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2章 惊呆!藏在圣像里的无名白骨
莫张狂怎么也没料到,那个私自放走了药婆婆的人,竟是他跟莫随心都当做心腹在培养和信任的莫随云!
这可比放走药人的叛徒是莫凤英还要更打击人!
莫随云仍然是那副垂眉顺眼,恭恭敬敬的模样。他那副忠厚听话的形象,让谁看了都不会主动去怀疑他就是叛徒!
但他的确背叛了莫张狂!
莫随云解释道:“原因有二。其一,我本人看不惯你们把药人当畜生对待的做饭。其二...”
莫随云抬起眸来,扫视了一圈众位长老跟莫张狂,他冷笑了一声,语气莫测地说道:“你们真以为,我不清楚我爸爸是怎么去世的?”
莫随云的父亲,叫莫如狂,正是多年前那名喝醉了酒,不小心对外界一名好友透露过莫族秘辛的那名长老。
因为泄露了莫族机密,莫如狂被踢出长老席。次月,他便在自己的药田里,被毒蛇咬死毒发身亡。
莫随云早就发觉父亲的死亡充满了端倪,但他找不到证据,也不明白谁会有动机去伤害他的父亲。
尽管心中对父亲的死充满了怀疑,却也无法查证什么。直到韩湛入族,告诉了他莫如狂被踢出长老席的真相,莫随云这才敢确信父亲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一场大阴谋。
杀了莫如狂的不是别人,而是被莫随云当做长辈一般尊敬的老家主!
一切,只是因为药人!
莫随云曾是隔壁一个村子里的弃婴,差点被野狼吃了,他是莫如狂去外面采药时抱回来的。莫随云这辈子最敬爱的人,就是他的父亲。
父亲因为药人被杀死,莫随云怎么不恨!
他抬起头来,嘴角噙着一抹戏谑而诡异的笑容,“你们不是很珍惜药人吗?那我,就毁了你们最珍贵的东西。”
放走这世界上最后一个药人,就是对莫张狂等人最大的报复!
莫张狂与一众长老在听到了莫随云的解释后,都面如铁色,恨不能手撕了莫随云。外族人就是外族人,养不熟的,他爹是个拎不清的,他也是个拎不清的。
就在这时,坐在地上的药婆婆突然疯狂地咳嗽了起来,一咳嗽痰就多,吐出来的痰里还带着一些血丝。
药婆婆的身体早就成了一根朽木,内里早就烂透了,若不是莫张狂强行用药给她吊着一口气,她早就死了。
宋翡赶紧蹲下来扶住药婆婆,药婆婆咳嗽了一阵,才好受了一些。药婆婆望着头顶的那片星宿,她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她朝宋瓷与宋翡姐妹俩都伸出了手。
姐妹俩都把手放在药婆婆的掌心里。
药婆婆捏着她们的手,说:“孩子们,奶奶就快走了,你们答应奶奶,奶奶死后,一定要把我的尸体带走,把我跟莫轻狂葬在一起!”
药婆婆今年已经七十六了,莫轻狂只在她漫长的生命里短暂的出现过三四年。
回忆起莫轻狂来,药婆婆能记住的始终只有那个骄傲恣意的天才青年,在她的回忆中,莫轻狂是如此的英俊迷人,风流倜傥。
对南宫莹莹来说,莫轻狂是人间盛景,是三月春风,是心之所向。
药婆婆有些意难平,她很遗憾,没能跟莫轻狂一起将孩子抚养长大,一起欣赏彼此从满头青丝步入苍苍白发。
望着头顶的满天星辰,药婆婆不禁想到了莫轻狂带着她从莫家逃走的那一个晚上。那晚月色迷人,正是春天,两人在躲避莫家巡视的时候,莫轻狂曾拉着她在一处药田里躺下。
他们的头顶,是漫天星辰。莫轻狂见她盯着星星发起了呆,便问她:“星星好看吗?”
南宫莹莹诚实的回答道:“我在很小的时候曾看见过几回。”十岁那年她是药人的身份被发现,被莫族带回莫家后,就再也没有被放出来过。
那时候莫家囚禁他们的没有如今严厉,他们还可以在后山那片牢笼之地里自由行走。药人们的生活是很枯燥的,为了帮他们排解寂寞,莫轻狂的父亲会定期给他们送一些书籍过来,供他们看书消遣。
南宫莹莹每个月十五号都会写一封信,将它们叠成飞机,顺着每一层楼走廊尽头的小窗口丢出去。
莫轻狂来后山采药的时候,不小心捡到了她的纸飞机。
透过一封封信件,莫轻狂了解到了南宫莹莹心里的孤独绝望和不甘。
他没法亲自去见南宫莹莹,便每次都偷偷地将信封藏给药人送饭的食盒中。
两人通过信件来往,成了一对知己。
再后来,莫轻狂长大了些,他的父亲带着族中三名杰出的少年去了后山,第一次为他们揭露了药人的存在。
莫轻狂第一次看到南宫莹莹的时候,就猜出来了她的身份,认出她就是与自己通信的笔友。
所以在第一次看到药人的时候,莫轻狂才会问出那样一个问题——
药人究竟是药呢,还是人呢?
父亲告诉他药人是药,但莫轻狂心里有一杆秤,他不认可父亲的观点!
药人明明是人,他们和人长得一样,有人类的思想,他们怎么会是药呢!
从第一次见到南宫莹莹开始,莫轻狂就在心里策划救走药人的计划。
后来,他也的确做到了。
听南宫莹莹说很多年没有见过星星了,莫轻狂便对她说:“等过段时间天气暖和了,我带你去西藏,那边的星星特别美。”
最重要的是,那边地广人稀,莫家人别想找到他们。
后来,莫轻狂的确带着南宫莹莹去了西藏,在那里,他们生下了莫桑,过了一段时间快活逍遥的日子。但好景不长,莫族的人还是找到了他们,把南宫莹莹抓了回来。
自那一别后,南宫莹莹再没有见过莫轻狂。
头顶的这片星空,远不如记忆中西藏的星空好看。南宫莹莹叹息了一声,宋瓷和宋翡都听到南宫莹莹说:“我有些,想他了...”
“我终于可以去见轻狂和小桑叶了...”说完,南宫莹莹骤然张开嘴,往外一股股地吐血。
宋瓷姐妹见到南宫莹莹吐血不止,脸色剧变。“奶奶!”
南宫莹莹冲她们安抚地摇了摇头。“别哭,我早就该离开了,死前还能看到你们,我已经很满足了…”
她颤颤巍巍抬起右手,指着莫张狂,用最后一丝力气诅咒他:“莫张狂,你会不得好死的!你在乎的莫家荣誉跟名声,也都会毁于一旦!”
说完,南宫莹莹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看到南宫莹莹死了,莫张狂不禁感到惋惜,他惋惜的是无法将南宫莹莹的身体和心脏,据为己有。
莫张狂想到了什么,目光微闪。
他回头看了眼站在人群前方的莫漾,对她说:“莫漾,想救凤英吗?想的话,现在就是机会!”他想要煽动莫漾去跟宋瓷讨要药婆婆的心脏。
但莫漾听到这话后,并没有什么激动的反应,她仍然安静地站在那里,只是微微拧着眉头望着这戏剧的一幕。
莫张狂又说:“怎么?这可是最后一个药人了,放过了她,你就别想找到药人心脏救凤英了。”
闻言,莫凤英对她妈说:“妈妈,别听爷爷的,我也不想活了,我不要什么药人的心脏!”25岁有25岁的活法,25岁也可以过得很精彩。
莫漾朝莫凤英宽慰地笑了起来,“好,妈妈听你的!”
闻言,莫张狂顿时露出不悦的情绪来。
莫漾往前走了一步,站在高台之下仰望着莫张狂,她说:“老家主,你就别再挣扎了,主动跟族民们坦白了咱莫家的秘密吧。”
莫张狂:“你给我住嘴!”莫张狂死都不会承认莫家对药人,对南宫一族犯下的罪孽!
莫漾不禁摇头,“你真是不见棺材心不死。”莫漾仰头望着慎思楼的顶楼,她突然说道:“老家主,我已经毁掉了安胎药,以后,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出现药人了。而莫家,也终将走向衰落。”
闻言,莫张狂震怒,“你怎么敢!”
“我就敢!”莫漾转过头来对族民们,她说:“各位,我实话告诉你们吧,药人并不是天生存在的,只有喝过我莫族亲配的特殊安胎药生下来的孩子,才能成为药人。”
“历史上强大的南宫一族,便是被我莫族的老祖宗们,慢慢地全部养成了药人!南宫一族的毁灭,与莫族息息相关!”
“而老祖宗莫莲生!”莫漾抬手指着慎思楼大厅内那尊看上去充满了仁慈感的圣像,她大胆地猜测道:“莫老祖宗当年给天子呈上的逢春丸,所用的主材料并非什么‘奇兽’的心脏,而是南宫仙将军的心脏!”
“莫家被歌颂了六百年的‘蜀地莫家,国之圣手’,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他莫莲生根本就不是什么圣医,而是一个大骗子!大渣男!”
此言一出,所有人皆哗然!
“不是吧!这不可能,老祖宗怎么会是那种人!”
“怎么不可能!大家仔细想想,这药人的作用跟传说中的‘奇兽’,是不是一模一样?老祖宗可能是发现了药人的神奇之处,故意设局杀了南宫仙将军,换取功成名就,这怎么不可能!”
“如果是真的,那咱们莫家就真的是罪孽深重啊!”
听到族民们的声讨声,莫张狂再也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怒然起身跳下了高台,直接跳到了莫漾的身上。
莫漾背对着高台,还没有察觉到不妥,人就被莫张狂压在了身下。
“你个贱女人,你给我去死!”
莫张狂举起手里的那把小刀,一刀割破莫漾的喉咙,这一切发生的太出乎意料了,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一股鲜血从莫漾的脖子里喷了出来,大家这才回过神来。
莫凤英双腿都被吓软了,“妈妈!”
莫凤英跌跌撞撞的朝着台下跑去,要去救他妈。
而莫张狂在解决了莫漾后,又快步上了高台,顺手从另一个长老的腰间抽走了一把匕首。
那长老大吃一惊,大喊道:“老家主,不可啊!”
然而莫张狂已经气疯了,他像是听不到别人的声音一样,举着刀在莫随云跟宋瓷之间看了看,最后朝宋瓷那边跑了过去。
人总是这样,只会把刀尖对准软弱好欺的弱者。
宋瓷注意到莫张狂举着刀朝自己跑了过来,她赶紧喊道:“韩湛,护我!”
早在宋瓷开口喊韩湛的第一瞬间,韩湛便一把将宋瓷拎到了自己的背后。他左拳化掌,轻轻松松擒住了莫张狂握着刀的那只手臂。
韩湛一用力,便卸了莫张狂的右臂,让他整条手臂从肩膀处骨折。
身体对右臂失去了控制力,莫张狂手中匕首无力地掉落在地上。
韩湛松开了莫张狂,一脚将他踹在地上后,又抬起脚用力地踩在莫张狂的胸口。
莫张狂倒地哎哟不停。
韩湛居高临下的睨了眼莫张狂,不禁问道:“谁给你的胆子,也敢动我老婆?”他捡起地上的匕首,用力朝莫张狂的肩膀上刺了一刀,溅起一些血液来。
莫张狂痛苦嚎叫。
“啊!”
他的叫喊声,令人头皮发麻。
长老们和族民们眼睁睁地看见韩湛将他们的老家主踩在脚下伤害,竟没有人站出来替老家主讨公道。
韩湛又弯下腰,对莫张狂说:“莫老家主,安胎药已经被我们毁了,而你们也中了宋翡特意为你们配制的能破坏脑神经的病毒。很快,你们的记忆将会变得残缺,以后,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出现药人了。”
“恭贺你,光辉了六百年的莫家,就要终结在你的手上了...”
莫张狂眼瞳瞪大了许多,“你、你们...”他眸子轻轻地转动起来,望着韩湛身后的宋瓷和宋翡。
原来这段时间以来,他们头疼不是因为感冒,而是被宋翡下了病毒!莫张狂终于意识到,这一届的笔试中,到底放进来了一群怎样的野狼!
周五也在老家主的身旁蹲了下来,他告诉老家主:“其实,你们莫家的老祖宗真不咋的,你知道吗,就连那安胎药,也是你们老祖宗从我的老祖宗那里偷来的。”
周五嘴里咬着一根烟,他说:“周瞎子是谁,你一定知道吧。”
莫张狂当然知道周瞎子,记载中说,六百年前的京都,周瞎子是最厉害的医生。但后来莫莲生救活了天子,周瞎子便退隐了。
“你竟然是周瞎子的后生...”莫张狂感到好笑,没想到啊,六百年过去了,周瞎子的后人与莫莲生的后人,又遇见了。
周五摇头失笑,“你们尊敬爱戴的老祖宗,不仅是个大骗子,还是个大强盗!有这样一个心术不正的老祖宗,也不怪会有你们这样的垃圾。”
“我周家虽然医术不如莫家,但我周家每一个后生,都不比莫家人差。”周五将烟灰抖落在莫张狂的身上,他站了起来,转身面对着莫莲生的雕像,呢喃道:“老强盗,莫家就要毁灭了,你开心吗?”
莫张狂也意识到,莫家就要毁灭在他的手里了,他感到强烈的不甘,可他已经老了,再也掀不起新的浪花了。
莫张狂突然感到脑袋一阵刺痛,那是病毒发作的迹象。
莫张狂听到孙女哭着喊着妈妈不要死的动静,听到台下族人们议论老祖宗的声音,他忽然感到疲惫。
他不能让莫家毁在他的手里!
莫张狂突然拔下肩膀上的匕首,直接用那把刀,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见状,韩湛也并未阻止,他一脸不屑地旁观莫张狂自杀。
这种懦夫,死了也好。
长老们发现了莫张狂自杀的意图,纷纷开口喊到:“老家主!不可啊!”
长老们都惊呆了。
老家主竟然自杀了?
莫凤英听到爷爷自杀的动静,她转身朝高台看去,看到爷爷的尸体,莫凤英不禁再度红了双眼。为什么,会变成这幅模样呢?
爸爸被妈妈毒杀了,妈妈被爷爷杀害了,爷爷自杀了。
一瞬间,莫凤英就从莫家的天之骄女,成为了一个孤儿。
莫随风蹲在莫凤英身旁,小声地对她说:“小姐,家主跟夫人以及老家主都不在了,莫家,得指望你了。”
莫凤英这才擦掉了眼泪。
是了,父母和爷爷虽然死了,但莫家还在,她不能自暴自弃。莫凤英肩上的担子,突然又重了起来。
她站了起来,走到了宋翡和宋瓷的面前。
“我们谈谈。”
宋翡问:“谈什么?”
莫凤英看了眼韩湛,她说:“我会主动去京都一趟,将莫家的事跟京都那边的人交代清楚,以后莫家是解散还是重组,都会听上面的人安排。但是...”
莫凤英回头望着台下这些善良无辜的族民,她对宋翡说:“宋翡,我希望你按照你承诺的那样,给这些无辜的族民解了病毒。至于长老们...”
长老们都知道太多关于药人以及安胎药的秘密,他们是留不得的。莫凤英捏紧了双拳,咬着牙齿说:“你可以破坏长老们的记忆,但我希望你们能留他们一条命...”
莫凤英的提议,与宋翡他们一开始的设想不谋而合,宋翡便答应了莫凤英的请求。“可以。”但转念,宋翡又说:“我妹妹是药人,要是我妹妹出了任何意外,我都会把账直接算到莫族的身上!”
莫凤英神色微凝,她看了眼宋瓷,严肃地承诺道:“我以莫家全族人的性命起誓,莫族绝对不会伤害宋瓷,同时我承诺,我们也会销毁掉所有与药人相关的药品!”
宋翡看向韩湛,“你同意吗?”
韩湛点了下头,“嗯,可行。”
得到了宋翡与韩湛的肯定,莫凤英这才转过身来,对族民们说:“来几个人,把长老们都捆绑起来,关进后山监狱,两日内任何人都不能去探视!”
两天后,这些长老的记忆被完全破坏,他们会变得像孩童一样懵懂无知。
“莫随风,你安排一批人,将家主跟老家主,以及家主夫人的遗体都埋葬了。”顿了顿,莫凤英又补充道:“家主跟家主夫人的墓碑,不要挨在一起。”
莫随风点了点头,便去找人了。
莫凤英这才转身看着大管事莫随云,她问莫随云:“你呢,你是想继续留在族中,还是另有打算?”
莫随云抬头望了眼身后这栋威严的慎思楼,他垂眸说道:“我会继续留在莫族,少主,请你准许我留在后山,负责照顾这几名长老。”
莫凤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点了头。“可以,但今明两天,你也不能去见他们。”
“明白。”
莫凤英交代完一切,这才转过身来,问韩湛与宋翡他们:“我这样安排,你们可满意?”
韩湛说:“我们会在谷中再呆两日,这期间,西山由我的人守卫。”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韩湛是不会准许任何人踏进西山去见那几名长老的。
安胎药这种东西,就让它烂到长老们的肚子里就好。
莫凤英同意了。
韩湛注意到宋瓷一直没有说话,他朝宋瓷望过去,问宋瓷:“瓷宝,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宋瓷没做声。
韩湛与宋翡这才注意到宋瓷一直在盯着那把逐日箭发呆。
韩湛望向那把弓,才发现那把逐日箭上面,沾了几滴莫张狂的血液。月色下,逐日箭的弓臂似乎要更红了一些,而那弓弦竟隐隐地在颤抖。
看样子,是莫族人的血液,引起了逐日箭的反应。
韩湛吃惊地看着这一幕,不敢想象逐日箭竟然会主动颤动。
宋瓷突然将手按在弓弦上,她没头没脑地问道:“你们听到了吗?”
韩湛走过去,问她:“什么?”
宋瓷凝听着逐日箭里的声音,她说:“我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哭声。”那哭声充满了悔恨之意,让宋瓷心痛。
这是宋瓷第一次在逐日箭里听到男人的哭声。
宋瓷慢慢地蹲下来,她贴近逐日箭,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不甘跟恨意。
受到逐日箭情绪的影响,宋瓷把手握到了弓臂上,她突然用力一抬,便成功地将那把逐日箭抬了起来。
一瞬间,红光乍现,一声嗡鸣传开,所有人好像都听到了一道惨烈的女人的叫声。
韩湛震惊地望着这一幕,心里闪过许多种念头。
为什么宋瓷能拿动这把逐日箭!
莫凤英以及其他莫族人也是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宋瓷与她手里的逐日箭。逐日箭不是无人能撼动吗?为什么宋瓷能轻易地将逐日箭给拿起来!
莫凤英太震惊,以至于失声叫了出来,“宋瓷!你怎么做到的!”
宋瓷像是没听到莫凤英的话,她左手握住那把略沉的弓,右手一下下地抚摸着弓臂上‘南宫仙’三个字。宋瓷心里闪过一些不清不楚的痛意,她都分辨不清这份痛感究竟从何而来。
周五蹲在一旁的角落里,看到这一幕,竟然不觉得奇怪,反而露出了本该如此的表情。
韩湛看了眼周五,再看看宋瓷,心里隐约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宋瓷与南宫仙,究竟是什么关系?
宋瓷感受着逐日箭的情绪,她顺着逐日箭的指引,转过身来,面对着慎思楼。
宋瓷盯着莫莲生的圣像,她想了想,突然从箭筒里取出来一根红色的长箭。
这长箭,是和弓放在一起的。弓箭自古就是一体的,逐日箭封闭了灵识,旁人不仅无法拿动弓身,也无法拿动长箭。
宋瓷左手执弓,右手持箭拉弦,韩湛注意到宋瓷薄薄的一层衣衫下,手臂肌肉骤然绷紧!
那重达160磅的弓,是非常沉的。一个成年的体格魁梧的男人,在没有接受过专业系统训练的情况下,都是没法拉动它的。
韩湛以前也练过功,他能拉开140磅的弓,但想要拉开160磅的弓,也觉得吃力。
但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宋瓷,竟然成功地拉开了它!
宋瓷拉开弓箭的那一瞬间,一股磅礴可怕的杀气从她身上爆发散开来!
她褐色双眸里,布满了冷肃与厉色!
这一瞬间的宋瓷,是那样的陌生强大!
韩湛看到这一幕,心脏骤然疼了一下。
宋瓷瞄准了雕像的心脏位置,瞄准后,她骤然松开右手,红色的长箭便咻地一声射了出去!
咻——
月色下,长箭如虹!
长箭正中莫莲生雕像的心脏位置!
宋瓷放下手中的逐日箭,她安抚似地拍了拍逐日箭的弓臂,那充满了怨念的弓箭在宋瓷的安抚下,竟然逐渐平静下来。
看到宋瓷对莫神医的圣像做出如此大不敬的行为,那些还没离开的族人都感到愤怒。
“宋瓷!那是老祖宗的圣像,你不该这么做!”
莫莲生是莫家人的信仰,他们始终不肯相信莫莲生是个大骗子。所以看到有人破坏老祖宗的圣像,族人当然是愤怒的。
宋瓷宛如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一样,她只是有些紧张不安地盯着莫莲生的雕像,仿佛那里面,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韩湛感受到了宋瓷的不安,他下意识走到宋瓷身后,从后面拥抱住宋瓷的肩膀。
宋瓷一动不动,死死盯着那雕像。
突然!
咔嚓!
一道裂纹,从那雕刻的圣像中间裂开。
此刻的广场上特别安静,那雕像裂开的动静也被放大,每个莫族人都听到了。
发现圣像竟然裂开了,众人先是一静,接着更加怒不可遏,看宋瓷的眼神都带着谴责之意!
“宋瓷,你看你干的好事!”
“少主,你得说句话啊!”
莫凤英纹丝不动。
事实上,她还没从宋瓷能够拿动逐日箭这件事里醒过神来。
咔嚓!咔嚓!
圣像上的裂痕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到最后,圣像上面裂纹纵横,再也撑不住了,竟轰然瓦解!
砰!
圣像最外面那层硬壳化作无数的小碎片落在地上,满地都是狼藉,卷起一阵灰尘。
“圣像倒了!”
“宋瓷,赔我族圣像!”族民们都很愤怒,甚至有人想要冲到高台上去找宋瓷讨个说法。
就在这时,慎思楼内飞扬的灰尘散尽,就有人眼尖的看到了一些东西。
周五看到了那个东西,他震惊地从地上站了起来,“那是什么东西!”
盯着那圣像里面的东西,绕是周五,脸上也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
听到周五的惊呼声,族民们也都垫着脚后跟慎思楼里面望进去。
众人都清楚地看到,在老祖宗的雕像里面,竟然藏着一对白骨!
那对白骨背靠着莫莲生圣像的内壁。
白骨一高一低,观其骨架大小应是一男一女。而那个子高的男人,临死前正保持着亲吻怀中女人额头的姿势!
343章 南宫仙:公子是想与我情定终生,还是想风流一场?
所有人都是一脸震惊地瞧着这一幕,谁也不敢相信,莫莲生的圣像里面竟然藏着两具尸体!
要知道,这圣像建于六百多年前,是莫莲生晚年时候亲自监工为自己塑造的圣像。那这两个人,也该是六百年前的老祖宗了!
而能神不知鬼不觉将这一男一女藏进圣像中的人,不可能是别人,只能是身为监工的莫莲生本人!
这两具白骨的主人,究竟是谁?莫莲生又为何要把他们的尸体藏在圣像中?是怕人发现了?还是另有原因?
韩湛看到了那两具白骨,他紧紧按住宋瓷的肩膀,无不惊讶的低呼道:“怎么会有两具白骨呢?”
宋瓷神色痴痴地望着那两具白骨,眼泪早已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她甚至自己都不清楚为何要落泪。
宋瓷突然挣脱开韩湛的双手,她提着逐日箭从高台上跳下去,崴了脚也不在意。宋瓷跛着脚,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进了慎思楼。
“瓷宝!”
见宋瓷突然朝那对白骨走去,就连脚受伤了也没有在意,韩湛意识到宋瓷状态有些不对劲,便也跟着追了上去。
宋瓷走到圣像的废墟之上,她仰头近距离看着那两具摇摇欲坠的白骨,感受到了一阵钻心的痛苦。
那样的痛,比生孩子还要痛,比被爱德华打了一枪还要痛!
他们究竟是谁!
为什么会让她感到如此的痛苦!
“瓷宝,你怎么了?”发现了宋瓷的眼泪,不清楚宋瓷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韩湛感到不安。
他将宋瓷藏到自己的身后,自己则走到那两具白骨的面前。
离白骨越近,韩湛的心便越痛。
他仰头将白骨深深地打量了几眼,忽然注意到那具男性白骨的脚掌下面,掉了一块玉佩。那玉佩上面盖了一些灰尘,看不清本来的模样。
韩湛伸手捡起那枚玉佩,拂去上面的灰尘,这才发现那是一枚龙形玉佩!在古时候,有资格配龙形玉佩的人,只有天子跟皇子!
六百年前是洛王朝,那是一个四方来朝的盛世王朝。在那个朝代,每一任天子死后都会风光厚葬,唯有一人死后并未下葬皇陵,那便是太平帝独孤桀!
史诗记载,太平帝独孤桀五十岁那年禅位给养子独孤胜后,便远离朝野。
太平帝晚年一直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只偶尔会给养子盛平帝写信联络感情,为他指点迷津。
历史上,太平帝死于何年,死在何处,都没有详细记载。但有野史记载称,在太平帝五十二岁那年,曾有人在蜀地看见过他。
那也是太平帝生前最后一次被人目睹到,那之后,太平帝就跟消失了一样,再未出现过。
而盛平帝去世前,唯一的遗憾,便是未能给先帝太平帝送终。
那么眼前这具男尸的身份,便很好猜测了。
这是独孤桀!
创造了太平盛世的太平帝!
韩湛握着玉佩的手,轻轻地颤抖起来。他心脏犹如被一双无情的手在用力地拉扯,快要被撕碎。
宋瓷回过神来,注意到韩湛的异常,她从韩湛背后走出去。
便看到韩湛手里捏着一枚霸气而精美的龙形玉佩,宋瓷下意识伸手去拿玉佩。
两人的手同时握住玉佩的一瞬间,一些陌生的画面,突然冲破了屏障,同时钻进宋瓷与韩湛的脑海里!
一段被埋藏了六百年的,属于太平帝独孤桀的执念,终于在这一刻,得意重见天日!
建平三十六年冬,新辉帝废除旧太子独孤肆,立七皇子独孤桀为新太子。
这一年,独孤桀十九岁。
次年春,太子独孤桀入住东宫,圣上诏令将在全天下为太子选妃。那一年,全国年满十四岁的未婚女子皆不可婚配嫁娶,都得参加选秀。
南宫仙收到父亲托属下传来的家谕,得知自己也要去参加选秀,她着实气得不轻。
这外面的世界多姿多彩,进什么东宫,当什么太子妃!
再则,谁知道这一任东宫太子能稳居东宫之主几年?指不定,他又是下一个孤独肆呢!
可能太子妃的位置没坐稳,脑袋就先搬家了。
但皇命难违,她不得不回京。
十四岁的南宫仙,正是恣意的年纪。
她骑着一匹黑色烈马,身着大红色劲衣,外披一件白色大氅,打马自京都长安街而过。
那一头黑色青丝绑成了高马尾,随着马儿的颠簸,她发尾在大氅上一颠一颠儿的,颠进了无数少男少女的心。
她自青萝宴楼下过,不少公子小姐都趴在窗台口与她调笑,“南宫小将军,这是打猎归来呢?还是练武归来啊?”纵然知道南宫仙是个女孩子,但这些千金们还是把她当做小哥哥调戏。
都知道南宫仙的志向是保家卫国上战场,所以与她熟悉的这些名门公子和千金,都爱戏称她一声南宫小将军。
南宫仙,虽为女儿身,却英姿飒爽,武艺高强。这京城中,不知多少小姐公子想要与她交好。
南宫仙急着回家去见父亲,听到了他们的打趣,并未停下来。
这时,却不知是谁突然朝南宫仙丢了一朵牡丹花,那牡丹花好巧不巧,就落在南宫仙的肩膀上。
南宫仙及时勒住烈马,马蹄嘶鸣,惊动了路两旁的行人。
南宫仙拿下肩头的牡丹花,仰头,露出一张稚嫩青涩却显得妩媚的脸蛋。
因为绑着发,她看上去英气而霸气。
那双略显威严的双眼,在打量了一圈宴楼上的男女们后,最终,南宫仙将视线锁定在了左边窗户口一位穿着雪青色镶金边袍子的青年身上。
青年皮肤生得极白而容貌无双,双唇红得像是抹了唇脂一样。一双翦水秋瞳澄澈明亮,从里面舀一碗水,都能养锦鲤了。就是看着有些病恹恹的,一眼望去有几分阴美的美态。
南宫仙从小就跟着父亲在军营里混,她见过的男子无一不是古铜色的硬汉。
而京城中那些她熟识的公子们,或有风流俊雅,或有纨绔阔少,但却少有人能像这位公子一样,把阴柔清贵和霸气这三样东西完美的糅杂在一起的。
南宫仙为之眼前一亮。
但一想到那糟心的选秀,她便无心欣赏美男子。
南宫仙朝着那公子展开笑颜,那笑容比她手里那朵牡丹花还要更明媚艳丽几分。“小公子,向我投牡丹,是想与我情定终生呢?还是想跟我风流一场?”
被南宫仙调戏了,那青年稍显错愕。
他还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是想要跟南宫仙情定终生还是风流一场,就听到南宫仙说:“别钟情我,本小姐可是要投奔沙场保家卫国的人!”
说罢,她用内力将那朵牡丹花丢到了青年的怀里,便用双腿用力一夹马腹,扬长而去。
青年盯着她远去的背影,有些意外,“这南宫家的女儿的确如传说中那般烈性,倒是没想到,她竟然长得这么的...”
他微微拧着,思索了片刻,才道:“如此的娇媚明艳。”他以为后宫百花园的牡丹花就是最好看的了,殊不知,南宫仙才是比牡丹更富贵雍容的那朵花。
看着娇媚漂亮柔软可欺的女孩子,却怀揣着比男人更有野心的抱负!这么烈的女孩,他喜欢!
拿起怀中的牡丹花把玩着,青年听到对面的公子哥问:“七弟,你对这南宫仙,有什么看法?”
“她要能成功被选入宫,参加宫中选妃...”独孤桀将牡丹花置于面前那盏酒的杯口上,盯着花开靡丽的牡丹,他道:“孤要她!”
对面男子闻言神色微凝。
他展开手中那把江山百景图折扇,遮住嘴唇低声笑了起来,“原来七弟喜欢这一款女子。”
喜欢哪一款女子不重要,但南宫仙这人,他是真的钟意。
怎么看,都是讨喜的。
南宫仙快马加鞭回到大将军府,她从马上跳下,将爱马交给仆人,便脚下生风进了府。
南宫绝大将军正坐在院子里擦拭他的大刀,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无需回头,也知道定是自己那顽劣的女儿回来了。
“说过多少次了,女儿家走路当文静轻盈,蹦蹦跳跳成何体统?”
说罢,南宫绝笑着转身,看向南宫仙的目光却是温暖宠溺的。
南宫仙站定在父亲的身后,她说:“父亲,我不想去参加选妃。”
“容不得你。”
南宫绝心平气和地说:“你年满十四了,按照圣令,你必须去参加选妃。选不选得上是一回事,去不去参选又是另一回事。”
南宫绝点了点南宫仙的额头,他道:“仙儿,身为洛王朝的臣民,必须服从洛王朝的君令,这一点,你得懂。”
南宫仙在父亲身旁坐下来,一拳砸在石凳上,不禁痴心妄想地问道:“就不能找个自己喜欢的?”
又不是人人都向往红墙黄瓦深宫大院里的日子。
南宫绝叹息一声,才说:“仙儿,你身在这个朝代,身上就背负着这个朝代的枷锁。想要打破枷锁,谈何容易。”
南宫绝对南宫仙算是非常开明的,他从不要求她学什么女红诗画。
南宫仙崇尚武力,那他便把南宫仙带在身边习武。她不喜欢读四书五经,那他就专挑孙子兵法跟其它兵书给她看。
对南宫仙,南宫绝可谓宠爱至极。
南宫仙何尝不明白南宫绝说的是真的,她只是心里不忿,一想到就因为一道圣旨,所有未婚女子无论是否心甘情愿都要去参加选秀,便觉得不公平。
“别担心,你尽管去就是。”南宫绝打量着女儿的坐姿跟神态,他说:“你放心,就你这坐没坐姿站没站姿的仪态,十有八九是会被刷下来的。”
不是南宫绝看不起自己的女儿,实在是这选秀制度太残酷。
不知道有多少人家的千金为了能在选秀中脱颖而出,她们自小就接受着最专业的训练。琴棋书画,做饭煮茶,哪一样都很精通。
跟那些小姐们相比较,南宫仙就是个大老粗。
被父亲这样以安慰,南宫仙这才好受了些。
选秀在三日后开始举行,宫人将从各地挑选出五千名十四岁到十六岁的如花少女。这五千名少女在经过初选跟四审后,最终晋级前五十名的人,方才能晋级留在宫中。
而这五十名少女还得经过选三环节,才能选出太子妃跟嫔妃。
南宫仙可以不被选上,但却不能不为选秀做足准备。为了让南宫仙晋级,南宫绝特意为她找了一批优秀的老师,培养她的才艺。
关在家里学了一个月的琴棋书画后,南宫仙便去参加选秀了。
天天被关在宫中,看着一群女人为了前途互相陷害彼此,暗地里勾心斗角,南宫仙越发厌恶这样的生活。
她想着能快些被淘汰。
她毕竟是大将军的女儿,就算被淘汰了,也不需要在宫中当宫女,可以回去随她父亲参军打仗。
但南宫仙太低估了她自己,她明明琴棋书画样样都不精通,却还是成功的晋级到了前五十名。
南宫仙琢磨着,这一定是因为她是大将军的女儿的缘故。皇后和太后为了照顾大将军的脸面,才给足了她面子,让她一路晋级。
这次选秀主要是为太子选太子妃,所以这五十名幸运儿在得到皇后跟以及皇帝的认可后,还必须得到太子的认可。
南宫仙就盼着太子看不上她。
不知不觉,入宫已经三月有余。这晚,南宫仙在参加了皇后举办的牡丹盛宴后回院子,就听到院子里有人落了水,死了。
死的是南宫仙院子里的一个小丫鬟,那小丫鬟原是宫中淑妃名下一名贴身丫鬟,因为做错事被贬到浣衣局做苦活。
这次那丫鬟被杀,是被人给连累的。
因为这事,南宫仙还被皇后传去问过话。知道南宫仙是清白的,皇后并未为难她,只是叮嘱她要多留心,对身边人不要交心。
南宫仙回到院子里,就见到宫中一名太监领着一个宫女来了。那宫女长得极高挑纤瘦,因为烫伤脸上有一道疤。
怕吓到了人,宫女便在脸上戴了一块面纱。
南宫仙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宫女,等太监走后,她手指在桌面上轻点,对宫女说:“进了我的院子,就是我的人,以后,你就叫湛儿。”
那宫女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南宫仙说:“你这声音有些哑,是天生的?”
湛儿说:“回小姐话,奴才的喉咙不小心被烫过,声带坏了。”
南宫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再度感慨宫中生活不易,连个小宫女都要遭欺负。她可不会相信这宫女是自己粗心大意烫伤的。
“行的,跟着我,对我忠诚,谁敢让你烫伤一下,我就让她掉脑袋!”南宫仙在军中呆久了,说话有股匪气,这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
宫女眼里闪过一些笑意,又被她压了下去。“好的小姐。”
“好热!”南宫仙对另一名宫女说:“莹儿,你去院门口给我守着,我热。”
“好的小姐。”
湛儿没明白热跟守院门有什么关系,就看到南宫仙直接脱了体外的长衫跟裙子,只穿着一件肚兜和纱裙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湛儿有些震惊,一时间无话可说,就那么看着南宫仙大大咧咧地走来走去。
边走,她还边撩开裙摆,吐槽说:“都说这世上最好的裁缝都在尚衣局,既然这么厉害,怎么不给女子们设计几套清凉的衣服?”
湛儿便说:“小姐这样穿,已经很清凉了。”
“穿这样可不能出去见人。”南宫仙坐下来,瞅着人高马大的湛儿,她忽然问了句:“你吃什么长这么高的?”
湛儿被噎了一下,才恭顺地回答道:“奴才的父母都生得高。”
“哦。”
又将湛儿的身材打量了几眼,南宫仙嘟哝道:“胸倒是平平。”
湛儿垂着头,不敢答话。
因为皇后要考察这批秀女的整体素质,拿不准到底该定哪一位姑娘为太子妃,便时常叫上这些妃嫔去她那宫中做客。
每次南宫仙去参加聚会,都融不进这些女子们的话题。
她们会谈琴棋书画,会聊泡茶女红,而南宫仙只知道挥舞大刀,弯弓射雕。参加了几次聚会后,回到院子里,南宫仙实在是无聊至极。
她叫来湛儿,故意刁难她,说:“你是宫中老人了,能不能想个办法,给我弄把弓?”
湛儿吃了一惊,忙说:“小姐,宫中禁武器。”
南宫仙突然凑近湛儿,挨着她的耳旁说:“咱们就在院子里偷偷地练箭,不出去声张。”
她呼吸时的气息喷在湛儿的脸颊边,湛儿浑身僵硬,思维都有些迟缓。她慢吞吞地点了头,说:“我定能给小姐弄把弓来!”
第二天,神通广大的湛儿就真的给南宫仙带了一把弓来。
南宫仙当即脱了碍事的广袖长衫,拉开弓便从院子里那颗桃子树射下来三四个桃子。
莹儿赶紧拿着篮子去捡桃子。
四个桃子,三人一人一个,剩下的那个被南宫仙放到了湛儿的头顶上。
湛儿发髻上顶着一颗桃子,显得滑稽。
南宫仙指着远处,说:“湛儿,你去那边站着。”
湛儿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过去。站在南宫仙所指的位置,湛儿小声地跟南宫仙求情,“小姐,您可别手抖,奴才怕。”
南宫仙笑眯眯地点头,“放心,本小姐最是怜香惜玉!”说罢,她拉开弓,眯起双眸,浑身都迸射出凌厉的气势!
有那么一瞬间,湛儿以为南宫仙会杀了她。
但那把长箭,射中了她头顶的桃子。
湛儿双腿发抖,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南宫仙走了过来,一把搂住她的腰,还故意捏了捏,对她说:“别怕,小姐哪里舍得杀你啊,小姐会保护湛儿一辈子。”
一辈子太重。
湛儿靠着小姐的肩膀,她软软弱弱地看了她一眼,不禁问道:“当真,会是一辈子吗?”
南宫仙弯唇霸气一笑,踮着脚在湛儿的额头上弹了弹,“当然!”
湛儿:“我记住了。”
七夕节这天,宫中设宫宴,所有皇子亲王都要来参加。这一天,所有候选女子都能看到太子殿下。
谁是太子妃,今晚就会揭晓。
吃过午饭,南宫仙便被莹儿按在凳子上梳洗打扮。
她那一头总是被绑成高马尾的三千青丝,在莹儿那双巧手下,被梳成了双刀髻,用粉色珠花点缀。南宫仙换上新缝制的凤尾罗裙,站在铜镜前,打量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女孩子,表情隐约有些不耐。
“湛儿呢?”时候已经到了,南宫仙得出发去赴宴了,她打算带湛儿和莹儿一起去。
莹儿俯身说道:“奴才之前看到皇后那边的公公将湛儿叫了去,许是有事交代吧。”湛儿被毁容后还能继续留在后宫中照顾这些妃嫔,显然也是有些地位的。
听莹儿这般说,南宫仙便没深究,她拿着糕点吃了几块垫胃,这才去参加宫宴。
出发时,莹儿问道:“小姐,您待会儿表演什么?”
今晚的宫宴,目的就是要各位候选佳人表演才艺,能被太子相中,那便是祖上积德。南宫仙脚步微顿,想到自己那半吊子水平的琴艺,她想了想,说:“去,给我取一支萧来。”
“好的。”
南宫仙到时,其他佳人早就来了。
南宫仙一露面,众人都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深处都装满了嫉妒。
南宫仙不通才艺,奈何她是大将军的千金,那张脸又生得妩媚漂亮,就算她无才无德,娶回家看着也是赏心悦目的。
几名皇子看到了南宫仙,都感到惊艳。
这传说中的南宫小将军,原来是这等倾国倾城的美人。
南宫仙坐下后,发现皇后还没来,便低着头盯着桌案上的水果出神。过了会儿,皇后与太后都到了,南宫仙心系着湛儿的情况,见皇后来,忙朝皇后身后张望。
没看到自己的小宫女湛儿,南宫仙眉头微蹙,有些担忧。
湛儿该不会是做错了什么事,被皇后给抹脖子了吧!越想,南宫仙越是不安,对接下来的宫宴都提不起兴趣了。
就在这时,尖嗓子的公公喊道:“太子殿下到!”
闻言,除皇后太后以外的所有人皆站起身来,朝着入口处俯身问好:“恭迎太子殿下!”
那人走进来,南宫仙垂着头,只看到两条被玄色长袍挡住的腿从眼前迈过。片刻后,她才听到太子说:“都平身!”
南宫仙抬眸,瞥见了一张神色病恹恹的,却生得非常阴美俊逸的脸。
咦?
南宫仙一眼辨认出,这太子竟然是那日青萝宴楼有过一面之缘的公子哥。那日的太子穿着雪青色衣裳,显得要更病态娇弱一些,如今一身玄色蟒袍穿在身,更显威仪霸气。
与皇后和太后问安后,独孤桀便在左边第一个位置坐下。
在他的身旁,依次坐着其他几名皇子。独孤桀坐下后,就听到五皇子问:“殿下,听闻你前段时间出宫办事了,你去何处了?”
独孤桀一个冷眼撇过去,反问道:“五哥有职务在身,还有空时刻盯着孤,还真是关心孤啊。”
往小了说,五皇子那叫玩忽职守,往大了说,那是觊觎东宫太子之位。
被独孤桀这么一堵,五皇子如鲠在喉,不敢再多言。他讪讪地笑了下,才说:“只是那日四哥去找你喝酒却扑了个空,我一时好奇,才多嘴问了句。”
“嗯。”独孤桀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那殷红的唇沾了酒水,再轻轻一抿,就显得格外诱人。
南宫仙盯着独孤桀的嘴唇,想到了她家前院里那颗殷桃,红的时候,就是这么诱人。
南宫仙喜欢吃樱桃。
但独孤桀这颗樱桃,她不想吃,也吃不起。
注意到南宫仙的注视,独孤桀抬眸朝她扫了过来。南宫仙微微一愣,赶紧低下头去,假装喝酒。
独孤桀低头时,眼里闪过一些笑意。
皇帝陛下到了,宫宴正式开始。
五十名候选的才女纷纷表演了她们精心准备的才艺,弹琴的就有十个,现场作诗作画的有十多个,还有一群唱歌跳舞的。
轮到南宫仙的时候,她站起身来,坦率地说道:“臣女没有各位姐姐们多才多艺,琴棋书画,虽然都会一点,却不精通。在陛下面前表演这些,怕是班门弄斧。”
皇帝陛下倒是见过南宫仙几次,对她非常喜爱,看她是眼神明显温和了许多。
皇帝和蔼可亲地说:“那仙儿会什么?会什么就来什么!”
南宫仙拿起她的萧,说:“臣女只会舞剑,但宫中不许带武器,我便以萧代剑...”她福了福身,说:“献丑了!”
说完,南宫仙便从桌案后走到台子上。
穿着一身罗裙的她舞起剑来,仍有一股势如破竹的气势,被她握着手里戏耍的仿佛不是萧,而是一把真正的利剑!
皇帝陛下看到南宫仙舞剑的气势,含笑的眸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他从南宫仙身上,看到了南宫将军的气势。
都说女儿不如男,但南宫将军名下并无男儿,而南宫仙那一身匪气跟狠劲比一般男儿还要狠戾几分。若给她足够的成长空间,她未尝不可以在战场上大杀四方!
南宫仙收起手中的萧,朝太子那边递去一个挑衅的眼神,仿佛在说:老娘就是这么猛,你那病恹恹的体格招架不住。
然而独孤桀看她时的眼神,却格外的深邃,恰如一头饿狼在看自己的食物。
宫宴结束的第二天,南宫仙收到圣旨,她被独孤桀选中,成了太子妃!
收到圣旨,南宫仙脑袋里嗡嗡地响个不停。
怎么会这样?
她何德何能去当太子妃!
尽管百般不愿,南宫仙还是得嫁给独孤桀。
婚期就定在两个月后,而这两个月内,南宫仙都得呆在将军府里学习如何当太子妃。她再也不能练箭射弓,她要学着做饭,学着管理账册,学着如何治理整个东宫。
南宫仙一日日憔悴下来,眼见着瘦了。
这日,宫中将她曾经的宫女湛儿送到了将军府上。
发现才半月不见,南宫仙便瘦了,湛儿十分的吃惊。“小姐,您怎么瘦了?”
南宫仙一把抱住湛儿,“你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被皇后给...”南宫仙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湛儿戴着面纱,没有人看到她微红的脸。
等南宫仙松开了自己,湛儿这才说道:“我出宫去见了一趟家人,昨日才回来。恭喜小姐,即将入住东宫,就要做太子妃了。”
南宫仙立马垮了脸,“恭喜什么,一辈子都要被关在宫里跟一群女人争夺一个男人的宠爱,多没意思。”
湛儿没料到南宫仙会是这个反应,她眸子里闪过一丝受伤的情绪。
344章 祝君征战四方无敌手,归来仍是少年郎!
湛儿问她:“小姐不喜欢太子吗?”
“我们都不相识,何谈喜欢?”
湛儿拧着手中的小帕子,说:“可我听说,这次的太子妃,是太子殿下亲自选的。”也就是说,是太子独孤桀点名要南宫仙当太子妃。
南宫仙有些诧异。
“是么?”
南宫仙摇了摇头,单手撑着下巴,她说:“湛儿,你小姐我啊,就想上阵杀敌保卫国家,要是幸运的话,就找个真心喜欢的男人,与他成婚,过那种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生活。”
“男人就跟我洛王朝的疆土一样,是不容许分割的。要我和别人共用一个男人,那多恶心!”
在洛王朝并非每个男人都拥有三妻四妾,妻妾成双。也有许多夫妻,过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满生活。但在皇宫之中,历来没有帝王只有一个帝后的做法。
湛儿没答话,只是沉默地望着翘着腿坐在圆木凳上的少女。片刻后,她眨了眨那双澄清的眸子,小声地问道:“那若是太子殿下这辈子,都只娶小姐一人呢?”
南宫仙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当即噗嗤地笑了出来,“湛儿,你说什么笑话呢?太子殿下啊,那可是将来要做皇帝的人,他将来会有三宫六院。”
一辈子只娶我一个?南宫仙站起来点了点湛儿的脑门,她说:“我宁愿相信你是个男的,也不会相信太子殿下只娶我一人。”
湛儿动了动嘴唇,还是没说什么。
南宫仙突然又说:“我那晚见到了天子殿下,长得的确很英俊,但他看着身体不是很好,我觉得嫁给他吧...”南宫仙撅了噘嘴吧,一脸认真地说道:“我怀疑闺房乐趣会很不和谐。”
湛儿被南宫仙这大胆的言论给吓到了,她大吃一惊,语气难掩错愕地问道:“你是觉得太子殿下,满足不了你?”湛儿那古怪的眼神,在南宫仙婀娜却不失英气的身体上扫过。
太子殿下虽然是很体弱,但还不至于满足不了一个南宫仙。
“那当然。”南宫仙吐槽说:“还是我们军营里的汉子好,个个都身强体壮,能吃能干。太子殿下那种病秧子,我都舍不得让他多动,他多动一下,我都觉得是在折他的寿...”
听着南宫仙的话,瞧见南宫仙那显得认真的神情,湛儿眼里闪过一些苦楚。
她忍不住说:“其实太子殿下儿时身体也是强壮的,但他母后病逝后,太子殿下便失去了依仗。在宫中,没了母亲的皇子是很可怜的。因为下人们的疏忽,太子殿下曾被下过慢性毒药。虽然后来及时被发现,被神医周瞎子保住了一条命,但身体却总是不行,一到冬天就咳嗽。”
湛儿盯着南宫仙那一晃一晃的腿,有些羡慕的说:“太子殿下最想要的,就是一个健康强壮的身体了。”
如果可以,太子殿下希望他下辈子可以做个身强力壮的战士。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生活留给南宫仙,保家卫国上阵杀敌的重担交给他。
南宫仙听到湛儿说话,又是一声叹息,“你看,皇宫中多可怕,连皇子都差点被害死。我这种不懂勾心斗角的女人进了后宫,那肯定会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一阵沉默后,湛儿才说:“小姐说得对。”宫中的确是个危险的地方,远比战场上还要可怕。
“我渴了,湛儿。”
“我这就去给小姐斟茶。”湛儿转身去倒茶,没注意到南宫仙看她的目光有多复杂。
盯着湛儿利索倒茶的动作,南宫仙不禁在心里问道:独孤桀啊独孤桀,我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你可愿意放我一条生路呢?
早在太监第一次带着湛儿来到她宫中的时候,南宫仙便发现湛儿是男扮女身。但那时她并不清楚湛儿究竟是谁,就一直忍着没有拆穿。
直到举办宫宴那天下午,湛儿突然消失,南宫仙在宫宴上看到独孤桀,认出他那双与湛儿神似的眼睛,这才将他与湛儿之间的关系猜测得七七八八。
独孤桀做这一切,无非就是想要挑选一个满意的太子妃。
南宫仙不明白自己哪里入了独孤桀的眼,但她希望独孤桀能放过她一命。
中秋佳节,南宫仙收到东宫那边传来的话,说太子殿下在宫中备了酒宴,想要邀请南宫仙去东宫与他一道赏月。
洛王朝并没有男女婚前不可见面那一套做法,这是南宫仙第一次与太子殿下私下相处,莹儿很看重今晚的约会,给南宫仙做了一个仙气飘飘的造型。
收拾完毕,南宫仙问她:“湛儿呢?”
莹儿说:“湛儿回宫去了,宫中有事需要她做。”
“哦。”
南宫仙想骑马去,但父亲却给她准备了一顶辇车,“你是即将做太子妃的人了,还是不要抛头露面比较好。”
南宫仙钻进辇车内,对太子妃这头衔是越发的不喜。
她来到东宫,被管家一路相迎,最后来到了一处别致的院子。在那院子的高台上,备了一张菜桌,南宫仙被管家请到高台上。
“南宫小姐,您先做,殿下随后就到。”
南宫仙嗯了一声,她一仰头,便看到了天边那轮将要升起的明月。南宫仙不由得想到了大漠的月亮,她十三岁那年曾偷偷混入军营,随父亲去出征过。
去年的中秋节,她是在军营里过的,她拿着酒,坐在戈壁上,仰头望着头顶的圆月,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洛王朝的大好河山,谁都不能分割!
南宫仙有一个梦想,她想要守住荒凉戈壁上那轮圆月,把它永远留在洛王朝。
南宫仙出神间,没注意到太子殿下的靠近。直到太子殿下在她对面坐下来,并端起酒壶为她倒了一杯酒,听到酒落杯中的动静,南宫仙这才回过神来。
“不知太子殿下已到,南宫仙有失礼数,还望殿下赎罪。”南宫仙想要站起来行礼,独孤桀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并轻轻地拍了拍。
“仙儿坐,你我马上就是夫妻了,不必这般拘谨。”
这一声仙儿,喊的南宫仙微微耳红。
独孤桀盯着她耳红的模样,寒冷的那颗心突然柔软下来。南宫仙重新坐下,她摩挲着面前的酒杯,听到独孤桀问:“仙儿最近在做什么?”
南宫仙如实相告:“在学习如何当一个合格的太子妃。”
独孤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说:“无需学习,做我的太子妃,你只需要做到一点...”
南宫仙轻轻蹙眉,听到独孤桀说:“永远忠诚于我,便够了。”
南宫仙掀开那双妩媚而严肃的眸,盯着独孤桀看了片刻,她突然说:“殿下,臣女自然是愿意永远忠诚于殿下的。但是殿下...”
独孤桀:“嗯?”
“殿下,难道您娶妻,就没想过要娶个彼此相爱的人吗?”
独孤桀笑了起来,“我很喜欢仙儿。”他的确很喜欢南宫仙,否则,就不会男扮女装去照顾陪伴南宫仙了。
南宫仙相信独孤桀对自己是喜欢的,她笑着摇头,说:“可是殿下,臣女并不喜欢殿下。”
独孤桀的目光肉眼可见的阴沉下去。
他脸上没了表情,身上那股清贵气质被模糊,而阴狠霸气则全部展露无遗。不愧是太子殿下,自带帝王气场。
南宫仙知道自己惹怒了独孤桀,她仍大胆地说:“臣女虽然从小就跟着父亲舞刀弄棍,但臣女对爱情也是有向往的。臣女的父亲,这辈子都只娶了臣女的母亲一人。受父母亲的影响,臣女也只能接受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夫妻生活。”
“而殿下,您给不了我想要的东西。同样的,我也不可能把我的爱情,给一个拥有三宫六院的男人。殿下,如果您只是需要一个忠诚于您的女人,那么我可以做到。”
“但你若需要一个忠诚与您,且还爱您,疼您的女人,请恕臣女无能。”
她盯着独孤桀头顶的发冠,知道不久后这发冠褪去,王冠就会被戴上去。南宫仙从自己的袖中取出一个盒子,轻轻地放在了独孤桀的面前。
独孤桀疑惑地打开那个盒子,瞧见盒子里是一根黑木发簪,造型简单,却是非常适合独孤桀的气质的。
他阴冷的眸中亮起了一些光芒。“这是仙儿为我准备的礼物?”
南宫仙笑了笑,她颔首说:“是,这是我亲手为殿下雕刻的发簪。”
这东西虽然用材普通,但发簪雕刻的很美,细节处光滑圆润,一看就是用了心的。独孤桀这辈子,还没有收到过比这更寒碜的礼物。
但他很喜欢。
独孤桀将发簪递向南宫仙,他说:“仙儿,为我戴上。”
这时候男女的发,只有父母与枕边人可以触碰。南宫仙犹豫了片刻,这才接住那根发簪。她款款起身,挪到独孤桀的身边,挨着他跪下。
独孤桀过于高了,南宫仙得挺直腰背才能将那跟发簪给独孤桀插上。
“殿下,戴好了。”
独孤桀却没说让她坐回去的话。
他不说,南宫仙就不能走。
南宫仙保持着与独孤桀跪坐在一起的姿势,她有些心慌。就在她准备起身时,独孤桀却一把搂住了她的腰,将她带到了自己的怀里。
独孤桀低头望着南宫仙漂亮青涩的脸蛋,他说:“你说不愿意嫁给我,却又送礼物给我。仙儿,你是在欲擒故纵,还是在折磨我?”
南宫仙第一次被一个陌生男人这样抱着,说不紧张是假的。
她呼吸时,胸口起伏的有些厉害。
南宫仙双手按着独孤桀的胸口,她从独孤桀怀里坐了起来,小声地说:“太子殿下是臣女所见的男子里,最优秀也最好看的那个。”
“臣女是凡人,自然也是爱慕美好的。臣女很喜欢太子殿下。”
独孤桀眼里闪过笑意,“我准你喜欢。”
“可是殿下...”南宫仙避过了独孤桀的亲昵动作,她那双妩媚狭长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独孤桀,看得独孤桀心里一阵发痒。
盯着独孤桀头顶的黑木簪,南宫仙却说:“殿下,臣女雕刻手艺还不错,我呢,就想为我的夫君雕一辈子的发簪。但殿下以后是要头戴王冠的人,我的簪子,殿下戴着不合适。”
独孤桀愣住。
南宫仙从她怀里退了出去,跪在桌子的另一侧,垂首说道:“殿下,盛世王朝之下,文官远比武将多。殿下您是明白人,想来您早就看出来了,周边他国野心勃勃,早就想啃我洛王朝这块美味点心了。”
“而如今朝廷内,除我父亲外,已无人能征战四方。长久下去,必定会有外忧。而外忧,会致内患!”
独孤桀听南宫仙冷静地分析着洛王朝的军事实力,不由得感到苦恼。
她说的是对的,洛王朝强大了太多年,百姓安居乐业,朝廷也一派繁荣,如今更是重文官轻武将。周边国家看起来都是乖巧的小猫咪,但谁能保证,这群小猫咪苏醒后,不会成为豺狼虎豹?
南宫大将军快要老了,若周边国家不再安分,到时候,洛王朝能派谁去带军杀敌?
见独孤桀认真地思考起自己的话来,南宫仙便知道,太子殿下是个明白人。
南宫仙端起太子殿下先前为她斟的那杯酒,她恭恭敬敬举起酒杯,对独孤桀说:“殿下,太子妃这位置,臣女恐怕无法胜任。”
“殿下,他日您若为君,臣女必当为臣。臣女愿驻守边疆,保卫我洛王朝的疆土!臣女许诺,只要臣女在世一天,洛王朝的疆土就永远都是完整的!”
说完,南宫仙仰头便将那杯酒喝得一干二净。
独孤桀痴痴地看着她。面前的小姑娘,还不到十五岁,穿着罗裙的她显得妩媚倾城,富贵雍容。可她的志向,比天高,比海阔!
将这样一名女子囚禁在高墙之内,无异于是折断了雄鹰的翅膀,硬叫它做一只走地的鸡。
独孤桀握住南宫仙的手,他叹道:“要是我有一个好身体,就好了。”他有一个好身体,便可领兵打仗。
南宫仙看着他那不算健朗的身板,她突然灿烂一笑,像是初次在青萝宴楼下惊鸿一瞥,笑得明媚艳丽。“没关系,殿下永远做我的湛儿,我呢,会保护你一辈子的。”
闻言,独孤桀骤然睁大了双眼。“你...”
独孤桀失语,没料到南宫仙早已试穿了他的伪装。
南宫仙噗嗤地笑了出来,“殿下,您虽然体格消瘦,但你实在是太高了,宫女可没有那么高的。”
独孤桀红了脸。
玄色蟒纹华服下,他白皙的肌肤染上一层绯红,当真诱人可口。南宫仙别过目光,不敢多看。
独孤桀突然一阵咳嗽,南宫仙赶紧为他顺气。
独孤桀停下来后,才说:“我心情激动的时候,就容易咳嗽。”
“仙儿,你先回去,你说的话,容我仔细考虑片刻。”
“好。”
南宫仙回府后数日,便收到边关快马加鞭传来的消息,说是西边戎狄来犯,来势汹汹,势不可挡。
陛下震怒,当即命南宫绝带兵出征,讨伐戎狄!
南宫绝当日下午便离开了京都,远赴西北奋战。南宫仙觉得这次戎狄来犯比较奇怪,戎狄人这一百多年来都很安分,怎的会突然进攻洛王朝?
南宫仙去请教了她的老师李维,老师说:“今年是北边百年难遇的极寒年,他们这是迫不及待了啊。”
北边一年中多数时候都很冷,往年都还能忍一忍,但今年寒冷来得格外地早,到了冬天,北方根本就无法种植任何粮草,那么牛羊畜牧业也无法开展。
届时,北边的戎狄人没有食物,没有牛羊跟钱财,他们会死的!
南宫仙觉得大事不妙。
既然整个北方都将迎来极寒之年,西北方的戎狄人已经开始进攻了,那北方呢?
南宫仙将自己的忧虑跟老师说了一遍,老师听罢,也觉得不妙。七日后,北边军官来报,原来北边也发生了大量的戎狄人入侵洛王朝,大肆抢掠粮食的行为。
太子独孤桀第一时间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忙入宫见了皇帝,请求皇帝派人去北方,趁北方戎狄人还未成气候,及时将他们赶走。
皇帝也是一代明君,他听过独孤桀的分析后,也认可了独孤桀的做法,便问他:“皇儿,你看,如今这朝廷之上,谁最适合去北方作战?”
独孤桀想了想,说:“李炳将军!”
李炳,从十六岁时便跟着大将军南宫绝征战四方,他的战斗经验是非常丰富的。
“咱俩想到一块去了。”
当天,皇帝便召见了李炳将军,命他带兵深入北方,赶走戎狄贼子。李炳接下命令,正准备次日清早出发,可当天夜里却收到了从西北方传来的急报,说是大将军南宫绝中了箭,生命垂危!
收到这个消息,皇帝吃惊之余又觉得不妙。
一直以来,大将军南宫绝都是洛王朝的定海神针,有他在,洛王朝头顶的这片天就永远都不会倒!但没想到,南宫绝竟然受伤了,还生死不明!
皇帝不得不让李炳将军去西北方,接替南宫绝继续征战。
如此一来,就无人能带兵去北方打仗了。
朝廷这些年重文官,武将是越来越少,而大部分武将都跟着南宫绝去了西北方,这真要找个合适的人去北方打仗,一时半会儿都找不到。
这时候,太傅陈康举荐了一人。
“陛下,我认为,还有一人,可以带兵打仗!”
闻言,皇帝与独孤桀都朝太傅望过去。皇帝问:“谁?”
太傅说:“南宫绝大将军的独女,南宫仙!”他瞅了眼面色不悦的太子殿下,小声地说:“正是钦定的太子妃。”
皇帝没说话,太子更是不语。
太傅又说道:“南宫仙自小跟着大将军习武,学习兵书。实不相瞒,早在大将军出战去西北的那天,南宫仙便找到了我的师弟,也就是她的老师李维。数日前,南宫仙便分析出北方将有战乱。”
“在军事上,南宫仙此女有着卓高的远见,她丝毫不逊色与她的父亲!陛下,如今朝廷内武将太少,我们必须尽快培养一批新的武将,否则,待大将军跟李炳将军他们老去,届时,谁能守卫我洛王朝的疆土?”
其实在太傅说出南宫仙名字的时候,皇帝便有些意动了。
南宫仙那小妮子,也是皇帝看着长大的,他经常听南宫绝夸奖他女儿是如何如何的厉害,还曾说,若南宫仙是男儿身,真上了战场,绝对比他还要厉害。
皇帝没急着下结果,等太傅走后,他这才盯着自己的太子。“皇儿,太傅的话,你也听到了,你有什么感想?”
独孤桀:“堂堂洛王朝,什么时候需要一个女孩子去守卫疆土了!”
皇帝轻叹,“不是我们需要女孩子去守卫疆土,而是最适合去守卫疆土的人,她恰好是个女孩子。”
知道皇儿对南宫仙颇为喜爱,皇帝放软了语气,叹息道:“皇儿,我早想告诉你,南宫仙不适合做你的太子妃。她那样的姑娘做了太子妃,是屈才了。”
独孤桀捏紧了拳头,他双眼满是不甘。“可是父皇,孩儿喜欢她。”
“但是皇儿,雄鹰本就该搏击于空,你把它关在鸟笼里,那是不对的。”
“小姐,东宫的公公刚才来过,说太子殿下邀您去赏余林的枫叶。”
余林的枫叶?
南宫仙抬头望了眼窗外的小院子,才发现树叶已经开始落叶了,秋天已经到了。
南宫仙说:“为我更衣!”
南宫仙从大将军府走出来,便看到家门口停着一辆豪华的辇车。
她上了马车,看到车内坐着一个人。
独孤桀今天穿着白色修身的直裾常服,一头乌发披着,用一根黑木簪做点缀。他端坐在软凳上,手里摩挲着一块玉佩。
发现轿帘被打开,独孤桀抬起头来,一张白皙的脸颊上,红唇绯红。南宫仙发现殿下脸色不算好,比平时要更白些,她坐在太子殿下身旁,关心的问他:“殿下,您身体不舒服吗?”
独孤桀摇头。
他继续摩挲着那块玉佩,不言不语。
到了余林,太子殿下牵着南宫仙的手,带她欣赏了漫山遍野的红色枫叶林。南宫仙着一身绯红色的罗裙,站在那遍野的枫叶林里,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独孤桀盯着她稚嫩漂亮的脸蛋,他突然唤道:“南宫仙。”
突然被喊了全名,南宫仙愣了下。
她仰头望着独孤桀,恭恭敬敬地问道:“殿下,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独孤桀说:“南宫仙,你箭术可好?”
“我箭术好不好,太子殿下该是知道的。”毕竟她曾拿太子殿下练过手。
独孤桀从随从公公提着的食盒里挑了一个苹果,他用手抛着那颗苹果,说:“南宫仙,我们来比赛,好不好?”
“比什么?”
“比箭术。我们在彼此的头顶放一颗苹果,然后朝对方开箭。谁射中了对方头顶上的苹果,谁就输了。而赢的人,可以跟输的人提一个要求,无论过不过分,输的人都要答应。”
南宫仙终于明白太子殿下约她见面的原因了。她若是赢了,太子殿下就会答应他的一切要求。她若是输了,那太子殿下肯定会要求她做他的太子妃!
南宫仙:“好!”
两人各自握着一把弓,头上顶着一颗苹果,隔着一百米的距离面对面而站。
南宫仙曾听人说过,太子殿下的箭术是非常厉害的,在往年的围猎中,太子殿下总能拔得头筹。南宫仙与独孤桀同时举起手中的弓,弯弓对准了对方头顶上的苹果。
南宫仙望着独孤桀,眼里闪过一丝犹豫。
公公站在一旁,倒数了十个数字。
“十九八七六五四...”
“三!”
“二!”
“一!”
南宫仙倏然松开了右手!
长箭破空,朝着独孤桀射了过去。
而独孤桀却在公公数完最后一个数字的时候,骤然垂下了双臂,放弃了射击。
南宫仙看清楚独孤桀的动作后,双眼瞪大了一些。
南宫仙的长箭,正中独孤桀头顶上那颗苹果的心。苹果四分五裂,长箭又射进了独孤桀身后的那颗枫树杆上,这才停了下来。
南宫仙大步跑到独孤桀的面前,她仰头望着独孤桀阴美俊逸的脸颊,不解地问道:“殿下!您为什么不放箭!”
不放箭,就等于弃权!
独孤桀认命地说道:“我独孤桀为了坐上这东宫之主,成为万人之上一人之下,曾做了许多心狠手辣的事。我从来不是个善人,但我此刻才却惊觉,我竟然无法对你放箭。”
他举起手中那把弓臂通体呈现出红色的弓,拿起随身携带的刻刀,在弓臂一角刻上了‘南宫仙’三个字。
将那把弓塞到南宫仙怀里,独孤桀说:“它叫逐日,是我的兵器。但它跟着我,已经失去了作用。仙儿,今日,我把逐日赠送于你。”
南宫仙紧紧地握着逐日,听到独孤桀说:“南宫小将军,愿这把逐日箭随君上阵杀敌,驰骋沙场!孤在京城,祝君征战四方无敌手,归来仍是少年郎!”
345章 我独孤桀这辈子,只认你为太子妃!
“孤在京城,祝君征战四方无敌手,归来仍是少年郎!”
怔然地听着独孤桀送给自己的祝福,南宫仙缓缓抬头,对上独孤桀那情深义重的双眼,她心里微微地作痛。
紧握了那把弓,南宫仙跪下来,举起逐日箭,磕头谢恩,“臣,跪谢殿下不娶之恩!”
她脸上神色虔诚而语气严肃,当即立下誓言:“殿下,南宫仙愿做殿下最忠诚的将士,为殿下守护好洛王朝的每一寸疆土!”
“臣在,洛王朝定完好无缺!”
“臣在,殿下定能一日无忧!”
独孤桀闭上眼睛,声音发颤地低吼道:“给孤滚!”
南宫仙跪在地上,双手颤抖,却没有起身滚开。
而喊着让南宫仙滚的人,却先转身逃走了。独孤桀怕自己多呆一秒,就会反悔,会忍不住按着南宫仙的脑袋,将她揉进自己的怀里。
那是南宫仙唯一一次目睹独孤桀离去的背影,往后一辈子,总是独孤桀目送她征战离开的背影。
那样的英姿飒爽,盛气凌人。
南宫仙回到将军府,却久久都无法心平气和。
莹儿在一旁嘀咕,“也不知道湛儿这次回宫后,还会不会再来,我还挺想她的。”那丫头虽然沉默寡言还有些怂,但人很随和,不多言多语,最是放心跟她做朋友了。
南宫仙听到这话,便说:“湛儿以后不会再来了。”
“啊?为什么?”
“他回皇后身边办事去了。”南宫仙起身走向淋浴房,边走边说:“莹儿,为我收拾行囊,我要领兵出征去北方!”
莹儿大吃一惊,“小姐,你真要去?”
“去!”
前院的正厅里。
神医周瞎子坐在木椅上,一旁的下人正客客气气的给周瞎子斟茶。
南宫夫人坐在上方,她笑着与周瞎子说:“周先生,您是我们仙儿的福人,若不是您当年出手救治,这世上哪有我们仙儿啊。”
周瞎子是个长得普通随和的盲人,闻言他谦虚地笑着,说:“那是南宫小姐自己的造化。”抚摸着手中的盲人手杖,周瞎子不禁问道:“不知道夫人今日差人唤我来,是有何事相告?”
南宫夫人这才说:“是这样,周先生,小女明日便要率兵出征,去北方平定战乱。我这做母亲的,自然是放心不下。这刀剑无眼,战场上难免会有伤亡,仙儿年轻,又没有什么作战经验,我呢,就想为仙儿找一名随军医生。”
“听闻周先生名下有数名优秀的弟子,我呢,便想求周先生忍痛割爱,挑一名学生随我女儿一起出征。”
“原来是为这事。”周瞎子摸了摸他的长胡须,片刻后方才说:“我名下共有四名学生,数大弟子最聪明,此人无父无母,是我去郊区给人看病时偶遇到,便抱回来收养长大的。这弟子心性最淳朴,医术也最精湛,我看,就派他随南宫小姐一道出征最妥帖。”
南宫夫人一喜,忙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对周瞎子福了福身,“那就谢过周先生了!”
南宫仙沐浴更衣后,穿上一身戎装,走到前厅,便看到周瞎子带着一名青年郎站在前厅里同母亲说这话。
南宫仙扬声问道:“母亲,周先生,你们在聊什么?”
南宫夫人笑着朝南宫仙伸出左手,南宫仙将手掌放上去,被母亲一把紧紧地握住。丈夫出征生死不知,明日女儿又要率兵出征,南宫夫人心里自是不舍。
但国家安定,可比什么都重要。
南宫夫人纵然百般不舍,却也不能阻拦南宫仙征战的步伐。南宫夫人把南宫仙拉到身边,与她说:“仙儿,这是我让周先生给你挑的一名军医,他将随你出征。”
闻言,周先生身后的青年忙走出来,对着南宫仙拜了拜,恭恭敬敬地说:“小人莫莲生,拜见南宫小将军。”
南宫仙要领兵打仗,皇帝封她为参将,也称得上‘小将军’这个名号。南宫仙点点头,说:“抬起头来。”
莫莲生缓缓抬头,露出一张有几分偏白的面孔来。
看到他,南宫仙忽然就想到了独孤桀,这莫莲生与独孤桀,都是那种阴美柔弱的外形。不同之处在于,独孤桀的外形虽给人一种娇柔感,但他气场过于强大而眼神又充满了威仪,故而,无人敢小觑他。
但莫莲生却没有独孤桀那般强大的气场,他外形柔弱,气质也很随和,说话声音温吞吞的,像是温水一般,令人舒服。
南宫仙盯着莫莲生细细瞧了片刻,突然说:“去年在北野山头被群狼围攻的,可是你?”
莫莲生见南宫仙认出了自己,心里一喜,忙应道:“正是小人,没想到南宫小将军竟还认得小人。那日救命之恩,小人一直没能找到机会报恩,现下能随将军出征,乃是小人的福气。南宫小将军,若您不嫌弃,我想伴随小将军左右,尽一份绵薄之力,权当是报恩。”
去年在北野山上,莫莲生采药时遇到了一群饿狼,幸遇南宫仙狩猎归来,便冒着危险救了他一命。
那一日,南宫仙入天神般降临,她的身影永远镌刻在莫莲生心中。
能当南宫仙的军医,是莫莲生求而难得的福分。
“战场乱,莫医生可会一些防身的功夫?若是不会防身功夫,小命可难保。”南宫仙有些无情,打量着莫莲生小身板的眼神,充满了质疑。
莫莲生诚实地说道:“小人并不会武,但小人愿意习武。”
身后,南宫夫人拉了拉南宫仙的手臂,低声与她说:“军医会医术就行了,要求别太高。”
南宫仙:“也罢,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
莫莲生欣喜如狂,忙弯腰应道:“谢小将军赏识!”
翌日清早,南宫仙领兵出征,浩浩荡荡自城墙下走过时,注意到身后有一道灼热霸道的光芒。她迅速回头,望见城墙之上一身玄色蟒纹服的独孤桀。他静静站在那里,造型简单的乌发之上,只插着一根朴素的黑木簪子。
南宫仙盯着那根簪子看了许久,这才回头继续往前走。
风雨无阻前行了半月有余,他们终于抵达了北方,而此时,北方冲突已达到白热化。见朝廷终于派来了救援,边关这些饱受欺压跟抢掠的百姓都跪在两地,扣头恭迎南宫仙等人的到来。
看着跪拜在路边上的受苦百姓,南宫仙暗自发誓,她一定要赶走戎狄,保卫疆土,给独孤桀一个完整的洛王朝!
尚且还差两月才满十五岁的南宫仙,第一次率兵打仗,便表现出了不输给大将军南宫绝的战斗攻略和作战风格。
南宫仙驻扎北方边关半年有余,捷报频传京城,皇帝陛下甚是喜悦,大夸南宫仙是巾帼不让须眉。
南宫仙虽然年幼,却有着卓高的见地,每一次都能准确的分析出战斗局势,总能找到损失最小而又能最快获胜的作战方法。
建平三十八年,初春,南宫仙剿灭所有北方戎狄,并活抓百余名戎狄人质,班师回朝!
入城那天,正是清晨,她骑一匹黑色烈马,着银色盔甲,身披红色大氅,肩负一把火红色的逐日箭,高绑的马尾恣意潇洒,霸气凛然!
她与士兵从城墙大门穿过,入城内,两旁的百姓皆朝他们投掷鲜花,馒头。各大宴楼之上,那些年轻的少年郎与女娇娥,都在对她挥手致意。
“南宫小将军!”
“南宫小将军!”
南宫仙听着一声声的南宫小将军,她忽然觉得身上的伤口都不痛了。
南宫仙回京后,连朝服都顾不得换,便直奔入宫去见了皇帝陛下。在宫中,南宫仙又一次看见了独孤桀。大半年不见,独孤桀气势要更凌厉一些,身上那份阴柔的感觉也更浓了。
早朝上,皇帝龙颜大悦,当场封南宫仙为镇北将军!
早朝结束后,南宫仙故意走的很慢,走到人少处,她被人拍了肩膀。
南宫仙回头,看到了独孤桀。离独孤桀近了,南宫仙才发现自己长高了。现在看独孤桀的时候,无需刻意仰头,只需要微微抬首便能看到他的眼睛。
“恭喜你,镇北将军!”独孤桀嘴里说着恭喜的话,脸上却无笑意。
南宫仙扯了扯嘴角,也弯身恭喜对方,“也要恭喜太子殿下,喜得太子妃。”三月前,皇帝赐丞相之女郑月娥为太子妃,那日南宫仙正在战场上厮杀。
独孤桀皱了下眉头,没解释太子妃这件事。
南宫仙又说:“臣还得回家与母亲一叙,太子殿下,恕我失陪。”南宫仙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她突然听到独孤桀说:“我将三哥家的麟儿讨了过来,认作继子。”
南宫仙愕然不已。
她猛地转身望着独孤桀,吃惊问道:“太子殿下,您为何...”她眸光微转,想到了某种可能,不由得走近独孤桀。见四下无人,她这才踮起脚,红唇贴在独孤桀的耳旁,小声地问道:“太子殿下,难道您...不能人道?”
独孤桀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按在了他的身上。“南宫小将军,我能不能人道,你现在清楚了吧。”
南宫仙猛地一把抽回手,脸红得像是喝醉了酒。“你、你、你...”她连续结巴了三次,才愤然说道:“你太孟浪!”
独孤桀说:“更孟浪的事,我都对你做过。”
南宫仙耳朵一动,好奇又羞耻地问道:“你做了什么?”
独孤桀眼神里布满暗芒,他俯身将唇凑近南宫仙耳旁,声音很轻地呓语道:“我将你的画像,挂在我的床尾,日日夜夜对你想入非非...”
南宫仙:!
她猛地往后退开了一步,语气慌乱地说:“臣还有事,先走一步!”说完,南宫仙是跑着离开的。
一路回到家,南宫仙已经恢复冷静。回了家,看到了母亲,得知父亲生命无大碍,只是以后再也不能上战场去打仗,她这才松了口气。
“你父亲再过十日就能回京,仙儿这几个月受苦了,你快回屋去休息吧。晚上,母亲再设宴为你接风洗尘。”
“好。”
南宫仙回到房间,脱了朝服,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
莹儿走进来,看到南宫仙解开了所有衣服,只穿着一件肚兜,拧着眉头坐在那里,她不由得露出担忧的表情。“小姐,您可是受了伤?”
怕母亲担心,南宫仙都瞒着她自己受伤的事。“嗯。”朝门口看了一眼,南宫仙说:“莹儿,把门关好,给我换药。”
“好。”
换了药,南宫仙趴在床上睡了一觉,因为怕扯到伤口,都不能翻身。晚上,吃过一顿接风宴,南宫仙就想出去走走逛逛。
她在北方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呆久了,偶尔也会怀念下京城的繁华。南宫仙也是个女孩子,对逛街也是有兴趣的。
她穿了一身墨色男装,刚走到京城最繁华的长安街,便看到了独孤桀。像是猜到南宫仙会出来闲逛,他便刻意在这里等着。
独孤桀带着两名随从,站在一个摊铺前,他身披黑色披风,手里拎着一只兔笼子,里面关着一只白色小兔子。
南宫仙瞧见他,就想到了上午那充满了颜色的谈话。但现在都看到了彼此,她再转身逃走,未免太没了气势。
南宫仙犹豫了下,还是朝独孤桀走了过去。
“太子...”
“叫我七哥。”
南宫仙顿了顿,才改口唤道:“七哥。”
独孤桀将兔子递给南宫仙,问她:“喜欢吗?”
南宫仙看着那白色的瘦不拉几的兔子,拧着眉头,下意识说:“我不喜欢吃椒盐的,更喜欢红烧的。这种兔子不如林中野兔来得美味,还有,这只也太瘦了,都吃不饱。”
独孤桀的脸黑了一大半,他身后的随从都是一脸忍笑。莹儿赶紧拉了拉南宫仙的衣袖子,小声提醒她:“小姐,太子殿下是想要送您兔子,让您养着。”
南宫仙有些尴尬,她望着独孤桀,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独孤桀说:“罢了,陪我走走吧。”
独孤桀让随从别跟着,让他们把莹儿送回了将军府。
南宫仙跟着独孤桀在街上穿梭,最后,他们来到了一间首饰阁。
独孤桀率先走进去。
南宫仙跟着他走进那家首饰阁,听到独孤桀对店家说:“店家,三月前我曾订了一只鎏金琼玉凤簪,取来我看看。”
认出了独孤桀的身份,店长一句废话都不敢问,忙去取来那发簪。南宫仙挨着独孤桀,在独孤桀打开那盒子的时候,她忍不住瞟了一眼盒子里的发簪。
那凤簪打造得精美,簪挺上雕刻着凤凰纹路,簪头镶嵌着一颗红色琼玉。
南宫仙眼前一亮,但什么也没说。
没看出来,独孤桀这种人竟然也会给他的太子妃精心挑选礼物。
南宫仙心里酸楚一片,但她没有立场吃醋,生气。
将首饰盒重新关上,独孤桀带着南宫仙继续往前走,走到一处他自己置办的小宅院。他告诉南宫仙:“这处宅院,是我四月前置办的宅院,我偶尔会过来小住一段时间。”
南宫仙打量着这处宅子,这宅子虽然不大,却很精致,小桥流水,亭台楼阁,不像北方的宅院,倒像是苏州那带的房屋。
“我母亲是苏州人士,我在这里,供奉着她的灵位。”
独孤桀的母亲死的早,死在冷宫中,死后也被葬得随意。南宫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她说:“待殿下为君上,德妃娘娘定能迁居皇陵。”
独孤桀一笑而过。
他带着南宫仙来到了后院的亭台下坐下,落座后,独孤桀又打开那盒子。
他拿起那根发簪,问南宫仙:“可美?”
南宫仙心里酸溜溜的,却还得点头称赞道:“美。”
独孤桀便说:“那给你了。”
南宫仙吃了一惊,下意识拒绝了,“殿下,不可!”
独孤桀不说话,就那么沉沉地看着她,问她:“为何不可?”
南宫仙小声地说:“殿下,凤簪只有妃嫔们能用,我...”凤簪这种东西,她如何用得!
独孤桀抿紧了唇,说了一句惊世骇俗的话,“南宫仙,我独孤桀这辈子,只认你为太子妃!”
南宫仙心头大怔,没敢说话。
独孤桀站了起来,逼近她身后。他解开南宫仙头顶发冠,那一头高马尾顿时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独孤桀弯下腰来,将头埋在南宫仙的脖颈间深深地吸了口气,他说:“仙儿,我多希望你在战场上受个伤,最好是再也不能骑马射箭的那种伤...”
南宫仙浑身发抖,又听到独孤桀说:“那样,你就再也没法上战场了,我就可以把你娶回家了。”
贝齿紧咬着,南宫仙提醒独孤桀:“殿下,请自尊。”
独孤桀不知道什么叫做自重。
他为南宫仙扎了个辫子,束了发,然后将那枚凤簪插进南宫仙的发丝间。他盯着那根凤簪,说:“仙儿,你已满十五岁了,该及笄了,七哥亲自为你及笄,这辈子,你都属于七哥了。”
南宫仙察觉到了危险。
她从独孤桀的语气里,动作间,嗅出了他的决心。
她猛地站了起来,匆匆丢下一句:“太子殿下,时候不早了,我得走了。”南宫仙知道再不走,她今晚绝对会成为独孤桀真正的太子妃!
她要走,独孤桀又哪里会放她走。
独孤桀一把圈住她的腰,将她拉到自己的怀中。他禁锢着南宫仙,扳过南宫仙的脸颊亲吻她的唇。品尝到那对肖想已久的唇,独孤桀整个人都要爆炸了。
就是这种感觉!
南宫仙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还是在自己心悦的男子面前,她有些乱了分寸。按照南宫仙的手段,她完全能一掌推开独孤桀,可...
南宫仙咬住了唇,在心里骂自己是个贱货!
独孤桀察觉到了南宫仙的顺从,他眼里闪过了笑意,吻咬间更是动情。他剥了南宫仙的外衣,最后只剩下了一件肚兜,这才发现南宫仙背后的伤。
独孤桀的满腔激情在南宫仙的刀伤面前,顿时被吓得全部消失。他抚摸着南宫仙背后的伤,心痛地问她:“怎么不说,你受伤了?”
南宫仙摇头,“都不怎么痛了,没必要说。”
那刀疤已经开始结疤了,看着特别可怕。南宫仙作势穿衣服,她说:“伤痕丑陋,脏了殿下的眼。”
“别穿。”独孤桀阻止南宫仙的动作,他低头亲吻着南宫仙的疤痕,动作温柔如水。
那一晚,他终究没有真的要她。
他舍不得让她更痛。
那一晚之后,南宫仙却是再也不敢单独与独孤桀见面。第二月,南宫绝大将军回京,一条腿已经跛了,走路都需要用拐杖。
曾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的男人,突然就成了一个残疾,这是十分打击人的。但在南宫仙与南宫夫人的开导下,南宫大将军逐渐恢复了自信。
无法上阵打仗后,南宫大将军便去军营了做战术指导,专攻幕后。南宫大将军跟皇帝都看出来了南宫仙的潜力与本事,有意培养她成为第二个南宫绝,便派她去西北边关镇守。
南宫仙这一去,便是两年。
期间,京城发生了几件大事,一是五皇子谋反被抓,满口百余人被斩头。二是皇帝病危,怕是要不行了。
南宫仙得知皇帝陛下不行了,忙将手头的事都吩咐好,准备启程回京。回京路上,只有她和一小队人马,以及一个莫莲生。
入夜,一群人在野外扎营。
天气很冷,点了篝火,南宫仙和下属们坐在篝火旁。这些天她来了月事,脾气有些暴躁,下属们都不敢招惹她。
莫莲生端了一碗止疼药过来,对南宫仙说:“将军,喝完止痛药,肚子会舒服些。”
对南宫仙的身体情况,莫莲生太清楚了。
南宫仙盯着那碗药,皱了皱眉头。
莫莲生忙又从口袋里掏出蜜糖,“这里有糖。”
南宫仙这才接过那大碗,一口将药都给喝了。她往嘴里丢了一颗蜜糖,忽然偏首问莫莲生:“莫医生今年多大了?”
莫莲生说:“24岁。”
南宫仙笑了起来,“都24岁了,怎么还没有娶妻?”
莫莲生被闹了个大红脸,他垂着头,不好意思地说:“未曾遇到心仪之人。”说完,他又悄悄地抬头,盯着南宫仙的脸发起了呆。
南宫仙听到那句‘未曾遇到心仪之人’,她想到了独孤桀,有些失神。
若皇帝陛下驾崩,那人也该加冕称帝了。
南宫仙回过神来,笑着对莫莲生说:“等这次回京,我给你介绍个对象。”
莫莲生笑得苦涩,婉拒道:“多谢将军美意,但莲生只想随将军戎马一生,护将军安全一世。至于情情爱爱,就随缘好了。”
南宫仙还挺感动,她拍了拍莫莲生的肩膀,笑道:“是个好孩子!”
南宫仙有些困了,便起身回屋去休息。她的忠诚下属灵霄两手提着热水走进屋,他将水桶放在帐篷里,说:“将军,没浴桶,你看...”
“无事,放那里就行。”
南宫仙坐在床边,低头吃着花生米。
灵霄欲言又止地看着她,迟疑了一会儿,待南宫仙觉得不对问道:“还杵这儿做什么?怎么,还怕黑?要我陪?”
灵霄哭笑不得,“不是,将军,有个事...”
南宫仙:“嗯?”
灵霄走近了一些,在距离南宫仙还有三四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他小声地说:“将军,莫医生对你,好像有点别的心思。”
南宫仙将手里的花生米丢进盘子里,她说:“我看出来了。”若不是看出来了,就不会问起莫莲生为何不结婚这事了。
南宫仙长得漂亮,虽然在边关风吹日晒皮肤差了些,但还是漂亮。
这军营中,不知道多少偷偷地喜欢着她。
见南宫仙自己也清楚,灵犀这才松了口气。“嗨,我还以为将军不知情呢,其实莫医生人也挺好的,医术也高,将军常年驻守边关,找个这样的男人一起过日子,也行。”
“只是,莫医生身份还是低了些,与将军不配。”
南宫仙哭笑不得,便打趣灵犀,“他不配,你就配么?”
灵霄老脸一红,忙说:“我对将军可没有那种想法!”灵霄也不敢对将军有想法。
南宫仙冷笑,“小心我回头告诉你那个主子,就说你时常盯着我看,看你的好主子怎么收拾你!”
灵霄又是一阵吃惊,“将军,你...你知道了?”
南宫仙:“我什么都知道。”
灵霄是她的左右臂膀没错,但他更是太子殿下的人。太子殿下那狗东西,不放心她一个女人跟一群男人待在一起,便放了一个眼线在她身边。
好奸诈!
灵霄摸摸鼻子,忙溜走了。
五日后,南宫仙快马加鞭赶回京,却得知陛下在昨日便驾崩的噩耗。
按照先皇遗诏,圣位将传给太子独孤桀。
先皇去世,新主登基,改年号太平。
登记后,新皇昭告天下国丧三年,举国皆哀,禁止一切娱乐活动。先皇驾崩,所有女眷皆不可涂抹胭脂口红,不可穿鲜色衣服。
南宫仙换上丧服素颜入宫,便看到身穿龙袍跪在灵位前的独孤桀。着一身龙袍的他,身上再无那份妖孽阴美的气质,有的是盛气凌人跟威仪之气。
南宫仙与群臣一起在灵堂前跪下,一跪便是三日。
先皇入皇陵后,独孤桀为后宫后妃们上了尊号,却迟迟没有立原太子妃郑月娥为皇后。
这一举动,让人颇为吃惊。
这太子妃德行兼备,又是丞相之女,天子为何不立后?
朝廷之上,无数老臣纷纷提议说国不可一日无君,也不可一日无后,是以,当立即立后才是正事。
面对老臣们的提议,独孤桀却说:“在座各位都是功臣,随先皇勤劳一生,如今各位都已年高,也到了该颐养天年的时候了。”
“各位大臣,意下如何啊?”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先皇已故,老内阁们也该更换了。
新帝比先皇难搞多了,先前那些还张牙舞爪喊着要新帝立后的大臣们,在一月之间纷纷上折请辞,很快,整个朝廷都成了独孤桀的一言堂。
也再无人,敢奏请新帝立后了。
大家隐约都明白了,‘立后’成了新帝的‘禁忌’,谁提谁倒霉。
太平帝迟迟不立后,虽无人敢在他的面前猖獗,但背地里却议论纷纷。南宫仙知道这事后,有些为独孤桀担忧。
思考了许多天,这天南宫仙终于下定了决心,进宫去面见圣上。
听说南宫仙求见,本来准备午休的独孤桀立即坐了起来,对公公说:“带她来见我。”
公公却犹豫着提醒独孤桀:“陛下,这是您的寝宫,您当真要在寝宫召见南宫将军吗?这南宫将军是女子,男女有别...”
“带她来见我。”独孤桀不耐烦地打断了公公的叨唠。
346章 衣服穿好,咱再说话
公公陈德生是看着独孤桀长大的老人了,在独孤桀还是七皇子的时候,陈德生就陪伴在独孤桀的身旁。他是独孤桀最信任的太监。
陈德生一直跟在独孤桀身边,他很清楚这位主子对那镇北将军南宫仙是何种心思。
他也猜到了,等会儿在这寝宫内,会发生什么事。
公公叹息了一声,只能前去将南宫仙带了进来。
南宫仙跟着公公步入寝宫,她站在明黄色的宫殿内,有些不安。在天子面前,很难有人能保持平常心,就是见惯了杀戮的南宫仙,此刻也有些心跳紊乱。
陈德生公公说:“南宫将军,陛下就在里面等着你,奴才就先告退了。”说完,陈德生便悄然退出。
南宫仙听到身后房门被合上的声音,她心惊肉跳起来。南宫仙不免想到两年前那个差点让她失身的夜晚,她捏紧了拳头,在转身离开和继续留下之间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留下来。
前方的帘子突然被拉开。
南宫仙抬头,便看到独孤桀从里面走了出来。体态纤长的男人只穿着一件黑色的睡袍,露出一片白皙的胸脯,未戴王冠,披头散发的他只在头上插了一根黑色木簪。
独孤桀靠着梁柱,抱臂打量着南宫仙。
她穿着一身常服,作男子打扮,那张脸因为在边疆风吹日晒,显得有些糙,但五官仍是漂亮明艳的。看着她的皮肤,想到后宫中那些女人吹弹可破的好皮肤,独孤桀便一阵心疼。
他整理好心情,这才故作不解地问道:“南宫小将军,现在可是午休时间,找朕有何事?”说话间,独孤桀那张病态白的脸颊之上,一对红唇弯起妖异而诱人的幅度。
南宫仙盯着陛下那片诱人的胸膛,她拧着眉心说:“陛下,您能把衣服穿好吗?”
穿什么穿,反正一会儿还要全部脱了。
独孤桀打开双臂,微抬下颌,表情倨傲似笑非笑,故意羞辱她:“要不,你帮我?”双臂伸直,那本就没有系紧的腰带被扯开,落在了地上。
睡袍分开,露出独孤桀的圣体。
南宫仙瞧见了不该瞧见的东西,她俏脸一红。站在原地挣扎了数秒,南宫仙无声地叹息了一声,这才迈着缓慢地步子走到独孤桀面前。
她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腰带,将那腰带自独孤桀窄腰后面穿过,在他小腹上面打了一个虚结,这才抬起双手,将独孤桀身上那睡袍整理好。
这时,独孤桀突然一把扣住南宫仙那双手腕,他灼热气息洒在南宫仙眼睛上,“镇北将军,你真的要替我将衣服穿好吗?”
南宫仙盯着眼前那片白皙的胸膛,呼吸起伏着,没吭声。她知道,她今天来了,就一定要留下点什么才能离开。
见南宫仙不语,独孤桀怒极反笑,“南宫仙,你是在自投罗网!”说完,独孤桀拉着她走进寝房,将她丢在龙榻之上。
南宫仙躺在那张龙床上,她知道,她一定是第一个躺在独孤桀龙床上的女人。
独孤桀俯身压着她,他指尖挽起她的一缕发丝,问她:“其实你心里明白,今日进了这寝宫,你就别想完整地出去,是不是?”
南宫仙闭上了眼睛,认命点头,“是。”
独孤桀亲了亲她的额头,温柔地问道:“你不打算劝我?劝我做个明君,劝我放过你?”
南宫仙却抓住了他肩上那层薄薄的衣裳,小声地说:“陛下,我求您轻点,我虽然耐疼,但我也怕疼。”
独孤桀愣了下,那黑沉沉的眼神里装满了痛楚之色。他怜惜地问道:“既然怕疼,就留在我身边不好吗?刀光剑影的,得多疼?那战场上,能有我怀里舒服?”
“陛下,我要替你守好洛王朝的大好河山啊。”如今的洛王朝,大将军已经退休,武将虽多,却无一人能创南宫绝的辉煌。
只有南宫仙,她是最值得期待的那颗将星。她可是对陛下承诺过,会疼陛下一辈子的人!
独孤桀一拳砸在枕头上,随即低头狠狠地吻住她。
独孤桀锁住了南宫仙的双手,让她无处可逃。他吻她的姿态极其霸道,但在拥有她的时候,却又充满了耐心,格外的温柔。
一整个下午,他都没有放过她,南宫仙最后直接睡死在了他的龙榻之上。
天快黑时,公公带着奴仆提着热水走进寝宫。公公看到那黄被下面的三千青丝,他心道:“果然还是发生了最不该发生的事!”
独孤桀披着衣服坐在床边,身上有一些凌乱的浅浅的指痕。陈德生不敢多看,只低头垂首站在床前。
“看好她,她醒了若要走,就让她走。”
“奴才遵命。”
独孤桀洗了澡,换了衣服,却又对陈德生说:“床单不要送去洗,放我寝宫就行。”
陈德生:“奴才明白。”
独孤桀晚上要去见别国使者,晚宴结束回到寝宫时,南宫仙已经不辞而别。床单换了新的,先前那套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上。
独孤桀将用过的床单收进柜子里,这才在床上躺下。
发觉枕头下面有异物,独孤桀拿开枕头,便发现枕头下面藏着一枚凤簪。
他拿起发簪,温柔地摸了摸,然后将它重新藏回了枕头下面。往后余生,日日夜夜,只要独孤桀入眠,那只发簪一定被他握在手里。
隔日,南宫仙一觉睡醒,错过了早朝时间。她睡醒,坐在床边,唤来莹儿为她打水洗脸。
莹儿端着一盆水走进闺房,一边拧干毛巾,一边问道:“小姐,您昨天做什么去了,怎么那么累?”
她很少见到小姐这么能睡,从天快黑时,一觉睡到了翌日大天亮。
南宫仙没细说,她自己将衣服穿好,这才问道:“我错过了早朝,可有告假?”
“已经托人给您告假了。”
“嗯。”
接过莹儿递来的毛巾洗了把脸,南宫仙听到莹儿语气八卦地说道:“小姐,您今天没去上早朝,可错过了一个大消息。”
南宫仙将毛巾还给莹儿,感受着身体的不适,拧眉问她:“何事?”
“陛下立德妃为后了!”
德妃,便是丞相之女,也就是独孤桀的太子妃郑月娥。
南宫仙愣了下,才笑道:“挺好,这下,就没人再拿这件事说陛下的不是了。”
“我听人谣传说啊,陛下还是东宫之主的时候,就没有跟太子妃圆床过。据说,陛下登基后,三宫六院都有了主,也一直没去后宫就寝过。所以这些后宫娘娘们啊,都只有一个尊贵的头衔。”
“幸好小姐当年没有嫁进东宫,这要是进了东宫,可苦了小姐一辈子。”一个女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男人的宠幸,那得多委屈啊!
莹儿也是知道这里没别人,加之跟南宫仙关系亲密,才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也不知陛下是不能人道,还是有别的原因。
南宫仙很想告诉莹儿,咱们陛下其实很能干的,她现在身体还酸软着呢。
三日后,南宫仙启程回北域边疆,路上总是会发呆。莫莲生问她:“将军,您是不是有心事?”
南宫仙这几天心神不宁是有原因的,她总是忘不了那天下午发生的事。等没人的时候,南宫仙叫来莫莲生,问他:“你能给我配一副事后避孕药吗?”
莫莲生震惊不已。
“将军,您!”莫莲生盯着南宫仙,仔仔细细地瞧了起来。
将军失身了!
莫莲生心痛不已,脸色都变得惨白起来。“将军,是谁轻薄了你?”莫莲生不认为将军会主动把自己交给一个男人。
南宫仙却说:“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给我配一副避孕药,要确保不会怀孕。”南宫仙是绝对不能怀孕的。
不是他想的那样,那将军就是自愿的!
莫莲生心里非常痛苦,那个男人是谁,竟然能得到将军的一颗心!将军竟然在没有婚配的情况下,还跟对方发生了关系!
这得是有多爱对方啊!
莫莲生不敢让南宫仙瞧出自己的异常来,他做出一副平常的模样,问南宫仙:“时隔几日了?将军得告诉我,我才好配药。”
南宫仙不懂医术,便诚实相告:“三日。”
三日!
三日前,将军去见过谁?
“好的,我明白了。”
莫莲生按照南宫仙的吩咐,给她配了一副避孕药。连续喝了三天的避孕药,南宫仙这才放下心来。
那之后一段时间,莫莲生一直在琢磨那个夺走了将军身心的男子究竟是谁。
直到有一天,莫莲生发现将军对着逐日箭在发呆,还露出了那种充满了思念与爱慕的眼神。莫莲生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将军爱慕且惦记着的,恐怕不是别人,而是这把逐日箭的主人,当朝天子独孤桀!
这个认知,让莫莲生绝望。
将军竟然与陛下暗生情愫!
既如此,当年他们为什么要取消婚约?
莫莲生很痛苦,他也很爱将军,但将军的眼里却没有他。而天子,他拥有三宫六院,他凭什么就能得到将军的爱慕呢?
莫莲生嫉妒死了天子!
可他本就出身低微,配不上南宫将军,更别说跟当朝天子争爱了!这洛王朝的疆土和百姓,谁不是天子的?天子想要谁,那是点名就能弄到手的事,他是绝对斗不过天子的!
莫莲生内心痛苦不已,回北域的路上,都变得寡言起来。
镇北将军南宫仙,镇守北边疆域数年,大小战乱不断,戎狄贼子却无一次在洛王朝手里讨到过半点好处。
太平四年盛夏,北方羌国、姜国、陈国三国因不满多年被南宫仙镇压痛打,暗地里建了一支总人数达十六万的联盟军,朝洛王朝发起进攻。
南宫仙震怒,遣派手下十二铁骑手率领十万精兵,组成‘逐日大军’,与联盟军对战。而她则改名为波波娜,化身为一名舞女,潜入羌国首都。
太平五年春,羌国姜国陈国三国帝王聚于羌国首都灵城,共商讨伐洛王朝大事。
“咦?”
陈国的君王周堪盯着走上舞台上的蒙面女子,见这女子三千青丝如瀑,一双媚眼细长而目光明亮如星,便是眼前一亮。“这女子可是宫中舞女?”
羌国君王抚须笑了起来:“非也非也,此女乃我国知名舞姬波波娜!”
“原来是她!”
波波娜穿一身红色露脐装,正在表演一场飞天舞,她舞姿充满了力量,动作却显得轻盈。舞动间,仙气飘飘,令人过目不忘,见后思之如狂。
在阵阵仙乐中,波波娜一脚踩在鼓面上,整个人腾空飞起,伸手扯下了头顶那个圆盒子的吊坠。
吊坠被拽下来后,悬挂在舞台上方的大盒子被打开,无数红色花瓣洋洋洒洒落下。波波娜在花瓣中旋转,轻盈的像是一只鸿雁。
“好!”
众人纷纷鼓掌!
周堪笑着与身旁羌国君王调侃:“这舞姬舞姿如此动人,不知道在床上,是否也这样勾人呢?”
羌国君王非常大度地一挥手,说:“今晚,孤就把她赠送给君,君品尝一晚,不就知道了?”
闻言,周堪哈哈大笑起来,一旁的姜国的君王也笑得有些暧昧。
台上的花瓣落尽,又掉下两根红色的绸带,那衣着火辣的舞姬双手握住绸带,婀娜娇躯在绸带的带动下飞舞起来,衣袂飘飘,宛如天女下凡。
没有人注意到,有一把鲜红似火的长弓,顺着那红色绸带之间滑落下来。飞舞间,波波娜一把握住了长弓。她双脚踩在舞台上,迅速地从绸缎里面抽出三根长箭!
拉弓,瞄准,放箭!
三个动作,一气呵成!
三根长箭势如破竹般穿透了空气,朝着高台之上并坐在一起的三名君王直直地射了过来。
总统令发现不妙,大喊道:“是南宫仙!快保护君上!”
然,此时已经迟了。
三名君王听到总统令的惊呼声,他们动作整齐地同时抬头,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出了什么事,胸口便中了一箭。
临死前,三人只看到一道红影顺着那红绸带躲进了木盒子里...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也太突然,待总统遣护卫队朝那木盒子放箭时,木盒子已经从里面被关上。而躲在暗处操控着那木盒子的人,已经将藏着南宫仙的木盒子从围墙上空给移走了...
眼睁睁看着南宫仙就这么逃走,总统令气得脑袋都嗡嗡作响。
——太平五年春,镇北将军南宫仙扮作舞姬潜入羌国京都,刺杀羌国、姜国、陈国三国君王,并顺利突出重围,史称‘诛三君’!
三国君王一死,联盟军队余下十四万将士军心大乱,被南宫仙坐下十二铁骑手率余兵八万打得落花流水!于战场上,逐日大军斩杀敌人六万,降服两万,流窜逃亡六万!
这一战,在历史上被称之为‘封神之战’!
太平五年夏,南宫仙率十二铁骑手返回京都受封加爵。太平帝龙颜大悦,封南宫仙为镇国大将军,赐镇国大将军府邸一座,名下十二铁骑手皆封为将军,并赐府邸,赏赐珍宝无数。
那一年,南宫仙不过二十三岁!
搬家入新宅那天,天子亲临镇国将军府,执笔在匾额上写下‘镇国大将军府’六个字。那一天,将军府热热闹闹吃了一顿乔迁饭。
深夜,亲朋好友都离开了,南宫仙也喝得有了几分醉意。她回房去洗漱,正要宽衣,便听到房门被打开。
南宫仙以为是莹儿进来了,她说:“莹儿,水温有些高,再去帮我打些热水。”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脚步声朝她逼近,每一步都很沉。
南宫仙警惕回头,就看到了午饭后便离开了的独孤桀。南宫仙赶紧将褪至手肘处的衣裳重新穿好,回头朝独孤桀福了福身,“陛下,您怎么来了?”
独孤桀没说话,他走到南宫仙身后,帮她脱了衣服。
距离上一次这般亲近,已过去了五年。
南宫仙的娇躯在隐隐的颤栗,她不敢动,也不敢说话。独孤桀抚摸着南宫仙背上那些深一道浅一道的伤痕,他心如刀绞。
“仙儿。”独孤桀将她抱住,他说:“朕很想你。”五年不见,他想她快要想疯了。
南宫仙在他怀里轻颤娇躯。
“仙儿,北方战乱已平,近二十年内戎狄贼子是不会再发起第二次进攻了。你,可愿意留在京都,陪陪我?”
南宫仙这次回来,的确打算留在京都。
她愿意留在京都,却不能明目张胆地陪着陛下,虽然她是陛下的臣,是洛王朝的镇国将军,但她也是女人。男女有别,她又怎能时常陪伴在独孤桀的身边呢?
知道南宫仙有多心狠,独孤桀不禁苦笑道:“我没几年可活了,周神医给我看过身体,我的身体,就快撑不住了...”
说话时,独孤桀咳嗽了起来。
南宫仙担忧地转身看着他,才发现独孤桀咳出的痰里面有血丝。南宫仙大吃一惊,脸色剧变,“陛下,您怎么了?”
独孤桀在南宫仙的床边坐下,他喘着气,说:“朕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去年冬天差点就倒下了,要不是周神医在宫中守着,我可能就看不到你了。”
去年冬天北方戎狄蠢蠢欲动,独孤桀怕南宫仙知道自己身体情况后会乱了心,就没让灵霄将他病重的消息通知给南宫仙。
南宫仙闻言大惊,“周神医也没法治好你吗?”
“不能。”独孤桀又咳嗽了一阵,才说:“儿时身体被伤得太重,体内毒素还没全部清除,这些年能熬过来,已是我命硬。”
他朝南宫仙伸出右手,南宫仙这次没犹豫就握住了独孤桀的手,与他一起坐在床榻边。
独孤桀拍了拍她的手,他说:“太子今已13岁,该传授给他的,我都传授了。他日,他日若我撒手人寰,还望仙儿多看着他些。”
“他还年幼,难免会犯错。但他是未来的帝王,普通人可以犯错,天子不能错。仙儿...”独孤桀又咳嗽了,南宫仙赶紧给他顺背,她说:“陛下慢些说,别着急。”
独孤桀紧紧握住南宫仙的手臂,他取下腰间那块龙纹玉佩,将它交给南宫仙。“仙儿,此乃真龙玉佩,见玉佩如见天子!”
“若胜儿不听你话,做错了事不肯认错,那你便替我好好收拾他。”
南宫仙紧紧捏住了真龙玉佩,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才点头应道:“陛下请放心,臣定当好好看管太子殿下,努力让他成为像圣上一样的明君。”
独孤桀笑了起来,“你答应了,我便放心了。”
独孤桀抬起手至摸了摸南宫仙的脸颊,他感慨道:“那年长安街初识,你刚满十四,一晃,咱俩都认识九年了。”
南宫仙想到那一幕,也笑了。
独孤桀将她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他说:“那日你问我,是想要跟你情定终生,还是风流一场。”他捏着南宫仙的手,用力地锤了锤胸口,才说:“我独孤桀,是想要跟你情定终生的。”
南宫仙再也绷不住情绪,趴在独孤桀的腿上哭了起来。“陛下,您不要再说了,我都明白。”
“你不明白,你不明白,你不明白我有多恨我自己。我为什么就不能有个好的身体呢?我不仅仅想要成为一代明君,我还想要当一代枭雄!如果可以,我也想在大战来临时御驾亲征,我想要跟你并肩作战!”
“可我这破身体!”独孤桀锤了锤他的双腿,绝望地叹道:“仙儿,要有下辈子,我一定要有个健康魁梧的身体。保家卫国交给我,你只需要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像后宫中那些妃嫔一样,赏赏花,养养身...”
那一晚,独孤桀拉着南宫仙絮絮叨叨说了许久,最后是在她的闺房里睡过去的。
翌日,独孤桀吃了早饭才回宫。
他走后,南宫仙这才去拜见周神医。
“莫医生,你师父呢?”
莫莲生见南宫仙来,有些惊讶,“将军可是身体不舒服?”
“并不是,我有些事,想要请教老先生。”
莫莲生便说:“师父在休息,将军请稍等,我这就去请师父过来。”
“好。”
莫莲生将周神医请来后,便给南宫仙倒了一杯茶。南宫仙端起茶杯,瞥了莫莲生一眼,才说:“莫医生,我跟你师父有些话想说,烦请你先离开下。”
“好。”
莫莲生离开后,南宫仙这才开口跟周神医问起独孤桀的身体情况。周神医知道南宫仙与天子关系匪浅,这才把天子的身体情况告知南宫仙。
离开周神医住处时,南宫仙步伐都有些虚浮。
独孤桀最多只有两年的寿命!
那么年轻的陛下,竟然只有两年寿命可活!
南宫仙神色恍恍惚惚的,没注意到莫莲生站在周神医家的屋檐下看着她。见南宫仙踢到了一颗石头,差点摔了下去,莫莲生忙出声提醒她:“将军,小心!”
南宫仙稳住了身体,这才朝莫莲生望过去。“莫医生。”南宫仙叫住莫莲生,等莫莲生走近了,这才问他:“莫医生,这人的器官开始衰竭了,还能活吗?”
莫莲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指着院子里那株枯萎的葡萄藤。那葡萄藤边上,还有两三根生得茂盛结了葡萄的葡萄藤,莫莲生说:“这根葡萄藤的根坏了,所以它枯死了。”
根坏了,植物就死了。
器官衰竭了,人也就要死了。
南宫仙面色更虚白了一些。
莫莲生与南宫仙已是推心置腹的好朋友,他猜测问道:“将军是在担心陛下吗?”
陛下身体不是很好,这不是什么秘密。
南宫仙点了点头。
莫莲生又问道:“将军,当年...”他背负在腰后的双手用力地捏了捏,才问道:“当年将军曾找我要了一味药,那个人...那个跟将军好的人,可是陛下?”
南宫仙没答话。
莫莲生从南宫仙的沉默中品出了更深层的内容,他心里一片苦涩。“将军,我很心悦将军。将军,不知道小人,可有机会?”
南宫仙看了他一眼,拒绝的毫无留情,“莲生,我只把你当兄弟,当朋友,当知己。”这些年,南宫仙走哪里都带着莫莲生,以至于大家都认为莫莲生跟南宫仙有一腿。
这次回家,就连南宫夫人都在跟她询问这事。
有些误会,该澄清了。
“莲生,北方战事平息,我会在京都安顿下来。莲生你医术了得,留在我身边是屈才了,这天高海阔,你该另做打算了。”
莫莲生眼里的星光,一寸寸黯淡下去。他叹道:“这么多年了,都是我陪伴在将军左右,就算这样,也无法替代那人在将军心里的位置,是不是?”
“是!”
莫莲生再度将手捏紧了。“我明白了,将军。”
第二日,莫莲生便辞别了师父周神医,带着一笔钱财离开了京都,准备远赴蜀地。
他骑着一匹烈马来到城外,便在一条小河边看到了一辆马车。
那马车横在路中间,挡了莫莲生的去处。莫莲生不得不下了马,牵着马走到马车前,拱手问道:“不知车内是哪位大人,可否给小人让个路?”
那马车的帘子被拉开,一个身穿玄色龙纹直裾袍的男人从马车内弯腰走出来。看见这人满身威仪,莫莲生吃了一惊,忙跪地叩拜。
“草民莫莲生,叩见皇帝陛下,吾皇五岁万岁万万岁!”
莫莲生这不是第一次看到天子,在数日前,他随南宫仙他们一道班师回朝,曾在城墙之下远远地看到了一面天子的龙颜。
莫莲生想不通天子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原因,他也不敢问,就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等候天子发话。
“莫莲生。”自己的名字从天子嘴里道出来,莫莲生的骨头都有种被毒蛇舔了一口的错觉,冰冷入骨。
“草民在。”
独孤桀盯着地上的年轻人,他有些嫉妒他。嫉妒他能跟在南宫仙的身后,鞍前马后,为她分忧。
“这些年,你跟在南宫将军的身旁出生入死,辛苦了。”
莫莲生忙说:“草民不辛苦!能为大将军效力,是草民三生有幸!”
“的确是三生有幸!”独孤桀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随即让一旁作男子打扮的太监端上一碗酒来。
独孤桀指着盯着莫莲生,说:“莫莲生,这些年,你为护镇国大将军有功,朕亲赐你美酒一碗,祝君此去蜀地,一路顺风!”
莫莲生身体一僵,手指差点抓进了泥土里。
他仰起头,盯着公公手里那碗酒,面颊都是苍白的。
他心里明白,天子一定是知道了他对南宫将军的爱慕之心,这是来惩治他的。莫莲生盯着那碗酒,觉得这碗酒喝下去,他就要一命呜呼了。
见莫莲生迟迟没有动作,陈德生沉着脸问罪于他:“怎么?天子赐酒,你敢不喝?”
“草民不敢!”
莫莲生赶紧站起来,用双手接过陈德生手里的酒。他闭着眼睛将酒一口喝干净了,还得恭恭敬敬地说一句:“谢陛下恩赐!”
347章 她可回来了?
独孤桀盯着他看了很久,才点了点头,对陈德生说:“时候不早了,莫先生也该上路了,德生,我们也该回宫了。”
“陛下说的是。”
莫莲生牵着马站在路边上,垂首恭送天子的马车离开后,这才靠着身后一颗白桦树,双腿发软地坐在了地上。
他摸了摸额头,摸到了一头冷汗。天子就是天子,一个眼神就能吓得人双腿发软。
待激烈跳动的心脏慢慢恢复了正常的频率,莫莲生这才觉得自己舌头发麻,特别难受,已是中毒的征兆。
莫莲生以为天子钦赐的那碗酒里面被下了毒药,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一天一夜过去,他并没有中毒离世。
但他的味蕾跟嗅觉全都丧失了!
天子并没打算要他的命,却夺走了莫莲生最引以为豪的嗅觉天赋!天子是想要给莫莲生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胆敢肖想南宫仙的下场!
夺走了莫莲生的嗅觉,等于是要他的命!
天子虽未取莫莲生的命,却成功地莫莲生的心里却被种下了一颗仇恨不甘的种子。
莫莲生用了近十天的时间才赶到蜀地,又一个多月的时间,几番打听才找到了那片传说中的神秘药谷。
那片药谷是有主之地,谷主是个老巫医,老巫医年数已高,却有一名二十岁的女儿。在这个年代,女子二十岁仍未娶妻,都是老姑娘了。
老巫医见莫莲生长得清秀端正,又精通医术,便有意将女儿许配给他。而莫莲生想要在川蜀这片地站稳脚跟,取了老巫医的女儿是最快的捷径。
可一想到南宫仙,莫莲生又有些不甘心。
娶不到心爱的女人,那娶天下任何一个女人,都差不多。一番权衡下,莫莲生与老巫医的女儿结了婚。
婚后不久,莫莲生的妻子便怀了孕。
看到女儿肚子日渐鼓起,老巫医彻底信任了莫莲生,便带着莫莲生去了他的藏书阁。
进入藏书阁,老巫医告诉莫莲生:“这藏书阁里,收藏着我毕生积累和创作的所有巫术圣经。我知道你们学医术的不信巫术,但巫术既然存在,就有它的道理。”
“你既然入了我谷,娶了我女儿,那以后,这藏书阁也就归你了。这里,你可以随意进出阅览。”
“岳父大人此言说的极是。”
老巫医是有真本事的,莫莲生已经把周神医的一身本身尽数学来,他如今又失去了嗅觉,便也真心想要学习下老巫医的本领。
莫莲生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废寝忘食地将藏书阁的书都阅览了一遍。当翻到一本黑色纸皮书时,莫莲生被书本上两个惊悚的血红色的字吸引住了目光——
药人。
药人?
莫莲生疑惑地打开那本书,看到了书中的内容,越看,那双眼睛就瞪得越大!
太平五年冬,太平帝独孤桀病危,差点撒手人寰,被周神医施针灸救回一命。
独孤桀一条命虽救了回来,但身体确实大不如从前,走路都只能靠轮椅行动。
这日,独孤桀坐在轮椅上亲自考察太子独孤胜的学识跟治国之道。刚考完,就听到陈德生略显匆忙的脚步声。
近来,因为太子要养病,宫里人走路都静悄悄,生怕打扰了天子的休息。陈德生今日脚步这样急切,显然是出了什么事。
独孤桀看了太子一眼,他说:“等会儿再继续。”
“好。”
“陛下,殿下。”陈德生走到独孤桀身旁,弯腰说道:“陛下,丞相求见。”
“何事?”独孤桀有些困乏了,想睡。
太子独孤胜见父皇面露疲色,他忙站起来,弯腰恭顺地说道:“父皇,既然丞相有事要与父皇相商,那儿臣就先告退了”
见父皇面色虚弱,孤独胜有些心疼他,又说:“父皇,您也别太劳累了,早些休息,儿臣明日再来与父皇请安。”
“嗯。”想到一事,独孤桀又说:“皇儿,你师父等会儿会去找你,你别贪睡。”
“好!”
独孤胜已经拜了南宫仙做老师,跟着南宫仙学习武术跟练箭。
独孤胜离开后,陈德生这才急不可耐地告诉独孤桀:“陛下,丞相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要亲口禀报给您听。”
独孤桀乏力地招了招手,“宣。”
丞相很快走进来,他作势要给独孤桀下跪,就听到独孤桀说:“丞相不必多礼。”
丞相便站着福了福身,没下跪。
“陈德生,给丞相赐座。”
陈德生一个眼神,就有公公给丞相搬来了椅子。丞相坐下后,便迫不及待地告诉独孤桀:“陛下,臣最近听说了一个好消息。”
“说。”
“臣听闻川蜀边境,出现了一种奇兽。这奇兽,其血液可净化药物提高药效,其血肉可以令痨病缠身之人恢复健康,其心脏更能活死人肉白骨!”
闻言,独孤桀目光亮了一些,“活死人肉白骨...”独孤桀眉头轻蹙,问道:“何种神兽?”
“无名,只听说奇兽很稀罕,曾在川蜀一带出现过。陛下,依臣拙见,陛下可派人去川蜀寻找奇兽!陛下洪福齐天,定能寻到奇兽!”
独孤桀略做沉思,才说:“容我想想。”
独孤桀并没有轻信丞相的言词,他暗自派人去川蜀等地打听了数日,得知川蜀那带广泛流传着奇兽的传说,这才信了这事。
那年冬天,独孤桀派出四支队伍前去蜀地寻找奇兽,却始终没有找到奇兽的下落。
春后,百花齐放,独孤桀却病得更重了。
这日,南宫仙教完独孤胜武术课程,便进宫去面圣。看到独孤桀避着自己躲在寝宫里咳嗽吐血,她心如刀绞。
暗自离开皇宫后,南宫仙直奔丞相府,见到了当朝丞相,与他问起川蜀奇兽一事,究竟是真是假。
丞相说:“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据我所知,陛下已经派人暗自去调查过。若是假的,陛下也不会派人去寻找了。”
南宫仙也觉得丞相的分析是对的。
离开丞相府后,南宫仙没跟任何人打招呼,独自带着她的逐日箭跟最信任的下属灵霄,便孤身独往蜀地。
几乎是在南宫仙和灵霄离开京都的当天上午,丞相便知道了这个消息。得知南宫仙当真去了蜀地,丞相诡谲的笑了起来。
“大将军啊大将军,你对咱们陛下,还真是情深义重啊!”可惜了,身为镇国大将军,她不该既要保护国家,又想要霸占陛下!
她一个人把陛下占了,置偌大的后宫于何地?置皇后娘娘于何地!
南宫仙浑然不知,她已踏进了一个没有回头路的陷阱之中。
她与灵霄风雨兼程,只花了五天时间便抵达了蜀地。灵霄早就命下属调查过莫莲生的住处,抵达蜀地后,灵霄便领着南宫仙去了药王谷。
他们抵达药谷时,莫莲生正在药田里采药。药谷海拔高,早已开春,谷中仍可看见薄薄的一层积雪。
莫莲生穿着一身青灰色长衫,脖子上系着一条御寒的皮草围巾,冻得鼻头微红。他用小锄头细心地挖起一颗药材,听到马蹄声,莫莲生抬头朝马蹄声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便看到着一身如火红衣的南宫仙,坐在烈马之上,肩负逐日箭,正居高临下地在小路上看着他。
莫莲生吃惊地丢下手中药材,忙走到田坎上,朝着南宫仙叩拜。“不知大将军来临,小人有失远迎!”
“莲生不必拘礼,是我不请自来,打扰了谷中宁静才是。”
莫莲生盯着南宫仙深深地看了一会儿,才说:“大将军,不知道您会来,小人都没有准备宴席。将军快随我入谷,我让拙荆炒几个菜,再烧两壶温酒,给大将军和灵护卫暖暖身!”
闻言,南宫仙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情。“莲生已成亲?”
莫莲生心中苦涩不已,嘴上却含着一些笑意。他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说:“小人娶妻已有半年,拙荆乃谷主之女,也是一名医生。”
“恭喜啊!”
南宫仙见莫莲生已成婚,料想他终于是放下了自己,不由得松了口气。灵霄听到这个消息,也有些欣喜,这下陛下又少了一个情敌,该放心了。
回到谷中,见到莫莲妻子肚子已初显孕相,容貌也是上等之色,南宫仙便打趣莫莲生:“早听闻川蜀出美女,见了莫夫人,我算是信了。”
莫夫人闻言低下了头,脸上浮出两抹羞赧红晕,耳朵都是红的。
“孩子几月了?”
莫夫人答道:“回大将军的话,孩子已满四月了。”
“会是个聪明健康的孩子。”
饭后,莫夫人跟老谷主都退下了,等人离开,南宫仙这才跟莫莲生说起他们此行的目的。“莲生,陛下身体日渐衰弱,恐是时日无多...”
南宫仙垂眸睨着面前那碗酒水,她声音停顿了下,这才继续开口说:“听闻川蜀一带有一奇兽,其心脏能肉白骨活死人,不是这事,可是真的?”
“实不相瞒,看到大将军的那一刻,我便猜到了大将军来蜀地的目的了。”莫莲生用筷子夹了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他说:“奇兽,的确存在,至于药效是否像传说中那么灵验,还不清楚。”
听说真的有奇兽这种东西,南宫仙心里便一阵欣喜。“那莲生可知道,那奇兽住在何处?”
莫莲生:“说起这奇兽,我倒的确是知道一些消息,就是不知道准确不准确。”
灵霄忙问莫莲生:“莲生,你知道什么?”
莫莲生说:“我听闻,那奇兽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一百公里外的湖泊岸边。被人看见的时候,它正趴在湖边喝水。大家都猜测,奇兽可能就生活在那片湖泊里。”
闻言,灵霄便说:“那我们明日就去那片湖泊找找看,说不定那奇兽现在还藏在湖里呢。”他们现在只能赌,赌他们运气好,赌天子命不该绝!
莫莲生对上南宫仙看过来的眼神,他放下手中筷子,沉吟道:“也行,那今晚大将军早些休息,明日清早,我们出发去找奇兽。”
“好。”
第二日,莫莲生辞别了他身怀六甲的妻子,带着南宫仙和灵霄朝着百里外的湖泊赶去。
路上,三人回忆着在军营里的日子,都是一阵感慨。灵霄说:“如今天下太平,想起那些战死沙场的兄弟,我这心里啊,特别不是滋味。”
莫莲生也是一脸难过。“是我无能,没有三头六臂,无法救治更多的兄弟。”
南宫仙坐在黑色烈马上,顺手从树上摘了一朵无名的花,放在手里把玩着。她听到这两人的感慨,便说:“战争从来都是残酷的,自古君王发动战争,苦的都是百姓。谁不是爹妈的孩子呢?”
南宫仙骁勇善战,但她并不喜爱战争,她比任何人都厌恶战争。
将花顺手别在耳朵旁边,南宫仙解开马背上的水壶喝了一口,长叹道:“愿这盛世长存,再无战事!”
灵霄:“将军说得好!”
三人骑的是普通坐骑,马儿也需要休息,不能夜以继日地跑。
晚上,三人在湖泊的山脚下扎帐篷歇息。坐在篝火旁,莫莲生给南宫仙和灵霄倒了一碗酒。“山里头冷,将军,灵护卫,都喝完酒暖暖身吧。这酒啊,是我岳父酿的药酒,没能缓解疲劳的。”
南宫仙和灵霄与莫莲生是推心置腹的好友,接过莫莲生递过来的酒碗,两人没有丝毫犹豫,便将那碗酒一口饮尽。
喝了一碗酒,身上果然暖洋洋的。
休整了一晚,翌日清早三人骑马上山。
巳时三刻,他们终于抵达了那片湖泊。
眼前这片湖泊,湖水澄澈,绿莹莹的,一眼看过去如同一颗被镶嵌进大山中间的绿宝石。
这湖泊有个动人的名字,叫美人泪,传闻说是一个叫做阿绫的姑娘得知从军的丈夫战死了,跪在这里长哭不起,便有了这片美人泪湖泊。
三人撑着小床在湖泊上寻找奇兽的踪迹,找了一个多时辰,始终没有寻见奇兽的影子。
莫莲生抬头看了眼头顶的骄阳,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毒药的药性也该发作了,便说:“也许,那奇兽就躲在水下面偷窥着咱们呢。灵护卫,您的水性最好,你要,你下去看看?”
灵霄觉得莫莲生的考虑是对的,他揭开外衣和佩剑,憋了一口气,便钻进了水里。
这水中也很澄澈,肉眼可见数十米之外的样子。灵霄憋着气在水里游了一阵,准备返回水面去换口气。
可就在这个时候,灵霄心脏突然绞痛起来。
灵霄意识到不对,想要加快速度游出水面,结果只游了三四米,便心脏绞痛得不行。
灵霄心急如焚,意识到自己可能要死在这片湖泊中。他用力地挣扎了几下,但他身处水下二十多米深的地方,水面上根本就没有半点水花。
南宫仙盯着微微晃动的湖泊面,她说:“灵霄怎么还没上来?”
莫莲生便说:“灵霄护卫最善水性,常常能在水里憋上个一刻多钟,大将军无需担忧。”
南宫仙望着眼前晃动的水面,心中升起一阵不安。
“不行,我得去看看!”
虽然灵霄水性好,能在水里坚持一刻多钟,但现在又不是在执行任务,灵霄没必要这么拼。
“莲生你不善水性,你在船上坐着,我下去一探究竟!”
莫莲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点头叮嘱她:“大将军多多小心,这水深。”
“嗯。”
南宫仙跳入水中,往水底游了二十多米,却没看到灵霄的身影。南宫仙觉得不妙,她继续往下潜水,又深入了十多米,终于看到了灵霄。
灵霄已经死了,他身体向上悬浮在水底,正慢慢地往上漂浮!
南宫仙大吃一惊,她赶紧游到灵霄的身边,拉着灵霄的脚腕就往湖面上方游。
南宫仙水性一般,要在拖着一个一百六十斤的男人在水里游泳,更是要了她一条老命。
南宫仙奋力游到水面,吐出喉腔里的水,急切地跟莫莲生喊道:“莲生,快,灵霄溺水了,你看看还能不能救...”
南宫仙边说话边转头去看莫莲生,当看到莫莲生的样子后,南宫仙当场怔然住,都忘了要说什么了。
“莲生,你...”
穿上的莫莲生,用尽全力将南宫仙的逐日箭全部拉开,那圆弓之上的利箭,正对准着她!
“莫莲生,你这是要做什么!”
南宫仙眼神冷冽起来,哪怕此刻的她狼狈不堪,但那一身磅礴的气势仍然叫莫莲生生畏!
莫莲生力气并不如南宫仙大,能成功把逐日箭拉开,已经让他拼尽了全力。
莫莲生的双臂颤抖着,他瞄准南宫仙,红了一双眼睛,低声吼道:“南宫仙,你是不是傻!这世上哪有什么奇兽!你就是奇兽!我要挖了你的心,用你的心脏炼成药,去救你的心上人!”
南宫仙凝眉望着疯疯癫癫的莫莲生,她不禁问道:“我的心脏,可以救活陛下?”
莫莲生神情变得狰狞扭曲起来,“当然!你可是药人!你出生便身怀药香,是天地至宝,你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是救人的神药!”
这都是他从岳父的巫书上面看到的,书上说,药人都是从娘胎里开始就服用特殊药材的人。药人与常人最大的不同,便在于他们的身体带着奇异的药香。
而这种药香,一般人是无法发现的,只有学医的,对药材气息极为敏感的人才能发现。
而莫莲生就是辨药天才,他有着远超其他医生的嗅觉。
十二年前,第一次在北野山遇到南宫仙,莫莲生便发现了南宫仙身上的药香。
但他一直都以为那只是南宫仙身上的体香,直到看到岳父的巫书,联想到南宫仙在娘胎里曾服用过周神医开的安胎药,莫莲生大胆猜测南宫仙就是传说中的天才至宝——
药人!
南宫仙不是喜欢独孤桀吗!
独孤桀不是想要他死吗!不是夺走了他的味蕾和嗅觉吗!既如此,那他便让独孤桀生不如死!
能有什么,是比被骗着服下心爱之人的心脏还要更痛苦的事!
“南宫仙,你就要永远与你的心上人,你的好陛下永远融为一体了,你是不是该感谢我?”
莫莲生已经疯魔了。
为了这一天,莫莲生筹备了数月!
从故意找人将川蜀一带有奇兽的消息放出去,从他暗自联系到丞相的那一天开始,莫莲生就没有了回头路!
他想到南宫仙与天子之间的情愫,想到天子对他的羞辱,便恨得牙痒痒!
南宫仙多聪明的人,听到莫莲生的话后,她当即便明白了一切。
原来,所谓的川蜀一带有奇兽,只是莫莲生下的一个套,故意骗她前来,好杀了她,拿她的心脏去欺骗糊弄陛下!
“莫莲生,你这样做,是在欺瞒陛下!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天谴?”莫莲生流下了眼泪,他疯疯癫癫地质问南宫仙:“独孤桀他下毒夺走我的嗅觉跟味觉!他抢走了我深爱多年的你,还夺走了我引以为傲的天赋,我早就尝到了天谴的滋味!”
“现在,也该他独孤桀尝尝心痛的滋味了!”
莫莲生紧了紧手中的长箭,眯眸瞄准了南宫仙,他泪流满面痛苦地说道:“大将军!得罪了!十二年前,你就不该从群狼口下救走我的!”
狼不可怕,白眼狼的他才是最可怕的!
莫莲生松开右手,红色利箭呼啸着朝南宫仙射去!距离太近,南宫仙都无处躲藏,胸口当场被那利箭所刺!
“啊!”
南宫仙被那一箭的威力冲击得沉入了湖泊中。
她看到一股股的鲜血从伤口里冒出来,染红了视线里本该澄澈的水。南宫仙一把扯开长箭,她挣扎着游到水面,她虚弱地靠着灵霄的尸体,双眼含恨地盯着船上的男人。
“莫莲生!”
南宫仙咬开指尖血,竖起三根手指,朝天发下毒誓!
“莫莲生,我诅咒你不得好死!不仅是你,你的孩子,你的孙子,重孙...统统都活不过二十五岁!”
看到莫莲生骤然变得僵硬的表情,南宫仙扯了扯嘴角。她又说:“想要你的孩子活吗?那好啊,让他们杀了你吧!只有你死,你的孩子才能活!”
他敢阴她,那她又怎么能放过他呢!
说完最后一句话,南宫仙便含恨闭上了眼睛。
临死前,她的遗体被莫莲生一把拽住,拉上了船...
半月后。
京城。
独孤桀卧病于床榻,生命垂危的他已经写好了遗诏。
周神医以及太医们全都跪拜在寝宫的两旁,太子,妃嫔们也都感到了帝王寝宫,跪在地上。
这一夜,皇宫中灯火通亮,皇宫外的长安街上,无数百姓手捧祈愿灯,站在自己家门口,望着皇宫的方向,嘴里默念着祈福的经书。
太平帝是个明君,他在位这些年,洛王朝经历过风风雨雨,却始终没有被打倒!在太平帝的治国理念下,全国百姓都安居乐业,京城更是能做到夜不闭户。
他们都希望太平帝活着!
好好的活着!
希望太平帝继续治理洛王朝,带领洛王朝,过上真正太平盛世的好日子!
皇帝寝宫内。
独孤桀手指在床边上敲了敲,因为他身体虚弱,这样的动作做起来显得软绵绵的。好在陈德生心细如发,注意到了。
陈德生赶紧走过来,俯身含着泪问道:“陛下,您想说什么?”
独孤桀睁开双眼,虚弱地转了转眼珠子,没在龙床前看到那个女人的影子,迟迟不肯咽气。“她、她可回来了?”
闻言,陈德生忍不住抹泪。“陛下,您再坚持一会儿,大将军马上就回来!大将军已经找到了奇兽,莫医生很快就会把救命药带来给您服用,陛下,您撑住啊!”
南宫大将军找到奇兽的消息,早就传回了京城,现在大家都盼着莫医生能早些赶到。但,关于南宫大将军战死的消息,却没人敢告诉陛下。
怕知道了这个消息,殿下会产生轻生的念头,当场就跟着南宫将军去了...
闻言,独孤桀眼里又迸射出一道求生光芒来。“朕、朕要等她!”不看那女人最后一眼,他死不瞑目!
陈德生便哄着独孤桀,他恶狠狠地说:“对,陛下一定要等到南宫大将军来,她若不来,等陛下好了,就治她个罪!”
就在这时,宫外有太监高声喊道:“莫医生来了!”
闻言,陈德生狂喜。
跪在地上这一屋子男男女女,都是一阵欣喜。太子独孤胜激动地站了起来,转身就迎了出去。
十多秒钟后,独孤胜和莫莲生一起走了进来。
“莫先生,您快些,父皇正等着您的药呢!”
为争分夺秒,莫莲生是跑着走进寝宫的。
走到龙床前一膝盖跪下,莫莲生恭敬地高呼道:“草民参见陛下,陛下,逢春丸炼制成功,请陛下服用!”
“哎啊!莫先生,您可算是来了,让我们好等啊!”陈德生赶紧打开那盒子,打量起里面的药丸来。
盒子被揭开的一瞬间,一阵奇异的药香顿时传遍整个宫殿!闻到这阵药香味,所有人都是精神一振!
周神医跪在地上,闻到药香味抬起头来,他看不见东西,但也知道莫莲生所在的位置。周神医面朝着龙床的方向,他盯没忍住勾了勾鼻子。
这气味...
周神医总觉得这气味非常的熟悉,像是曾经在哪里闻到过。
是在哪儿闻到过呢?
周神医想不起来,怎么都想不起来。
时间紧迫,陈德生都没时间验药,便用手帕拿起那颗药丸,给陛下喂了下去。
药丸塞进嘴巴,独孤桀便尝受到了一丝甜蜜。那甜蜜口感应该是蜂蜜,明明很甜,却也无法压制住药丸本身自带的那股血腥味。
独孤桀感到恶心,下意识想要吐。
他举起双手,声音模糊地喊道:“松手,让我吐...”
“陛下,您可服了这药吧,这是能救命的神药啊!”
独孤桀也知道这是能救命的神药,但他心里有种强烈的抗拒之意。
这药不能吃!
陈德生双眼含泪,他哭着求独孤桀:“陛下,您喝了这药吧,喝了吧!”陈德生死死按着独孤桀的嘴唇,看着他喉咙滚动喝下了那药,陈德生这才松开了手。
独孤桀莫莲生跪在床边,双手捧着那药盒,他眼睁睁看着天子最终将那颗逢春丸吞了进去,他嘴角悄悄地勾起了一个古怪诡谲的幅度。
喝下逢春丸,陛下的呼吸都变得平缓起来,脸色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
见状,陈德生大喜,太子也是一脸喜悦。
“有救了!父皇有救了!”
宫殿内喜气洋洋,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莫莲生走出寝宫,与守候在门外的丞相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神都是一片高深莫测。
348章 战神已死,帝君独活
对莫莲生来说,既报复了独孤桀,又验证了药人的秘密,他收获满满。
对丞相来说,只有除掉了皇帝心中的女人,他的女儿才有可能获得恩宠,说不定还能生个外孙继承皇位,他也是心满意足。
两人的眼神一触既分,谁都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交易。
寝宫内,妃嫔跟太子仍然跪着,一直跪到天黑,都没人敢起身离开。深夜里,独孤桀醒来了一次,他睁眼看了眼那些跪地为自己祈福的人,没在人群中看到南宫仙的身影,心里是愤怒的。
他差点死了,她都不回来吗?
莫非他在南宫将军的心里,就真的没有半分地位吗?
独孤桀心里一片凄凉,他抬起无力的右臂,朝着众人挥了挥,气虚地说道:“都退下...”
闻言,陈德生忙转过身来,对太子与妃嫔们说:“太子殿下,各位娘娘们,都回宫歇息去了。陛下已经渡过了难过,相信陛下洪福齐天,定能战胜病魔,早日恢复安康!”
闻言,众人齐齐磕头,高声应道:“陛下洪福齐天,定能战胜病魔!”
站了起来,后宫妃嫔们最先离开,皇后郑月娥走到床边上端详着陛下的龙颜。哪怕陛下此刻意识混乱并不清醒,皇后娘娘也不敢在陛下的龙床上坐下。
陛下的龙床,除了贴身伺候的宫女更换床单,别人是不能触碰的。
皇后娘娘见陛下脸色红润起来,她对陈德生说:“大公公,那我就先回去了,这些天您也辛苦了,也睡会儿吧。”
“劳皇后娘娘惦记,奴才会休息的。”
“那就好。”
皇后娘娘走后,独孤胜走到龙床上坐下,他握住父皇的手腕,感受到父皇的脉动变得有力气来,他喜滋滋地地笑了起来,对陈德生说:“父皇是真的转危为安了,莫医生这药,还真是神了!”
陈德生也是由衷的为陛下感到开心,“陛下熬过了这场劫难,定当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公公说的极是。”
太子见父皇一时半会儿不会醒,这才回了东宫去。人都走了,陈德生这才在龙床前的踏板上坐下来,他靠着龙床的一角打起了瞌睡。
因为皇帝病危,陈德生都快三天没合过眼了,这把老骨头也是折腾不起了,很快就睡了过去。天快亮的时候,陈德生听到了陛下的声音。
“她还没来吗?”
陈德生惊醒过来,便看到陛下睁着双眼,不甘心地望着寝宫大门口的方向。
陈德生心里一阵发苦。
南宫将军已经死了,还怎么来!
陈德生忙站了起来,福了福身,应道:“陛下,我问过莫医生了,莫医生说南宫将军在与奇兽战斗的过程中,被奇兽给伤到了,一条腿骨折了,现在还在川蜀那边养伤,故而,不曾及时赶到。”
为了让陛下相信自己的话,陈德生还让人模仿了南宫将军的字迹,写了一封简短的书信。
陈德生掏出那封伪造的书信,与独孤桀说:“这是南宫将军托莫医生带回来的慰问信,陛下,您是自己看呢,还是让奴才念了给您听呢?”
独孤桀身体舒服了些,五脏六腑不再剧痛,也有了一些精神。他说:“给我点水。”
“奴才这就给陛下倒水。”
温水一直都准备着,陈德生给独孤桀倒了一杯温水,喂给独孤桀喝了。独孤桀喝了水,感觉好受了些,他吩咐陈德生将他扶了起来。
靠着枕头,独孤桀这才拿起身边的那张信纸,将其摊开,低头认真地看了起来——
见陛下大病初愈,臣深感欣慰,待臣脚伤养好,必当快马加鞭回京。愿陛下身体健康,如龙似虎,笑看天下太平!
书信很简短,却是南宫将军一贯的说话语气。
得知南宫仙是受了伤才没办法及时赶回京,独孤桀心里这才舒坦许多。但紧接着,他又将一双眉头深深蹙起,关心地问陈德生:“南宫将军的伤势,可严重?”
陈德生心里滴着血,语气尽可能平淡地回答道:“略有些严重,听说左腿差点就断了,幸好莫医生在一旁,及时给她做了手术,这才保住了腿。”
若只是简单的骨折,按照南宫将军对陛下的一片情深,肯定会不顾一切回到京城,亲眼见证陛下恢复健康。
所以南宫将军这伤啊,必须严重!
闻言,独孤桀低骂道:“这死女人,谁准她去冒险的!”独孤桀话说得凶,却把手里的那封信仔细地叠了起来,递给了陈德生,他说:“把放到我的收藏盒里。”
其他皇帝的收藏盒里,收藏的无一不是价值连城的至宝,只有他的收藏盒里藏的事一些琐碎的玩意儿。
比如,一套有了些年代感的床单,一些书信,一对耳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每样东西,都曾是南宫仙用过的,或是她送的。
陈德生拿着信走进了寝宫内的收藏阁,他将信件放在其它信件的上面,想到这些东西的主人已经不在了,心里也是一阵惋惜。
陈德生回到寝宫时,就看到陛下手里握着一根凤簪,又睡着了。
陈德生叹息了一声,这才退出寝宫。
四日后,独孤桀已能下地走路。莫莲生那药的确神奇,不仅救回了他的一条命,连他体内那些顽固毒素都清除了。
独孤桀虽然行动仍有些不便,但身子骨却是前所未有的舒畅。
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成了一个健康的男人,独孤桀龙颜大悦,在早朝之上,当着众臣的面召见了莫莲生,大赞他是国之圣手,封他为洛王朝大圣医!
莫莲生当场跪下,跪谢龙恩!
他跪在明黄色的殿堂中间,脑袋贴着冰凉干净的地面。他想到了离开京城去蜀地,在京城郊外被独孤桀赐毒酒的事,心里不免一阵悲痛。
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莫莲生嘴角勾起了阴谋得逞的阴笑。独孤桀啊独孤桀,若知道你现在的健康,是用你心爱女子的命换来的,你会不会痛得心如刀绞呢?
莫莲生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那副场面!
莫莲生不久后便离开了京都,他离开京都前,京都发生了一起怪事。那周神医竟然开错了药,吃死了人,被医治身亡的患者家属在周神医的医馆前面哭了一个月。
最终,周神医无法,只能赔光了家产,带着家眷灰头土脸地离开了京城。
被医治而亡的人是户部侍郎的二儿子,这事闹得有些大,还传到了独孤桀的耳朵里。独孤桀听说了这事,便觉得奇怪。
坐在牡丹园旁的凉亭下,独孤桀盯着身旁小桌上那个浑身长满了刺的黄色水果,纳闷问道:“这什么水果,好臭。”
独孤桀快要吐了。
陈德生说:“是南边那边进贡来的水果,说是叫榴莲。皇后娘娘陈赞这水果软化似奶膏,口齿留香,是少见的美味的水果。皇后娘娘惦记着陛下,便让人给陛下送了这水果来。”
陈德生问独孤桀:“陛下,你要不要尝尝?”
独孤桀闻到那股味儿便觉得恶心,他断然不会品尝。“丢远点儿,我闻着便要吐了,好好的水果,生的这么臭做什么?”
陈德生忙让人将榴莲给皇后娘娘送了回去。
独孤桀拿起几颗葡萄,他自己剥着皮,盯着面前那片池子,不由得问道:“所以周神医,散尽家产后,已经走了?”
“是,走了。”
陈德生说:“周神医临走时,还想要见一面陛下,但被人拦了下来。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周神医已经离开京了。”
“哦?”独孤桀不禁问道:“他有何事找我?”
“奴才听守门的侍卫说,周神医好像是要跟您说说那逢春丸的事。”
“逢春丸?”独孤桀心里一阵恶心。
若周神医还在京城,独孤桀还真想找周神医仔细问问有关逢春丸的事,看看周神医是否了解这逢春丸,毕竟莫莲生是他的弟子。
但周神医都走了,独孤桀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药都吃了,就不要再去深究药材的来源了。
“南宫将军何时归京?”莫医生已离京一月有余,南宫仙中途只给他写了一封信,却没在心中提及何时会归来。独孤桀非常想念南宫仙,迫不及待想要看看她。
陈德生现在一听到陛下提到南宫将军,便心惊胆战。
陈德生硬着头皮撒谎,说:“估摸着,怎么也还得要两个月吧。”
“还要这么久?”
“陛下,南宫将军差点没了一条腿,这不修养好,以后腿脚行动不便,陛下你可得心疼了。”
独孤桀想了想,就没再追问。
独孤桀的身体越来越好,身上的毒素被彻底清除后,以前总显得羸弱的身子骨也变得强壮起来,宽肩窄腰大长腿,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气势凌人威仪无边更胜从前。
农历七月,京城早晚有些凉意,这日清早,陈德生推开寝宫的门,他站在门口弯身说道:“陛下,今天是您休沐日,可要早起?”
洛王朝官员八日一休沐,陛下则十日休沐不上朝,今天正好是独孤桀的休沐日。
没听到陛下的答话声,陈德生便以为陛下还在休息,便对宫人们使了个眼神。“都下去吧,一个时辰后再来。”
众人都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一个时辰后,陈德生带着宫女们又来了寝宫外。他声音稍微提高了一些,问道:“陛下,您可醒了?可要起床?”
陈德生依然没收到陛下的答复。
陈德生这才察觉到了不对劲。
陛下,该不会是身体不舒服吧?
陈德生赶紧推开门,弯腰迈步走进去。走进寝宫,陈德生抬头朝龙床上望去,却发现那龙床上一片空空荡荡的。
哪里还有陛下的身影啊!
陈德生大吃一惊,“陛下!”
“陛下不见了!”
陛下不见了!
陛下能去哪里?
陈德生赶紧找到禁卫军统领,让他名人在宫中寻找陛下的藏身之处。他们将皇宫翻遍了,也没有找到独孤桀人!
陈德生脸色都变了,“不妙!”
陈德生赶紧换了身衣服,低调地离开宫中,乘坐马车来到了长安街的街尾。街尾那一栋苏州风格的房子,正是安置陛下生母灵位的宅院。
往年中元节,陛下都会来这处宅子祭拜已故的娘娘。
他怎么就忘了呢!
见到陈德生来,守门的侍卫握着刀对他拜了拜,“陈公公,您怎么过来了?”
陈德生眼巴巴地盯着那两扇紧闭的大门,焦急地问道:“陛下可是在里面?”
“在的。”
陈德生松了口气。
他想到了什么,又有些心急如焚。
不行!
今天是中元节,家家户户都会给亡去的故人烧香烧纸钱,那镇国将军府今天肯定也是有祭祀活动的!
若陛下心血来潮要去镇国将军府,不巧就遇见了南宫老将军他们,那这事就穿帮了!
陈德生忙说:“放我进去!”
侍卫犹豫不决。
就在这时,大门从里面被拉开,独孤桀着一身玄色绣金花纹长衫,站在大门之下。他蹙眉看着急躁的陈德生,不由得心生疑惑。
陈德生可是个稳重的人,能让他露出这种焦急神色,到底发生了何事?
独孤桀不动声色地走了出来,对陈德生说:“回吧。”
陈德生松了口气,忙恭请陛下上辇车。
独孤桀却说:“今日不坐辇车,我骑马。”许多年不曾骑马了,如今身体康复,独孤桀也想要体验一番马上放纵的滋味!
他翻身上马,自长安街上过。
一路上,有人认出了独孤桀,忙跪地叩拜。发现天子出巡,所有臣民和百姓纷纷跪了下来,他们都不敢抬头瞻仰圣上的龙颜。
独孤桀骑马从青萝宴楼下走过,想到什么,他突然停了下来,仰头望着二楼左边靠窗的位置。
他想到十年前与南宫仙在青萝宴楼的初次相逢,那严肃而贵气逼人的脸颊上,终是露出了一抹温柔动人的笑。
仙儿,这京城百花盛开的繁芜,你也该回来了吧。
独孤桀想到南宫仙,便想去镇国将军府上坐坐。身后,陈德生坐在马车上,追赶着独孤桀的背影。
瞧见独孤桀突然掉头朝着镇国将军府所在的那条街奔了过去,他心里咯噔异响,整个人都无力起来。
完了!
完了完了!
独孤桀骑马来到镇国将军府门前,便发现这将军府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那守门的侍卫看到他的到来,表情不是欣喜跟尊敬,而是惊讶、惶恐和慌张!
独孤桀狭长的双眼骤然眯了起来。
侍卫回过神来,忙从台阶上走下来,跪地给天子请安。“小人参加陛下,陛下万安!”
独孤桀盯着那紧闭着的大门,不禁疑惑地问道:“看到朕来,你们很害怕?”
侍卫们浑身一颤,才说:“突然见到陛下,小人们惶恐。”
这不对劲!
以前他来,这些人可没有如此惶恐不安。到底出了什么事?
独孤桀略作沉吟,猜到了某种可能,他怀疑地问道:“你们将军回来了?”他只能想到这个可能。
侍卫们还没回答呢,独孤桀便大步跨过阶梯,走到了大门前,直接抬手推开了那两扇门。
“陛下!”
独孤桀将门推开,便看到镇国将军府内,所有下人们的头上都缠绕着一圈白色的孝布,大到管家,小到一个修剪树枝的奴仆。
独孤桀愣了下。
他感到荒唐,“将军府上,谁去世了?”
能让全府守孝的,只能是主人家。而这将军府上,如今只有三位主人,一个南宫仙,而是南宫仙的双亲。
仙儿尚且在蜀地养伤,死去的人,只能是南宫绝老将军,或者南宫夫人!
独孤桀有些生气,这样的大事,竟然没人通报他!
独孤桀大步走进将军府,一路上所有奴仆皆跪在路两旁,身体簌簌发抖,都感到惶恐不安。
受他们的影响,独孤桀更是感到困惑。
到底是谁死了?
独孤桀一路来到正厅,一走进正厅,便看到南宫夫人弯腰在灵堂前上香。看到南宫夫人,独孤桀便认为她这是在给南宫绝老将军上香。
独孤桀弄出一些动静来。
将军府上的管家声音颤抖地提醒老夫人:“老夫人,陛下、陛下来了。”
闻言,老夫人双手一抖,手中的长香就拿了落在了地上。
她赶紧转过身来,跪地磕头。
“陛下,不知陛下亲临,奴家给陛下请安!还望陛下不要怪罪奴家!”
独孤桀端详着南宫夫人的身子,见南宫夫人清瘦了许多,脸颊无肉,颧骨都突了出来,心里一阵不忍。
“夫人不必如此惶恐,朕路过将军府,想来看一看,才知道老将军竟已离世。不知道老将军去世几日了?宫中那些狗奴才,竟从不曾知会过我。待我回宫,定要拿他们问罪!”
南宫绝老将军为洛王朝鞠躬尽瘁一辈子,他死了,身为天子的独孤桀理当来给老将军送最后一程。
该死的!
那些人竟然没有告知他!
若仙儿回来,知道他竟没有出席老先生的葬礼,肯定是要怪罪他无情无义的。
南宫夫人听到独孤桀这话,表情一阵悲痛,想说点什么,但又不忍把话说透彻。然而老夫人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落在独孤桀的眼里,就被他解读成了另一种意思。
老夫人与老将军情比金坚,一辈子连争吵都甚少有过,在这偌大的京城,是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老将军仙逝,老夫人心里定然是不好过的。
独孤桀说:“我来给老将军上一炷香。”
他走进正厅,取了三炷香,刚点燃,便听到一道男音说:“夫人,听说陛下来了,陛下他...”
南宫绝话没说完,便看到了垂头站在灵位前的天子。
整个人当场惊呆,面无血色!
而独孤桀双手握着三支香,听到了老将军那熟悉的嗓音,他难以置信地回头望过去。看到老将军站在门外,而阳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这人有影子,是人,不是鬼。
既然老将军还活着,那...
独孤桀想到了什么,他双手猛地一用力,手把三支香都给掐断了。
“陛下...”
南宫夫人跟南宫老将军都担忧地注视着独孤桀,表情充满了悲痛与不忍信。
独孤桀慢吞吞转过身来,终于将实现挪到了那灵位之上——
镇国大将军南宫仙之灵位!
独孤桀一字一句地将灵牌上的字读出来,当读到‘灵位’两个字的时候,一股铁锈味猛地从独孤桀喉咙里钻出来,迅速灌入口腔,不待独孤桀控制,他便张嘴喷出一口鲜血。
那殷红的鲜血喷到灵位上,当场染红了‘南宫仙’三个字!
“南、宫、仙!”
独孤桀双手颤抖地指着那灵位,他一张威严的俊脸已经是煞白,像是一个将死之人。独孤桀一把拽住灵位,将它无情地丢在地上。
独孤桀抬起头来,一双眼睛赤红。
他盯着南宫绝与南宫夫人,目眦欲裂地问罪他们:“你们可知,欺君之罪有多严厉!南宫绝,你信不信朕砍了你的脑袋!”
看到独孤桀这幅模样,南宫绝当场闭上了眼睛,留下两行热泪。
他以为,这几个月里,他已把眼泪流干了,哪想到,此刻竟然还能落下泪来。
“陛下啊!”
南宫绝一膝盖跪在独孤桀的面前,他脑袋用力地在地面磕了好几次,才声音哽咽地哭叹道:“陛下啊,臣,不敢欺君!”
独孤桀多希望南宫绝是在欺君!
他浑身发抖地恐吓独孤桀:“欺君之罪,当斩!南宫绝,你还跟狡辩,信不信我立马让人斩了你!”
南宫绝跪在地上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抖动肩膀,哭得抬不起头来。
南宫夫人也在独孤桀的身旁跪下来。
“陛下息怒,我夫君并未欺瞒陛下。小女、小女南宫仙,的确已离世...”南宫夫人抽噎了一声,声音破了音,用哭腔抽抽噎噎地说:“陛下,仙儿已离世三月有余,今日、今日正是仙儿的百日...”
“陛下,陛下您节哀吧!”
闻言,独孤桀身体剧烈地都动起来。“不可能!”他一脚踩在那灵位之上,发了疯一样,癫狂地说道:“不可能!南宫仙腿伤严重,正在蜀地养伤!南宫仙没有死!南宫仙可是战神!是镇国大将军!她怎么会死!”
南宫夫人哭得越来越大声,“陛下,奴家所言都是真的,您不信的话,您可以去问问陈公公!问问皇后娘娘!”
全天下,无人不晓南宫仙去世的真相,独独至高无上的天子被全天下蒙在鼓里!
独孤桀人都傻了。
他捡起地上的灵位狠狠地又摔在地上,将它摔裂成了好几瓣,这才拂袖离去。他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镇国将军府,一走出将军府的大门,便看到陈德生与一众侍卫站在门口。
见独孤桀神色怆然,疯疯癫癫地走了出来,陈德生就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了!
陈德生赶紧跪在地上,跪着走到独孤桀的面前抱住了独孤桀想要离开的双脚。“陛下,奴才该死!都是奴才的错,是奴才自作主张让人瞒住了您南宫将军的死讯!”
“陛下,请陛下治奴才的死罪!”
独孤桀一脚踹开陈德生,“滚开蠢奴才!”
独孤桀越过陈德生,大步走向他的马。他翻身骑在马背上,一鞭子打在马背上,扬长而去。
他去的方向不是皇宫,而是城门!
陈德生料到独孤桀这是要去蜀地一探究竟,他当场急了。“快!快让人去找太子殿下!”
独孤桀策马来到城门口,守城的将士不敢拦住陛下,只能给他放行。
独孤桀骑着马穿过城门,刚走出城门,便看到城门前,跪着一人。
那是一名少年,不过十五岁的年级。
少年穿着淡黄色的蟒纹华服,头戴白玉发冠,恭恭敬敬地跪在城门外,额头挨着地面。
独孤桀的马儿朝着那少年横冲过去,独孤桀认出了这人的身份,他怒吼道:“胜儿!滚开!”
独孤胜跪在原地,不肯动。
独孤桀怒极,没使唤马儿停下。
就在马蹄快要踩到独孤胜背上时,独孤桀终于及时勒住了马。马儿前蹄高抬起,独孤桀紧抓着马绳,还是被摔下了马。
他爬了起来,扯下马上的鞭子,一鞭子用力地鞭笞在独孤胜的背上。“滚开!不孝子!”
独孤胜跪着,声音铿锵地应道:“父皇,儿臣不会滚开,父皇现在不能离开京城去蜀地!”
独孤桀身体刚好,今天受了惊吓吐了血,若不找太医医治,他会死在半路上的!
独孤胜捏紧双拳,固执地说道:“父皇若执意要去蜀地,那行!”独孤胜抬起头来,挺直了腰板,他朗声说道:“那就请父皇,从儿臣的身体上踏过去!”
独孤桀眼神闪烁着,盯着独孤胜,充满了悲切。“你也知道,她死了?”
独孤胜当然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
独孤胜说:“儿臣知情。”
“连你也瞒着我...”独孤桀语气听上去充满了悲情。
独孤胜看了独孤桀一眼,瞧见父皇都要哭了,他心里也不好过。独孤胜却说:“欺君的确有罪,但儿臣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洛王朝已经痛失了一名镇国将军,不能再痛失了当朝天子!父皇,洛王朝是师父拼了命也要保护的一片国土!如今师父已经不在了,父皇,您若真的爱师父,也应该深爱着师父热爱的这个国家,热爱的这些臣民!”
“父皇,您的这条命,可是师父拼了命为你争取来的,您不能辜负了师父对您的期望!”
“儿臣恳请父皇,留在京城,治理国家,打造一个太平盛世给师父看看!”
独孤桀怔然地望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养子,听到这番话从养子口中讲出来,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份,自己身上的责任。
他是一国之君,是屹立在洛王朝之上的那尊神。战神已经陨落了,帝王不能跟着陨落!
可是啊...
可是一想到南宫仙不在了,独孤桀便心如刀割。他用力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含着泪问独孤胜:“打造一个太平盛世给你师父看看...可是皇儿,你师父她看不到了!”
“她永远都看不到了!”
又是一口血从独孤桀嘴里喷出来,这一次,血液直接喷到了独孤胜的脸上。
独孤胜擦了擦脸上的血液,扶住父皇倒下的身体,他抱着独孤桀,呢喃道:“老师看不到,但后世子孙,都将为你引以为豪!”
独孤桀病了一场,被太医精心养护了半年有余才彻底康复。康复后,独孤桀更加勤勉,每日都要举行早朝听政,每年都要微服出巡两次暗地里考察民情。
独孤桀在位三十九年,共微服出巡六十五次,修运河两条,修粮仓数百座。北方陈国姜国以及羌国受战争影响,休养了近二十年才恢复元气。
然这二十年里,太平帝已将洛王朝发展成了东方最强大的国度,北方小国再也无法兴风作浪。
那些年洛王朝纵横天下四方来朝,成了真正的太平盛世!
349章 你脸廓像我,眼睛最像她
太平29年,跟随太平帝一生的总管太监陈德生年老病危。按照宫中规矩,每一位宫女太监但凡被查出身体抱恙,都将被逐出宫去。
陈德生主动跟天子告病请求离宫,独孤桀念起跟随自己鞍前马后一生,便准许他离宫,安排他入住进长安街的那处私宅。
陈德生没有养子,当年亲眷如今也都死的死,老的老了。独孤桀挑选了三四名细心的丫鬟和太监贴身照顾他,让他在那处宅院里渡过了人生中最后两个月时光。
在一个炎热的午后,陈德生病情加急。
贴身宫女开恳请侍卫入宫面见圣上,希望陛下能来见陈德生最后一面。侍卫立即入宫,顺利见到陛下,“陛下,陈公公快不行了,您可要去见他最后一面?”
惊闻陈德生快要不行了,独孤桀立马放下手头的事务,骑马前往长安街尾。
陈德生让人给他穿了身干净的衣裳,将他放在凉亭下的躺椅上,唯恐陛下进了病房,会被那一屋子的病人气味给惊扰到。
独孤桀来到凉亭下,见陈德生呼吸急促,明显是快要咽气了。他便坐下来,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老东西,朕来了。”
陈德生听到陛下的声音,他浑浊的眸子微微亮了一些。“陛、陛下,您来看老奴了?”
独孤桀望着陈德生这幅垂死的模样,不仅有些感慨。母妃去世后,独孤桀在宫中总是受其它皇子欺压,那时候,总是陈德生拦在他的面前,替他挨受那些无情的拳脚之痛。
后来独孤桀中了毒,病入膏肓差点死了,也是陈德生悄悄地买通了关系,偷偷将他带出皇宫,找他去看了周神医。
若没有陈德生,就没有如今的太平帝。
他虽是宦官,但护住之心却比金坚!
独孤桀有些惆怅地叹息了一声,他问陈德生:“你就等着朕来看你是不是?”
陈德生抿唇笑了起来,“老奴就知道,陛下会来送老奴最后一程。老奴...老奴有话想说...”
若不是有话想说,陈德生也不敢打扰陛下。
独孤桀以为陈德生是要托付他照顾他的家族,他说:“德生有什么遗愿,都说出来,朕会看着办。”
“陛下,老奴、老奴对不住陛下!”陈德生猛地一把握住太平帝的手,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独孤桀忙按住他,“躺着说话!”独孤桀眯起了眸子,将死了,这老东西终于肯坦诚罪过了?“你做了什么蠢事?”
陈德生眼尾留下两行浊泪,他仿佛看见了年轻貌美的南宫将军站在面前,在等着他去九泉之下赎罪。
陈德生哭着对独孤桀说:“老奴、老奴隐瞒了一件事!”
独孤桀眉头皱得很深,显得有些威严。“朕给你个坦白的机会!”
陈德生说:“八年前,老丞相告老返乡前,曾进宫见了皇后娘娘一面。正巧那日,西域国进贡了一批丝绸,陛下让我去给皇后娘娘送丝绸。我去了,却无意间偷听到了一个惊人的秘闻...”
独孤桀心里升起不安,他沉声问道:“你听到了什么?”
“老丞相、老丞相告诉娘娘,当年传出蜀地有奇兽的事,其实是假的。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奇兽,所谓奇兽,其实...”
老太监瞪大了一双瞳孔,叹道:“其实是人!”老太监说完这四个字,突然就断了气。
他到底不忍心告诉陛下,那个‘奇兽’不是别人,正是被陛下爱了一辈子的南宫将军!
他怕说了,陛下会无心专政,那他就是罪人了!
独孤桀被这个信息给吓到了,以至于看到陈德生咽了气,都没有反应过来。
一旁,小太监提醒着陛下:“陛下,陈公公去了。”
独孤桀这才回过神来。
他将陈德生睁着的双眼给合上,这才站了起来,说:“派人去找苏先生,让他给德生挑选一块风水宝地厚葬了。”
“是,陛下!”
独孤桀回到宫中,一直在思考陈德生那番话。
这世上没有奇兽,奇兽是人。
那么,这个人,是谁呢?
独孤桀心里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但他不敢去验证。
这天下午,新总管太监陈德贵公公站在桌案旁为陛下砚墨,看到陛下在纸上随手勾勒便是一朵牡丹花,陈德贵称赞道:“陛下的画技真厉害,这牡丹,就跟那御花园的真牡丹一样。”
这太监哪里都好,就是太爱拍马屁了些。
独孤桀放下画笔,突然说:“今晚,朕要皇后娘娘侍寝。”
闻言,陈德贵公公惊得都差点掉了下巴。
陈德贵以前就跟在陈德生身边学做事,在宫中多年,陈德贵也知道陛下是从不召见后妃们侍寝的。
传闻说,陛下心里有个人,要为那个人守身如玉。
突然听到陛下这话,陈德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面露疑色,又谨慎地问了一遍:“陛下,您是说,要宣皇后娘娘侍寝?”
独孤桀点头。
陈德贵忙点了点头,亲自去了皇后娘娘的寝宫,宣读圣令。
收到陛下点名要自己侍寝的消息,皇后娘娘半天没能回过神来。她认为一定是公公搞错了,便跪在地上问道:“德贵公公,陛下真的亲口说过,今晚要本宫侍寝?”
与独孤桀成婚近三十载,她连陛下的寝宫都鲜少踏足,更别说是侍寝了!她都等到人老珠黄了,陛下这突然要宣她侍寝,她怎么不吃惊?
陈德贵能理解皇后娘娘的心情,他笑了笑,说:“皇后娘娘,您快些梳洗打扮,为今晚的侍寝做准备吧。”
“诶,好。”
这是陛下第一次点名要皇后娘娘侍寝,是大喜事。皇后娘娘赶紧让宫女去取了银两打赏公公。
送走了陈德贵,郑月娥转身对贴身宫女们说:“快!去尚衣局问问本宫的新罗裙做好没,本宫今晚要穿那身明黄色的罗裙!”
“点熏香,等会儿一定要将衣服熏香了。陛下第一次招本宫侍寝,本宫自然是要精心准备好,给陛下一个满意的体验!”
“是,娘娘!”
惊闻陛下今晚要宣皇后娘娘侍寝,宫中这些本已死了心的女人,突然间死灰复燃。
被陛下恩宠,一时间成了每个女人的痴心妄想。
皇后娘娘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沐浴更衣,为晚上的侍寝上妆做发型。
这要侍寝,对妆容造型都是有要求的。首先妆容不能浓艳,只能是淡妆。发髻不能太复杂,还不能戴尖锐的发簪,只能戴珠花。
她准备好了,就坐在寝宫内等着,期间紧张得双手都在发抖。
等到天黑时,就有公公将她请上了辇车,载着她去了陛下的寝宫。
独孤桀住在御龙宫,御龙宫宽敞而精美,雕像挂画无一不精致。皇后娘娘被人带到陛下寝宫外,引路的太监低声说道:“陛下,皇后娘娘来了。”
里面,那男人声音冰冷地应了句:“让她进来。”
“宣皇后娘娘进宫侍寝!”
皇后娘娘内心非常紧张,心情与她大婚那日差不多。
她迈着小碎步走进寝宫,便看到了站在外厅里点灯的陈德贵。郑月娥目光从陈德贵身上扫过,很快便转向了龙床那边。
烛光下下,陛下正大马金刀地坐在龙床边上,身上穿着明黄色的龙袍。他发丝披了下来,头上少见的没戴发冠,只插着一根已经褪了色的木簪子。
皇后娘娘盯着那根簪子,想到传言所说的,陛下有一根黑木簪子,被他当宝贝似的收藏着。据说,那簪子是镇国大将军亲手雕刻赠与陛下的礼物。
皇后娘娘心里酸楚一片。
没有哪个女人,愿意看到自己的男人,日日戴着别的女人送的礼物。还是一个那样寒酸,与陛下身份不配的木簪子。
皇后娘娘不敢细看,她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身,轻声说道:“陛下万福。”
独孤桀没说话,他目光沉沉地打量着皇后的模样与身段。
成婚也二十多年了,这还是独孤桀第一次认真仔细地瞧自己的皇后。被独孤桀用霸道专注的视线盯着看,皇后娘娘不禁红了脸。
她大胆地走上前去,在独孤桀的床榻边坐下。
“陛下。”皇后娘娘面含娇羞的红晕,她大胆而主动地伸手挽住了独孤桀的手臂,暗示他:“时辰不早了,陛下是想现在歇息呢,还是等会儿?”
独孤桀垂眸看着皇后端庄美丽的模样,语气心平气和地说道:“皇后,你陪朕说会儿话吧,朕还从未和皇后认真地聊过天。”
闻言,皇后就觉得委屈,心酸,微微红了眼眶。
表情管理方面,皇后年轻时候也是学过的。平时总显得大气端庄的皇后这一红眼,看上去添了些楚楚动人的媚态。
皇后垂着头,体贴地说道:“陛下日理万机,哪里有空同臣妾聊天呢?陛下今晚召见臣妾,臣妾受宠若惊,情绪难平,让陛下见笑了。”
“呵...”
独孤桀突然站了起来,走到茶桌边,亲自动手给皇后倒了一杯酒。
他端着那杯茶,将它递到皇后的手里,“皇后喝杯酒吧,酒壮人胆,这样皇后就不紧张了。”
“谢过陛下。”皇后忙双手接住酒杯,不假思索地喝了那杯酒。她心想:陛下看着冷肃,没想到私底下竟是这般温柔体贴。
独孤桀看着皇后喝下酒,他倏然一笑,道:“皇后,朕从不平白无故赏人美酒。”
皇后以为陛下是在含蓄地表达他对自己的喜爱。
身为丞相之女,郑月娥自小就被当做皇后人选培训。在说话处事上,皇后娘娘总是落落大方,端庄雅致的。郑月娥便笑着说:“今日有幸喝到陛下赏赐的美酒,是臣妾的福气。”
独孤桀拿走皇后娘娘手中的杯子,他摇了摇那空荡荡地杯子,轻声说道:“朕这一辈子,只赏三人喝过酒,一是圣医莫莲生。而是战神南宫仙,三,便是皇后了。”
皇后恭敬地听着,不明白陛下为何说起这个。
独孤桀又道:“朕赏莫莲生喝了一杯酒,他便失去了嗅觉与味觉。朕赏南宫仙将军喝酒,那是因为朕爱她疼她。朕今日赏皇后这杯酒,皇后,可知为何?”
皇后脸色微变,顿时觉得喉咙里面一阵难受,宛如有针尖在扎她的喉咙。“陛下...”皇后不是南宫仙,陛下心里没有她的位置。
陛下今晚赏赐她一杯酒,显然不是因为喜爱她。
那...
那就是在怪她!
皇后猛地白了脸,骤然明白今晚所谓的侍寝只是一个幌子,陛下真正的目的是要治她的罪!
皇后乃后宫之主,这些年为了巩固后位做过不少心狠手辣的事。陛下今天突然发难问罪,皇后亏心事做多了,一时半会儿也揣摩不透自己究竟哪里露了马脚。
眼下,皇后是绝对不能慌张的,人在慌张之下说的话就是戳漏百出。
皇后露出一副迷茫的费解的表情,纳闷地问独孤桀:“不知道陛下今晚赏赐臣妾这杯美酒,是因为什么呢?”
独孤桀:“自然是因为皇后掌管后宫二十多年,太辛苦了,朕心疼皇后。”
闻言,皇后刚要松一口气,就又听到独孤桀一声冷笑,讽刺地说道:“这样的蠢话,皇后也会信?”
皇后刚恢复了一点血色的脸颊,再度变得苍白。
她猛地从龙床边上滑下,顺着脚踏板跪在了地板上,诚惶诚恐地应道:“陛下,臣妾不知道陛下到底想要说什么,烦请陛下说清楚。”
独孤桀捏紧了手中的花瓷杯子,他问皇后:“当年,丞相故意传出川蜀有奇兽的假消息,这件事皇后也知情吧!”
竟是这事!
皇后心跳乱了节奏,她垂着头,不安地说道:“我父亲也是道听途说。好在陛下洪福齐天,成功找到了奇兽,最终病情转危为安。”
她这样说,完全就是一副不知实情的样子。
但她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独孤桀。
独孤桀觉得可笑,都到了这一刻,皇后竟然还没有乱了分寸,仍在垂死挣扎。不愧是一国之后,这定力够高!
“想必皇后一定知道,这世界上根本没有奇兽,所谓的奇兽,其实是人!”
闻言,皇后的娇躯微微颤抖起来。她咬住粉红色的唇瓣,继续装傻,“陛下,臣妾不知情!”
“你不知情!八年前,老丞相告老归乡,曾进宫与皇后见过一面!那一次见面,老丞相对皇后说过什么,皇后是真不知情?”
见陛下准确的提起这件事,皇后就知道完蛋了。
她浑身哆嗦了一下,声音哽咽地说道:“臣妾...臣妾的确听父亲说过这件事,臣妾之所以不敢告诉陛下,也是担心陛下知道事情后,心里会愧疚!毕竟,那逢春丸可是用人心炼制而成的!”
“陛下日理万机,已经很辛苦了,这样的事,臣妾不忍心告诉陛下。臣妾有罪,还请陛下定罪!”
独孤桀皱眉望着皇后,他知道皇后没说实话,心里一定藏着别的秘密。他又问:“实话告诉朕,那‘奇兽’,究竟是谁!”
皇后便说:“臣妾并不清楚,听父亲说,那奇兽应是一种药人。所谓药人,便是自小就服用天材地宝的病人,他们因为服用药物过多,本身就成了一味药。”
“这药人到底是谁,臣妾也不知道啊!”
独孤桀知道从皇后这里问不出话来,他挥挥手,对陈德贵说:“带皇后娘娘回宫!”
“是,陛下。”
皇后娘娘去侍寝了!
皇后娘娘又被退回来了!
这一消息,火速传遍了整个后宫。
隔日,大家还来不及笑话皇后娘娘,便听说陛下下了一道圣旨,诏令全国将要废除郑月娥帝后之位,原因是她行为不检点!
众人一打听,才知道原来皇后耐不住寂寞,竟偷偷地将一个男人打扮成太监模样,藏在了宫中!
这可惊呆了后宫中那些妃嫔。
皇后被打入冷宫,这洛王朝的帝后之位便空缺出来,后宫中那些女人又开始激动了,纷纷等着陛下立新后。
然,他们还没有等来陛下立后的消息,便传来了陛下将要退位,传帝位于太子独孤胜的惊天消息!
太平29年秋,无病无灾的太平帝独孤桀传帝位于太子独孤胜,年仅五十便远离庙堂,不再过问国家大事。
独孤胜登基后,改年号盛平,封独孤桀为太上皇,而皇太后的位置始终都是空缺着的。
这日,独孤胜乔装后,乘坐马车悄悄地来到了城门外。在城墙外,独孤胜看见了独孤桀。
独孤桀牵着一匹烈马,着一身玄色常服,站在城墙外的广场上。独孤胜下了马车,恭恭敬敬对独孤桀拜了拜,“父皇。”
独孤桀看着独孤胜,他说:“十九年前,于此地,在父皇差点走错路时,是皇儿将为父揽下。”
独孤胜想着那一年在此处发生的事,不禁有些感慨,“是孩儿大胆了。”
独孤桀牵着马走到独孤胜身边,他抬起手按了按独孤胜的肩膀,对他说:“那一天开始,我便知道,皇儿已经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了。”
“胜儿,为父虽不是你亲生父亲,但为父待你一直当做亲孩儿一般。你是幸运的的,你没有经历过兄弟阋墙的悲剧,没有体验过功高盖主时刻担心会被天子踢出东宫的那种惶恐。”
独孤胜静静听着,心随着父皇的话去思考,也觉得自己着实幸运。
独孤桀突然又问:“我挑选养子过继那年,皇亲中共有二十三名男孩,之所以选中你,你可知为何?”
独孤胜迷茫摇头。
这也是独孤胜一直想不通的原因。
儿时,他并不是最聪明的,也不是最好看最机灵的,但那年皇帝陛下却挑中了他,连他的生父三王爷都夸他命好。
独孤桀看着独孤胜的脸蛋,他说:“你的脸颊轮廓最像我,而你的眼睛,最像她。”
独孤胜心头大震!
独孤桀呢喃道:“我与她若有个一儿半女,大概就是你这种模样。”
独孤胜心里难受,说不出话来。“父皇,您...”独孤胜难受地问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还放不下南宫将军吗?”
“放下?”独孤桀抬头望着头顶这片明媚的天,惆怅叹道:“我从没拥有过她,又谈什么放下?”
只有拥有过一个人,才有资格放下那个人。
他这种情况,没资格谈放下。
“皇儿,洛王朝的大好河山是你师父拼了命才护住的,你需得帮我照看好了。我有些事情要去查,这次,你不要再留我。”
独孤胜明白父皇是心意已决,便不再挽留父皇。他只说:“愿父皇此去,定能完成心愿。”
独孤桀上了马,居高临下盯着独孤胜,他说:“我为你取名独孤胜,是希望你的成就能远胜于我。胜儿,文能治国,武能平乱,勿要让我与你师父失望!”
说完,独孤桀调转马头,扬长而去。
离开皇宫后,独孤桀兜兜转转来到了江陵,找到了周神医隐居的小县城。
彼时,周神医已经去世,他的小弟子周传在江陵开了一处医馆。
这日,周传正在医馆的铺位后面整理药材,察觉到有人走进了药馆,他抬头便问道:“身体有哪里不舒服?”
说完,看清楚来人的模样后,周传一阵惊讶。周传十多岁的时候,曾随师父进过宫,有幸见过天子一面。
哪怕陛下已经显出老态来,但模样与青年时候并无多大变化。
周传认出了独孤桀的身份,他表情大变,作势就要跪地磕头。独孤桀忙摆手说:“不必行大礼,你站着,我问你话。”
周传便将双手垂在胸前,老实巴交恭恭敬敬地等独孤桀问话。
独孤桀打量着这间医馆,瞧见医馆一间墙上挂着一幅歪七扭八的手写贴,上面写着——
人期勿药有喜;我自立心不欺。但愿世间人无病,哪怕架上药蒙尘。天下太平,哈哈哈哈。
独孤桀念完这段词,笑了出来。“你师父这字,到死都是鬼画符,相当潦草。”
周传红了脸,却还要硬着头皮为师父挽留几分面子,“师父他老人家看不见东西,能写字就很厉害了。”
“你对你师父倒是崇拜。”不像是那个莫莲生,整就一白眼狼。
独孤桀问周传药了一碗凉茶喝下,放了碗,他坐在木椅上,告诉周传:“你师父料事如神,可猜到我会来?可有给你们留话?”
周传笑得无奈,“太上皇果然是聪明人。”
周传走进内室,取出一个信封,交到独孤桀手里。周传告诉独孤桀:“太上皇,师父临终前曾叮嘱草民一定要保管好这封信,说是要亲手交给您。那时还当师父是在诳草民,但草民还是遵照师父的叮嘱,将信好生收藏起来,就盼着某日能将它前后交到太上皇手里。”
“今日太上皇来了,草民将这封信交到太上皇手中,便是完成了师父他老人家的遗愿。”完成了师父最后一个医院,周传都松了一口气。
独孤桀则说:“周神医是真正的医者仁心,他是了解我的,知道我一定会来。”独孤桀始终惦记着周神医,不来见一面周神医,他不安心。
当年服下那逢春丸后,独孤桀就对逢春丸的药材原料起了疑心。这世上,当真有那般神奇的奇兽吗?若有的话,为何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他病危的时候出现?
莫莲生那人,心术不正,独孤桀从来就不信任莫莲生。
莫莲生小肚鸡肠,又善妒。独孤桀当年用一碗毒药夺走了莫莲生的嗅觉跟味觉,莫莲生理应恨他的。
莫莲生会好心救自己,独孤桀不相信他有这等仁厚心。
辞别了周传,独孤桀拿着信件回到临时的住处,他拆开信件,看到了周神医那歪七扭八的字迹——
【陛下,当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草民该已不在了。然,有件事草民一直埋在心里,不告知陛下,草民泉下也难安。
那日在寝宫之中,莫莲生携逢春丸进宫医治陛下,当时草民便察觉到那逢春丸的气息有些特别,很熟悉。事后,草民终于发现那逢春丸的气味,竟与南宫将军身上的药香味一模一样!
草民怀疑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奇兽,所谓奇兽心脏能肉白骨活死人,不过是一场骗局。而真正的奇兽,极有可能就是南宫将军!
为求证,草民去见了莫莲生,那孩子见事情败露,竟然刺杀了草民一刀,还故意诬陷栽赃草民,置草民身败名裂。
陛下,草民知您与南宫将军情深一片,恐您知道真相后会痛不欲生,故而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将这件事告知陛下。
莫莲生心术不正,修邪门歪道,草民恳请陛下,代我斩了莫莲生那畜生!】
看完这封信,独孤桀脸色煞白。
他放下信件,起身拉开房门走到院子里,双膝跪地,靠着一颗海棠树狂吐不止。
吐不出来了,他就用手去扣喉咙,然而就算他把肚子里的东西吐干净,也是吐不出真正想要吐出来的东西了。
独孤桀狠狠地呕吐了一场,这才抬起一双血红的双眼,含恨望着头顶的这片天。
莫莲生!
独孤桀知道了真相,有了心疾,便大病了一场。
病来如山倒,独孤桀差点就一命呜呼撒手人寰,却被周传给救了回来。独孤桀不想活,谁也救不了。
他辞别了周传,离开江陵,独自去了蜀地。
就是死,他也要斩了莫莲生那畜生!
350章 莫莲生之死(1更)
当年莫莲生妙手回春救活天子,成了一段传奇。
莫莲生被封医圣后,名声大噪,无数学生纷纷拜入莫家医学门下,以能成为莫莲生的弟子为毕生荣耀。
如今的药王谷已经成了天下第一谷,谷中弟子无数。
最近,莫莲生有些苦恼。
他一生中共有三个孩子,大儿子在五年前突然猝死,二女儿在三年前也跟着猝死,死时那年,皆只有二十五岁。
莫莲生知道,这是南宫仙的诅咒灵验了!
今年小儿子已满二十岁,眼见着小儿子再过几年就要满二十五岁了,莫莲生内心焦急如焚不已。
莫非,真的只能让小儿子杀了自己,才能打破诅咒?
再过五年,莫莲生自己也才五十二岁,还不算老。莫莲生风光了二十多年,尝受到了名利双收的滋味,又哪里肯死!
为诅咒这事,近来莫莲生是头疼不已。这时,管家大步走了过来,语气急切地说道:“莫先生!谷外有一人求见!”
莫莲生头也不抬,没精打采地问道:“是谁?”每天都有无数人上门来求药求医,莫莲生也没在意。
但管家却说:“对方姓独孤。”
独孤,这天下只有一家!
莫莲生吃了一惊。
他赶紧来到谷外,一出谷,便看见了药谷大门外的那道黑影。独孤桀孤身站在那里,却有种千军万马的气势!
莫莲生压制着内心中对天子的恐惧,疾步跑上前去,在独孤桀面前跪下。“草民莫莲生,拜见太上皇,愿太上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独孤桀拔出御剑,寒光乍现,“朕来见你,是有一事相问。”独孤桀用长剑挑起莫莲生的下巴,眼神冰冷地注视着他。
莫莲生感受到那剑尖在自己的下巴上轻轻地滑过,他吓得都要尿出来了,却不敢反抗。
“陛下,您请问。”
独孤桀沉声说道:“听闻奇兽的血液可以净化药物,提高药效,血肉可以治愈痨病患者。奇兽是天地至宝,想必它死后,莫先生一定还留着它的尸体。”
莫莲生眼皮子狂乱地抖动着。“...回陛下的话,草民的确还留着奇兽的尸体。”
独孤桀眼神更加冷漠。“我要见一见那奇兽,想看看传说中奇兽,到底长什么模样!”
莫莲生心惊胆战头皮发麻。
这世上哪有什么奇兽啊,有的只是药人南宫仙!独孤桀指名道姓要看奇兽,必定是识破了他当年设计的局。
他是来找自己秋后算账!
“怎么?不愿意?”独孤桀见莫莲生没个反应,他右手一用力,那剑尖便戳破了莫莲生下巴上的皮肉。
下巴上的肉被挑开,流出了一些鲜血。
莫莲生疼得不行,却不敢哼一声,还得恭恭敬敬地说道:“太上皇息怒,草民这就带陛下去!”
闻言,独孤桀这才收回御剑,冷哼道:“起来带路!”
莫莲生赶紧站起来,便独孤桀进了药王谷,都顾不得去处理下巴上的伤口,直接带着独孤桀往西山方向前行。
站在西山脚下,莫莲生弯腰对独孤桀说:“为了防止那奇兽尸体腐烂,奇兽的尸体被我安置在西山的冰泉洞里。西山道路艰险,还望陛下小心些,可别摔着了。”
独孤桀不耐烦地吼了句:“带路!”
莫莲生便不敢再废话了。
爬山的路途中,莫莲生累得喘气有些厉害。他忽然靠着一块大石头,按着胸口,抬头露出有些苍白的肌肤。
“陛下,草民心脏有疾病,爬山累了容易心绞痛,可否稍等片刻,容草民服个药?”
独孤桀见他脸色发白,不像是在撒谎,便嗯了一声。
莫莲生掏出一个药瓶,取出一颗黑色的圆形药丸,当着独孤桀的面前将药丸吞下,这才带领着独孤桀继续往前爬行。
这西山阳光较弱,天快黑了,起了一层薄雾。雾浓时,连眼前人都看不清楚。
独孤桀盯着莫莲生的背影,他暗自打开袖中的一只玉瓶,立即有一只小小的软虫子从瓶子里爬了出来,附在莫莲生的身上。
“哎哟!”莫莲生突然拍了脖子一巴掌,他说:“什么咬我!”莫莲生摊开手掌,没看到虫子也没有看到血。
他抓了抓脖子,回头对独孤桀说:“陛下,山中多虫蛇,陛下可别被咬了。”
“朕乃真龙之躯,何惧蛇虫?”
闻言,莫莲生像是吃了屎,表情尴尬地继续往前走。
莫莲生带着独孤桀走到一处小山坳中,他当着独孤桀的面,打开了一扇石门,露出一条光线略阴暗的通道。
那通道可以容纳两个人同时通行,通道尽头可以看到亮光,显然那一头是室外。
莫莲生做了个请的手势,他说:“陛下,那冰泉就在西山的后山,穿过这条通道过去就是。”
独孤桀嗯了一声,用剑指着莫莲生,说:“你在前面带路。”
莫莲生弯着腰在前面带路,谁也没有看到他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邪恶的笑。只花了片刻功夫,两人便穿过了通道,站在了一处小平台上。
他们身处在一个溶洞内,溶洞的顶部有一个五六丈长的口子,光线便是从那口子里射进来的。
溶洞底部,是一个积水寒潭,水面上,冒出一阵阵水汽。在那些寒冷的雾气中间,藏着一张寒冰床。
隐约间,独孤桀看到那寒冰床上躺着一个人。那人穿着红色的罗裙,腰带龙形玉佩,三千青丝披在脑后,容颜安详。
南宫仙还是年轻时候容颜倾城的模样,独孤桀却老了。
周神医猜对了,奇兽真的是南宫仙!所以,南宫仙是被莫莲生给害死的!
“仙儿...”独孤桀心中剧烈地痛了起来,喉咙里涌出一阵阵铁锈味。他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
独孤桀将那口血吞了回去,他猛地抬起长剑,一剑刺向莫莲生。
莫莲生早有准备,在独孤桀拔出长剑的那一瞬间,他迅速朝悬崖外跳了下去。
但他不是在自寻死路,而是在那悬崖跟寒冰床之间有一条铁锁链,莫莲生这跳下去,双手正好抓住了那铁锁链。
身体悬浮在半空中,莫莲生仰头望着双眼赤红的太上皇,表情含笑地问道:“独孤桀,如你所见,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奇兽!有的,只是南宫仙!”
“莫、莲、生!”独孤桀举起那把剑就要朝莫莲生刺下去,但抬起手臂,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
独孤桀有些惊疑。“你对我下了毒?”他何时下的毒?
知道莫莲生这人卑鄙阴险,独孤桀从见到莫莲生后就一直在防备他偷袭跟勇毒。没想到,还是中招了!
莫莲生笑着说:“你中了毒,这西山上的瘴气都是有剧毒的!我先前当着你面服下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治疗心脏病的药,而是解毒药!很快,你就会失去所有力气,沦为我的掌中物!”
莫莲生一直悬挂在铁锁链上,他身体并不强壮,也有些坚持不住了。
仰望着独孤桀,莫莲生说:“独孤桀,当年你毁我嗅觉、味觉!今日,我终于大仇得报,好不痛快!”
紧紧抱住那铁锁链,莫莲生问了独孤桀一句诛心之言:“独孤桀,知道你的命是用南宫仙的命换来的,你是不是很难过呢?
独孤桀如遭雷劈,脑袋都开始发晕,双脚也站不稳。
终于弄清楚这逢春丸的原材料来源后,独孤桀悔不当初。若知道自己的命是用南宫仙的命换来的,那独孤桀宁愿死,也不要苟活!
莫莲生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他说:“陛下,南宫将军在下面等着跟你团聚呢!”
这时,突然有人从身后推了独孤桀一掌,独孤桀直接从那悬崖上摔了下去。他落在寒潭里,仰头便看到那悬崖边上站着一名青年。
这青年与莫莲生年轻时候有些相像,应该是莫莲生的孩子。
那男子将莫莲生拉了起来,关心问道:“父亲,你可还好?”
“无事。”
莫莲生探身望着脚下的寒潭,他对独孤桀说:“太上皇,再见了!”说完,莫莲生带着儿子转身便走。
独孤桀看到那石门被关上,他表情并无变化。
今日前来,他就没打算能离开。独孤桀这身体早就不行了,他强撑着这幅残破的身体,为的就是找到南宫仙的尸体。
如今见到南宫仙,独孤桀哪里都不想去。
独孤桀游出寒潭,爬到寒冰床上。跪在南宫仙的身旁,独孤桀盯着南宫仙的容颜,没忍住伸出手,摸了摸南宫仙的脸。
那冰冷的触感,让独孤桀心脏钝痛。
“仙儿...”
独孤桀喊着她的名字,但南宫仙永远都不会再回应他。
独孤桀手指颤抖地解开了南宫仙的衣裳,便看到南宫仙的胸口正中间,有一个狰狞的伤口。
那是莫莲生取出她心脏时留下的手术刀痕!
噗——
怒火攻心,独孤桀猛地一口鲜吐了出来!
他跪在地上,开始狂呕不止,他呕的不是食物,而是鲜血。一口一口的鲜血,落在寒冰床上,十分骇人。
独孤桀感到冷,身体也很痛,像是有刀片在他五脏六腑内搅动。
独孤桀没力气了,他靠在南宫仙的身旁,从怀里掏出那枚凤簪,将它插在南宫仙的身上。
意识模糊的时候,独孤桀好像又回到与南宫仙初识的那一天。
——小公子,向我投牡丹,是想与我情定终生呢?还是想跟我风流一场?
他将头靠在南宫仙肩膀上,额头抵住南宫仙的耳旁,小声地呢喃道:“南宫小将军,朕想要与你,情定终生...”
隔日,莫莲生来到西山寒潭,瞧见那对相拥死去的男女,他脸上并没有笑意。
他小儿子站在身旁,问道:“父亲,太上皇的尸体该怎么处理?皇上若发现太上皇失踪了,肯定会派人来查的。我调查过,太上皇是从江陵那边过来的,他之前应该见过周神医的后人。”
“若皇帝陛下顺着周神医这条线查,很快就会查到我们药神谷的。父亲,太上皇的尸体,必须处理掉。”
莫莲生沉吟片刻,忽然说:“给我修一座圣像,将太上皇藏起来!”
他小儿子愣了愣,接着又笑了,“还是父亲聪明。”
圣象打造完毕后,在一个漆黑的夜里,莫莲生与孩子带着几名忠心的仆人去到西山,想要将独孤桀从西山搬出去,藏进圣像里。
然而独孤桀临死前将南宫仙抱得太紧了,他们竟然无法分开这两人。
小儿子拧着眉心,无语地望着寒冰床上相拥死去的两个人,他都想找把锯子锯断独孤桀的手!“父亲,该怎么办?”
莫莲生盯着南宫仙的面颊,骤然忆起少年时在北野山,被南宫小将军搭救的那一幕。这么多年过去,再回忆起那一幕,莫莲生依然为南宫仙感到心悸。
沉默了许久,莫莲生才说:“把他们都搬走。”
小儿子大吃一惊,忙说:“父亲,南宫仙浑身都是宝,不能浪费啊!”
“我说,把他们都搬走。”
不敢忤逆父亲的吩咐,小儿子只能带着人,将南宫仙与独孤桀的尸体运出寒潭,趁着夜色将他们藏进圣像里...
盛平帝久未收到太上皇的书信,怀疑太上皇已遇害,命人在全国彻查此事。
莫莲生圣像建成的那一天,朝廷来了人,将药王谷搜查了一遍,没有找到太上皇的下落,这才离去。
送走了朝廷的人,莫莲生突然按住莫族门前的石狮子,低头咳嗽起来。
他小儿子担忧地问道:“父亲,你又难受呢?”
圣像修建的这一年里,莫莲生的身体突然暴瘦,经常咳嗽,骨头总像是贴着冰一样刺骨的难受。
最近这段时间,他的手脚都开始不听使唤起来,五脏六腑也莫名其妙的绞痛,有时候脑袋疼的忍不住想要去撞墙...
莫莲生知道自己病了,却不知道到底生了什么病,他自己就是医生,也遇到过许多的疑难杂症,但没有哪一种病,像他现在这样折磨人。
若周神医在此,就一定清楚莫莲生生的是什么病。莫莲生不是病了,是被人下了毒虫,这种毒虫会在他的身体里乱窜,所到之处全是毒。
开始,莫莲生会暴瘦,接着就骨头痛,然后五脏六腑腐烂。里面的器官烂完了,外面的皮肤就跟着溃烂。
而这个过程,会持续长达近十年!
这种毒虫,是西域传过来的。太上皇儿时种的便是这种毒,后来经过周神医的医治,那毒虫被逼了出来,但太上皇体内的毒素却一直都没有消除。
当年周神医想要将那毒虫烧死,但小皇子独孤桀却用一一只玉瓶子将毒虫收了回去,谁也不知道他留着毒虫要做什么。
哪料到,他最后竟将这毒虫,偷偷送给了莫莲生!
莫莲生摇了摇头,说:“我这病大概是好不了了...”莫莲生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患上这种病。
莫莲生一语成谶,他的病情不仅没有变好,反而越来越严重。他以前每隔半个月才会器官绞痛发作一次,后面发作频率越来越多,从半个月一次缩短到十二日一次,再到五日一次...
独孤桀死后的第四年,莫莲生每个夜晚都要饱尝骨头被某种东西啃食,心脏被刀搅动的痛苦。
独孤桀死后的第五年,独孤桀身上开始生疮,瘙痒不止。他间隔半个时辰就要挠一次痒,浑身的肌肤都变得疙疙瘩瘩,布满了浓疮。
担心独孤桀的病会传染,谷中弟子都不敢去见独孤桀,独孤桀宛如一个孤老般呆在自己的房子,一呆就是一整天。
独孤桀去世后的第七年,莫莲生脑意识混乱,脑内开始产生幻觉,总是梦见南宫仙跟独孤桀在梦里跟他索命!
那一年中元节,莫莲生半夜里被噩梦惊醒,打开房门抱着脑袋就跑了出去。
他一头闯进了漆黑的夜色中,边跑边叩拜求饶:“陛下!小将军,放过小人啊!小人知错了!小人知错了!”
“啊——”
莫莲生一脚踩空,一根斗从屋前的斜坡摔了下去。
第二天上午,一群少年少女来药田采药,拔开水稻高的药材,才在药田里发现莫莲生的尸体。
一代医圣莫莲生,摔死在了他自己的药田里,死时衣衫不整,浑身都在流脓,伤口里散发出一阵阵地恶臭。
那恶臭味实在是太浓了,都没人主动请求帮莫莲生更换寿衣。无奈,他的小儿子只能让人在莫莲生的尸体旁倒了煤油,一把火将他的遗体火化...
药田里的火焰染红了半边天,莫莲生给自己塑的雕像,仍慈悲地看着来往于慎思楼前的每一个人...
351章 还能遇见你,真好(2更)
天已大亮。
宋翡坐在床边,望着床上昏睡中的宋瓷和韩湛,眉心揪着,心里非常担心他们。
昨天在慎思楼,宋瓷与韩湛在白骨下捡到了那枚龙形玉佩,两个人当场陷入昏迷。
宋翡让周五找人将他们送回了宿舍楼休息,两人已经昏睡了十几个小时,一直没见醒。
宋翡是无神论者,但此刻却产生了怀疑。这两人不会是被那对白骨主人的鬼魂给附身了吧?
就在宋翡怀疑宋瓷被鬼附身,打算找个驱鬼大师来给这两人看看的时候,突然注意到有两滴泪水顺着韩湛的眼尾滑落到耳朵后面。
宋翡:?
这得是做了多令人心痛的梦啊?
宋翡拿纸巾给韩湛擦了眼泪,但韩湛的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一滴接着一滴往外滚。他身体开始不安地挣扎起来,双手紧紧握住了床单,嘴里呢喃着什么名字。
宋翡没听清楚,她站起来俯身靠在宋瓷的胸口,这才听到韩湛在喊:“仙儿...仙儿
...”
宋翡一张俏脸顿时黑得像是锅底。
妈的!
仙儿是韩湛的哪一位情人?
就在这时,被宋翡压着的宋瓷胸腔突然剧烈的起伏起来,宋翡察觉到了,赶紧站直了身子。她看到宋瓷张嘴吐出一口气,接着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惊坐起来!
“陛下!”
宋瓷张嘴就喊了一声陛下。
宋翡眨了眨眼睛,无言地望着床上这两人,心有些累。她伸手在宋瓷的面前晃了晃,问她:“请问下,你是我妹妹宋瓷,还是六百年前的某个老祖宗?”
宋瓷听到了宋翡讲话的声音,她慢慢偏过头来,用一种陌生的眼神打量着宋翡。盯着宋翡的脸颊,宋瓷眼球颤抖了好几次,这才明白自己是谁,自己在哪里,眼前的人又是谁。
“宋翡。”
宋瓷用力地抱住宋翡,她说:“宋翡,我好疼啊。”
是宋瓷!
宋翡松了口气,她抱着宋瓷的脑袋,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问她:“哪里疼,跟我说。”
宋瓷留着眼泪说:“我胸口好痛。”
宋翡便轻轻地拍着宋瓷的背部,告诉她:“都是梦,你已经醒了过来,梦里再可怕,那都过去了。”
宋瓷问宋翡:“宋翡,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宋翡愣住。
她想说自己不信,但宋瓷都能重生,为何就不能有前世今生呢?宋翡说:“可能有吧,可能孟婆是个颜值狗,看到了长得好看的,就喂他们喝掺了假药的孟婆汤。”
宋瓷被宋翡逗笑。
她松开宋翡,擦了擦红彤彤的鼻子,说:“宋翡,你先去休息吧,我这会儿心里乱的很,我想自己躺会儿。”
“吃了早饭再躺!”宋翡去一楼将早就熬好的粥倒了一碗,准备端上去给宋瓷吃。在客厅里,宋翡遇见了周五。
周五盯着她手里的粥,问道:“宋瓷醒了?还是韩湛醒了?”
“宋瓷。”
周五说:“那我也去看看他们。”
“嗯,随便。”
宋瓷换了一身睡衣无力地坐在沙发上,盯着床上韩湛一阵发呆。
独孤桀、韩湛...
他们竟然是一个人!
宋瓷一想到自己与韩湛纠缠了三生三世,心里便一阵难受。
陛下...
一想到陛下,她就心痛。
“宋瓷,把这粥喝了。”宋翡端着粥走了进来,她把粥放在桌上,冷着脸对宋瓷说:“必须吃,一口都不许剩下!”
宋瓷再牛,在宋翡面前永远都是那个听话的乖宝宝。她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饭桌旁坐下。
拿起勺子,正要吃下第一口粥,宋瓷这才注意到门外还站着一个人。周五穿着一套老年运动服,手里还提着一把太极剑。
宋瓷盯着周五,觉得这人身上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像是...
宋瓷想到了一个人,她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周叔,刚练完剑啊?”
周五打量着宋瓷,没看出个所以然,这才提着那把太极剑走了进来。他在宋瓷身旁的圆凳上坐下,问她:“宋瓷,昨天怎么突然晕了?”
宋瓷实话相告:“那玉佩有灵性,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我通过玉佩看到了许多东西,那应该是那对白骨主人生前的记忆。”
“哦?”周五表情有些微妙,他不禁问道:“那对白骨,他们是谁?”这件事周五一直很好奇,昨晚觉都没睡好。
宋瓷说:“太平帝独孤桀,跟镇国将军南宫仙。”
周五猛地瞪大了眼睛,“怎么会!陛下怎么可能会死在莫家!”
宋瓷觉得周五的反应有些不对。
她回头对宋翡说:“宋翡,你先出去,我跟周叔有些话要说。”
“嗯。”
宋翡还真的就乖乖地出去了,也不好奇宋瓷跟周五有什么悄悄话想说。等宋翡走了,宋瓷放下手中勺子,她美眸严肃地看着周五,突然说:“您,可是周神医?”
周五沉默了下来。
宋瓷又道:“一般人提到独孤桀,尊重历史的人会尊称他一声太平帝,普通人也会直呼其名。而‘陛下’这种敬语一般只有生活在那个朝代的人,才会那样称呼他...”
宋瓷若有所思地问周五:“你是重生者?”
周五苦笑,“你能问出这种话,便说明,你已经想起来了前世的事。”周五放下太极剑站了起来,他对宋瓷抱拳说道:“南宫小将军,一别六百年,我们又见面了。”
宋瓷挺感慨的,“你果然是周神医。”
周五盯着宋瓷的面颊,他说:“南宫小将军,你这一世的容貌,与你洛王朝时期的容貌,是有几分相似的。我本来是没打算来参加这一届莫家的考核的,但我在莫家的报名网站上,看到了宋翡的个人相...”
周五怅然道:“我想,老天爷安排我重生,也许就是要让我撕开莫莲生虚伪的面目,揭露莫家惨无人道的行事手段!”
“于是,我便来了。”
周五扭头看了眼床上仍还昏迷不醒的韩湛,他笑道:“那日,我亲眼见证韩先生拿起逐日箭,我当时万分惊讶。”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逐日箭有多认主。逐日箭是有灵魂的,它乃太平帝独孤桀的御用长弓,后被太平帝赠送给心爱的女人南宫仙。逐日箭随南宫小将军上阵杀敌,它饮过太多的血,是出了名的大杀器!”
“六百年来,无人能撼动逐日箭,能拿起逐日箭的,只能是太平帝和南宫仙!”
周五看韩湛的目光,充满了崇拜与敬仰。“不愧是陛下,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这般出类拔萃!”
出生在洛王朝的人,无人不尊敬独孤桀。周五哪怕重生到了现代,他对太平帝的那份尊崇是一分不减。
听了周五这一席话,宋瓷也感慨不已。她叹道:“当年,临死前我曾立下诅咒,诅咒莫莲生的嫡亲后生们都活不过二十五岁,哪想到,他们为了破那诅咒,竟然暗地里培养了无数的药人!”
若知道自己的诅咒会造成南宫家族的灭亡,她当年就不会说出那种狠话。
“小将军勿要自责,你没做错什么,错的是莫家人。”周五想不通一件事,他说:“南宫小将军本事了得,莫莲生那畜生又怎么能伤害到南宫小将军?”
“你说的没错,按照我的能力,莫莲生的确不容易杀死我。我...”宋瓷回头望着床上的韩湛,她微微笑着,说:“他朝我开箭的时候,我没有躲开,我是自愿被他杀死的。”
闻言,周五心头大震,“南宫小将军,你...”
“陛下是明君,是圣君,那时战事平息,洛王朝更需要陛下,而我...我也希望我爱的男人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她虽然死在莫莲生的箭下,但她是心甘情愿为独孤桀献生。
周五被南宫仙对独孤桀的这份感情给震动到了,他悔恨不已,懊恼地说道:“我最后悔的,便是当年将莫莲生那畜生,送到了小将军的身边。是我的错,我间接的害死了小将军。”
“周叔,你别自责。莫莲生这人虚伪至极,绕是我,也是临死才看清楚了他的真面目。罢了,前尘往事,不要再提。”
过去的遗憾跟痛苦,她选择释然。
现在的美满跟幸福,她应该珍惜。
听到床上的人在哭着喊仙儿,宋瓷朝周五歉意一笑,“周叔,还得请你先离开,我家韩先生是决不允许让人看到他哭的。”
周五笑了笑,这才起身离开。
宋瓷喝了几口粥,才起身走到床边坐下。她握住韩湛冰冷的手,放在脸颊旁蹭了蹭。“还能遇见你,真好。”
352章 周五:我儿子在京都有几分势力
周五从宋瓷他们房间离开,他走到宿舍楼下,蹲在院子前一颗大石头上。
盯着慎思楼的方向,周五心里感慨不已。
早在前两年,在宋翡被穆冕绑架那件事曝光后,周五就曾在新闻上看到过宋翡照片。
但他上辈子是个盲人,并不知道南宫小将军长什么模样,只是听人说,小将军生得是花容月貌,倾国倾城,英气逼人。
他去年去京都看望儿子,儿子知道他对洛王朝的东西很感兴趣,便带他去参观了一家博物馆。
在那家博物馆里,周五看见了一副画像,才知道那女子竟是洛王朝镇国将军南宫仙。周五这才知道,原来小将军竟然长这副模样。
两月前他打开莫家报名网站,看到了一张与小将军有几分相似的脸,点开那张个人相看了看,才晓得这人竟然就是宋翡。
那时,周五便对宋翡与南宫仙之间的关系产生了怀疑。但他没想到的是,南宫仙将军的转世不是宋翡,而是宋瓷。
终于找到了南宫小将军跟陛下,成功让人认清楚莫家老祖宗的虚伪面目,揭露莫家的丑陋行径,压在周五心里数十年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周五的手机微信突然滴滴了两声。
他打开微信,便瞧见宋瓷在群里冒了泡。
宋瓷:【早安啊,各位同仁。】
这微信群里呆着的,全都是华国中医协会跟中医世家的大佬。
莫家一直都是群里的老大,其他医学世家都要以莫家马首是瞻。宋瓷的备注名是‘莫家少主’,所以她一冒泡,便引来了其他人的热烈欢迎。
【早安啊,莫少主,莫家主的葬礼何时举行?我要提前买票,现在高铁票不好买。】
那日莫随心一死,宋瓷便在群里通知了所有人。
莫家主去世,整个中医学圈的大佬都要来参加追悼会。
龙老爷子也在问:【莫少主,葬礼日子可确定了?昨天我打电话给莫族,你们的人一直说葬礼日子还没有确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宋瓷又发言了,这一次,她发了一条长公告——
【讣告:
我们怀着沉痛的心情通知大家,我族莫张狂老先生、族长莫随心先生、族长夫人莫漾女士,分别于前晚和昨晚辞世。
兹定于三天后在药神谷举办追悼会,有亲朋好友前来吊唁请准时。】
整个群里一百多人,无论是爱水群的还是爱潜水的,纷纷冒了出来。他们的发言,如同复制粘贴——
一楼:【!!!】
二楼:【!!!】
三楼:【!!!】
群友们在短暂的震惊和失神后,纷纷第一时间打开购票软件,购买前往药神谷的车票机票。
周五看完聊天信息,点燃一支烟,望着下方的药神谷发呆。
风光无限了六百多年的莫族,终于是要倒下了。
这一天,迟来得太久了。
宋瓷突然接受了大量的记忆,脑子有些混乱,很快就又睡了过去。她睡着后约莫一个小时,身旁的男人这才睁开那双灰蓝色的眸子。
韩湛盯着头顶的天花板,注意到身旁有刺眼的光线,他扭头望过去,才发现夕阳穿过玻璃窗,照进了卧室。
韩湛表情迷茫,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抱着南宫仙死去的那一刻,一时间分不清这是何处。
他觉得肩膀有些沉,偏头望去,瞧见宋瓷安静的睡颜,那游离迷茫的意识突然清醒起来。
他是韩湛!
这里是二十一世纪,早已不是洛王朝了!
韩湛瞧着宋瓷的模样,将她与记忆里南宫仙的模样仔细一对比。
单看起来,两者的五官的确有几分相似,但气质却截然不同。南宫仙容貌更英气,看人时眼神是狂傲不羁的。
而宋瓷,她是真正的倾国之色,五官无一不精致。同样是美人,但宋瓷要更媚态一些,她看人的神态,则偏妩媚,很勾人。
韩湛偷偷握住宋瓷的手,一想到六百年前她为自己剖心炼药,为自己守护疆土,便心痛不已。
都说宋瓷眼光好,命好的嫁给了首富韩湛。只有韩湛知道,能娶到宋瓷,是他三生才修来的福分。
宋瓷睡得正沉,却发现身上突然一重。她睁开眼睛,便看到身上压着一个人,那个人正在脱她的衣服!
宋瓷:“...”
醒来就要睡她,原来你是这样不正经的男人。
宋瓷没推开韩湛,她问韩湛:“这么猴急?”
韩湛按住她的双臂,看她的目光显得复杂,充满了深情与痛苦。“你好狠的心,你怎么可以如此折磨我!”
韩湛猛地吻住宋瓷,力道凶猛,有种要将宋瓷拆股入腹的狠戾。他与她口舌触碰,像是两条傲龙在打架,谁也不肯输给谁。
后来衣服褪尽,宋瓷感受到韩湛前所未有的霸道跟激动,才明白这人的心里有多痛苦。
过程中,他一直紧扣着她的腰,不管什么姿势,手从没有离开过他的腰部。
他一直都这样,不管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总是对她的腰有着特殊的感情。他不敢松开她的腰,怕松开了,这人就会从他的怀里消失。
数个小时的放纵,韩湛饿极了。
宋瓷累坏了,昏昏欲睡。
韩湛下楼来做饭,周五没睡,正在看科幻电影。
瞧见韩湛穿着一身鸦青色真丝睡衣从楼上走下来,周五下意识站起来,猛地跪地,“参加陛下!”
韩湛脚步一顿。
他盯着周五,看了好一会儿,才说:“周叔,这世界上只有韩湛,早就没有了独孤桀。叫我韩湛,或者韩先生、小韩都可以。”
周五对独孤桀的尊重与敬畏,那是被刻在了骨头上的,他见到韩湛,很难做到平常心。
韩湛明白周五的心情,出生在王权时代里的臣民,没有人敢对皇帝不敬。但凡有轻视和冒犯的举措,可能都会掉脑袋。
韩湛知道劝不了周五,便说:“以后有人在,就不要行这一套了。”顿了顿,他说:“我不想被人当做精神病患者。”
周五赶紧点头说:“我明白,陛下。”
韩湛又纠正他:“叫韩先生。”
周五:“...韩先生。”
韩湛进厨房去做饭,周五也跟着进去。
他看到韩湛端起炒锅就要洗,忙走上前去抢走韩湛手里的炒锅,说:“陛下快歇着,这些事我来!陛下的手是握御笔御剑的,怎么能碰锅碗瓢盆?”
韩湛:“...”
十五分钟后,周五给整了一大盆牛肉细面,闻着又麻又辣,看着就胃口大开。
周五用双手握着筷子递给韩湛:“陛下,您请用。”
韩湛实在是受不了周五这套臣民做法,他端起那碗面便逃上了楼。宋瓷看到韩湛端着面回房间吃,她有些诧异,“怎么来房间吃?会有味道的。”
韩湛感慨道:“楼下有个张口闭口就要下跪喊陛下的人,我头大。”
宋瓷笑了声,这才下床走到韩湛身旁。她盯着韩湛面前那盆面,忽然喊道:“陛下。”
韩湛浑身一颤,握着筷子的手有些不稳。
别人喊他陛下,他只会觉得无奈,但宋瓷这一声陛下,却听到韩湛想哭。韩湛放下筷子,扭头与宋瓷说:“你叫我一声陛下,是要我的命。”
宋瓷沉默起来。
“瓷宝。”
韩湛用残缺的右手握住宋瓷的手,放进他睡衣口袋里藏着。他左手夹了一筷子面子,吃了一口,便咬到了好几粒花椒。
韩湛眉头一皱,嫌弃地推开了那碗面。“好多花椒。”
宋瓷拿起他的筷子,细心地将那碗面里的花椒全都挑了出来,用纸巾包着丢进了垃圾桶。
韩湛这才肯吃那碗面。
他吃面,宋瓷就用手撑着脸颊,偏头看他。“你比独孤桀要更帅一些。”
韩湛不至于跟自己的上一世吃醋,他说:“怪我父皇基因不好。”若不是他母后容貌美丽,独孤桀就更丑了。
这辈子,有韩木兰跟爱德华的优秀基因,韩湛随便长都好看。
宋瓷被韩湛的话给逗笑了。她想到什么,突然表情微变,“哎啊,我们今晚没有避孕。”
韩湛说:“我故意的。”
他的行李箱里有工具,但他没用,他巴不得跟宋瓷多生几个孩子。宋瓷受头一胎差点患了抑郁症的影响,现在一听到怀孕就头大。
但她一想到上辈子跟韩湛连个孩子都没有,就又想和韩湛再生一个。她摸了摸肚子,说:“剖腹产一年半后,也可以备孕了吧。”
“嗯,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
说起怀孕,宋瓷就想到了师娘。她找到手机,说:“蓉蓉干妈就这几天预产期了吧,我问问老师,看看干妈生了没。”
韩湛看了下腕表时间,对宋瓷说:“时候很晚了,沈老师可能睡了。”
“不会,老师那性格我很了解,蓉蓉干妈要临盆了,老师这几天绝对睡不着。”宋瓷给沈渝北发了条微信:【老师,睡了没?】
沈渝北:【没。】
宋瓷朝韩湛撅了噘嘴吧,“我说的吧,老师一定还没睡。”
韩湛嗯了声,说:“你打电话,我吃面。”
“好。”
宋瓷拿着手机去了小阳台,她靠着栏杆,给沈渝北打电话。沈渝北接了电话,开口就说:“预产期这东西准吗?会不会提前?”
宋瓷笑了起来,“老师,这几天是不是连觉都睡不踏实啊?”
沈渝北点头,“哪里睡得着啊,一想到你干妈就要生了,我这心里便七上八下的。”
接电话的时候,沈渝北就坐在婴儿房里,他说:“我在收拾行李,这几天一直在断断续续的整理东西,就怕你师娘发作了太慌忙,会落了东西。”
宋瓷便将自己生产时用到的那些东西,都报了一遍名字。她一边念,沈渝北就一边整理清单。
最后发现需要的东西一样不缺,还额外准备了一些东西,沈渝北这才安心。“东西都备齐了。”
“老师,你也别太紧张。”
“我怎么不紧张!”沈渝北一颗心揪了起来,他说:“你师娘是高龄产妇,医生都不建议她顺产。我一想到你师娘身体好好的却要挨一刀,我这心就慌。”
宋瓷被喂了一把狗粮,憨甜憨甜的。
她跟沈渝北聊了一些关于产妇坐月子的事,正聊着,沈渝北突然听到隔壁房间里帝蓉蓉在喊:“北北!北北!”
沈渝北心一抖,“你师娘在喊我!”
沈渝北赶紧站了起来,拉开房门就走了出去。他推开主卧室门,走进去,看见帝蓉蓉扶着床站了起来。
她托着大肚子,有些紧张地说:“我羊水破了!”帝蓉蓉是被宫缩疼醒过来的,醒来就发现羊水破了,她都不清楚宫缩多久了!
轰!
沈渝北脑子都炸了!
“宋瓷,你师娘羊水破了!”
沈渝北这一嗓子,吼得屋里吃面的韩湛都听到了。
韩湛听到这话,忙放下筷子走到阳台上,抱着宋瓷的腰,“要生了?”
“怕是要生了。”
宋瓷隔着电话,吩咐沈渝北接下来该做什么,让他不要慌乱。
沈渝北听着宋瓷的指挥,将需要的东西送到车里,这才回房抱着帝蓉蓉下楼。别看沈渝北留着长发,看起来一股子文艺贵公子范,但力气却不小。
抱着帝蓉蓉,脚下生风,走路飞快。
他将帝蓉蓉放在副驾驶,就听到帝蓉蓉说:“北北,我觉得...”帝蓉蓉表情有些慌张,她说:“我觉得来不及去医院了。”
沈渝北愣住。
“什么?”不都说,孕妇从发作到生产,这期间有好几个钟头吗?
帝蓉蓉是生过一个女儿的,她有生产的经验,她意识到自己宫缩的频率太密集,痛感也太快,宫口可能都打开了。
帝蓉蓉觉得孩子就要出生了,而从这里到医院,最快也得半个小时。帝蓉蓉当机立断说道:“北北,我们在家生!”
沈渝北:“!”
宋瓷也被帝蓉蓉的决定吓到了。但她很快镇定下来,对沈渝北说:“老师,听干妈的,就在家生!”不是孩子真的要生了,蓉蓉干妈不会做这种决定。
沈渝北又把帝蓉蓉抱回了房间,在她身后垫了枕头,让她靠着。帝蓉蓉刚躺下,沈渝北就听到帝蓉蓉说:“我感觉孩子出来了。”
帝蓉蓉疼得脸都白了。
沈渝北开始还不信,结果他低头一看,还真的看到了孩子的头发!
沈渝北腿都软了,他有些绝望,该怎么接生来着?
帝蓉蓉疼得咬紧了牙关,在努力生产。沈渝北脑袋里乱糟糟的,他只能求助宋瓷,“宋瓷,我看到孩子头了,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老师镇定,别乱了手脚!接下来,你按照我说的做。”宋瓷开始隔着电话教沈渝北接产,然后让韩湛给沈渝北的管家打了个电话,通知管家准备好热水剪刀跟孩子的小衣服。
五分钟后,一声婴儿啼哭声,在沈渝北的别墅里响起。
听到孩子的哭声,沈渝北呆住,宋瓷和韩湛则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门外,管家早已准备好热水跟剪刀,他敲了敲门,问沈渝北:“先生,我可以进来了吗?”
沈渝北赶紧用被子将帝蓉蓉盖住,这才说:“进来。”
管家将东西送了进来,沈渝北将孩子放在面前的床上,他拿起剪刀,却迟迟不敢下手剪短脐带。
帝蓉蓉今天晚上吃了两碗饭,喝了一碗汤,这会儿精神竟然还不错。她靠着枕头,注意到沈渝北在犹豫,声音虚弱的告诉沈渝北:“剪下去,我不疼的,孩子也不会疼。”
沈渝北皱着眉头,捏住那小女婴的脐带,咬着牙齿剪断了脐带。老管家在一旁给孩子穿衣服,沈渝北帮助帝蓉蓉产下胎盘。
做完这一切,救护车正好呼啸而至。
沈渝北猛地松了口气。
这时,一旁的管家惊讶地说道:“先生,你快看,小宝宝的手有五根手指头!”
闻言,帝蓉蓉跟沈渝北同时一喜。
沈渝北赶紧跑到小床边,拿起小女婴的手仔细看了起来。她的手的确有五根手指头,只是中指无名指和小手指都紧紧地贴着掌心,看上去就像是发育畸形一样。
沈渝北试着将孩子的手指跟掌心分开,但没成功。他眉头皱了起来,对帝蓉蓉说:“蓉蓉,孩子有五根手指,但另外三根手指和掌心长到了一起。”
帝蓉蓉反过来安慰沈渝北:“也许做分离术,能治好她的手。”
“一定能!”
管家将医生护士带进屋,沈渝北和他们一起,将帝蓉蓉母女送到了妇幼医院。路上,沈渝北蹲在救护床边上,他握住帝蓉蓉的手亲了亲,“辛苦你了,蓉蓉。”
帝蓉蓉摇头,她说:“给我点儿喝的。”
沈渝北用吸管喂帝蓉蓉喝了些温水,这才听到帝蓉蓉说:“北北,你一定要保护好我们的宝宝。”
头一个女儿的去世,给了帝蓉蓉沉重的打击,她一定会保护好这个小宝贝!
沈渝北点头,“那是自然,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们母女的。”
“我现在给洛兰和墨谣打电话。”
沈渝北拿起帝蓉蓉的手机,开始挨个挨个给亲朋好友们打电话。打完电话,就又在微信朋友圈里分享了喜得千金的好消息。
宋瓷刷到了老师的新朋友圈,她放大了照片,盯着图片中那个皱皱巴巴的小女孩,忽然说:“我有些想淼淼和珺珺了。”
韩湛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才说:“再等三天我们就回去。”
“嗯。”
翌日下午,陆陆续续有同仁赶至药神谷,参加莫随心他们三人的葬礼。正式举办追悼会的前一个晚上,微信群里所有大佬都赶到了药神谷。
莫凤英已经接管了莫家,她坐在莫家家主的位置上,看着这些远道而来的中医大佬。一想到莫家维持了六百多年的辉煌历史,将在明天毁于一旦,便羞愧不已。
倒是莫随云注意到了一件事,他为莫凤英端来一杯蜂蜜柚子茶,跟她说道:“这两天,没听到小姐咳嗽。”
莫凤英微微一愣,“是么?”
她仔细一回想,才发现这两天自己的确没有咳嗽过,身体也没有以前那种稍微劳累疲惫就气喘不赢的感觉了。
莫凤英心中惊疑不定,她呢喃道:“莫非莫家的真面目被揭露后,诅咒就消除了?”
莫凤英想不通,就没深想。
第三日清早,慎思楼前的广场上,并排摆着三口棺材。从左往右,依次是老家主莫张狂,家主莫随心,以及家主夫人莫漾。
三口黑漆漆的棺材放在慎思楼前面,非常渗人。有人注意到慎思楼内那莫家老祖宗的圣像不见了,都觉得挺奇怪。
“湛湛,莫老祖宗的圣像怎么没了?”龙老爷子跟韩湛站在一起,都穿着黑色的衣服。他知道韩湛这段时间都在谷中养伤,肯定知道这谷中发生了什么。
韩湛面含神秘笑意,答非所问般说:“龙爷爷,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龙老爷子眼光多毒辣,一眼看出韩湛在密谋着什么,他不禁有些起疑。
大家齐聚一堂,都在交头接耳,偷偷揣测这三人的死因。
八点钟的时候,莫凤英走上了高台。
她没拿话筒,就独自站在高台上,扬声说道:“欢迎各位前辈跟同仁百忙之中抽空来吊唁我的爷爷,爸爸和妈妈。”
“莫族发展至今,共有六百七十二年的历史,是公认的中医大世家。川蜀莫家,国之圣手!曾经,我一直以自己是莫家的一份子感到荣幸。但近日内发生的一些事,让我羞愧不已...”
闻言,场下一群大佬面面相觑。
这莫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莫凤英不忍继续说下去,一想到莫家的辉煌即将终结在她的手里,她便恐惧。
人群的后面,宋翡朝她摇了摇手机。
莫凤英瞧见宋翡的动作,面色微白。
宋翡昨晚找到她,告诉她,莫家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被她用监控设备给录了下来。
宋翡威胁莫凤英必须在今天的吊唁会上,主动公开坦白莫家与莫莲生的罪行!
若莫凤英不配合,不主动认罪,那宋翡就要将前些日发生的那些事剪辑成影像,发到互联网上,让莫家的丑事暴露在全世界人的眼前!
在同仁面前丢脸,总比在全世界面前丢脸要强一些。
莫凤英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感受到了痛感,理智清醒起来,这才继续说道:“今天,我要向各位同仁,坦白莫家隐藏了六百年多的罪行!我要对那些被莫家残害的无辜的人,进行忏悔!”
“这莫小姐在说什么?”
“莫家犯了什么罪?”
台下的大佬们都是满头雾水。
听到台下众人的哗然之音,莫凤英都要哭了,可她也是罪人,她必须为自己和家族犯下的罪行认罪。
莫凤英声音颤抖地说道:“六百年前,老祖宗莫莲生之所以能救活太平帝,是因为他制造出了举世无双的逢春丸!对外,老祖宗宣扬逢春丸是用奇兽的心脏炼制而成的。而事实上...”
“事实上,所谓的奇兽,其实是人!”
闻言,大伙目瞪口呆!
“逢春丸是用人心做的?”龙老爷子一想到自己家里还收藏着一颗逢春丸,顿时面如白蜡。“莫小姐,你真不是在诓骗我们?”
其他人也是一脸吃惊的盯着莫凤英,都等着她解释清楚。
被在场同仁盯着,莫凤英羞得脸颊绯红,当场流下泪水来。她擦了擦眼泪,哽咽地将莫莲生当年办的那些丑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去。
整个广场上鸦雀无声,只能听到莫凤英赎罪忏悔的声音。
“我莫族的每一枚逢春丸,都是用无辜药人的心脏炼制的。而那些药效神奇的药物,也都掺了药人的血液和血肉。这也是为何别人明明参破了莫族药方,却始终配不出来同等药效的原因。”
在场坐着的都是中医学界的大佬跟泰斗,他们就算医术未达登峰造极的境界,但都有一颗医者仁心。
曾经,他们都把莫家当做金字塔,年轻时候都以能进入莫家学习为毕生骄傲!可今日在听到这等丑陋真相后,只觉得这莫家可真是恶心至极!
这哪里是一群医生啊,这根本就是一群邪魔外道啊!
莫凤英瞧见众人面上的愤怒与谴责,她吓得都不敢说话了。莫凤英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她说话都不利索了。
这时,韩湛走上了高台。他说:“大家好,我是韩湛,宙斯国际的老板。”
认识韩湛的人,还挺多。
见韩湛登台讲话,本来还吵哄哄的广场顿时安静下来。
韩湛等无人再喧哗后,这才说:“前些日子,莫族一名核心弟子偷偷放出这世界上最后一个药人,我们姑且称呼她为药婆婆。”
“药婆婆的出逃,才让我和莫族的族民们发现了药人的存在。通过药婆婆的口述,我们才知道了逢春丸的秘密,知道了莫家这六百年来为了得到更多的药人,对南宫家族犯下的灭族之罪!”
“通过一位周姓医生的家传日记,我们这才发现原来在洛王朝时期,莫家老祖宗莫莲生拿去救太平帝的逢春丸,便是用药人的心脏做的。而那第一个被害的药人,正是历史上最知名的女将军...”
“...南宫仙!”
“六个世纪过去,南宫仙将军终于盼到了伸冤这一天,无数被残害的药人的灵魂才终于能得到安放。”
韩湛目光扫过面前那三具棺材,面无表情地说道:“见莫家的罪行被公布,深知身负无尽罪孽的莫张狂,与家主夫妇当场自杀谢罪!莫家其他的长老跟知情人,也都将会被带去第一监狱坐牢服役。”
众所周知,第一监狱是人间炼狱,里面关押着的,无一不是罪大恶极的罪犯。每个进去的罪犯,都别想能出来。
韩湛话音刚落,便看到周五带着一名身穿黑色西装的男子走上了高台。许多经常看新闻联播的人,都认出周五身后那年轻男子的身份。
那男人竟然是最年轻的总统候选人,周报国!
看见这位周先生,众人都吃惊不已。
他为何会来这里?
周报国,今年三十八岁,是周五的养子。他被周五带回家收养的那一年,已经八岁。周五感慨如今天下太平日子美满,为养子取名周报国,希望他能为国效力!
适逢总统换届选举,莫家的事又将在周报国的履历表上添上漂亮的一笔,看样子,这周报国极有可能是下一任总统!
韩湛只听周五说他儿子在京都有几分势力,能处理好这件事,于是他便将惩罚那几名莫族长老的事,交给周五的儿子来办。
但他万万没想到,周五口中在京都‘有几分势力’的儿子,竟然会是周报国!
周报国!
那可是笑面虎周报国!
外公还在世的时候,就总在韩湛的跟前提起周报国,每每提到他,外公都是一脸的惊叹跟满意。
能被外公认可并期待的人,能没几把刷子吗?
周五带着儿子跟韩湛见了一面,两个年级差不多的年轻人握手交谈了几句后,周报国便带着人去了西山,将那几名长老从西山揪了出去,带回京都。
周五许久没跟儿子见面了,他跟韩湛说明了情况,便跟着他的儿子溜了。
而一群前来参加吊唁活动的人,在得知莫家的真实面目后,一刻都不想在这药王谷多待,早早地就走了,连下葬仪式都没参加。
莫凤英看见长老们被抓走,也不敢说什么。她只是不放心地跟韩湛问道:“长老们,会死吗?”
韩湛眸色严厉地盯着莫凤英,他问道:“你担心长老们会死,谁来担心被灭族的南宫家族呢?”
莫凤英咬着唇,不敢再多言。
中午,韩湛也带着宋瓷宋翡,搭乘直升机离开了药王谷。韩湛坐在直升机上,望着西山。
曾经那处溶洞,被建成了牢笼,但溶洞顶部那五六丈宽的口子还在,上面长满了葱葱郁郁的大树。
盯着那个大口子,韩湛突然握住宋瓷的手。
宋瓷见他浑身紧绷,情绪有些不对劲,边用手捂住他的眼睛,在他耳旁霸道地说道:“过往云烟不要看,看我,我貌美如花,看了就让人心情好。”
韩湛沉痛的心变得愉快起来。
她说这话的口气,与南宫仙在青萝宴楼下笑问他是想要和她情定终生,还是想要跟她风流一场时的口吻,如出一辙。
有些东西,是时光冲不散的。
比如,她的性格,她的笑容,她的嚣张跋扈与情深意长。
353章 淼淼珺珺,哼哈二将(一更)
药神谷的道路崎岖,石梯完全是依山而建,下山的时候,周五盯着陡峭的下坡路,一双腿脚都在发抖。
他瞥了眼身前周报国那伟岸高大的背影,不禁问道:“儿砸,为什么你没有直升机?”
周报国有些无奈,他说:“爸,要不我现在弃政从商去?”周报国若诚心想要做一件事,那还真的能做到精。
周五赶紧摇头,“从商做什么,从政才是正途!”周五出生在洛王朝,在那个王权集中的时代,富商永远都低高管一等,从政的都是贵族。
比起赚钱,周五更希望儿子能选举成功,成为人上人,做个像陛下一样的明君。
周报国突然解开了身上西装外套的纽扣,在周五面前弯下了腰。
见状,周五一愣,没搞清楚周报国做出这番行为的意义。“干啥啊儿砸。”
周报国拍了拍自己的后背,“上来吧,爸,我背你。”他都不忍心看周五被吓得双腿发抖的样子。
特没出息!
周五给周报国打了个预防针,“我可不轻。”
“你儿子是要背着国家前行的人,背你,不在话下。”他早就不是小时候那个瘦得一股风就能吹走的弱鸡boy了。
儿时,他病了,放学走累了,都是周五背着他上下学,现在也该轮到儿子为父亲服务了。
闻言,周五啥也没说,直接趴在了周报国的背上。
周报国背着周五往山下走,本不是话痨的他,却耐心地跟周报国说起了他生活上的琐事。
“我有一个同行,郡阳市的。他跟她老婆是政治联姻,两人对外是一副相敬如宾的相处模式,关起门来就各玩各的。有一天两人去参加一个私人宴会,都没通知对方,约了自己新认识的一个情人就去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周五眨了眨眼睛,说:“被发现了?打起来了?”
周报国摇头,说:“不,结果到了聚会地,他们才发现彼此的情人,是同一个人。”
周五听得目瞪口呆,“还有这种事?贵圈真乱。”
“这个圈子,远你比所看到的更黑暗扭曲。”周报国挑的都是一八卦在讲,还有些更黑暗的事,他都不忍心告诉周五。
“还有一个老爷子,看上了一个22岁的小演员,打算包了她。准备下手时,才发现那丫头是他曾经上司的外孙女,因为这事,那老爷子被那女孩子的外公找人套了麻袋打了一顿,直接丢到了医院门口...”
周报国絮絮叨叨地讲了许多令人啼笑皆非的事,周五安静地听着,等周报国讲完了,他这才问:“那你呢?你还没找女朋友?”
周报国表情微僵,“爸,不提这事咱俩还是好父子。”
周五嘿了一声,说:“你爸我十八岁就跟你妈订了婚,十九岁就结婚。比起你爸,你是真的失败。”
这儿子哪里都好,模样英俊人能干,能说会道会办事,就是一点不好,天生少了情根。
快四十岁的男人了,迟迟没结婚。大学时候倒是谈过恋爱,但总被人甩,现在功成名就魅力非凡,也有数不尽的女人想要与他结识,但他一个都看不上。
周五惆怅不已,怀疑自己这辈子都报不上孙子了。
被父亲训斥,周报国满含笑意,并不反驳。
下山的阶梯实在是长,周五趴在周报国的背上,他回头看了眼山顶那栋慎思楼,不禁想到了他重生前的事。
他身为周神医的时候,因为眼盲行动不便,不想成婚,免得耽误了人家好姑娘。
他一生中共收养了三名孤儿,两男一女,莫莲生跟周传是男孩,还有个叫做周舟的丫头。
逃出京都前往江陵定居后,周舟便嫁给了当地的县太爷。周传为周神医养老送终,在周神医死后接管了周神医的医馆,算是接了他的班。
唯独莫莲生那畜生,欺师灭祖,丧尽天良!
因为莫莲生背叛了自己,当年周五在街上遇到跟人乞讨的周报国的时候,心里是很犹豫的。
他不敢收养周报国,因为周报国的眼神充满了不屈跟不肯认命的倔强,这样的人,最容易剑走偏锋。
周五担心周报国会成为第二个莫莲生,所以他一开始是不打算收养的周报国的。
周报国那时候才八岁,他可能是看出了周五有收留自己的打算,便整天在周五家门口转悠。
下雨天帮他收药材,太阳天帮他晒药材,在周夫人出门去买菜的时候,默默地跟在周夫人身后保护她。
周报国如此坚持了半年,他的诚心终于打动了周五,周五这才收养了周报国。
那一年,周报国八岁半,周五也不过二十二岁。他们本该以叔侄身份相称,但周五就喜欢给人当爸爸,便要求周报国管他喊爸爸。
“报国啊!”
周报国问:“怎么了爸?”
“儿砸你可别学莫莲生啊,你一定要做个君子。”
周报国实话实说:“爸,真正的君子可不适合当官。”只有狡猾的狐狸,才能在政界中长袖善舞,左右逢源。
“我是说,别成为像莫莲生那种畜生。”
“爸放心,我不会成为那样的人。”
“那就好。”
下了山,周报国放下背上的父亲。他垂着自己的双腿,喘气有些厉害。
周五靠着一棵树坐下,对周报国说:“儿砸,来,坐下休息会儿。”
周报国的下属还站在旁边呢,他断然不会直接坐在地上休息。周报国便靠着树干,慢慢平缓呼吸。
这时,周五突然听到了飞机上螺旋桨转动的声音。周五诧异抬头,看到了宙斯国际的私人航空飞机。
知道韩湛就坐在里面,周五赶紧站了起来,满脸敬畏地目送那辆私人飞机的离开。
周报国瞧见他爸对韩湛的态度,心中有些吃味,“爸,别对着人家儿子露出那种表情,你儿子也不差。”
周五嘿嘿一笑,说:“走走走,我跟你去京城。你这段时间参加选举肯定很忙,爸去给你煲汤做饭!”
“好。”
飞机上,宋瓷跟韩湛也注意到了下方的周五,她心里感慨不已,“怎么都没想到,周神医竟然重生到了二十一世纪。”
韩湛则说:“我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是周报国的爹。”
提起周报国,想到周报国那张脸,宋瓷没忍住翘起了嘴角,她说:“周先生长得还挺帅。”周报国的气质与历史上一名周姓伟人非常相似,所以大家都称呼他是周二代。
韩湛瞧见宋瓷这幅花痴样,便有些不悦。“你怎么这么花痴?”
宋瓷告诉韩湛:“实不相瞒,我一直是个颜狗。”当年在青萝宴楼下,南宫仙第一次见到独孤桀,便被他那俊美容颜给虏获了。
“陛下,你若长得再丑几分,我在战场上,可能早就移情别恋了。”可是战场上那些男儿风吹雨淋,皮肤黝黑,她看了就提不起兴趣。
韩湛气结,生气不说话。
宋瓷便抱着他的胳膊,问了他一个问题,“韩湛,上回你发给我的邮箱中,有一张南宫仙的画像...”
闻言,韩湛表情略有些不自然,眼神一阵飘忽,像是心虚尴尬。
宋瓷似笑非笑地瞅着他,她说:“当年你亲口承认,你曾对着我的画像,做了许多违背常理的事。”
宋瓷脑袋突然凑近韩湛,咬着他的耳垂问她:“是不是真的啊?”
韩湛红了一双耳朵。他将衬衫衣领下的纽扣解开了两颗,呼吸畅通了一些,这才说:“没有的事。”
“我才不信呢。”
韩湛盯着宋瓷俏皮的模样,身体有了感觉,他见宋翡躺在过道那边的椅子上看电影,便暧昧地对宋瓷说:“想不想体验下飞机Paly?”
宋瓷意味绵长地看了他一眼。
她将腿上的抱枕丢到座椅上,这才站起身来,穿过走廊就进了休息室。韩湛正襟危坐了片刻,也跟着起身走了进去。
宋翡撇了下嘴角,下意识将耳机接头插进电脑,把耳机戴在耳朵上。这样,任他们在休息室里胡作非为,宋翡的世界始终平静。
天快黑时,飞机终于抵达了望江山机场。
宋瓷对宋翡说:“宋翡,先去我家吃饭,吃完饭今晚就在我们家睡,行么?”
“不行。”宋翡摘下头上的耳机,将卫衣的帽子套在头上,拎着行李箱朝着出口走去。
宋瓷跟在宋翡身后,越过她的肩膀,看到了出口等候区的颜江。
数月未见,颜江气质大变。
他穿着黑色宽松的休闲西装,烟灰色真丝打底衬衫,脖子上系着一条窄版细长的领带。
头发长长了,做成了湿发大背头,戴着银边窄眼镜,端的是一副斯文败类的模样。
但谁都得承认,这样子的颜江,是巅峰颜值,无人可与其争锋。
宋翡拍了拍宋瓷的肩膀,用冰冷的语气说着充满了某种颜色的话:“今晚不吃饭,我喝岩浆。”
宋瓷:?
喝岩浆?
老司机难得卡带了一下。
看着宋翡拎着行李箱朝颜江走了出去,宋瓷后知后觉弄明白了所谓的‘喝岩浆’是个什么梗。
她不敢深想宋翡今晚会用什么方式喝岩浆,又要喝多少。
宋瓷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对落在身后几步的韩湛说:“韩湛快点儿,我要回家去见女儿们了!”
宋瓷太久没见到女儿们了,怀疑女儿们又把她给忘了。韩湛加快脚步,牵住了宋瓷的手,跟她一起坐上了龙雨的车。
机场大厅内,颜江透过那对透明的镜片,无比思念地望着那个朝自己慢慢走过来的人。
宋翡穿一件白色短款卫衣,黑色高腰皮裙,露出一双细长匀称的大白腿,脚蹬一双切尔西靴,又飒又酷。
待宋翡走近,颜江伸手接过宋翡手里的行李箱,然后一把抱住她,将她纤弱的娇躯按进他雄厚的怀里。
“回来了。”他声音有些哑,那慵懒的烟嗓这样说这话,勾得宋翡耳朵发痒。
宋翡在他怀疑红了耳朵,小声提醒她:“机场呢。”
“我抱我老婆,又没有出轨,怕什么。”
分别数月,颜江着实太想念宋翡了,好几次都想要跑去药神谷找她。
但宋翡去莫族以后,他一个人呆在家里也无聊,在两月前陪就他大学时候的老师一起去美国那边进修学习去了。
他前天才回国,回家后去见了一面颜如风,找人将家里搞了个大扫除,今天吃过午饭就开车来机场等宋翡了。
“车在外面,上来吧。”颜江将行李箱往身前一放,示意宋翡坐上去。宋翡坐在行李箱上,翘着腿,听颜江讲话。
“我买好了食材,都提前准备好了,等会儿回家了,直接做就行了。吃了晚饭,我们睡一觉,明天我休息。”
他抬手大胆地在宋翡脑袋上揉了一把,对她说:“明天你陪我。”
宋翡直言说:“陪你造人?”
颜江赶紧看了眼周围,见大家都忙着做自己的事,并没有特别关心他们,这才松了口气。
颜江闷声笑了起来,他说:“我这次去美国,特意去冰龙研究所参观了一趟,看了看他们的人造子宫技术。”
“阿翡。我们要个孩子吧。”
宋翡仰起头,后脑勺靠着颜江的手背,她仰望着上方那张俊美帅气的脸,勾唇笑了下。“我不喜欢养孩子。”
颜江:“我来养。”
宋翡:“那就要。”
颜江自己有存款,宋翡有个能干会赚钱的徒弟,她也是个小富婆了。两人想要通过高科技技术要个孩子,经济实力是允许的。
进入车里,宋翡正准备将安全带,人就被颜江按在副驾驶上霸道地吻住。宋翡短暂的失了下神,才抬起手抱住颜江的脑袋,与他缠绵。
差点在车里擦枪走火,颜江不想在明天的望东城论坛上看到他跟宋翡车战的头条消息,只能及时打住了想要在车里要了宋翡的念头。
而回到家里,面对满桌的食材,两人心照不宣地直接上了楼。一进入房间,宋翡便将颜江按在了房间门板上,动手扯开他那件泛着光感的真丝衬衫的纽扣。
脱了衣服,她扯着颜江的领带,将他身子拉到自己面前,仰头便凶狠粗鲁地吻了上去...
新婚燕尔的夫妻,久别重逢,很难自持。
龙雨许久没有看见宋瓷了,一见面,就给宋瓷透露了一个惊喜。“夫人,我脱单了。”
宋瓷:“哟嚯!”
她优雅地坐在后座,手里却拿着一杯酸奶在吸溜。将嘴里的酸奶喝下,宋瓷这才往前靠了一些,问龙雨:“对方哪里的姑娘?”
“就望东城的。”
“什么职业啊?”
韩湛代替龙雨回答了,“女交警。”
宋瓷吃了一惊,“龙哥你竟然找了个女交警!行啊你,多酷的职业!”
龙雨嘿了一声。
回去路上,龙雨盯着导航上并不拥挤的路线指示,说:“前面路线可能有点堵,我们绕行吧。”
韩湛挑眉,没答话。宋瓷则偷偷地跟韩湛咬耳朵,问他:“是不是龙哥那对象,今天在值班啊?”
韩湛赏了宋瓷一个‘你很聪明’的眼神。
龙雨把车绕到一个大环形路口,宋瓷远远地便看到那路中间站着一名穿着交警制服的女交警。
那女孩穿着黑色西装长裤,蓝色衬衫,衬衫外面套着一件荧光背心,头戴白色帽子,脖子上挂着一个黑色口哨。
天气开始热了,骄阳当顶,女孩子的脸上都流了汗。
因为总在太阳下晒,女孩的皮肤相对偏蜜色,但看得出来五官底子很好,若脱下制服换上自己的私服,也是个漂亮的姑娘。
宋瓷朝龙雨吹了声口哨。“漂亮女孩!”
龙雨耳朵微红。
他单手操控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从手套箱里面取出一瓶矿泉水。车子围绕着环形路绕行的时候,龙雨赶紧打开车窗户,朝那姑娘丢了一瓶水。
女孩下意识接住水,想说谢谢,抬头看见了在开车的龙雨,那严肃的俏脸上顿时展开了一个温柔动人的笑。
龙雨直接脸红了。
别说是龙雨了,就是宋瓷看到了那女孩子的笑容,都有些心花怒放。离开环岛路,宋瓷没忍住笑了起来。
“龙哥,你眼光不错啊,那姐姐很漂亮哦。怎么认识的?”
龙雨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子,说:“在韩先生为我们举办的相亲派对上认识的。”
宋瓷有些吃惊。
“韩湛,你还兼职当媒婆?”宋瓷诧异地看着韩湛,心想着这人还真是深藏不漏,当起媒婆来还挺有一套。
转念想到了独孤桀,南宫仙又说:“独孤桀那时候,最喜欢给人赐婚。”
因为自己没娶到心爱的女人,所以独孤桀一听说某某官员逼婚女儿,就特别不赞同,然后直接一道圣旨丢下去,圆了人家少男少女的梦。
所以那个时候,但凡感情受阻想要求个美满姻缘的官家子女,就会想办法把这事闹到天子耳中。
天子最喜欢当月老,总能圆了他们的美梦。
韩湛眸色微暗,他说:“自己饱受过无法跟心爱之人厮守一生的苦,自然,就想要多行善事。”
他播的善终,如今都结了果实。他终于娶到了他爱的女人,和她一起生下了两个健康可爱的孩子。
回到家,看到整个人圆了一圈的淼淼,以及越发显得高冷傲然的珺珺,宋瓷突然热泪盈眶。
因为上一辈子的遗憾,这辈子能跟韩湛一起生儿育女,宋瓷心怀感激之心,便总是容易动情。
她一把搂住两个女儿。
淼淼跟珺珺满一岁半了,尽管每天都能看到母亲的照片,也和母亲开过视频聊天,但真正重聚,女儿们还是觉得不好意思。
被宋瓷抱住,两个小家伙先是不好意思的抿唇笑了笑,然后就觉得委屈,又同时瘪嘴哭了起来。
韩湛一脚踢在韩淼淼的胖嘟嘟屁股上,“都不知道喊人!我是谁?”
韩淼淼捂着屁股,抬起一双泪汪汪的眼睛,对着韩湛来了句:“叔叔。”
韩湛直接黑了脸。
宋瓷幸灾乐祸地笑话他:“这就是你每次打视频都不跟她们说话的下场。”韩湛之前去D国执行任务,回来后一直在医院养伤,后来又去了莫族。
算起来,韩湛也有一个多月时间没有见到两个孩子们了。
被韩淼淼喊叔叔,的确是韩湛自找的。
韩珺却仰起头盯着韩湛说:“爸爸,是爸爸。”
韩湛立马露出笑颜来。他弯腰一把抱起韩珺珺,刮了刮她的鼻子,问她:“想没想爸爸?”
韩珺珺诚实地摇了摇头来,“不想!”
韩湛的脸更黑了。
宋瓷看热闹,笑得可欢了。她注意到有个人从庄园里走了出来,抬头望去,看见了双手插在工装裤兜里的阿让。
阿让穿着一件深V领口的长袖体恤,头上戴了一顶凹造型的帽子,相当的辣眼睛。他手里抛着一颗海洋球,朝韩淼淼和韩珺珺吹了声口哨,“哼哈二将!过来!”
听到叔叔的喊声,韩淼淼跟韩珺珺忙抛弃了宋瓷夫妇,直接转身朝着阿让跑了过去。
阿让将那海洋球丢到韩淼淼的身前,韩淼淼抬起小胖腿,一脚踢飞那颗海洋球,还自己给动作配音:“哼!”
阿让捡起球,又把它丢到韩珺珺的面前。
韩军军一脚踢飞那海洋球,嘴上也配音喊道:“哈!”
哼哈二将,名不虚传。
354章 阿让不懂爱,但他有的,都可以给南烟烟
瞧见这一幕,宋瓷表情木然,韩湛表情震惊。
他们盯着被阿让训练成了‘哼哈二将’的两个孩子,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骂阿让好,还是该嫌弃孩子蠢比较好。
秀了一把骚操作,阿让捏着那颗海洋球,朝韩湛挑衅地挤眉弄眼。“霍夫,你看,你们走了,我把你们的孩子培养的多么厉害?”
韩湛咬牙切齿,“我可谢谢你。”
宋瓷很快便接受了孩子们是哼哈二将的设定,她拿出从莫族带回来的启灵果,塞了一把到阿让的手心,认真地感谢他:“阿让,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我跟你哥都不在,若不是你陪着这两个孩子,她们肯定很寂寞。”
孩子们跟阿让玩的很欢乐,说明阿让对她们是真好。只要是对自己孩子好的人,宋瓷都很感激。
阿让捏着那果子,一时间竟有些无语。“哼!”他是想要看宋瓷跟韩湛生气的,这女人!
阿让一口咬开那果子,吃了两口,觉得味道不错,“这果子好吃,叫什么?哪里能买?”
宋瓷说:“莫族特产,不对外出售,且吃且珍惜。”
闻言,阿让赶紧将其他果子都装进了口袋里。瞧见他的小动作,宋瓷挑了下眉头,看他的眼神装满了笑意。
吃了晚饭,宋瓷和韩湛抱着孩子一起离开庄园,开车去沈家探望帝蓉蓉母女。
四人准备出发时,看到阿让也来了车库。阿让把他的哈雷摩托从车库里推出来,他戴上安全帽,长腿一扫,便跨坐在摩托车上。
瞧见阿让要开摩托车,韩淼淼跟韩珺珺都拍着手说:“车车!哈雷兄弟!”阿让管他的车叫做哈雷兄弟,韩淼跟韩珺都认识了。
韩湛若有所思地盯着孩子们跟阿让,他不得不警惕地问阿让:“阿让,你该不会带着孩子们骑过摩托车吧?”
阿让冷哼,故意说道:“是啊,我在车子上面绑了个扁担,左右两头各绑了一个水桶,一边装一个孩子,还开了一百八十码呢!”
见阿让生气了,韩湛就知道自己冤枉了他。“抱歉,是我不对。”他抱着孩子退后一步,给阿让让开路,叮嘱他:“开车慢点儿。”
阿让冷笑:“我可是望东城哈雷小王子!”
韩湛被这个油腻的称号给雷到了。
阿让进了城后,开启了外卖接单软件,他一直送餐到了十点钟,才接到了AK电竞俱乐部的订单。阿让去取了夜宵跟奶茶,拎着东西来到电竞大楼。
他将东西送给这伙饥不择食的小伙子,这才关了订单软件,拎着剩下的外卖跟手里的酸辣粉上了二楼。
瞧着阿让的背影,楼下的青训生都嘀嘀咕咕地讨论了起来——
“我打赌,外卖小哥跟经理绝壁是一对!”
“我倒觉得,经理可能在追外卖小哥,至于搞没搞到一起,还不好说。”
二楼是正式电竞队员们的训练场所,阿让一现身,队里那些人就开始狼嚎。
“经理,你的小狼狗来了!”
“经理!外卖小王子给你送爱心来了!”
闻言,南烟烟打开办公室的门走了出来。她今天穿着宽松T恤跟紧身牛仔长裤,卷发随意扎了个马尾,戴着眼镜,手里咬着一支笔,有种颓废凌乱的性感美。
发现阿让盯着自己看的时间有些久,南烟烟赶紧取下嘴里的笔,说:“我最近在戒烟。”她抽烟成瘾,过段时间不抽烟就浑身难受。
嘴里不咬支笔,就总想抽烟。
阿让将剩下的外卖丢给其他队员后,这才拎着酸辣粉走向南烟烟。他盯着南烟烟的脸,问她:“为什么想要戒烟?”
南烟烟说:“还能为什么,想要跟你结婚生孩子呗。”
阿让:!
他拉着南烟烟进了办公室,将酸辣粉丢在办公桌上。阿让一屁股坐在办公桌上,长腿在桌子跟地面之间形成了一个斜长的角度。
他直视着南烟烟,说:“我不会要孩子。”顿了顿,又补充道:“以前没想过结婚。”
南烟烟并不生气。
相处几个月下来,阿让对她做出最亲密的举止也不过就是亲亲嘴唇,摸摸脸颊,牵牵手。
他不敢碰她,像是在畏惧着什么。
南烟烟去查过一些有关韩湛跟韩让父亲的事,才知道阿让的反应是受原生家庭的影响。她有些心疼阿让,所以听到阿让说这种话,并不生气。
南烟烟走到阿让面前,用手抚摸着阿让那双灰蓝色的双眸,含笑问道:“以前没想过结婚,那...以后呢?”
阿让露出了迷茫的表情,“目前,没有想要结婚的方法。”
南烟烟笑了起来,“小朋友,那是因为你没有尝过我的好。”她手指在阿让眼尾打着圈圈,故意逗他:“要不,今晚,去酒店约起?”
阿让却在摇头,“不去酒店,要么去我家,要么去你家。”
南烟烟惊讶于阿让竟然同意了她的提议,但她又不懂了,“为什么去酒店就不行?”
阿让理直气壮地说:“那怎么行,我可是第一次!怎么能在酒店送出我的第一次?”阿让把第一次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南烟烟挑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其实刚才说那话,她只是在逗阿让,但现在阿让好像当真了。南烟烟打量着阿让,他们确定关系都四个多月了,真要发生点什么,似乎也不快。
南烟烟便说:“等我吃完面,你跟我回我家。”南烟烟自己有房子,不大,六十多平,在这个寸土寸金的望东城,能买下一套六十多平的房间,她算很优秀的。
阿让则说:“我哥给我送了套房子,是精装房,要不去我那里也可以。”两人冷静的讨论起第一次该去谁家比较合适。
最后,他们还是决定去南烟烟家里,因为南烟烟家里什么东西都有,更方便。
南烟烟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筷子都有些夹不住酸辣粉。她吃了小半碗酸辣粉,便饱了。南烟烟喝了口水,便看到阿让递给她五六颗青色果实。
她盯着从没见过的果实,问阿让:“这什么水果?”
“不知道,哼哈二将的爸爸妈妈回来了,这是她们妈妈给我的。我尝过,很甜的。”宋瓷就给了阿让七颗果子,阿让自己吃了一颗,剩下的六颗都给了南烟烟。
阿让也不知道自己对南烟烟到底是什么心思。
愿意跟南烟烟结婚吗?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他愿意把好吃的水果都留给南烟烟吃,他愿意用他的钱,给南烟烟买吃的喝的跟用的穿的。
从小,爱德华便让专业人士教阿让怎么开枪,怎么破解密码,怎么伪装身份,怎么反侦察...但爱德华并没有让人教过阿让什么是爱情。
听到经理室的门被打开,看见经理带着外卖小王子走了出来,战队的成员都朝他二人投去了暧昧的眼神。“经理,跟小王子去约会吗?”
南烟烟笑了起来,“都去休息,少熬夜!”
来到楼下,南烟烟将年轻的青训生们都赶去休息了,这才和阿让一起,坐上阿让的哈雷摩托回她家。
路上,他们走进一家成人用品店,站在琳琅满目的商品前,针对商品的性能跟气味做出了认真的探讨...
回到南烟烟家里,阿让对南烟烟说:“你先去洗澡,我要给我哥发条短信,告诉他我今晚不回家。”
南烟烟还挺诧异,“看不出来,你这么乖。”
阿让:“我无故不回家,我哥会担心。”像他这种人,无缘无故晚上不回家,韩湛会担心他是不是遇害死在外面了。
毕竟,他曾经得罪过太多人。
355章 阔别重逢,旧情复燃,嗯?
“你发。”
阿让坐在沙发上给韩湛发微信,听到浴室里的水声,他拿起身旁的小套盒,盯着上面的花纹跟字样,心情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
他三十出头的人了,自然知道男女之间那点事该怎么做。他以前接了一个任务,去执行任务的时候,目标人物正在女人的肚皮上醉生梦死。
南烟烟系着浴巾从卧室里走出来,便看到阿让那只细长的右手,正转着刚从成人用品店买回来的小盒子。他眼神飘忽不定,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她挑眉,心想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南烟烟走到阿让身旁坐下。
阿让嗅到了南烟烟身上那股沐浴露的香味,他偏头盯着南烟烟,目光触及到她露在浴巾之外的胸口跟锁骨,以及那对消瘦却性感的肩膀。
他盯着她的肩膀,喉结攒动起来。
南烟烟很满意阿让对自己的反应。“直接开始?还是喝点酒助助兴?”
南烟烟起身走到小酒柜前面,她说:“我这里酒不多,但该有的都有,你要喝什么?红酒?威士忌?白兰地?伏特加?白酒?”
她转过身来,笑吟吟地望着阿让,又道:“还是啤酒?”
阿让摇头,“随意。”
“那我自行做主。”南烟烟弯下腰在酒柜里挑酒,最后她挑选了一支伏特加。这酒喝了后劲大,等会儿她才放得开。别看她一把年纪了,也是有些紧张的。
南烟烟倒了两杯酒,递给阿让。
阿让抿了一口伏特加,想起了一些往事,突然说:“我有一回在俄罗斯,遇到了一个仇人,她追杀了我两个小时,最后我们在一家酿酒厂碰到了。她朝我开枪的时候,子弹打穿了酿酒桶,伏特加从洞口里迸射出来,那个人浑身上下都是酒水,没过几分钟就醉倒在地了。”
南烟烟知道阿让跟着爱德华的时候,干的都是一些见不得光的事。闻言,她自然不会傻乎乎地去盘问他为什么会有仇人。
她问阿让:“那你没趁对方晕倒,一枪崩了他?”
听到南烟烟这话,阿让颇有些意外。他刻意透露出以前生活的黑暗,以及他仇人较多的真相,难道她就不怕自己吗?
阿让深深地看了南烟烟一眼,才摇头说:“没,是我先杀了她的父亲,她要杀我,也是应该的。”杀她父亲,是因为爱德华的命令他无法反抗。
但能不杀人,阿让是绝对不会杀人的。他性格顽劣,行事诡谲难以琢磨,有时候我行我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但杀人这种事,他是打心里厌恶的。
南烟烟突然将脑袋靠在了阿让的肩膀上。
阿让垂眸盯着她那头微微湿的卷发,听见她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告诉我,你过去的生活有多么的不堪,未来的生活也不会很平静。事实上,我也没有做好会跟你厮守一生,就这样过一辈的准备。”
“也许某一天我在看到你被仇人所伤浑身是血后,我会害怕,会主动离开你。但是韩让,目前,此时此刻,我是爱你的。”
南烟烟偏头主动亲吻住阿让的唇角。
她在邀欢。
阿让清楚这一点,但他始终只是平静地坐在那里,连呼吸都是镇定的,没有半分紊乱的迹象。
南烟烟困惑地皱起眉头,“你就这反应?我对你没有吸引你?”
阿让一把推开她,他说:“抱歉,我得走了。”
南烟烟吃了一惊,“走?”她哭笑不得,还有些生气,“在我洗了澡,喝了酒,主动吻了你之后,你跟我说你要走?”
南烟烟的自尊心有些受辱。“韩让,你耍我?”难道三十岁的女人,真的这么没魅力?
韩让却说:“我去查过你。”
南烟烟:“什么?”
这话题转变的太快,南烟烟跟不上阿让跳跃的思维。
阿让说:“你的父亲是大学教授,你的母亲也出生于书香门第,你曾经学习优异,以考上京都第一学府为目标。但你后来,却中途爱上了电竞,梦想成为国内最优秀的电竞选手。十五岁那年,你休学去参加电竞青训。”
“十七岁那年,你加入当时的信仰电竞团队,成为该队唯一一名女队员。十八那年,你们电竞团队在WCG中获得过全球第四的好成绩。同一年,你通过自学参加了当年的高考,成功考入首都第一学府,但你放弃了入学的机会。”
“二十四岁那年,你因为手关节出现毛病从电竞圈退役,去国外做了一场手术。次年,你加入法国一家摩托赛车队,参加了Motogp赛,你拿到了团队第一,全球第三的好成绩。”
南烟烟静静地听阿让把她的过往履历讲了一遍,等阿让说完,她就问他:“你现在给我说这些做什么?”
阿让说:“我是想要告诉你,你很优秀。”
南烟烟愣住。
阿让又说:“你这样优秀的女孩子,应该被人珍惜呵护。”顿了顿,阿让伸手摸了摸南烟烟的头发,他说:“在我没有准备娶你的前提下,我不该碰你。”
南烟烟对他,是很有吸引力的。
但他不能碰她,因为他给不了南烟烟想要的东西。
南烟烟嘴唇动了动,想说她是能接受婚前性行为的,但对上阿让那双格外认真的双眸,她感受到了被珍惜的快乐。南烟烟便叹道:“那你什么时候会想娶我呢?”
阿让沉默。
南烟烟冷笑,“既不想娶我,又不敢碰我,那还处下去做什么。小王子,我对柏拉图式的爱情可不感兴趣,我呢,就是个凡夫俗子,各种欲望都有。”
她把下巴搁在阿让的肩膀上,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说出了最狠的话,“小王子,你出局了。”
这恋爱,她不要了!
阿让手指紧捏了起来。
他眼珠轻轻转动,片刻后,才说:“你不能想跟我谈恋爱就跟我表白,也不能觉得无聊就擅自跟我分手。”没这种道理。
南烟烟咋舌,“那你想怎样?”
阿让说:“我不想分手。”
“但我不想过没有性也没有爱的生活。”
她又不是尼姑!
阿让迷茫了那么几秒,才说:“是不是不结婚的话,咱们就只能分手了?”
南烟烟便说:“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占便宜。”她翘起腿,拉开床头柜子的抽屉想要找香烟。
找了一圈,才发现她早就把烟都给丢了。
她没烟抽,只能把手指塞到嘴巴里轻轻地咬着。
阿让盯着她烟瘾犯了咬手指的样子,忍不住从自己口袋里掏出烟来,递给南烟烟一支。南烟烟盯着他手指上的烟,冷笑道:“别人都是劝女朋友戒烟,你怎么回事?”
阿让:“我看不得你难受得吃自己的样子。”
南烟烟哭笑不得,但她最后还是没有去接那根烟。
她想戒烟,想要身体健康,想要活得再久一点。她盯着身旁的男人,心里有个奢侈的念头,她想要跟她的外卖小王子健康地过一辈子。
阿让把烟盒揣回兜里,他站起来,说:“分手我不同意,至于结婚...我可以考虑。”说完,他就走了。
南烟烟靠着沙发,盯着那道被关闭的房门,又盯着桌上的那个套装盒子发起呆来。
有点意思。
小王子不愧是小王子,傲娇!
帝蓉蓉在医院住院观察了三天,母女都没有任何问题,便被准许出院。
宋瓷跟韩湛带着女儿们来到沈家的时候,沈渝北正在厨房里给帝蓉蓉熬汤。沈渝北那双手是拉小提琴的,他一辈子很少下厨。
宋瓷瞧见老师在炖汤,她特别吃惊。“老师,你怎么在做饭?”
沈渝北从小碗里拿了两片切成片的苹果肉分给淼淼和珺珺,小家伙们接过苹果,都很乖巧地道谢,“谢谢师公。”
“乖。”
宋瓷将孩子放在韩湛脚边,对他说:“韩湛,你带孩子们去客厅玩,我跟老师说会儿话。”
“嗯。”
宋瓷打开炖锅盖子,便闻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鸡肉香味。宋瓷有些意外,“没看出来,老师做饭手艺不错。”
沈渝北说:“你不在的那几年,我曾跟厨子学过怎么做饭。”
“嗯?你学这个做什么?”
沈渝北垂眸看着那只鸡,呢喃道:“没想到能真的娶到你师娘,打算一个人过一辈子来着。想到以后管家老了离开了,总有个需要自己动手做饭的时候,所以就去学了...”
宋瓷没想到真相会是这样。
她放下手中的锅盖,从碗里顺走一片苹果,这才说:“我去楼上看看师娘和宝宝。”
“把苹果给你干妈带上去!”
“好。”
宋瓷端着苹果上楼去了主卧室。
主卧床跟婴儿床挨在一起,孩子被帝蓉蓉放在婴儿床里,这会儿已经醒了,正在蹬腿。天气已经暖和了,小宝宝只穿着一套贴身和尚服,身上裹着一个小包被。
她醒了也不哭,就手舞足蹈地动来动去,可能是饿了,嘴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帝蓉蓉许是带孩子太累了,孩子醒了也没有将她吵醒。
宋瓷走到床边盯着那小家伙,发现才过去三四天,这小家伙的五官便张开了不少,一双眼睛特别像她妈,又圆又大。
宋瓷放下手里的碗,弯腰抱起了宝宝。
这时,帝蓉蓉终于醒了。她以为是沈渝北在抱孩子,一睁眼瞧见宋瓷,还吓了一跳。“是宋瓷啊。”帝蓉蓉慢慢地坐了起来,靠着枕头,盯着宋瓷瞧了半晌,突然说:“你黑了一点。”
宋瓷便忍不住吐槽:“我在莫族,成天都在药田里面跑来跑去,能不被晒黑么。”
小宝宝没在宋瓷身上闻到奶香味,她特别不耐烦,开始发出那种细小如猫儿一样可怜的哭声。
帝蓉蓉听到孩子哭就心里难受,“把她给我吧,该吃奶了。”
“好。”宋瓷便小心翼翼地将宝宝还给了帝蓉蓉。
帝蓉蓉第二次当妈妈,相当有耐心,不管孩子怎么哭闹都是温声细语的。宋瓷想起自己刚当妈妈的时候,那时候两个孩子一哭她就头大,孩子晚上吵闹不睡觉她也会忍不住发脾气。
跟帝蓉蓉一比,她真的太不合格了。
帝蓉蓉抱着女儿,她说:“我只要听到孩子吃奶时发出的吞咽声,我就特别满足。”她一想到那个惨死的女儿,便心如刀割。
等孩子吃了奶,帝蓉蓉让宋瓷抱着孩子拍奶嗝。小家伙打了个嗝,很快就又睡了。宋瓷把她放在床上,一边跟帝蓉蓉说话,一边观察着孩子,防止孩子会突然吐奶。
这时,沈渝北将鸡汤端到了卧室里,“蓉蓉,我熬了鸡汤,你看看合不合你胃口。”早上出院时帝蓉蓉说想喝鸡汤,沈渝北将帝蓉蓉送到家后,特意开车去乡下买了十几只鸡,养在院子里。
帝蓉蓉喝了一口鲜美的汤,顿时满意点头,她问沈渝北:“还有鸡汤没?给宋瓷和崽崽们也盛一碗。”
帝蓉蓉早就听到了楼下孩子们笑闹的声音。
沈渝北便说:“淼淼跟珺珺都有份,宋瓷和韩湛都没份。”就一只鸡,帝蓉蓉是产妇比较能吃,分了孩子们一人一碗,哪里还有宋瓷他们的份。
宋瓷忙摆手说:“我们吃过晚饭了,不用了。”
帝蓉蓉吃了鸡肉,告诉宋瓷:“孩子满月酒的地点还没挑好,你帮我推荐几家?”
宋瓷:“肥水不流外人田,那肯定是要在你干儿子的酒店里办啊。”
帝蓉蓉哈哈大笑,“那你可得给我打折。”
“干妈来,我直接给你打五折。”
“够意思。”
帝蓉蓉又说:“那等几天我就让你老师做个满月宴请帖,你洛兰干妈跟墨谣干妈都会过来,好久没见他们了,还挺想念。”
每到这种幸福的时刻,帝蓉蓉便会想起韩木兰。韩木兰已经去世二十多年了,但有些人即使不在了,也永远活在亲朋好友的心里。
帝蓉蓉怕长胖,便下了床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她剖腹产后恢复得不错,走路慢一些不成问题。
这时保姆敲门走进来,问帝蓉蓉:“夫人,现在可以给孩子洗澡了吗?”
帝蓉蓉点头,“行。”
“那我去放洗澡水。”等保姆准备好了一切,这才过来抱孩子。宋瓷也想去看看,“我也去看孩子洗澡。”
“那我们一起吧。”帝蓉蓉前几天在住院,一直没有看孩子洗过澡。
孩子洗澡房在婴儿房里面,宋瓷和帝蓉蓉过去的时候,保姆已经为孩子脱了衣服。六斤多的小家伙看着特别瘦小,保姆也很小心,生怕弄疼了小宝宝。
孩子泡在水里,就醒了,她捏紧了一双拳头,小腿在水里使劲地蹬,特别有活力。
洗完了澡,保姆用浴巾将孩子包好,放在了床上,开始给她做抚触跟健身操。小家伙的关节很灵活,做健身操也很享受。
突然,帝蓉蓉瞥见了孩子腿上的东西,大声喊道:“等一下!”
保姆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哪里做错了。她赶紧放下小家伙的双腿,回头问帝蓉蓉:“怎么了夫人?”
宋瓷也一脸诧异地看着帝蓉蓉。
帝蓉蓉脸上的表情非常奇怪,她走到床边,站在保姆的身边,抬起那小家伙的一条腿,便在她左边大腿的后侧,看到了一块形状不规则的胎记。
那胎记是暗棕色的,就像是晒伤后留下的那种疤痕。
帝蓉蓉盯着孩子的胎记,突然泣不成声。宋瓷猜到了什么,走过去盯着那胎记,问她:“那个孩子,难道也有这胎记?”
帝蓉蓉流着泪点头,“嗯,也是这个位置,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我当时还跟那个保姆开玩笑,说这孩子是前世有姻缘,身上留了个胎记,等着她未来的新郎官来找呢。”
帝蓉蓉捂着唇,哽咽地说道:“你们快些给她穿衣服,我先回房去了。”
帝蓉蓉哭着回到房间,正巧沈渝北上楼来拿汤碗。瞧见帝蓉蓉在哭,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沈渝北也觉得这事挺有缘分的。
就算他心里并不清楚转世投胎这个说法,但这孩子腿部的胎记跟那个孩子一样,这明显安慰到了帝蓉蓉,这就是一件好事。
“这不挺好的,那孩子知道你现在幸福了,生活稳定了,在天上飘了一圈,就又回来找你了。”
沈渝北搂住帝蓉蓉的肩膀,他告诉帝蓉蓉:“那孩子很爱你,从来就没有怪过你,所以蓉蓉,你不要再自责。以后啊,跟我一起好好保护她,好不好?”
“嗯。”
沈渝北等帝蓉蓉躺下,这才拿着碗从房间里走出来。他在走廊上看见了宋瓷,便告诉她:“你师娘没事了。”
“那就好。”
保姆将穿好衣服的孩子抱了过来,交到宋瓷怀里。宋瓷说:“我抱她下去玩会儿,淼淼珺珺还没有见过她呢。”
“嗯,可以。”
宋瓷抱着孩子来到楼下,淼淼跟珺珺正在鱼缸面前欣赏鱼儿。瞧见小妹妹下来了,她们也不看鱼了,都跑过来看妹妹。
宋瓷坐在懒人摇椅上,抱着孩子问淼淼和珺珺,“淼淼,珺珺,小姑姑可爱吗?”沈渝北跟帝蓉蓉的孩子,跟宋瓷他们一个辈分的,是宋瓷跟韩湛的妹妹,淼淼她们得叫一声姑姑。
淼淼盯着那孩子,说:“可爱。”
宋瓷又问珺珺,“珺珺觉得呢?”
韩珺眉头紧紧拧着,非常任真地给了两个字的评价:“好丑。”
宋瓷注意到沈渝北就站在他们后面,她顿时尴尬不已,忙说:“哪里丑呢,小姑姑很可爱啊,你看,好乖的。”
韩珺盯着那小女婴,她说:“她又黑,又红,好丑的!”孩子们已经开始上早教班了,语言组织能力非常不错。韩珺盯着宋瓷的脸,又说:“妈妈好看,漂亮。”
宋瓷又开心又惆怅。
沈渝北听不得别人说他女儿丑,他一巴掌拍在韩珺屁股上,说:“你刚生下来的时候,像个小老鼠,比小姑姑还要丑些。”
韩珺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韩淼淼也不相信她跟妹妹小时候比小姑姑还要丑,整个人都有些自闭。
宋瓷没哄女儿们,她问沈渝北,“这孩子的手,去检查过么?”
“嗯,检查了,她手指关节都在,只是肉长在了一起,一岁以后可以去做手术。通过手术修复,以后手关节行动都没有问题,只是可能会留疤,不太好看。”
“那关系不大。能治好,就是好事。”
现在想起帝蓉蓉那时的坚持,沈渝北就感慨不已。“还是多亏你师娘当时坚持要生下她,不然,我们就错过她了。”
“那倒是。”
沈渝北将女儿从宋瓷怀里抱走,一把年纪了还能有个自己的孩子,沈渝北当然是开心的。他朝韩湛望去,对韩湛说:“我给她取了几个名字,你们帮我选一个?”
韩湛点点头,“沈老师,您说。”
沈渝北坐在韩湛身旁,他说:“我跟她妈想了四个备选名字,拿不准哪个最好,你们听听啊。”
“沈月初、沈俞璇、沈华年、沈亦晴。”
韩湛觉得名字简单点就好,像他跟宋瓷的名字就好记又好念,孩子们的名字也都简单大气。
韩湛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遇到过最浮夸的就是龙之泽那家伙的名字,可能姓龙的人不娶个中二的名字都镇不住那强大的姓氏。
韩湛将这四个名字仔细品了品,才说:“要我取名的话,就叫沈初,沈璇,简单好记,朗朗上口。我去年冬天跟宋瓷带孩子去接种疫苗,医院里那些孩子们的名字,全都一股韩剧风格,还有一批四个字的。现在两个字的名字,反倒让人眼前一亮。”
“是么?”
沈渝北听了韩湛的建议,也有些心动。他又问宋瓷:“丫头,你觉得哪个名字好?”
“沈月初就不错,月初,是每个月刚开始的那几天,月初就是希望跟期待嘛。别听韩湛的,沈初不如沈月初好听。”
闻言,韩湛一挑眉,没反驳宋瓷的看法。
沈渝北点了点头,便抱着孩子回屋去了。回到主卧,他就跟帝蓉蓉说:“孩子就叫沈月初吧,宋瓷说这个名字好听。”
“我都行。”
于是孩子的名字就这么定了下来。
宋瓷见孩子们都在打呵欠了,她看了下时间,都快十点了。与帝蓉蓉和沈渝北说了一声,宋瓷跟韩湛就带着孩子回家了。
才上车几分钟,两个小家伙就在车上睡着了。
到家时,已经很晚了。
将孩子送回房间后,两人这才回了自己的卧室。宋瓷躺在自己的大床上,舒服的哼了起来。“还是自己的房间更舒服。”
“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这话是有道理的。”韩湛脱了衬衫准备去洗澡,丢在床上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
宋瓷打开他的手机,瞧见了阿让发来的消息。“阿让给你发消息了。”
韩湛拉开皮带,问她:“说了什么?”
“阿让说,他今晚不回来,要跟女朋友过夜。”说完,宋瓷抬起头来,与韩湛对视了一眼,表情都有些诡异。
韩湛拿着皮带,将它缠在手腕上把玩,不由得问道:“他跟人上床,也要跟我汇报一声?这是把我当家长了?”
宋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管他不就跟管孩子一样?”
这倒是真的。
收到这条消息,韩湛感到欣慰,有种我家废物孩子终于长大成人的解脱感。洗了澡准备睡下时,韩湛又收到了阿让的消息。
阿让:【霍夫,烟烟要跟我分手。】
韩湛眉头高挑。
嗯?
这是怎么回事?
韩湛思来想去,想出了一个最佳答案。他认真地打下一句话,发了过去。
韩湛:【难道你秒射?】
阿让躺在沙发上,露出了一个咬牙切齿的表情。阿让:【霍夫,别这么看不起我。】
韩让:【那是怎么回事?】
阿让:【就突然觉得烟烟是个优秀的好姑娘,觉得自己有些配不上她。她想跟我结婚,可我并不想结婚,觉得碰了人家姑娘不道德。】
看到这条回复,韩湛难得严肃起来。他问阿让:【你是不想跟南烟烟结婚,还是单纯的不想结婚?】
阿让:【不想结婚。】
韩湛:【蠢货,真正爱上一个人后,你巴不得将她锁在身边,时时刻刻盯着她。不愿意结婚?不存在的。】
阿让:【所以我不爱她?】
韩湛心想,这家伙是不是脑子缺根筋,他那种性格,不爱一个人,会跟对方纠缠好几个月,还把他辛苦跑外卖赚来的钱,拿去给对方买吃的喝的?
阿让这种抠搜鬼,他愿意为一个人心甘情愿花钱,这就是爱。
韩湛:【也许,你只是不知道你爱她。】
韩湛看了下时间,觉得时候不早了,便将手机关了睡觉。自从结婚后,他是越来越少有机会在十点半前睡觉了。
睡觉睡觉,明天还要上班呢!
翌日。
清早,南烟烟穿着吊带睡衣,披头散发拉开门走出来,看到沙发上躺着的男人,她吃了一惊。
阿让非常警觉,在南烟烟打开门的同一时间,便睁开了双眼。“醒了?”
南烟烟吃惊地看着他,她说:“你昨晚没回去?”
阿让摇头,“没走。”
南烟烟意外极了,“我以为你走了。”
阿让迅速坐了起来,将盖在身上的外套穿上,他走进厕所去洗了把脸,没看到有新牙刷,便挤了南烟烟的牙膏,用手指将牙齿刷了一遍。
等他刷完,南烟烟才说:“我昨天给你买了牙刷。”
阿让盯着自己那只沾了牙膏泡泡的手指,表情有些幽怨,“那你怎么不说?”
南烟烟:“你这种负心汉,不值得用我的牙刷。”
负心汉顿时没了底气。
两人洗漱完毕,阿让说:“我知道你家附近有一家生意很好的早餐店,走,吃早餐去。”
南烟烟拿上她的包跟在阿让身后,嘴里嘀咕着:“谁要跟你一起去吃早餐!都分手了。”
闻言,阿让顿时沉下脸来。他扭头,警告地瞪了眼南烟烟,说:“我没同意分手,就不算分手。”
南烟烟冷笑。
两人走到电梯厅,见电梯停下,阿让一把抓住南烟烟的手腕就往电梯里走。南烟烟低着头踉跄走进电梯,站稳了,这才整理自己的头发。
突然,身后响起一道惊讶的男音:“dagge?”
dagge是南烟烟身为电竞选手时期的艺名。
南烟烟诧异回头,看到身后站着一胖一瘦两个男孩子。他们跟南烟烟差不多年纪,瘦些矮些的那个穿着针织外套,高些胖些那个则穿着短袖T恤。
南烟烟愣了下,才叫出他们的名字,“Fire,Wiki,好久不见。”Fier林火,Wiki王凯文,是南烟烟曾服役的信仰电竞队的队员。
他们至今仍在队里,只不过转战幕后了。
当年dagge退役,不知情的认为她是因为手伤,知情的都知道她是因为情伤。
自从受伤退役后,南烟烟就没跟曾经的队友们联系过了,后来出国两年,再回国已是AK电竞俱乐部的经理。如今他们成为了对手,私下里自然不会再联系。
“dagge,你房子也买在这里?”林火跟王凯文的房子也在这里,他们去年刚装修后,上个月才搬进来。住进来一个月了,林火他们还是第一次遇见南烟烟。
南烟烟注意到‘也’这个用词,便问他们:“你们难道也住这边?”
“是啊,我跟Frie,还有队长,都住这里。烟烟你就住9楼吗?我住12楼,队长15楼,Fier跟队长门对门。”
说完,王凯文才意识到自己不该在南烟烟面前提到队长,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
南烟烟听到这话后,脸上神情如常,并没有任何异常的反应。她笑容很浅,客客气气地说:“那还真是有缘。”
“这你男朋友?长得真帅啊!”林火盯着阿让的脸,总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他碰了碰王凯文的肩膀,问他:“Wiki,你觉没觉得烟烟的男朋友,有些眼熟?”
王凯文盯着阿让的脸,也觉得像是哪里见过。
阿让非常懂事的自报家门,“我们见过的,我经常去给你们俱乐部送外卖的。以后也请多光顾我的生意哦。”
听到韩让的解释,林火猛地一拍大腿,说:“我说呢,原来是你!”这外卖小哥长得帅,早就被他们队里那些成员给注意到了,所以林火他们也有了印象。
林火跟王凯文要去地下车库,阿让他们直接在一楼下电梯。出了电梯,阿让就阴阳怪气地问南烟烟:“哟,真有缘啊,跟你前男友住同一楼,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来个阔别重逢,旧情复燃,嗯?”
356章 嗯,这个就是我的了
南烟烟闻到了那股酸味,侧头看了阿让一眼,眼神颇显玩味。“醋了这是?”
阿让可疑的沉默了一秒,才坦然承认,“是啊,吃醋了。”他逼问南烟烟:“难道我不该醋?”
南烟烟张嘴正想说点什么,又听到阿让说:“你是我女朋友,你跟你初恋住在同一栋楼,咱俩之间却隔着小半个望东城。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你说我该不该醋?”
南烟烟愕然了半晌,才说:“你中文学的挺好的。”
阿让:“...”
他直接臭了脸,气急败坏地吼南烟烟:“别给我转移话题!现在可不是讨论我中文水平的时候。”
南烟烟举起手来,发誓说道:“我发誓,我绝对不会跟初恋旧情复燃,我是匹好马,不吃回头草。”
阿让愣了愣,才说:“行了,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也不用骂自己是畜生。”
南烟烟哭笑不得,告诉他:“好马不吃回头,是中国一句谚语,我不是在咒我是头畜生,是在说我不会作践自己去跟伤害过我的男人旧情复燃。”
阿让就吃了没有知识的亏。
他尴尬地摸了下额头的碎发,才说:“行,我记住这句话了。走吧,吃早餐去。”
两人这样闹了一回,便把昨晚提起要分手的那件事忘得一干二净。吃了早餐,阿让问南烟烟:“你现在去做什么?要去俱乐部吗?”
“不用,他们不到午饭时间不会起床。”电竞选手的作息时间总是日夜颠倒,昼伏夜出。
阿让便说:“要不,去我公司玩玩?”
南烟烟有些心动,但她又觉得这样不妥,“不好吧,我去的话,会不会妨碍到你们工作?”
“不会,我们部门闲得很,有时候很多天都无事可做,有时候忙起来夜不归宿。”
“那我去!”
宙斯国际的地下车库里。
龙雨将车停在车库,回头对韩湛说:“韩先生,我们到了。”
韩湛从车上下来,等候在一旁的工作助理赶紧走上来,恭敬地同他说:“早上好韩先生,听说您受伤了,伤都好了吗?”
韩湛点了点头,“已经痊愈了。”
助理主动伸手拿走韩湛手里的笔记本,拎着他的电脑,跟他一起转身往电梯厅走。正走着,就听到了一阵摩托车轰鸣声。
一听到这声音,韩湛便停下脚步来,扭头对身旁的助理说:“韩部长每天都这么嚣张吗?”
助理知道韩部长就是韩先生的弟弟,闻言,他用词相当斟酌:“韩部长比较时尚,摩托车更适合他。”
韩湛冷笑。
他听到车子拐弯朝这边开了过来,便大步走到车道中间,拦住了阿让的车。
阿让瞧见前面突然闪出来一个人,赶紧刹车,车子最终险险地在距离韩湛一米远的位置停下来!
看清楚拦在车前的人后,阿让气不打一出来。“霍夫,你找死吗?”
韩湛本来想指着阿让的鼻子骂一顿的,瞧见阿让身后还坐着一个女人,韩湛嘴下留情了。“你女朋友在这里,我今天给你一个面子,就不修整你了。”
闻言,阿让正要松口气,就又听到韩湛说:“地下车库开车超速,容易造成人员伤亡。林特助,通知财务部那边,就说韩部长这个月工资减两千。”
“你扣我钱?”一听到要被扣钱,阿让声音都在颤抖。
韩湛目光冰冷地注视着他,“再让我逮到你在市区和人多的地方开快车,我直接没收了你的车,让你每天只能开平衡车。”
说完,韩湛朝阿让身后的南烟烟投去一个和善的眼神,“南小姐,你对我做出的决定,有什么看法?”
南烟烟笑着说:“韩先生英明。”
“非常好,你果然是个好孩子。”他对南烟烟点了点头,严肃地说:“舍弟顽劣,长期打扰,实在是给你添乱了。如果舍弟让你生气了,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尽管收拾他,只要不缺胳膊少腿丢零件,我韩湛绝对不找你麻烦。”
南烟烟忍着笑,认真地点了头。“好的韩先生。”
韩湛这才带着部下进了电梯。
阿让趴在车头上,回头教育南烟烟:“你是我的女朋友,别吃里扒外。”
南烟烟则说:“我在讨好你的家人啊。”
阿让想说点儿什么,却找不到反驳的立场。被扣了钱,阿让就不敢超速了,慢悠悠地将摩托车停到了车位上,这才带着南烟烟去他的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就在韩湛楼下,跟黎离和北战他们同一楼。
黎离与北战的办公室非常热闹,秘书一大堆,刚上班就听到电话铃声响个不同。
南烟烟跟在阿让身后,在一等人八卦的目光注视下,穿过了北战跟黎离的秘书办公室,走到了楼层的最深处。
阿让的办公室在最里面,黑压压的一片,阿让竟然是第一个到达办公室的人。南烟烟盯着宽敞却安静的办公室大厅,问他:“你的部下呢?”
阿让打开他的办公桌,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东西,闻言他说:“今天没工作要做,都在家休息呢。”
南烟烟吃惊极了,“这么舒服?”
“当然舒服,我晚上送外卖,白天就在办公室睡觉。”阿让指着厕所旁边的小隔间,说:“那里面有床,我就在里面休息。”
南烟烟第一次知道还有这么舒服的工作,她问阿让:“那你的工作到底是做什么?能给我详细解释下吗?”
“真想知道?”阿让表情有些坏。
南烟烟犹豫了下,才点头。“嗯。”
“我们呢,是特别后勤部门,我是部长。我们后勤的工作内容呢,就是帮我哥管理这家公司的风气。谁出轨了,谁车祸逃逸了,谁背地里做违背法律的事了,我们都管。”
“所以每到年底要开年终会的时候,我们部门就特别忙,跟陀螺一样忙。”
南烟烟听说过宙斯国际用人要求极为严格,对国家不敬的不要,出轨养小三的不要,违法乱纪的不要...
这个消息刚传出来那会儿,还有很多人不信,认为宙斯国际只是营销广告做得好,故意宣传这么个噱头吸引人才。
直到去年年底,宙斯国际CEO韩湛当众解雇了一批员工,其中一批犯罪性质恶劣的高管更是在年终会上当场被警方给带走了,大家这才悚然发现宙斯国际是来真的!
自那以后,那些一心想要研发技术,又不懂得搞邪门歪道的真正顶流人才,挤破了脑袋都想要进入宙斯国际来工作。
在今年的应届毕业生工作意向调查表中发现,百分之八十的精英毕业生都想要进入宙斯国际工作深造。
南烟烟恍然大悟,“原来你们部门就是东厂!”
“那是什么东西?”阿让赶紧拿出手机查了查东厂的资料,弄明白了东厂的性质后,阿让也觉得他们部门的性质跟东厂相似。
但他必须申明一点,“我们都是男人,可不是太监。”
“这不用你说,我也看得出来。”说话时,南烟烟的眼神朝不该瞟的地方瞟了几眼。
阿让咳嗽了一声,不太自然地教训她:“看什么呢,大白天的。”
南烟烟红了脸。
她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下,南烟烟拿起手机看了眼,才说:“我得走了,我们一个兄弟战队新来了打野,年纪还小,习惯一个人单打独斗。今天他们队长跟战队约了要切磋,我得回去守着,了解一下那个小朋友的个人风格跟能力。”
南烟烟在阿让脸颊上亲了一口,便走了。
阿让摸了摸脸颊,魂不守舍了一会儿,才打开电脑,下载了南烟烟他们玩的那个游戏。
他大概了解了下游戏攻略,去游戏论坛看了下每个角色的游玩心德,便跑去玩游戏去了。
玩了一个小时,连续输了两局,阿让他当即卸载了游戏。“垃圾游戏耽误我睡觉!”
中午吃了饭,阿让直接翘了班去俱乐部找南烟烟。这时候,所有训练生跟战队成员都醒了,有的在打排位赛,有的在做直播。
阿让直接进了南烟烟办公室。
南烟烟正在看今天上午的比赛回放,见他来,还有些诧异,“怎么过来了?下午不上班?”
“不哦。”阿让坐在南烟烟的办公桌上,他问南烟烟:“你们不打算组建一支全息游戏竞技队吗?我哥说过,全息游戏舱会走进千家万户,今年恶魔岛竞赛就是全息游戏的一个试水,目前看来试水效应不错。”
“我哥跟我说过,五年内,全息游戏竞赛会越来越成熟。你可以留意一下你们俱乐部的孩子,看看有没有那种非常善于攻略游戏,有指挥天赋,同时心理素质强大的孩子。这样的孩子,最适合玩全息游戏。”
“相信我,未来,全息游戏会是主流。而你,愿不愿意做那个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前两年韩湛的网游公司便招了一批游戏设计天才,用时两年打造了一款画面精美而内容丰富性能强大的仙侠网游。
这款游戏很快就会在全息游戏内上市,会成为主打游戏,韩湛他们打算将这款游戏打造成大IP,而这部游戏,也将成为全息游戏内首款电竞项目。
阿让今天来,就是给南烟烟送惊喜的。
南烟烟在听到阿让的话后,沉默了近半分钟后,才说:“你是对的。”
宙斯国际俨然已经成了国内一霸,再过两年,说不定就能成为亚洲洲霸。而全息游戏舱已经出到了伴伴二代,功能更加强大,顾客也越来越广泛。
如今电竞圈的人,几乎是人手一台伴伴游戏舱。未来,全息游戏舱必将取代电脑,成为主流。
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准确意识到全息游戏舱发展前景前,她最先组织一批专业的选手进行训练,等到第一届全息游戏竞技拉开帷幕,VK必定会夺大满贯!
南烟烟一拳头垂在阿让胸口上,笑话他:“行啊让哥,你这个情报非常值钱,今晚我请你去吃大餐。”
“吃什么?”
“法餐?”
阿让直接摇头,“那个不好吃,我要去深巷餐厅,宋瓷说那家餐厅味道好。”
南烟烟被气得差点冒烟,“深巷?你知道那家店有多贵吗?一顿饭少说也得三四千,你还真的是狮子大开口。”南烟烟突然又笑了,她盯着阿让的诱人男体瞧了片刻,故意使坏,她说:“给我睡,我就请你去吃。”
阿让:“抱歉,我送外卖,不送身。”
南烟烟顿时撇嘴,“那算了,不去。”
“我昨天晚上在深巷餐厅约了位置,今晚一起去啊。”阿让盯着南烟烟身上的OL装,他说:“穿裙子吧,我喜欢你穿黑裙子的样子。”
性感又高冷,故意拿眼尾斜着扫看他的那种风情模样,特别带劲。
南烟烟相当意外,她知道阿让是有多么节约的人,这人在外面都舍不得买一杯奶茶,而自从发现拼夕夕的棒棒糖比某宝便宜后,就直接卸载了某宝。
这样的人,竟然舍得带她去深巷吃饭?
南烟烟忍不住掏了下耳朵,靠近阿让故作浮夸地问他:“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见?”
阿让木着脸,说:“不去我就退了哈。”
南烟烟笑了起来,“去!”
因为晚上要跟阿让去吃饭,南烟烟下午召集所有人开了个会,跟他们分析了下兄弟战队那个新成员的作战风格。
等会议解散,她又给顶头上司打了个电话,将阿让先前给她说的那件事,转告给了老板。
电话里,老板的声音有些哑,慢吞吞的,显得非常慵懒的样子。“消息准确吗?”
“准确。”
“谁告诉你的?”
南烟烟摸了摸有些发热的耳朵,才说:“是我男朋友。”
“你男朋友?盛辉科技是宙斯国际旗下的产业吧,你男朋友是盛辉科技的?”
“不,是宙斯国际的。”
“哦?”
电话那头的人从电脑前面站了起来,赤脚走进浴室,一把扯了身上清凉的裙子,仰起头来,露出性感的喉结骨。
他将一双长脚放在冷水下面冲洗,讲话的声音和水声一起传到南烟烟耳朵里:“是谁啊?”
“韩让,特别后勤部的部长。”
听到特别后勤部这个部门,老板眸子微眯,竟然是那个家伙。“行,既然消息是他透露的,那就是准确的。你按照他说的办,你把人员选好后,直接发给我就行。”
“好的老板。”
南烟烟挂了电话,阿让立马凑到她耳旁,问他:“你老板?听声音年纪不大啊。”
南烟烟点了点头,说:“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不到二十岁的样子,是个非常厉害的后生。”现在的年轻后辈,一个比一个牛逼,他们老了,比不起了。
将事情都处理好了,南烟烟这才进了宿舍去换衣服。她在俱乐部里是有宿舍的,她去洗澡,阿让就躺在她的床上打单机游戏。
南烟烟裹着浴巾走出来,赤脚踩在地毯上,她走到衣柜前,打开柜子精挑细选,却没有找到一条令她满意的黑色裙子。
她拎起一件淡蓝色的收腰包臀裙,回头问阿让:“这条可以吗?”南烟烟似乎格外钟情蓝色,衣柜里的衬衫外套和裙子,都是蓝色居多。
阿让走到她后面,仗着身高优势,直接从南烟烟身后伸出长臂,从衣柜里取了一条黑色挂脖露背鱼尾裙。
这裙子是阿让在某宝上蹲到零点,拼手速用半价抢到的连衣裙,尽管是半价,也花了他三千多块钱。
阿让说:“穿这个。”
南烟烟觉得这裙子太性感了,不好意思穿出去。她将裙子放在面前比了比,说:“会不会太暴露?”
“该遮的都遮住了,哪里暴露了?”阿让在罗马长大,他认为女孩子就该想怎么穿就怎么穿。
南烟烟便换了裙子,还换上了高跟鞋。
她往镜子前面一站,盯着镜子里那个腰窄胸圆的女人,呼了口气,这才拿起晚宴包,对阿让说:“走吧!”
“好。”
瞧见大换装后的南烟烟,整栋楼的孩子都被她的美给惊呆了。“我靠!经理!你怎么可以这么好看!”
南烟烟端着架子,冷冷一笑,说:“看什么看,再好看也不是你们的!”
“哈哈哈,外卖小王子,你好福气啊!”
阿让发现那些小家伙都在偷偷地看南烟烟的后背跟好身材,他顿时觉得自己的选择是错误的。穿得保守普通点,也没什么不好。
南烟烟穿着裙子,不方便坐摩托车,他俩一商量,决定开南烟烟的小汽车。她的车是一辆红色马自达,不算贵,落地十四万多。
南烟烟穿高跟鞋,阿让不许他开车。
这会儿快到下班时候了,路上开始慢慢堵车了。阿让车速开的有些慢,南烟烟笑话他:“被你哥吓到了,准备当个乖宝宝,稳稳当当开车?”
阿让摇头,说:“不是,我驾照只有三分了,不能闯红灯,也不能压线。”
南烟烟:“...”
这理由她服气。
到了深巷,阿让见南烟烟走路比平时慢了些,便走过去牵住她的手,对她说:“高跟鞋不方便走路的话,就靠着我。”
南烟烟为阿让的细心感到温暖。
她半靠在阿让的怀里进了餐厅,服务员引领他们到了预定号的双人座。阿让一坐下,就说:“我靠!”
他见到了熟人。
南烟烟朝阿让所瞧的那边望过去,便看见了川东集团的总裁程砚墨。他坐在他们的旁边,中间隔着一张餐桌,但那张餐桌上没人。
程砚墨的对面,坐着一个穿着职业装的高挑女子,那女子戴着一副严肃的眼镜,但五官底子是漂亮的。她吃饭动作如同机器人一样,每一个动作都非常的标准,幅度一致。
程砚墨显然注意到了南烟烟和阿让,他与阿让颔首点了下头,寒暄了两句,便认真地吃起饭来。
南烟烟盯着吃饭都不说话的程砚墨和他的女伴,觉得这两人关系真复杂。
等他们吃完饭走了,南烟烟他们的前菜已经上完。南烟烟打开被折叠成玫瑰花形状的餐布,铺在双腿上,这才开始吃菜。
她想说话,便问阿让:“我可以说话吗?”因为这里面的人说话都温声细语的,导致南烟烟都不敢说话了。
这样的场合,她以后还是别来了。
比起这种高档餐厅,她更适合吃大排档跟烧烤,或是街边那些热闹的火锅店。这种高逼格人群才会光顾的饭店,她会显得格格不入。
但她悄悄地打量了一下阿让,却觉得这人一举一动都如英剧里的王子一样,优雅款款,慢条斯理。
气质这种东西,是学不来的。
阿让颇有些莫名其妙地反问她:“这里又不是考场,为何不能说话?”
南烟烟先笑了下,这才说:“刚才那位小姐,是程先生的女朋友?”
“不知道啊,我看着不太像啊。”
“那应该只是上下级吧。”南烟烟心想:有钱人的生活真的是不敢想象,对他们来说,深巷餐厅是需要提前预约才能享用的高档餐厅。
对程砚墨那种身份的人来说,想要来这家餐厅用餐,只是打个电话说一声的事吧。
正吃着,南烟烟就发现阿让不动了。“你在看什么?”南烟烟好奇地问他。
阿让表情有些厌恶,“看到了一只獐子。”他一刀切开盘子里的牛仔骨,将那块肉丢进嘴里,用力地咬碎。
这城区会有獐子?
南烟烟好奇回头,便发现服务台前站着一对在结账的情侣。
那男人扫了微信结了账,将手机揣回兜里,转身过来准备走时,露出了一张脸型又窄又长的脸。
是肖烨,信仰电竞团队前队长,
他还有另一个身份——
南烟烟的初恋。
南烟烟:“...”
她脑子里一直回荡着阿让先前说的‘獐子’,看到肖烨的脸,便忍不住将他的脸跟獐子的脸型放在一起对比。
这...
不能比,一比就觉得真的神似。
也许是南烟烟的视线太灼热,肖烨感觉到了,他突然偏头朝南烟烟他们这边望了过去。
第一眼,肖烨没有将南烟烟认出来,他转身往门外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下了脚步。
嗯?
肖烨慢慢回头,盯着餐厅右侧靠近通顶鱼缸那一面的某个餐桌位。望着那个背对着自己在用餐的黑裙女人,肖烨表情变得惊疑起来。
是她吗?
“肖烨,看什么?”身旁的女人拉了拉肖烨的手,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肖烨说:“看到了一个熟人。”
女孩朝肖烨刚才凝视的方向瞧过去,没看到南烟烟的脸,倒是看到了阿让。见到阿让那张英俊的混血面孔,女孩子眼前一亮。
但她知道,这种帅哥看一眼就行了,不能多想。
更何况,肖烨就站在她的身旁呢。
“谁啊?哪个老熟人?”
肖烨摇头说:“也许是认错了。”
他拉着女孩离开餐厅后,女孩便抱着他的手臂,语气嗲嗲地说:“肖烨,夏天快来了,我前天新买了一条白色的波点裙,想买一只合适的包包,你陪我去看看吗?”
他们在一起六七年了,肖烨迟迟没有提结婚的话,渐渐的,陆青青对肖烨绝望了。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家伙对自己也只是想要玩玩,之所以还不分手,不过是因为忌惮她的身份。
毕竟,她可是望东电视台台长的小女儿。
肖烨听到女孩娇滴滴的嗓音,恍惚的心情这才恢复正常。“好,走吧。”肖烨不缺钱,给女孩子买个包包的钱,还是有的。
南烟烟听到阿让故意大切肉的动作,她注意到前后桌的人都朝阿让投来了不悦的眼神,这才提醒阿让:“阿让,别用刀口磨盘子了,声音好刺耳。”
阿让放下盘子,端起美味的红酒抿了一口,问她:“刀磨盘子的声音刺耳,那用刀抹你前队长骨头的声音,会不会动听些?”
南烟烟吓了一跳。
她盯着阿让那冷冰冰的灰蓝色眸子,一时间分不清这人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说真的。
想到这人那乖张的行事作风,南烟烟不敢惹怒了他,便小声说道:“我早就不爱他了,放下了,你这样做,反而容易让我反复想到他。”
阿让更气。
他塞了一块肉进嘴巴里,一边嚼着肉,一边想象着那肉就是那獐子男,心情这才好受了些。
“你们当年,怎么会分手?”当年,南烟烟跟肖烨是电竞圈最出名的金童玉女,两人都是实力派,又都长得好看,是高颜值要实力cp,磕他们cp的粉丝也多。
这两人分手,对外只说是性格不合。
但性格不合的话,早就该不合了,犯不着谈了四年才性格不合。毕竟南烟烟十九岁那年,就跟肖烨公开了恋情。
肖烨是电竞圈的神话,是传说中的电竞大神,南烟烟那时候会对他产生感情,是非常能理解的。
听到阿让的问题,南烟烟顿时觉得面前这昂贵美味的肉都不香了。她放下刀叉,嗔怪地瞪了眼阿让,“你确定,要在这么昂贵高档的餐厅,听我讲那恶心的初恋往事?”
不知道南烟烟那两个字取悦到了阿让,阿让那乌云一般阴沉的脸色,顿时变得好看了起来。
吃完了饭,阿让结了尾款,又带着南烟烟去最近的步行街。停在一家炒板栗摊铺前,阿让说:“我请你吃肉了,你请我吃板栗。”
“好。”
南烟烟买了半斤炒板栗,扳开一个,嫌弃板栗上面的毛皮难以清理,就没再碰。阿让跟她在长椅上坐下,他低头剥板栗,对南烟烟说:“现在可以告诉我了。”
南烟烟靠着椅背,盯着远处一个卖鲜花的老太太,她瞧见那老太太一路询问每个陌生人要不要买花。
今生卖花,来生漂亮。
她突然就想到了这句话。
南烟烟对阿让说:“今天一切都很完美,除了你没送我玫瑰。”阿让抬头看到了那个老婆婆,他把剥好的板栗塞给南烟烟,然后起身走向那个老婆婆。
南烟烟盯着手里的板栗,就想到了在很久远的一个冬天发生的事。
那一天,她跟肖烨在街上散步,她闻到了板栗香味,也想吃。肖烨给她买了一袋,南烟烟嫌弃板栗剥起来麻烦,吃了一颗就没再碰。但肖烨也没有主动给她剥板栗,回了俱乐部,他直接把板栗丢给了兄弟们。
南烟烟捏紧了手掌间的板栗。
她盯着跟老婆婆围绕一朵玫瑰花讨价还价的阿让,一颗心突然变得坚定起来。
有些人挥金如土,又能舍得为她挥洒多少?
她的外卖小王子爱钱如命,零点还在送外卖,但他会一边心里滴血一边请她去吃大餐,一边讨价还价一边为她挑最大最红的那朵玫瑰。
阿让最后以五块钱一朵的价格,买了一朵玫瑰。
他回到长椅前,将玫瑰递给南烟烟,说:“就这朵最好看,其他的都蔫了。”已经是晚上了,玫瑰不算新鲜了。
南烟烟握住那支玫瑰,盯着阿让那头晃眼的金毛,弯唇浅笑,说:“嗯,这个就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