得跟随。于是身后众人只好静静地看着秦侠长袍偏偏,风起微卷,说不尽的士子风度,道不完的川渟岳峙。
如此风度与气质,竟是让原本充斥着暴戾与恐惧气息的彝伦堂微微得到了一丝安静。
所有人静静地盯着秦侠朗声开口,让所有人如闻惊雷:“我乃户部彻查五军营左右哨军饷之事的秦侠。我立于此处,正是为了彻查贪官污吏吃兵血自肥,挪军饷自用之事。前方诸位举旗所言公道,就在我身上。何人是主事之人,站出来吧。”
说罢,秦侠背负双手,脊梁挺直,眉头微扬,正气自蕴。
一时间,彝伦堂外洁白的露台上,无一名乱兵敢靠近,仿佛心虚了一样,纷纷看向乔三儿,只等这位三爷发话。只有露台东南方的一座石刻日晷静静地安放着,似乎在见证着这一切。
乔三儿微微茫然,见众人纷纷望过来,心下微乱,下意识看向左边那个穿着簇新战袄的男子。
这下子,战袄男子顿时坐蜡了,感觉无数个目光汇聚过来,仿佛烈日之下的隐晦,无所遁形。
“该死!就不能直接上前过去将秦侠斩杀了吗?看着我做什么?”战袄男子将头顶上的军帽压低,不让人看见容貌。
第四十七章:杀你之人
readx;仿佛感受到了战袄男子胸中的话语,秦侠朗声笑道:“怎么?你们所言饥兵求活,但求公道惩治贪官污吏的事情难道是假的,是另有图谋的吗?我乃户部派员,彻查京营账册之事。你们不是疑惑为何军饷朝廷明明有下发,而你们却收不到吗?我一一能解答你们!更何况,我账册已然送达进了户部,只待陛下雷霆震怒,就能扫空奸邪。贪官污吏为之惩治,你们军饷,自然就能有着落。此刻兵乱,难不成是谁怂恿蛊惑,其实另有诡秘吗?”
“怎么可能!亲眼看见已然封锁了国子监四周,就是冲进来的马队也无一人进入。怎么可能有账册出去?!”簇新战袄男子见此,声音嘶哑,完全不敢相信地质疑。
“这位兄台所言可就让我着实疑惑了。我既然已经将账册送入户部,只等拿下奸邪之徒。为何兄台却丝毫没有惊喜激动之情,反倒是怀疑,再三言道封锁,无人可出之言,竟是一点都不欲惩治那些贪官污吏啊?莫非,真的如我所揣测一样,五军营右哨是被心怀叵测之人鼓动利用,而叵测之人所求恐怕并非公道公义啊?”秦侠很是诚挚地看着众人。以而今秦侠所展露出来的这副悲天悯人,正义之感十足的气息所展露,在场所有人竟是纷纷心下动摇,目光汇聚道了乔三儿与那簇新战袄男子身上,如有实质。
“你们这些当官的,这套玩弄了我们多少次了,现在还要来欺骗我等吗?”忽然间,乔三儿猛地站起来,踏上露台缓缓走向秦侠:“还不是为了先安抚住我等,等乱事已去,朝廷大兵压来,还不是所有承诺都是虚言!只待我们稍稍息事,大兵就能将我们卸甲,到时候要杀要剐,还不是任由宰割!至于所谓惩治贪官污吏,彻查军饷之事,恐怕就是莫须有之事!
那簇新战袄的男子听乔三儿如此机敏,顿时心中猛地一阵放松。还好乔三儿圆话了上去,没有出纰漏。
不行!必须尽快手刃秦侠,不然秦侠这一张尖牙利嘴,竟是要将局势逆转啊!如此逆天人物,简直就是无人不惧的心头大患。
一念及此,簇新战袄男子拼命地打眼神给乔三儿。
乔博胜缓缓颔首,朗声呼唤着一干乱兵道:“诸位兄弟随我进国子监,岂会有一处地方疏漏?国子监各处大门,全部都被我堵死。在此之前,更是有斥候监视,从未见过有一人离开国子监。秦侠此言,分明就是诓骗我等,为的就是息事宁人之后,让我们任人宰割!兄弟们……”
乔博胜还想说什么,却被一个清朗的声音骤然打断。
“崇祯十三年京营一年支取米一百零七万四千多石,比万历四十六年增加了五万七千多石。崇祯十三年的检校七月、八月、九月。竟时接连有九次次连续三天的练操。故而京营每年支取粮米百万石,却近半消耗在频繁的操练之上。可据我所知……这恰好是五军营右哨最难过的一年,甚至有人因此养不活新生子弟,生生溺死……”秦侠从怀中掏出一般封皮写着京营账务解册的厚厚大书,对着乔三儿道:“诸位不是信不过我吗?那这崇祯十三年之事,诸位信否?”
“竟然真的让秦侠给算了出来!”簇新战袄男子脑袋里乱哄哄的,凝望着这一幕,目眦欲裂,心中恐惧油然而生。
“崇祯十三年,京营里竟是支取了粮米一百零七万石。俺那时在营里当兵,可那年俺在营里一年就拿了八个月的粮饷,本色只有六成,折色银更是只发了五成。也就是这么一点粮饷,这才让俺刚生的双胞胎,最后一个都没养活下来啊!”乱兵之中忽然有人嚎叫了起来。
“每年京营下来百万石粮米,可为何不给俺们这些当兵的!”
“让他继续念,咱们要公道!”
整个乱兵嘈杂之声一片,他们几乎是拼着造反的心这才作乱的,被乔三儿勾起来的怒火熊熊勃发,恨不得将整个世界毁灭,这才能够填补心中的失衡。现在竟然真的有机会能够拿回拖欠的钱粮,寻回自己那一份公道,这如何不让他们希望之火重燃,更对秦侠所言有了几分信任。
乱兵这么一喊,惊惧不已的簇新战袄男子更是死命地朝着乔三儿打眼色,心中狂吼:“蠢笨如猪的赤佬,这个时候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将秦侠一刀剁了,省得他再添乱局!”
见簇新战袄男子示意,乔博胜额上悄悄添了冷汗,他知道再放任秦侠这么下去,指不定还能弄出什么乱子。
此刻,乔博胜心中更是对这般文人多了一份戒惧,千目所指,百兵所刃之下,竟然还能如此镇静而谈,更是悄然之间微微控制了几分局面。
微微呼口气,乔博胜悄悄示意老十七一眼,盯着秦侠,缓步向前。
就当这边的小动作一闪而过做完的时候,忽然,秦侠高高举起手中卷册,让人无从注意地缓步向前道:“我知诸位兄弟于我空口白牙无所信服,故而这才留存了这京营账册破解之后的汇总集册。这里面,京营账目之中诸多疑点,各方罪证脉络,都在其中。为示光明正大,我便将这账册给与众位兄弟信重的主事之人。请诸位看,某亲手交托,这位兄弟,不知如何称呼……”
说着,秦侠将手中账册托起,目光诚挚地看向乔三儿。
乔三儿与簇新战袄男子,顿时纷纷一顿,心中猛跳,盯着那份账册,心尖儿都提了起来。
“决不能让账册外泄!”如此一言成了两人心中纷纷闪现的念头。
乔博胜与簇新战袄男子纷纷上前迎去,盯着账册,几乎目不转睛。一边走,只听乔三儿搭着话,脸上罕见多了点笑容到:“某乃乔……”
就当秦侠与两人只三步距离的时候,忽然,一声怒吼如同惊雷于夏猛地响起:“陈皋文!”
“谁喊我!”那簇新战袄男子几乎下意识般应声。
“杀你之人!”
忽然间,所有人的目光之下,仿佛时空流转都缓慢了一样。只见秦侠以快得让人瞠目的速度从腰上拔出一杆软剑,仿佛流光闪电一样泛起剑光,剑锋迅疾而至,溅起一道血光。
簇新战袄男子的毡帽猛地飞起,一道熟悉的马脸男子仰头倒下。正是陈皋文!
第四十八章:千夫之勇,万夫之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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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此时,秦侠的怒吼声响起:“傅如圭,带所有人冲出去!”
傅如圭见此,哪里还不懂秦侠这是以命换人,顿时眸光含泪,怒吼着大喊:“快走!不要做累赘!”
老十七等乱兵此刻这才反应过来。秦侠的图谋,竟然在这里!
四十余骑马之人纵横奔驰,朝着东方通途疾驰而去。
被秦侠举动惊到的乱兵在无人号令之下,竟是不知如何举动,顿时让傅如圭带着人轻易冲了出去。
老十七目眦欲裂,却根本没工夫去管傅如圭这些逃走之人。
他拔腿大步冲上去,眼里除了被高高抛起的账册以外便是秦侠闪烁的剑光,陈皋文的血光,以及身陷危险之中的乔博胜。
“尔不是要账册吗?给你!”此刻,又见秦侠怒吼着,手中沉沉的账册猛地丢向乔博胜。
就当乔博胜下意识地拿向账册的时候,却耳边顿闻风声袭来。
数年沙场厮杀的保命经验让乔博胜扭腰侧身左旋闪躲,左手伸掌顺势抓住账册,右手迅速拔向腰间悬挂的绣春刀。
乔博胜身为积年老兵,心性不可谓不沉稳,杀伐技艺不可谓不熟练。
但秦侠的动作却比他更快!
才杀一人的秦侠携带着血腥的杀伐之气快步冲身而上,一击肘击打向乔博胜左腰身,撞得乔博胜踉跄不稳,随后扭身其后,剑光再起,软剑如同软鞭一样抽向乔博胜拔刀的右手,逼得刚刚拔刀的乔博胜不得不再度防守,横刀格挡。
叮当……
“他们逃了,你却要死!”陈皋文身死,乔博胜也发狂了。
秦侠脸上带着陈皋文溅上的鲜血,狰狞地笑着:“是吗?”
只见秦侠忽然缓缓闭眼,手中软剑猛地斩向乔博胜持着汇总集册的左手。乔博胜见秦侠这一剑斩来,又急又快,心中既是惊骇又是冷笑。
这一剑斩来自己抵挡轻易,可秦侠同样也浪费了机会,再难逃窜了!
电光火石之间,念头闪过,乔博胜狠心将账册抛出去,右手持刀抽来,趁着秦侠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之间,劈向秦侠侧腰。
嘭……
一声轻响发出。
只见秦侠的剑锋格外恰好地斩入一道系有细线包裹的页面,随后,一道白雾夹杂着飞散的白色粉末在空中炸开,将一丈方圆内的空间瞬间布满。
顿时,一道凄厉的惨叫声响起。长刀坠落,叮当作响。
此刻,在所有还未冲过来的乱兵眼中,格外明亮的剑光再度升起,在炸开的白雾之中耀若星辰。
“让他们退开。”秦侠闭着眼睛,目光脸上微微带着嘲弄的微笑,任由惨叫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升起。
老十七的身影顿时浑身一僵:“都给某停下!”
此刻,数百乱兵冲上来,一根根或者锈迹斑斑,或者寒光闪烁的箭头刀锋距离秦侠已然只有一步之地。
白雾缓缓散去,惨叫声的来源于中央的景象终于浮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秦侠勒着乔博胜的脖颈,软剑剑锋在乔博胜的脖颈里勒出微微血痕,流淌进乔博胜的甲胄里。
也正是如此,尽管眼中剧烈疼痛让乔博胜流泪如雨下,却根本不敢妄动,唯恐剑锋一瞥,便一命呜呼。
“都停下!停下!给我找菜油,猪油,快给我找!”乔博胜哀嚎着,数百乱兵刀枪剑指,纷纷感觉到一种难以描摹的恐惧萦绕心怀,随后,便是深深的沮丧。
乔三儿悍勇,这些百战老兵心中敬佩。
可就是如此悍勇之人,却被一个嫩丁在自己面前杀人,更是连自己都被擒了。
而且,还是在数百乱兵持刀提枪之下!
这如何不让众人感觉一种难以描摹的荒谬与沮丧。
“千夫之勇……万夫之谋……强悍如斯……”
与此同时,国子监里,一名监生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只见他吞了吞唾沫,压抑着声音猛地深呼吸了几下,这才平静了下来,止住了战栗着的身子,在所有乱兵都茫然沮丧的时候,悄悄找到了亡命之路,先是悄悄几步挪字步子不发出细微声音地后撤,随后便是终于上了大道,撒腿狂奔,不多时就出了国子监。
出了国子监以后,监生并不往自家住处逃去,而是目光一转,满眼都是激动之色:“这消息……价值千金!”
随后,监生撒腿跑向西边,目标赫然是崇教坊西边的灵椿坊。
从东直门往西,顺着东直门大街一路跑,到了安定门大街的时候就到了顺天府街。
而居住在顺天府左近灵椿坊的,自然就是在顺天府里的官宦吏目。尤其是居于此处的吏目,更是根深叶茂,传承数代,积蓄惊人。
就当那名监生猛地跑到顺天府一处不起眼的小院时,院内主人也是心绪不安,看着堂下跪在地上通传消息的两人,拼命揉头不已。
这下面两人自然就是在户部为胥吏的王锐与林谷重两人了,这次来,显然也是感觉大祸临头,不管是陈皋文等浙派胥吏获胜,还是秦侠最终逆袭,他俩都没好果子吃,这才来求活路。
而眼前的这名老者,显然就是他俩最后的希望。因为顺天府吏房书吏王北关。
王北关看似默默无闻,身份也只是顺天府吏房的书吏,但实际上是顺天府胥吏第一人,相当于顺天府胥吏世界里的吏部尚书,也是在京的六部五寺一府诸多京派胥吏里的头面人物。
此刻的王北关头疼不已,左手是前不久傅如圭送过来的傅淑训密信,右手指着跪在身前的王锐与林谷重,不住地叹息着:“真乃大劫加身,无从躲避啊。连兵变都起了,这一战已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无论最后如何,我辈世代传承的根子都要变了。”
王北关叹息完了,心中渐渐有了决断,左手悄悄退开书信,却忽然见管家王久福悄悄进来在耳边细语了起来。
顿时,王北关伸手摸着书信揣到怀里,让人进来。
王久福得了命令,出门让那名监生进房。只是不过十息,突然就见王北关扯着王锐与林谷重大喊:“快去户部!此刻我们动作要是晚了,数代积蓄就此都要毁于我手了!秦侠……秦侠……”
“久福,给这两个没出息的废物每人备齐五万两银子!他们家凑不齐,我先垫着!”
第四十九章:回到兵部
readx;户部。
此刻的户部阴云密布,户部尚书的公房里,整个户部的所有人,小到看门的门房,大到户部尚书傅淑训、户部侍郎王正志,都是在公事房里外等候着。
傅淑训端坐上首,默然地看着汇聚过来的所有人。
这并非是他下的命令让户部留守之人前来,事实上,这是王正志推开了公事房大门,不问而进地带着人进来,甚至还自顾自地搬了太师椅端坐。
其他郎中主事、管勾照磨更是蜂拥而坐,将公事房拥挤一空,却井井有条。他们都是不约而同滴流出了一个空白之处,谁都知道,那是留给陈皋文的。其他管勾、照磨与司计们也是各自在公事房外的大厅里静静地看着里面。
傅淑训坐在上手,全然承受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样的目光里带着冷漠,憎恶以及恨不得生吞其肉的痛恨。
当傅淑训决定整顿户部的时候,这些贪赃枉法,可劲搂钱的官员胥吏已经大半站在了傅淑训的对立面。
当兵变一起,北城烟雾缥缈,火光升腾的时候。傅淑训的全部倚仗似乎就此全部没了。京营的账册,在国子监里被围秦侠,都葬送期间。于是所有人看着傅淑训,犹如将死之人,随意妄为,毫无顾忌。
现在,安然站立着的王正志静静地等待着陈皋文的回归。站立在户部尚书公事房里的费继宗仿佛鱼归大海,一次次出入户部尚书公事房,将外间收集到的消息公布,低声笑颜地与温南国、周俊良两人谈论着,每次到来都能让户部尚书公事房热闹一阵。
而每次,王正志与云南司郎中南云吉,主事余青等人都是面上多了一份笑意。
而傅淑训,面沉如水,仿佛费继宗汇报过来的消息都对自己全然没有影响。
“京营乱兵闹饷,德胜门安定门所驻营兵虽乱,却万幸未有出兵为乱就已被神机营一部所阻。而驻扎五军营右哨的教忠坊大火,街面混乱,兵部急调五城兵马司北上弹压。然则无兵可用,兵马司半路哄散,故五军营右哨无所阻挡,肆虐北城,似往北去。”
“五军营右哨乱兵北上进了国子监,有兵马司报国子监文庙烟火忽起,惊乱一片……”
“闻一马队入国子监,为乱兵所围困,不得而出。”
“乱兵已围彝伦堂,国子监监生逃散,无他人得出……”
“陛下震怒,严令阳武侯薛濂、襄城伯李国桢速速平乱。”
“此时乱兵入国子监已经进去了半个时辰了,尚无一人出来。”
“半个时辰前,阳武侯薛濂率神机营平乱安定门五军营左哨。正率神机营赴国子监平乱。”
“一个时辰了……国子监里一点消息也未曾传出。好在,再过一个时辰,安定门五军营左哨应是平乱了……”
费继宗说到这里的时候,户部众人,纷纷看向那个空缺的椅子。每个人看向傅淑训的目光都是带上了快然恨意。
傅淑训二子傅如圭带着马队冲进去,要拿已经算出来的账册汇总解册,这是他们早就得到的消息。
现在,秦侠与傅如圭都被乱兵围困。他们如何不是激动难耐,皆是喜形于色。
罪证,终于要彻底泯灭了。最大的敌人傅淑训,显然也要承受丧子之痛和失败的悔恨。
现在……就等阳武侯薛濂平叛国子监后,陈皋文回来宣布这一大好消息了。
一个时辰又迅速过去了。
紧闭的户部从清晨到了午后,饿了半天的户部老爷们都是激动难掩,毫无食欲,纷纷坚守等候着消息。
嘟嘟嘟……
一骑驰来,户部洞开的大门毫无阻挡。
傅如圭带着谢毅,以及一名孱弱的文官,迅速冲进了户部尚书公事房。
此刻,户部公事房里。
听着外间马蹄声想起,费继宗顿时笑了起来,看着众人道:“算算时辰,想来是陈管勾回来了。我去迎他。”
“时间到了吗?”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响起:“傅淑训脸上浮现一抹让众人感觉不妙的笑容道:“那我也去迎!”
王正志闻言,也感觉到了不妙,但在方才接连的好消息刺激之下,冷哼一声,心中满是确凿的信念。
在两千乱兵的围攻之下,哪怕傅淑训督抚外地有一支护卫得力的家丁,那又如何让十几二十人在两千余人的围攻之下逃脱?
王正志跟上傅淑训的步伐,约过傅淑训走向外间。
很快,他与费继宗看到了熟悉的面庞。
是户部中人,却是谢毅率先高吼,几乎字字带着血泪道:“户部秦侠,清算崇祯十三年京营账册完毕!”
随后,傅如圭拜在傅淑训身前:“父亲大人。儿子幸不辱命,带出了秦侠清算而出的账册汇总集册。”
众人看着傅如圭高高举起在傅淑训身前的账册,纷纷石化。一种难言的恐惧在所有人的心中升腾而起。
反应最烈的是费继宗,只听他冲向了谢毅,一把揪着谢毅的领袖,几乎是嘶吼出声音质疑道:“不可能!你们怎么可能在乱兵云集之中还冲出来!”
“不可能!秦侠怎么可能真的清算出账册!那是某等亲自再三核验过,便是某等亲去,也要三月之时!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陈皋文何在?陈皋文在哪里?”温南国、周俊良纷纷怒吼:“他身处何处?京营账册绝无问题!秦侠又在何处?”
王正志此刻也是浑身颤抖,看着傅淑训拿起账册,满目不信:“对!怎么可能,这是欺瞒,这是诈骗,这所谓清算汇总集册,是假的,假的!让陈皋文过来,云南司账册怎么可能有事!让秦侠过来对质!”
此刻,傅如圭龇着牙,怒目相视,眸中带血道:“尔等要找陈皋文是吗?陈皋文勾连乱兵身处贼阵,被秦侠一剑斩了!”
“现在秦侠,身陷乱兵阵中……”傅如圭说道这里,想起那一幕幕几乎绝路的局面,言语哽咽:“是秦侠,为我抢出了生路啊!”
众人听着傅如圭此言,纷纷木然,户部众人皆是目瞪口呆,惊惧难言。
“绝无可能……不……不信!绝不相信!”
第五十章:一言平千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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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信?”一声嗤笑响起,傅淑训翻看着账册,声音沙哑而威严:“京营每年领取太仆银一万六千两,屯田籽银一千零六十两,犒赏官兵、制作器械、各种杂工的伙食费都从中开支。但一年将官支用,竟是达到了两万两之巨!这部分,本官立刻彻查!”
费继宗猛地软倒在地,这是他禁手操办的。云南司郎中南云吉,主事余青目光眩晕。
“京营一年支取米一百零七万四千多石,崇祯十三年七月、八月、九月。竟时接连有九次次连续三天的练操。这部分,本官彻查。”
噗通。
王正志如遭雷击,整个人瘫软倒在地上,仿佛天旋地转,脑子里闹哄哄一片,犹如炸开。跟随者王正志惊呼嚎叫的更是不计其数,哀嚎与求饶之声遍布。
“还有这所谓兵甲、战袍采买,竟是一年达九万两之巨……”
傅淑训这一言还未念完,顿时就见户部里又是栽倒一片,仅有残留二三十余人亦是歪歪扭扭,如邪魔遇见正道神灵。
傅淑训冷哼一声。
忽然,户部大门里,王锐与林谷重疾声高喊:“大司农,户部云南清吏司司计王锐、林谷重有贪腐大案要检举!”
一旁,王北关带着户部湖广清吏司郎中等人谄笑着,拜倒在地。
这下子,仅有残留的二三十余人亦是纷纷软倒在地,头晕目眩。
傅如圭与谢毅对视一眼,看着这大获全胜的户部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吾等得此大胜……受之有愧……”
“这都是秦侠的功勋啊!”
国子监。
彝伦堂露台上,双目红肿得跟巨桃一样乔博胜在抹了菜油以后,双目终于好受了一点,不再惨叫,平静了下来:“我乔三儿输了,姓秦的你是个狠人。我姓乔的服了,你要如何处置,发话吧。”
秦侠看着距离自己十步不远不近的乱兵,看着正对着自己,死死盯着自己与乔博胜的老十七,笑道:“两个选择。”
“第一个选择。我死在这里。你的好兄弟老十七死在这里。跟着你作乱的几十号铁杆兄弟,统统死在刑场上。余下的兄弟,被治罪发配,流放千里,凄苦而终,家小不得活路。”
“还有一个选择。投降于我。我保全你们全部!”秦侠缓缓说着,缓慢而坚定,带着无限自信与从容。
乔博胜沉默了一阵,问道:“如何信你?所言,我只有两个选择?你现在绑架我,让我的兄弟们放你出去。我依旧占着国子监,你无碍,我亦能兵乱成事,朝廷岂能让文庙与国子监受难。”
“不会的。”秦侠摇头:“你们除了我,再也没有信任之人了。自古兵乱,不外乎是凌辱文官武将,从来未有挑战整个读书人阶层之举。国子监若真被你们据守,还被要挟屈服,那朝廷上下的读书人都不会答应。更何况,平叛的武将也不会希望你们活着出去,将不该记住的事情说出去,只有死人才是守秘密的人。所以,相信我,除了这两个选择以外,你们别无他途。”
国子监内沉默无比,风声缓缓吹来,气氛死寂沉沉。
老十七涩然道:“三哥……”
几个颇有气度的悍卒也是纷纷上前,一人气愤不平,看着乔博胜道:“三哥爷莫听这贼厮鸟胡言!他戏耍于俺们如此,俺们岂能信他!”
“三爷……”
就当这些伤兵悍卒刚要继续说话,乔博胜开口道:“秦侠你回答我最后的疑惑,我便选择第二种,投降与你。原本,我们事成,差不多这个时候,阳武侯薛濂就该带着神机营进来平乱了。只要来个只诛首罪,胁从不究,右哨上下便无二话。可现在,我们事情未成,我乔三儿无能,性命掌握他手。薛濂只会让我们都死,哪怕整个国子监与文庙都为之埋葬。”
“我要知道,我们投降与你,就能让兄弟们活下去吗?我们又如何相信,你有这本事,能让朝廷免罪于我的兄弟们?又如何让我等相信你不会欺瞒与我等,待束手就擒后反悔让兄弟们被治罪?”
秦侠见此,指着人群之中,一个炯炯有神看过来的目光道:“接下来之事,自然有请兵部职方司郎中马绍愉,马大人来帮忙了。”
被用布堵住嘴巴的马绍愉见此,惊喜得流泪。见此,身边自然很快就有人过来解开了嘴巴里的臭袜子,让马绍愉终于得以欢笑大叫道:“秦侠所言,我可以为证!依照国朝律例,你的兄弟都可以活下来!便是来了的平乱大军,也不敢加害与尔等!别忘了,我乃兵部职方司郎中!朝廷命官!”
乔博胜缓缓颔首,凝视着秦侠。
秦侠笑着道:“你们自然不必担心我反悔。我可以答应你们,只要同意投降,今夜,我解甲与右哨将士共眠一处!”
“好,好,好!”乔博胜慨然大笑:“如此豪杰英雄,能败在你手上,我姓乔的输得不冤。我信了!老十七,传我话,右哨上下,放下刀兵,降了!”
听秦侠竟然愿意以自身安危作证,老十七也与乔博胜一样,彻底服了:“我老十七也服了,降了!”
“降了!”
……
叮叮当当……
无数长枪、铁甲以及刀兵等武具全部放下。
见此,秦侠也微微放松了手中拿了很久的剑。虽然只是一柄可以缠在腰上的软剑,可拿久了也沉啊!
就当秦侠放松了一点的时候,忽然猛地警醒。反应过来以后竟是不禁松开了剑。
“老十七,替我这不孝子照顾我爹娘妻儿!”乔博胜竟是拿手握住了剑刃,在脖颈上猛地用力一拧,哗啦啦血如泉涌,乔博胜扑倒在地。
秦侠惊得后退一步,软件早已松手。
“三哥!你怎么这么傻啊!俺们都降了啊,降了啊!”老十七丢下手中甲具刀兵,跪在乔博胜的身上。
露台下的几个悍卒见此,更是纷纷怒目血红:“姓秦的,你反悔害我三哥!”
顿时,几个悍卒猛地冲上去。
忽然,老十七张开双臂,猛地拦住几人,怒吼道:“你们要让三哥白死吗?”
“老十七!这姓秦的害了俺三哥!”为首的悍卒怒目圆瞪,却不敢再动。
秦侠见此,叹息一声,没有言语,只是看着乔博胜怒瞪的双目,里面仿佛残留着无数的不甘、愤怒与平静。
第五十一章:叙功
readx;此刻,目睹了全部过程的兵部职方司郎中马绍愉开口道:“将士们且平静下来罢。乔博胜是为你们而死的。这般兵乱国子监的大罪过,岂会因为投降就真正无罪?我等可以奏陈陛下,言阵前安抚,只诛首恶胁从不究。乔博胜夺剑自刎,是要将一切罪过揽下,换取诸位胁从无罪啊。”
秦侠悄声道:“放心吧,我会让右哨上下有个好结果的。”
秦侠说完,忽然,乔博胜不知何时闭上双目,似乎真切死而瞑目了。
国子监外。
薛濂急吼吼地骑着马,浑身上下,大汗淋漓,带着神机营一群散乱无比的大兵冲了过来。
这些神机营的兵平常哪里见过这么大阵仗,从北城西北边一路平乱,虽然没死什么人就平了,可还没安生会儿,又被主将拉着跑到了东城崇教坊。这么来回奔波,无不是怨声载道。
但阳武侯薛濂却只是催促更甚,皮鞭狠抽。
终于,前方国子监的门匾远远在望,薛濂心中狂喜,更加催促:“儿郎们,快随我去立平叛大功啊!”
薛濂还未说完,却是迎头就见国子监门前缓缓走出一人,正是穿着五品文官服饰的兵部职方司郎中马绍愉。
只见马绍愉冷冷扫视一眼全场,盯着薛濂道:“某来兵部职方司郎中马绍愉。原来是阳武侯薛侯爷啊?看来今日平乱之事挺多的。只不过五军营右哨已我等平定,就不劳薛侯爷了!”
薛濂还未喘口气,顿时一口血气在胸中涌动,几欲栽倒马下。
他知道,平乱的事情结束了。
他们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
接下来的日子里,整个京师的四月初都笼罩在了一片欢天喜地的抄家过程中度过。在户部清算小组,兵部五城兵马司再加都察院巡城御史三家的协力出动下。
有了如山铁证的户部整顿如火如荼地展开着。同样,更因为胥吏、勋贵武将之中不少人被牵扯进了兵乱之时。使得勋贵们死得更快。而领头的勋贵武将,如阳武侯薛濂,如襄城伯李国桢,忙不迭地试图甩掉身上的罪行,自然是瞬间就将户部胥吏与涉事文官卖的一干二净。
整个户部的浙派胥吏,管勾级别的胥吏几乎被一锅端,最严重的是陈皋文,被抄家后,男丁流放宁夏,女子尽数卖教坊司。稍稍轻松一点的也如周俊良、温南国以及费继宗这样本人问斩,被抄家罚没赃款,阖家破败。至于其他虽有贪腐之行迹,却只是稍高于贪腐行标准线的,罚没抄家后,为首之人流放千里,倒是保全了家人能稍稍存活。
这些都是世代在户部经营深耕,挖地三尺有藏银的真正土豪。一次抄没,竟是让国库骤增了银两一百二十九万余两。
至于户部的官宦之中,王正志、南云吉以及余青之徒被查实罪证后,亦是杀头抄家,其家凄惨难言。还有那些被拔出萝卜带出泥的,比如兵部武库清吏司郎中尤向阳等这样的文官亦是迅速被彻查,连回还一下的余地都无。
只不过,这些文官的家底除了王正志以外实在比不上那些胥吏,不说也罢。
倒是处境最好的反倒是急吼吼进大时雍坊几个宫中大档家中的几个勋贵武将,比如襄城伯李国桢,比如阳武侯薛濂,比如左掖副将李琪博。这些人最多肉疼了二十万两,最少肉疼了五万两以后,竟是一点事都无。
宫中的崇祯内库里突然多了三十万两,乐得崇祯眉开眼笑,自然不知晓宫中大档能入袋多少。
……
崇祯十五年三月三十。奉天门前,大会朝班。
崇祯正在念着:“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吸张。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将发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美哉我少年大明,与天不老;壮哉我大明少年,与国无疆!”
“我大明有好男儿啊,好男儿啊!深入虎穴,查出如此一堆硕鼠!三年账册,京营上下吃兵血,侵本色,夺折色,户部上下腾挪伸手。兵部武库清吏司郎中尤向阳,户部侍郎王正志,户部云南清吏司郎中南云吉、主事余青。京营右掖参将张舒驰,如此文官武将,其罪证确凿,历历在目,尔等看了,可有感觉触目惊心?”崇祯是从未如此畅快过,大朝会上,撇开晦涩的官样文章,肆意畅快地大笑着说了起来:“至于某些读书人,竟然和你们最为不耻的胥吏勾结到一起。科道言官都看看,尔等风闻奏事之权在哪里?这般贪腐之状,风闻到了吗?调查过了吗?都给朕听听,给这朝廷看看,尔等的职权,该用在何处!”
朝堂之上,一干文官武将都是容貌严肃,一言不发。就是文班最前的内阁首辅周延儒也是感觉一肚子抑郁和无奈。身为大明宰辅,这样的大案竟是到了最后要收尾的阶段了他才知晓。这种被莫名其妙排斥的感觉让周延儒警惕,也无力。这样的局面,有些让他无法控制。
不过,同班在列的内阁成员魏照乘面色晦暗却让他心中暗爽。这次,谁也没捞到好。
这样想着,周延儒心情也好了很多,上前道:“微臣为陛下贺,澄清朝内,更得良臣用事。臣请陛下颁下奖赏,激励功臣……”
“哈哈,好!宜兴说得是。傅爱卿已经上书了奏章,叙了功勋,朕已经披红,现在就等内阁议定了。宜兴既然为首辅,便当场议定吧。”
“圣明无过天子。恩出于上,请陛下颁文……”
程序走过,一旁的太监王承恩开始缓缓念出赏格。
“户部尚书傅淑训,整顿户部,筹措粮饷,勤勉有功。加太子少师……赏银五千两……荫其子傅如圭为锦衣卫世袭千户……”
“顺天府尹王廷梅勤勉用时,晋户部右侍郎……”
“国子监祭酒罗大任机敏于事,有功于户部整顿。晋顺天府尹……”
“兵部职方司郎中马绍愉,有功于朝,平定京营乱兵。加都察院京营巡军御史。”
“户部云南清吏司照磨谢毅,有功于户部整顿,忠贞勤勉,晋云南司员外郎,暂领云南司庶务……”
……
朝臣之中,不少人纷纷纳闷。
少了一个人的名字啊!
第一章:天家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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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秦侠的名字呢?他究竟得了什么赏格?怎么没说秦侠的动静?”有几个朝臣纷纷纳闷,但直到圣旨念完,都没有秦侠的名字。
这样的纳闷并没有持续多久,秦侠也不过只是区区一个胥吏,那几个的朝臣纳闷完了也就结束了。
国库暂时充足,钱粮下发也顺畅,大家可劲乐着呢,谁管得着一个小小胥吏呢?
只有傅淑训知道,秦侠所获从单个人来讲,或许才是最为丰厚的那个人。
得了傅淑训手下留情的京派胥吏最后时候投诚,虽然损失巨大,但好歹保住了职位传承。不同于别人只觉得傅淑训这次威风凛凛,拔了头功头筹,从头到尾见识了秦侠厉害的王锐与林谷重才知道这次户部整顿以及兵乱之中,究竟谁立了定鼎之功。
见此,知趣的两人自然是代表了京派胥吏,不知往秦侠家里搬了多少车银子。
以傅淑训最低的估算,怕是不低于五万两。
至于其他升官什么的,秦侠也只是提了一个要求然后就走了。
然后呢……然后秦侠就这样消失了。
至于去了哪儿呢?
整个京师里,只有司恩知道。
秦侠在后宫里呢。整个人都要被唠叨到耳朵张出茧子啦!
“你这孩子,让母后怎么说你是好?心心念,万万言,都让你莫要逞强,遇到危险,只管与宫内父皇母后说便是。谁让你是遇了乱兵也不跑?竟是主动往乱兵怀里去,还血溅五步……哎呀呀,我的烺哥儿呀,你怎么不好好担着点这身子骨呢?你才多大,竟然……竟这么胆大!”周皇后秀丽的脸上满是紧张与后怕:“烺哥儿呀,还好你没事,还好你没事啊。要不然,要母后怎么去想……怎么去想啊……”
此刻重新恢复朱慈烺身份的秦侠呢,自然是乖乖挨训,等训完了,又是一句:“那母后是答应为孩儿去劝说父皇了让儿臣出宫了吗?”
周皇后听完,张张嘴,摇摇头,抚着额头,没有说话了。
实际上,秦侠明白,以周皇后的性子,实际上是无奈地承认现实了。
别看周皇后这般后怕,但夫妻俩暗地里只怕说不尽的我孩子英勇呢。
此刻,崇祯皇帝回来了,看着这场景,笑道:“朕的麒麟儿长大了,能成为父皇的肱骨之臣了。要出宫,朕当然允了。慈庆宫住着也能时常入宫帮朕出谋划策嘛。”
“父皇,儿臣不比父皇天资,这出谋划策之能全靠实务历练所得。若是在宫里呆的久了,只怕还是要如之前那样,脑子都要木了,迂了。而且……父皇……儿臣……”
崇祯听着,伸手微微一压,看着周皇后道:“皇后,朕记得你准备一早就准备了清心莲子羹,这会儿怎么还未备好呢?”
“妾身这就起身去准备。”周皇后听弦知雅意,起身离开,心中微微一叹,握了握朱慈烺的手,道:“烺哥儿莫要孟浪,这宫里总归安稳。”
秦侠温笑应着,等周皇后走了,秦侠这才肃然看着崇祯道:“父皇,财政之事不外乎开源节流。而今天下,节流断然难行,唯有开源可多思量。户部硕鼠积存有一百二十九万两之巨,固然可解一时缓急,然则以朝廷欠账积累之重,边事内患之急,恐不足半年又复穷乏之态。故而,儿臣这才想出京,去临清。临清户部榷税分司乃天下八大钞关之首。天启末年最盛之时,年入税银五十二万两之巨,而今仅有每年税额钱粮十万两。如此源泉不得紧握,儿臣委实不甘。”
“留在京中,提朕多看着户部,难不成还能少了烺哥儿立功之处?”崇祯也是温言笑着,对于秦侠其他的话题没有回应。
秦侠听着崇祯笑声之中的阵阵杀气,微微一寒。崇祯的意思是,秦侠留在京中也可以立功,应付财政难题。毕竟京师汇聚天下菁华,每年千万石本色,数百万两折色银两,若是有秦侠看着,比起区区四十几万两一年的增加可要诱人多了。
可这种事情,以眼下朝廷的情况,再做一次只怕就要激起反叛了。秦侠又如何敢接话,急忙道:“父皇。此事不可再!户部之事一出,京师多有忧惧之辈,实当编赏臣工以安人心。如若不然,定会失之妥当,过犹不及!若是让世人知晓太子为一胥吏,图谋抄家之事,那清议哗然,后果不堪设想。儿臣名声舍去无所谓,但使臣工与父皇离心,儿臣纵然万死也难赎罪啊!”
崇祯闻言,笑容渐渐收敛,蹙着眉,没有立刻回复。
见此,秦侠急忙开口转移道:“父皇,孩儿还有一件事情未和父皇交代……”
“喔?什么事情?”崇祯好奇了起来。
见此,秦侠就开口道:“孩儿打算建一护军。”
说着,秦侠就将五军营右哨乔三儿兵乱的事情从头到尾缓缓回忆,说了出来。
说起来,秦侠对于有自己掌握的一支武力的渴望可谓是由来已久了。在明末这个乱世,任何事情都比不上手中有一支武力来得重要。这一点,傅如圭再见到秦侠家中家法如军律的时候就已经看出了一二。
故而,当秦侠得知京营里面竟然有一支百战余生老兵的时候,秦侠便立刻下定了决断,无论如何也要将这支兵马掌握在手。
五军营右哨生乱,秦侠反而不觉得如何恐惧,而是感觉到了一股期待。
陈皋文选择发动的这支乱兵实在让秦侠既是畏惧,更是兴奋而窃喜。让饥兵作乱,显然只有讨回钱粮一途。而钱粮之中的种种诟病,除了陈皋文以外,还有谁逼秦侠更加清楚?
故而,明知这支乱兵是冲着自己来的,冲着账册来的。秦侠并未提前预知危险后带着人马先行逃遁。而是选择了加快清算账册,然后让其他人撤走,自己留下来应对这群乱兵。
唯一功亏一篑的是,傅如圭、常志朗与谢毅这些人比自己想象得更加坚定,反而留了下来,让自己多了一点点麻烦。
第二章:建太子护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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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如圭几人留下来带来的麻烦秦侠其实并不在乎,甚至有了一种队友面前显露本事的激动。事实上,就连秦侠也没想到,自己的一番发挥竟是会让亲眼目睹了秦侠接下来动作的几人心潮澎湃,生出怎样的敬服的念头。
就是这样,在秦侠先声夺人之下,彝伦堂上气氛的节奏被秦侠一点点影响,一点点侵蚀,一点点掌控,最终借着账册吸引目光,怒吼一出,剑斩陈皋文。
到这儿还没完,秦侠更是在上千乱兵的围攻之中,激发藏在假的汇总集册里的石灰粉,拿下了乔三儿,生生在千兵所指之下,擒住贼首,完全控制了局势。
面对乱兵来袭,秦侠几乎选择了最为困难的一种解决之法。
而这,显然不是秦侠为了耍帅。
杀了陈皋文,逼得乔三儿宣布投降,更是自刎身亡。这一步步,一招招背后,是秦侠试图吞下这支百战老兵的布局与渴望。
至此,秦侠再发大招。
为了安乱兵担忧反悔的心,更是为了赢取乱兵慌忙之中的信任。秦侠宣布留下来陪同乱兵过夜。
这等于秦侠的性命随时掌握在这些乱兵手中,随手都可能在夜色之中,被哪个暴走的乱兵一刀斩杀。
秦侠如此决定无疑是震惊众人的,同样也是效果极佳,让乔三儿放心下来,不仅自刎死去,让秦侠接收乱兵再无后患,也彻底瓦解了乱兵们继续作乱的意志,顺利推进了秦侠平乱。
随后,秦侠果然如约留在国子监陪同乱兵一同安眠,甚至没有找个上好的厢房,而是跟着乱兵众睡在了门廊之中,唯一好一点的待遇仅仅是留下的监生给秦侠寻了三床被子,两床铺着,一床盖着。
然后秦侠酣睡一夜,仿佛身边都只是一群小绵羊。
那一夜里,老十七彻夜未眠,带着几个亲近的老兄弟护住了秦侠一晚上。
秦侠付出的诚意率先打动了老十七。乔博胜的死更是让老十七心中一抹执念消散,过去的恩怨已经了断。现在,他只想带着兄弟们有一个更好的前程。对于他们这种厮杀汉而言,最好运莫过于归属于一个好将主麾下。
现在他们率兵作乱,军营就是回去了也是百般折辱。
老十七左右思量,竟是再也没有比投靠秦侠更好的选择。显然,秦侠的作为与气概都是一个比起乔三儿也丝毫不落下风的主家。
故而,当秦侠愿意留下来陪着这些乱兵一起度过的时候,老十七便已然心折,无论如何也不让秦侠在军营之中少了一根毫毛。
对于老十七这些心中念头,秦侠似乎一点也没有思虑过一样。身陷乱兵之中,倒头酣睡,仿佛身边真的只是一群小绵羊一样。
对此,老十七没有怨言,反而更加觉得秦侠此人真乃英豪,未来定能够干出一番事业。
当其他乱兵默默望过来的时候,心思各异,夜色朦胧之中,无数人心中各种念头涌起,让那一夜过得无比压抑。
显然,那是一场将性命压上去的豪赌。
当清晨拂晓,光芒初照的时候,结果出来了。
秦侠赢了。
于是,当秦侠问老十七是否愿意跟随秦侠南下当家丁的时候,老十七毫无犹豫,立刻便答应了。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被秦侠封为家丁队正的老十七,一月就有十两银子的丰厚月俸,这还不算其他家丁应有的配备和后勤福利。比如内着丝绸,外批锁子甲的标配。比如一看就是大工打造的腰刀长弓,都是大出血本的精工武具。
等到老十七知晓就是普通家丁,只要训练努力,每天都能敞开吃肉的时候,更是大呼万岁。
至此,老十七就更加死心塌地了,更是带着右哨归来伤兵里最敢战的几个悍卒也跟着签了秦侠的死契,成了秦侠的家丁私兵。
几乎是现身说法一般,有了老十七的带头,这支从湖北战场上千里归来的精锐老兵断断续续共有将近百人倍秦侠纳入囊中。
就是不愿意离京,但答应有战之时死战的老兵也有数十人。
对于秦侠而言,这或许才是这一次户部整顿之中,最大的收获。
当然,面对崇祯皇帝,秦侠只会将五军营右哨的凄惨,将官的苛责压榨以及乔三儿自刎而死,其他乱兵温顺降服的事情说出,大不了再平静地叙述一下自己斩陈皋文,绑架乔博胜的事情提几句。
饶是秦侠说的只是简略得不能再简略得版本,崇祯皇帝看着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的朱慈烺,也是既是骄傲,也是后怕。
一时间百种心思涌上心头,一下子不知如何说出口了。
见此,秦侠又是缓声说道。“这些右哨乱兵留在京营里继续待下去也会被视为叛逆,生计更加艰难。但这些右哨兵丁在湖广又如何不是为父皇征战赴死的健儿?现在如此境遇,孩儿委实不忍,这才甘愿留国子监夜宿,更动了收入囊中之心。”
崇祯闻言,缓缓颔首:“如此忠义之辈,的确不当辜负。太祖爷成祖爷的时候,也曾有过太子护军,藩王护军之事。开一护军并无不可。此事我知晓了,先办下吧。但再开建制需你自行筹划。名义兵部会秘密给你办下,但是否公开,你自行筹谋。不过……烺哥儿啊,看来你这是一开始就打算出京了啊……”
让太子带着护军,当然不能最后让护军驻扎进紫禁城来。显然,秦侠一开始就没想继续留在宫中。
听到崇祯这最后一句,秦侠刚想说什么辩解,却见崇祯摆摆手,继续说了起来:“此次整顿户部,实则烺哥儿为首功。但是你出宫之事太过荒唐,也不好于圣旨之上将你功勋道出。不过朕的麒麟儿又岂能薄待?既然烺哥儿要建护军,那京营之中,你挑一部出去充实太子护军,就当朕补户部之功的事情罢。王承恩提督神机营,又领兵仗局之事。不管是择选精兵还是领号衣甲胄武备,这些事情总会更方便一些。”
第四章:招揽人才第一步
readx;也就是在朱慈烺刚刚穿越不久的那会儿,迫于中原接连败局,崇祯皇帝又将被关在大牢里的孙传庭放了出来,给了个兵部侍郎的职位,让其带着京营兵马南下救援。
只可惜,孙传庭还未到中原就得知汪乔年就被李自成攻破襄城折辱而死。
对此,崇祯皇帝只能又将孙传庭改任陕西三边总督,接手陕西这一乱摊子。见此,孙传庭自然只能重回陕西积蓄兵力,以图尽快恢复中原乱局。
到了这时候,朝廷因为朱慈烺的功勋有了粮饷,崇祯本以为还能稍稍安生一点,却没料到接连杀死两位三边总督的李自成还不罢休,又在四月底的时候再度围攻了开封。
开封乃中原咽喉,更是河南首府之地。再加上所谓得中原者得天下的话,崇祯无论如何也无法坐看其变,必须应对。
再加上塔山杏山等地告急,被迫是迟早的事,真可谓内忧外患,让好不容易乐观了一点的崇祯心情再度沉重了起来。
良久,崇祯皇帝缓缓睁开眼,缓声道:“朕知道了。塔山已克,辽东之事,先拨付了钱粮稳住宁远。朕不日会为彦演于天坛设九坛祭拜。再拨钱粮去山海关,安关宁军之心。内患危急腹心,河南之事兵部先议个方案出来,朕再多思量。”
彦演就是洪承畴,此刻的崇祯还不知道洪承畴其实并未战死,最后更是会归降大明的死对头建奴。
只是这样的话朱慈烺却不能说出来,毕竟既无实据,又无道理,拦着不让崇祯皇帝击败战死朝臣反而会让以成军阀气象的关宁军产生其他负面想法。
领了崇祯皇帝的命令,陈新甲微微抹了抹额上细汗,悄然退下。
不知过了多久,朱慈烺走了出来,道:“父皇,成全儿臣的孝心吧。请往临清,更练出一支如臂指使的强军来!”
崇祯皇帝看了一眼朱慈烺,让朱慈烺走过来,抚摸着朱慈烺的面庞,道:“是朕没守住祖宗传下来的江山啊。这才让孩子都这般舍生忘死。烺哥儿的孝心朕明白。罢了,去吧,朕的麒麟儿,想去就去吧。记住,无论如何你都是朕的太子,是大明的皇太子!”
“或许……这大明的天下,真的会在你的手中多一丝希望……”这句话在崇祯心中响起,却没有说给任何人听。
接下来,朱慈烺在宫中又呆了三天。这一次,周皇后见了朱慈烺反倒是没有唉声叹气了,只是每次都不免抚着面庞仔细看着,温声说着在宫外饮食起居应当注意的事情,便没有流露其他情绪。
唯有对视着周皇后那双慈爱的目光,朱慈烺这才能够感受到那种温情流淌,那种让朱慈烺百转愁肠的滋味。
三日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朱慈烺除了悄悄让周皇后女官拿过去一万两银子给周皇后表孝心以后,便悄然出宫。
出宫第一日,朱慈烺随手安置了家中事务,便立刻上门去了南熏坊的傅淑训府中。
再见朱慈烺,傅淑训的心情既是喜悦又是复杂。
“京营整顿之事铁证如山,更有勾连乱兵之事将王正志等奸邪之辈再无法翻身。前因后果多思量,秦侠你之功勋,千秋彰显啊。”傅淑训笑着,心理却有歉疚。
毕竟,秦侠与他自己儿子一样,虽然功劳十足,但身份着实太低又没有功名,就是将秦侠的功勋说出去,也摆不上台面,没人相信。自然,秦侠的功劳实际上都让傅淑训占据了大半。
朱慈烺对此,只是温言笑着道:“只要傅翁别食言秦侠就心安了。”
“几日不见,秦侠小友倒是诙谐了。区区一个户部分司罢了,京中或许还有些闲话鼓噪难以下手,分司地方又有何难事。”傅淑训轻笑着说着,举动之间,一个正六品的官位就送了出去:“当然,有些事情还是要过一过的。秦侠小友入国子监为监生,然后户部里得一个上佳的考评,让你顺势调至临清分司,总能应付一下吏部那边的规矩。”
“甚好,恢复国子监实用之才入官,亦是秦侠心愿。秦侠来出这个头,也让胥吏有个念想。两全其美之事,何乐不为?”朱慈烺笑着道:“不过,这一次秦侠到傅翁这里又是要来要一大才了。”
“哦?”傅淑训问问一挑眉,很快看到了一旁的傅如圭站了起来。
只见傅如圭到:“孩儿想追随秦侠小兄弟去临清!孩儿自从中举之后便屡试不第,进士功名于孩儿心中,也委实无趣得紧。比起这科举功名,孩儿更跟随秦侠小兄弟一起取战功,搏青史留名!请父亲大人应允!”
傅淑训顿时一阵无奈地摇头,良久才缓缓出声轻笑道:“罢了罢了。如今世道,文臣武将之序早就乱了。跟着秦侠,或许能出一番天地。去吧,痴儿。”
对于傅如圭,朱慈烺可谓是熟悉而又惊喜。
能够在一个部堂高官之家中长成一副弃文从武的路子,那可真可谓是极其少见了。不同于地方督抚那种统帅型的从军路子。傅如圭这可是打算全心全意投入武将之路,而不是如其他督抚一样,实际上还是文官的资序。
有傅淑训这样一个官宦之家的教育底子在这里,才能让傅如圭哪怕不爱八股,亦能考上举子。
这说明傅如圭的文化底蕴是上佳的。对于深切明白人才难得的朱慈烺而言,这等若是后世一个市级高考状元的智力了。更何况,一名将领,文化水平如何,可以说决定了其成长未来的上限。
无疑,傅如圭是一名历史上并未显名,但确系有真才实干的人才。这样一个人才,对于眼下班底薄弱,即将建军的朱慈烺而言可谓是雪中送炭,备感惊喜。自然是一出宫就亲自上门,以此表示诚意。
而傅如圭呢,更是这条命都是朱慈烺拿命救下来的。
不提从军入伍建功立业的理念,就是这报恩之情,也足以让傅如圭答应朱慈烺的邀请。
第五章:武学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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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利将傅如圭从傅家府邸里拽入自己的阵营,朱慈烺很快就拉着傅如圭纵马疾驰,奔行到了城西大兴隆寺的武学。
大明武学可不是教授武术的地方,而是培养军事人才的地方。最早始于宋代,在明一朝,于正统六年开办。当时的武学是京卫武学,选都督以下子弟中才器颇优、家道相称以及幼官入学。但开办以后,由于学生大多来自富贵之家,有些还袭有爵位,自然不肯努力学习,多数人连课也不来上。到景泰三年到学的只有十余人。于是,武学停办。直到嘉靖十五年又改到了西城大兴隆寺继续办学,几乎就在皇城眼皮子底下。
很快,两人下马步行,在皇城西边,后世中南海那一带见到了兴隆寺。
朱慈烺饶有趣味地快步走去,果然在侧门找到了一块牌匾陈旧,门房无踪的武学入口。
一边的傅如圭见此,倒是讶然道:“这大门洞开,想来武学近日还是有人在此修习的。”
“莫不成之前的京师子弟真无一人心向军略之学?”朱慈烺随口说着,拾阶而入,进了武学门口。
傅如圭轻叹一声:“京师勋贵早就没几人能上马开弓了。寻常子弟,又有多少人连识字都不得,如何奢谈武学?更何况……武举衰败,前途无踪,谁会醉心此道?”
朱慈烺默然,缓缓提步进去,打量着这大明最高军事学府。
武学内建筑寻常,挂着明伦堂、居仁斋、由义斋等牌子的厅堂安安静静地,空荡地不似一处学堂。
虽然早就有料到,但真正见了,朱慈烺还是心中叹息:“我还指望给你挑几个苗子呢。老兵是有了,提拔一批基层军官出来还可以。但文化所限,不识文字,难解军律,愚钝所致再提拔上中层军官就难了。没想到,武学之中竟是真的空无一人。”
“如此说来,我倒是想起一人。”傅如圭与朱慈烺一边朝着武学里间前进,一边说着道:“秦侠小兄弟应该听闻过武状元王来聘吧。”
朱慈烺看到前方的居仁斋,缓步走去,点头道:“崇祯四年,天子点其为武状元,赐官登州副总兵。只可惜后来战死在登州孔有德之乱上。”
“当时陛下开武举,考取武艺时,参考数百人,能运大刀者只有两人。王来聘便是其一。”傅如圭侃侃而谈,朱慈烺目光微亮。
“另一人是何人?”朱慈烺大感兴趣。
傅如圭道:“乃徐彦琦。武举初试,徐彦琦榜上无名,为此陛下还大发雷霆,又举复试,取王来聘为武状元,徐彦琦得武进士。只不过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若是得了第二,那便泯然众然了。王来聘能得副总兵之职,徐彦琦却只能回乡为守备亦不得。”
朱慈烺闻言,顿时凝视着傅如圭,道:“如此英才,竟如此空掷,国之不幸!如圭兄,我这就书信一封,还请务必请动大才!”
“徐彦琦一身武艺,时刻想要卖于帝王家,成人臣功业。这是他求之不来的际遇。这等两全之美,愚兄定办妥帖了。只是徐彦琦远在江南,书信往来,舟车劳顿,恐怕要再过两三月方才能入京了。”傅如圭笑着,心中却不由地想起了朱慈烺的家丁之事。
只不过看朱慈烺这口气,前前后后都是一副朝廷官宦的口吻。可朱慈烺只不过区区一介正六品的户部分司主事,如何有这权力?莫不成朱慈烺要转入武途?那又是那一部将官的序列呢?是京营,还是边军?亦或者……是老爹说的,朱慈烺背后的那个人?
朱慈烺看着傅如圭应下,也就开心地点头,推开居仁斋的大门,打算进里边坐下细论。
只是当朱慈烺刚刚推门进去,就见傅如圭猛地警惕了起来:“前方何人?鬼鬼祟祟,还不出来?”
原来,被两人以为武学里面空无一人的武学竟然有人在!
而且是背对着两人,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只是手中笔墨不停,不住地书写着什么。
“如圭兄稍安勿躁,那位兄台应无歹意。毕竟是我们贸然闯入。”朱慈烺拦住了傅如圭。
两人进来,前面那人却是一言不发,不声不响,让两人好生纳闷又感觉有些打扰清净。
于是,朱慈烺缓步走过去。
傅如圭脚步快些,刚要一礼喊话,却见朱慈烺又拦住了。只见朱慈烺指了指一边一张不大的白纸道:“耳聋心静,若语请书。”
旁边,一张白纸平铺,一杆短锋尖毫静候。
“恐有蹊跷隐疾。”傅如圭轻声念了句。
朱慈烺颔首,示意噤声,走过去,提笔静书一句:“兄台何人?”
写完,朱慈烺走开,远远看着这男子继续提笔疾书,迅速作画。
“这是……”此刻,傅如圭盯着男子书写的东西,惊讶地喃喃着道:“这是掣电铳!”
“这是何物?后膛枪?”朱慈烺满脑子疑问。
见此,傅如圭便仔仔细细给朱慈烺讲解了起来。
掣电铳铳长约6尺,重5斤,采用后装子铳的形式,子铳6个。是可以将后膛迅速替换,从而达到迅速发射目的的火铳。
“只不过并非燧发……”朱慈烺心中叹息了一声。子铳走的还是鲁密铳的形式,也就是火绳枪。
不过这样的子铳和后膛枪……看起来还是很高级的样子啊。
朱慈烺看着这个男子的表情一下子不一样了起来。
朱慈烺与傅如圭站着低声讨论了良久,前面那人似乎也是卡在了某个地方,良久不动,终于颓然地放下笔,看到了一旁留下的纸条。
随后又转身看到了朱慈烺与傅如圭。
朱慈烺与傅如圭也终于得以见到这男子的真面貌。
男子一副寻常书生的容貌气质,满腹书卷气,只是面色颇多了一些沧桑与忧愁,似乎心中阴云笼罩。
两方见礼,这男子提笔书写了一句:“在下顺天府童生,李峻。”
“秦侠。”
“傅如圭!”
朱慈烺与傅如圭两人也是分别写上自己的名字,算作见礼。
这样别具一格的交流方式让朱慈烺与傅如圭感觉新奇,三人一番见礼,倒是不觉得有碍,很快就切到了火铳的话题上。
第六章:火铳见真章
readx;打这儿起,朱慈烺与傅如圭这才哭笑不得地发现。原来这李峻也并非是武学学子,而是顺天府府学的秀才。只不过李峻自幼隐疾,读书交友都是艰难,考上秀才后更是有些自闭。
十年前,李峻之父李子静在辽东大凌河为官时亡于建奴之手,让李峻悲愤不已,心中时刻想着报此杀父之仇。到最后,竟是让李峻对军器武备之事格外有兴趣。时时刻刻想着造出犀利武备,让官军狠狠剿灭建奴。
这几年,李峻又是发现了京卫武学这一好地方,常来此处阅览。尤其珍爱赵士祯的著作,更是将这位军器开发的大能当做了偶像。神器谱》、《续神器谱》、《神器谱或问》、《备边屯田车铳议》等著作通读数遍,犹自爱不释手。最近更是自己自行重复画出火器图式24种。可谓是对“火箭溜”、“制电铳”、“鹰扬炮”、鲁密铳等火器了然于心。
见发现这么一个奇人,朱慈烺与傅如圭都大感此行不虚,自然迅速开始探讨起了火器军略之事。
傅如圭只是问了下身世,感慨了一下奇人之厉害。问了几个火铳的问题,让李峻轻易回答后,傅如圭便只是静听了。他感觉到了朱慈烺打有准备。
果然,李峻说完了自己的事情,也就开口让朱慈烺点评这些火器。朱慈烺也不客气,直接就问起了刚刚画的掣电铳之事。
劈头盖脸直指掣电铳的缺点。
“烟火不封,弹丸不远。如何破解?”
“子铳虽是便利,拆卸可用。但制造艰难,尤其需大工尽心。然大兵数千,每人一具,何年何月可完成?又需耗用工本多少?”
前面两个问题朱慈烺刚刚落笔,李峻就迅速跟着回复。
“烟火不封,无非子铳与掣电铳不够精巧,用具过于粗糙。并非不可解之处。”
“工本之事,在乎于子铳。若子铳设计重构,使其精巧增益而简略有望,我也有解决的办法。只需有精工大匠再造机簧罢了。”
朱慈烺微微颔首。看着镇静却更加蹙眉的李峻,又是一笔落下,这一次,却让李峻原本迅速的手一下子僵了下来。
“子铳之利,在其枪弹分离。为何要将火绳激发之处一并用于子铳之上?”
只见李峻看完以后,呆立着,一道神念劈进心中,仿佛什么东西豁然开朗一样。
朱慈烺点出了思路,李峻若是还不明白那就白读了那么多书,更是白研究了花这么多年了。掣电铳犀利的地方就在于子铳,实现了带弹仓的后膛枪。可子铳的发射激发部位依旧用的是鲁密铳火绳枪的那一套,这样一来子铳的制作难度一下子就加大了。更是让掣电铳的成本也高于普通的鲁密铳的五倍。
可若是枪弹分离,让子铳只充当弹仓的功能,让发射激发的功能依旧在火铳上完成,那岂不是就既保留了掣电铳的优点,又解决了掣电铳成本高昂,密封性不强等诸多关键的缺点?
“先生大才……或解我数年不解之处……”李峻提笔于此,顿时大拜而下。一种前所未有思路畅通的舒畅感觉让他申请激动,难以自已。
朱慈烺连忙过去搀扶。
这自然是朱慈烺现代人的眼界与积累,这才推开了李峻心中久久不能攻破的一扇关卡。
李峻这时也顿时换了个态度,用近乎讨教的姿态和朱慈烺继续谈论了起来。
与此同时,朱慈烺却是不再继续掣电铳的话题,让李峻心痒难耐,却不敢反驳。
朱慈烺接着说的却是鲁密铳。
鲁密铳是万历二十六年,大明兵器专家赵士桢向鲁密国使者朵思麻请教后经改进后出来的。
一件鲁密铳,以制造办法不同,六斤到八斤之间。长有六七尺,有龙头轨、机都在枪把上。枪把还有有钢刀,如果敌人逼近,还可以当斩马刀来用。
《武备志》中说:“鸟铳:唯鲁密铳最远最毒。”
也就是说,这是现在火绳枪里面射程最远,枪口动能最大的火绳枪。
对于看起来很高级很缺陷的掣电铳朱慈烺是没打算了,但对于鲁密铳,朱慈烺却食指大动,知晓这玩意在历史上可是赵士祯少见批量列装过明军的热武器啊。
提起鲁密铳,李峻的态度就不太热衷了。
或许是这个已经被她吃透,而且也感觉不甚太尖端的缘故,所以李峻并不深觉得有何厉害的,只是简要说起了制造方法:“铳筒冷锻者甚妙,若得巧手铁匠将筒打成,如膛内容三钱铅子者,将二钱五分撞趁红恹过,将八棱颠打极直,然后用锤密密锻过,滚水试无沁漏,用圆钻微扫,膛既清洁,外边更不生锈……”
此刻,朱慈烺忽然道:“火铳如此犀利,官军不爱,是何缘故?”
傅如圭一脸纳闷地盯着朱慈烺,心想朱慈烺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不过很快他就想到了,这是冲着李峻去的。
果然,李峻随意回答道:“不外乎制官贪婪,采买用料劣质,再加上逼迫工匠,使工匠求活已然艰难,又有谁能用心制器。如此一来,劣枪层出不穷,但开一枪,未伤敌人先伤己身,官军谁能爱之。”
听此,朱慈烺顿时笑着写道:“若以先生之大才督造,用上乘之法,采上佳之用料,爱工匠如兄弟。则鲁密铳可为大军利器否?”
“必能。”李峻写下的时候,手微微一抖。
这是要被人重用的节奏吗?一想到平日里那些亲戚的白眼,再加上李峻父亲亡去后家人的唉声叹气,家门一日比一日衰微,杀父之仇一日比一日遥遥无期。这些让李峻每日苦闷的地方真的有了纾解的地方,有了翻身的地方,这如何不让李峻激动?
可是……可是万一是我想多了,人家瞧不上了?
李峻看着朱慈烺,忽然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秦某愿请先生出山,为官军督造鲁密铳。一切都如我所言,用上乘之法,采上佳用料,优待工匠。先期更有五千两经费,让先生闲暇之余,可以充分考虑,如何用秦某的办法改进掣电铳。”朱慈烺笑着,留下了一封名帖和一个十两的金元宝。
“这是在下名帖,想来京中不会有人冒用我的名义。”
第七章:护军名分
readx;说完,朱慈烺放下名帖和金元宝,带着傅如圭离开。
只余下李峻呆呆地看着这封名帖。
朱慈烺,这名字对于不少官员而言已经开始渐渐淡漠。但对于这些出身底层的人而言,却不知为何突然有一种难以描摹的吸引力。
不少年轻士子已经开始低声议论《少年大明说》,哪怕冒着师长的责罚。
他铲除了户部贪污的硕鼠,让无数徘徊在倒毙路上的士卒得到了自己的军饷。
他给了无数人新生的机会,也让无数人看到了,哪怕一无所有,只要有勇气,有能力去改变,也能够从那万死无生之处,寻觅到一线生死!
忽然间,李峻提笔疾书,拿着一张纸,高举着,冲到了朱慈烺的身前。
被挡住的朱慈烺不以为冲撞,而是放声高喊了起来。
“大军有望了!走,有了军工专家,总算不用担心被神机营与兵仗局的人丢来一堆烂货了!”
果然,没几天,朱慈烺就在澄清坊的宅子里见到了换了一身新衣,颇有些严肃的李峻。
“得先生之助,我大明强军有望了!”朱慈烺大笑着过去迎接。
如此大礼,李峻颇有些惶恐。
一旁的傅如圭倒是很轻松:“李先生不必如此拘谨,一会儿还需要仰先生之大才,让我军别挑到一些破铜烂铁呢。”
“正是如此!”朱慈烺说着,门外已经安排好了马车:“好了,走吧,去神机营,看看我们的武器!”
历史上,大明天启元年在徐光启的主持下,就领取了两千支鲁密铳用来训练部队。这其中,仅仅只有几杆有问题,其余大部分都可以用。
从这段历史上来看,依照正常的军火生产规律,大明显然不止造了两千支鲁密铳。
而这些,大部分都珍藏在了神机营武库以及兵仗局武库之中。
这一次,朱慈烺得了崇祯皇帝应允,兴高采烈来神机营与兵仗局,自然就是打算为自己的护军,或者说那支家丁部队拿到兵甲。
朱慈烺要出宫出京,太子护军的旗帜显然就暂时不能摆出来。兵甲战袄可以暂时不领,但武器却必须领出来。
好在,别人或许不知晓朱慈烺的来头,提督神机营又兼领兵仗局的王承恩是绝对知晓的。
朱慈烺只是丢了几个分量不小金灿灿的锦囊,就让值守兵仗局的小太监笑王瞬间绽放了起来。
唯有看到这一幕的王承恩面皮一抽,手中的金子拿也不是,送还也不是,只好暗地里使劲,不让朱慈烺在神机营与兵仗局领取兵甲有一丝阻碍。
于是朱慈烺很快就从神机营与兵仗局掏出了五千杆还算有点品相的鲁密铳,又拿了三百杆显然只是小批量制造的掣电铳,以及两千杆火箭溜以及配套的火箭两万支。以及三门弗朗机火炮。
只不过,朱慈烺点名一下子要了这么多军备,很快就遇上了麻烦事。
有王承恩当面坐镇,朱慈烺遇到的麻烦当然不是来源于神机营武库。而是……搬不走!
这可不是后世,几卡车的事情。这上万的火器,还有诸多高危险的军火,让朱慈烺和傅如圭两个人搬运,怕是要搬到猴年马月才行。
当然,朱慈烺尽可以现在让傅如圭去派救兵。亦或者干脆定下时日,下次再来。
只不过……临到头了才这么说,这不就是承认朱慈烺考虑不周吗?更何况还有一个新来的手下在看着呢!
朱慈烺决定装一回逼。
只见朱慈烺看了一眼王承恩身边的小太监王贺,眼珠子提溜一下,没有言语。又看了一眼这堆积如山的军械,目光逡巡在王承恩身上的时候,露出了一丝愁容:“神机营的兵想来在王公公麾下,定是一流强军吧。”
见此,王承恩哪里还不明白,当下就让那个小太监下去。然后又看了一眼傅如圭。
见此,朱慈烺笑道:“如圭兄乃我至交臂助,无需避讳。”
听此,王承恩很上道地就大喊道:“秦侠小兄弟如此看得起咱家,那咱家也就不瞒秦侠小哥儿了。这神机营除了火器,可的确还有些练过的老兵。更别说咱家提督的神枢营,更是骡马齐全。依着陛下的意思,是不是应该为太子护军再配些神机营的老兵与神枢营的骡马?如此,方才不辜负陛下与殿下盛情厚爱啊!”
听到这里,傅如圭心中猛地一震,终于明白了秦侠身后站着的大佬果然就是太子!
除了太子,还有谁能再建一支军队?
除了太子,又有谁敢拿着私人的军饷来养一支兵马?
又是除了太子,还有谁敢让王承恩这个宫中大档也如此卖面子!
想到这里,傅如圭对跟着秦侠干的未来一下子就火热了起来。这前途杠杠的啊!
傅如圭当然想不到,朱慈烺只是想从王承恩手里要点人过来,好搬运这些军械罢了……
只不过王承恩的表现确实更加上道,不仅给了神机营的老兵,更是连搬运军械的骡马都准备好了。到最后,更是奉送了一份超级大礼。
名义!
太子护军的名义!
通过这样含糊不清,却又确凿无疑的举动,让傅如圭确信无疑朱慈烺当做家丁的就是太子护军!
这让原本对太子护军安排有些惴惴的朱慈烺心下顿时安稳了下来。
继续隐瞒太子的身份是朱慈烺深思熟虑后的结果。毕竟,若是公开太子身份,御史言官满朝文武都会惊骇,绝不会放朱慈烺出宫,更不会放朱慈烺出京。
这样一来,朱慈烺固然能够将太子护军带在京中训练,但没了宫外世界的经营,靠着那么一点早就被瓜分干净的国库,朱慈烺了不起最后有一支逃命的亲兵就再也没有前途。
故而,朱慈烺坚定要隐瞒太子身份。
但没了太子身份的公布,太子护军要如何将指挥权握在朱慈烺手中,又如何让军官士兵保持忠诚团结又让朱慈烺忧虑了起来。
朱慈烺自然是打算将这支兵马牢牢掌握在手,但公布太子护军番号又显然不合适。到最后,肯定会以家丁护卫队的形式存在。
一堆大头兵还好糊弄,无论是跟着老十七来的老兵还是右哨的那些乱兵,都不会在意番号的问题,就算不是太子护军也会死忠跟着朱慈烺战斗。
但中层军官乃至傅如圭这样的将官种子,那就不能说什么混在朱慈烺的家丁队里当家丁了。
第八章:送来的精兵
readx;就算傅如圭愿意,傅淑训也会翻脸。
二品中枢高官的儿子给别人当家丁护卫队的头子,傅如圭舍得面皮,傅淑训却绝不会罢休。
自然,朱慈烺对于这个问题已经是头疼已久,正想着怎么编出一个故事来证明自己手中握着太子护军的番号。傅如圭加入进自己的团队,到时候进的也是太子护军的官职。
就当朱慈烺头疼着呢,王承恩给说了出来!
这岂不是愁着瞌睡突然来了枕头?
朱慈烺顿时大喜过望,看着王承恩的眼神一下子涌起了无数善意。
心下提了提神,只见朱慈烺又神神秘秘地道:“只不过太子建护军,虽然陛下已经下了中旨让兵部将番号、令旗、印鉴秘而不宣地发下了,但唯恐朝中多有争议,与强军之事不利。故而,这番号等事还是不要外传得好。”
“太子殿下有此吩咐,老奴记得的。”朱慈烺这般神神秘秘地说着,王承恩却是一脸郑重地应下。
两人这样一来一往。
搞得傅如圭恨不得将心剖出来明志一样,就差指天发誓地郑重说道:“草民明白,今日所听,入我耳中绝无半分出去!”
一边的李峻很是茫然,但看到了这样严肃,也是肃然不语。
见此,朱慈烺又笑着道:“不过武职齐备,倒也不必太委屈。暂且让如圭兄以千户职入护军,不止以为可否?当然,旁人问起时,怕是不能如此说的。”
“为国尽忠,卑职本分!些许隐瞒的委屈,值得什么?下官明白!”见此,傅如圭顿时肃然应是。
见此,朱慈烺这才拍拍手,示意搞定了这边。
过了不多久,被司恩喊过来的一部神机营将卒也被喊了过来。这些人约莫有百来人,大部分都是寻常兵丁的样子,只有领头带着十来人,让朱慈烺顿时留意,眉头一挑。
所谓寻常兵丁,自然是精神萎靡,营养不良,看起来只比叫花子好一线的样子。
倒是那个领头的让朱慈烺注意了起来。
此人倒是不如那些寻常兵丁一样,腰板挺着,微微有些大肚子,比起后世发福男子都要壮硕三分。
只不过,这男子一双眉目十分警惕,带着审视与自傲的目光看着朱慈烺等人。
不多时,朱慈烺就从王承恩身边的小太监口中得知了这波人的来历。
“这是炮营兵士,崇祯九年,汤若望奉旨设厂督造大炮二十余门。而今尚能用的有火炮十二门,这八十九人便是炮营兵士。此乃炮营把总,刘泉。”小太监轻声地说着。
朱慈烺缓缓颔首,面露惊喜。
炮兵,这可是技术性兵种的。尤其是在这个时代,一个经验丰富的炮兵是一队骑兵都换不了的。毕竟,会操弄大炮的可比会骑马砍杀的人少多了。能有大炮的,更是屈指可数。培养起来也是耗时良久,费用及其惊人。
被介绍的炮兵把总柳泉一脸惶恐,急忙下拜。朱慈烺倒是立刻温言扶起,很是满意。
此刻,那小太监眼珠子挪到了那壮硕啤酒肚男子身上,犹疑了下,这才道:“这位是把总刘胜,身后的便是刘胜所部。是京营中有名的勇士。”
被介绍到了,刘胜却并无惶恐之色,镇静地行了军礼便警惕地盯着朱慈烺。
见此,朱慈烺忽然笑着道:“京营神枢营来的?”
有了老十七投靠,朱慈烺对京营里一些有名的人物也是知晓了几个。
听此,王承恩发话了:“是在神枢营里厮杀惯了,很是活泼,前阵子咱家将其调进了神机营。现在,秦侠小哥儿要,自当让其有更好的未来。”
朱慈烺顿时微微眯起了眼睛,这哪里是什么给好未来啊。这不就是各个地方都收拾不了的刺头么?王承恩从神枢营里踢到神机营那会儿,他还没提督神机营呢。
倒是怪不得刘胜这般警惕。
“军令已下,可由不得谁想挑选未来。谢过王提督,这队人马我要了。待饱餐一顿,搬运军械,出发吧!”朱慈烺雷厉风行。
有了百十来人手当苦力,朱慈烺接下来做事就方便很多了。再加上有了李峻这么一个军工专家在,朱慈烺也不用担心落入自己手中的都是些次品。
就这样,朱慈烺在京营里又忙碌了三日,将军械与兵马都安排妥当了这才回了家。接下来,朱慈烺要处理家务私事了。
澄清坊。
司恩被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留守在了京中。
但司恩对此却并无怨言,反而兴高采烈地对着一个十**岁的眉目灵动,看起来颇为机敏的青年耳提面命,不住地说着什么。
这个机敏青年就是司恩的独子,入宫之前留下的亲生儿子,司琦。比起其他太监的干儿子而言,这个从小就吃苦颇多,直到最近才时来运转得以过上一点好日子的年轻人让朱慈烺看中了,问司恩愿不愿意让司琦跟着朱慈烺南下,做秦府的二管家。
“这还叫事儿吗?太子爷一句话,这小子敢不听,打折了腿!”司恩当即就兴高采烈了起来,这些时日都在教导着这孩子如何做人做事。
司琦跟着太子爷南下,前途显然比起在老家看守几十亩薄田地更有未来。
而大管家司恩呢,则被朱慈烺留在了京中处理京里留下的东西。毕竟司恩年岁已老,近五十的年岁在这个时代已经算老年了,身子骨吃不消舟车劳顿。更重要的是,朱慈烺还需要司恩出入宫中较为方便的身份为朱慈烺做更多旁人做不来的事情。
这一点,比起京中那几万两的产业更加让朱慈烺上心。
说起这些产业,自然就要说起京派胥吏投效过来的那十万两银子。
朱慈烺得了十万两银子当然不能全部砸出去,对于信奉钱只有流动才有意义的朱慈烺而言,这笔钱很快就被拿出了五万两投资出去。其中两万被朱慈烺拿出去置办田产用来安顿那些不愿意跟随离京的伤卒,余下的三万两,都置入了京中开起了店铺,什么布店,米店,日用杂货柴米油盐酱醋之类的店子,都置办了起来。显然米市大街当初的遭遇让司恩格外介怀。
第九章:南下预备
readx;【感谢读者楚龙华啊打赏~】
这样一番布置,这些家产每月上千两的进项也足以让造出一个蒸蒸日上的秦府了。
余下的五万两,除了一万两被朱慈烺孝敬了母后以外,都统统算进了预备的军费之中。
如此巨额家产,朱慈烺自然需要司恩这样一个信得过的人留着看看守。除此之外,澄清坊里秦府周围的几个家宅也被朱慈烺轻松购入,扩大了宅子,用以安顿更多的住户。
比如朱慈烺从京营里弄来的一拨人。
好在那些匠作大院里除了十来个年老体弱,实在不宜远行的匠人留守外,其他大半匠人都决定跟随朱慈烺南下。要不然,京营里弄来的这一拨人更要住不下。
只不过,由于朱慈烺这些老家人粗粗一算着实有些多,朱慈烺还不得不让司琦先行带着澄清坊里的老家人先一步出发去通州,待司琦在通州调遣好了船队再等待朱慈烺的后续队伍一起汇合。
这些匠人对于要跟着朱慈烺走倒是毫无怨言。对于他们而言,京师也只是一个用来逃荒的地方。
真正能够让他们摆脱饥荒贫困的显然是朱慈烺大老爷,而不是京师这个冷漠得每天都有人倒毙在路上的庞大城市。
澄清坊宅子里的匠人算上亲眷前后加起来有上百人之多。
但若以为这就是要跟随朱慈烺南下的全部人马,那恐怕还是有些小看朱慈烺。
别忘了,还有京营五军营右哨呢。
这部作乱国子监的京营禁军的确如朱慈烺当初所承诺的那样,免于论罪。明面上的罪行的确被免了。
但一支参与过叛乱的军队不仅朝廷将官不会信任,袍泽战友乃至妻小都会另眼看待。
而这个时候,马绍愉主持的裁汰京营的行动,自然是将裁汰京营六千人的名额给到了五军营右哨。
顿时,五军营右哨的上下兵卒纷纷失业。
而这个时候,当他们知晓朱慈烺这里招收家丁的时候,自然是纷纷跑进老十七家中询问。
恰好他们身边不知不觉又流传出了老十七的现身说法。
老十七一个家丁头子,一月十两月俸。
又轻又暖和的崭新家丁服。
普通家丁好好做事日日都能吃肉。
兵甲器具都是精良。
更有受降那日,朱慈烺亲自陪同过夜。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被回忆起来后,六百一十三名名当年回来的伤卒有四百七十一人都跑去问朱慈烺家丁队的事情。
其余右哨两千人,也有一千六百余人最终被朱慈烺分批考察,剔除了老弱病残之人后,从余下的九百七十三人之中又根据风评,面貌,举止剔除了奸猾、懒惰以及心性不正之辈,最终留用了三百余愿意务农的去了京畿乡下农庄,留用一百余人在各处店铺之中做工。
到了最后,在朱慈烺亲自主持之下。选入了那些回来的伤兵之中精干老练的精兵一百整,以此组建了正式家丁队。又选了归来伤兵与右哨老实兵丁的余下五百人,让傅如圭带着去京畿乡下农庄整训,约莫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一批批百人规模的预备家丁队跟到朱慈烺任职的临清去。
京中这样一番布置下来,累得朱慈烺将近半月脚不沾地,焦头烂额。
不过,就这样忙活完了,朱慈烺也没得休息。因为,又一支要布置南下的人马等着他安排呢。
自然,就是这支一百人整的正式家丁队。队正就是老十七。老十七姓施,家中排行老七,没名有姓,久而久之就便被袍泽称之为老十七,以至于连本名都被人忘了。朱慈烺倒是一时兴起给老十七起了个名字叫做施展邦,结果其他家丁还是嫌弃这名字难记,依旧喊着老十七,最多严肃的时候唤一声队正。
这样一支几百人的人马的调拨南下,朱慈烺自然还是需要做一点准备的。
至少要拆分成三支队伍,前后接应。然后又要安排一下后勤补给之事,几百余人的饮食起居,没个后勤团队,什么事情朱慈烺都要亲力亲为。
搞定完了家丁队伍的布置,当朱慈烺在家中看到了含笑以待的常志朗时,这才心中暗叫,竟然差点忘记了国子监的布置。
来人常志朗自然就是在户部整顿之中率先喊出跟随朱慈烺的那名监生常志朗。
常志朗来找,自然是为了跟随朱慈烺南下的事情。
对于有人跟随,朱慈烺自然是礼贤下士,发自内心地欢迎这样一支队伍。
简单聊了一下二十二名监生在京中的情况,得知这支监生在户部既有大司农视为亲信帮衬,又有京派胥吏刻意避让,际遇自然是如鱼得水,好不自在。
唯有当他们知晓朱慈烺竟然拿了户部临清榷税分司的职司以后,常志朗会见了二十二名监生,得知也有五人愿意跟随朱慈烺南下以后,又立刻跑来问秦侠,是否愿意接纳。
听到这里,朱慈烺岂会犹疑,自然是欣然欢迎。
就这样,朱慈烺又不得不加塞了六人,亲自安排好了,这才宣布整装待发,分批行进。
没奈何,一个区区六品小官儿朱慈烺实在不敢在京师里招摇。
就在朱慈烺如此刻意隐匿之下,朱慈烺的所有人马终于安然在通州汇合,浩浩荡荡南下,再无需要避讳。
随着户部整顿,牵出京营**大案。京师里一时间不知多少官宦之家瞬间破败。同样,也不知有多少人得以荣膺升迁,走上新的人生高峰。
在这样的一个背景之下,一个叫做秦侠的监生忽然间被派遣到了户部临清榷税分司担任主事就不太引人注意了。
也唯有朱慈烺的亲友们才会清楚知晓户部临清榷税分司是个怎样的职位,而朱慈烺……就是之前搅动起了京华风云的人物。
朱慈烺与司琦带着的家人在通州汇聚以后,合并车船,一路上浩浩荡荡南下,十数大船小船延绵广阔,终于不必再隐匿行踪。
到了运河上,上了船便没人能够打量里面。朱慈烺一行人合计数百人也终于可以不必劳累隐蔽了。
当朱慈烺赶到通州出发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大明崇祯十五年四月十一。
这时候呢,朱慈烺也终于以为可以放松一会儿。
结果伺候着朱慈烺的司琦与老十七没料到的是,自从朱慈烺收到了京中司恩紧急传来私信后,便面沉如水,只带了司琦与老十七便单独要了一艘速度最快的官船,一路免关过桥,日夜兼行,率先敢向临清。
无他,私信上都是京中传来的河南战局讯息。
第十章:初到临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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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清。
这是个好地方,尤其是对于定都北京的大明而言,因为运河而行的临清更是位置关键。
《宪宗实录》总裁官丘浚曾说:“今国家都燕,盖极北之地。而财赋之入,皆东南而来。会通一河,譬如人身之咽喉,一日食不下咽,立有死亡之祸。”
“临清乃会通河之极处,诸闸于此乎尽,众流于此处会,且居高临下,水势易泄而涸速,是凡三千七百里之水路,此其要害也
“临清受两河之水,合流北放,千一百七十里抵大通河,距京师百六十里。州实河潜之喉,当南北之冲,故曰第一津州。”
说人话一点便是,临清乃是水陆交通要害之地,更是扼守大运河的关键节点所在,是一处对国家地理军政都格外重要的所在。
宣德中年,朝廷增设临清仓在此处储存过三百万石军需供应北方军务。
如此临清,更是因为交通要道而经济发达,商户众多,成了整个华北都瞩目的商业重镇,人烟繁华,都市景象丝毫不弱京都。这样的地方,自然也被设立了钞关征税,在此的临清户部榷税分司更是大明八大钞关之首,比第二名强了不止一倍。
自然,拥有征收船料商税的户部榷税分司自然是临清之中格外要紧的所在,无论是权势还是影响力比拟临清州府丝毫不弱。
“在这里,便是某一身抱负真正要施展的地方啊!”朱慈烺下了船,听着码头的人声鼎沸,笑容初展:“走,跟着老爷去找咱自己的地盘!”
听着朱慈烺的话,一旁有些茫然的老十七问道:“老爷,就这么直接去?不等后续人马了吗?标下已经吩咐家丁队了,都已经换了快船,单独南下。约莫再等十日就够了。”
司琦也跟着道:”“还有常先生、谢先生等人。他们也换了快船,至多只需要五日就能赶到了。”
“喔?五日,十日?倒也够了。”朱慈烺眯着眼睛道。
见此,司琦便道:“那我这就给老爷去寻客栈。”
“寻什么客栈,直接去分司衙门!”朱慈烺说罢,便径直朝着城中走去:“倒是这几日里可以让我看看城中能有什么宵小!”
临清户部榷税分司。
分司衙门在城区的运河西岸,甚至不需要朱慈烺怎么认路,只需要扫一眼看着原来的船主运着货朝着河流南边西方那地方停靠的地点看过去就行。
很快,一处青色灰瓦的硬山建筑就缓缓展露在了众人的眼前。
只不过,比起想象之中税务局衙门应该有的那种巍峨气势,朱慈烺反而心中有些失望。
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大院子罢了,唔,最多上面挂了一个户部临清榷税分司的牌匾很是有威严。
但比起气派恢宏的帝都,对于连紫禁城宫廷殿堂都见了无数的朱慈烺,这么一点气派实在算不上什么。
领着司琦老十七几人,朱慈烺抬腿就朝着户部榷税分司内走去。
官署坐西朝东,面对大运河。
前院为公署办公,设有河口钞关、阅货厅、裕国坊、道商坊、关堞、关署仪门、大堂、左右辅以穿厅、胥吏科房、皂吏房等;后院为档案册籍、船料税钱、熔铸钱印的库区。
南北三进院落,置设穿厅、船料房、鼓铸坊等,占地横宽百丈,厅堂坊舍室四百余间。
让朱慈烺想要迷路找不到这儿都难。
恰好此时,一艘货船经过钞关。船主下船停靠,忙不迭地朝着钞关走来的书手讨好,手底动作颇快地塞过去一块碎银子,让那书手脸上多了几分笑容。
随后,船主进了钞关署衙公堂开始填写船单。开列船户籍贯姓名、船只类型、梁头尺寸、货主姓名、货物名称。
这是为了钞关收船料做准备。所谓船料,是船只大小的一种计量单位,l料大体相当于l石的货物。宣德四年规定,每船百料收钞100贯。后来根据船料征收太过难以核定,于是渐渐改成了以船头广狭为收税依据。
朱慈烺估摸了一下这船主的货船,竟是艘少见的大船,约莫有一丈四的规模。想到此处,朱慈烺估算了一下,这就是八两八钱的船料啊。
心念此处,朱慈烺跟了上去,眼神不错地看到了船主刚刚填完税单。只不过,上面写的梁头竟然只有七尺。
朱慈烺微微一笑,没有发言。
船主填完税单以后,同时要填写货单,开列货主籍贯、货物名称、数量、出发地、经由地、目的地。这是为了钞关收商税做准备。
一般的钞关都只征收船料,但临清钞关果然不同于寻常钞关,他还征收商税。也就是根据商品货物征收商税。
不仅如此,征收商税用的还是起条预征制。
比如即张家湾的货物,若要发往京师出卖,则先在张家湾交十分之三的商税,由张家湾税课司开具**(谓之起条),商货到京城崇文门税课司,凭张家湾**再交剩余的十分之七。
临清钞关则是这样征收的。
在临清发卖者,照旧全税。在四外各地发卖者,临清先税六分,至卖处补税四分。其赴河西务、崇文门卸卖者,临清先税二分,然后印发红单,明注某处发卖,给商执至河西务补税八分,共足十分之数。
果然,朱慈烺在钞关署衙内看到了一块醒目破旧的牌子:起条预征,不从者罚。
“倒是简洁有力……”朱慈烺失笑道。
这时候,那个船主也已经将两张单子都填写好了。那陪同进来的书手见此点了点头,接过货单与船单,开始刷刷填写税单。
朱慈烺眼神不错,一眼就看到船料上赫然写着……
“……梁头七尺,船料收钞四十五贯……”
“银子都不用了啊……”朱慈烺心叹。
这年头,宝钞拿去擦屁股都嫌硬。这船主能有一丈四的大船,手面和背景应该都是不错的。
此刻,税单开始由书手拿过去交给内堂的算手。内堂的算手看了这名书手一眼,嘀咕了几句朱慈烺听不到的话,便审核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