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章:逼它现身
当罪物无法生效那一刻,洛仙就明悟过来。
此时发生的一切,不会是真实的。
并非洛仙夸口。
入店至今的所有鬼物,能做到毫无预警就将其杀死的,不超过一手之数。
显然,无论是白怀光那只落头鬼,亦或第七只鬼,均不在此行列。
那么当前的局势看似对她极为不利,就连人头都被白怀光攥在掌心。
但既然还能够让她保持理智和视力,就说明这是在透露些什么。
或许与第七只鬼的杀人方式有关,或许是这只鬼的破解提示……
人头仍在白怀光的手中来回摇摆,视野也越来越摇晃。
刺目的阳光让她有些睁不开眼,模糊的外界她能看清的东西不多。
但在这个场景中,马明玉的身影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阳光太盛,晃得她不能再看向上方,只是对准脚下。
也正是这个角度,她忽然看到了一个多出来的黑色影子。
空荡荡的院落里,修长的影子来自于白怀光,他右手上提着一颗球形人头。
而再右,也即是紧挨着洛仙人头的位置,竟然还存在着一道细长且扭曲的黑影。
那黑影的样子让她格外熟悉,前前后后已经见过两次。
正是代表了本次任务根源性恐怖的鬼物虚影。
这个发现让洛仙神情有了短暂的恍惚。
如果眼前发生的一切,真的预示着什么的话。
那么白怀光显然已经是非人之物,即是他已然死亡并被鬼物替换。
杀他的要么是落头鬼,要么是第七只鬼。
但想要让死去的白怀光混进店员队伍,必然是第七只鬼操纵这副身体。
因为落头鬼只负责杀白怀光一人,一旦成功它就应该不再参与任务。
所以按理说,白怀光的影子,就应该代表着第七只鬼。
那么,现在站在洛仙人头旁边细长黑影,是谁?
洛仙还没等细想这个问题,突然大脑的神经像是被什么东西拨了一下,眼前的景象再度一变。
她惊诧地睁开眼,却发现一切又回到了刚刚进门前的那一刻。
一切均属正常,她置身于屋内的阴凉之中,两侧房间敞着门,像是等人进入。
头颅依旧长在脖子上,先前发生的事情仿若幻觉。
白怀光和马明玉也正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像是在问询为何不继续向前。
她在二人的脸上看了一眼,发现他们眼中的情绪,虽然都有疑惑。
但白怀光眼中的疑惑更加纯粹,反而马明玉似乎还带着某种忌讳般的迟疑。
洛仙默默地转回身,从袖中抓出了短刀,将这件事暂时压下。
撩开了帘子,炕上正躺着这一家早就已经淹死的三口人。
洛仙没有说什么,径直走了过去,先是一刀杀死男主人,又立即将女主人杀死。
与之前的情况完全一致,连杀两人均无任何反抗,连死亡时的挣动都不存在。
直到她把刀捅进了那个四五岁男孩的咽喉时,这一次却有了明显的不同感。
无论是什么刀,在连续的捅刺挥砍后都或多或少出现卷刃和迟钝感。
但清洗行动中,洛仙割喉犹如挥刀砍豆腐一样轻松顺畅。
可在杀男孩时,她明显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阻力。
尽管如此形容,但也并不费力,就如同正常杀死一人时般费力。
但也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洛仙将刀子拔了出来,鲜血又一次喷涌,而就在这时她看到了始终闭目的男孩此刻竟然睁开了眼。
这一幕令她猝不及防,皱眉往后撤退半步。
可男孩似乎只是睁开眼最后看一次这个世界,又无力地歪下头,彻底身死。
“这是怎么回事?”
白怀光暗叫一声不好,他觉得事情似乎有变化,出言问道。
洛仙又仔细上前探查,确定这一家三口死亡后,沉吟片刻后说道:
“如果不是这三人有母子水鬼的特殊身份,那么就是村子有了阻止我们清洗的迹象。”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后,没再说话赶紧奔赴下一家。
而下一家的情况也并未好转,当洛仙杀死最后一人时,对方甚至还伸出手略微阻拦了一下。
这一次,已经可以确认清洗行动将会不再顺利。
有东西正在阻止洛仙,或者说是拖延她的速度。
而让洛仙不解的是,她做的事情对生路毫无益处,为何要阻止?
白怀光犹豫了一下之后,开口问道:
“洛姐,我看咱们还是分头行动吧,在一起的速度怕是来不及了。”
听到这话,洛仙抬起头以一种无法解读的目光望着他。
白怀光提议分开,表面看去似乎对洛仙有利。
毕竟现在他几乎可以确认不是活人立场,能逃脱自是最好。
但洛仙的任务不只是为了保命,她需要为季礼拖延足够的时间,最起码要摸到生路边缘。
从现在的时间来算,估计季礼最多在验证生路的方向上。
那么,她就更不能让白怀光离开自己太远的距离。
而就在这时,马明玉突然开口说道:
“就按他说的办吧,这个进度会快上不少。
但我们决不能离得太远,必须保证彼此相邻,有警可立即靠拢。
不过,这次我和店长一起走。”
说完这话,马明玉同样带着某种奇异的目光看着洛仙。
洛仙一点既透,她也的确无法拒绝这个合理的请求,于是点了点头。
待到白怀光的身影先行离去,朝着下一户人家走去时。
洛仙背着轻飘飘的马明玉,沉声问道:
“你有话就说吧。”
马明玉趴在背上,看的更远,确定白怀光进了屋后,快速说道:
“我在他身上下了一蛊,无论他是人是鬼,只要在我五十米范围内就会感知得到。”
洛仙知道马明玉的这件罪物,也属于探测性罪物,并且效果不错。
虽然她清楚白怀光身上的疑点,还是明知故问道:
“你为什么这么做?”
马明玉冷笑一声,说道:
“莫非店长将我视做愚夫蠢货之流?
所有人的死法都干脆利落,凭什么他掉了头还是接回来?”
洛仙不动声色,只在沉默。
马明玉继续说道:
“在进入一家三口门内时,我见到了一个幻象。
我看见自己的头被白怀光攥在手中,他把我提出了屋子,来到院落。
我应该会死在他的手里,至于你……
我没有在幻象之中看到你的身影。”
洛仙眼神一凝,原来不只是她看到了,就连马明玉也死于白怀光之手。
那么如此看来,似乎情况就很明朗了。
之前的想法并没有错,白怀光的身上的确就是第七只鬼,它会在合适的时机将二人杀死。
但洛仙仍然很纠结。
她纠结的是为什么要让她们看见这个幻象?
为什么幻象中第七只鬼,化作黑影站在她的身边?
最重要的是,白怀光是鬼这件事好像太明显了。
马明玉没有理会洛仙的沉默,仍然自顾自地说道:
“我不清楚你和季礼在暗中谋划什么,但不管如何白怀光不能再留。
真等到幻象成真,那么局势将会更加不利。
我们不动手,它就要先动手。
我提议,先下手为强,逼它现身!”
第六百七十一章:第七只鬼
洛仙仍在沉默,对此事并未急于表态。
但情况如此,不表态也不行,马明玉不爱说话,但伶牙俐齿:
“白怀光已经不再是白怀光,这一点你心知肚明。
我明白你的担忧,怕仓促出手会影响大局。
但我却认为先动手,反而是一个对我们更有利的机会。”
洛仙也想听听马明玉的理解,接着问道:
“怎么讲?”
“首先,让第七只鬼原形毕露,它就要面对抉择的岔路口。
到底是与我们两个拥有对抗性罪物的店员对抗,还是去找无法使用罪物的季礼?
其次,距离四小时羽毛笔效果,仅剩最后一小时。
若一小时内我们再完不成生路,就要彻底失败。
时间在鬼不在我。
最后,它一直到现在仍不动手,必有所谋。
那么在我们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主动打断怎么也比静待时变要更加有利。”
洛仙听后淡淡一笑,别有意味地说道:
“明玉,真没见过你说这么多话。”
马明玉冷哼一声,不爱说话此刻也不得不说了。
但洛仙话锋一转,抛出了重磅炸弹:
“可惜,清洗行动并不是生路。
真正的生路在季店长那一边,我们的任务是帮他拖延时间。”
马明玉显然没预料到这一步,当即愣住,良久无法说话。
但就在二人沉默一阵后,她沉声说道:
“没有季礼,难道你就不能想到生路了吗?
在我看来,拖延时间和执行生路,这二者并不存在哪一方更加省力。
反而由我们自己寻找,可行性更高。”
洛仙面色如常,她走进正房,放弃了短刀拿出了手枪,将屋内的二人杀死。
听着马明玉的话,她并未回应。
见洛仙仍是这个态度,马明玉脸色微冷,最终说了一句话。
她确信,此话一旦出口,对方必然会按照她说的方案执行。
“洛店长,你又怎么确认第七只鬼一定就在白怀光身上呢?”
一句话,让洛仙的脚步顿在了原地。
她的一切推论,全都建立在第七只鬼就是白怀光,白怀光就是第七只鬼的前提下。
但马明玉又提出了另一个角度,如果它没有呢?
比如现在白怀光体内的是落头鬼,第七只鬼只是伺机潜藏在他们周围,暗中操纵着一切。
见洛仙如此表现,马明玉幽幽的说道:
“所以,逼它现身,百利无一害。
就算有害,害的也是季礼。
我有九成把握,一旦第七只鬼暴露,它会选择离生路更近的季礼。”
洛仙静静地看着马明玉,面色柔和且平静,良久之后她收起了手枪。
她和马明玉的目光,同时落在了村道之外那个刚从某户人家走出的少年身上。
少年站在阳光里,又处处躲避着它们。
就像他原本的名字一样,明明怀光却又不得不避光。
洛仙看着它,面无表情地说道:
“那就试吧。”
话音刚落,她从帆布包里拿出了一瓶香薰,一截染血的麻绳,抓起了一粒提子放入口中。
另一边的马明玉没有再要人帮扶,她一手扶着墙,奋力跳着隔着不远追逐。
白怀光用手背擦着额上的汗水,目光涣散地看了一眼阳光,雪白的脸上透着疲态。
但这是洛仙给予的任务,
他喘了几口气后,就要再进另一家。
而这时,他忽然听到背后响起了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直奔自己而来。
白怀光知道应该是洛仙等人,还以为有新的指示,刚要转过身。
但他却并没有这个机会。
一截粗糙坚硬的麻绳骤然套在了他的喉咙上,那绳子上的倒刺将细嫩的脖子划开了几道血痕。
白怀光下意识地抬起手抓住绳索,想要挣扎。
可他毕竟是毫无预警,根本比不过洛仙主动出手,绳索在他的脖子越勒越紧。
在勒住两秒钟之后,原本粗糙的绳索忽然消失不见。
但他脖子上陷进去的皮肉,却仍然存在着一条凹痕,像是只有绳子变得透明一样。
洛仙做事就要做绝。
既然是要逼鬼现身,那么就不能用对付活人那一套,因此她直接选择使用罪物。
这根麻绳在吊死任务中,连续勒死了她整整六名店员。
是极为趁手的近距离对抗性罪物。
至于代价,则是洛仙的脖子上同样也出现了一道无形的凹痕。
当然,这个伤势无非就是造成呼吸困难和濒死前的折磨而已。
只有痛苦,并不具备伤势,她可以忍受。
绳索已成型,洛仙收手拿出了那瓶香薰,朝着白怀光喷洒了起来。
白色的水雾从天而降,在阳光下显得五光十色般美丽。
检测性罪物,水雾会弥漫在当前区域几秒钟。
若该区域内有鬼,水雾将会变为红色,颜色越深代表灵异气息越强。
“为什么…姐……姐……”
任何人濒死的时候都会很难看,白怀光也不例外。
他那张犹如润玉的面孔此刻扭曲得发紫,柔顺的刘海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头。
嘴部大张,拼命地呼吸着空气却收效甚微,只是加快死亡。
只有一双蓝色的瞳孔倒映着他视为亲姐的冷酷面容,其内饱含着震惊与委屈。
即便到了这一步,他眼中仍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恨。
悬空的水雾,从边缘处有了变化,由半透明的白色变成淡红。
紧接着就起到了向内扩散的想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变异,直到全部沦为红色。
白怀光的身影自此被全部笼罩在红色水雾之内。
然而就在这时,白怀光的手突然不再挣扎,像是一瞬间恢复了行动能力。
他一把抓住了洛仙的手腕,用力极大,掌心全部汗珠。
洛仙眉头一皱,刚要挣脱却发觉对方力气远非先前可比,一时间竟无法挣脱。
这股向前的力量,将她的身子不住往前拉拽,二人被迫紧紧靠在一起。
洛仙不急不忙地就要用另一只手伸出帆布包,来取另一件罪物。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股剧痛陡然传来,霎时间让她冷汗直流,浑身一凉。
她惊愕地看到了自己的右手与手腕分离,就掉进了袋子之中。
与此同时,一个身影逐渐走进了她的视线之中。
马明玉。
没错,她在走。
左臂和右腿仍然是那副寻常的样子,但早就失去的右臂和左腿竟然重新生长了出来。
只不过却是用一片漆黑的影子来代替,这种矛盾违和的感觉,就像是人鬼参半般诡异。
偷梁换柱,用的巧妙。
白怀光从来不是鬼,他只是一个烟雾弹。
第七只鬼,一直在马明玉的身上!
第六百七十二章:生路已显
光秃秃一棵大树干,只有一道弯,却又弯得如此彻底。
树心裂开的那一条大缝,像是有人从这里将它剜心掏肺。
从头到脚没剩几片叶子在枝头打晃,寒风吹过就又将不多的积蓄扫空。
如同这个已经无药可救的村庄一样,这棵树也是一个重症患者,在煎熬与衰败中走向死亡。
第三次来到这棵树前,季礼的心境可谓是分别不等。
一次比一次平静,一次比一次淡然。
遥想上次来临时,与洛仙在风雨中凝视着白怀光的首级,获得了第二只鬼的提示。
季礼的心头萌生着一股命运的必然感。
老歪脖子树已成无厄村的重要地标,他早该想到小五的线索。
收起内心的杂乱情绪,他匆匆一瞥之后,飘然转身。
小五毕竟是一个在镇上工作的年轻人,常年不住在这里。
所以院子比许多年长者要更显冷清和干净。
轻轻推开虚掩的铁门,踩着坚实的红砖地面,砖缝中的少许水渍在鞋边涌出。
宽敞明亮的大瓦房,墙面上贴着菱形的反光瓷砖,建筑像是刚翻新过。
阳光笼罩下,能感觉到小五的确是一个颇有出息的乡下青年。
季礼面色如常,脚步轻快,掌心闪过一道银光时,耳边响起一声剑吟。
登上由青石砖铺成的台阶,崭新的防盗门并未封死,轻轻一拉就已开启。
“向前七步,左手房间有人在看电视;
再进十步,穿过后院,有脚步声。”
刚一开门,第三人格的提示就已经到位。
季礼没有停顿,无声无息地进入了家中,坦荡地走出七步,将头转向左侧。
一道纱帘之内,影影绰绰地存在两个背影,正背对着门口,面朝电视机。
电视上播放着上世纪的某部经典言情剧。
季礼轻轻撩开帘子,面色平静地进入了房间,戏剑垂在裤边。
一左一右两位满头银发的老者,并未意识到背后有人靠近,仍相偎在一起。
电视里播放着的是上个世纪的回忆,而他们则像是那段时光的亲历者。
舒缓的音乐渐渐流淌,季礼心如止水地望向窗明几净的屋檐,片刻后收起戏剑,无声地退了回去。
“来人了!”
季礼脚步刚落地,第三人格的话也到了。
大约过了几秒钟,小五正低着头摆弄着手中的相机,快步往这边走来。
似乎发现了光源被遮挡,他抬起头正看到伫立在门口望着他的季礼。
小五的脸上先是一楞,随即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热络地打招呼道:
“您是姐夫吧,是来取照片的?”
店员们将小五早就忘到了脑后,但他显然对此事格外放在心上,一眼就认出了季礼。
季礼难得也笑了笑,点了点头。
小五歉意地指了指帘子后的两位老者。
“我爸妈年纪大了耳朵不好,可能没听见你叫门。
快跟我来,照片我都洗出来了就在后屋呢。”
季礼没有搭话,跟着小五匆匆忙忙的脚步,走进了后院。
后院的面积比前面还要大,屋子也很多,小五带着季礼七拐八拐走进了一个小黑屋。
他先自己进入,亮开灯后,将相机放在了桌子上,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信封。
小五笑呵呵地转过身,将信封递到了季礼的手中,遗憾地说道:
“我还以为洛姐会和你一起来呢,正好我可以给你们露一手。”
季礼抖了抖信封,将相片一角捏在指尖,随意地说道:
“做完事,今晚我们就要回去了,恐怕没这个机会了。”
小五笑容一僵,季礼清冷的态度让他只能讪讪微笑。
季礼捏着相片,没有急着抽出,而是朝着小五招了招手。
小五不明所以地靠过去,一边走一边问道:
“是照片有什么问题吗?之前拍花的那张我没保留,这张应该……”
但紧接着,他就眼前一黑,身躯无力地瘫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季礼抖了抖手腕,这才将照片全部抽了出来。
借着头顶的冷光灯,这张普通的相片,定格下来的全部信息展露在他的眼前。
而相片上的一切,却完全出乎了季礼的预料。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下,凉亭前站着一男一女,他们相距不近不远,不悲不喜地看着镜头。
这张照片上,除了他们两个,再没有任何人。
左边的男子穿着长款的风衣,身影修长,气质冷峻。
右边的女子则一袭艳丽长裙,身材窈窕,眉目华贵。
每一个细节,都没有异常,但是……
但这一男一女,却根本不是季礼和洛仙!
男子的衣着气质,就是季礼,但那张脸的相貌要更加锐利,透着一丝侵略性。
女子的情况也与洛仙完全吻合,但同样脸被换掉了,尽管也可称美丽,远不如洛仙长得那般惊艳。
这就是真相。
季礼心中不起波澜,渐渐将照片放下,目光明亮。
这就是根源性恐怖的真相,这就是本次任务的真相。
鬼,不在人的身上、不在人的附近,它们已经成了店员。
因为,鬼与人,换了头!
在任务的第一阶段中,灵异力量突兀出现,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完成了换头。
此后,除了店员们彼此看见的是原有面容。
但其他所有村民,看见的却是另外一张脸。
事情的真相,或许可以这样来猜测。
从来都没有鬼借店员之身回门一事。
根源性恐怖的七只鬼,才是真正的回门省亲队伍。
而店员们,只是它们完成回门的媒介。
季礼将目光落在了昏倒的小五身上,谁也想不到这个普通的小角色才是最终线索人物。
也再次印证了一点,每一个小细节都有可能决定了任务走向。
如此一来,所有事情也就都解释得通了。
洛仙看到的另一维度的黑影,其实并不是鬼影,而是他们自己的影子。
马明玉看到的空白人脸,则是对应了他们本人被剥夺的面容。
黑影和人脸,并不是鬼物信息,而是生路提示。
所有人的死法,都与断头有关,这从侧面印证了,鬼需要回收人头。
死去的潘汀突然出现,提着除白怀光之外的所有人头,也是一个提示。
季礼、洛仙、马明玉、陈伟、于国峰,五个人的人头被鬼带走了。
他们现在脖子上的头,属于鬼。
生路就是,找回丢失的头,更换回来。
那么,一个问题就出现了。
白怀光的头,去了哪里?
第六百七十三章:清晰的答案
白怀光。
一个第六分店颇为重要,却又仅此而已的角色。
他为什么如此特殊呢?
季礼不疾不徐地将照片收入怀中,缓步朝外撤离,思维开始了运转。
目前,就只差这一个疑点没有想明白。
在完成最终生路之前,他必须要将其解决。
白怀光的头,并未出现在潘汀手中,这似乎代表着他的头并未被替换。
包括落头鬼的杀人手法,也存在明显漏洞。
“白怀光由于落头鬼的特殊,所以理论上他的换头模式会更加复杂,要分为三种情况。
第一,全队换头时,他的头成了鬼首。
但在落头鬼袭击后,他找回的是本人的头。
这可以解释,他为何头掉了还能重新接回来。
第二,全队换头时,他并未被换。
始终顶着本人头颅的他,被落头鬼调换。
这就证实了,他现在就是一只鬼。
第三,全队换头时,他并未被换,落头鬼换头时,他也并未被换。
那么这种情况,就极其匪夷所思了。
连续两次换头,白怀光均未被鬼物选中,他成了唯一一个规避掉杀人手法的店员。”
第三人格列举了三种情况,也是最完整的三种猜想。
季礼仔细思考着这三种可能性,沉吟半晌之后,逐一回复道:
“第一种,不成立。
如果他的头在任务开始就成了鬼首,那么落头鬼就没必要让他重新换回来。
第二种,也不该成立。
若是现在的白怀光头上顶着的是落头鬼的头,那么他就没必要继续伪装在队伍内部。
因为专鬼杀专人。
落头鬼一旦杀死白怀光,它的责任就尽到了,没理由潜藏下来。”
第三人格点了点头,那么现在看来,白怀光显然就属于第三种情况了。
他从头到尾,顶着的都是自己的头,哪怕经历两次换头,鬼都没有从他下手。
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就在这里。
鬼物,为什么要对白怀光“网开一面”?
金色的阳光落进季礼的眼睛里,也让他蒙上了金色。
一只干瘦的麻雀震动着翅膀落在了枝头上,用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下方的人影。
季礼的思维开始扩散,将视角从白怀光的角度向外延伸。
一个并不复杂的关系网,就此出现。
而在这个网中,他终于找到了问题的答案。
“我们把事情想的太复杂了,又想的太简单了。
其实真相,已经摆在眼前。”
“哦?此话怎讲?”
第三人格听出季礼语气中的轻松,急忙问道。
“现在白怀光在哪?”
“当然是在洛仙的身边。”
“就是这么简单。”
第三人格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沉吟后试探性说道:
“你的意思是,不杀白怀光,是为了杀洛仙?”
季礼点了点头,他紧接着说道:
“还记得洛仙的有恃无恐吗?
我一直猜测此人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底牌。
这一点,只怕鬼也清楚。
并且,就算是一只鬼都认为,若洛仙使用这张底牌,将会极难杀。”
第三人格也终于意识到事情的关键,想起了一个他曾经忽略的事情。
当时在村尾木屋之中,第二人格在灯绳上吊,在鬼手的袭击下濒死。
而处于看戏状态的洛仙,却从内而外涌现了一股格外陌生的灵异气息。
这股气息令洛仙带给他的感觉,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变。
要知道,当时的洛仙本该处于梦魇罪物的代价期。
这个不合理事件的发生,原本该引起他的注意,但紧接着白怀光的羽毛笔生效。
所有灵异力量全都被镇压,一切清零。
第三人格也由于劫后余生,将这个细节遗忘在了脑后。
如果洛仙气质大变的情况,来自于季礼所说的那件“底牌”。
那么,鬼为什么不杀白怀光的原因就暴露了。
它需要白怀光使用羽毛笔罪物,将洛仙的这件底牌“失效”。
时机掐的刚刚好,正巧洛仙正在启用之际,羽毛笔效果落下,让那件底牌彻底哑火。
第三人格暗自咋舌,他忽然发现这第七只鬼,远比他想象得还要可怕。
而同时,他对洛仙的好奇心也得到了一个峰值。
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底牌,能够让一只鬼如此忌惮?
不过,这一切与现在的季礼已经完全无关。
确定白怀光和洛仙之事,不会对生路产生影响后,他就可以放心去执行生路。
终极生路:
找到店员们的人头,将脸换回来,彻底规避鬼物的攻击。
这就要分成两步去走。
首先,就是找到人头的下落。
关于这一点,他的心头已经有一个大致的猜想。
人头,必然是在村子之中,这一点毋庸置疑。
那么,在规模不大却局势混乱的无厄村,哪里才会是藏匿人头的地点呢?
可疑之处只有三个:
第一,洛家;
第二:后山;
第三,木屋。
这三个地点,是本次任务最重要的转折点和线索地。
尽管将搜索地点缩小至这么点区域,工作量仍然极大。
如今最终时间,只剩下二十分钟。
一旦二十分钟后,羽毛笔效果结束,根源性恐怖卷土重来,那么有生路却也无法执行。
所以,这最后的时间里已经不允许季礼一一排查。
他只能先在内心确定一个答案,一边执行一边验证。
按照这个思路,季礼从小五家离去后,开始朝着村东的位置走去。
而那里,是洛建业的家。
对于季礼来讲,没有鬼物上的压力,所以此番只是为了验证内心的猜测。
不多时,他推开了虚掩的院门,站在门口朝内望去。
洛建业的家中,大门敞开,其内一片平静,什么都没有。
“咦?
第三人格对此颇感意外。
陈伟的尸体,就该在这里,并且其内应该还有洛建业夫妻的尸体。
但现在竟然全都消失不见。
季礼面色如常,似乎对此早有预料,此番前来不过是为了验证猜想。
他骤然转身,坚定了内心的目标,不顾一切地朝着村尾冲刺。
再往前走,这条路上应该就是于国峰的死亡之地。
但若是不出所料的话,于国峰的尸体也会不翼而飞。
时间匆匆流逝,任务终局背景下的紧凑鼓点正在奏响。
季礼的身影快速穿梭在村中巷尾,距离村尾木屋的位置,越来越近。
这一次,他的想法仍然没有丝毫差错。
于国峰的尸体,就如同陈伟、潘汀等人一样,全都消失在了原地。
季礼的双眼中流露出一丝异样。
他的眼神开始朝远眺望,越过了层层迷雾,仿佛见到了一座位于后山脚下的寻常木屋。
第三人格倒吸了一口凉气,事已至此,答案已经极为明显。
人头,就藏在村尾木屋之中。
但这个答案并不精确,应该说是它们藏在六鬼厄运的最后一只鬼手中。
许多事情,早在发生之前就已经确定了结论。
只不过当时的经历者,并没有意识到它的重要性。
现在最接近生路的人,是季礼。
但曾经,却是洛仙。
洛仙亲自被它拉到了床上,据她所说是感知到了一个未知的领域,并且探查到那只鬼的特性。
这个始终没有露面的神秘鬼物,它不针对于活人,只针对于死人。
至于如何针对死人,洛仙并未明说。
她应该只是察觉到了只鳞片爪,却并未得到准确答案。
但现在季礼代替她给出了解答,因为最后一只鬼,只有吞噬死物的属性。
潘汀的尸体、疯子的碎肉、陈伟和于国峰等人,所有的死物全都在那里。
那么,属于店员们的人头,当然也该在同一处。
得到这个结论,会有些许冒险,却又逻辑格外顺滑。
杀人的是根源性恐怖、搅局的是六鬼厄运,那么带走尸体的还能是谁?
在这次任务,如此众多的鬼物中,还有哪只鬼没有登场?
就只剩下六鬼厄运中的最后一只鬼了。
线索汇聚到这种地步,就算是排除法,都能够找出正确答案。
一线之隔的生路,就摆在面前。
第三人格却忽然语气中充满疑虑地问道:
“奇怪,你都进展到了这种程度,第七只鬼还不来杀你?”
季礼并没有说话,心无旁骛地朝着木屋的方向前行着。
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第六百七十四章:双重世界
最后的十分钟。
这十分钟对于洛仙来说,是整个任务所有压力全部积攒到极限,集中爆发的时刻。
第七只鬼,将一个永远无法解开的死结系在了她的脖子上。
洛仙断裂的右手腕上血流如注,流下的鲜血全部进入了装有罪物的帆布包中。
但她仅剩的另一只手却又被白怀光死死地牵制住。
一身罪物无法施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马明玉在朝她逐步靠近。
时至今日,她也已经想通了一切。
白怀光并不是鬼,他也是受害者,是杀死自己的重要一环。
马明玉……
不对,现在应该叫第七只鬼。
她是什么时候被鬼上了身,这一切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现在的洛仙似乎已经失去了一切的反抗能力。
第七只鬼,就这样以一个十分普通的姿态走到了她的近前。
它缓缓伸出了漆黑的右手,上面弥漫着一种人类目光无法穿透的浓黑色。
手掌微抬,掐住了洛仙雪白的脖颈。
又是一次强烈的窒息之感。
麻绳罪物的代价效果,在这一刻被放大了无数倍。
曾经无法致死的痛苦,终于有了杀死人的力量。
洛仙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涨红,她的喉咙中发出诡异的音调,呼进肺里的空气开始炙热和刺痛。
第七只鬼的杀人手法,罪物杀人。
这是一个真正的罪物杀人,不再是之前的简单模拟,而是直接操控。
洛仙在痛苦之余,望着近在咫尺的鬼物,内心翻涌起了前所未有的挣扎。
马明玉的样貌,就倒映在她的瞳孔之中,仿佛是要将其深深印入脑海。
与此同时,她的眼底猛地闪过一道七彩的光束。
在被逼无奈之下,还能够使用的罪物,只剩下梦魇盒子。
马明玉的体内,被她植入了梦种,她就算不使用,也能看出此刻马明玉并没有死。
第七只鬼,只是借用马明玉的身体进行潜伏,但还未将其杀死。
所以,梦种仍然有效。
洛仙的眼神中迸发着疯狂,她毫无顾忌地引爆梦种,最大程度开启梦境笼罩。
头顶的阳光,在这一刻变得更加璀璨,无数道异彩缤纷的光束,铺满了天空。
梦境世界开始肆意侵占现实世界,洛仙脖颈间的压迫顿时消散五成左右。
她刚得到一丝喘息之机,但紧接着咽喉一痛,仿佛咽下了一个刀片。
窒息与剧痛,照之前又翻了一倍不止!
洛仙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其内的七彩之色全部消散不见。
但天空中的异彩却并未随之撤离,反而是变得更加浓郁和虚幻。
第七只鬼的身形逐渐从有形,变得不再具象化。
马明玉的相貌逐渐面目全非,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扭曲而蜿蜒的七彩影子在正前方盘旋。
只有一条手臂,还牢牢地攥着洛仙的脖子,保持着死亡的进一步施压。
梦魇罪物,对第七只鬼同样无效。
不仅仅是无效,反而是洛仙铺开的梦境世界,被它彻底抢占。
如今,第七只鬼拥有了操控梦境能力、麻绳罪物的窒息能力。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洛仙的耳边突然响起了某种断裂之声。
当这个声音响起之时,那几乎要了她半条命的窒息感,竟也随之崩溃。
一直与其捆绑在一处的借力点,突然消失。
洛仙在死亡边缘
勉强回归,立即转过头看向背后。
而此时此刻,她的身后白怀光却已经不知去向。
这条看似寻常的村庄土道上,除了她和那只七彩扭曲的鬼物之外,再没有任何人。
洛仙内心一惊,但也立即醒悟过来。
她正身处鬼物借用梦魇罪物,所释放的梦境世界之中。
而白怀光应该挣脱了麻绳罪物,此刻正位于现实世界。
……
现实世界中,白怀光半跪在地上,不断地重咳,将曾经被挤出肺里拼命吸回来。
但这个动作,只持续了两秒钟,他手脚并用地爬起身。
当白怀光被麻绳罪物限制住,洛仙也因此承受附加伤害时。
梦魇罪物的强势闯入,必然第七只鬼垂涎不已。
而当它抢夺梦魇罪物的使用权时,两个世界发生畸形的碰撞。
现实中的白怀光也趁此之际,挣脱了麻绳罪物,成功独立。
麻绳罪物状态解除后,最直接威胁洛仙生命的攻击就消失了。
而梦魇罪物开始发挥效果,将洛仙困住,白怀光则被排除在外。
当白怀光站起身时,眼前的场景,令他格外心惊和慌乱。
马明玉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荒诞模样,正站在三步之外。
一只虚无的手掌,正攥着闭眼沉睡的洛仙脖子上面。
白怀光作为当事人之一,他自然也明白发生的一切。
在意识到局势大变之际,他并未多想,赶紧拿出背后的匕首,朝着马明玉冲去。
洛仙等人怀疑他是鬼,可他自己从来没有这样认为。
因此洛仙对他下手时,他的第一反应是错愕和不解。
此时情况明了,洛仙中了鬼物陷阱,他要做的自然是不惜一切代价进行挽回。
由于第七只鬼的能力太过特殊,在它面前绝对不能使用罪物。
所以白怀光同样没有良策可用,他现在的想法就是杀死马明玉。
第七只鬼借马明玉之身杀人,那么杀死宿主或许有机会可以破解。
但是很显然,白怀光将事情想的太过简单了。
当他手中的刀捅进马明玉的脖子时,洛仙在现实世界中的身体,竟然同时流出了一道血痕。
……
与此同时的梦境世界中,洛仙又一次遭遇到了死亡攻击。
这次的攻击,就更加诡异。
眼前扭曲的影子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匕首,她还未看清对方是如何动手的,自己的脖子就多出了一条擦伤。
如果不是她躲的及时,这一刀险些割开她的大动脉。
她暗叫一声不妙,失去了麻绳罪物的束缚,她开始在梦境世界中逃窜。
显然是现实中的白怀光,使用了匕首攻击鬼物,结果那只鬼连刀都“借用”了过来。
第七只鬼的能力无法直接杀人,它的所有手段全是借来的。
罪物能借,就连刀具也能借用。
这一点,绝对出乎所有人意料。
洛仙狼狈不堪地在虚幻的世界中逃窜,不时还要躲避背后随时出现的攻击。
这种攻击方式十分低级,可仍然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困难。
因为梦境由鬼物的操控,有几次明明她已经躲避,却又被重新拉回到原位,就此中刀。
仅仅半分钟的时间,她的身上已经千疮百孔。
又一次的恶风不善,她的后脑被强烈的危机感所笼罩。
洛仙下意识地往左侧飞扑,但身子在半空中时,眼前的景象却猛地变换。
动作仍然完成,但她落点的位置却回到了刀子捅来的原位。
致死的一击,她再也没有能力躲过。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整片天空的异彩光芒突然出现大范围的暗淡。
两道极为特别的光芒,从村东附近急速赶来,占据了一半的梦境世界。
第七只鬼原本的毙命一击,也在这种影响下出现偏差,竟从洛仙的耳轮边上擦过,并未成功。
洛仙疲惫地瘫坐在地上,眼中透着一丝解脱,却又带有几分冷嘲。
“可惜,只要你接手了我的梦魇,就再也没有杀死我的机会了。”
第六百七十五章:真实任务
洛仙在这次任务可谓是数计不成,一步一坎。
从最初的六鬼厄运,再到石头坟事变,接着就是白怀光之谜,最后来到清洗行动。
对她而言,并未犯过大错,每步计划也都有独自的体系,可总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就比如清洗行动。
洛仙的如意算盘可以说是十分精妙。
从之前发生的一切来看,本次任务明显针对于她。
若终极生路由她执行,那么到时面对的压力将会空前巨大。
在面对白怀光之谜与执行生路危机中,她选择了前者。
拱手将生路送给季礼,她要做的只是解决白怀光,将最终阶段的风险全部推给季礼。
而羽毛笔罪物即将失效,她将在十几分钟后重新恢复那道底牌。
所以也不怕季礼反水,或是生路失败,留了足够容错。
站在洛仙的视角下,她做的每一步决定都无比正确。
但结果,却远远并非如她所想的一般。
任务濒临末端,季礼那边一定已经触及生路核心。
可是第七只鬼却牢牢抓着她不放,俨然一幅不杀不罢休的态度。
不过洛仙的应变,也足够敏锐。
别看她这一路上损失惨重,仿佛次次败北,但仍然留了足够的后手。
梦种。
洛仙早在任务前期,就给陈伟、于国峰的身上植入了梦种。
当初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防范万一。
因为就算陈、于二人身死,但梦种仍在。
梦魇罪物,施加对象可人可鬼,自然也可以尸体。
也就是说,当洛仙大规模驱动梦境世界,引爆两个死人的梦种后。
在她的梦境之中,将会出现两只“鬼”。
当然,这个鬼属于“假鬼”。
并不作用于现实,也没有多么强大的能力,只是两道死人因梦种而诞生的灵异力量。
不过,就算只是两只假鬼,在千钧一发之际也可以影响局面。
恰如此刻。
洛仙在明知第七只鬼的能力是反客为主,抢占罪物,却仍然孤注一掷地施展梦魇罪物。
目的就是,将这个本身有鬼的梦境,送给它。
一旦第七只鬼中计,抢占梦魇罪物,那么它将立马处于两只假鬼的漩涡之中。
洛仙在虚假的梦境世界里,身上千疮百孔,脸色苍白无比,但内心的激荡逐渐平复。
整片世界都有了规则上的波动,像是出现了某种Bug。
她抬起头看向了扭曲的天空,那里满是多重灵异力量的交织和混乱。
手表上的时间,正朝着12月6日的上午十点钟整迈进。
再有七分钟,羽毛笔罪物失效。
那时,危险和机遇将同一时间抵达。
沉寂了许久的母子水鬼将再次复苏,带来更加无解的攻击。
但洛仙的最大底牌,也将恢复。
届时,她将立于不败之地,就算季礼没有找到生路,她也有足够的自信完成这次任务。
第七只鬼被两只假鬼所牵制,拖到羽毛笔结束应该不会存在大问题。
洛仙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脑海中却开始盘算起了另一件事。
依旧是白怀光。
刚才一切的紧迫,让她思考的机会不多,此时冷却下来她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大问题。
马明玉出现,第七只鬼现身,这洗白了白怀光。
白怀光的作用,至此也很明显了。
他就是一个被提前埋下的伏笔,用来封锁洛仙的底牌。
那么,此时此刻他还活着就没了意义。
“坏了!”
处于现实中的白怀光,应该即将遭受到真正的落头鬼杀人。
洛仙眼底划过一道慌乱,白怀光一旦遇袭,必然使用罪物。
那么,就等于给了当前暂无杀人能力的第七只鬼,又一次杀死自己的机会。
在极致的危机下,错综复杂的信息中,要处理和思考的细节太多。
洛仙做的不够完美,但也足够机敏。
可她即便是想到这一点,却也并无任何应对之策了。
两个空间上的隔阂,让她只能望洋兴叹。
……
现实世界,朴素的村道中央。
白怀光搀扶着昏睡的洛仙,双目中一片平静地望着马明玉。
如今的马明玉,早已没有了人的模样。
她空有一副人类的皮囊,残肢断臂的边缘流淌的是鬼物独有的阴暗味道。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要面对的是一片无法解决的破败局面。
洛仙柔软而轻盈的身体,像是失去了骨头依偎在他的身边,惨白的脸色让人看起来格外怜惜。
白怀光站在路口,没有选择逃跑,哪怕他可以逃。
他只是低着头望着洛仙眉眼间的每一道痕迹,眼中满是亲切和柔和。
“我刚进入第六分店时,只有十八岁。
这十八年来我见到了太多来自周围人的恶意。
它们诋毁着、侮辱着、折磨着我的人生,让我变得孤僻、沉默、怪异。
在那些一双双眼睛里,只有你。
只有你看着我时是一片平静,仿佛我的相貌与其他人也没有两样。
你教会我要怎样去面对那些恶意,教会我尊重自己的命运。”
一抹红色从他雪白的咽喉处缓缓渗了出来,并且在不断蔓延。
以一个极为缓慢的速度,在他的脖子上画出了一个圆。
羽毛笔的效果并未消散,干脆的死法落在他的身上,是放慢和放大无数倍的酷刑。
白怀光的眉头微蹙,可双眼仍然紧盯着洛仙沉睡的面容,一声声说道:
“可我仍然会怨恨。
我恨自己就是与其他人不一样,我恨自己蓝色的眼睛和白色的皮肤。
我甚至恨我的名字。
那两个字让我无时无刻牢记着自己的不同。
命运,为何会如此不公平。”
脖子上的红圈已经完全重合,形成了一个闭环,大量的鲜血从脖子上涌出,可流速缓慢。
死亡的到来,正在无可阻止。
白怀光的嗓音已经变了模样,他在高声诉说着自己的命运,可却并未反抗。
哪怕此刻他随时能够将手伸进洛仙的帆布包中,随意取来罪物对抗。
但他并没有。
白怀光不加反抗,就是想用自己的死,去换洛仙的活。
“我亲眼看你从一个平凡人,一步步登上了店长的高位。
见到你杀死上任店长,铲除异己,害杀人命。
第六分店已经貌合神离,变得与其他分店没什么两样。
可我并不在意这些,也许我的命生来就属于你。
你要,我就给。”
白怀光缓缓闭上了眼睛,他是一个自小就很聪明的人,很擅察言观色。
洛仙与白怀光,有姐弟之情,但更多的是弟对于姐。
当洛仙的生命与白怀光的生命,产生
冲突时,她一定会选择牺牲他。
洛仙已经不再是当初的洛仙。
但白怀光仍然记得曾经改变了他人生的那一幕。
一个相貌异变,身材瘦小的少年,被队友所辱骂、抛弃时。
只有那个眉眼弯弯的女人伸出了手,将他从恶意的沼泽中拉起。
……
耀眼的阳光笼罩在这片土地上的每个人,照亮着悲欢离合。
一个风尘仆仆的人影,突然闯入此地。
风声因他的到来戛然而止,阳光也不再像先前那样刺眼。
在举世安宁之下,只有他一人在动。
随着他的临近,现实与梦境双重世界的桎梏相应破解。
马明玉的人头,先白怀光一步身首分离,在地上滚了几圈后不再翻动。
沉睡的洛仙猛然睁开双眼,被这一异变刺激转醒。
她一苏醒,眼中闪过一阵错愕和惊诧,接着就看到了濒临死亡的白怀光。
一切变化的太快,前一秒还深陷困境,现在却绝处逢春。
洛仙见白怀光仍然未死,蓦然回首看向了街角的另一边。
季礼的身姿挺拔,相貌冷峻,正手握戏剑,冷眼望着一切。
而在他的脚下,放着一张渔网,里面是一颗又一颗的惨白人头。
季礼来了。
他带着生路回来了。
洛仙的眼中满怀急切与欣喜,对着季礼高声喊道:
“季店长,先救怀光!”
在洛仙的求助声中,季礼面无表情地缓步靠近,直至近前。
然而却一句话没说,抬手一剑,将白怀光尚未掉落的人头,率先斩断!
就像是一颗皮球一样,在地上砸落,朝着边缘位置滚动。
白怀光的头,第三次掉落。
但这一次,他再也没有接回来的机会。
季礼当着洛仙的面,抬起脚狠狠地踩了下去,将他的头碾成了一摊碎肉。
他斜眼看着洛仙,语气平淡地只说了一句话:
“洛店长不会认为,季某的任务真的是协助你第六分店吧?”
第六百七十六章:最终赢家
现在,世界终于安静了。
第七只鬼由于宿主马明玉之死,失去了依托,无力再维持梦魇罪物。
它这只看似神秘的鬼物,一旦暴露在所有人眼前,也将变得不惧威胁。
所有人都死了,只剩下两位店长。
而接下来,再想杀死这二人的鬼,还有五分钟才会卷土重来。
洛仙坐在地上静静地望着白怀光的尸体。
在那张苍白的脸上,并未见到多少的痛惜和追恨,反而是浓郁着一股疲惫。
也许她没那么在意这个少年,又也许她很在意。
第一次见到他的头挂在树上时,她的悲痛欲绝不是演出来的。
这一次白怀光惨死于季礼的剑下,她一脸的茫然和平静,却也是真实的。
人,总是无法读懂自己。
哪怕是洛仙这么精明的人。
半晌之后,洛仙神情浑噩地抬起头,先是看了看马明玉的尸体。
又看向了那一袋子渔网,里面摆放着四颗人头。
洛仙、马明玉、陈伟、于国峰。
想来季礼已经在拿到生路的那一刻,就将自己的头换了回来,他自此脱离了本次任务。
近在咫尺的生路,同队之人死绝,大喜与大悲交错出现。
洛仙终于想起季礼刚才的那句反问,于是回问道:
“那么你的任务是什么?”
季礼缓缓将戏剑收回鞘中,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字一顿说道:
“第六分店每死一人,我的任务奖励依次加一倍。”
将时间拉回到一天前。
当洛仙回过头与众人交代进村事项时,季礼的手机响了。
迟到了很久的任务邮件,在这个关键的节点送达。
“收件人:天海酒店,第七分店店长,季礼。
协助第六分店店长洛仙,以“回门”的名义,返还山明市庆云县无厄村省亲。
任务期间,与第六分店任务内容、要求、条件保持一致。
详情可见洛仙店长的任务邮件。
注:若完成特殊接引任务并成功生还,将取得专属的个人奖励。
寄件人:天海。”
这是表面上的邮件内容,季礼当初展示给洛仙的也是这一封。
但是,端倪出现在这个邮件的“注释中”。
当季礼第一次看到这封邮件时,注释里的“特殊接引任务”是蓝体字。
这六个字,是一个跳转链接。
而点开这个链接后,季礼看到了这封邮件的另一个版本。
“特殊任务:
第七分店店长季礼,在存活前提下,可尽力阻挠第六分店任务进程。
第六分店每死一人,任务奖励依次加一倍。
特殊任务奖励:现有“佣金数”N(第六分店死亡数)
您可在一般任务,与特殊任务之间二选一。”
这就是季礼的真实任务内容。
严格来讲,无论是给洛仙看的那一封,还是季礼决定执行的另一封,这都是他的任务。
只不过前者已经被季礼所淘汰,他的选择是让自身利益最大化。
可以说,季礼在这次任务的立场,是非常模糊的。
第六分店势弱时,他站在洛仙的那一边。
当濒临生路之时,他又将与鬼同一立场。
现如今,第六分店六名店员,已经死亡五位,只剩洛仙一人。
而季礼因鬼童任务所获的佣金数,也该在后面5。
虽然到目前为止,他仍然不清楚佣金的用处,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
但通过女声的描述,这个佣金将会在后面的某次大任务中起到极为关键的作用。
所以,自然是越多越好。
洛仙孑然一身地坐在地上,看了季礼好一会儿,突然绽放了一个莫名的微笑:
“季店长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为何却不杀我?”
按照季礼的任务内容,他现在要做的自然是斩草除根,将洛仙杀死,让佣金6。
但他的举动明显反常。
不仅没有毁掉洛仙的生路人头,并且还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登场,帮助其解脱第七只鬼的束缚。
季礼看了一眼时间,距离羽毛笔失效还剩最后两分钟,实话实说:
“你太难杀了,我犯不上用这种方式与你结怨。”
没错。
洛仙太难杀了,无论是对于第七只鬼,还是对于季礼。
眼前的局面,看似季礼占据绝对上风,但他根本没能力杀死洛仙。
首先,洛仙已经拥有使用罪物的权利,他无从下手。
其次,就算他毁掉洛仙的人头,但以她的智慧也能够想到备用生路。
按照原计划,季礼获利的事自然是多多益善。
但当他从木屋中拿到人头的那一刻就意识到,这次任务的生路不止一条。
想要断绝生路,以季礼的能力根本无法做到。
“让我猜一猜,这次任务的真相是我们的人头被更换掉。
比如我脖子上的这颗头,并不属于我。
我真正的头,就在那袋渔网之中。
只要将其更换,那么我就可以彻底摆脱鬼物袭击,从而完成任务。”
洛仙缓缓从地上站起身,她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目光幽幽地看着季礼。
季礼不置可否,且听着。
“但是谁又说必须换回自己的头呢?
只要是一个不受鬼物攻击的身份,就足以完成任务。
所以理论上,我随便找一个人杀掉,一样可以换头。”
洛仙的反应能力比普通人快太多了,她只是目睹眼前的线索,就立马推断出生路本质。
她慢慢俯下身,将死亡的白怀光尸体抱在怀中,目光平和地看着季礼说道:
“季店长,你不杀我是因为杀不了我。
但你不杀怀光,我愿意欠你这个人情。
关于十大分店,你所问之事我知无不言。”
季礼再一次见识到了这个女人的可怕,她头脑运转的速度太快,短短两分钟就想通了一切。
白怀光,的确还有救。
实际上,如果季礼想要杀死所有人,他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洛仙的这个承诺。
由于无法杀死洛仙,所以他只能通过白怀光来让对方欠下人情。
因为这次任务,人头并不再是关乎生死之物。
就像洛仙说的,理论上随便找颗头换上,就足以完成任务。
这是生路条件规定,所以斩首不代表必死无疑。
季礼深深地看了洛仙一眼后,将那袋渔网拿了过来,从中调出陈伟和于国峰的人头交付过去。
他看着白怀光的无头尸体,冷声说道:
“酒店给我的两个任务,我选择了特殊的那一个。
我的目标一直以来就是让佣金6。
所以我想到了一个既让利益最大化,又能不结怨于你的方式。”
洛仙心照不宣地点了
点头,捧起了陈伟的头,按在了白怀光的断颈之上。
两个不合比例,难以相融的身首,在这一刻却产生了奇异的黏合。
白怀光年轻的身体顶着一个七旬老者的苍老面容,眼皮微颤中有了醒来的迹象。
让利益最大化,却又能保证洛仙和白怀光存活的唯一方式:
换上已死的陈伟和于国峰,二者的人头。
如此一来,洛仙和白怀光获得了摆脱根源性恐怖追杀的死路,同时又从身份上属于“死者”。
这就是季礼的选择,他不杀光所有人,却能让佣金6的方法。
至此,回门任务。
从规则上来讲,季礼完成了对第六分店的“团灭”,成为最终赢家。
第六百七十七章:审罪任务
来时七人,去时三人。
当同样的阳光照耀到同样人的身上时,许多事情却已没了先前的模样。
三十几个小时前,这是一条从都市到乡间的山道,如今始发地与目标地又进行了互换。
那辆黑色的商务车驾驶员也从寡言少语的女子,变为了皮肤惨白的少年人。
贴着防晒膜的车窗上,倒映不出季礼的轮廓,只存在一道模糊的黑影。
他的视线也像影子一样虚幻,目光黯淡的样子有种怅然若失的寂寥。
许多时候,任务开始前与任务结束后,带给人的感觉是类似的。
比如迷茫、憧憬与失落。
季礼的人生就像是一辆不知何时发动,又不知何时停息的列车。
每一次任务,就像是一处中转站。
列车会短暂的停靠在站点,可又会立即朝着下一个站点进发。
没人知道他的终点在哪里。
这辆车,只是在开着。
回门任务结束了,以一个相对圆满的结局,每个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而季礼,自然属于最大赢家。
此次特殊接引任务,虽说并未让第七分店再多增添鬼住户。
但季礼获得了“佣金×6”的丰厚奖励,且必将在日后那次大任务中起到关键作用。
不止如此,罪物的储存量也大大增加。
现在季礼的身上,足足携带着六件罪物。
陈伟的积木娃娃;
于国峰的打火机、贝壳;
马明玉的蛊盅、蚕丝手套;
小五所用的照相机。
除了最后一件罪物效果,尚还需要判定,其余五件全都是来自死去的第六分店店员。
关于罪物的归属权问题,以洛仙和白怀光的处境自然没理由争夺,甚至连问也没问。
在出发之前,梅声与季礼所交代之事,始终没有被遗忘。
如今这六件罪物,季礼准备全部送予梅声,当做回报。
想起梅声,季礼的脑海中浮现起了那张清冷中带着一丝木气的面孔。
梅声只执行过两次任务,京都任务与剧本任务,但却表现得格外惊艳。
甚至她在那两次任务中所起到的作用,均不逊色于季礼。
关于此人季礼也曾浅浅地分析过,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梅声是一个非常纯粹的人。
她的内心并无善恶之分、正邪观念,所做一切只为存活。
所以,梅声很靠谱。
那么,她越强对第七分店就越有利。
皮囊任务之后,第七分店正是抵达三星酒店的层次,也终于追上了其他分店的等级。
尽管在进度方面,还处于十大分店垫底的排名,不过也算稳中向好。
酒店的等级,与罪物的效果是息息相关的。
只有酒店等级越高,所获得的罪物才会越强,那么店员素质才能更上一个台阶。
虽然季礼从不插手分店之事,向来任由店员们自行发展。
但实际上,任务的难度一次比一次高,许多时候已经不是季礼一人可以主导局面的了。
值得一提的是,似乎从潼关夫妻进店之后,第七分店的人才也变得越来越多。
从潼关之后梅声、小千度叶、解正、靳希等人都表现不俗。
再次想到潼关,季礼的眼神中流露着一股矛盾感。
由于那些不可明说的渊源,他与潼关的关系向来十分微妙。
二人的隐秘和所求之物,都有着高度的重合。
季礼寻找五十年前的真相,潼关寻找父母失踪的真相,他们拥有着同一目标。
潼关可算作是他唯一的同路人。
但可惜二人的性格差异太大,终究无法共事。
就这样秉承着河水不犯井水的态度,走到了今天。
可是如今潼关遇难之事,虽有理论上营救可能,但他却毫无头绪。
想到这里,他转过头看向了始终闭目假寐的洛仙,轻声问道:
“洛店长听说过,人鬼同体吗?”
洛仙此时还顶着于国峰的人头,女身男像的样子看起来十分诡异。
听到季礼突然发问,她像是有些茫然,反问道:
“你是在说李一吗?”
很明显,二人所说的事情并不相同。
季礼曾听闻李一之所以会这么强,就是因为他的身边有一只鬼在提供帮助。
尽管李一对于他来说也很重要,但现在他更需要解决潼关的事。
“我是指,一位店员与一只鬼,进行了深度融合,怎样可以拔除?”
潼关的情况略有复杂,季礼简明扼要地将情况介绍了一番。
按照女声的猜想,想要解决人鬼同体,只能用罪物。
洛仙进入分店许久,必然见多识广,所以才有这样一问。
洛仙仔细思考了片刻后,摇头说道:
“若真如你所说,除非某件特殊效果的罪物进场,否则很难解决。
我的想法是,人鬼同体这件事的本质,还是灵魂。
所以想要解决,必须要有一件专门针对灵魂层次的罪物。
但灵魂对于我们人类来说,只是一个被发明出的概念而已。
灵魂罪物,我没听说过,想来也不可能有人会有。”
关于罪物,显然洛仙的理解力要比第七分店强上数个档次。
她一眼就看出要害,并解释出人鬼同体的本质。
季礼在内心默默地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
“灵魂层次罪物……”
只是从名字就能看出它的独特,甚至比时间、空间系罪物还要稀有。
“不过,若真存在这种级别的罪物,还真有一个人有可能掌握……”
洛仙沉思许久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说道。
季礼眉头一挑,略带好奇地问道:
“谁?”
“顾行简。”
洛仙说出了最让季礼不愿意听到的那个名字。
“半年前的‘审罪’任务,第三、第八、第九三大分店联合接引。
共十三名店员,除顾行简之外,全员死绝。
这其中就包括上一任第八分店的店长。
可想而知,那次任务的难度会有多高。
据传言,‘审罪’任务的基调,正是审判灵魂。”
季礼听后没有开口,只是面色略有不自然。
他赶紧点上了一根烟,掩饰着内心的波动。
顾行简在他内心打下心魔烙印,让他只是听到此人姓名就有一种天然的不适感。
对于顾行简,他总是带有一种看得见、抓不住的神秘感。
此人犹如一口幽井,深不见底,却可吞噬一切秘密。
第六百七十八章:永不间断的任务
每个问题的解决方式都未必是单一的。
同样,灵魂的本质也未必只能用灵魂破解。
寻找灵魂层次罪物是一个方向,但总不能因此去寻找顾行简。
潼关之事,目前来看从长计议仍然是最好的方法。
放下这件事后,季礼突然又想到了另一件事,一个已经被他忽略的大事。
“你们第六分店有出现过外鬼势力勾结的情况吗?”
外鬼势力,绝对算得上一件天大的事情。
监管鬼物的职责,也是店员的义务之一,并不次于接引。
只不过接引鬼物成功与否,直接关系到店员们的生死。
所以许多人都已经把第二条职责潜移默化地忽略掉了。
但现在季礼不得不开始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内外鬼勾结,竟然连续发生,并且已经出现超出他掌控的趋势。
这一情况的发生,让季礼有一种山雨欲来之感。
也许天海酒店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具有统治力;
也许在这个世界上还存在并不逊于天海的力量;
也许其他势力,已经将手伸向了天海。
虽然天海酒店奴役着店员们,执行一次次的恐怖任务。
但说到底,他们每个人的性命也因此与天海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如果季礼的感觉没有出错,那么接下来的大环境将会出现未知的变化。
原有的天海格局,将出现倾斜迹象。
而十大分店,没有任何一人能够独善其身。
长久以来,十大分店各自为政,从不互相连通,信息十分闭塞。
比如第七分店的外鬼勾结之事,绝对不是个例。
可直到现在,也没有从其他人口中探查到类似的情况。
最根源的原因,当然还是由于朝不保夕的环境下,自私才是主流。
没有人愿意与其他人共享情报和优势。
每个分店,乃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如意算盘。
只有个别几个关系亲密的分店,偶尔才会进行情报交流,但更多的也只是试探。
季礼直言不讳地开口,令洛仙颇为不适应。
她犹豫了好一阵之后,方才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来。
“若说有,也算有,若说没有,却也是没有。”
季礼吸了一口烟,将车窗打开了一道缝隙,等待着她的解释。
洛仙的目光看向窗外,外面的景象越来越熟悉,路途也更加平坦。
经过长时间的驾驶,三人也已经缓缓驶入市区。
“大概在半个月前,我店所辖的某一住户,深夜走出房间,主动找上了我。
它和我交代,最近总有一个声音在呼唤着它。
那声音对于鬼物来讲极具诱惑力,有几次它甚至已经不自觉地站在了分店门口。
这件事说来诡异,却无从查起。
但我立马确定这是有外鬼在诱导内鬼。
因为类似的事情,在第八和第十分店都出现过。”
洛仙只说了这么多,但也足够明显。
现在的情况就是,的确存在一股与天海对立的势力,游走在外部,怂恿内鬼叛逃。
第六、第七、第八和第十,四个分店都出现不同程度的类似事件。
从这一点上来看,不难发现一个规律。
那就是分店实力越弱,等级越低,所发生的情况就越严重。
比如第六分店只出现了外鬼的声音引诱,并且只在半个月前。
但第七分店早在几个月前就显露端倪,甚至上次几乎得手,成功策反一只鬼。
不过洛仙在停顿许久之后,却意味深长地话锋一转:
“但我并不认为,这一切真的源自于某个外鬼势力。
我更倾向于是个别分店,在背后动手脚。”
“哦?”
季礼显然没想到洛仙会这样讲,颇有兴趣地追问。
洛仙将腿上的衣服整理了一下,脸色凝重地说道:
“你听说过古青云吗?”
季礼短暂地思考了一下,对这个名字略有印象。
“古青云,第一分店副店长,也是十大分店存活最久的店员之一。
他已经进入分店长达三年,属于最早一代。
此人其貌不扬,但性格极其阴损,且阴损得与所有人都不同。”
在极端环境下,最容易诞生极端的人。
季礼对此并没有意外,只是静静地倾听,并未发表看法。
洛仙的脑海中浮现起了那个身材臃肿、一头卷发的中年男人,轻声说道:
“虽说在生死之间挣扎的人,或多或少都放弃了一些底线,手段狠厉。
但大家都有一个最基本的原则,那就是绝不能竭泽而渔,斩尽杀绝。
唯有古青云。
他最常做的事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杀死其他分店的店员。”
所做之事皆有根源。
季礼不怀疑这世界上存在以杀戮为乐的人,但“乐”也是这类人的目的。
那么古青云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洛仙给出的一个十分荒诞的答案:
“他认为,只要将除第一分店外,所有分店全部搞垮,就能大大增加脱离天海的几率。”
这个脑回路,的确异于常人。
但季礼转念之间,却又意识到这个做法的确存在一定的道理。
分店达到五星等级,全店即可脱离天海。
这是金科玉律,绝对不会改变。
但当一个分店的等级,达到三星以上,尤其是濒临四星之后,所接到任务的频率将会大大减少。
比如现在的第一分店就是如此。
第一分店只差一次任务,就将晋升四星等级。
而就是这一次任务,竟然拖了迟迟一个月不来。
但同样的时间里,例如第七分店,他们一个月会接下5—7个任务。
当然,第七分店由于进度落后太多,起步太晚,所以有“催熟”之嫌。
不过这也印证了一个规律。
那就是天海会刻意控制大部分分店的进度保持在相同水平线上。
这样做法的好处就是,联合接引会更好操控,各分店实力不会被拉开太多。
那么,像第一分店这样的情况,又该如何强行加快进度,更早地脱离天海?
古青云的观点就是,直接让其他分店全部垮台。
最好是直接打回到二星等级以下。
如此一来,没有联合接引任务存在,天海就无法限制第一分店后续任务的到来。
可以将古青云看做是一个疯子,但也可以将其视作天才。
如此富有创造力的观点,的确不是谁都能想到的。
季礼饶有兴致地看向洛仙,冷笑一声说道:
“但他是不可能做到的。”
洛仙点了点头,对于古青云的做法也是嗤之以鼻,但却又紧接着说道:
“他虽然做不到毁掉所有分店,但只是清除掉部分竞争对手,的确很有可能。
这与第一分店某个巨大秘密有关。”
“什么秘密?”
“第一分店,存在着一个永不间断的特殊任务,已经进行了两年,今天还在持续。
古青云,正是这个任务的执行店员之一。”
第六百七十九章:三位店长
任务的类别与形式,可以说是千奇百怪,无论以何种样貌示人都有可能。
不过即便是洛仙,对于第一分店的这个特殊任务也颇为惊疑。
“传言,这个任务以“磨灭”为主题。
所磨灭的,正是身份。
该任务固定参与成员为七人,投入任务立即被剥夺店员身份,重回现实世界。
这七人会过着如同平凡人一样的生活,只是在日常中遇见灵异事件的几率会大大增加。
每死亡一人,就会立刻选取新店员替补,确保任务的不间断,和七人的完整性。”
如此奇异的任务形式,当真是前所未见。
若结合这个任务特性,再来思考一下古青云的计划,似乎真的存在可行之机。
季礼自忖若他是古青云,一定会好好利用这个特殊任务,来达成某种不可见人的目标。
果然,洛仙给了他肯定的答案:
“我不清楚这个任务究竟是如何运作。
但这七名执行店员,并不会被剥夺记忆。
如此一来,古青云完全可以让某些人选择对应的分店,主动成为该分店一员。
从表面看去,他们就和那些补充的新人一样,但却有着天差地别。”
这就是,内鬼的由来。
第一分店会在其余分店安插内鬼,这一点从薛听海当初与蓝羽的对话中就可以看得出来。
只不过,谁也不会想到,内鬼竟然会是以这种方式潜伏。
季礼皱着眉头,再度点上了一根香烟,思考着此事。
店内有内鬼,这件事并不足以撼动根基。
对于古青云这种角色,他也不会放在眼里。
但这件事就如同一锅好汤中进了一只苍蝇,尽管害处不大,却很败坏用餐的心情。
趁季礼沉思之际,洛仙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象,继续说道:
“所以,鬼物叛逃一事,还没有定论。
只不过我仍然坚持,天海在山明市拥有足够的统治力。
作为沪江地区的灵异帝国,它只会是当之无愧的君主。”
洛仙的态度是很明确的。
外鬼势力,在她看来不值一提,她更倾向于是内鬼捣乱。
季礼听后不再说话,只是目光幽深地望着窗外。
山水之城的秀美与现代都市的繁华,在山明市这座城表现得格外融洽。
而他所设想的天海巨变,也只是一个苗头,远没到显形之时。
许多事情还没有定论,还需要时间。
此番与洛仙的交谈,让季礼收获颇丰。
众多分店的疑点与隐秘,是他之前从未听说过的。
“季店长,护城河即将到达,需要我将您送到河边吗?”
时间在交谈之中过的很快,白怀光音色苍老地突然开口询问道。
季礼看了看窗外的景象,此时车子刚好来到了第七分店附近的某条街。
他夹着香烟,轻声开口道:
“不必。”
车子停稳,季礼拉开了车门,刺眼的阳光一瞬间笼罩在了他的身上。
而就在他下车的前一刻,洛仙突然开口道:
“季店长,若有机会,希望你我有真正合作的那一天。”
……
又一次与一名店长进行了深入的合作。
十大分店中的重要角色,季礼如今都有了颇为详细的了解。
姑且可以将这十位店长,分为几个类型。
李一和顾行简,各成一派。
李一的目标从一开始就十分明确,他就是要找季礼。
他最特别,却也是最简单的一个人。
顾行简的目标就要模糊太多,只能疑似认定为“与天海斗智”。
这个类型,独此一人。
而接下来就是以洛仙、陈汉升为首的几位店长了。
他们都是从普通人,一步步爬到了这个高度,身上或多或少都潜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但归根结底,他们的终极目标仍然是回归到正常生活。
这类人,也是所有店员们的写照。
勾心斗角、左右逢源、阴谋诡计都是实现终极目标的手段,万变不离其宗。
但,这类人也是最复杂的。
因为在这条最纯粹的求生之路上,会有太多东西将其左右。
比如徐南的目标,已经从存活到复仇;
又或者余郭的目标,是活到冬日任务发布那天。
孤行在这条已经走过无数次的长街上,季礼穿梭在人潮之中,方向却截然相反。
这或许也代表了他前进的方向,注定与其他人不同。
每个人都在苦求脱离天海诅咒的方法,可季礼要做的却是走进诅咒的最深处。
洛仙等人是从死走向生,季礼是由生走向死。
这条注定无归的道路上,他只有无法记起的过去、无法掌控的现在、以及预测的未来。
……
“恭喜天海酒店,第七分店店长季礼。
成功完成特殊接引任务,获得对应奖励。
祝您生还愉快。”
女声温和又清澈的声音,总是如沐春风般第一时间洗去任务后的疲惫与紧张。
白天的第七分店向来十分安静,时值中午,大厅中格外清冷,毫无人声。
只有一个孤独的身影,正坐在楼梯拐角下,目光发直地注视着地面。
原本那头栗色的齐耳短发,如今已经垂到了肩头附近。
她躲的位置很不让人在意,在季礼的角度看去只有一片冷白的侧脸。
季礼脚步轻快地走到近前,才发现梅声正看着地砖上的某个黑点发呆。
对此他也早已习惯,视若无睹地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布袋,放在她的脚下。
“都是你的。”
季礼没有多言,将罪物放好后就要转身离去。
梅声将布袋解开,简单看了一眼之后,开口说道:
“我只挑两件,剩下你拿走。”
季礼闻言转过身,以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她。
梅声只是自顾自地将布袋翻过来,将罪物全部倒了出来,而后蹲在地上仔细地挨个检查起来。
在经过长达十分钟的挑选之后,她最终选择了积木娃娃和蚕丝手套。
看得出来,她是反复验证和组合后选择的最佳搭配。
前者防御,后者对抗,配合香水瓶,她也算有了一套组合型罪物。
梅声一丝不苟地将剩余罪物重新装回了布袋,系好了口子递到了季礼的手中。
刚要转身离去,忽然又偏过头,像是想起了什么,淡淡说道:
““简·茶”饮品店。
第二店长苏城河、第三店长陈汉升、第五店长李观棋与常念等人正在商议营救潼关计划。
他们今晚要动手,你去看看吗?”
第六百八十章:营救方案
苏城河、陈汉升、李观棋……
这三个人的名字出现在一起,足以引起极大的轰动。
十大分店从来没出现过非任务情况下,如此众多的店长汇聚一堂联合行动的先例。
潼关的面子,绝对没有这么大。
但这个社会的规则就是一张巨大的关系网。
潼关之于李观棋,李观棋又之于陈汉升、苏城河。
一个人的生死,涉及四大分店,竟凝聚出一股不俗的力量去展开营救行动。
自从潼关遇难后,常念就表现得太过安静。
没想到她是在酝酿这么高调的大动作。
就连季礼听到这个消息时,都免不了内心一惊。
不过,对于此事,他唯有可惜二字评价。
如此顶级的阵容,哪怕面对最顶尖难度的任务都有一战之力。
但想救下潼关,仍是希望不大。
潼关的问题,是规则上的桎梏,不是几名店长用硬实力就能解决的。
常念心急情有可原,但李观棋等人不该如此莽撞。
那么也就是说,三位店长前来第七分店,并非只是因为潼关。
就在季礼沉思之时,梅声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视野中。
女声清澈柔和的声音,适时响起,带来了一个更加准确的答案:
“因为除了刚才任务状态解除的您与洛仙外,所有店长都收到了消息。
接引任务陷入暂停。
第五次店长任务,要来了。”
季礼脸色平静地抬起头,双目中闪过一丝疑惑,正要开口追问。
但就在这时,他口袋中的手机忽然嗡嗡作响。
拿出手机后,上面显示有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了一条短信。
“天南戏剧学院,有预料之外的情况发生。
傍晚六点前,请务必到场。
——克。”
号码陌生、内容神秘、留字模糊。
但季礼仍然一眼就看出发送者的身份:第九分店,克莱德。
鬼童任务之后,季礼已经与克莱德达成合作关系。
最终目标是除掉顾行简,现阶段仍是互通情报。
记得沪海市之行末尾,克莱德曾说顾行简派他调查天南学院之事。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断联系,估计是这件事又出现了他无法操控的意外。
多事之秋。
一件事接着一件事追着他的脚步。
季礼看着手机屏幕,眉头紧皱地沉默不语。
“潼关之事与克莱德之事,您如何选择?”
两件事同时发生,女声语气带有一丝奇异地问道。
季礼缓缓放下手机,轻轻地拍了拍楼梯扶手,轻声说道:
“李观棋等人不会成功,我去与不去关系不大。
但天南戏剧学院,我不得不去。”
女声点了点头,深表赞同,而后笑盈盈地说道:
“第五次店长任务开启,整体模式与规则将会进行前所未有的大改动。
待您忙完,还需要留出足够长的时间,听我为您讲解规则。”
季礼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女声的意思很明显。
李观棋等人来到第七分店门前,很可能也与此次店长任务大改有关。
他没有再废话,快步登楼,抓紧时间整理一下自己。
回门任务风尘仆仆,他并未受严重的伤势,但也需要洗个澡,换一身清爽的衣服。
……
而同一时分,简·茶饮品店的独立包厢之中,人影戳戳,烟雾缭绕。
清新雅致的包厢,面积不小,但里面足足挤进去了十一个人。
原本十分宽敞的房间,却显得格外拥挤。
经过一上午的交谈和商议,基本已经得出了多种多样的方法,但同样众人也是因此相争不下。
李观棋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平稳地拿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轻声说道:
“我的棋盘罪物,白子专对心灵攻击,可直指鬼物,而不伤害潼大哥。
当我将那只鬼拉入棋局,逼它与我对弈时。
采薇适时出手,以天平罪物,强行把潼大哥单拿出来称量。
如此一来,我们二人合力,理论上可以将人鬼同体完成解离。”
鹿采薇双手抱胸,两条白皙的长腿交叠放在桌子上,高跟的靴子不断抖动着。
那张白皙的小脸上满是兴奋和激动,还特意补充了一句:
“最好是我把潼关称量之后,再让我跟那只鬼碰一碰!”
鹿采薇年纪与李观棋相仿,但她的行为做派完全呈现另一个极端。
如果说李观棋的超出同龄人的沉稳,那么她就是超出同龄人的疯闹。
本来这次行动跟她一分钱关系都没有,但她已经很久没有执行任务,早就按耐不住心性。
一听说潼关的事情,眼睛里立马闪烁着星光,偏要跟随。
“观棋的想法,在我看来却并不保险。
首先潼关和折翼天使浮雕融合一起,已经不是人鬼同体字面上那么简单。
你只把鬼拉出来,未必就能让潼关独立。
依我之见,还是试一试强行剥离之法。”
苏城河一开口,配合他那格外明媚的外貌,立即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舒适感。
他面带浅笑地拿起桌上的茶壶,为李观棋重新斟满,满是平和地说着。
始终站立在他身后的男人,在这时一步踏上前。
此人身材极为魁梧,比一个成年男性足足要高大几圈不止,一步迈出仿佛地面都颤了一下。
他相貌粗犷憨厚,穿着一身工装的背带裤,活像一个维修工。
这时瓮声瓮气地补充道:
“我们店长说的有道理,一力破万法。
先让我用凿子把潼关从墙上扣下来,再由店长出字帖清除诅咒,或许可行。”
苏城河伸出细长的手指,指了指背后的椅子说道:
“大锤,你找地方坐,总站我后面不累吗?”
“店长,我叫王大炊……”
王大炊,是第二分店的副店长,虽然身材骇人,但容貌给人一种耿直的憨厚感。
由于罪物多是一些锛凿斧锯一类的东西,所以落了一个“王大锤”的绰号。
王大炊已经对苏城河总叫错他名字这件事,无可奈何。
只是纠正了名字,但却并没有离开他的背后。
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苏城河此人颇具个人魅力,拥有真正死心塌地的伙伴。
如今,赶来帮忙的李观棋和苏城河,各持己见,均有道理。
而作为东道主的第七分店。
余郭、解正、小千度叶、靳希、洪福,五个人也有自己的见解。
见另外两位店长都发表看法,余郭朝小千度叶使了一个眼色。
小千度叶仍然在双目处裹着白布,她平稳地站起身,声音柔和且坚定地说道:
“两位店长说的都有理,我等也设想了一个颇为万全的方案,请各位指正。
在第七分店意志的试探下,我们得知了人鬼同体的表象,但却不清楚他们究竟是怎样融合在一起的。
针对这一点,我们通过靳希和洪福二人的描述,猜测人鬼同体,实际上与命数纠缠有关。
而关于命数方面,我可能是最具发言权之人。
我意,先由我释放灾祸之眼,去探查潼大哥的命数,究竟是否存在死结。
若能确认,我们一番行动后,不会给潼大哥带来灾祸。
再由余郭出手,使用软骨罪物。
这个方法算是以毒攻毒,将另一只鬼寄生在潼大哥的身上,逼折翼天使现身。
两只鬼以潼大哥的身体为战场,我相信会出现变数。
而后我们再以具体情况,执行具体的解救方案。”
第七分店的方案,算是比另外两位店长更加详细和具体。
为此,余郭更是愿意贡献出软骨罪物。
这也是他们这批人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沉淀,所思考出来的最可靠方案。
三套方案,三批队伍,均有道理。
而这时始终没有发表看法,孤身一人来此的陈汉升,则是嘴里叼着烟袋,沉声说道:
“听了这么久,我发现你们似乎一直在刻意忽略一个问题……”
陈汉升是在座实力最强的一位,他也是纯粹为了帮助李观棋才参加这个行动。
或许也是因为置身事外,他看待事情的角度与所有人都不一样。
小千度叶站在原地,轻声问道:
“敢问陈店长所指何事?”
陈汉升眼皮耷拉着,目光却始终望着一个憔悴而沉默的女子。
她这次行动的主角,也是组局的人,却从头到尾不发一言。
“你们真的确定,潼关本人愿意被救吗?”
第六百八十一章:世道人心
人总是习惯性地将自己的想法凌驾在对方之上。
无论这个想法的初心,是好是坏。
自以为是和自作主张是人们的通病。
陈汉升的一句话,让场间气氛降至冰点,刚才的争论戛然而止。
唯有鹿采薇,不屑地冷笑一声,抖着腿大大咧咧地反问道:
“这个世界上,还有主动去找死的人?”
从表面上看去,潼关遇难一事不论原由,结局一定是恶性的。
作为被困在世界迹博物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境地下,无论怎么看都不算好事。
鹿采薇当然会认为,潼关是渴望被解救的。
所有人也都是这样认为。
不过小千度叶却在良久的沉默后,叹了口气幽幽说道:
“据说,潼大哥还真是主动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当所有人都不理解潼关为何要做出这一步险棋时,反倒是方慎言这个“对手”提出了更合理的解释。
在他的角度分析潼关遇难一事,是刻意为之。
只不过因为某件意外,让他陷入当前处境。
但谁也说不好,如今的惨状究竟是不是潼关一早设计好的。
鹿采薇没想过事情还有这种可能,她惊愕地看着小千度叶,张了张嘴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最终只是憋出了几个字:
“那这潼关还真是不负责任啊……”
可以说,如果这件事是潼关一手促成,那么他此举绝对是极不负责的表现。
旁人不知晓,他一定很清楚。
对于常念来说,他就是生命的一切。
一旦潼关出现意外,常念也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
常念在众人的沉默之际,双手撑在桌案,缓缓站起了身。
原本的秀发只在脑后绑了一个松辫,眼眶凹陷,毫无神采,脸上一点生气都没有。
消瘦憔悴的现状,与先前英姿飒爽时的她,产生了极大的反差感。
她站在众人的面前,身上流露的悲怆气质令人刺目。
常念眼神中满是灰烬,空洞无神地望着墙上的壁纸,语气轻飘飘地说着:
“六年前,我向潼关求婚,他拒绝了我;
五年前,我向潼关求婚,他又拒绝了我;
直到四年前,我第三次求婚,他没有再拒绝。
我们在民政局排了一上午的队伍,才领到了两本红彤彤的结婚证。
那天,我对潼关说。
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法律上最亲近的人。
法律保护着我,也保护着你。
它规定了我们对彼此的人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如水的低诉,渐渐流淌在每个人的耳旁和心头,让焦躁的气氛冷却,却也越发沉重。
所有人都清楚,现实中的法律已成一纸空文,真正在地狱中熠熠生辉的是情感。
常念嘴角缓缓流露出一丝笑容,挂在这张苍白的脸上格外刺眼。
“所以,我要当面去问他。
我要问问,他这种做法是否考虑过后果,又将我置于何地?”
靳希坐在常念的身边,悄悄拉住了她冰凉的手,没有开口。
小千度叶重新坐回了原位,看了一眼愁眉不展的余郭,内心叹息。
没有人有资格去评价潼关的做法,更不会去质疑常念劳师动众的做法是否应该。
在如此恶劣和极端的大环境之下,虽然见惯了阴暗丑陋,可每个人都会对如此纯粹的爱,心生怜悯。
常念微微低下头,调整了一下情绪,后撤两步,对着所有人深鞠一躬。
“不管今日行动能否成功,我都对到场的每个人深表感谢。
你们是我常念的恩人,日后但有要求,我会全力满足。”
李观棋赶紧站起身,来到常念面前,将其搀扶起来,沉声说道:
“念姐,您与潼大哥是我的家人。
若没有你们帮助,我早在十一分店那时就死了几个来回。
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靳希在一旁也代表第七分店的众人,安抚道:
“嫂子你别太在意,潼大哥是我们第七分店的份内之事,现在是时候回报了。”
苏城河在这个时候站了起来,窗外的风吹动着额前的头发,拱了拱手说道:
“我等虽是贱命残生之辈,所做苟且偷生之事,但历来敬重光明磊落之人。
常听观棋谈起,曾经的十一分店店长潼关,谦和待人,颇具君子之风。
今日我等救人便是救己,救这地狱中所剩无几的世道人心。”
余郭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向前一步,朗声说道:
“三位店长坐镇,所列三套方案,交替进行。
我们都尽可能地试一试,有小千在场,我相信不会发生意外。
有什么事,先把潼关救回来再说!”
其余众人也随之站起身来,脸上带着行动前的凝重,纷纷将目光落在了常念的身上。
常念再次对着所有人鞠了一躬,足足半分钟之后,才直起身。
她右手绕后,将头绳解开,重新拢起长发,盘了一个利落的高马尾,干脆说了两个字:
“出发!”
……
黄昏的风,吹在人身时有一种朦胧的舒适感。
清爽而干净的世界,洗去风尘带来的疲惫,都市的繁华又让人产生真实。
坐落在山明市最喧闹地段的天南戏剧学院,车水马龙,人潮涌动。
大学附近总是带着一种青春的氛围,四周路过的男女身上流淌着鲜活的味道,让人神情放松。
季礼的头发还没有完全干涸,双手插兜走在步行街上,目标并不明确。
克莱德与他向来是单向联系,对方也没有明说见面地点。
不过想来他一定就在学院附近,这里能够藏人的地方很多,但也不多。
首先四周的商铺,一定可以排除。
虽然在店中约见,会避免许多麻烦,但却人多眼杂,容易出现纰漏。
其次附近街道的巷子,也可以排除。
这类地点尽管不会有人打扰,却过于隐私,反而会落人话柄。
那么,若是季礼选择一个会见地点,就只会是一个极易想到,又极难想到的位置。
季礼绕过了天南戏剧学院的正门,从步行街来到了后门,径直走了进去。
大学是一个类似半开放的公共地点,所以他也并未遭到什么阻拦。
顺着学院进入后,他在琳琅满目的教学楼之中快速穿梭,最终选择了A-3楼。
A-3楼属于导演系的教学楼,时值黄昏楼内行色匆匆的学生还有不少。
季礼脚步轻快地在一个个闭门的教室前走过,最终选择了301教室。
刚一开门,所有人的目光就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301教室中,在上今天的最后一节课。
一个谢了顶戴着蛤蟆眼镜的老者,正把脸贴在电脑前调整着课件。
偌大教室中,并没有太多的学生坚持到最后。
他们对突然从后门闯入的季礼只是看了一眼后,就视若无睹地低头做自己该做的事。
而季礼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最后一排的那个人影。
这个留着一头金发,相貌奇异的外国人,在教室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并未被其他人留意。
季礼径直走了过去,与克莱德间隔一个座位,目视前方地坐了下来。
“说吧。”
克莱德的桌前摆放着一些资料和文件,但上面记载的全都是关于导演基础的课程。
他一脸认真地看着大屏幕上的课件,嘴里说的却全然是另外一回事:
“顾行简来了。
此时此刻他正在天南戏剧学院。”
第六百八十二章:诡诈的笑
蛤蟆镜老师仍在讲台上念着枯燥无味的课件,并没有在意台下有几人倾听。
大多数学生也都是低头玩着手机,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聊着一会下课去吃什么。
黄昏的教室中,给人一种无聊的困倦感。
季礼的眉头却因克莱德的一句话而紧蹙起来,下意识地拿出烟盒,却又放了回去。
他转过头看向了宽阔的玻璃窗,黄色的光芒投在脸上,并不刺眼。
顾行简,亲自进了天南戏剧学院。
这绝对是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件。
由于天南学院与第七分店的独特性,外人插手干系极大,很可能产生未知变数。
可偏偏最让季礼忌讳的顾行简进场了。
在得知这一点后,季礼第一时间就让方慎言警惕学院附近有无异动。
但第九分店经过几次损兵折将后,也并无实质性进展。
克莱德接手此事后,一切风平浪静。
再加上方慎言与季礼近期分别有任务执行,这件事就此搁置下来。
没想到,在店长任务即将开启前,顾行简竟然亲自下场。
这一举动,很有可能说明顾行简已经放弃了试探,或是有了突破口。
他进入天南戏剧学院就是要进行实质动作!
季礼将顾行简形容成一口幽井,再恰当不过。
因为明里暗里的交锋中,他始终参不透对方到底要做什么。
到目前为止,他唯一的猜测就是:
天南戏剧学院会影响一个分店的存亡,而顾行简似乎是要借此完成什么。
克莱德从笔记本中抽出了一页,将其推到了季礼的面前,轻声说道:
“这是他进入学院后的路线图,我看不懂,或许你能有些灵感。”
季礼接过后,仔细地开始辨认起来。
天南戏剧学院他前后来过数次,对其中的构造格外熟悉。
而这个路线图绘制得十分细致,是严格按照学院结构,等比例绘成。
一条铅笔的虚线,从正门处起始,一路蜿蜒,途径各个地标。
单单是从地图的绘制上,就足以看出克莱德的能力超群。
顾行简前往何处,停留多久,全都一一标注。
事无巨细,一目了然。
季礼对比着路线图,脑海中浮现着顾行简游走在学院内的场景,悄声问道:
“如此详尽,你是如何得到的?”
从地图的绘制手法来看,若非近距离观察,绝对做不到如此细致。
他更担心克莱德是否已经暴露,所得情报是顾行简刻意让他看见的假象。
克莱德摆了摆手,十分自信地回应道:
“这是通过监控查到的。
我被顾行简委派常驻天南戏剧学院,通过我以前的职业搞到了学院中的摄影顾问身份。
监控、保安、学院办全都被我买通。
在顾行简看来,我的身份是无害的,所以利用监控反过来‘跟踪’他,不打紧。”
季礼皱着眉,没有再继续说话。
他仔细比对着地图上的每一处标注点,缓缓抬起头,若有所思。
四个半小时的时间里,顾行简如同一名游客般,游走在校园之内。
共停留了七个目标地。
图书馆、食堂、女寝一到三、男寝一到四、职工办公楼E-2。
关于这七个地点,让季礼留意的疑点有二。
首先,顾行简为何将男寝四栋楼逛遍,但却在女寝四栋楼间只选择了三个?
其次,职工办公楼E-2,这是一栋对第七分店格外特殊的地点。
因为E-2的十三层,正是余郭未婚妻阿怜曾经的办公位!
职工办公楼,足足有三栋,顾行简就偏偏选择了E-2。
这绝对不是巧合。
他的进展远超季礼所想,只怕已经窥得当年之事的全貌。
所做的一切,全部都是对目标地的直取!
由于顾行简所去地点,男女寝室地点特殊,并无监控。
而图书馆、食堂这两个地方,经克莱德在地图的表述,他到此之后什么都没做。
没错。
顾行简在抵达每个目标地的时候,什么都没做。
但却分别停留了15—20分钟不等。
如此诡异的行径路线,让季礼意识到他这样做法,应该不只是在针对表面。
克莱德不清楚,但他却心知肚明。
天南戏剧学院,其实是一个双重维度重合的集大成灵异地点。
照此想法,顾行简的举动无法在现实世界解释,那就只能是作用于另一灵异维度。
季礼意识到问题关键,立刻对克莱德说道:
“把顾行简行动时的监控视频给我。”
克莱德似乎早就准备好了,话音刚落他就将一个平板电脑递了过去。
这上面停留的画面,正是以顾行简为主角,放大数倍后的景象。
按下播放键后,这个斜上方的视角中,顾行简身着一身纯白的运动装正坐在食堂的角落中。
顾行简是一个第一眼望去很平凡的人,尤其是在中午的食堂背景下。
人来人往之中,若不是监控专门对准他,很难让人记住这个普通的身影。
这是一个侧方的角度。
顾行简独坐在一个四座的角落,白净的桌面上摆放着餐盘,手边还有一杯饮料。
他就这样夹着筷子,不断进食着,不时还会咬着吸管抬头望一望。
过道上的人来人往,没人留意到他的存在。
但他却在观察着每一个人,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
“食堂中,他是在观察学生……”
这段视频,季礼并未发现疑点,但顾行简这个举动一定有什么目的。
再一次切换,这一次是在更早的图书馆。
换了场景后,顾行简捧着一本书,正趴在桌子上仔细地阅读着。
四周并无声音,也无人员走动,每个人都沉浸在阅读之中。
由于是一个背影的视角,季礼看不到顾行简到底是在看书,还是在做其他事情。
不过从双手始终暴露在镜头的情况来看,他似乎真的只在看书。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他在看够了十五分钟后,将那本书夹在肋下往外走去。
这一幕让季礼眼前一亮,他总算发现了一个不寻常的举动。
顾行简,竟然并未归还那本书,反而是将其“偷”走了!
情景再换。
关于寝室的七栋楼,顾行简做的事情就更加诡异。
他分别站在这七栋楼门口,仰着头望天,目光层层抬高,嘴里念叨着什么。
季礼放大了画面,对准他的面部,仔细辨认口型。
“1、2、3、4、5……”
顾行简,在数着楼层数!
季礼暂停了画面,在脑海中回忆着六个地点,顾行简的一切举动。
“食堂观察学生、图书馆偷书、寝室数楼……”
照此来看,顾行简似乎并没有如季礼所料那样,前往灵异维度做事。
他始终停留在现实世界,七个地点应该就对应了七种不寻常举动。
带着答案点开了最后一截视频。
职工办公楼E-2
这也是季礼认为整个天南戏剧学院最特殊的地点,阿怜的事发地。
“天南戏剧学院,足以影响一个分店的存亡”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个分店,最有可能指向第七分店。
阿怜是连接一切的纽带。
想要对天南戏剧学院下手,必然要经过阿怜。
于是,季礼很好奇顾行简在职工办公楼的E-2,又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时间节点17点08分,E-2楼前。
高大而扭曲的阴影从上方落下,黄昏的光芒无法照亮这片区域。
学院最东边的办公楼,鲜有人至。
只有一个双手插兜,姿态寻常的白衣身影伫立在大楼的正前方。
他就这样站在E-2楼前,连头都没抬,平视着大门,不进一步,不动一寸。
五分钟、十分钟、足足二十分钟!
在漫长而枯燥的影像中,顾行简似乎成为了一个静态的图片。
若不是摄像头上方的树叶不断在风中抖动,甚至会让人觉得画面早已结束。
季礼眼中的疑惑与不解,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浓郁,甚至到最后蔓延为了一种惊愕。
因为,什么都没做,就是最大的诡异。
突然之间,他发现平板屏幕闪过了无数道雪花。
他探出手指点了下屏幕,发现并不是电脑卡顿,而是监控视频出现了短暂故障。
然而当画面重新恢复之后,季礼眼前的场景发生骤变。
一直背对着镜头的顾行简,不知何时竟然转过了头,正以一种神秘的目光直视着监控器。
三十多分钟前的监控画面中,顾行简仰视监控;
三十多分钟后的监控视频里,季礼低头看录像。
两个错位的时空,两个立场的人竟然产生了四目相对的诡异局面。
一切,给人一种实时发生的错觉。
慢慢的,顾行简直视着监控,脸部肌肉颤抖了几下,竟露出了一个平和温煦的笑容。
而这个笑容,落在季礼眼中是那么恐怖和诡诈。
我是真爱写顾行简,我觉得这是唯一一个比鬼还让人恐惧的角色
第六百八十三章:杀死顾行简
视频的结尾,就以顾行简这个讳莫如深的笑容定格下来。
慵懒的黄昏,在这个画面中显得不再温暖,带来丝丝凉意。
季礼就这样面无表情地与顾行简对视着,良久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忌惮。
他很不愿意承认,但越是与顾行简产生交集,他就越是忌惮。
内心深处的那颗种子,正在不断发芽生长。
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接触,对方的所展露的一切,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关于顾行简的所有事,都在不停地刺激着心魔生根发芽。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季礼已经对这个人完全丧失了判断力。
他完全弄不懂对方到底是在故弄玄虚,还是真有设计。
越了解,越神秘,越神秘,越忌惮。
半晌之后,季礼方才睁开双眼,将平板电脑推到了克莱德面前,轻声问道:
“你难道没发现这一点吗?”
这节课已经进入倒计时,克莱德正认真地听课,闻言随意地瞥了一眼屏幕。
这一眼望去,正巧对上顾行简定格的笑容。
“卧槽!”
克莱德显然没预料到这个画面,他被这张恐怖的笑脸惊得骂了一句国粹。
前面上课的学生们,纷纷转过头惊疑地看着他。
这个猝不及防的反应,已经说明了情况。
克莱德缓了缓心神,伸长脖子看着屏幕,手指点在屏幕上,拉动了一下进度条。
在反复确认之后,他震撼地看向季礼,沉声道:
“这不可能!
我第一次观看监控时,他根本没看过镜头,更不可能还对着监控器笑。”
其实克莱德在交付视频时就说过了,他并未发现任何起疑的地方。
若是诸如食堂观察学生、图书馆偷书类似事件,他不认为会代表什么也就罢了。
如果他真的目睹顾行简会转过头看向镜头,一定不会是刚来时的那种表现。
因为顾行简此举,俨然是在明示他知道有人在看着自己!
“克莱德观看监控时,没有顾行简对视的场景。
偏偏在我观看录像时,却看到了这样一幕……”
季礼强行压制着内心种子的波动,他控制着情绪,理智思考问题。
事情或许十分匪夷所思,但却唯有一种解释。
三十多分钟前监控的实时画面,克莱德看到顾行简在职工办公楼E-2前,站立二十分钟离去。
这是真实的。
但季礼通过录像看到的顾行简转头微笑。
也是真实的。
不同时间,两人观看的同一视频,竟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画面。
这是怎样的能力……
而让季礼真正挂念的是,这究竟是来自天南戏剧学院的力量,还是顾行简的力量?
亦或是第三种,顾行简反过来利用了学院鬼的能力?
最糟糕的是,无论是这三种的哪一个,其结局和影响全都超出季礼的预期。
克莱德原本牢固的自信,被这一幕完全摧毁,脸上的微表情不断变化。
坐在坚硬的椅子上,简直如坐针毡。
之前听课时的沉稳一去不返,他不断观察着四周,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中注视着一切。
他就像是一个赤裸之人待在自认私密之地。
可殊不知,所做的一切早就被人察觉,他毫无秘密可言。
克莱德英俊的面容逐渐因恐慌而变得扭曲,他此刻对顾行简的恐惧甚至已经超过了对鬼魂的恐惧。
在失去全部安全感后,他的神态越发狠厉,青筋暴起地说道:
“就算他猜中我有异心又能怎样?
论智我有方镜,论勇我有罪物,我就不信他真能轻而易举地杀死我!”
一个笑容,能把最资深的店员逼得语无伦次。
只怕十大分店再找不出第二个人。
季礼牢牢地闭紧双目,用力抵抗着内心的起伏,可越是如此他脑海中顾行简的脸就越发清晰。
心魔的影响力远远比他预想的还要可怕。
一件罪物竟然可以作用于季礼,这本身就是一个极不合理的现象。
若那罪物真的如此强大,顾行简又是如何得到?
良久的对抗之中,季礼苍白的脸颊上竟缓缓留下了一滴汗珠。
“他在哪?”
季礼还是不肯开眼,他一字一顿地压低声音问道。
克莱德狠狠一砸桌面,用愤怒压下恐惧,拿出手机翻起了实时监控。
在经过几分钟的查找后,他将手机屏幕放在了桌子上。
屏幕中,顾行简正蹲在通往天南戏剧学院正门前的那条林荫长道之侧。
他的嘴里还叼着一根吸管喝着冷饮,神情放松地享受着黄昏阳光。
而在他的左手边,却还提着另一杯饮品。
如此做派,就仿佛是一个站在校门口,等待着好友汇合一同外出游玩的大学生。
时值17点49分,距离晚间六点钟全校最后一节课结束,已经进入倒计时。
301教室内的学生们开始躁动不安,监控的校门口人流也越发涌动起来。
克莱德格外忌讳地长舒一口气,沉声说道:
“他在校门口等一个人。”
季礼猛地睁开眼,浑身气息变得格外凌冽,从椅子上站起,转身而走。
绝对不能再拖了。
无论顾行简到底要成什么事,他一定需要时间布局。
季礼发觉时间拖的越久,顾行简对他的影响力就越来越大。
区区一道心魔,竟然能够给他造成如此强烈的压迫感。
只怕再给顾行简发育,他迟早会完全丧失对抗的信心。
顾行简再强,他也是一个人,一个会死的人。
克莱德刚才激愤中的胡言乱语,点出了一个最基本的逻辑。
论智,季礼不认会必输于他;
论勇,他本就不会被罪物影响。
季礼根本没有理由惧怕顾行简。
抛弃那些故弄玄虚的算计和猜疑,一切或许会有更加简单的处理方式。
天南戏剧学院在这个时间段,人流比其他时分高出数倍。
季礼气质冷厉,速度奇快地穿梭在这群学生之中,眨眼间就来到了那条林荫长路之中。
从这个位置望去,是一条笔直的长路,直通学院那座充满艺术气息的大门。
即便到了这个季节,两旁浓密的树木仍然叶子饱满,为这条路增添着勃勃生机。
而在这条路的尽头,那个一袭白衣的平凡背影,就这样落在季礼的眼中。
那人似乎早有预感,在感受到目光袭来后,就转过了身。
顾行简叼着吸管,面带微笑地抬起了左手,扬了扬手中的饮品,向季礼打招呼。
好像他真的是季礼的好友,正相约课后出校游玩。
季礼面无表情地快步走了过去,二者的距离越来越近。
他甚至可以看到对方口中的吸管已经被咬得变了形。
顾行简笑呵呵地将左手的冷饮递了过去,满面春风地说道:
“季店长,好久不见了,学校里的奶茶店这款果茶做的很不错,你尝……”
“砰!”
但还没等一番话说完,顾行简胸前的白衣上突然出现了一颗圆形空洞。
那圆孔处冒着淡淡的硝烟,一抹刺眼的红色在纯白的衣襟上不断扩散。
刚才喧闹的校园,在枪响后霎时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足足半分钟后,就是更加混乱和嘈杂,所有人都在尖叫,都在逃窜,都在惊恐。
季礼面无表情地抬着右手,那滚烫的枪管处仍灼烧着空气。
果茶,摔在地上,脆弱的包装杯裂开了一道口子。
里面浑浊的液体,就洒在二人之间。
顾行简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处涌出的汩汩鲜血,半晌后抬起了头。
可他并未倒下,也并未痛苦。
反而是笑容不改,只是看向季礼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莫名的怜悯:
“季店长不用这么恐惧我,是我应该恐惧你才对。
为了处理你的事,我甚至放弃了李一。”
季礼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他只是看到顾行简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单薄,身子也开始在风中摇晃。
仿佛他正在从一个生动的活人,变成一张弱不禁风的白纸。
又是一枪。
这一次,季礼瞄准的是他的眉心。
从头到尾,季礼都没有说一句话,更不愿意再被他的言语扰乱。
这本质上,也是畏惧的另一种表现。
顾行简的身子越来越轻盈,胸口的血迹逐渐遍布全身,一缕鲜血从眉骨流向鼻梁。
他在消失之前,仍然带着那种悲悯的目光凝视着季礼。
第六百八十四章:变异的博物馆
天南戏剧学院之事了结的同时,世界迹博物馆内的营救行动也进展到了白热化。
雕塑馆的第七展厅前,已是一片狼藉。
靳希搀扶着小千度叶,眼巴巴地望着面前的废墟,内心不断翻涌起惊骇。
而此刻小千度叶双目处的白色丝巾已经不知踪影。
两行血泪已经在脸上干涸,她盘膝坐在地上,不时发出微弱的呻吟。
这扇大门上的雕塑早已面目全非,悬空的浮雕全部化作碎石,平铺在地面之上。
曾经折翼天使、荷叶丝状物、再加潼关,这三者融合的浮雕全部损毁。
场间灰尘喧嚣而起,一片环形迷雾包裹着第七展厅的大门,让人看不见里面的形式。
在剧烈的轰鸣声中,一声痛苦的闷哼传出。
靳希亲眼见到一个身影从迷雾中倒退而归,口吐鲜血跌倒在地。
李观棋手中攥着一颗裂开的黑棋,身形狼狈地从地上挣扎了几次却也并未站起。
一旁等候的苏城河与陈汉升急忙上前,将其搀扶起来。
刚一起身,又是一大口鲜血涌出,李观棋痛苦地指着迷雾之地,高声喊道:
“采薇!快去救采薇!”
混乱的现场中,分割成几块阵地。
第七分店等人围在小千度叶附近,就是为了随时驰援。
洪福和余郭在见到李观棋身影被打回之际,就意识到不妙。
当那句呼喊传出时,二人同时踏步迈出,跻身迷雾之中,消失不见。
苏城河看着地上的血迹,暗自心惊,将李观棋扶到第六展厅的位置坐下。
“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观棋缓缓摊开掌心,刚才已经裂开的黑棋,此刻已经化作一片粉末。
他略带心悸地望着第七展厅位置,沉声说道:
“我和采薇进场的第一时间,就设下了棋局。
在白子的干扰下,我将折翼天使拉入棋盘之中,展开对弈。
这一步原本进展的十分顺利。
采薇也着手以天平,尝试联系潼大哥的生命重量,将其称量。
但没想到我竟然连半分钟都没撑过去,棋局由战平,瞬间转为大败。
我所执黑棋,竟被那只鬼连斩三十二子。
若非我及时掀了棋盘,只怕它将反客为主,把我就地斩杀!”
苏城河听得直皱眉,转过头颇为忌讳地望着那片迷雾,眼中有了一丝惧意。
李观棋的实力不说顶尖,却也在店长之中处于中游位置。
尤其是在棋局的操控之上,更是他的主场。
苏城河与他的实力也就在伯仲之间,万没想到李观棋竟半分钟之内狼狈落败。
“我们轻敌了……”
陈汉升在一旁抽了一口烟袋,眯着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李观棋听后低下了头,长叹一声。
他说的不错。
他们第五分店的确是犯了轻敌的大忌。
原本料想,一个刚刚晋升三星酒店的鬼物,再强又能多强。
哪怕如今并非任务阶段,可他也没想过会在最擅长的领域大败而归。
李观棋甚至只用了棋盘罪物,剩余手段一概未出。
他的轻敌,不仅造成了如今功亏一篑,并且将鹿采薇也害了。
第五分店的计划,本就是由李观棋拖延时间,由鹿采薇施展救助行动。
但如今李观棋眨眼就被打退,鹿采薇却刚刚铺开罪物,一时无法撤出。
毫无预警的情况下,鹿采薇将会承受鬼物带来的全面压力。
这个时候,苏城河站在他的身边,轻声说道:
“或许,小千小姐当初的话,我们真该听一听。”
半小时前,十一人浩浩荡荡地开赴世界迹博物馆。
秉承着计划的谨慎性,先由小千度叶的灾祸之眼,检测潼关。
但当时,一双眼睛却根本无法穿透浮雕,直视潼关的命数。
反倒是,她看见整座博物馆笼罩在一片深不见底的黑雾之下。
这种程度的黑雾,就代表了最为纯粹的灾祸。
而真正让小千度叶心惊的是,他们这十一名信心勃勃的营救队伍,全都淹没在这黑雾之中。
正当她准备进一步观察每个人的身上,是否会被这股灾祸所影响之际。
她的双目猛地传来剧烈的刺痛,视力急转直下,直到完全泯灭。
这是罪物被灵异全面压制的表现。
小千度叶就此得出了一个十分不详的结论:
“世界迹博物馆,已经变异。
它不再是一个三星晋升任务的普通地点,而是具有强大灵异力量的恐怖之地。”
小千度叶自然准备撤退,放弃本次行动。
但立马遭到了所有人的强烈反对。
现在的十一个人是什么阵容?
三位店长,外加四大分店的资深店员,就算真的是集大成灵异地也有资格碰一碰。
于是,后面的事情就一一发生了。
正当这时,第七展厅位置突然一抹青绿色的硕大荷叶,如同开天般撑开迷雾。
在荷叶之上,余郭与洪福架着面色惨白的鹿采薇,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常念带着解正,急忙上前迎接。
李观棋挣扎着从地上起身,看到鹿采薇脸色不佳的模样,满是心痛地问道:
“采薇,你感觉怎么样?”
鹿采薇显然是伤了元气,精神略显萎靡,不过仍然露出一排齐整的牙齿,嘟囔道:
“轻敌了轻敌了,我以为是小风小浪,没想到直接把船都给翻了。”
李观棋搀扶着鹿采薇,退到了二线位置。
苏城河这个时候将手伸向怀中,与王大炊走到了灰烬迷雾的前方。
他深吸了一口气后,偏过头说道:
“这次该我们试试了,大锤!”
王大炊活动了一下如山般的庞大身躯,从背着的工具包里,拿出了一柄短锤和一把凿子。
他面带憨笑地转过头,对着鹿采薇嘿嘿一笑,说道:
“小鹿,你就安心躺着,看大炊哥给你报仇。”
鹿采薇平躺在小千度叶的旁边,听闻此话挺起了头,不服气地喊道:
“抡大锤的,你看不起谁呢?你给我等着…哎呦我的腰……”
王大炊没有再搭话,拎着工具先一步进入了迷雾之中。
苏城河则是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字帖,与店长任务那次一样,先在第七展厅的附近埋下结界。
在确定无误之后,两手攥着两沓字帖,口中叼着一杆笔,钻进了迷雾。
看着第二分店之人,已经开展了第二计划。
余郭来到了常念的身边,二人并肩站在迷雾外围,他忧心忡忡地说道:
“也不知苏城河能不能成功,真希望不要动用最后一步。”
他略有担忧地看着沉默不语的常念,微微摇头。
二人一同执行过酆都任务,也算是几经生死,如今常念变成这幅模样当真令他心痛。
第七分店的其他成员不清楚,但余郭是有预感的。
潼关出事前,除了不可移交的空间图,他已经把所有罪物交由洪福带回。
所以,按照常念的性格,若所有计划都不能成功,她必定会用白蜡烛。
那件罪物……
余郭仅仅只是想一下它那让人非死即残的可怕代价就会心惊。
若常念真用白蜡烛,又处于非任务阶段,她即便不死,也要变成残废。
见常念仍然不开口,余郭犹豫了一下后就要再度说话。
突然,背后响起小千度叶的惨叫声,他刚要转过头,却见迷雾外围异变顿生。
苏城河在进入迷雾前所设下的字帖结界,竟然出现了集体松动。
数百张字帖在同一时间发出震耳欲聋的“沙沙”声,紧接着就像是被狂风刮过。
白纸黑字如同落叶般,疯狂在空中凝聚,却又层层化作碎片。
与此同时,小千度叶的呼喊传来:
“快救苏城河!”
洪福这边刚刚关闭荷叶种,一听这话因失血代价而惨白的脸,更加惨白了几分。
没办法,他只能哭丧着脸又把罪物拿了出来。
余郭震撼地望着迷雾外围的碎纸,面色瞬间阴沉下来:
“李观棋、鹿采薇半分钟败阵、
苏城河、王大炊也才进入不到十秒钟!
这座博物馆,怎么会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