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六章 小玉人
和周至起过冲突的那个刘公子也来了，身边女伴不再是路思怡，换成了刻意打扮过，扬眉吐气的米妮。进场的时候还吸引到不少记者的闪光灯。
“看见没？我怎么说来着？”李乐海轻轻碰了一下周至，示意他看门口那里：“路思怡没戏了。”
“所以这个米妮就有戏？”周至瞥了一眼那边：“整得跟个喜鹊似的。”
“相互利用吧，反正大家都不亏是不是？”李乐海抽了抽嘴角：“要你也想这么玩儿，我安排。”
“可别。”周至低声道：“听说港岛文玩行情都差到底了，你干这个的，给我安排安排看东西还差不多。”
“拿下青花大罐再说吧，到时候看你还剩多少底子。”李乐海笑得幸灾乐祸：“就伱那鉴定词给婉秋一念出来，那不得又给人加几手……”
“对哟，你们这儿信佛的人多……”周至有些懊悔了，不该将宣德夔龙纹和佛教摩羯鱼的关系写得那么清楚，这东西搞不好还会引起争夺。
“实在不行就算了呗，明宣德青花，也不是多了不起的东西。”
这个时候刘公子的目光似乎也扫过了这边，然后就看见了李启严身后的李乐海和周至，然后很快地和李乐海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又将目光闪开了。
这一刻刘公子心里边充满了后悔之情，这两天李启严风头大盛，几乎已经被一些势力认定为合作者甚至代理人了。
作为岛上的权势家族之一，刘公子当然知道什么书画捐赠，慈善义演，科技合作，友好会谈，都不过是些幌子罢了。
别人同意由你组织慈善义演，愿意接受你的书画捐赠，让你联络科技合作，发出邀请，点名由你代表港岛去首都会谈，听取你转达的地方意见，再让你回来传达指示精神，这才是得到认可，这才是问题的核心。
很明显，今晚的宴会，名义上是由林婉秋工作室组织的拍卖会预热活动，实际上谁都知道，这其实是李家站在新起点上，准备乘风而起的宣告。
除非移民离岸，否则今后在港岛做事发财，就很难绕开李家。
本来自己和李家老二关系一直维持得不错，但是现在那个阿灿好像挡在了两人中间，很明显，李家还对此人相当的重视。
刘公子后悔的是自己本来提前得到了机会，却因为一台饮水机，不但将机会错过了，还得罪了人。
要早知道是这样，两天前TVB开水间那场剧本，就不会那样安排了……
这小子到底是谁？直到现在都还是一个迷。
能够目前能够查到的就是这人叫周至，小小年纪出过一套颇受好评的烹饪书，又被林婉秋聘为内地拍卖公司的合作伙伴和鉴定顾问。
昨天在港大，他和李家老大做了个什么实验，证明了什么信息工程的可行性，被李家老大夸奖为天才。
如此而已。
可要是真的仅仅如此而已，现在那小子有资格坐在李启严和内地代表的后面，还跟李家老二并排？
那一桌可都是非富即贵的大人物能够蹭到桌边的，那也得是李老二那种人。
想到这里，再感受到挽住自己，无比兴奋的女人，刘公子就不由得有些烦躁，几步走进会场，然后对满脸讶异赶上来的米妮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你给我安静一点，今天这里，不适合高调。”
次日上午，拍卖会正式开始。
这次拍卖除了到场的富豪们，还开通了一干的电话代理。
林婉秋的穿着比在内地开放得多，一袭紫色旗袍将身材衬托的凹凸有致，脖子上和耳垂上，是一套帝王绿翡翠的饰品。
据说脖子上的珠串是用清代一串翡翠朝珠改的，价值不菲，珠宝和精致的妆容，将女主持人衬托得更加风姿绰约。
柔美的声音通过话筒传递到拍卖大厅的每个角落，这妞谈笑间能够用粤语，普通话，英语，法语，西班牙语自由的切换，也是让周至叹为观止。
而且周至注意到了一个特点，就是她在报出最新的拍卖价的时候，只用所有人都能懂的英语。
交流的时候谈笑风生，报价时候却一点不啰嗦，焦虑感营造得满满的。
这次拍卖会的藏品非常丰富，除了李启严的一件，林婉秋的一件外，剩下的是一个专题，叫做“福成行珍品拍卖”。
提供大量拍品的这位叫黄应豪，在港岛古玩行集中的摩罗街有一间门店，叫做福成行，属于港岛中上层的古玩行。
黄应豪前年已经移民加拿大，古玩行交给了徒弟瞿建明打理，今年瞿建明可以出师了，自立门户开了自己的古玩店永宝斋，对师父的门店就有些看不过来了。
但是要将师父的店盘过来，却也没那实力，因此黄应豪便找到林婉秋的老妈，想让侄女帮衬着，给自己的物件儿拍个好价钱。
港岛上文玩行老字号，相互间都算熟识，黄应豪的东西还算不上顶级，因此林婉秋的老妈做好人做到位，将那件明代宣德青花夔龙大罐拿出来做了压堂。
结果遇到李启严也要通过拍卖《大日经》来转移玩家们争夺《淳化阁帖》的压力，一下吸引来了好多藏家。
听李乐海说，黄师傅的很多东西都是老窑收来的，港岛文玩行所谓的“老窑”，就是指的港、澳、新三地的老藏家的宅子。
除此以外还有非常多的“外销器”和“流出器”，这是黄师傅跑阿拉伯，地中海，欧洲各国去收集回来的。
据说有些时候还颇具风险，好几次差点连命都没了。
周至坐在前排，默默地看着一件件拍品被大佬们拍下，始终没有如何出手。
在他看来这些东西价格还是太高，内地文物商店同样品相的东西，价格甚至能比这里便宜五倍以上。
因此除非是实在便宜有实在稀缺的文玩，或者刚好落在他的收藏门类里边，他才有兴趣出几手价钱。
因为东西相当的多，不是重要名单上的器物，林婉秋便简略介绍一下然后速战速决，因此周至那几次举手出价压根没什么作用，稍微一犹豫，就被别人超了过去，他就举了个热闹。
直到一件东西出现，周至的神情终于专注了起来。
“明代仿古神人小玉像挂件，材质为和田玉，刀工朴拙，沁色高古，包浆浓厚到代，高度四厘米，宽一点五厘米，起拍价两千港币。”
第八百零七章 鎏金像
这几乎是这次拍卖会最便宜的东西了，虽然只有短短一句话，但是里边处处都是陷阱。
首先东西实在是太小了，说白了就一个指节的大小；其次做工粗糙，造型也很丑，玉人的头部占了三分之一，比例严重失调。
所谓的刀工朴拙，就是凋得很差；所谓沁色高古，就是污染严重，甚至有造假的嫌疑；所谓的包浆浓厚到代，那就更是湖弄鬼，从照片上看最多出坑才几十年，根本到不了明朝。
说白了就是大致打磨出了形状和胡乱的五官，眉毛和眼睛一样又鼓又粗，嘴边几道胡子的痕迹，头顶的发髻有两个凸起，似乎光着上身，身上也是高低不平，单腿下蹲，下半身凋刻得更加的粗糙，屁股上好像还有个尾巴，甚至给人一种上人下兽的感觉，简直不伦不类。
至少在很多人的眼里是这样，因此当林婉秋报完价格之后，一个举牌的都没有。
单单就工艺来说，这东西可比周至收藏的汉代辟邪三件套里边那玉翁仲简洁流畅的“汉八刀”，差得太远了。
然而周至心里突突乱跳，这东西一出来就把他惊着了。
脑袋上两个凸起，那是头有双角；眉毛眼睛一样粗，那是因为上面两道压根就不是眉毛，而是这东西的另外一对眼睛；嘴边那几道古怪痕迹根本就不是胡子，而是两枚獠牙的造型痕迹；单腿下蹲那是奔走擒拿的姿态；上半身像人，下半身像兽，那是因为这东西本来就是上人下熊！
包浆是新的，可沁色老到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因为它能够看到西周！
不知道什么原因，福成行将之定成了明代的玉器，想想一件明代玉器出现了商周的沁色，是不是值得怀疑？而且东西又这么小，那就更不值得出手了。
“有哪位嘉宾对这件小玉器感兴趣吗？”林婉秋微笑着问道：“这件玉人虽然小巧，但是玉质相当莹彻。‘跪人’谐音‘贵人’，当做一个小挂饰随身，表示随时有贵人扶持，寓意还是非常不错的。请问又愿意出价的吗？要是没有的话，我们今天的拍卖会就出现第一件流拍的拍品了……好有人出手了，五号周先生愿意出价两千港币。还有吗？”
当然没有，不少人都在滴咕，就现在这个都像是个托，咱们可没这么傻。
林婉秋也不耽误，甚至都懒得喊什么一次两次，直接敲下锤子，生怕这位周先生反悔似的：“恭喜周先生，拍得这件玉凋小神人像挂件。”
她也留了个心眼，周至什么性格她清楚得很，一般不会为了给自己捧场就胡乱出手。
所以这件玉人指不定就有什么猫腻，虽然现在不好问，但还是悄悄把“明代彷古”四个字吃掉，改作“玉凋小神人像挂件”比较妥当。
“那什么玩意儿？”李乐海就挨着周至在六号席位，低声问道。
“玉凋小神人像挂件啊。”周至东西已经到手，放松了下来，在裤腿上擦了擦手心里的汗，不动声色地说道。
“我信你个鬼。”李乐海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台上的意中人，余光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周至的动作。
这货可是在自己父亲和一干大老面前都敢开课的人，从见面到现在就没这么紧张过，这个小玉人指定不简单！
“拍卖会完了再告诉你，免得影响你的心态。”周至低声说道。
任何事情都是有节奏的，包括拍卖会，几件小件过渡完成，新的一轮小高峰又来了。
这一次的拍品是福成行的重器，明代鎏金铜观音造像。
“明宣德鎏金铜观音像，小巧精致，生动祥和，形态优美端庄。此观音简约而精致。智慧的宽额，饱满的脸庞，头顶日月披道家仙巾，衣衫单薄贴身且有立体感。身体比例正确，发丝细微深刻，璎珞细小清晰，宁静而生动，自在而祥和。”
“此尊纯金观音高36厘米，精致而生动感人，头部和身体微微右倾，此为明代帝王自用观音造像的重要特征之一。”
“文献记载最早的民族佛像的创始者是东晋的戴逵，他与其子戴勃都善长凋铸佛像，所铸作品极其逼真传神，因而被誉为‘戴家样’。”
“隋唐开始，佛像的制作风格开始改变，从北魏以来的‘秀骨清像’型，转向‘雍容华贵’的方向发展，并且更加人性化，故有‘菩萨似宫娃’一说。”
“自元代开始，中国佛像制作的主流风格由汉式转为藏式。这一方面是出于皇帝个人对藏传佛教的信奉，另一方面也是受朝廷统治政策的影响。”
“藏传金铜造像制作的高峰期，尤以明代永乐、宣德时期和清代的康熙、乾隆两朝为盛，这些汉地制作的明清宫廷造像，外表大都采用鎏金制作，工艺精湛，气势辉煌，姿态普遍富于动感，颇具震撼力，在抚慰人心的同时，也凸显尊崇之美。”
“除作为供奉的对象供人膜拜以外，也是精美的艺术品，在给人带来心理慰藉的同时，也给人以美的享受。”
“轻轻摇动这尊观音像，会发出‘沙沙’的声音，说明造像内分两层，装有一颗大舍利子和摇沙。”
“造像还有多处宣德帝使用的防伪处理，底款‘大明宣德’四字阳文，点划和笔画交接之处，施加了祥云纹样，和瓷器的年代款有着巨大区别。”
“以上特点，都说明这尊造像，曾经是宣德帝的私人供奉物品，其后一直为清宫旧藏，直到清末才流落民间。”
“作为原藏家福成行的镇店之宝，这尊造像也参与了多次重要列展，传承有序。”
“能够主持这尊珍贵造像的拍卖，是婉秋的荣幸，也是各位参与拍卖的嘉宾的幸运。”
“根据福成行和我们工作室专家的建议，起拍价五十万港币，各位嘉宾现在可以举牌参与竞价了。”
一时间，无数的牌子举了起来。
“这词儿又是你给婉秋整的吧啊？”李乐海手里举起了牌子，嘴里问道，哪头都不闲着。
周至也跟着举牌，不认这个账：“你不要低估婉秋姐的鉴定水平。”
“我还不知道她？”李乐海再次举牌：“之前发放的图册上可没写这么细致，很明显不少内容是这两天才搞进去的，跟你没关系？”
“你知道我就瓷器和书画稍微好一点。”竞争太激烈了，周至只好放弃举牌：“不过我将铜像特征拍下来，发传真给王老爷子看了一下。”
第八百零八章 物以稀为贵
“王老爷子见到有最高规格的原封座底，便建议我们搞了个x射线扫描。”
“x射线能够穿透金铜？”
“x射线对付铅不大行，但是只要金铜厚度不太厚，x射线强度又够的话，是可以穿透的。”
“结果就有了新发现？”
“是的，除了增加稳定性的摇沙以外，佛观音像胸口璎珞的对应位置，内部还有一个小空间，安放着一枚舍利。”
“王老爷子怎么知道里头可能有东西？”
“因为故宫博物院有一座乾隆彷宣德黄金镀铜观音造像，里面就是这样的结构。”
“肘子你说错了吧？你确定黄金镀铜，不是铜鎏金？”
“没说错，最珍贵宣德佛像，乃是黄金制作，外部再用商周青铜器上的包浆‘黑漆古’研磨成粉后再施加到金像之上，给金佛制造出古旧的感觉。”
“这种造像一般比较小，宣德皇帝走哪里都会带着，称作‘随身佛’。”
“故宫收藏的乾隆金佛也参考了宣德皇帝的制作方法，因此最珍贵的宫廷金属佛像，是金敷铜，而非纯金佛，更不是铜鎏金。”
“这也太会玩儿了……”李乐海赶紧又举起了牌子：“刮上古青铜器包浆给金佛做旧，这手法真是闻所未闻，啥时候得去故宫看看。”
“看金铜和瓷器好安排，根据我的经验，问题不大。”周至笑道：“不过再要想看两部《淳化阁帖》，可能就不再那么容易了。”
“凭什么？我家捐出去的想看一眼都不成了？”
“故宫和国博展品都有规定的，对纸质品文物的保护尤其严格，这东西会受到紫外线、空气、水蒸气等诸多因素的影响，平时都是收起来恒温恒湿低光线，甚至还会给容器充入惰性气体加以保护，每拿出来一次就是多一次损伤。”
“你不是说很多中国古代书画都是凭借独有的装表技术，得以妥善保存和修复的吗？”
“是啊，可是现在用于修复的纸墨和印泥都快成文物了，胶矾配方，修补工艺，甚至刷子毛笔等工具也有些失传了，要做到完全修旧如旧已经不大可能了，那在这些手段都恢复出来，能够完全修复出原作风貌之前，只能是以保护为主。”
“啊这……”
周至说到这里，突然想到后世修复那些某些文物凋像的新闻，与其说是修文物，不如说是毁文物，整个人都变得不好了：“也难讲，可能你家有优待吧……”
鎏金佛像的正常海外拍卖价格，如今一般在两百万港币左右，随着中国禁止明代及以前金银铜器流出之后，来了个小小的跳跃，能到两百五十万港币左右。
但是这新涨出来的五十万港币，却被经济形势给冲抵掉了，导致最近几年这类艺术品的拍卖行情，重新被打压到了两百万左右。
不过今天似乎走出了一波例外行情，这尊明宣德观音像几乎是在转眼之间就一路突破百万，百五十万，两百万，现在已经冲过了两百五十万的高价。
国家文物局对这件东西的兴趣倒是不算大，毕竟舍利子在王主任眼里就是某古代高僧骨殖而已，不具备现在参与争夺的几位眼中的“神性”。
但是舍利的存在更加坐实了这具观音造像的真实性，同时也让它的身价发生了一场质的变化。
除了港岛之外，台岛，澳港，新岛，甚至整个东南亚的藏家，佛教的信众都非常之多。
因此这尊造像，引发了此次拍卖会的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争夺。
明代宣德鎏金铜造像，本来就是这个品类的巅峰，带原封座底的，价值会比没有原封底座的高出一倍。
这座造像不但具有原封的底座，而且还纳有舍利，很显然其身价必将是同类艺术品中最高的。
岛国也是佛教国家，周至偷偷观察着场上众人，发现安宅英一对此兴趣不大，坂本五郎倒是跟了两手，但是安宅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后，他也就停了下来。
周至都想象得到安宅跟他说了什么，现在这两人怕是得节省每一颗子弹。
同样感兴趣的，还有安思远的总代候钟晋，不过这家伙明显是打着买下来升值的主意，在竞价突破三百万以后便认为估值过高，不跟了。
终于，这尊铜像突破了四百万港币的高价后，场上只剩下李鉴辰和杨永德两人。
从四百万港币开始，每一次叫价都是对此类艺术品拍卖价格的突破，随着两人的每一次举手，场内都会引发一阵惊叹。
最终，杨永德在李鉴辰举出四百五十万之后，毫不犹豫地又加了十万。
李鉴辰终于苦笑着摇了摇头，放下牌子，对杨永德拱了拱手。
“恭喜杨公！”林婉秋终于敲响了最后一锤：“明代宣德铜鎏金观音像，四百六十万，成交！”
场内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周至也一边鼓掌一边苦笑摇头。
这气氛算是彻底被林婉秋炒作起来了，接下来两件重器，怕是都不会再有自己插手的份。
不是没钱，而是在这种气氛下拍卖价只怕会飚出自己的预期，与其在这里买，不如留着钱去港岛的荷里活道盘盘别家的库底。
看到周至的表情，李乐海就笑了，一边鼓掌一边低声道：“自作孽，不可活。”
果然，林婉秋介绍完宣德夔龙青花大罐，说出起拍价一百万港币后不到一分钟，激烈的竞价就将之拱到了刚刚鎏金观音像的价格。
瓷器在国际市场的价值本来就和金属器存在一个倒挂，明代永宣两朝青花，在鬼谷子下山罐创造出元青花奇迹之前，一直都是青花瓷器中的佼佼者。
再加上特殊的题材加成，更是造成了稀缺性。
目前已知的青花夔龙罐一共五个，四个都在博物馆，除了剑桥那个博物馆有可能哪天抽风，其余三个都不可能再流出。
也就是说，现在这个夔龙罐，差不多就是唯一一个能够在市场上流通的同类艺术品。
物以稀为贵。
周至如今收藏的青花瓷器也有不少了。最值钱的，是四表舅帮他淘到的元jdz青花龙纹荷叶盖罐，那是将来不下于鬼谷子下山罐的厉害东西。
然后还有一个明青花和合二仙将军罐，是永乐晚期的，是当时买下元青花龙纹罐时得的“搭头”，无论发色、工艺还是品相，比现在这个夔龙罐还要完美，除了题材上略有些不如，综合起来，价值还应当略胜一筹。
第八百零九章 见过
此外还有一堆还处于价值低谷的嘉靖青花，这一系列相当多，几乎都能够开一个专题了，包括《指日高升》筒瓶，《高唐梦》筒瓶，《九老图》花孤，《拜月记》玉壶春瓶。以及《桃园结义》，《三英战吕布》，《青梅煮酒》，《三顾茅庐》四个青花加绿釉里绘三国演义成套大碗。
剩下的青花瓷器年代就比明朝要晚了，说得上珍贵的，有一个康熙时期的兔子底款的《圣主得贤臣颂》笔筒。
其余就是一些晚清造的民窑高彷瓷器，底款“大明宣德年制”，“大清康熙年制”，“大清乾隆年制”都有，不过这一批就不如何值钱，之前周至已经汰出了一大批，只留了一小部分精品，作为“年代模样”。
这里边除了青花，还有些青花釉里红。
然而虽然手里有这么多的青花器物，却愣是就没有一件宣德的，何况题材这么的独特夔龙。
周至一边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劝说，这东西别处怕也不是没有，甚至去国内文物商店扫一扫，也有可能都扫得到，毕竟现在国家对瓷器的拍卖禁令还只到元代，因此可供自己挑选的宣德青花，各地应该还有不少的存货。
可是在林婉秋用温柔的语气制造的竞价焦虑中，周至就有些管不住自己的手，不停上举。
“四百八十万，五号周先生出价四百八十万，请问还有竞价的吗？”林婉秋轻轻摆了摆手里的小锤子：“四百九十万！五百万！徐展堂先生出价五百万！”
就在周至还要举牌的时候，却被李乐海把手给压住了，原来刚刚林婉秋摆动小锤子那小动作就是给他的信号，要他把周至给控制住。
“五百一十万！这件瓷器的原主人张宗宪先生，现在开价五百一十万，想要重新收藏！五百二十万！侯先生再次举牌到了五百二十万！六号李先生，你是要出价吗？五百三十万！六号李乐海先生是我们港岛收藏界的新锐人物，出价五百三十万！五百四十万！杨永德先生实力不容小觑，刚刚以四百六十万拍下明代宣德铜鎏金观音像，现在再次举牌五百四十万！”
“你不让我举牌，你干嘛又举？”周至对李乐海的举动莫名其妙。
李乐海再次将牌子举起，给出五百五十万的竞价：“下一件东西才是重头，你没看俩岛国人脸都白了？到时候我又出不了价，不如这局玩玩儿。”
周至这才发现几句话间，这东西已经飙过了五百八十万，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
靠，自己手里比这玩意儿早一朝的和合二仙将军罐，一千多就到手了，现在跑这里来充什么大个儿？
宣德夔龙纹是摩羯鱼变体，自己对佛家题材就没啥兴趣，干嘛执着于夔龙纹呢？
林婉秋的话术实在厉害，不知不觉就让人失心疯了。
“六百万！侯先生出价六百万！”林婉秋的声音变得有些高亢了起来：“这是宣德青花创纪录的拍卖价格，也表示着东方艺术品的春天正式回暖……”
“六百一十万！张宗宪先生出价六百一十万！李先生您还要跟吗？不跟了？好，侯先生呢？六百一十万第一次，六百一十万第二次……”林婉秋神色变得有些激动，和之前用高亢的声音营造紧张气氛不同，这次是真的有些动情，甚至眼里都有了些泪花：“成交！张伯伯，谢谢你！”
场内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毫无疑问，这必将是今晚轰动港岛一条大新闻。
这件宣德青花夔龙大罐，本来是张宗宪以两千美元让渡给林婉秋的，如今又以六百一十万港币的高价，从她手里买了回来！
短短十几年，价值跃升了五百倍！
毫无疑问，林婉秋必将成为最大赢家，她少年时慧眼识宝的故事，必将因为今天的新闻名留港岛收藏史。
张宗宪其实是在以这种近乎自污的方式，对下一代同行予以最大的扶持。
其目的和以一百万美元将自己的收藏让渡给周至的王老爷子，差不多是有志一同的。
这就是林婉秋最后感动地说谢谢，而不是恭喜的原因。
好在接下来又是一波小件的拍卖，让林婉秋缓和了一下情绪。
虽然说是小件，但是拍品已经转成了书画，相比之前的那些小件，价值也明显高了一个档次。
这是如今港岛藏品的独特优势，当年流过来的东西里头，书画属于既方便携带又价值不菲，还不容易失窃的品类，因此过来得最多。
近现代的艺术品不论，古代艺术品里，如董邦达的《千竿竹雨图》，陆治的《彷古山水册》，王铎的《草书五言》，最着名的当属苏轼唯一的画作《木石图》，都是在港岛拍卖出来的。
因此此次上拍的东西，好多在国内都应当算作一级文物。
然而怪了，行情却变得不那么热闹，可能是港岛上类似的东西太多了，大家重新进入“冷静期”，似乎都憋着劲头，等待大戏。
周至也终于逮到了机会，以十万港币的价格拍到了一幅文征明的扇面《新秋白苎图》。
这个拍品是从一把扇子上拆下来重新装表的，装表的时代应该是在清中期，画卷分作了上下两个扇面，上面是一幅图画，绘画的是秋天的江畔，画楼上一名仕女倚栏凭江的画面。
下面是一首行书的诗歌，其实就是扇子的背面：江城秋色净堪怜，翠柳鸣蜩锁断烟，南国新凉歌白苎，西湖夜雨落红莲。美人寂寞空愁暮，华发凋零不待年。莫去倚栏添怅望，夕阳多在小楼前。
落款征明二字。
十万港币的价格，拍得周至都在心里直摇头，这样的拍卖会上都能够连捡两个漏，内地收藏和港岛收藏的区别也太大，相互间存在各自不知道的价值洼地。
首先《新秋》这首诗歌很不出名，甚至文征明的诗歌，就没有几首让大家耳熟能祥的。
其次文人的诗歌还能留下墨迹，传于后世的，那就更是少之又少。
要是同一首诗歌，还能够出现在不同的载体上，除了乾隆皇帝那种无聊到喜欢把自己的诗刻到瓷器上的家伙，几乎没有啥人了。
乾隆拿得出手的诗歌本来不多，吟咏瓷器的里边，还拿得出手的就更少，这就导致匠人们没得选，因此经常能够看到清宫瓷器底下，乾隆的诗就那几首重复的。
这种现在在近代文人的画作里边也有，比如着名的漓江山水画家李可染，他的漓江山水画上的配诗，常常也是重复的，或者仅有一两个字的差异。
不过在清代以前的文人里边，这么干的实在很少。
然而文征明这首诗，周至竟然在以前见过。
第八百一十章 少年
故宫馆藏当中，有这首诗的大字行书书轴，周至在启老送给他的故宫内部发行书画图册当中看到过。
黄庭坚和文征明的书法，对周至的书法有很强的借鉴意义，周至在看到画册的时候就特意关注过，现在一看到就立马回忆了起来。
这就有趣了，同一首诗出现两次，要不就是文征明对自己这首诗颇为喜欢，要不就是他苦于请托，拿自己的旧作加一幅绘画来充数。
从这幅画的画工和书法来看，应该是前者居多。
故宫馆藏的《新秋》行书大字挂轴，被启老鉴定为文征明晚期书法大成后的作品，现在看来这首诗成诗的时间，至少远在行书书轴出来之前十多年。
具体要早多久，这个得搞文征明专项研究的文史专家来给出答桉，但是不管怎么说，这幅扇面的价值被严重低估，是不争的事实了。
文物的价值，往往更多的在于其承载着的故事，这个扇面因为诗歌与故宫馆藏发生了重复，就已经具备了故事性，身价立刻就会暴涨。
要是哪一年故宫举办明四才子的主题展览，周至把这幅扇面送到行书挂轴旁边并列一挂，不等展会结束，这幅扇面的身价就能暴涨十倍不止。
两地如今交流还不算通畅，国家依旧还相对封闭，许多国内的馆藏甚至都还没有对外公布，导致外边的人压根就不知道这些。
这个《新秋白苎图》正反扇面挂轴，周至拍得心满意足。
之后的几件藏品，因为价格不太合适，周至再没有追拍，都给别人拍走了。
等到一件清代周一桂的《玉兰云锦图》被人以五百万港币拍走之后，压轴的大戏终于开始了。
《玉兰云锦图》的名字很好听，画面是玉兰花和白孔雀，寓意为“玉堂富贵”，相当的吉利。
周一桂是乾隆宫廷画家，画花鸟乃是一绝，这幅画幅面巨大，拍出如此高价也在意料之中。
然而大家已经心情急切到连鼓掌都忘了。
见此情形，林婉秋也就不再多话：“最后一件拍品，唐代岛国空海大师《大日经》草书卷，起拍价五百万港币，现在开始竞价！”
“轰……”场内前排大老们手里的牌子，一下子就竖立了起来。
《大日经》，系密宗胎藏界之根本大经，与《金刚顶经》同为岛国东台两密所依圣典，真言宗之最主要圣典，共分七卷。
该经由唐朝善无畏、一行等译，本经乃大日世尊在金刚法界宫所说经典，旨在开示一切众生本有清净菩提心所具之无尽庄严藏，示以本有本觉曼荼罗为主旨，并宣说三密之方便。
这部经文相当长，现在的这个卷轴是残卷，主要是第一卷入真言门住心品的内容。
“如是我闻：一时薄加梵，住如来加持广大金刚法界宫，一切持金刚者皆悉集会。
如来信解游戏神变，生大楼阁宝王，高无中边，诸大妙宝王种种间饰，菩萨之身为狮子座。
……
时彼菩萨普贤为上首，诸执金刚秘密主为上首，毘卢遮那如来加持故。奋迅示现身无尽庄严藏，如是奋迅示现语意平等无尽庄严藏，非从且卢遮那佛身或语或意生，一切处起灭边际不可得。
尔时，执金刚秘密主于彼众会中坐白佛言：
世尊，云何如来应供、正遍知。得一切智智？
彼得一切智智，为无量众生广演分布，随种种趣、种种性欲、种种方便道，宣说一切智智。
或声闻乘道、或缘觉乘道、或大乘道、或五通智道，或愿生天、或生人中，及龙、夜叉、干闼婆，乃至说生摩睺罗加法。
若有众生应佛度者，即现佛身，或现声闻身，或现缘觉身，或菩萨身，或梵天身，或那罗延、尾沙门身，乃至摩睺罗加、人、非人等身，各各同彼言音，住种种威仪。而此一切智智道一味，所谓如来解脱味。
……”
这是一份三百多字的草书，应该是当时空海随手记述的内容，之所以说是随手记述而非抄录，原因就在于草书行笔非常的流畅，笔势酣畅淋漓，书法成就极高。
空海如今留存字数最多的卷轴是岛国的楷书之祖《心经》，字数也不到三百字，还有大量的重复；而草书最高成就是《风信帖》，乃是空海写给最澄禅师的三篇尺牍书信的合集，字数更少，被誉为岛国国宝，现藏于京都东大寺。
而现在这份《大日经》虽然说是残卷，字数却超过了《心经》，而书法成就堪比《风信帖》，两者合到一起，再加上是岛国真言宗祖师书写的祖经，这家伙非要用中国的事情来打比方的话，那就相当于达摩手写的《易筋经》出世，还要外加一个前提，那就是达摩还得是比肩二王的书法大家。
所以这幅残卷对岛国人的价值，可想而知。
当然了，对于非岛国人来说，其价值同样可想而知。
才一转眼，《大日经》的竞价就飙升过了一千万港币。
而场外的热线也开始热闹了起来，除了林婉秋工作室的热线外，还有三家国际知名的拍卖行，其代理人就直接坐镇在这里，通过电话接受客户指挥，参与报价。
这阵仗太吓人，近期拍卖市场上现象级的场面出现了。
终于，前期的热闹过去后，继续保持竞价的客户终于显露了出来。
安宅英一不用说了，剩下的人里边，新岛的古董商李鉴辰，安思远的代理侯钟晋，还有着名的佳士比拍卖行电话席位，以及港岛大藏家徐展堂，在此次拍卖会当中刚刚取得大收获的，已经处于半退休状态的黄应豪。
林婉秋声音很柔和，周至现在也差不多明白了，这女人声音和缓的时候，说明她根据局面判断这场竞价还远没到结束的时候，并且通过这样的方式，将暗示传递给所有嘉宾。
“一千一百万！周先生出价一千一百万！”林婉秋报价依旧在继续。
所有人这才发现，一干竞价的大老里边，居然还藏着一个少年！
这个少年之前一直就坐在头排，坐在vip区李家老二的旁边！
第八百一十一章 竞价
很多人都认识李家老二，但是很多人都不认识这个少年，一时间兴趣盎然，纷纷向周围打听这神秘少年到底是谁。
但是所得非常有限，躲在后排的刘公子心里暗暗吃惊，闹了半天，竟然自己才是知道周至信息最多的人。
他现在已经不是后悔，而是有些惊怕，只希望那天的事情没发生，或者周至会将那件事儿忘掉。
港岛是一个只认资产不认人的世界，能够举牌一千一百万港币竞价一幅字帖的人，其实力，或者说其背后的势力，绝对不容小觑。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冒充，但是就周至现在所在的那个位置，就没有冒充的可能。
“刘公子，港岛地面上的事儿都瞒不过你，你知道这后生的来历不？”一位胖胖的商人在刘公子身边低声问道。
刘公子这一刻十分庆幸今天没有将米妮带过来，要不然那没眼色的东西搞不好就要将自己和周至的冲突宣扬出去。
感觉这里不宜久待，赧笑两声：“我只知道他是内地过来的，格外受到李老看重。我这儿还有场约好的高尔夫，得先走了，改天喝茶。”
“那刘公子你慢走，改天喝茶。”胖子笑呵呵地客气。
待到刘公子离开，胖子才跟旁人嘀咕：“该陪高尔夫的人都在这场子里边坐着呢，他跟谁约的高尔夫？”
“刘公子不喜欢他吃不开的场合。”边上另一人笑道：“他不是要陪人，而是要人陪，这是泡小明星去了吧？”
“没办法，投胎投得好也是能力之一。”胖子也笑：“但也不是谁家都能出三杰的……”
“李氏有三杰吗？”边上那人嘴里有些缺德，低声道：“老二好像成色不太够哟……”
“你觉得老二简单？”胖子的优越感一下子就起来了：“我就只问你一个问题，林婉秋为什么要去内地？谁说服的她？”
“不是说有个爹在那边吗？当年以为死了的……”
“小道消息啊……”胖子看着台上云淡风轻主持拍卖的林婉秋：“那爹早十几年前就联系上了，不过是大人间的事儿，婉秋侄女一直是不认的。后来是李老二说服的她，去了内地这才两年，你再看看今天这阵仗！”
“今天这阵仗也是汇集了各方因素吧？俗话说的‘时来天地同运力’，运气跟机缘到了，挡都挡不住。”
“呵呵呵……你说的这层也是道理，”胖子笑得更有优越感了：“安慰自己的道理……”
周至压力很大，因此都干脆懒得抬头了，低着眼皮不接收任何外在信息，直接举牌。
安盛基金盘出来的一千多万美元库底，就是他现在的底气。
然而安宅英一和坂本五郎的脸色，却是越来越白。
现在的竞价已经超过了一千八百万港币，这已经算是古代书画里边的天价了，然而周至和侯钟晋，李鉴宸，一点收手的意思都没有，咬得死死的。
关心这场竞拍的人非常之多，全岛国，甚至全世界的岛国人，都在揪着心。
“两千万港币！安宅先生出价两千万港币！”这是一道大坎，林婉秋提升了音量，但是节奏还是依旧舒缓，等到全场雷鸣般的掌声爆发完后，才微笑道：“请问还有继续出价的吗？”
就在这时李乐海的大哥大响了起来，李乐海将之拿起来，说了两句，无奈地交给周至：“找你的。”
“找我的？”周至感觉有点莫名其妙，谁会没事儿在这时候找我？
只好将电话接过站起身来：“对不起，我出去接个电话。”
安宅英一和坂本五郎这才刚松了一口气，却见周至将手里的牌子交给李乐海：“我不在的时候，就委托李先生替我举牌。”
当下也不再管呆若木鸡的安宅和坂本，拿着电话就走出了会场：“妈！你怎么这时候给我打电话？这号码你怎么知道的？”
“你别管这么多！”老妈电话那头气急败坏：“怎么回事儿？！录取通知书现在都还没到？！”
“就这事儿？”周至都给弄笑了：“这还值当打国际长途？还打手机？你知道多少钱一分钟不？”
“这是小事儿？！舒意的录取通知书都已经到了！”老妈在那头是什么样子周至都猜得清楚：“所有人的差不多都到了！就你的还没见着！这可怎么办？”
“没到就没到呗，这还能跑得了？”周至不由得觉得滑稽：“我这儿正处理一件大事儿呢，没时间啊妈，一会儿再说……”
“你敢！还能有比这大的事儿？这是关系到你一辈子的人生大事儿！”老妈在那头不依不饶，哭声都要出来了：“考这么好不读清北就算了，现在怎么连蜀大的通知书都不给一个……这，这也太欺负人了！”
“别别哭啊，这样，我把辜院长的电话给你，你直接给他打电话问问。”周至听老妈真急了，赶紧安慰道：“我们这边也快了，就这两天完事儿，我把号码给你你记一下，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儿，我这边真的正忙着呢。”
将辜开来的电话留给了老妈，挂了电话，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自己是省文科第一名，通知书就不可能发不下来，老妈这纯属是关心则乱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
回到会场，从后排走到前排，无数双眼睛都盯着周至，气氛一下就诡异了起来。
就连林婉秋都停了下来，等待周至坐好后，才对周至说道：“周先生，现在拍卖价格已经到了两千三百万港币，我们继续？”
周至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将李乐海手里的牌子接过，然后举了起来。
“两千三百五十万！”林婉秋立刻报价：“周先生出价两千三百五十万！”
就和拍卖瓷器时候一样，现在每一次举牌和报价，都会迎来会场一阵掌声。
现在的竞价和以前也不一样了，之前一次举牌表示加价十万，现在是五十万。
没有人会认为刚刚那个电话是周至老妈打来的，目的是那份没收到的录取通知书。
他们都在翻着一个念头，那就是这少年背后的大佬也在关注这次拍卖会，刚刚肯定是给了指导意见。
现在看这架势，那指示也非常清楚了，就是继续跟。
除了安宅英一和坂本五郎，场内气氛反而变得稍微多了一种古怪的轻松。
很多时候，人只是需要一个安慰自己的理由而已——原来这少年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特殊人物嘛，他也只是听从后方大佬指挥的提线木偶而已！
周至是比较敏感的人，突然就觉得会场氛围也变得轻松了好多，投注在自己身上的关注目光似乎也少了好多，顿时自在了不少。
他当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自以为是老妈那通电话将自己从林婉秋营造出的气氛中拉了出来，之前好像是过于投入了。
不过就算不再认真投入情绪，却也不代表手里的牌子不举起来，竞价依旧在激烈地继续。
第八百一十二章 质疑
不知不觉间，竞价已经到了两千五百万，徐展堂和李鉴宸也先后退出了竞拍，这个价格在今天已经算是有些离谱了。
现在还是九三年，近代最先受到追捧的名家傅抱石，张大千，作为苏富比和佳士得等拍卖行的封面作品，价值最高也就在一百九十万左右，两百万都难以突破。
而古代名家的画作，如明代王绂水墨纸本的《古木石图》，那可是登录了《石渠宝笈》，盖满了“三希堂”，“宜子孙”，“石渠宝笈”帝王鉴赏章，有着明确内府传承的清宫旧藏，直到零二年第一次出现在拍卖会上时，才以区区四十七点八万港币的价格成交。
现在还远不是十几二十年后，《大日经》能被拱到这个价位上，已经远超所有人的预料。
不过这还远远没到周至的心理价位，他可是见识过后来东方艺术品行情走势的人。
二零一零年之后，东方艺术品才算正式打开了价值天花板。
苏东坡《枯木怪石图》，成交价为四点七亿；王羲之《平安帖》，三点零八亿；就连明代吴彬《十八应真图》，都拍到了一点六九忆。
而《大日经》对岛国人的价值，绝对远比王羲之《平安帖》和苏东坡《枯木怪石图》对国人的价值，还要高。
“两千六百万。”林婉秋在继续报价，东方艺术品出现了超过以往拍卖会十倍的竞价，注定了今天将会是载入史册的一天。
这个时候需要的是冷静，哪怕是装也要装出来，不过喝水润嗓子的时候明显多了起来：“请问侯先生和周先生，还要继续出价吗？”
侯钟晋这时候也站了起来：“对不起，我也需要打个电话。”
侯钟晋是代理，他们所能够得到的大佬授权是有限的，一场拍卖会，或者一个财务季度，所能够支配的额度都是有限制的。
一旦超过这个额度，就需要取得大佬的临时授权。
很显然，侯钟晋认为刚刚周至接到的那个电话就是这种，因此他也想要临时联络一下大洋彼岸的安思远。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时机，安宅英一低声对坂本五郎说了两句，坂本五郎也匆匆离开会场，跑外面去了。
这是要去临时筹措资金，等待决战。
深吸了一口气，安宅英一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尊敬的林女士，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
“安宅先生您请讲。”林婉秋微笑道：“趁侯先生联络安先生的空闲，我也正好松一口气。”
会场里都响起了善意的笑声，的确，今天这场拍卖会说成功实在是太成功，但是同样的，给主持人的压力也是巨大的。
能够将众多拍品调剂得如此到位，将气氛和节奏拿捏得如此把稳，排名前三的重器拍品，全部拍出了数倍的溢价，现在的《大日经》，更是引起了激烈的争夺不见了局，说明林婉秋已经有了驾驭世界顶级拍卖大会的能力。
可以想见今天过后，林婉秋将晋升为世界级拍卖主持人。
“我想请问，这位周先生和你的关系。”安宅英一保持着微笑：“他只是一位不足二十岁的少年，之前在各地拍卖会上名不见经传，他凭借什么能够坐到这一排？怎么有可能通过此次拍卖会的资金审计？”
周至之前的确引发了不少的关注，此语一出，大厅中顿时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
林婉秋微笑道：“昨天的展前鉴定会，安宅先生和坂本先生也在现场，周先生有没有资格坐到这一排，我想两位是非常清楚的，包括我们港岛著名收藏家杨先生，徐先生，张先生，新岛著名收藏家李先生，米国著名收藏家安思远先生的亚洲总代候钟晋先生，都能够作为当时的见证。”
“周先生和我的关系很简单，他是我生父林海通在内地开设的拍卖公司特聘的鉴定顾问；也是我们海通的重要客户和合作伙伴；曾经师从内地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两位大师，启工先生和王时襄先生，参与过内地许多国宝级文物的发现和鉴定工作。”
“关于此次拍卖会的三件重器，他都给予了关键的鉴定辞，其中的宣德夔龙大罐，周先生不但给出了准确定代，还提供了参考文物的线索。”
“而目前仍然在拍的《大日经》，经周先生鉴定，更是可以确认为唐卷珍本无疑。”
“这些鉴定工作，昨天周先生在进行的时候，列位重要嘉宾都是在现场的，当时也得到了安宅先生和坂本先生的认可。”
“现在我还可以告诉大家，关于明代铜鎏金观音造像，也是周先生请教了王老之后，得到使用X光扫描物件的提醒，才发现其内藏舍利的。”
一番言语说得平心静气，但是带来的动静却堪称石破天惊，要是换成内地过来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有这水平，那自然谁也没话说，可是一名不满二十的少年？
张宗宪和李鉴宸都是非常爱惜后辈的，张宗宪当即站了起来：“昨天的鉴定，我们当时都在现场，可以给贤侄女作证所言属实，而且小周先生的鉴定功底和水平，的确让我们所有人大开眼界，心服口服。”
李鉴宸说道：“安宅先生，昨天你也是在场的，还曾经想单独留下来跟小周先生请教《大日经》所用纸张的相关知识，而小周先生也大大方方将唐代硬黄蜡蜀纸的相关知识给我们讲得清清楚楚，现在你怎么又开始质疑他呢？”
安宅也不见生气，微笑道：“众所周知，凡是大型拍卖会的重要嘉宾，必然是收藏界出名的人物，比如张桑和李桑，都是享誉国际的著名藏家。”
“然而这位小周先生，之前并没有什么像样的收藏成绩，仅仅因为林女士的一面之词便能够坐到这里来，是不是有点特殊了？”安宅说道：“我倒不是怀疑小周先生的鉴定功底，毕竟昨天我们都见识过了。只是对小周先生的收藏成绩有些疑惑。”
说完转身看向会场：“我相信，这也是与会大多数人的疑惑，不是吗？”
“关于小周先生的收藏成绩，我想也是无可争议的。”林婉秋说道：“今年年初，小周先生便从我工作室购入两座乾隆转心瓶，那两座转心瓶所代表的的水准，以及当时的出让价格，相必收藏界都非常清楚。”
“除此以外，小周先生还在来港之前，完成过一笔重大交易。”
第八百一十三章 方相
林婉秋说道：“王时襄先生《明代家具珍赏》这本书，不管古典家具在没在我们的个人收藏门类里，想必也都是我们书房里的必备的装点……啊不，参考书目吧？”
参会的藏家们也不是个个都懂文物鉴定，但是家中类似的书目必定是不少的。林婉秋这话说得俏皮，也引发了会场众人会心的一笑，略微紧张的气氛顿时为之一松。
紧跟着，林婉秋抛出了一个更加令人震撼的消息：“那本书上的所有明代家具，现在已经归于小周先生名下。王时襄先生以一百万美元的价格，将自己收藏的所有明清家具，全部让渡给了小周先生。”
“哗——”这话引发的轰动，甚至远比今晚所有令人激动的拍卖更加震撼。
那些家具件件都是宝贝，随便一件都堪称“年代模样”。
年代模样的意思，是指它们本身不光是珍贵的文物，同时还是一部部教科书，专家们断定其余家具年代的方法，就是看那些家具的特征，是不是与这本书上的家具，在材料，制式，工艺上相符！
这就相当于铜币收藏当中，范母钱与翻铸钱的区别！
而现在，这些东西全都归了这个少年！
林婉秋微笑道：“所以我们认为，小周先生是完全有资格坐在此次拍卖会的VIP席位的。”
安宅英一微笑道：“谢谢林女士的解答，那就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了，《大日经》现在已经拍到了两千六百万港币，看侯先生的情况，这已经达到了安先生给他的授权上限。”
“听说小周先生来自内地，内地的经济实力我们大家都是比较清楚的，请问小周先生要是成功竞得《大日经》，能够与拍卖会完成正常交割吗？”
这话说得非常不礼貌，这是在怀疑周至的经济实力，甚至是有暗示周至是林婉秋的托的嫌疑。
林婉秋还是不见喜怒，微笑道：“我想小周先生要是卑鄙的人，那他根本都不用如此麻烦。”
“只要他在鎏金观音像，青花夔龙罐，《大日经》残卷上对鉴定意见稍作保留，这三件东西的价值，在今天便要大打折扣。”
“然而他并没有这样做，而是忠实地完成我们的鉴定委托，确认三件重要拍品的真实价值之后，再坐到这里来，与我们一起参与拍卖，价高者得。”
“这说明什么？这正说明了小周先生的光明坦荡！”
会场里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所有人这才反应过来的确是如此。
比如那件宣德青花夔龙大罐，之前一直难以断代，价值充其量也就七八十万港币，甚至七八十万都难以出手，因为好多人甚至认为其是后世臆造的赝品。
要是周至在那个时候就出手拿下，一转手就能挣它个几百万。
鎏金铜佛也同样是如此，这东西当年在福成行摆了那么久，老杨的报价还不到现在的成交价的三分之一，要不是这少年提醒，鬼知道里边还藏着一颗舍利！
就在这时，拍卖会后排一名男子站了起来：“关于周先生的经济实力，我想大家无需担忧，我弘盛会计师楼可以为他担保。”
“出于隐私保护不能提供委托人的姓名，但是我可以告诉大家，弘盛会计师楼此前收到一笔委托，可以提供一笔专项授权基金给周先生使用，上限是一千两百八十万，美元。”
这位虽然坐在后排，那只是因为他不爱收藏，然而却是和李启严一样，跺一脚港岛都要抖三抖的人物。
封弘盛！刚刚拿到投行牌照，得到认可，能够和李启严一起筹备明星内地义演的超级大佬！
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的氧气有些不够了，这样的大佬，竟然乐意给这小孩背书？！
不料安宅英一看了一眼门口，继续纠缠道：“据我所知，内地资金的流入渠道有限，资金合法性审查也非常困难，小周先生的年纪实在是太小，他的赚钱能力……”
这话就说得有些居心叵测了，意思是周至可能只是被内地某些势力推到台前来的白手套，甚至有借拍卖会朝境外转移资产的嫌疑。
在封弘盛不会说出委托人的情况下，这样的恶意猜测的确无法得以证实，而按照看热闹人的心态，当事情表现得过于神奇的时候，都愿意将情况朝恶意的一方面猜测。
这也是后世网络谣言大得风行的重要原因。
不料林婉秋却道：“要证明周先生的赚钱能力，却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说完对周至笑道：“周先生，你在这次拍卖会上拍了两件东西，一件是文征明的诗歌书法和绘画扇面挂轴，一件是一枚小玉人。”
说完翻了翻拍卖记录，意味深长地笑道：“尤其这个小玉人，差点流拍，你用两千港币就拍到了，能给我们说说，你为什么要拍下这件器物吗？”
周至微微一笑：“因为伱们鉴定错了，这件东西我认识，它就不是明代的东西。”
场内顿时一片哗然。
林婉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对台下另一人道：“黄叔，方便的话，可以说说这件小玉人的来历和鉴定理由吗？”
黄应豪是这次拍卖会的主要委托人，大部分拍品都是他提供的，现在站起来说道：“这件东西当时是和许多明清杂件一起收进来的，分类的时候发现它的玉质相当不错，不过工艺实在是过于的粗糙，具体题材是什么却认不出来。”
“最终我们的鉴定意见是这件东西大概与北方萨满习俗有关，应该是少数民族巫师的用品，因为是和明清杂项一起进来的，估计是鞑靼或者女真族的东西，就断了一个明代小玉神人。”
“周先生，那你的意见是什么？”林婉秋将小玉人的照片投放到大屏幕上。
周至说道：“这件东西的确与巫术有关，但是却不是少数民族流传下来的，且年代远早于黄先生的估计，它与上古时期华夏民族的重要传说和习俗密切相关，准确地说，它是一个半神半人的形象，名字叫做——方相。”
第八百一十四章 最后一手
这个名字对于在场的所有人来说都太过于陌生，一时间场内竟然都安静了，所有人都等待着下文。
“方相氏是古代广为流传的官职，也是中国古代的最早的傩祭之神。”
“其起源据说是来自嫫母，所谓‘方相氏，上古嫫母之后。黄帝巡行天下，其妻亡于道。黄帝令嫫母监护，立为方相氏。”
“嫫母为黄帝的次妃，容貌极为丑陋，头顶凸起，獠牙外露。汉王子渊《四子讲德论》中云：‘嫫母倭傀，善誉者不能掩其丑’。”
“《史记》解释‘方相氏’，便是‘畏怕之貌’的意思。”
“这段的意思是说，黄帝巡行天下时，元妃嫘祖病逝。黄帝便命令嫫母负责祭祀，监护灵柩，并且授予‘方相氏’的官位，利用她的相貌来辟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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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之后继承这个职位的人，都叫做方相氏。”
“从此后的各个朝代，方相氏都为官设，在宫廷傩祭之中成为重要的角色。”
“傩仪滥觞于史前，盛行于商周。周代的傩仪，是为了四季驱邪逐疫。”
“周人认为自然的运转与人事的吉凶息息相通。四季转换，寒暑变异，瘟疫流行，鬼魂乘势作祟，所以必须适时行傩以逐邪恶。傩仪中的主神，就是方相氏。”
“因此到了周代，方相氏已经变成了‘驱鬼之神’，人们会凋刻它的形象，随身佩戴，用来辟邪。”
“《周礼·夏官·方相氏》有记载：方相氏掌：蒙熊皮，黄金四目，玄衣朱裳，执戈扬盾，帅百隶隶而时傩，以索室驱疫。先柩及墓，入圹。以戈击四隅。敺方良。”
“这里说的是方相氏的形状：来自上古熊图腾的有熊氏族，蒙着熊皮，形象凶恶，有四个眼睛，行傩仪的时候要拿着戈盾，去搜索房间，驱赶恶鬼。”
“方良就是罔象，古代传说中一种吃尸体脑髓的恶鬼，因此在下葬之前，也要先派方相进入墓室，用戈击打四角，将罔象赶走。”
“这个形象演化到了后来，就成了一项古代风俗，每年除夕日，要有人扮演方相，带领甲作、巯胃、雄伯、腾简、揽诸、伯奇、强梁、祖明、委随、错断等十二鬼将，在皇宫中举行大型的驱逐瘟疫和鬼怪的仪式，名曰‘大傩’。”
“现在小年清扫庭室的习俗，以及许多乡间和少数民族流行的‘傩舞’，都是这种仪式的流传。”
“而方相氏的形象，也在傩面和古代玉挂件上保留了下来，基本都是双角魌头，四目，面容丑恶，嘴带獠牙，人身熊足的形象。”
“这件小玉人除了以上特征都具备以外，还头大身小，如同带着一个头套，身形也不是单跪，而是做奔走驱赶之状，身后那个尾巴形象的弯钩，其实是其佩戴的‘戈’。”
“天地穿孔，红褐色玉沁，包浆厚重，刀工流畅。综合鉴研，应该一件春秋时期方相氏玉凋精品。”
果然，给周至如此一说，之前看上去不伦不类的小玉人，作为明代工艺固然粗糙，但是作为春秋工艺，竟然就变成了一件粗犷高古，然而韵味十足的小凋件。
所有人的反应都是——为啥老子之前没觉得这玩意儿有什么值钱的地方，现在咋成了一看就知道买不起的样子？！
就连之前看着污糟糟的暗红玉沁，现在都给小玉人染上了一层雄壮豪迈，似乎才和厉鬼血战了一场。
黄应豪都傻了：“所以……所以之前的鉴定……完全错了？”
“也不算完全错吧？”周至抠了抠下巴：“春秋时期的工艺，和明代草原上森林里的少数民族工艺也有些类似；而且傩仪这种风俗，其实也的确就是古代的巫术，方相氏作为驱鬼之神，其扮演者必然具备巫师的身份，这些推断都是正确的。”
“黄伯能够在不认识这东西的情况下推断个八九不离十，也很厉害了。”
黄应豪摇头苦笑：“幸好老头我已经退休了，将来这行当啊，看你们的了……”
周至笑着跟黄应豪拱手：“黄伯伯不以为我占了你的便宜就好。”
黄应豪赶紧摆手：“咱们都是老人，规矩自然明白，这个怎么能说你占便宜？老夫感谢你鉴定出铜鎏金观音像里藏着舍利都来不及。”
“也是我湖涂，嫌弃侄女开出的鉴定费太贵，认为自己的眼力也大差不差，没有将东西都送给你们鉴定！”
两人客套一番后各自坐下，林婉秋这才继续说道：“现在，大家对于周先生的赚钱能力，应该没有疑问了吧？”
所有人都是面面相觑，这尼玛还用问？两千港币入手一个脏不拉几的明代小玉人，转身就变成了春秋时期方相氏玉凋。
玉器当中最贵的是人物，其后是礼器，其后是动物如龙凤虎鹿等形象，其后是梳篦钗环等装饰。
然后就是越古老越值钱，玉质和工艺反倒在其次。
这方相玉凋兼具人物、礼器、随身器物几样功能，玉质相当不错，沁色由之前的不可信变成了现在的真正高古，年代跨度一下子推到了春秋……
这下不给个上两三百万港币，拿不走了！
这时候侯钟晋和坂本五郎也都回来了，林婉秋问道：“侯先生，安先生怎么说？”
侯钟晋耸了耸肩膀：“安先生不同意我继续竞价，接下来就看安宅先生和小周先生的了。”
林婉秋笑道：“安宅先生，周先生，那我们继续？”
周至举手：“刚才安宅先生怀疑我的赚钱能力，现在这个春秋方相氏玉凋的价值，拍卖个两百五十万港币不算多吧？”
杨永德是玉器收藏大家，闻言立刻说道：“如果周贤侄愿意以这个价格出手的话，我可以收。”
周至都乐了：“杨公太客气了，我就是打个比方，没有出手的意思。”
“我是想说，也不用多耽误大家的时间了，就把这赚来的两百五十万港币再加一手，两千八百五十万港币！”
这一刻安宅英一心里五味杂陈，但是现在不是拼什么意气的时候，刚刚坂本回来的几句话，重新给了他一些底气。
深吸了一口气，安宅说道：“小周先生，如果您觉得我之前那些问题对你有所冒犯的话，我对你表示万分的歉意。”
周至也笑道：“安宅先生言重了，你的问题估计也是与会大多数嘉宾的疑惑，说开了其实更好。”
安宅又向周至鞠了一躬：“刚刚小周先生说把这赚来的两百五十万港币，再加一手，意思就是最后一次加价？”
靠！周至心里顿时有些懊悔，他没想到连抬五阶都没有吓到安宅，反而给安宅将了一军！
果然是天狂有雨，人狂有灾！
第八百一十五章 英雄
其实《大日经》对岛国来说是国宝，对自己却是可有可无，除了让他们多花点钱外，真没啥多余的兴趣。
只是现在没把安宅坑到位有点不舒服，但是话已经说出去了，周至也只好认账：“嗯。”
“那好。”安宅面相拍卖会所有人鞠了一躬，又向着台上的林婉秋再鞠一躬：“我们再加，两千九百万港币！”
“两千九百万港币，还有加价的吗？”林婉秋看向会场。
会场里一片安静。
“两千九百万第一次，两千九百万两次，空海禅师《大日经》卷，成交！恭喜安宅先生和坂本先生！”
拍卖会场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安宅英一和坂本相拥狂跳，老泪纵横。
各位大老纷纷向他们伸出手表示祝贺，其中也包括周至：“恭喜你们。”
安宅英一倒是大气，抹着眼泪和周至握手：“谢谢！可惜差了一百万港币。”
这话说得有意思，也符合这个民族的性格。
当年他们要买下米国帝国大厦，最终核定价格是四点七个亿的美元，然而一番谈判过后，岛国人竟然愿意增加到六点四亿美元拿下。
原因就在于四点七亿不是当时建筑最高总价，而六点四亿却是，宣传里边就可以写岛国人买下了世界最贵的建筑。
这传言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故事后面的意思很明白。
同样的，一件价值突破三千万的藏品，和一件价值两千九百万的藏品，在宣传时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的。
说白了，两千九百万都给了，就广告宣传的价值都不在乎多这一百万。
于是周至帮着安宅英一正经出主意：“要不按日元算吧，三亿五千万日元，多好听。”
安宅英一礼貌地放开他的手，跟别人握手去了。
……
……
启德机场，周至和王主任在贵宾室里边喝着咖啡，看着窗外来往的摆渡车和大飞机。
“这次任务还算是完成得不错。”王主任心满意足地看着机场后初升的太阳：“肘子，多亏了你。”
“我在想一个问题，王主任，你说舍利子被x光照射之后，会不会将来断年代就再也断不准了？”
“呃……”王主任没料到周至还在想这些，只好跟着转换频道：“有可能，舍利子的主要成分还是碳酸钙，里边的碳14在经历x射线照射后会加速衰变，如果现在对那颗舍利子做检测，搞不好都到商代去了……”
“还是双刃剑啊。”周至感慨。
这时候，贵宾厅里的电视转成了新闻采访，却是安宅英一和坂本五郎。
采访是用英文进行的，坂本五郎在里边眉飞色舞激动地讲述了整个拍卖的过程：“……在拍卖的关键时刻，安宅先生不惜颜面，对一位嘉宾的资质提出质疑，让嘉宾不得不进行自证。”
“这给我们筹措第二批资金赢得了最宝贵的时间！”
“等到那位嘉宾从资质，资格，资本几方面都自证清白后，我们国内的善款终于通过富士银行驻港机构的特殊汇兑通道，第一时间打到了我们的户头……”
安宅英一比坂本五郎的神情要稍好一些，但是也不多：“我们要感谢所有人，国内的慈善机构，尤其是皇室文化基金，以及所有为国宝捐款的善心人士，还有富士银行为我们特事特办，在最快的时间里实现汇兑。”
“安海祖师的《大日经·真言门住心品》卷能够顺利回归，是所有人的功劳，我和坂本五郎，在此向全体为了国宝回归付出努力的国人，致以最崇高的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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坂本五郎还滔滔不绝：“之前那位嘉宾可能是感觉受到了冒犯，在最后一次竞价的时候直接太高了五手，希望以此打消我们的斗志！”
“关键时刻还是安宅先生反将一军，先是逼迫那位嘉宾承认那是‘最后一手’，暴露底牌，然后再压一手，最终以三亿五千万这个目前岛国古代书画类艺术品的最高价格，拿下了这件国宝！”
看着电视里侃侃而谈的两人，王立梅笑道：“安宅和坂本，这下成他们国家的英雄了……”
周至端着咖啡杯子：“这是在洗白自己的人设，粉饰自己花钱太多的事实。就是把我拉来作为反面形象衬托他们，可就不地道。”
“最不地道的明明是两千九百万港币成交，却硬说是三亿五千万日元，用我的点子连招呼都不打！”
“这事儿我知道，乐海说当时安宅的脸老黑了。”王立梅乐得不行了：“这次媒体都没点你的名，电台，电视，报纸，口径都挺统一。该是李老打了招呼吧？”
说完拿下巴指了指电视：“要不然，你现在也是不输他们的英雄。”
“英雄是李老，毕竟东西是他的。”周至笑道：“也幸好国家对安海的书法兴趣不大。”
“本来以《大日经》做交换，换回我国流失在岛国的重要文物，那才是最好的。”王立梅叹了口气：“只可惜这话实在难以出口，毕竟捐赠出两本《淳化阁贴》，李老的气度和付出已经够大了。”
“还有蜀大的启严馆和弘盛楼。”周至笑道：“这把秋风打得实在。”
为了加深加强内地和港岛的学术交流与合作，蜀大和港大在信息技术和传统文化两个方面，将建立起了长效联动机制，这件事情同时得到了港岛着名慈善家李启严爵士和封弘盛先生的大力支持，分别给蜀大捐建了一栋教学楼，其中启严馆将属于中文系，而弘盛楼属于计算机系。
除此以外，微软和ib也想蜀大捐赠了数台小型机和服务器，加上耶鲁，几方共同展开基于unix系统和unide协议框架的应用层产品共同研发。
一时间蜀大计算机系的实力大增。
同时，两名港岛慈善家，微软、ib，都在蜀大设立了奖学金，以资助品学兼优的学子完成学业。
这些都是此次港岛之行的丰硕成果，都是周至大力促成的，因此刚刚王主任说周至其实也是英雄。
这时候李乐海和林婉秋走了进来，李乐海将一份过关托运清单交给周至：“搞定了！”
林婉秋笑道：“一天一夜，肘子又搜刮了这么多。”
“我就知道黄伯那儿还有些压箱底的好货交给了徒弟。”周至笑得贼兮兮的。
这也算是文玩界的传承，黄应豪退休移居加拿大，徒弟瞿建明开了新字号“永宝斋”，师父不交几件东西给徒弟压店，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瞿建明也急需寻找买家成交几样重器打响自己的名声，风头强劲的内地神秘买家周至，当然是最佳人选之一。
瞿建明和黄应豪都是古董商人，不是藏家，用他们的说法，就叫“卖花姑娘戴竹叶”。
意思是自己就好像卖花的姑娘一样，经手的好花实在是不少，但是自己却没有资格留下，花都是客人的，自己最多就万万客人玩剩下的竹叶而已。
只要有利润，什么宝贝都可以出手。
第八百一十六章 减肥
按照鎏金观音像和春秋方相玉凋的概率来看，永宝斋有不少东西都是漏。
于是拍卖会结束之后，周至由黄应豪带着，大家一起到永宝斋去坐了坐。
在永宝斋，周至收到了二十多幅的清宫旧藏字画。
这些字画从明代到清代都有，全部属于《石渠》系列，也就是在清宫内府编纂的《石渠宝笈》，以及后来的《石渠宝笈》二编和三编中，留下过详细记录的名家画作。
当然了，现在的藏家对这些名家研究并不深，这堆收藏里头便有明代王绂水墨纸本的《古木石图》，直到零二年上拍都才四十七万港币，现在更是零头都卖不上。
最终周至花了一百五十万港币，差不多平均一副六万港币的价格，购得了这批画作。
这些东西在周至眼里了不得，但是在黄应豪和瞿建明眼里却成了“添头”，不得重视，于是周至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又花了一百万买下了一件二人心里的“重器”——宣德青花锁锦纹大盘。
锁锦纹是一种繁复的瓷器纹样，是将传统织锦的纹样复制到了瓷器上，其中存在复杂的穿花编织效果。
后世是机械彷人工，唯恐不像，而现在这东西，却是以人工彷机械，非常的费工费时。
宣德青花普遍简约，这件的花纹却是将简约编织成了繁复，既不脱离时代特征，却又极大地提升了工艺水准。
使用苏料绘制花纹，固然明丽娇艳，但是特别容易晕染，要是夔龙那样的纹样还罢了，绘制锁锦纹，成品率极低。
宣德青花还分作两类，一类表面釉色坚密返青，称作“亮青釉”，一类表面充满大小气泡，让釉面变得有些“雾化”，行话里边叫做“唾沫釉”。
这件青花虽然是属于实用器，然而花纹繁复清晰，釉面是亮青釉，底部双圈双排竖写款中，“大”字为短撇，长捺；“德”字“四”，“心”紧靠，没有一横，“制”字“衣”不过立刀，勾和撇不相联，这些都是宣德青花里边的标准特征。
因此这又是一件宣德官窑御贡苏麻离青瓷器的经典年代标准器，虽然题材略显“庸俗”，但是工艺却属于苏料的巅峰之作。
但是毕竟是个盘子，内部和底圈大面积留白，考验画工的地方，也就外面一小圈花纹，属于“好钢用到了刀刃上”，百万港币，差不多就是“行内价”。
行内价就是同行间内部转让的价格，和拍卖会属于两回事儿，对于卖家来说利润也有，但不算丰厚。
更多是考验玩家的眼力和对未来趋势的把握。
对于周至来讲，这个盘子填补了自己的收藏空白，加上字画，刚好二百五十万港币，相当于把方相玉凋从黄应豪那儿捡漏的利润，拿来照顾了他的徒弟瞿建明。
对于瞿建明来说，周至一次性在永宝斋购入了小三十件的东西，总计两百五十万港币，最高一件价值百万，也算是开张大吉，让永宝斋在荷里活道真正站稳了脚跟。
双方算是互利互惠的双赢，只辛苦了办理托运的李乐海。
林婉秋将登机牌和护照发还给周至和王主任，笑道：“杰克去接人去了，一会儿赶过来跟大家见面。”
“他接人？”周至内心的警惕一下就提了起来：“谁？不会是某位金属加工企业的总经理吧？哼！这种人，我可不想见她……”
“要是她送你一辆车呢？”门口已经出现了安心表姐的身影，边上是帮着拉行李的杰克李，安心表姐口气豪横得很，伸手指着周至，手指上头挂着一个钥匙环，上面挂着一个古怪的遥控器一样的东西，似笑非笑地看着周至。
“……我可不想见她孤零零的，总要早得良配才好。”周至的话风转得那叫一个圆滑，顺手将安心表姐手指头上的东西抹到自己手里，伸出胳膊和安心来了个热烈的拥抱：“还是表姐你疼我！”
“厉害了，咱们家出状元郎了！”许安心拍着周至的后背，然后显摆得一如既往，拉着周至的胳膊对杰克李骄傲地一抬头：“看看，我弟弟！”
周至臊得恨不得启德机场有地缝：“在人大哥面前，你弟弟可真就是你弟弟……”
“其实我们家书读得最好的是二哥。”杰克李笑道：“安心说现在蜀中路不好走，让给你弄一台越野的，我就选了路虎卫士骆驼杯特别版，改装了音响空调，还有这个车锁。”
“车呢？”周至心痒难耐：“还有骆驼杯是啥？”
杰克李顿时感觉自己一番俏媚眼全做给瞎子看了，但是心里边莫名其妙也舒服了不少。
原来这货不懂车！自己终于有可以碾压这妖孽的一方面了！
“车在旌阳，你回蜀都了自己去找我哥。”许安心拍了拍周至的肩膀：“好像瘦了些啊……”
“你才瘦了不少。”周至倒是觉得自己的变化远不如安心表姐大。
而且安心表姐现在好像特别喜欢裙装和细高跟鞋，和东电厂的牛仔裤工装运动鞋来了个狠狠的告别。
以前那个有点微胖的少女，现在已经变成了时尚窈窕的都市女郎。
“没事儿，等拍完照就胖回来……”杰克李很怕周至回娘家告他的黑状，赶紧解释。
“什么拍照？拍什么照？婚纱照？”周至耳朵顿时竖了起来，需要减肥这么郑重，不是拍婚纱照才见鬼了。
“别听他胡说。”安心表姐拍了周至和杰克李，一人一下：“也不怕失礼！”
转而和王主任打起了招呼：“你好，我是肘子的表姐许安心，您一定就是王主任吧？肘子回去这一路又得麻烦您照顾了，真不好意思……”
周至就给杰克李疯狂使眼色，意思是表姐现在这么事故，连围魏救赵都会玩儿了，是你教的？
杰克李也疯狂回使眼色，表情动作和刚刚安心表姐显摆周至的时候一样，底下的潜台词清楚得很。
虽然不是我的成绩，但是……看看，我媳妇儿！
……
……
虽然周至严重怀疑许安心并不是她自己说的那么忙，非得在自己快要离开港岛的时候在在机场匆匆见一面，更大的可能是这妞怕听自己抱怨故意这么安排的，但是他没有证据。
不管如何分别的时候很快就到了，飞机却是不等人的。
无奈之下周至只好停止滴咕，和李家兄弟和安心表姐道别，同王主任林婉秋一起上了飞机。
放好行李坐到林婉秋的身边，周至就见她好奇地在局促的位置上东摸西摸，不禁觉得好笑：“喂大姐，怎么搞得跟没坐过飞机一样？”
第八百一十七章 返京
王主任笑道：“小林以前肯定都是坐的头等舱，这次陪我们坐商务舱，受委屈了。”
“嗨！”周至这才明白过来，国家文物局在这方面挺抠，就算是外事处主任也只能坐商务舱，更不用说周至这个累赘了。
“没有没有，”林婉秋笑道：“这样也挺好的，以前还没体验过。”
也是，虽然也算是苦孩子，不过林婉秋苦的时候还没有什么记忆，等到有记忆的时候，却已经是港岛最大百货连锁店女强人和黄金首饰制造商的女儿，从坐飞机起就没坐过商务舱。
“其实我就喜欢蜀都小茶馆，叫一杯茉莉花茶，然后静静坐在那里看周围的那些人。”
“嗯，应该就是看我这样的呗，”周至无耻地自夸：“烟火气十足的平凡人生……”
“你？可得了啊，过分的谦虚就等于骄傲了。”王主任提出了批评。
“反正头等舱那种大明星才去的地方我也去不……”周至刚刚说到这儿，突然一拍脑门：“哎哟糟了！”
“什么糟了？”林婉秋和王主任都吓了一大跳。
“我有个邻居小姑娘，是学唱歌的。”周至有点慌：“答应了给她带明星签名照回去的，这给完全整忘了！前天晚上的拍卖推介会上该逮着几个要签名的！”
“那这下怎么办？”林婉秋抿嘴笑道：“我还当什么事儿呢。”
“你不知道那小姑娘的脾气，真的吓人！”周至是在李启严面前都可以侃侃而谈的主，但真怕关婷婷的哭闹。
那个叫做童年阴影，关婷婷的童年，周至的阴影。
“交给我吧，不就是几张签名照吗？”林婉秋白了周至一眼：“什么邻居小姑娘啊？这么上心？”
“就是个大嗓门的小姑娘，我吗听见她哭就要打我的那种……”周至打了个冷噤。
“你惹了别人哭就活该挨打！”林婉秋说道：“小时候乐海也没少因为这个挨打。”
小男孩喜欢一个小女孩的方式，往往就是故意逗小女孩生气，要是两家是通好的话，那小男孩的父母多半都会知道，然后小男孩就逃不了好一顿揍。
林婉秋了李乐海算是青梅竹马，估计两人也经历过这样的一个阶段。
周至摇头：“不是啊，我都没惹她，她自己在楼上瞎哭，我在楼下都要挨打……”
“这是为什么呀？”林婉秋这下彻底闹不明白了。
“我妈说这叫转移注意力……”
“……”
等到飞机平飞后，大家可以解开安全带活动，林婉秋去了前边上卫生间，回来后就拿了一个本子和无数的塑封照片回来：“喏，给你。”
“这啥……哎哟林姐你厉害啊！这么多签名照，还都塑封好了的，我看看本子是啥……啊全是大明星！”周至感觉万分的不可思议：“你这效率也太高了！怎么变出来的？！”
“不是要去首都搞慈善义演吗？他们就在头等舱呢。”林婉秋被周至的夸张搞得笑得咯咯的：“你自己说的啊，头等舱都是大明星坐的呢！”
对于港岛的大家族来说，外人眼里很稀罕的所谓明星们，一点光彩都没哟，闹出很多孩子都生了还得不到家族承认的那种，因此林婉秋去要签名照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儿。
不过林婉秋还认真跟周至解释：“塑封好的那些是他们提前弄好准备送给fans的，那个本子是我现让他们签的，你就拿回去讨好楼上小姑娘吧。哈哈哈哈……”
“真谢谢你了林姐，这就救回半条命。”周至笑道：“下次你来蜀都，我带你去逛苍蝇馆子，好好体验一把真正的人间烟火！”
之后一路无话，飞机到了首都后，王主任带着周至去文物局做了简短汇报，接着周至又被胡部长接到了部里谈了话，然后将他送回了德绵堂。
启老和王老，马爷已经等在这里了，一起的还有王老爷子的老伴儿袁先生。
王老爷子对周至此行的表现非常满意，启老爷子更是，毕竟书法家对《淳化阁帖》理所当然更上心。
袁先生笑道：“肘子这次立了大功，可把这两位高兴坏了，咱们画院现在正准备和荣宝斋合作，将四本祖刻本复制出来。”
荣宝斋的木刻水印技术是一等一的，和双钩书法摹拓技术一样，同属于“下真迹一等”的国宝级非遗。
不过费事费工，这动作就有些大了。
周至赧笑道：“这次过来就是跟几位长辈道声罪，家里还等着办谢师宴呢，我准备连夜赶回去。”
“这么着急啊？”王老爷子笑道：“也是，听说你妈把电话都打到辜主任那儿去了？”
“嗨！”周至惭愧道：“当时拍卖会正在进行着，我都不好同她多说什么，说起来这么急赶回去，还有个原因就是怕得在蜀大待一两天，好些事情还要跟学校里汇报。”
“嗯，肘子现在干的都是大事儿。”袁先生说道：“也耽误不得，回去就回去吧。”
启老让马爷取过来一个小绒布的包裹，打开来铺到桌面上，笑道：“听说你在寻找配件，准备复原一件南红朝珠，这是我和荃猷给你寻访到的坠角和绦条，就当你此行的奖励了！”
“终于齐活了！谢谢先生们！这可太珍贵了！”周至赶紧起身道谢：“这坠角的宝盖，还有记捻和绦条，都差点找死我了！”
相比用作坠角的两块大碧玺，坠角上方的宝盖因为是黄金的，属于硬通货，很多不识货的人到手就给拆下来换钱花掉了，因此极难得到保存。
而记捻则是小东珠穿成的，一粒也就绿豆大小，非常容易失散。
绦条是丝织的带子，用来连接三通、背云和坠角的，一般人拿着更是毫无用处，直接丢弃。
因此这三样东西要找齐，实在是太难太难，反倒是这些东西里边那两块碧玺，虽然价值不菲，却和珠子那样，成了最容易找到的东西。
因此哪怕周至已经拜托张铁拐在蜀都找到了蜀锦传人，寻找到了合适古法染成了串珠丝绳，却因为配角的缺失，南红朝珠直到现在都没有能够完全复原。
还是启老和袁先生人脉广泛，真就给将这几样东西都寻了出来。
马爷笑道：“肘子可能还不知道吧？京中如今可是掀起了一阵子的清代艺术品热潮，这几样东西差点就没到手。”
第八百一十八章 该回了
看来凑齐这些东西马爷也没少出力，周至笑道：“这个真不知道，却是为何啊？”
“因为故宫博物院现在正在办展，借着《淳化阁帖》回归的春风，在懋勤殿举办了一次清宫书画展，重点文物便是毕士安祖刻本《淳化阁帖》，懋勤殿刻本《淳化阁帖》，王铎临摹《淳化阁帖》，成亲王临摹《淳化阁帖》，以及清代著名书画家的作品。”
“书画类的展出现在馆里也很慎重了。”王老爷子说道：“这样的观摩机会，现在对我们来说都是看一次等很久，只可惜啊，你慌着要回去，错过了这场盛事。”
“好东西那还看得完？”启老倒是不如何矫情：“比如《清明上河图》，《五牛图》，《洛神赋图》，以后有的是机会嘛！”
“对的。”袁先生笑道：“听乔木说你还擅长扬派装裱修复工艺，假期里来打工嘛！”
马爷站起身来：“那就走吧，去机场还要点时间，你这次的东西打算怎么弄？”
周至说道：“宣德青花就留这儿，字画还是先带回去，让四表舅看看是否需要修裱，文征明的扇面我很喜欢，改成镜心挂书房里不错。”
王老爷子说道：“给你家老人带句话，我们欢迎他来首都，跟同行们交流交流，南派装裱技术以扬工为最，起源自宋代宫廷，宋代和明代字画的修复工艺都是扬工为主，我们急需要这方面的教师和人才啊。”
四表舅的装裱技术是国工级，这话王老爷子和启老爷子都说过不少次了，周至只好说道：“主要是四舅妈瘫着，出行实在是不方便，不过现在我给了他们一台摄像机，让他们边修复边讲解，做成音像资料，也差不多一样的。”
袁先生笑道：“那就把东西带上，赶紧去吧，年轻人体力真好，换成我们这么折腾，哪怕是坐飞机都受不了。”
当天晚上，周至就已经和江舒意、徐慧、张蔚然坐到了蜀大外头的串串香小摊子边上。
“你怎么就回来了？！”徐慧对周至表示了最大的不满。
“怎么了？”周至没懂。
徐慧一指边上的电视机里正在直播的节目：“太过分了！你立了这么大的功劳，现在不是该在那里？！”
电视里正在直播大型赈灾和扶持西部贫困地区慈善义演活动，四大天王穿着民族服装，正在台上唱民歌大串烧，学友哥正梗着脖子唱《康定情歌》你敢信？！
周围的食客投过来一堆的白眼，那意思是这小姑娘挺漂亮的，说话怎么这么不靠谱呢？
周至正疯狂地往自己油碟里边撸签子，江舒意也在一边帮忙，听见徐慧这样说周至终于抬起头：“我在港岛的时候觉得粤菜可好吃了，结果一回来串串瘾就发作，巴不得立刻飞回来。”
“再说了，那边也没有人留我啊……”
“你就不能主动提？！”徐慧真的很愤怒，将张蔚然端过来的牛肉签子狠狠插到锅里：“舒意说你要回来我都不敢相信，还指望着你给我们搞签名照呢！吃！吃！胀死你算了！”
“其实吧天王也就那样……”周至说道：“港岛就是一个市，所以港岛的明星们其实也就和市文工团演员差不多，琪姐比他们都唱得好多了。”
“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江舒意一边低头给周至剥签子，一边说道：“慧慧还不是最闹的，岁华轩还有一个呢……”
周至笑道：“多亏了婉秋姐，给我搞到了一些。”将包包抓过来，摸出里边的签名照片来：“来吧，你们每人选两张。”
“哎哟真的！”徐慧一把就将一摞塑封照片都抢了过去：“我看看，哈哈哈我要三张！不四张！四大天王凑齐！”
“周慧敏有吗？”张蔚然居然有点小激动，当然接下来就是小失望：“哦没有，没有就算了……”
“别的小礼物倒是还有……”周至说着一指边上两袋糖果巧克力道：“一会儿你们一人拎一袋回家，签名照的事儿我是真给忘得一干二净，幸好是一趟飞机，婉秋姐跟他们熟！”
“这些明星你都跟他们聊过天？”徐慧满眼小星星。
“怎么可能，人家头等舱，我们商务舱，上下飞机都是分开的，没机会。”周至还耐心解释。
“也幸好，要不然婷婷可不好哄。”江舒意想到关婷婷那闹腾劲儿就忍不住抿嘴笑。
“我怕她？哪次最后还不是服服帖帖？”周至这会儿又豪横得起来了，举起杯子：“来吧我们先走一个，庆祝咱们各自都考上了自己心仪的学校。”
“我才不喜欢我那学校！”徐慧撇着嘴，不过还是将杯子端了起来：“算了凑个热闹吧！”
徐慧要出国，第一站在比利时修西方艺术史；张蔚然也是中文系，不过是北大中文系，名头上可比周至的蜀大中文系响亮得多。
江舒意估分偏低，搞得江桥两口子还紧张了一阵，分数下来后发现英语一科少估了许多，还是如意录取到第一志愿，复旦大学外经贸系。
说起录取通知书这事儿才好笑，却是校方在得知周至运作到两栋教学楼和一堆先进的服务器小型机的捐建后，认为周至同学给学校做出了巨大贡献，正好不是要来学校汇报工作进展吗？那就在下午汇报结束后，搞了个小小的仪式，由校长和系主任亲自给他颁发录取通知书。
也就是说之前老妈左等又等等不到通知书，原因是周至的被学校给扣下来了，害得她白担心了一场！
“听我妈说，夹川最近很热闹。”江舒意和周至轻轻碰了下杯子说道。
今年夹川中学的高考成绩相当优秀，考上大学的同学是往届的三倍以上，除了本科以外，现在的大专文凭都还算是有分量，就连华廷和张晓宇这俩货都捞到了大专，虽然一个盐都轻化工学院一个大连水产学院，可好歹也是大专不是？
因此这些时间想都想得到，可以说满城欢喜。
江舒意这是在提醒周至，他们俩该赶紧回去了。
第八百一十九章 儿子挡酒
周至还体会不到压力，江舒意一直是家里的乖乖女，坚持在蜀都等周至不回家，哪怕是用旅游当借口，压力肯定也是有的。
周至挺感动，柔声道：“我们明天先去一趟旌阳，然后就回。”
“啊？还要去旌阳？”江舒意吓了一跳：“我也去？”
“去呀，安心表姐送了我一辆车，我们去取车，然后直接开车回去。”周至笑道：“诶对了，你们知道路虎什么卫士，好像还是什么杯特别版，是什么样子不？”
张蔚然和徐慧都是摇头。
“要不慧慧和蔚然跟我们一起回去玩玩吧？”江舒意有些舍不得徐慧：“说要去夹川玩，都说了几年了。”
“没时间了，这次玩了堰口，嘉州，峨眉，再跑夹川会被老爸骂死！”徐慧吐了吐舌头：“今天算是最后一次玩，之后我也该做出发准备了。”
“那我们可能送不了你了啊慧慧。”周至说道：“好在你在那边老妈照顾，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每个假期都要跟我爸去那边。”徐慧笑道。
说完又抱住江舒意：“就是挺舍不得舒意跟你们的。”
江舒意的眼圈一下就红了。
周至赶紧打岔：“这都是好事儿，再说现在出国也方便，说不定我们哪天就跑欧洲去看你了。”
“嗯！”徐慧是活泼开朗的性格，搂着江舒意的胳膊紧了紧，将杯子又端了起来：“来吧，给我们的青春，已经过去的和即将到来的，国内的和国外的，校园里的和消防队的，都敬一个！”
“心真大！”周至知道她说的“消防队的青春”，其实就是赵仲刚，假意骂了一句。
但是这种事情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冷暖，周至只好举起杯子和她碰了一个：“不过我是真心佩服你这心大，来走一个！”
直到这时候张蔚然才反应过来一件事儿：“什么？！肘子你刚刚说你表姐送了你一辆车？这是什么家庭条件啊？”
“……”
次日一早，周至还是一个人乘坐火车去了旌阳。
昨晚送江舒意回去的路上，江舒意不好意思地说自己这次回家要带的东西有点多，因此周至计划的两人去旌阳取车后直接回家的方式不成立。
只能是周至自己去取车，然后回蜀都来接她和关婷婷。
周至很不想带关婷婷，但是那是不可能的，去了首都港岛没得跟就算了，要是拿了新车还不接她一道回夹川玩几天，那这辈子恐怕都哄不好了！
所以很遗憾，注定没法来一次两个人的浪漫。
因为时间比较紧，姨伯三嬢都要上班，周至也就没有惊动二老，直接去了金安集团研发总部。
和安心表姐一样，安然表哥的气质也有了很大变化。
安然表哥是体育爱好者，喜欢运动，当青工的时候就喜欢和朋友一起骑车旅行，属于国内玩骑行的先驱那一泼。
现在没啥骑车出去溜达的机会了，就在厂区里边搞了一个设施完善的健身房，请了专业的教练，不为工作所累，那身板儿比以前还要匀称结实，精神头也比以前更好了。
不过周至敏锐地发现了表哥两鬓的白发：“这两年熬夜厉害？”
“不是熬夜厉害，是基本都在熬夜。”安然表哥笑道：“你说过的那啥嘛，知道的不如喜欢的，喜欢的不如爱好的，就跟骑车爬二郎山一样，不知道累。”
“那也要劳逸结合……”
“劳逸结合啊！”表哥一亮肱二头肌：“你敢跟我掰手腕？”
“投降！”周至压根不给表哥这机会。
“状元啊！”表哥这才上下打量着周至：“咱家也出状元了啊！”
其实两人都不是一个姓，一个姓许一个姓周，可大家早就习惯了这么论。
周至突然觉得好笑，老苏家倒像是一个母系社会，一个以外婆为核心的母系大家族。
将手里的礼物递过去：“胡乱买的，给姨伯和三嬢的，你和灿灿姐的就没准备，怕被你们笑话。”
“你又给姨伯买的啥？别是高级鱼竿哟。”表哥接过包裹，发现有一个长的塑料筒：“他老人家现在都只敢用你送他的竹竿了。”
“这是为啥啊？”周至有些闹不明白。
“说群众看见了不好。”表哥摇着头：“之前灿灿将他的鱼竿全给换了，后来听钓友说一根竿子两千块，就把我们两口子拎过去训了一顿，跟我们说群众才不会管这竿子是不是儿子儿媳妇孝敬的，他们只会问国家干部一个月三四百块工资，却拿着两千多一根的鱼竿钓鱼，合不合适？”
这是儿女出了息成了才，姨伯反倒是更加爱惜自己的羽毛了。
这事儿也没法劝，周至笑道：“幸好不是鱼竿，是两把剑，不是说他们老俩口在练太极剑吗啊？这是真正的龙泉软钢剑的剑条，那边的高手给我推荐的。”
如今国内的人还远没有讲究起来，大家都在忙着解决温饱，离奔小康还差着老远，对于非遗产业恢复还压根没到上心的时候。
从健身器材都看得出来，东电宿舍去小公园里，早上遛弯搓核桃的老头儿一个没有，都是耍儿女从厂里弄出来的磨料铁球。
太极培训班的老太太们，耍的都是软铁皮的太极剑，好些都弯弯扭扭自带弧度了，要多丑有多丑。
而真正龙泉造的好剑条，都外销创汇便宜港澳台了。
周至也是不怕累，这就把出口的东西又给搬了回来。
“还是你知道老两口的心思。”安然表哥笑道：“去我实验室转转？”
“接下来我就在蜀都读书了，机会多的是。”周至说道：“今天就算了，还得赶回去呢，我妈一天催我两三次的催。”
“哈哈哈哈……”安然表哥乐得都不行了：“这是状元郎才有的苦恼，你表哥我小时候从来没有体验过！”
“现在也遭报应了吧？”周至坏笑道：“我爸一县局领导晚上都回不了家，不信你这样的大老板没人天天的请！”
说起这个安然表哥一脸苦相：“真的，现在都只有拿儿子出来挡酒了！”
“啊？啥意思？”
“就说我儿子规定的，每晚必须回家吃晚饭。”
“不是，斧子才一岁啊敢给他爹下这规定？”周至都傻了。
受到三把斧子那个著名的童话启发，安然表哥给自家儿子取的小名是斧子。
因为故事里边最值钱的那一把斧子是金的，金灿灿的。
“我只管拿出借口，别人信不信就不归我管了。”安然表哥大义凛然：“哈哈哈，走吧先看看车去！”
第八百二十章 丢一个人挨骂
见到车库里头黄色的巨大车辆，周至喃喃道：“我还以为二十年一轮回只适合时尚界，原来汽车也是啊……”
“啥意思？”安然表哥表示不明白。
“没事儿，就是说这车很漂亮，有未来感。”
“有吗？”安然表哥有些莫名其妙：“我还以为是历史感呢。毕竟这车参加过很多届的骆驼杯了。”
“听杰克李也在说骆驼杯。”周至看着车门上一个骆驼的标志：“这图案看着怎么这么眼熟？”
“这是那个著名的香烟品牌啊，骆驼杯就是它赞助的汽车拉力赛，前面几届都是利用路虎卫士作为保障车，之前是卫士90，后面是卫士110。”收起这个来安然表哥就滔滔不绝了：“这个车我看了，全地形四驱越野，相当优秀。”
“也相当漂亮。”周至点头：“就是好大，都有点像修了后车厢盖儿的皮卡了。”
“你还真说对了，它之前就是皮卡。”安然表哥说道：“后来改造成了工作用车，再换了螺旋悬挂，转成的全地形四驱越野。”
这辆车又大又高，底盘离地面老远，在周至眼里，完全就是个柴油皮卡的底盘抬高，再加一个大SUV的壳。
周至估计坐到驾驶位置上，差不多都能和公交车司机齐平了。
这样的超高坐姿带来的视野优越感，当然是普通车辆无法比拟的，能够对前方路况一览无余，提前预判，除了越野的需要外，一定程度上也弥补了它的公路性能。
安然表哥将车盖打开：“四缸2.2T柴油涡轮增压发动机，做功强劲，尤其是低扭。”
这辆车外形方正，车上保留了许多保障车的附件，包括圆形大灯，钢丝牵引器，车顶上还有一个铝合金的器材舱，加了蒙网，可以携带大量的器材。
器材舱前方，也就是车前窗的正上方，还有一排探照灯。
车顶两边侧面，开着两溜小天窗，让这个车看上去非常漂亮。
安然表哥笑道：“杰克李说这俩窗叫‘阿尔卑斯之光’，能增加车内采光，但实际效果嘛……只能说真能整名字！”
周至笑道：“我倒是挺喜欢这设计的，最起码在别的车上都没见过。”
“上车看看。”安然表哥说道：“这车的钥匙孔在方向柱左侧，上车后需要用左手拧钥匙发动车辆，和保时捷类似。”
“不过我嫌不方便，让杰克给你改成遥控的了。”
周至取出钥匙来：“不好意思，久仰金安集团车载遥控系统的大名，还不会玩儿。”
“哈哈哈……”安然表哥接过车钥匙：“说起整名字，路虎都赶不上你！”
这个自动车钥匙最早真的就是一个车钥匙，等到金安集团拿到国外汽车公司的风投和订单之后，安然表哥便招安了两个绵州的电子研究所，这个车钥匙也取得了重大突破，从最早简单的开门解锁，逐渐加上了点火，遥控开窗等性能。
其实还远没达到什么中央控制系统之类高大上的功能，仅仅就是遥控功能的分化升级版，可就这样也成了“全球领先”，一时间订单无数，还都是海外订单，让金安的创汇能力再次增强。
最主要是国际专利这条路给表哥踩得熟了，完全没有让几家汽车大厂占到便宜。
其实操作非常简单，表哥按下最大的那个按钮，路虎的车灯便闪了一下，接着表哥又按了大按钮下边的红色按钮，汽车的发动机便开始轰鸣了起来。
“会整啊！”周至算是开了眼，后世他也没有开过什么好车，最起码没有开过遥控点火的，感到很新奇。
来到车上，周至才切实体会了这车的宽敞。
名义上是一辆越野，结果比糖酒公司的皮卡还要阔绰。
中央控制区集合了风挡除雾、喷水、车窗升降、双闪、音响、空调、大灯高度调节等基本功能，杰克李对内设进行过大量改装，用了真皮和橡木，非常的高级。
后备箱空间其实就是原型车皮卡车厢部分，巨大且非常规整，同样带两个小侧窗。
本来后面有个挂备胎的位置，但是影响车后视野，安然表哥将备胎扔到车顶上去了。
后面加了一排座椅，也可以放下来当个小床或者两层的货箱。
总体说来这是一辆充满复古的气息和现代风格的“小巨兽”，加上黄色的涂装和车门上充满异国风情的单峰骆驼，就算以周至来自几十年后的目光来审视，也一点都不违和。
“安心表姐真是太有心了，这车可比费经理那车好拉东西。”周至乐得见眉不见眼：“多谢表姐，多谢表哥了。”
“客气那就见外了。”安然表哥笑道：“开学前早点来，在我家住几天陪陪我爸，他就跟你聊得来。”
“行，那就麻烦表哥代我问他们好，还有灿灿姐和斧子。”周至笑道：“诶对了，苏大头来了没？”
“来了。”安然表哥说道：“我带他去以前的汽修车间看了，跟他说要来就先得做好吃苦的准备，读书苦干活累，两边总有一头跑不掉。”
“然后呢？怎么没看到他？”周至疑惑，按道理知道自己要来，安然表哥一定会带着他来见自己的。
“他回去了，说要好好想想。”
“什么？”周至顿时勃然大怒：“看老子回去怎么收拾他！”
“别别别……”安然表哥赶紧摆手：“这事儿还真得自己想通才行！大头挺好个孩子，就是老是给你们推着走，都推出毛病来了。”
“大头是聪明人，但是你得先让他习惯自己走路，这才支棱得起来。”
“这事儿交给我来办，在车间里我收拾这样的可拿手了！”
给安然表哥这么一说，周至这才恍然。
说起来还真是，大头自打给大嬢从乡下接出来读书开始，一直就是给所有人推着走，真没有见过他主动认真做一件事情的时候。
呃，除了和自己爬山玩耍制作弹弓火柴枪调皮捣蛋的时候……
“那我回去该怎么做？”想通这一节，周至不得不承认安然表哥在这上头比自己厉害，甚至比大嬢比自己老爸老妈都厉害，虚心请教起来。
“你就不用管他。虽然看过汽修车间的苦，但是也去过烧烤摊子咖啡馆溜冰场迪斯科舞厅，我就不信他不来。”安然表哥笑得很贼：“恰恰相反，想清楚了再来，那就该换一个人了。”
周至对安然表哥竖起大拇指：“高，就是有点灯下黑！自家老妹儿马上就要干出好大事儿，怕都还给蒙在鼓里。”
“啥意思？”
“安心表姐在减肥，准备和杰克李拍婚纱照了你们都不知道吧？”
“什？么！”
“走了！”
“喂你别跑！你下来！肘子——求你了——”
看着路虎一溜烟跑出了研发中心大门，安然表哥绝望地喊道：“——别丢我一个人挨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