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 我将在尸山血海中登基
有一件事情韩东文一直觉得很奇怪。
时候还是晚秋,尚未入冬也没有前往天鹰城的时候,他坐在太书阁的桌案前,看着笔墨纸砚发呆。
“殿下只在练这一个字?”
钟礼林站在他的身侧,看到书案上层层堆叠的宣纸,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字。
同一个字。
兵。
“因为寡人不懂。”
韩东文望着那一个字出神,半晌,他忽然抬起头来。
“三司究竟有何作用?”
钟礼林愣了愣:“殿下的意思是?”
韩东文把视线又重新投回纸上:“国兵司主兵,手里的是兵。国法司主刑吏,手里的算是法,而国金司掌管的是商贾贸易,正如其名,手中的是金。”
钟礼林没懂殿下这句废话是什么意思,但又觉得有其深意,没敢随意开口回答。
“但乱世如今,为何还有三司啊?”
韩东文疑惑地抬头:“怎么,是澹台家胆子太小吗?如今这样的乱世,难道不是谁手里有兵谁就是老大?为何国法司与国金司还能和国兵司分庭抗礼啊?”
钟礼林吸了口气,望了韩东文一眼,没有说话。
但他的眼神里,有一种带着期待的犹豫。
“娘,以后若是乱世了,国兵司手中有兵,咱们家怎么办,就听他们的吗?”
幼年的江可茵第一次入宫后,在第二个月得见自己的娘亲。
幽州江家,整个泗蒙上下都清楚这四个字的分量。
入宫后的江可茵日子过的很是无聊,亦无趣。
除了太书阁与迎春宫能叫人给自己上些每日琴棋书画的课,她从未见过其他人。
包括靖宗,包括靖宗那唯一的太子。
“你方才说的这句话,若是让外人听见,便很危险了。”
江夫人坐在江可茵的对面,饮茶。
亭中有一方小池,池上鸢尾正出芽,两只通体碧白温润的螳螂似是正在交配,发出阵阵的啾鸣声。
“外人不会听见。”
江可茵一笑,仍旧望着那两只白玉螳螂:“所以是为什么嘛,姐姐她还好吗?国兵司这么厉害,以后若是姐姐要做了国法总司,岂不会很辛苦?”
“举泗蒙上下法刑责典,具是国法司发布,你的意思是,若是国兵总司抗法,这法典便形同虚设?”
江夫人轻轻用盖碗吡去了浮沫,吹了两口,又问:
“若是国兵司下商户抗税,国金司也形同虚设?”
江可茵撅了撅嘴:“我就是想不通嘛,总要有人管着他们,谁管,莫非以后的姐姐管?”
江夫人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在谁的宫里?”
小江可茵一愣:“娘,什么意思?”
“这花园,这梁,这池子,这柱,是谁的?”
她顺着母亲的目光环视了一圈周围:“是……是皇上的。”
“所以自然是他管。”
“靖宗陛下?”
江可茵一愣:“您的意思是,若国兵总司抗了我们的法,那该当是陛下施行?”
“自然是,虽说国法司有刑吏,国金司有税吏,却也不可能去和国兵司举泗蒙上下的兵去斗。”
“靖宗陛下这么厉害么?”江可茵咋舌。
江夫人冷笑一下:“很厉害,以前。”
“那以后?”
江可茵眨了眨眼。
“以后,就要看你的夫君。”
江夫人放回了手中的茶碗,站起身来。
“三司之所以能成为三司,便是因为三司能让国君成为国君,这些之后你便会懂。若是你在宫中觉得这位太子足以成为一国之君,他就能拥有江家的帮助。”
“让他能够有配得上权柄的实力,此事非三司一齐不可,这才是三司鼎立的根本所在。”
“若是他不配呢?”江可茵反问。
江夫人微微笑了一下,没有急着说话,而是将目光望向庭旁的小池中。
不知道何时,那两只白玉螳螂已经不再叫了,它们的交配源于繁衍的本能,本就没有什么延长时间寻欢作乐的道理。
母螳螂振翅而飞,落下的鸢尾花瓣仿佛铺成了一片蓝紫色的葬毯,只剩下没了脑袋的公螳螂尸体。
“若他不配,你就回幽州。”
“晋升完成。”
“当前神之阶:人之阶iii”
“羁绊:李宰已晋升,奇迹:冷心弦→冷心落月”
余火的残烬在飞中消逝,韩东文伫立在原地,周边已经没有了先前燃火的初号机的身影。
他手中提着一柄焦黑木棍一般的长剑,头顶戴着的是青铜铸的重阳冠。
铜本是紫色,但方才炽烈的高温留下的红色光晕仍旧闪烁着。
他微微握了握手中的长剑,上面满布的黑色灰烬被轻轻抖开,露出那同样铜紫中透着炽热橙红的光辉。
“重阳冠……云珀剑……”
韩东文喃喃着,同时感受到腹部的一阵炽热。
他不用去看,就已经知道放在那里的璇玑盘应当在同样热烈地共鸣着。
发生了什么?
韩东文抬起头来,环顾四周。
面前一直站着的李宰终于昏了过去倒在地上,但即便如此,在韩东文的眼中,李宰的名字旁依然闪烁着“羁绊”两个字。
这两个字后,还有一段小一些的注释。
“羁绊(铜雀令)”
这是什么意思?
韩东文想要蹲下去将李宰掺起,却停顿了片刻,没有这样做。
空中飘过一缕猩风,他环顾周围,想起了方才自己身在何处。
杨楚然已死?
杨楚然已死。
旗门群龙无首,惊部白旗飘摇,应当是告一段落。
但为何周身有这么多死状凄惨的尸山?
站得更远的,似乎是百姓,是国法司的官兵,他们又为何如此恐惧地看着李宰和自己的方向?
周遭有彷徨而嘈杂的声响,它们由远及近地灌进了韩东文的耳朵,几乎要将他的头颅炸开。
我干的?
不,不是我。
那就是李宰。
为何?
韩东文低头,看了看这个名字旁带着羁绊二字的护卫。
这个曾经在副本中担任最后一环,担任瘟君最后一道壁垒的人。
刚才似乎是说他已晋升?
【冷心落月:奇迹,天女游街,引陨星为刃,驻守禁域,奇迹发动后,每秒对范围内所有非羁绊单位造成基于最大生命值的巨大伤害。冷心落月以发动者为中心,引导结束前无法以任何形式中断,包括术者生命值降低至0】
这样的说明字眼在韩东文再次看向李宰时跳出,随后慢慢地从他的视野中淡去。
历史说明的下一条弹出,字符简单而直接:
133 王权
血流如瀑,尸火遍燃。
韩东文已经记不得自己是如何离开的海州港,如何回到行宫大殿中的。
脚步很沉重,耳边全是喧嚣和嘈杂。
依稀记得是有人奔来,却又间隔着尸堆的距离停下脚步,生怕被李宰的冷心落月诛杀。
依稀记得是国法司与国金司的官兵布成了圆阵,将自己如同盆景一般围在了当中。
依稀记得不知过了多久,有熟悉的声音自远及近,呼喊着殿下,又被阻拦。
仍旧是那个声音,在哭诉与哀求下想要冲进圆阵中却又无果,最后整理了情绪,指挥着、呼喊着大呼小叫的异人,不惧死地向前,来到了韩东文的身边。
他抬眼看去,那个遍地血与火的海州港已经变成了离宫富丽堂皇的大殿,面前的人影在模糊中却并未改变过。
“小红豆。”
韩东文觉得嗓子很渴。
“陛下。”
小红豆答应着,韩东文条件反射地点了点头,忽而抬起头来。
“陛下?”
小红豆点了点头,韩东文抬起眼帘看着她的眼睛,仔细盯了许久。
“为何我觉得实在是太久没有见你了。”他自嘲一般笑着,将身子往后靠了靠。
仍旧是那宽大而硬实的龙椅,龙椅,总不会太舒服的。
而这椅子又靠不到背,韩东文试了几次,终于还是放弃了。
但忽然背后又是一阵充实,小红豆已经将一个柔软的蒲包塞在了椅背与他的后背当中。
他终于能舒舒服服地坐在这龙椅上。
韩东文长出了一口气,看着小红豆。
他想道声谢,又觉得不必说。
他们相视了半晌,一个笑了,一个流了眼泪。
“好了,这有什么好哭的?”
韩东文笑着,贪婪地将空气吸进自己那似乎在灰烬里埋了多年的肺里,感受着夜晚微甜的空气。
小红豆有些慌乱地擦了擦眼角,蚊子似地挤出一句话来:
“陛下难道就没有想过,若是回不来了会怎么办?”
即使她先不知道韩东文的打算,现在也已经看清了。
以自己做饵,让江宁蕴找上杨发财,再以异人从旁协助。
以江宁蕴的本事,加上异人的帮助,确实足以拿下一个杨发财,也似乎不知道为何,更加笼络了异人的热心。
整个计划虽然粗制滥造,却也逻辑自洽,唯独有一点让人想不明白。
他是怎么考虑自己能不能活命的呢。
陛下既是知道杨发财并没有惊部部尉杨楚然那么厉害,又是怎么考虑才会只带着李宰前往海州港做靶子的?
小红豆想不明白。
她头一次这么希望自己想得明白,她希望陛下有万全的、自己想不到的准备,应付这样的局面。
可陛下似乎是没有的。
可陛下仍旧这么去了。
“没有想过。”韩东文诚实道。
他想个屁啊,却阴早就偏离了他熟悉的发展,这什么神之阶更是让他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东跑西撞,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小红豆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好好,她心里想。
她忽然想朝着陛下的胳膊打一下,在心里死死背了两遍迎春宫门典才忍住了这样的冲动。
“现在……”
韩东文眼神失焦了片刻,又回过神来:
“现在如何了?”
大殿空旷,为何如此空旷?
“陛下休养一日后,海州各部官员明日会来上奏。”小红豆回答。
韩东文的大脑似乎终于活络了起来,他点了点头,不知不觉间语速也快了:
“杨楚然呢,旗门呢?”
“逆将杨楚然已死,旗门上下、惊部旧部或死或降。”
小红豆回答道:
韩东文点了头,目光又望向空旷的大殿。
既然大殿空旷,我又为何在此?
“谁要来?”他问。
“国法总司大人将先向陛下详奏,已经在外面候着了。”小红豆回答道。
“为何不是殿下了。”韩东文没来由地话锋一转。
小红豆一愣,撞上了韩东文的眼神。
“这是国、国法总司大人的意思。”
她顿了顿,补充道:“国法总司大人说,即日起,泗蒙有君。”
韩东文想起了登基的提示,觉得有些恍惚。
为何自己登基了呢。
思来想去,似乎是自己凑上了仙礼,齐佩在身,便成国君了么。
可值岁请仙典上,自己不也戴齐了三件套?
“原来那重阳冠是假的,真家伙在展太一手里啊……”韩东文喃喃道。
这等珍宝为何在展太一手里,自然只有一个可能。
当初展太一还在泗蒙,还在澹台溟身边时拿到的。
偷的?
不,不会。
他们二人的关系,到后来展太一被逼走泗蒙,澹台复却没有赶尽杀绝,只有一个可能。
这是澹台溟当初送给展太一的,凭这重阳冠,足够从自己父亲手里保他的命。
若展太一死,便无人得知重阳冠的下落。
“所以只是将他赶出泗蒙,所以他才恨透了泗蒙啊。”
韩东文长叹一口气,望向殿门。
重阳冠早已失窃,如今柳暗花明失而复得,更是极其地凑巧,让韩东文登基了。
怀中一阵暖热,韩东文感觉到了璇玑盘的位置。
倒是瞧不见重阳冠和云珀剑,但他破碎的记忆却有着清楚的几段,让他明白重阳冠与云珀剑此刻正在镜中。
这算是一种特权吗?
韩东文想到这里,忽然被特权二字触动了神经。
他的呼吸突然急促了片刻,不自觉地抬手揉了揉眼睛,侧过头去。
顾安琪
……
羁绊。
你现在可以晋升你的羁绊单位。
晋升你的羁绊单位?
莫非……
韩东文咽了口唾沫,略微有些紧张地开口:
“小红豆,把你的手给我。”
她的手指柔软,又有些冰凉。
韩东文心念略动,眼前已经亮起了数条闪烁着光芒的文字。
小红豆的基本状态、血量等等信息不一而足地呈现在他的面前。
那些东西都是次之,唯独有一个选项卡牢牢地吸引住了韩东文的眼球。
【可晋升次数:1】
【晋升后,升级该单位的基础攻防直至与你最强大的羁绊单位同步。】
【选项一:飞影之赐:每三十昼夜一次,选择施法者或施法者的羁绊单位之一坐标进行传送。】
【选项二:樱宫之赐:每三十昼夜一次,选择一个目标,施法者承受的下一次伤害将转而由目标承担。】
134 晋升
“神之阶……”
韩东文倒吸了一口气,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闪烁着光芒的文字。
这意思是,小红豆成为了自己的羁绊,并且自己还可以像开了后台修改器一样,给她点技能不成?
哦不,倒也不是修改器。
文字的意思十分的清楚,只不过是二选一罢了,做不到像风灵月影宗那样彻底疯狂。
但除此之外,另外一句话也同样抓住了韩东文的眼球:
【晋升后,升级该单位的基础攻防直至与你最强大的羁绊单位同步。】
如果自己记得没有错的话,这羁绊二字还有一个人也有……
“李宰在何处?”
韩东文没有急着选择,目光热切地抬头看向小红豆。
“陛下问的是休部部尉大人?还在昏迷中,国法总司大人安排了医师照看。”
小红豆口中的陛下二字,韩东文听了几遍倒也习惯了一些。
他点了点头,目光重又看向那行字。
这意思是,如果自己“晋升”了小红豆,她有可能有李宰那样的属性?
李宰是什么属性?
关底boss,休部部尉。
论职位,他应与杨楚然和澹台溟同级。
即便杨楚然因为重阳冠这降物强化后胜过李宰一头,但也足足被他抵挡了许久。
举目泗蒙,李宰的水平不说是数一数二,但也算得上是一流的高手了。
小红豆能如他一般?
韩东文决定即刻要做。
“小红豆,此次海州之变,你有什么想法?”
他抬眼看向她。
小红豆愣了愣神,眼中不经意间略过一丝悲意。
“死了……死了好多人……”她嗫嚅道。
“是。”
韩东文忍住自己叹气的冲动,目光不躲不闪地望着她的眼睛:
“若是只用死异人,或是只用死反贼,那可太好不过,但若是平不了惊部呢?他们就会里通血港,届时的海州莫说百姓,只怕……”
他还没有说完,小红豆却罕见地摇了摇头,破天荒地打断了韩东文说的话。
“您不必说的。”
她的话音落下,韩东文哑然。
是啊。
不必说的。
若对面站的是江可茵,韩东文当然不会废这许多话,那位大妃比自己更清楚何为代价,何为牺牲。
若面前站的是池涵清,她怕是会静静听自己说完,让韩东文有这个说服她,也说服自己的机会。
但小红豆说,自己不必说的。
“不必吗。”韩东文若有所思。
小红豆轻微却坚定地点了点头:
“不必,我知道您必是想了许多的法子,但又都行不通,我知道就好像望鹰城您赐死的那些百姓,我知道您从未想要那么多人死,我知道的……”
她的眼神坚定,却也止不住泪珠滑落。
韩东文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一路来,你都辛苦了。”
短暂而默契的沉默后,韩东文开了口。
小红豆没有说话。
自己单是看着陛下一路走来,都觉得沉重而无法呼吸,那陛下自己该有如何的重担呢?
她不知道,单觉得每次想起,心里都有些刺疼。
“若我已为君,我想,你国安司总司一职也该正经作数,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问你。”
韩东文深吸一口气,语气郑重地说:
“即日起,朕允你出宫回乡,赐你银钱足以衣食无忧,不再需要纠葛这些,朕应你定将保泗蒙昌盛平安,你觉得如……”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小红豆忽而抬起了头:
“我不要。”
默契的沉默。
晋升的机会弥足珍贵,韩东文务必万分的小心,斟酌。
不光是斟酌自己羁绊是否能完全地信任,更重要的,是小红豆她自己是不是想要这样的担子?
“我不要走。”
小红豆望着韩东文,一字一顿如同针刺进硬挺的绣布。
心里的最后一块石头落地,韩东文已经不需要再问她理由。
他一把转过小红豆的手,轻闭双眼。
一股温热的华光在小红豆的周身亮起,没有狂风,没有炽热的烈火。
让人觉得温暖,也觉得安心。
小红豆纵然惊讶,也没有将手抽回去。
如旭日一样的昶辉萦绕在她的周身,小红豆忽然感觉从未有过的放松与舒适,她几乎要可以忍着,才让自己没有打个哈欠。
片刻之后,光辉散去。
韩东文笑着看了看小红豆,抬手指了指阶旁的饰栏:
“你去抓住那个龙口里衔着的珠子,用力把它往外拿,别怕疼。”
小红豆迟疑了片刻,不理解韩东文要她做什么。
“照做便是了。”韩东文笑道。
她点了点头,有些犹豫地走向饰栏边上——硬木雕刻的饰栏刷了金粉,虽是木头,却也十分的坚硬。
那里面雕得极好的一尊盘龙口中掏空,有一颗玉珠子,天知道这些匠人是怎么做到将珠子放进去的,只是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没法在不毁坏盘龙的情况下将珠子拿出来。
小红豆走了过去,找了个角度勉强握住了那颗珠子,随后微微皱眉。
“咔”
一声扎实的响动,木屑遍地,珠子已经在她的手中。
“啊!”小红豆被吓了一跳。
怎么了?为什么那本来应该是极硬的木头,却能被自己就此……
她的目光望向地面,盘龙的头已经碎成几块。
“陛、陛下……!”
小红豆有些急了,她知道韩东文不会怪她,可这刚刚成了一国之君,马上就有龙头落地之征,这算什么呀!
“哈哈哈哈哈!”
韩东文一阵按耐不住的大笑,他抬手一指,指向大殿下方、殿门旁的木屏。
“朝那里,扔!”
“扔?”
小红豆用眼神确认了一下韩东文的意思,深吸一口气,将手中那粒玉珠子扔出。
那颗珠子几乎破风!如同出膛的炮!
轰隆一声巨响,在韩东文听来是如此的悦耳。
好好好好好,李宰来怕也不过如此了!
他给小红豆选择的,是名为飞影之赐的第一个奇迹。
这是有考虑的,选项说明里说,这个技能可以在施术者与羁绊对象两者当中取其一进行传送,虽然cd颇长,但好在灵活。
若是小红豆和自己分在两处,任何一方遇到了危险,飞影之赐就能帮他们脱身。
他自然是不愿意让眼下屈指可数的,值得信任的小红豆遇到危险的,更何况,有了李宰的属性,小红豆甚至是可以做战力的。
而另外一个选项樱宫之赐,效果就和名字一样奇怪,选择对象,然后一次伤害转移。
乍一看仿佛是保命技能,但韩东文读着读着,脑子里却想起电视里做法咒人时候扎的小纸人。
在古怪与稳妥之间,韩东文自然选择了稳扎稳打。
“陛下,这……!”
小红豆脸上的惊讶无以复加,她满肚子的疑惑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殿门却猛然被洞开,一个人影几乎冲入大殿当中,手中一条长鞭猛然向着小红豆打去!
“当心!”韩东文大喊,但已经有些晚。
鞭影劈向小红豆,她猛地抬头,眼里全是惊慌,只得踉跄往后一躲,堪堪躲过了这一记鞭,身上穿的裙服下摆却已经被抽绽开来一大块!
是谁……!
韩东文咬牙转过头去,却愣住了。
“陛下!”
来人的声音响起,江宁蕴站在台下,气喘吁吁,眼中却也有着疑惑。
“方才臣下听见……方才可是出了什么意外?”
哦,她这是救驾来了。
135 疮痍
江宁蕴看着韩东文,又看了看他身侧的小红豆,脑中早已飘过了无数的疑问。
为什么区区一个宫女可以将自己的攻击躲过去?
方才自己在殿门外面等着韩东文召见,听到的又分明是打斗的动静,但此处只有那个宫女与韩东文罢了。
答案呼之欲出。
定然是三件仙礼让韩东文的登基给姓韩的带来了莫大的裨益,让他能够如此轻松地保下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宫女。
这个想法既在意料之外,倒也在情理之中。
总不可能是这宫女如此的深藏不露,在迎春宫中潜藏了这么久吧。
江宁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韩东文登基之后实力有所长进了,这样很说得通。
“恭喜陛下。”
江宁蕴说的语气听起来倒没有什么恭喜的意思,韩东文看她没有多问,心里便也明白了,她似乎是把刚才小红豆的表现算到了自己的头上。
这样也好,总不用再像从前那么遮掩,韩东文想。
“海州如何了。”
他仿佛没看到大殿内的损坏一样,靠回椅背,轻轻抬手,示意小红豆可以先退下了。
等到只有两个人在这殿内,他们谈话的内容也绝不会被殿外之人听去时,江宁蕴才恭敬地跪在地上行礼,继续开口道:
“禀陛下,海州叛乱已完全镇压,惊部叛军余部共计三千四百八十人已由法司尽数收押,百人将之上军职者将羁往定法阁治罪。”
这话听起来好听,当然也是韩东文熟悉的报喜不报忧。
“伤亡如何?”他言简意赅。
江宁蕴停顿了片刻,语气略微沉重了些:
“伤亡比太书阁先前预估的要重,海州港已经全面被毁,亟待重建。沿港周边民房一概受损,法司已经大致整理了失踪遇害的海州在册百姓名录,共计一万七千余人。”
她顿了顿,补充道:“除此之外,海州沿港商户亦损失惨重,但幸其中大部分商户为大旗门旗下,朝廷与国金司无需考虑赔偿事宜,原惊部一万四千八十旧部已记为死亡或是失踪,惊部下舰船因大火烧毁二百一十七艘,其中包含四艘鲲鹏长舰。”
这些数字如同铸铁烫在了韩东文的耳中。
“一万七千余人……”
韩东文小声地重复了一遍。
一万多人,仅仅只不过是登记在册的百姓伤亡人数罢了。
像海州这样的地方,肯定多的是没有登记在册的外地百姓。
真正计较起伤亡来,真实的数字只怕是这个数目的两倍都还不止。
至于那些惊部的军备,那些被毁的商户、港口……
“大旗门,杨发财,这一人蛇鼠心肠,却让我泗蒙蒙受如此损失。”
他这句话说的也很平静,听不出怒意。
他的怒意早就已经沸腾过了。
“此外,驰援的法司、金司官兵伤亡均已上千为计,名录和抚恤已经整理出来了。”
作为泗蒙国家级的机关,在江宁蕴亲自要求下,国法司这样的行动力还是拿得出来的。
韩东文点了点头,按照泗蒙律,战中牺牲的抚恤会论级别发放,最低的大头兵也是五年的饷银,这已经很丰厚了。
但在海州事变之前,泗蒙也刚刚请离了四国商会,眼下虽然万幸没有交恶,以后兴许还有维持贸易的可能,却不是短时间能做到的事。
即将到来的是战争。
不是海州港大旗门惊部叛乱一案这样的内乱,而是肉眼可见的战争。
战争是燃烧金钱的游戏,而一想到钱,自然就有国金司的戏份。
“国金司的柳承如何了?”韩东文提问。
江宁蕴回答的很快:“部尉柳承战中受伤,但并无性命之忧,已经安排了医师治疗。”
她又说:“原先国兵司惊部的大营已经暂时开放给无家可归的海州难民,海州备粮尚足,但医师……”
“医师如何?”见她停顿了,韩东文追问。
“海州城原本的医馆基本都是大旗门旗下,也就是说,大部分的医师都在被羁押中,是否让他们戴罪行医,还需要陛下的定夺。”
韩东文觉得脑袋有点痛,在战场上你死我活之后,剩下的一片狼藉总还是要收拾的。
“既然医师人手不足,只能让国法司监督这些医师先干活,海州港重建之类的具体事项,之后太书阁会联同三司裁定。”
重建海州港,其中涉及到不少方面,包括城建,包括招商,更包括商户与商户、宗门势力之间的博弈,远远不是现在韩东文一两句话能够说得清楚的,他也很清楚这一点。
如果他事无巨细地介入到其中,只会落得个微操迫击炮的下场。
但是有一件事情还是需要韩东文亲自表个态度的——大旗门和惊部落败之后,海州这块香饽饽总要落入某一方势力的盘中。
分配利益,就是权力的本质。
海州之后的事务,一是极其的重要,二则是油水极其的丰厚。
由于叛变的惊部属于国兵司,国兵司在海州这件事情的立场首先就打了折扣,先退出了角逐的舞台。
国金司与国法司当中,首要的便是此时的江宁蕴,她对海州的虎视眈眈韩东文不可能看不见。
但他也不愿意就这样让国法司一家独大——江可茵才刚刚成为大妃,整个国法司,整个江家如果就在此时得到了巨大的好处,那么一定是不合适的。
他们可以得到利益,但绝对不能吃到所有的蛋糕。
行政上的事务,可以从原先的惊部过渡到国法司手中,而海州城的重建则可以过国金司的手。
至于剩下大旗门的生意,韩东文心里已经有了安排。
他准备把这部分利益切开,给一个老熟人。
“海州事务之后朕会召太书阁决议,眼下是否还有什么未决的事务?”
韩东文在心里检索着接下来要做的事,他恨不得拿出一个清单纸笔记下,只觉得自己这个皇帝从来没当的这么繁忙过。
但这或许才是对的,这让他也无比的充实。
“臣下以为,陛下还是早日返回泗阳的好。”
江宁蕴颇为正式地低头说道:
“陛下既已借仙礼登基,国不可一日无君,海州此时还远远称不上是安全,并且……”
她略微停顿了一下,补充道:
“并且,奥利玛公主已经在泗阳候您半个月有余了。”
嘶……
韩东文脑袋一大,似乎确实是在某个时候有某个人给自己说过,奥利玛来了个公主,好像还是奔着姻亲来的?
“好,那做一下准备,朕明日朝后去抚慰百姓,可以将回泗阳之事提上日程了。”
“是,那么这是法司初步统计的海州失踪或罹难百姓名录,臣下告退了。”
江宁蕴拿出一本册子,放在身前,恭敬地起身行礼,面对着韩东文,退出了大殿。
殿内又只剩他一人。
韩东文看着那本放在地上的册子,那本名册与他所坐的龙椅之间,隔着高高的、辉煌的台阶。
这台阶便是“陛”。
陛下陛下,说的并非韩东文,而是作为臣子,作为普通的人,他们无法与高高在上的尊贵帝王直接对话。
于是便只能望着这高高的、辉煌的台阶之下。
于是他们只能同“陛下”说话,以乞天听。
韩东文没有唤小红豆来,他站起身,缓慢地一步一步走下了这台阶,拾起了那本名册,回头有些怅然地看着自己方才落座的椅子。
那椅子是那么大,那么尊贵,围绕在椅子周围的画屏、装饰,都只为了一个目的而服务。
那就是让椅子上面坐的那个人,显得更加的尊贵、殊胜。
也显得更加的孤独。
韩东文翻开名册,上面的名字密密麻麻。
几个月前,他也这样看过迎春宫的名册,他那时心里所想,觉得这不过是一个又一个数据构成的npc罢了。
但现在过去这段时间,韩东文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看这一个又一个的名字了。
倘若这些全无意义的数据当中,有人的生命是因为他自己戛然而止,又有人曾经无比真实地向自己伸出过援手?
韩东文近乎麻木地翻着,顺着姓氏看去,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两个名字倒映在他的瞳孔中。
张四海。
张思巧。
殿内只剩外面的风声。
“河个鸟神,小爷我撑船十多年,靠的是他娘的两条胳膊两条腿,哪里轮得到冒出来这鬼东西作怪!”
“我和我弟弟性子都犟,所以我就在想,不是要你的钱才将我多留一夜的么?我偏不要你花钱点我,偏偏不要他们赚到你的钱,也算给我自己出口气!”
“谁知道呢,在这楼里的时候,我满脑子想着的就是什么时候能出去,天下这么大出去了总有事情做。”
“最后一位恩客是少侠这样的人,对我来说也算是件幸运的事,以后若是还有缘分,能再见就最好不过了。”
他们姐弟二人的声音似乎还在韩东文的耳边回响着,他们帮着韩东文保护那些血港绑走的小孩的模样,他们二人在那间小院落里开始新生活的模样,全都历历在目。
韩东文深吸了一口气,将夜晚的寒冷装进了肺中。
此夜无月,只有风。
136 余事了了
三日后。
此三日内,陛下并未离开海州。
期间所尽之事,不外乎灾民安置,清整受灾区域,指辨俘虏等。
韩东文站在离宫外亭的一处小阁上,隔着遥远的距离注视着原先惊部大营的方向——从他所在的地方,能够看到惊部大营外的侧校场已经清开,堆砌着触目惊心的尸山,正在不分昼夜地焚烧。
尸山的周围,站了一圈国法司的官兵,以及应征赚外快的玩家,手执刀兵严阵以待。
这是因为那被杨发财污染过的水鬼的尸体有时死的并不十分彻底,更有时候会在焚烧过程中暴跳而出,试图继续攻击周围的活物。
这三天的时间里,韩东文也终于有时间理清了更多的细节。
尸堆里没有古雅的身影,俘虏当中同样没有。
他还记得在翡翠王庭的时候,古雅曾经说过,她也想要抢夺重阳冠,如果抢到手了,她就会和正牌圣女蒂尔达一样,有了成神的权柄,最起码,有了入场券。
言下之意,便是蒂尔达持有了降物圣杯之后,就已经和现在的自己一样,已经能够踏上神之阶?
想到蒂尔达,韩东文自然下意识地查看了一下那曾经将自己带去翡翠王庭的银臂鞲——即便上一次去往翡翠王庭是死里逃生,但被送往翡翠王庭确实不是韩东文自己的本意。
这样的东西,他很有些抗拒继续带在身上,只是嘱咐小红豆小心安放,每日都检查。
自己的现状,皇子皋知不知道?
想到这,韩东文抬起手来,略带随意地握了握拳又再次松开。
自己并没有什么变强的感觉,但小红豆的这种感觉可太明显了。
她本已经害怕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韩东文只得同她说这是自己正式做了泗蒙帝君之后的福庇,要她不与外人道。
“可是,原先和现在根本就不一样,这完全……”
小红豆当时有些局促,又有些脸红地回答。
她作为一个教书先生的家中的独女,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会有锻炼灵力的机会——寻常人家除非参军或是拜入宗门,根本就摸不到修习灵根的法门,而她的父亲更是不可能有把女儿送入宗门的主意的。
因此,小红豆可以说是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灵力得到锻炼之后徜徉全身的感觉。
那感觉简直就好像吃了山珍海味又不会撑,然后美美地睡了五六个时辰一样。
“你现在只是灵力得了长进,之后,我想想如何安排你去再做修炼。”韩东文笑道。
现在的小红豆应该说是数值与李宰齐平,但除了自己的飞影之赐以外并没有什么技能,只能平A的超级兵,当然需要再做学习。
只是韩东文还没想好,要找谁来做这个口风需得很紧的导师。
这几天的观察中,韩东文也并没有再在李宰和小红豆以外的人身上看到羁绊的标记,这让他觉得有些可惜了。
或许等回了泗杨宫里后,应该看看钟礼林有没有羁绊,他想。
风吹起烧尸的黑烟,这场面并不怡人,但尽管悲怆,也象征着苦难的告一段落。
“接下来的是战争……”
韩东文轻声自言自语道。
白兰山边境的不是战争,只是与西亚在紧张局势下的冲突,目的是帮助邻国平叛。
海州港依然不是战争,只是地区性的***和斩首行动,尽管整个海州城都受到了波及,但其严重程度,仍旧与远。
战争是什么?
发动战争的目的形形***,但战争这一行为的本质只有一个,那就是摧毁敌方作战的力量。`
如果是强掠之战,就要摧毁敌方最后一个反抗的兵将,如果是卫国之战,就要摧毁敌方最后一丝抱有威胁的可能。
那是将会卷入城池、百姓,远比简单的武力冲突更加残酷的场面。
韩东文叹了口气,沉重地再次看了一眼那一堆正在燃烧的尸山。
因为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返回泗杨,不会再在海州停留了。
但在返回之前,还有最后一个人要见。
最后一个人。
两日前,天鹰城。
冬日的寒冬已经过去,盛夏还未到来,对白兰山一带来说,眼下的时节称得上是一年最舒服的时光。
此时的天鹰城相比以前已经大有改动,那些破败的废墟早已经被建成了崭新的商坊楼阁,而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就是城中央国法司大院旁边的两座高楼。
左边的高楼实在引人注目,每日往来于此的具是往来西亚与泗蒙之间的商贾,楼内莺莺燕燕,酒菜词曲更是每日不停。
然而,与这栋楼对望的另一座高楼伫立在法司大院的右侧,却是一副清净安宁的模样。
时不时地,会有穿着统一蓝白色衣装的人往来与两座高楼之间,倒也不知是在忙碌什么。
两座大楼都有楼匾。
左书:怡红楼。
右书:寒英宗。
此刻,寒英宗顶楼,宗主所在的冰心室中,寒英宗宗主杨开正在闭目静静打坐。
邸报的消息不算慢,几日之中,海州之事早已称得上是举国震动。
室内寒气逼人,杨开却似乎毫不在意一样,面容有些漠然。
他似乎已经看淡了。
杨开的身前还放着一副油印的邸报,在上面是法司勘校过的海州新闻。
从上面,杨开已经知道大旗门杨家,国兵司惊部部尉杨楚然,旗门代盟主杨发财里外勾结敌国谋反,为祸百姓,私逆兵权,乃至行刺天子,挑衅王权。
古往今来的犯人,自然是反贼会受到统治者最为严苛的刑罚。
株连九族,斩草除根。
昔日杨家出走的三少爷,并不觉得手眼通天的国法司会找不出自己这个漏网之鱼。
但他并不怕,杨开自己都觉得奇怪。
莫非我已经活腻了?
杨开这样想着,自己都笑了起来。
他睁开眼睛,望向自己座前的宗门规训——那些装模作样教化人的语句,他早就记不得是自己从哪里抄来的了。
随意抄来的语句,却也成了寒英宗的宗训,教化这些拜入宗门的子弟十几二十年,实在滑稽得很,随意得很。
杨开叹了口气,他站起身来,走到宗训牌匾前。
透过冰心室的实景窗,能够看到遥望的怡红楼——这宗门俨然已经将怡红楼的经营纳为己任,实在滑稽。
“滑稽啊,荒唐啊。”
杨开笑着,低声说着,也不知是在评价寒英宗,还是在评价自己的一生。
“唯一认真的,也就只有你这两个字了。”
他摩梭这牌上的寒英二字,不再年轻的脸上闪过一丝恍惚。
脚步声自门外响起。
该来的还是来了。
杨开闭上眼睛,他并不想逃,也不想躲,更不想战。
如此,甚好。
进门的是全副武装的法司官兵,领头的人捧的是金箔封底的辉煌卷轴。
卷轴之上,写的恐怕就是自己的死讯。
杨开看了他们一眼,双膝跪地,俯身在圣旨前。
“原海州大旗门掌旗杨发财之弟,寒英宗宗主杨开!”
官兵的声音响起,杨开缓缓闭上了眼睛。
如此,甚好。
“现命你即刻赴海州,任海州坊市商会总会长,设立寒英宗新址,面见国法总司!”
如此,甚好……
“等等,啥玩意???”
杨开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