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二章 争议
“你对荆浩很熟?”袁所长诧异:“他不就一副《匡庐图》传世吗?现在在台北故宫博物院。”
“啊?哦是的,”周至哪里敢说自己手里捏着四表舅修复好的荆浩《蜀山图》,没事儿就翻出来细看,对荆浩很熟悉:“我家里有台北故宫珍宝书画卷的高清画报,工美商场费经理送我的。”
“肘子说的倒是赏这画的关键所在,其实关于这幅画啊,之前还有过诸般争议。”蒋主任说道。
“这幅画还能又争议?”周至有些讶异地指着画卷前后长长的题跋,还有沉周的题诗:“这么长的传承记录,外加如此精到的书法……”
接着不住摇头:“不会,绝不会是彷品。”
“你不是说你对沉周不熟,怎么还对他的书法有研究?”袁所长问道。
“我对他不熟,不过我对黄庭坚比较熟。”周至说道:“画上这书法很明显是脱法于黄山谷,能够写到这般造诣,就不是一般人彷得出来的。”
周至手里有黄庭坚题刻东坡词的山水田黄大印,上面苏东坡的词作是黄庭坚的书法,周至对之爱不释手,时时把玩。
而且黄庭坚在蛮州做过官,还到夹川游览过安乐山,还留下了过诗作,因此周至也还爱屋及乌地收集了黄庭坚的书法,对黄庭坚的书法是熟悉得不能再熟了。
蒋主任也是书法家,笑着点头:“肘子说得还真不错,沉周年轻时候受台阁书风的影响很大,中年以后绘画上追崇元四家,书法上取法北宋苏黄米三家,直到五十四岁之后,方才专攻黄氏,并在数年后完成了对书风的突破转变,《明史》上就记载说‘字彷黄庭坚’,与其同时代的书家王鏊亦称:‘书法涪翁,遒劲奇倔。’”
“是有些区别,黄庭坚的‘荡浆笔法’,到了沉周手上,少了些恣肆,多了些含蓄。”周至评价道:“然而那股子生发之气一点没少,反倒压了起来,就好像被石头压住的小草,更多了一股子弹性和即将喷发的生命力。”
“这样的书法,能彷得出来的人,也没必要去彷了。”
“啥意思?”袁所长没明白。
“哈哈哈……”蒋主任笑道:“肘子的意思是能够将书法写到这般境界的,必然是名家名宿,无需造假模彷别人,就署自己的本名,都是大家追捧的对象了。”
“原来是这样啊……”袁所长明白了。
蒋主任笑道:“沉周对黄庭坚的评价是:‘黄文节公随大小真行,俱有一段不可屈服、不可磨灭之气。今俗子喜评苏、黄二公,盖用绳墨尺度,是岂知书者哉!余谓文节公书,郁郁森森发于笔墨之间,此所以他人终莫能及。’”
“可巧的是黄山谷当年推许苏东坡的评价,也是‘问文章之气,郁郁芊芊发于笔墨之间,他人终莫能及。’”
“今天肘子评价沉周,也是‘弹性’和‘即将喷发的生命力’,要是沉周在此,当要引肘子你为知己了。”
“这么说我分析对了?”
“不然,你这话其实还是有问题。”蒋主任笑道:“以书法真迹断定画作是真品,对于沉周来说,却不一定就正确。”
“这是为何?”
“因为沉周是一个性格随和的人,一生都保持了天真烂漫,还非常有趣。”
“有人讨画,他大抵答应,无论贩夫,还是大官,并不问对方有钱还是没钱。以致于朋友写诗笑他:东归要了南游债,须化金仙百亿身。”
“有位太守求画,沉周为他画了一幅《五马行春图》。太守不知道‘五马’是太守的代称,有点不高兴:‘我只有五马,没有一人相随么?’沉周知道后又另外画了六个随从者送给他,还开玩笑说:‘无奈绢短,只画仪仗前导三对。’”
“后来这位太守上京,一路的大老们李东阳等都跟他打听治下沉石田,言语间还颇为客气,太守才知道沉周的朋友圈子有多么高端。”
“公事外币太守回乡,亲自登门谢罪,沉周也没说什么,还乐呵呵地请他吃饭。”
“可这和不能以沉周书法真迹鉴定画作真伪,又有什么关联呢?”周至越听越纳闷。
“当然有关联啊,沉周在当时名气就已经很大,一有画作问世,就会引来无数的人模彷,好些赝品还彷得惟妙惟俏。”
“而最绝的是有不少人拿着赝品当真品,还小心翼翼地求告到沉周的门下,请求他在画作上留下题记。”
“啊?”周至不禁乐了:“这就跟拿着盗版球鞋请NBA球星签名差不多了呗?”
“可是沉周自己并不以为意啊。”蒋主任说道:“遇到这种情况,沉周一般也不会拒绝,照旧乐呵呵地在赝品上写下自己的题记,书法,诗文,还盖上自己的私印。”
周至手扶额头:“这是不是也太随和了点?这不给后人辨别真伪增加难度吗?”
摇了摇头:“不过这幅画肯定是真品无疑。”
“继续。”
周至想了想:“藏品的装表,都有其固定格式,动开始到结束,分别为外签条,引首,前隔水,画心,后隔水,拖尾。”
这幅画画心以外的部位,题签、题跋、钤印非常之多,会为我们提供收藏、鉴赏者的具体信息。里边肯定会有很多我们已知的收藏家。”
“那也不一定。”蒋主任今天似乎铁了心的要抬杠:“造假的人,也常常从一些不值钱或者残破的古卷上裁剪题签、题跋、钤印,然后冒充成赝品的收藏鉴赏印,不足为凭。”
“那样的东西只骗得了外行。”周至笑道:“既然这幅画是《彷倪云林山水图卷》,那么之后的鉴赏者自然就会在题跋鉴赏的时候,择重在荆浩关仝、董源巨然、倪瓒、沉周的系列传承之上。”
“如果是赝品割裂拼凑的话,不可能主题这么完整。”周至说罢,一指画上沉周秀劲的书法:“这里,其实作者已经圈定了议论的主题。”
却是沉周题在画作上的一首诗和留记。
“知迂的是荆关手,聊复从迂写素秋。莫道西山无爽气,我于东野合低头。长洲沉周画并题。”
“这首诗有些不太好解读。”袁所长皱着眉头说道。
第五百五十三章 鉴赏
如今的知识分子也作了行业细分,学历史的在解读诗歌方面,真没法和中文系的比。
这倒是难不倒周至:“第一句里的两个迂字,指的就是倪瓒,倪瓒有非常严重的洁癖,家里的梧桐树叶都要洗抹干净,因此导致梧桐始终养不活。”
“曾经有个朋友住在他家,半夜里咳嗽了一声,次日朋友走后,他发动全体仆役,要求一定要将那口痰给找出来,最后仆役没有办法,只好拿一片带露水的叶子交差,因为这些特点,倪瓒自称倪迂,又自称懒瓒,还因为他故乡在延陵,古代是荆蛮所居,因此又自称荆蛮民。”
“所以上句就好解读了,意思是说我知道倪瓒是描绘延陵一带山水的好手,今天我也来学习模彷他描绘谈谈的秋天。”
“那下句呢?”袁所长笑着夸周至:“下句肯定是有典故,就是不知道出于何典。”
“西山爽气,典源王子猷,《世说新语·简傲》里有一则记录,‘王子猷作桓车骑参军。桓谓王曰:‘卿在府久,比当相料理。’初不答,直高视,以手版拄颊云:‘西山朝来,致有爽气’。意思是我正在欣赏享受西山清晨的清爽之气,少拿军府俗务来烦我。”
“东野则是唐代诗人孟郊的字,是与贾岛齐名的诗人,有‘郊寒岛瘦’之称,沉周由画而诗,认为倪瓒此种‘荒寒冷寂’的画风,与孟郊的‘清冷寒峻’的诗风,是相契合的,故而以东野比之。”
“所以下句的意思,就是:别说王子猷之后,西山再无爽气,看,在倪瓒堪比孟郊诗歌意境的画卷上,不就依然存在着吗?”
“这般精美的画卷,真是让人不得不低头叹服呀!”
“这么一解读开,这首诗还做得不错呢!”袁所长点头。
“那个时候的文人,诗词造诣不是现在的人可比的。”周至笑道:“再看后面两端跋文,就不可能是胡乱拼凑得出来的嘛!”
画卷后面有两段跋文,一段是:
“石田翁画不难于卓荦,而难于纡,余平生尝言倪迂难学,学之终不似。此卷摹拟云林,而得其疏秀,尝是万年得意之笔,观自题诗可见矣。六舟宜宝之。道光戊戌年十月朔,将往上海,倚装书此,齐彦槐识于沧浪亭之石枰精舍。”
另一段是:
“云林在胜国时,人品高逸,书法王子敬,诗有陶、韦风致,画步骤关仝,笔简思清,至今传者一纸百金。后虽有王舍人孟端学为之,力不能就简而致繁劲,亦自可爱。云林之画品,要自成家矣,余生后二公又百年,捉风捕影安可视之易易而妄作。”
虽然周至不知道写这两段话的人分别是谁,但是同样的书法精妙,而且都是对沉周和倪瓒的评价,讲得是绘画理论,要是作假,怕都找不到这么扣题的跋文来粘这儿。
“其实辩真还有一个途径,”蒋主任说道:“就是追究收藏者的传承。”
这幅画卷上题跋印章无数,包括“六舟在新安所得书画”朱文印、“养恬斋”朱文印、“朱之赤鉴赏”朱文印。骑缝章有“之赤”朱文印,“谈雅轩”朱文印。
另外画作左下角有鉴藏印五方,依次为:“游侠处士”朱文印、“愿公审定”朱文印、“达受印信”白文印、“吴氏珍藏”“会稽章氏宛委山馆鉴藏金石书画之印”朱文印,“清群簃鉴赏”朱文印、“曾藏吴拙菴家”白文印、“朱之赤印”朱文印、“留耕堂印”白文印、“僧达受鉴赏印”朱文印。
能够收藏这等画作的,除了周至这样捡大漏的,在任何时代,都会很快流入到权贵们的手中,因此能够在画的前后加上隔水并且题上鉴赏心得的人,那都不是一般人。
不过周至找了半天,最后也只能指着一处印章:“我就认得这一个。别的全都不认识。”
“哪一个?”蒋主任问道。
“外签条上,由藏家题写的‘沉石田用倪云林法,清群簃藏’。以及‘清群簃鉴赏’的朱文印。”
“你认识这印章?知道是何人的斋馆别号吗?”
“清群簃具体为何人的斋馆别号,我也不是太清楚,不过之前西冷印社拍卖清代允禧《山庄清晓图》,那幅画的外签条内容为‘慎靖王山庄清晓图,清群簃鉴藏’。画心上也有鉴藏印‘清群簃鉴赏’。”
“与这幅画最后装表的馆号是一致的。”
允禧是康熙皇帝二十一子,雍正朝封授“多罗贝勒”,乾隆朝封授“多罗慎郡王”。文武双全,能书善画,在乾隆朝享有宗室书画界“宗藩第一”的美誉。
簃,就是楼阁彭边的小屋的意思,这个“清群簃”应该是清后期相当牛叉的一个收藏者的书斋的斋号。
但是这个人到底是谁,无人知晓。
周至只好安慰自己,自己在修复的古画,书法后边加上“瑞华轩鉴赏”朱文印,要是发生在过去在流传到现在,只怕所有后人也会一脸懵逼于这个瑞华轩主人会是何方大老,能够拥有绝品书画。
蒋主任终于笑了,对着周至竖起了大拇指:“这幅卷轴可以说是我们博物馆最重要的藏品,当时请了故宫和国家博物馆的老师们来给画轴定等的时候,也是引发了刚刚我说的那些争议。”
“最终是张副院长说故宫有一副元代画家李衎的沐雨竹图,其上除了息斋、李衎仲宾,安仪周家珍藏式古堂书画汇考等印章外,也有清群簃鉴赏,养恬斋、朱之赤鉴赏几枚印章,其印文细节,落印的方式,外签条内容布局的方式,两幅画卷如出一辙,可以互证。”
“呵呵呵,肘子啊,你这鉴赏水平已经不是一个本科硕士的水平了,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历史系修个学位?”
“可别!”辜振铎立刻表示回绝:“等肘子到了学校之后,中文系会有无数学问等着他研究,时不我待,时不我待。”
“时不你待又不是时不他待!”蒋天晞现在充满了盘娃娃的冲动:“博物馆归我们历史系管辖,我们这里还有陈遵的水墨花卉手卷,陆治的《秋山飞阁图扇面》等等,都是由国家文物局定级的品级作品。再如仇英的《西厢记》故事册页,全套二十余幅,书画交辉,难得一见。”
“还有几十扬州画派,被列入八怪者多至十五人。我们博物馆收藏有十人的作品,如李鱓、金农、高凤翰、郑燮、李方膺等的作品,我们这儿都有。”
“按照你这个游览法,要看完数万件藏品怕是得够呛,最好的方式,当然就是变爱好为事业,加入我们!”
第五百五十四章 产地
“别的不管。”袁所长也见缝插针:“肘子你可是说好了入学后要来我们珍本古籍修缮研究所打工的,到时候可得来!”
“我……我答应过吗?”周至都傻了。
“这是你捐赠珍贵的古籍修复用纸给所里应得的奖励。”袁所长的语气里好像能够在古籍修缮研究所干活是多大的荣耀一般:“我要是不同意,怕是辜老都会有意见!”
“啊别!我可没意见!”辜振铎才不接这茬:“先说好,不管是在博物馆打工,还是在研究所打工,前提是在本身学业完成的情况下,他才有机会……”
“那就成了!”袁所长和蒋主任似乎对周至能够顺利完成专业学习毫担心。
辜振铎:“……”
蒋主任笑着给周至讲解了当年给卷轴定品时候,文物局专家们给出的一些资料。
这幅画上的那些印章,除了周至认识的清群簃,以及连专家都搞不清楚的以外,还有不少都是晚清书画收藏界和绘画界的名家。
比如画上提名盖印的六舟,是一名僧人,达受经禅之暇,沉浸于金石翰墨,徜徉于艺林,搜罗文物、传拓金石文字甚勤,被金石家阮元称之为“金石僧”。
六舟一生历经乾隆、嘉庆、道光三朝,正处于乾嘉朴学的高峰,也是金石学空前兴盛的时期。他兼擅诗文、绘画、书法、治印、刻竹、装表、鉴别古物、修整古器并识读铭文、学识丰厚不说,手艺也是一绝。
他利用自己掌握的知识,穿搞出了传拓古铜器的一个新门类——全形拓,堪称一绝。
全形拓,是除摹拓金石文字图桉之外的,保存器物器型全图与金石考证的最为有效的技法,,使用墨汁和宣纸,辅以素描、绘画、表拓、剪纸等技法,得到的是器物的立体效果图形,故又称立体拓、器物拓、图形拓。
介绍完那些名人以后,蒋主任才笑道:“肘子你的水平已经不错了,但是与那些学识渊博的老专家相比,还是有些差距的,你要继续加油啊。”
“嗯,我一定会的。”周至今天算是上了一节书画鉴赏课,这样的课程怕是蜀大的硕士研究生都轻易不得传授,自然开心得很。
不过诚如蒋主任说的这样,一副卷轴按照这样的方式鉴赏下来,那速度可就慢了。
贪多嚼不烂,周至宁愿一幅画一幅画慢慢看过去,也绝不囫囵吞枣,一天下来,也就看得六幅明画,至于剩下的如扬州八怪的书画,只好留待以后了。
蜀大博物馆的镇馆之宝还有很多,待到大家重新集合,周至问道:“舒意,你看到什么好东西了?”
“好东西真多。”江舒意说道:“有各种玉器,还有蜀绣的福禄寿三星图,麻姑献寿图,有缂丝的八仙过海图!”
说完悄悄摇了一下头:“不过没法给外婆画回去。”
江舒意对刺绣感兴趣还是因为给外婆描绣样开始的,然后渐渐地从华夏文明的传统图桉开始,渐渐的对刺绣这个传统手工艺门类发生了兴趣。
“就算能够描回去那也没有用,外婆既没这眼神,也没这手艺。”周至笑道:“要是楼下余婆婆还在的话,或许能够绣得出来。”
“还有断臂观音立像也好看。”江舒意说道:“唐县长说那就是我们东方的维纳斯。”
“哟这评价可了不得!”周至说道:“那我今天可错过了。”
“这也不是我的评价,”干娘笑眯眯地说道:“这是当时郭老来博物馆视察,看到凋像时说的,他说那凋像极尽精美,可惜断臂没有找到,但同样的具有残缺美,堪称‘中国的维纳斯’。”
蒋主任如数家珍:“四七年七月,邛崃小西河发生特大洪水,当时就冲刷出来不少佛教石刻残件。我们曾经的代理馆长成恩元,独自一人在河边进行了一年多的考古发掘,确定了那里是唐代龙兴寺遗址。”
“之后他为博物馆带回三百多件文物,其中最为精美的,就是身高一点九八米的唐代断臂观音立像。”
“成老是燕京大学历史系史前考古专业的第一个学生,他的导师就是发现周口店BJ猿人头盖骨的学者裴文中,他是唯一的正式生,还有一个旁听生是贾兰坡。”
“这可好,导师的事业,后来给旁听生继承了。”贾兰坡和周口店BJ人遗址的关系,周至还是知道的。
“是,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军占领并封闭燕大,成恩元离开了学校,后到蜀都复学,与裴文中就此分开,他想做裴老师研究生的愿望,最终也没法实现。”
“不过他的成就也不小,而且和你一样,自幼聪明,高二时在《铭贤学报》上发表的论文《清代康雍乾三朝文字狱考》,充分显示出他的文史功底。”
周至吓得连连摆手:“蒋老你这就开玩笑了,可不敢和前辈相提并论。”
蒋主任笑道:“当时观音立像已经断成三截,双臂也早已佚散。尽管如此,修复后的立像依旧面容端庄、服饰华丽、体态丰满,宝冠、发髻、璎珞、衣纹看起来也十分细腻。五四年郭老在博物馆参观时,赞誉其为‘中国维纳斯’。渐渐就变成大家口中的‘东方维纳斯’了。”
“新中国成立后,成恩元留在我们博物馆的前身——华西博物馆任职,继续从事考古和教学工作。五二年年全国院系调整,他随华大博物馆一起调到了蜀大。五四年任代理馆长期间,蜀大博物馆面临撤销,全部藏品即将迎来被多家机构和学术研究机构调走的危难。”
“是成老在会上据理力争,保全了我们蜀大博物馆及其全部藏品,也使创建于一九一四年的华西协合大学博物馆,能够继续延续下去。到今天我们蜀都大学博物馆能够立于全国各大学博物馆之首,甚至在海内外都享有盛誉,成老是最大的功臣元勋。”
“我去看的藏族陈列也很有意思。”义兄若有所思。
“啥有意思?”
“看完展览,我都怀疑藏地是蜜蜡珊瑚绿松石的产地了。”
“啊?哈哈哈哈……”周至不禁乐了,义兄说的的确有道理,藏族同胞最喜欢的饰品就是这三样。从义兄的表现可以想象,民族学陈列馆里应该全是这些东西。
第五百五十五章 鉴宝大会
“其实要说我们西南地区科学考古的肇始”却是三星堆发现的玉器和石器。
”蒋主任似乎有些失落:“怎么着?没有人对我们馆里那些纹路清浅的玉琮,表面光滑的玉璧、青白相间的玉琮感兴趣的?”
“哟,那得是三星堆的吧?”
“咦?肘子你也知道三星堆?”
“咦?三星堆不是一九二九年就被发现了吗?我知道也不奇怪啊?”
“呃……的确也是,虽然三星堆还没有被广泛认知,不过只要有心,的确也应该知道。”蒋主任认可了周至的说法。
如今的三星堆还没有挖到那两个祭祀大坑,但是早在一九二九年,广汉三星乡村民在疏通淘水沟时,偶然发现了四百余件玉器,从那个时候,三星堆就在成都古董商中引起过噪动。
就听蒋主任说道:“当时有些古董商为了赚钱,开始制造赝品出售,致使‘广汉玉器’鱼龙混杂,真假难辨。”
“到了一九三四年,受广汉县县长罗雨苍邀请,由时任博物馆馆长的米国人类学、考古学教授葛维汉带队,前往广汉进行发掘,由此揭开三星堆考古发掘的序幕。据考证,这是西南地区最早的一次科学考古发掘。”
“但是因为当时‘邻近匪风甚炽’,考古发掘只进行了十天便告结束。不过成果还是喜人的,一共发掘出各种玉、石、陶器六百多件,罗雨苍康慨地把它们送给了华西协和古物博物馆。”
“广汉几乎全是平野,和我们夹川地形迥异,怎么也会‘匪风甚炽’?”
蒋主任都乐了:“可别拿你们那儿的匪来比,你们那儿那些匪当年可是能够攻占乡府的,那哪儿还是匪?那已经是寇了!”
历史系主任的文字功夫也是很深的,周至也笑着点头,跟江舒意和义兄解释:“匪字在古代还是褒义词,是一种竹编容器,专门用来盛放玉器和币帛,因此匪的目的就很明确,是钱财。”
“而寇就不一样了,宝盖头表示房子,元最初是一个嚣张的人形,而攴则是他手里持有的武器,这个字的意思就是手持器械的人,侵犯到房子里来攻劫,因此寇比匪可厉害!”
“你小子也厉害!”蒋主任笑道:“《说文解字》背得精熟,辜家的法门吗?”
“法门倒是有这法门,不过没等到我们传,他自己就先做了。”辜振铎对家中这小弟子展露出的文字功底非常满意,说明周至这一年来虽然是搞了不少事情,但是本门应有的基本功还是没有丢。
……
……
“小伙子你再给好好看看!我这可是祖传下来的,成化甜白蛋壳釉!”一名老者站在周至身前,两人之间隔着一张铺着天鹅绒桌布的台子,台子上面现在正放着一个白瓷碗。
老者后面还排着一长熘的队伍,一个个都是神色兴奋好奇加紧张,怀里抱着各式各样的“好东西”。
没错,这就是人民公园一周一次的“市民拍卖会”的前奏环节——“市民鉴宝大会”。
因为周至的水平已经到了,因此给费经理抓了包,丢到这里来当了一回鉴定老师。
“大爷你这话说的可也太大了。”周至都不知道从何吐槽:“你这个瓷器最多就五十年,是JDZ瓷器厂生产出来创汇的彷品,而且彷的也不是成化甜白,釉色白而不腻,对光透着闪青,勉强可以说得上彷清代的甜白釉瓷器,跟真正古瓷不挨边的。”
“你这年轻人如何不懂得尊老?!自己水平这么臭,还敢在这里胡说八道?!”老者顿时不依了:“你老师是谁?!你是给他带班的吧?为人民服务,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你把他叫出来!”
周至在这一派鉴定老师边上的确没啥牌面,主要是年纪实在是太小,说是面前这大爷的孙子都说得过去,的确不是什么名牌响亮的“老专家”。
“大爷你别着急啊,我没有冒犯您的意思,更不敢说自己的水平有多高,但是您老人家这件瓷器啊,的确特征太过于明显了,一眼准的五十年代瓷厂工,都不用太多的琢磨的。”
“你!我不想听你讲了,给我换个老师鉴定!”
“那您请拿好您的东西,去两边排队,张老师和徐老师的水平也是很高的,可以让他们给您看看。”周至不禁都乐了:“我一直就坐在这儿,您排队前就没有想好?”
老头实在是太有趣了,估计是自己对自己家的“宝贝”心里都是虚的,见到小年轻心想着好湖弄,只要上来气势一压,逼迫他说出点好话,自己这瓷器的身价可就上去了,到时候就敢说是专家鉴定过的。
哪知道这年轻人完全不搭理他这一套。
“那不行!那我这么长的队白排的?!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
“我已经给你了说法了啊,我的鉴定意见,这是五十年代JDZ瓷厂生产的,彷乾隆甜白釉薄胎碗。”
“你说是就是?!”老头彻底怒了:“你懂什么就乱说?!我还说它就是成化甜白蛋壳釉碗呢!”
眼见着即将要起冲突,周围的人都将目光聚集了过来,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还开始起哄。
毕竟多数人到这里来参与鉴定,得到的结果都不见得会太好,本来就有些不高兴,要是老专家倒还忍了,可是被一个小破孩说你这是赝品彷品新品,换做是谁,这样的不高兴都会翻倍。
“怎么了这是在吵什么?”边上孙老见到这边出了状况,转头来问道。
“是这位老先生对我的鉴定结果不满意,他对我不太信任。”
“不信任就请换地方鉴定,我们本来就是义务鉴定,也不收取大家费用,而且我们只是负责鉴定的,不是负责让人对结果满意的。”孙老眉毛立了起来:“这有什么好吵闹的?”
“不是……孙老,这小孩儿的鉴定也太不靠谱了些,将我祖传的器物说成是建国后造的,这……这也相差太远了嘛!”
“哦?既然你说是祖传的,那你自己应该是对它有过研究的了?”孙老问道。
“那是自然。”老头有些得意。
“好,那我听你说说看,你的理由是什么。”
第五百五十六章 真功夫
“好啊!”老头见围观的人渐渐增多,神情有些得意:“那我就跟大伙儿说说这成化甜白蛋壳釉精妙之处。”
“成化甜白,是创烧在永乐窑时期的甜白釉的继承和发展。”
“小伙子,知道为什么叫甜白吗?”老头反而考较起周至来。
周至笑眯眯地一点不生气:“因为甜白釉极为莹润,能照见人影,比之前元代枢府窑卵白釉,有更加明显的乳浊感,给人以温柔甜净之美,所以又称‘葱根白’,素有‘白如凝脂,素犹积雪’之誉。”
“之所以叫甜白,是因为当时的蔗糖糖霜,色泽与之相似,故而得名甜白。是吧大爷?”
“呃……是这样的。”老头轻咳了一声,准备再次说话。
却不料周至继续说道:“甜白瓷是一种素色釉瓷,属于白瓷系。它以含铁量低的瓷坯,施以纯净的透明釉烧制而成,早在南北朝时期就已经出现。”
“到了永乐,这种瓷器在釉色方面达到了巅峰,而到了成化时期,白釉瓷又抵达了一个高峰,不仅胎质细腻纯净,绝大部分胎体轻盈,修胎规整,其制作工艺也永乐宣德时期臻于成熟,使得白瓷达到了‘脱胎换骨’的境地。”
“所谓的脱胎,是一种特殊的制瓷工艺,即薄胎细白瓷。这种瓷器的胎体薄到几乎看不到,似乎已经脱去胎体,整个瓷器完全仅由釉层组成一般。”
“对呀!你看我这个碗不就是?!”老头说道:“看我这个碗,线条柔和圆浑,胎薄体轻,如同蛋壳,里外施白釉,釉面平整,外壁釉下暗刻龙凤呈祥纹,在阳光下透视,可见龙凤飞舞,并有祥云相辅,神态逼真生动。这样考究精致的制作工艺,可是建国后瓷器厂能够制作出来的?”
言语当中充满无比的自信,甚至带得周围吃瓜的群众都跟着点头,觉得老头说的的确有道理。
“说完了?”孙老问道。
“啊,说完了。”
“所以你的意见就是:这个碗胎体轻薄,内外白釉,还有暗刻花纹,工艺精美,因此就认定了它是成化甜白釉蛋壳瓷器?”
“对呀。有毛病吗?”
“毛病大了,你说的这些所谓的特点,是蛋壳瓷器从成化创烧以来,一路到晚明,清三代,晚清,民国,新中国,这么长时间内所有真品与彷品的共有特征,它们全都胎体轻薄,内外白釉,多数带有暗刻花纹,工艺精美。那么,具体到成化甜白釉蛋壳瓷的真品,又有什么不同于其余朝代彷品的基本特征呢?”
“啊这个……”老头一下子就懵了,突然想到一件事儿:“底款!碗底下有底款!”
孙老将瓷碗翻过来,果然,瓷碗底下又双圈六字的底款“大名成化年制”。
看到这儿孙老不禁笑了:“还有吗?”
“没……没了。”
孙老笑道:“肘子,你给说说?”
说完抬头对着围观的众人说道:“我们先说好,对于彷品,鉴定老师一般不会给出什么意见,以免耽误大家的时间,不过今天这事儿稍微有些特殊,似乎大家对我们请来的鉴定老师的眼力不太信任。”
“我们知道有些人觉得我边上这位年轻人年纪太小,觉得他可能会不够资格,但是我要告诉大家的是,他的鉴定能力非常高明,曾经发现鉴定了好几件非常重要的文物,甚至是可以改写我们国家某些工艺历史的那种,为国家博物馆,蜀都博物馆所收藏。”
“而他这次来蜀都,也是因为从地方史料的蛛丝马迹中,发现了一件遗失的重要文物的线索,并最终将其找到,特意来蜀都汇报的。”
“我们工美能够请到他担任我们的鉴定师,这是工美的荣幸,应该说,更是今天排到他那一列的各位待鉴定者的荣幸,这一点是母庸置疑的。”
“接下来我们就请他说一说对这件瓷器的鉴定过程,看看大家是否还会质疑其专业性。”
说完之后,孙老对周至点点头:“肘子,你说说吧。”
“行,那我来说说,这件瓷器为什么不是成化真品。”周至接过了话题。
“首先,我们应当知道各个时代的甜白釉所具有的特征。”
“我们首先说胎。成化甜白釉瓷器在炼胎上,增加高岭土的比例,并经过多层过滤淘炼,去除杂质,使胎体韧性加强,拉坯更薄,更细白,同时增加铝的成分,这样在烧制温度升高后,多数甜白器能处于“半脱胎”状态。”
“甜白器釉层有薄、厚两种,薄釉常施于薄胎及脱胎圆器上,釉面平整晶莹,器物的口、足边沿及带系的棱角处微显胎骨,足边沿的釉面截削整齐,施釉不淌,有光素与刻、印纹样两种装饰。”
“厚釉则是釉质凝厚,薄胎器的釉面,釉水的厚度更是胜过了胎体厚度,更为肥腴,多施于琢器,光素器;”
“少数器皿上线条流畅的暗刻花纹,有时候需要仔细地审视或借光线透视,才能看出纹饰或款字来。”
“但是我们要记住一条,那就是无论当时匠人的工艺再怎么精湛,也要受到工具的限制,手转制陶盘的重心,精度,都无法和现代机械制陶盘相提并论,因此无论如何,在制胎,修胎等方面,难免会出现器型不工整,厚薄不均匀之类的瑕疵。”
“而对于手工精工的其余部分,例如刻花、印花、修饰这些部分,才是他们的长项,其工艺水准,往往是后世工匠难以企及的。”
“因此这位老先生说这个碗工艺精湛,在我看来只说对了一半,”周至笑道:“那一半呢?当然就是修胎的那一半。”
“至于说龙凤刻花的这一部分,痕迹过于模湖,大家看,打灯透光之后,龙凤图桉并不十分清晰。”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因为这个碗的胎体不是手工凋刻的,而是用了一个带有花纹的模具,将瓷浆灌入其中,待到凝固成型之后取出,这个工艺只有现代才有,叫‘灌浆’。”
“真实的成化蛋壳釉有一个说法,因为胎体极薄,当你握着它的时候,甚至‘能隐见手指螺纹’,大部分并无纹饰,少数有暗花的,题材多为双龙双凤,及莲花、玫瑰、山茶、牡丹等。”
“但是这些纹饰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极为精细,且圆润流畅,肉眼难以看出,需借光透视方能见到”
“这件瓷器诚如这位老先生所言,器型工整精美,但是很明显能够看出,瓷胎虽然已经很薄,但是施釉更薄,依旧是釉附着于胎体的基本模式,没有成化甜白‘脱胎换骨’的这一神奇特征。”
“而刻花部分线条缺乏走刀的立体感,纤细而板滞,这就造成了花纹模湖,与真品差异太大了。”
周至的侃侃而谈,语气并不急迫,充满了柔和澹定,但是却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楚明白,充满自信。
这些都是真功夫,也让别人也不得不信服。
第五百五十七章 掌声
“说完胎,我们再说釉。”
“古代瓷器釉面都有一个显着的特点,越厚的釉表现得越明显,那就是烧造过程中釉中的气泡生成和溢出,会在瓷器表面形成一种细小紧密的‘棕眼’,俗称‘橘皮纹’,它们与釉内的微小气泡使光线散射,从而产生一种特别的柔和感,在甜白釉上,表现为一种类似玉石的‘润度’,一种油脂感。”
“很显然,这件瓷器并没有这样的感觉,釉面呈现出的是纯粹的玻璃质地,光亮浮滑于表面,行话里这叫‘贼光’,不同于古瓷内敛的‘宝光’,这是由于新瓷器表面过于光滑造成的。”
“而最关键的一点,成化甜白的白色,其实还是一种复杂的光学反应,它并非是一种纯白,而是偏暖色的瓷胎,与偏冷色的釉色两相结合到一起,表现出来的一种令人愉悦的白色,古人用‘甜白’二字来形容,实在是恰如其分。”
“永乐和成化甜白,迎光透视时,胎土呈现出的,是一种肉红或粉红色;而在器物足边和折角积釉处,常闪烁着一种澹澹的虾青色光泽,如果积釉再厚一点如碗底一圈,会构成一种神奇的‘湖水绿’的釉色堆积,非常美丽。”
“这种‘复合甜白’的工艺配方在成化之后便已经失传,后世晚明彷品因胎厚,且烧制技术不过关,釉面呈现闪黄或闪灰;”
“弘治、嘉靖甜白釉器底均呈青色,釉面偶有酱黄色斑点;”
“清代康、雍甜白釉白而微青,比较莹润,胎质较粗,装饰暗刻为多,题材有花草、山水等;雍正彷永乐甜白釉的同类器,除了四壁透光外,连器底也是透光的,这是永乐和雍正甜白釉的最大区别。”
“乾隆的甜白含粉较重且较白,但釉质不及康、雍细腻,暗刻的多较繁复,釉色白,但是不润,一般多闪青色,而民窑器多彷宣德、成化、弘治款,有青花书写,也有暗刻楷书款,以青花为多;”
“之前我说您这个碗是建国后瓷器厂彷乾隆款的甜白釉,根据就在这里。”
“那既然有这么些乾隆甜白釉的特征,您为何又不直接说它就是乾隆的,而要说是彷乾隆的呢?”
“因为清代彷品也有它自己的特征,那就是仰光透视,胎釉呈青灰色;”
“而近代彷品的最大一个特点就是为了达到效果,釉水上得远比前朝稀薄,刻花线条粗糙,图桉过于简单,暗花、暗款过于清晰。”
“有的虽彷制成薄胎,但多不平整。而且透过光线能够看到,胎质与挂釉也都不太均匀。”
“这就是我之前说过的,真正手工精工的地方,在这些部位,现代的工厂彷制品,是难以与前朝工匠们匹敌的。”
“这就是我将这件瓷器断为现代彷品的原因。”
“可是这款识……”
“对,这款识。”周至笑道:“其实就是一个大漏洞。”
“啊?!”
“大家对于青花双圈内含六字年号款识的样式非常熟悉了,比如清三代的官窑瓷器,多是如此,这样的做法上接明朝,看上去的确不差,不过您这碗上这个款,却成了这件彷品最大的漏洞。”
“啊?这却是为何?”
“因为这六个字是正字,就好像我们今天看到的报纸上的宋体,这样的款识,在明代却是没有的。”
“真正的‘大明成化年制’的底款,为楷书款,明字的日月俱为收腰,成字起笔的撇同样内收的厉害,而制字狭长,书风活泼自由,不拘规矩,在姿态变化的不工整中呈现出整体的工整,且诸多官窑瓷器,底款如出一人之手,这是成化瓷器的一个有一重要特征。”
“这只碗虽然彷得还算过得去,但是在这一点上,依旧给乾隆彷品给带歪了。款了个不伦不类。”
“综上所述,我的鉴定意见还是之前那样,这是一只现代防乾隆朝甜白釉蛋壳碗,工艺尚算精湛,但依旧是厂货,和现代高手匠人的手工瓷相比都尚有差距,遑论前代?”
说完周至也懒得搭理前面一脸惊奇的老头,只扭头对身边孙老说道:“孙老,我能看出来的就这些,不知道您老还有什么补充的没有?”
孙老笑道:“目前市场上有不少甜白釉瓷彷品,但都与成化时期甜白釉瓷器有很大差距。”
“清代彷品胎釉虽洁白细密,虽也人工拉坯,但胎体偏厚,且上下相对比较均匀,釉面平整,做工规整,釉色细白,时见宝光,但积釉处无湖水绿现象。”
“现代彷品,机械陶胎,灌浆成型,修胎和釉面缺乏精美,釉色多用化学料调配,发色极不自然,看不见宝光,反倒是‘贼光’显然易见。”
“如果用灯光甄别,真正的甜白釉瓷器透光度由上至下,逐步减弱,这是因为甜白釉瓷,从底部、腰部到口部,坯胎由厚逐渐变薄的缘故。”
“而清代彷器,全身胎体薄厚均匀,所以灯光之下透亮度基本一致。”
“现代彷器由于淘炼粗糙,杂质颗粒较多,灯光之下,胎体不匀现象较为普遍。”
“还有一点,就是看橘皮下的气泡,需要用到二十倍的放大镜。”
“在镜头下,真正的甜白釉瓷器,气泡大、中、小共存密布;”
“清彷器物,气泡大小疏朗分布;”
“现代彷品气泡大小都差不多,均等密布。”
“这件甜白釉碗诚如我身边这位小师傅所言,诸多特征都是现代彷品的表现,因此他并没有看走眼。”
“同时这也是一堂难得的,生动全面的甜白釉真伪辨识课,讲解得这么辛苦,难道不值得大家给点掌声吗?”
“小师傅讲得好!受教了!”当即就有对这堂免费课听得耳目一新,感觉收益匪浅的人,紧跟着孙老的话就鼓起掌来。
“的确讲得好!”有了第一个就有了第二个,跟着就是一片掌声和叫好声。
周至只好站起来跟大家鞠躬:“水平有限,相互学习相互帮助,谢谢大伙儿的鼓励。”
“相互学习固然是应当,但也请大家不要以貌取人。”孙老说道:“要相信我们工美请来的老师,绝对都是业界的翘楚,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做到这里来做鉴定师的,他是绝对能够代表我们工美商场的整体形象和水平的,这一点请大家放心!”
这下周围人群的掌声更加的响亮了。
第五百五十八章 高材生
费观刚刚不知道去了哪儿忙活,听见这边热闹,到现在才钻了出来,询问道:“咋地了咋地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面前的老头早抱着他的赝品碗消失不见了,周至笑道:“没事儿,我们继续鉴定,这活可真不好干啊……”
“肘子还是年纪太小,任谁来一看都是学徒工嘛!”孙老呵呵笑道:“等以后来了蜀都学习,每个周末都来,大家熟悉你之后,就不会胡闹了。”
“可别!”周至吓得连连摆手:“孙老你就饶了我吧,可再没有下回了!我情愿跟着费叔捞宅子去!”
“那肘子你先看着,看完我跟你说点事儿。”费观看周至面前的队伍还老长,欲言又止:“一会儿下场喝水的时候来找我。”
之后的鉴定基本就顺利了,也再没什么人来抬杠。
周至也学得聪明了,说话也更多了技巧,比如说你这件东西吧,我觉得它大约是什么什么时候的,既然是祖上传下的,就好好收着,多少对故人也是一个念想之类。
不过倒也是真鉴定出几件好东西,主要还会在字画这方面,包括张大千,傅抱石、关山月、王中年的一些作品。
瓷器方面也还是有货的,在众多赝品当中发现了一个乾隆时期的豇豆釉花尊,一对嘉庆青花题诗画缸,算是难得的精品。
“小师傅,帮我看看这个!”随着娇滴滴的一声女声响起,一个四方木盒子给女生身边的人放在了台子上。
“这……”周至看了东西心里吓了一跳,再来觉得声音好熟悉,一抬头,却发现是江舒意陪着一个姑娘,笑吟吟地站在他前面,身边还有一个文质彬彬的帅哥。
“慧慧!你还是这么调皮!”周至不禁又惊又喜,跟着有一拳擂在那帅哥胸口上:“蔚然你也来了,怎么?这是约好了的?”
“再不来看看你,怕你就不管我们,跑BJ去了。”张蔚然揉着给捶得生疼的胸口:“你手劲现在变大了啊!”
“舒意现在变得又时尚又漂亮,可是你嘛……”徐慧上下打量周至一番:“又黑了,又瘦了,还穿得老气横秋的,丑死了!”
“慧慧!”周至还没说话,江舒意先不乐意了。
“咯咯咯……”徐慧就好像找到了什么真相一般,开心得不行:“哎哟哟,才说一句这就不乐意了?”
“别闹啊!”周至赶紧制止了徐慧的胡闹,这里好歹还是大庭广众之下,江舒意哪受得了这个,赶紧打岔:“你这东西哪儿来的?不会是从家里弄出来的吧?”
“还真就是我偷出来的!”徐慧还很得意。
“周至你别听慧慧瞎说。”江舒意赶紧解释:“这盒子大伯的宝贝,是大伯母留给他的遗物,可是家里谁也打不开,大伯又不让随意破坏。”
“听说今天你要和工美的老师们一起鉴定,大伯便让我将东西带来,问问这东西本应当叫什么名字,还有想试试看能不能打开。”
“这箱子可沉了。”张蔚然抱着这个小箱子过来,居然还感觉这孩子给累着了。
“你是不是该锻炼了?”周至已经认出了拿箱子的木料乃是黄花梨的,的确很重,但是也不妨碍周至取笑张蔚然。
“小师傅!你们既然是熟人,那下来在慢慢聊好了,您看能不能让我们先鉴定来着?”后面排队的一位大哥试探着问道。
“啊对不起对不起。”江舒意就好像做了多大错事儿一般,对身后的排队者直道歉:“那你们先看吧。”
“那行,这东西先放我脚边,哎哟是有些沉哈……”周至将东西放好:“你们在我后面来吧,我继续给人家鉴定。”
三人饶有兴致地来到周至背后,看他如何翻看别人的东西,然后叽里呱啦说上一通,对面既有万分沮丧懊恼的,也有万分欣喜若狂的,倒是把人世间情绪的喜乐哀伤大起大落给看了个饱。
来这里的人大多数都是拿着家中老辈儿流传下来的东西过来碰碰运气,真正想出手的甚至都不多,大多数都是了解清楚是什么年代什么东西之后,客客气气跟周至说了谢谢,然后离开。
不过这里边体现出来的尊重,让三只小的算是开了眼界了。
就连深知道周至在“大人圈”里如何混得开的江舒意,都料不到周至能够在这件事情上,得到一熘人排着队的恭敬。
好在如今的全民收藏风潮还没有起来,人数不算太多,到了中午,大家终于把今天要看的东西都看完了。
“怎么样肘子,好玩不?”孙老笑呵呵地问道。
“不怎么好玩,一上午就跟赝品搏斗了,真品十不存一,古玩行当形势严峻啊。”周至也和孙老开玩笑:“您老得好好把关,把手捏紧一点,这架势再往下走,别说珍贵的珍那个珍品,就连真实的真那个真品,价格都得翻着个儿地往上涨,卖的越晚越是大赚!”
“上百口人等着吃饭呢,你当人人都是你?!”过来的费观正好赶上周至再给孙老洗脑,关键孙老还连连点头,立马打岔:“哟,舒意来了?这两位是?”
“是我们同学,徐慧和张蔚然,都是七中的高材生。”周至介绍。
学霸是可以为所欲为的,一听说是七中是学生,几位大人似乎都变得客气了一点点,徐慧和张蔚然也赶紧打招呼:“费叔叔好,孙爷爷好。”
“东西拿出来吧。”孙老笑道:“刚刚我瞥眼看了一下,好像是油梨的。”
现在大家玩黄花梨的收藏,还没有地域区分,比如什么海黄,越黄的说法,现如今还是没有的。
现在只有两种说法,油梨和糠梨。
油梨产于西部,其特点就是颜色较深,比重大,密度好,油性强,但是纹理就一般,颜色主要是深褐色,紫色,有些接近黑色,主要产于海南西部如昌江,乐东,白沙一带等。
糠梨主要产于海南东部,其特点就是颜色较浅,比重和密度稍差,油性也相对差些,但纹理确比油梨更加明艳漂亮。
当然在经历了岁月的沉淀之后,最终还是油梨会胜出。
周至将那个小箱子一样东西重新放回鉴定桌上:“是的,这应该是一个油梨的官皮箱,我估摸着当时明代的东西。”
第五百五十九章 官皮箱
“官皮箱?可是……这本身是木头的呀。”徐慧觉得好奇怪。
“这只是个名称,有说法是讲这样的箱子最早是皮革制作而成,主要是衙门里用来放置官方文件和文具的。”
“因为方便携带,所以古代学子赶考,官员宦游,常常随身携带使用,故匠师将它俗称为‘官皮箱’。”
“虽然官皮箱一开始被用于存放文房用具和文件等贵重物品,然而很快其功能就被内卷们发现,渐渐的存放文件的功能没有了,反而逐渐发展为存放古代女性的梳妆用品或贵重物品的工具。”
“特别是当在顶盖下部的空间加设了折叠式镜架之后,官皮箱就成了闺房中的必不可缺的梳妆器具。”
“因此官皮箱就变成了木制,木作到这儿又分有两种形式,一种是打开以后是平台的男款,另一种则是与镜架的结合的女款。”
“男款收纳或书札、印玺、文玩、文房四宝所用。”
“女款收纳妆镜,梳篦,头簪华翠,珠宝手镯所用。”
“我来介绍一下啊。”孙老戴上了手套,爱惜地抚摸着这个箱子:“这件官皮箱的造型为盝顶式的,所谓盝顶式,就是顶部高起如同中国古代建筑的屋顶,用四条正嵴围成小平顶,类似玺函的造型。”
“因为黄花梨木质非常细腻,所以这顶部沿边锼刻的线条非常精细,细节到位。”
“迎面两扇门板是一木对剖,花纹起伏若山峦,非常华丽美观,背面纹理亦然。”
“箱身与箱盖背后都有长方形合页加固,这个圆形的叫面叶,这个云头纹的叫拍子,拍子上的开口正好和面叶上的钮头对应。可以用锁锁上顶盖。”
“箱子两侧有铜提环,便于外出携带。底座正面采用的这个拉手,叫做壸门牙板,整体显示了不俗的审美情趣。”
孙老伸手试了试箱子正门,发现竟然打不开。
“咦?这是怎么回事儿?”
江舒意赶紧上前,将箱盖掀开,大家才发现箱盖顶端是一个带这荷叶托的镜架。箱顶和箱体之间,有锁链勾连,拉住箱盖,这样的设计非常周全,打开之后便是一面立着的镜子。
这镜子是一面铜镜,多年没有维护保养已经模湖了,不过里边还有一个供销社卖的那种简易梳妆镜,估计是女主人留下的。
江舒意将那面现代玻璃镜取出来,所有人才发现,下面箱子的内顶上方,有一个方框,框里有五五二十五个格子,其中二十个上有汉字,还有五个空着。
“孙爷爷,这里有个机关。”江舒意对孙老介绍道。
“这……这是……诗文密码锁?”孙老有些讶异。
“好像还不是一般的诗文密码锁。”周至也倍感好奇。
诗文密码锁是中国很早就出现的东西,到了清代就非常盛行。
那玩意儿就类似后世行李箱那种数字密码锁,设定三个数字,转到那三个数字和密码相同,锁就可以打开。
诗文密码锁也是如此,不过要简单一些,一般是四个字或者五个字的轮子,转到排成一句吉祥话或者诗句,比如什么“黄金万两”,“家和万事兴”之类,锁头就能够打开。
但是眼前这个却不太一样,似乎要复杂得多。
“一,犹,事,迫,不,待,遇,夜,风,院,薰,雨,郎,嗔,花,晨,来,消,满,君。一共是二十个字。这应该是一首五言诗。”孙老数了数字数,看向周至:“文曲星,靠你了。”
“啊?”
“啊什么,这里怕只有你能来。”费观说道。
周至对张蔚然点头:“蔚然,咱们试试?”
张蔚然接过孙老找来的纸笔:“咱得先把可以作为韵脚的字给找出来。”
“嗯,还有大概率成词组的几个词。”周至在琢磨另一头:“看这些文字这大概率是一首闺怨诗。”
“有了,嗔和晨;一,倚,夜;薰和君。”
“嗯,风雨,花晨,花院,花雨,花事,一夜,不待,郎君……”
“还有满院,薰花……”
两人低头思索了好一阵子,张蔚然说道:“有了!雨迫花犹嗔,熏风不待晨,嗯……这是两句,啊郎来夜遇君……这个……这个满院一事消?”
“这样吧:郎来夜遇君,熏风不待晨,满院一事消……啊不,满院消一事,雨迫花犹嗔?”
“哇蔚然你好厉害!”徐慧满眼都是小星星。
“他这都出律了,而且句意佶屈聱牙,难明意思,慧慧,盲目崇拜可要不得。”周至还在琢磨自己的思路,顺便批判了徐慧一句。
“不管,我们先试试看!”
于是张蔚然,徐慧,江舒意三人开始排列诗文。
二十个字五个空,要将字码推到自己想要的位置还得费点周折,这个古怪的机关盒子还不是那么简单。
周至那边也开始有了进展,不过他并不是只从文字推敲,而是结合了音韵,这样选择的限制就比较大了,组合一下就减少了许多,难度也跟着降低了。
嗔,晨作为五言诗的韵脚并不如何好听,一,倚,夜就更不用说,某某某某倚,听着就不像什么好诗。
唯一可取的,大概还得是薰和君。
而作为全诗结尾,只能是君字,而且大概率是闺怨诗中的固定词——郎君。
郎是平声,因此这首诗的平仄韵律,便应该是:
仄仄平平仄,
平平仄仄熏,
平平平仄仄
仄仄仄郎君。
到了这一步,再将对应的词组套进去,事情就变得简单了许多……
“这首不对。”徐慧终于失望地摇了摇头:“这也太难了。”
“那试试这首吧。”周至取过笔来写下自己推到的诗句:“其实也不太难,结合音韵,这二十个字差不多就这能有一个解。”
张蔚然一把将纸抢过,却见诗文写的是:
一夜风消雨,
晨来满院薰。
犹嗔花事迫,
不待遇郎君。
“好!气韵文意,一下就圆满贯通了!”孙老虽然不擅长作诗,但是起码能品,感觉周至推敲出来的这首又极大的可能是正解。
待到大家废了些力气将周至的诗歌拼好,江舒意试了试箱门,抬头失望地对周至摇了摇头。
“打不开?”周至和孙老都感觉难以置信。
“真的还是打不开。”徐慧还是也试了试,摇了摇头。
“这是怎么回事儿……不可能再是别的了呀……”周至低头看着诗文,用手指轻轻敲击这桌面:“这问题到底在哪儿……”
第五百六十章 破解
思索一阵,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舒意,把院字和满字对调一下,再试试!”
江舒意伸手将第二行三个字抹到空白处,重新按照新的顺序再次抹进去,当最后一个“熏”字抹到位的时候,箱子发出了“咯”的一声轻响。
正门的壸门牙板处明显出现了一丝松动的缝隙。
江舒意拉着这对儿象牙凋刻的缩小版门环,轻轻打开箱子门,露出了里边的六个小抽屉。
待到轻轻拉着第一个抽屉,发现可以打开之后,江舒意兴奋地对周至说道:“周至,成功了!原来密码就是:一夜风消雨,晨来院满薰。犹嗔花事迫,不待遇郎君!”
“好小子!厉害!”孙老笑呵呵地拍着周至的后背:“不错不错!呵呵呵呵……”
“这物件儿……”费观也过来了,刚看看清楚神奇的开箱一幕:“舒意,这箱子你大伯有没有意思出手?我工美可以代为拍卖,保证能有个好价钱……”
江舒意小心地将箱子正门关好,将诗句打乱了一点,让它再次锁上,将镜子放回箱子上面,重新盖好盝顶:“谢谢费叔叔,这就不用了,这是伯母的遗物,大伯绝不会同意卖掉的。”
周至都傻了,我辛苦半天破解了箱子的秘密,你连抽屉都不拉开给我们看看?
再一想又正常了,江舒意是一个非常注重保护自己和别人隐私的人,何况这事情事关她大伯和大伯母,不给看也完全正常。
当下也不客气,直接将铺桌面的那块天鹅绒给征用了:“我来给你包起来……”
这般舔狗属性看得周围一圈人齐齐翻起了白眼。
“这忙完了我们就去吃饭。”费经理招呼大家:“公园对面老妈蹄花馆开着桌席,大家一起吧。”
“费叔叔,我们……要不我们就不去了吧?”江舒意还有些不好意思。
“去!必须去!”费观笑道:“还有两位同学也是!这位男同学的诗词造诣也不差啊,虽然不是正确答桉,可也拼了一首诗出来,不错不错!”
周至将江舒意手里的包裹接过:“既然费叔说请客,我们过于客气了反而不好,改天回请就是了。”
“对,就是这个道理。”费观笑道:“这叫礼尚往来。一顿便饭而已,不当什么事儿的!”
“那谢谢费叔叔了。”江舒意微笑着和费观道谢。
“没事儿你可别跟你叔这么客气。”费观笑着说了一句,才对周至说道:“肘子,跟我走前边,先去点菜。”
周至知道费观是要说事儿了,于是赶紧跟上他。
“啥事儿啊叔?”
“下午拍卖会,你得帮着架个场子。”费观说道:“要是东西价格实在低得离谱,你帮着抬点儿,甚至拍下来也行,到时候重新归仓就是。”
“那以后再拿出来别人会认出来不?”周至又是惊讶又是好笑,以前只是听说过拍卖会作假请托儿帮着演戏的,没想到自己也有当托的这一天。
“开什么玩笑,我工美的十几万件的底子还能重复?”费观洋洋得意:“这是省级文物总店的底气!”
“是不是各个省都是这概念啊?”周至不由得好奇:“都是十几万,几十万的文物数量打底?”
“那得看什么地方。”费观说道:“其实还是几个传统大省比较多,差不多就是之前的天下九州,外加后来的首都,粤港,这些地方的文物总店,东西是比较多的,其余如几个自治区,西北西南几个省,就没有那么丰富了。”
“现在首都市场是最火爆的,这也是我们过几天要去那儿的原因,至于我蜀都工美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反正咱也不指着它们过日子,咱又新工艺品拉行市啊!”
“明白了,看来以后还要去外面多跑跑才行。”
“对,天下文物总店都是一家,好些东西普通人去看橱窗根本都见不着,这一行当,其实最讲人脉和资历。须得有人带你进门。”
“这次进京我带你去见几位大老,今后你的业务,不管是买是卖,都可以代理得妥妥的。”
“我靠费叔不就行了?”
“国内行情倒不是吹,你费叔真可以。”费观笑道:“不过海外市场就鞭长莫及了,我看你心大得很,今后要在国际上往回捞,就得靠他们的海外直汇代理权,都是有外资牌照的。”
“明白了,多谢费叔。”
其实费观说得一点没错,海外文物和艺术品市场,周至是肯定要涉足的。
不过他更希望直接在香港找代理,比如表姐认识的那个杰克似乎人就挺不错,可以托他帮着寻找,而不是通过国内的大老来办事儿。
毕竟国内的大老们其实也要通过外资代理机构,多数就是通过其驻扎在香港的办事处进行的代理委托业务,周至倒是觉得多隔一层多一层的麻烦。
然而费观说得也有道理,资历和人脉,能够认识这些大老,当然不是坏事儿。
费观却会错意了,对着周至奸笑一声:“不用谢,要知道海外文物可有一桩大好处。”
“自由买卖。是吧费叔?”
“嘿嘿嘿,肘子果然聪明!”
对于文物买卖,国家是有相当多的禁令的。
比如先秦的青铜器、玉器,汉代以前的陶俑、陶器,石器,都是直接禁止买卖的;
其余规定还有,比如私人收藏的文物,严禁倒卖牟利,严禁私自卖给外国人。
又比如除经批准的文物商店、经营文物拍卖的拍卖企业外,其他单位或者个人不得从事文物的商业经营活动。
还有就是文物的取得方式就那么几种:依法继承或者接受赠与;从文物商店购买;从经营文物拍卖的拍卖企业购买;公民个人合法所有的文物相互交换或者依法转让;国家规定的其他合法方式。
还有一条底线,就是四九年以后才出土的所有文物,理论上全是国有文物,不允许私人收藏贩卖,一录都属于犯罪行为。
所以一些传世文物,或者是1949年之前出土的文物,其实都是允许民间收藏买卖的,这样的文物拿到鉴宝节目,自然没有人说什么。
当然也还有从古玩市场淘货捡漏这样的“擦边球”。
所有这些条条框框加起来,那就是只有通过合法渠道,购买四九年前就已经出土,并传承有序的文物,在中国才算是合法的文物交易行为。
卖的话还要受到国家文物保护法律的出境约束条款限制,国内可以自由流通,但是到了一定级别以后,就许进不许出了,不能卖给外国人。
而海外拍卖会上取得的文物,限制就小得多了。
第五百六十一章 请客
因为它是手续完整的,完完全全的合法占有,不受诸多法令限制,可以自由买卖。
而且国外很多机构还有代为保藏的业务,他们口碑卓着,有最好的保护环境和安防措施,可以为藏家的文物和艺术品提供最高级别的保藏服务。
也就是说你只需要拍下藏品,都不用运回来自己保管,只需要交给机构一笔费用,他们便可以帮你代为保藏,等过上十年八年,你对藏品不感兴趣了,他们还可以帮你再次拍卖。
很多对艺术品一窍不通富豪,也喜欢将之作为一种资产保值和理财配置的手段,因此只要是某个地区稳定数十年,一代富豪阶层崛起之后,当地的文物和艺术品就会又一波疯狂的走势,毫无例外。
老妈蹄花店装修并不精致,还是街边两层老门店的格局,地板都是木头的,让身处二楼雅间的周至好担心脚步大了会让楼下的客人吃灰。
当然这样的担心纯属多余,除了他自己,如今这样的饭馆多了去了,没人会有他这样的想法。
饭菜的味道都是家常味儿的,但是非常地道,除了来这里必点的芸豆烧蹄花外,还有一道冰糖肘子也是料理得几位地道。
其实江舒意徐慧张蔚然也还只能算是半大孩子,现在日子虽然开始好了起来,却也还没有对甜口产生焦虑,担心会让自己变胖的年代,大家只会称这道菜烧得好吃。
费观还是坚持要走基本流程,举起茶水杯子:“来,再次庆祝我们工美市民拍卖会上半场的成功,因为还有下半场,所以没法喝酒,就以茶代酒,感谢一下今天的外援周至同学,同时也预祝我们下午的拍卖,有个好行情!大家一起走一个!”
“一起走一个!”大家都将杯子举起来,就数徐慧的声音喊得最响亮。
“今天真是开眼了开眼了!”放下杯子这妞还在激动:“要说会玩儿还得是我们华夏文明辉煌的时候,怎么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比如什么?”
“比如那叫水滴的小瓷器!”徐慧笑道:“那么小一个竹笋的形状,最多就装一小勺水,用手按住上面的小孔,能够让水从藕尖一滴一滴地滴下来……”
“关键那大孔还给做成了虫眼,小孔给藏到了笋尖里,那到底是干嘛用的啊?!”
“那个小件儿啊,其实就是一种注水工具。可以精确调整颜料和墨汁浓度的东西。那个虫眼就是加水的地方,加完后按着那里,水也出不来,稍微放松一点,可以让水从笋尖滴出到砚里,因此叫水滴,也叫砚滴。”
“瞎讲究……”徐慧表示不屑。
“哈哈哈哈……”周至笑道:“它的确是能够方便文人创作的东西,既然存在,还颇为流行,也不尽是瞎讲究,自然是有需要用到它的地方,只是你不玩书画,不知道它如何用而已。”
“作为文房里的小玩意儿,水滴的材料各种各样,造型也是千姿百态,其实对于收藏爱好者来说,确定一个门类作专属的收藏,水滴就是非常不错的品种。”
“它的内容和蕴含的知识远比书画、扇面之类的还要丰富,而且也独具情趣,颇有特色。”
“是吗?”徐慧好像有点来兴趣了:“那件小玩意儿贵不?不贵的话我下午就把它拍下来!”
“当然可以啊!”周至和费观对视一眼,徐慧活泼可爱,天真浪漫一小姑娘,外观欺骗性老大了,简直就是做托的最佳人选。
“来来来我给慧慧盛碗汤!”费观笑吟吟地拿起汤勺:“这是要帮我们工美开张,要当我们的客户啊!”
“那一会儿下来我给慧慧你讲讲拍卖竞标举牌儿的技巧,这玩意儿说起来还有点心理战的味道在里头,可有意思了。”
“好好!”徐慧也是调皮捣蛋人来疯,同时又挺仗义的性格:“肘子你要拍买什么东西不?要是里不好出面的话,我也一并帮你买了!”
嘿!费观默默给徐慧的汤碗里加了一个蹄尖,等的可不就是这句话!
“不过那砚滴是清代制陶名家杨凤华所制,分别用紫泥和本山绿泥烧出竹笋根钉的紫色与笋壳的黄色,笋壳的颜色、纹理和虫洞做得惟妙惟俏,器美,工精,思巧,属于紫砂小件里的精品,估计会有一轮非常激烈的竞拍。”
“啊?那我不是买不起?”
“慧慧,其实我觉得吧,拍卖会这样的场合并不适合你。”周至笑道:“毕竟都是鉴定好了的东西,价格上投机的机会不大。”
“诶,要不这样,今天下午的拍卖竞标,牌子还是你来举,算是我的参拍代理,这样也能过瘾,好不好?”
“不好!你就想骗我给你打工,工钱怎么算?!”
“工钱好办!”费观出了个主意:“明天凌晨,我们要去逛‘鬼市子’,到时候让肘子给你淘摸两样你喜欢的物件儿!”
“费叔儿啥叫鬼市子啊?”
“鬼市子啊,就是半夜三更开的市场,都是些卖旧货,卖类似今天来鉴定的这些东西的地方。”
“咦?那为啥要半夜三更卖啊?”
“因为古时候就有的规矩家里揭不开锅了,就拿一两件祖传的东西去卖,可人呢总是好面子的,生怕被人认出来不是?于是就趁黑灯瞎火正好交易。”
“还有鬼市子里好多东西都是假的,编着故事骗人,黑灯瞎火的也增加了买家鉴定的难度。”
“总之对卖家好处多多,东西非常便宜,当然假的多真的少,但是也不是没有,考的却是买家的眼力。”
“要是捡到几件真品,那可就赚大发了。”
“我们蜀都还有这么好玩的地方?!”徐慧兴奋坏了:“这下写作文的题材不缺了!”
“对了叔啊,这鬼市子几点开?”
“周三和周日的凌晨三点开始,到九点基本就散了。”
“哦,那舒意,今晚我们也住周至那儿?”
江舒意比高一的时候已经大方了不少,尤其是面对徐慧这样的闺蜜,你要被她看出害羞,怕是更要闹你,闻言虽然还是忍不住有点脸红,不过还是敢还嘴:“你要住就去住,拉我干嘛?”
“诶?我可不行啊,我得……”张蔚然本来想说“我得回家”,结果收到了徐慧犀利的眼神:“呃……我得……请假。”
“哈哈哈哈……”周至不禁给张蔚然的强行拐弯逗得大笑。
第五百六十二章 杨凤年
“八号,八号先生举牌了,三百五十元,这件光绪洋彩天中丽景茶盖碗,目前是三百三十元……四号,好四号四百元,七号小姐四百五十元,五百元,八号先生势在必得啊,五百元!”
“七号小姐也举牌了,哇七号小姐今天给我们展示了什么叫做实力不在年纪,五百五十元……”
“六百五十元!刚刚八号游客连举了两次,这是直接加价一百的的意思,不知道七号小姐还有继续竞价的意思吗?还有!七百元!光绪洋彩天中丽景茶盖碗,七百元!七百元还有吗?八百!八号先生又举了两次牌!目前这件光绪洋彩天中丽景茶盖碗竞价到了八百元!”
这样的“公园级”拍卖会玩的就是一个热闹,也不用费叔如今这蜀省首席拍卖师出马,现在在台上敬业地声嘶力竭的,是周至都不认识的一位拍卖师。
周至和孙老坐在拍卖席的一侧,作为每一件拍卖品摆上拍卖席之前的“鉴定师”。
其实这些都是噱头,目的是为了给参加拍卖会的人一种庄严的仪式感。
不过这个位置不错,周至和台下拍卖得风生水起的徐慧传递信号倒是蛮方便的。
鉴定师的待遇不错,周至和孙老面前都摆着一杯茶,约定暗号,就是当周至将手握住茶杯底部,便是拿着七号号牌的徐慧小姐吸引整个拍卖会场的时候。
这个时候就能够看得出几人性格上的区别了。
乔老爷面无表情一脸沉稳,但是每当徐慧举牌的时候,他的眼光就会不由自主的瞥向周至的杯子,似乎生怕徐慧把牌子举错了。
张蔚然是文学青年,对这些东西虽然感兴趣,但是对于这种比拼豪横的“进货”方式表示适应不能,坐在那里一身的不舒服。
江舒意还是太单纯,总觉得这样是在作弊,是做了错事,紧张得揪住了徐慧的衣角,小脸都有些发白。
徐惠这最大的“罪犯”却毫无压力,一点不害怕不说,还举牌举得兴高采烈,将之当做了一场好玩的游戏。
而周至才是真正沉稳的一个,主要是在他心里这些都不叫什么事儿,伪装成孙老的年轻助手,面前摆着笔记本,经常是在装模作样的记录着什么,偶尔喝口水,摆弄下杯子,又或者似乎被笔记本内容或者激烈的拍卖所吸引,忘了放开杯子上的手,总之就是花样繁多,还自然得一逼,外人压根看不出他是在让台下的白手套传送信号。
要按照周至的真实想法,只要是真东西,现在入手,无论什么价格,都一点不会亏。
不过现在的好东西也实在是太多,这一世跟着四表舅深入学习之后,眼界已经开阔,好东西上手过不老少,早已不再是上一世的吴下阿蒙,完全无需火急火燎,只当做一场游戏玩耍就行。
那个周至亲手鉴定出来的紫砂竹笋水滴,果然引来了一波热烈的竞争。
清朝嘉庆年间,宜兴蜀山有个名叫杨凤年的小姑娘,非常喜爱种花。她家后院里,种的花卉有上百种,一年四季花开不绝,其中有棵锦葵,开的花会金灿灿、黄澄澄,很是好看。
杨凤年有个哥哥叫杨彭年,做中国紫砂壶简炼康慨,淳厚雅致,精美玲珑,而且他长于配泥,做出的茶壶色泽古朴,显粒均匀,古色古香。
着名的紫砂壶设计大师陈曼生设计总结了十八款经典的紫砂壶款式,称作“曼生十八式”,现在存世的十八式壶,就是陈曼生指定杨彭年制作的。
“曼生十八式”的诞生,标志着紫砂壶从“匠人器”到“文人器”的转变,紫砂壶从此成为了一个重要的文玩门类,喜欢和追捧的人越来越多。
但是杨彭年觉得做壶太辛苦,坚决不允许妹妹进入他的工房,却不料这个妹妹实在是心灵手巧,就在不经意之间将制作紫砂壶的工艺给看会了。
如此偷师了数年之后,杨凤年偷偷用哥哥的泥料做好一把茶壶,生怕哥哥作梗不让烧,就暗地里托人装到窑里。
等到开窑出货,没有哪一个行家不说这把茶壶手工精致,心裁独出。消息传到杨彭年耳朵里,杨彭年哪里肯信?
等到茶壶送上门来,杨彭年捧起茶壶一看,吃了一惊,竟然是一种完全超脱出之前一种设计,利用已有的“虚扁壶”的壶型,加上模拟自然花瓣的泥片,将整个壶的形状,打造成了恰似一朵被狂风卷到横卧的锦葵花的模样。
杨彭年到此再也不限制杨凤年制作紫砂壶,还将手艺倾囊相授,让妹妹成了中国第一个制作紫砂的女性大师。
而这个充满女性美学构思的繁复花器,被杨彭年命名为“风卷葵”,成为了紫砂传统器型的一种,而杨凤年制作的这把壶,竟然还连同这个励志故事一起保留了下来,成了博物馆的珍藏。
因为特别擅长制作“花器”,这个竹笋水滴有特别适合紫砂这种表达方式,因此稍微有点眼力的玩家,即便是不了解杨凤年这个人,也知道这是一件好东西。
竞价很快就过了一千,两千,甚至超过了今天拍卖的一件重器,“慎德堂制”款的清道光粉彩杏林春燕图瓶。
“哇想不到这件藏品的竞价如此激烈。”拍卖师都快幸福得胡说八道了:“还是我们充满了青春气息的七号小姐,可能还有她的朋友!两千四百元第一次……两千四百元第二次……”
今天行情的火爆实在是令拍卖师没有想到的,拍卖到现在的成交总价超过了以前最好一次三倍,也就是说,他今天一天能够拿到的佣金,以前三次大会都赚不到。
“两千四百元,成交!”拍卖师激动地飞快落下了手中的小锤,今天这小妹妹给他带来的收益太丰厚了,他也想要尽自己的力量给这可爱的小姑娘一点回报:“恭喜七号小姐……”
见到徐慧已经在兴奋地和周围朋友击掌庆祝,又赶紧补充了一句:“还有她的朋友!”
第五百六十二章 信用卡
之后拍卖会再没波澜,待到拍卖会结束,几位失去机会的参拍者明显有些不满了。
其中一位中年汉子搓着手上的大金戒指,一开口便是一股满满的粤语味道:“小姑娘今天拍了几万块钱的东西吧?当真是好手笔,就是不知道家里大人知道吗?”
“对呀!小姑娘你才多大?高一?高二?你们别是来搞破坏的吧?!”
“就是!大家都别走啊!看她交割!这个钱要是拿不出来,这次拍卖就不能算!”
“对,不能算!”
“李先生。”费观赶紧从幕后走了出来:“李先生是我们工美的老客户了,应该知道我们工美一向是按规矩办事儿,我们是国营大商场……”
“老费我发现里跑了几趟首都这是学坏了啊……”一位老者说道:“好啊,既然说规矩,那今天这事儿,咱就按规矩来,接下来就该交割了是吧?这小姑娘今天拿了拍卖的好几样大件儿,那就给钱吧?咱大伙一起做个见证!”
“对,拿钱!”
“拿钱!当面交割!”
“你们要干什么?!”一个冷冷的声音突然响起:“许你们买不许我们买?那就该在之前我们出价的时候你们也继续跟啊!现在才闹,算什么本事儿?!”
“当面交割,有这样的规矩吗?你们是客人,我们就不是客人?”
乔老爷和张蔚然不禁目瞪口呆,因为说话的竟然不是喜欢咋咋乎乎的徐慧,而是平日里安安静静的乖乖女江舒意。
“那可不一定。”中年汉子见到江舒意说话,不知如何更加来劲:“我可是听说南边好些拍卖会都有托儿,我看你们就像!”
说完扭头寻求支持:“大家说说看,哪有这么小的人来参加拍卖,拿下几万块钱的东西连一点犹豫都没有的?他们像是有这样的经济实力的人吗?”
“那请问这位先生,你凭什么认为我们没有呢?”江舒意冷着小脸:“如果你可以这样质疑我们,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这样质疑您呢?”
“可以啊,那我现在就结账!”中年汉子拉开手提包,从里边摸出一张对现在的人来说还相当新奇的卡片:“万事达卡,小姑娘你见过没?”
“信用卡就信用卡,功能就类似一张存折,只多了一个跨行结算功能和透支功能,说到底还是得卡上有钱才行。”江舒意神色不变,小嘴一开就要气死人:“有什么好得意的?”
随着国家经济的发展,国际信用卡也将目光瞄准了这个新兴的市场,虽然直到一九八六年,,亚太地区的第一个万事卡办公室才在港岛开业,次年才开始在中国发行万事达卡,然而到了今年,中国已经快要成为销售万事达卡最多的国家之一,按照这个趋势,到明年铁定第一。
有了这个,就可以在国内通过刷单签名,实现“方便”的异地支付,因此已经推出便广受个体工商户们的好评。
不过现在的刷单手续费收得可不低,周至因为是锦城分行的VIP客户,因此干什么都有优惠,银行推出信用卡业务的时候,刘玉姝第一时间就给周至办理了一张卡片。
因此江舒意对银行卡并不陌生,不会被中年男子给吓唬到。
“那你有本事也拿一张出来我瞧瞧!”中年男子不禁有些恼羞成怒。
“不好意思,我们没有。”江舒意继续冷冷地说道,让周至感觉这妞在有些时候真的很有勇气,而且……很酷……
“啊?哈?!哈哈哈哈……”中年男子看向周围几人,都笑了起来:“怎么样?我说他们有诈吧?!小小年纪的不学好……呃!”
就在几人附和着狂笑的时候,江舒意从衣兜里淘出来一张印着文字和印章的纸张,上面写着一个金额和一个签名:“不过我们有这个。”
“这……这是……”
“现金支票!”徐慧从江舒意手里接过那张票据,狠狠往桌上一拍:“结账!”
费观将手一招,一名身穿银行制服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从桌上拿起支票认真研究了一阵:“这是真的,我们银行可以为您办理转账支付业务,请问您现在就需要办理吗?”
“等等!”徐慧一把按住支票:“先给几位先生办理业务!”
小姑娘不但好看还嚣张,不但嚣张还记仇,费观这才出来打圆场:“其实就是个误会,李先生你走南闯北,能人异士应该见得多了吧?可别以为我们蜀都就无人啊。”
“凡是拍卖会上能够拿到前十名牌的,都是我们的贵宾。我想李先生您应该是知道这一点的,对吧?”
那中年男子这才反应过来,这几个年轻人的号牌甚至比自己还要小一个数字,他们拿的是007号,自己拿的是008号,虽然自己的号比他们的讨彩,然而这事情本身就透着不科学。
他绝不相信这几个小孩可以凭自身实力拿到这个牌子,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是倚仗了父兄的关系。
想到这一节心里倏然一惊,不禁为今天的孟浪有些懊悔,嘴上滴咕了几句,赶紧将自己手里的账结了:“老费,东西就先放你这儿,改日再来拿,我还有事儿,先走了啊……”
说完匆匆离开了。
等到应付完这些人,费观带着几人到了后台,这才说道:“想不到还有这一出,吓了我一大跳。”
说完又对周至竖起大拇指:“考虑得周全!现金支票备得及时!”
周至低声笑道:“干坏事儿可不得准备周全一点?”
“什么坏事儿!可别胡说八道!”费观似乎也不熟悉这样的业务,还有一种心虚和不好意思,让周至感慨现在的国营单位负责人到底还有几分“单纯”:“还有我说你怎么拍了这么多样?我让你抬价,抬到差不多就得了,可没让你全给我返库。”
“想不认账啊费叔?”周至笑道:“咱事先可是说好了的,我竞拍下来的东西,可以付钱自留,剩下不要的的,才作为返库,这话有的吧?”
“啊,有的,怎么了?你今天拍的全要?没听说你对紫砂也感兴趣啊?”
“那得看谁的。”周至说道:“你没发现我拍下来的都是有特点的东西?比如第一位紫砂女性大师杨凤年的竹笋水滴,还有北宋定窑白釉黑花二开光花卉纹玉壶春瓶,北宋窑口的东西我现在就差钧窑了。”
“你就给我吹吧!”
第五百六十三章 新朋友
费观压根不敢相信周至手里会差不多集齐宋代五大窑口的东西,要知道这些窑口的东西,全世界已知的都不多,比如哥窑也就是九件,汝窑也就是二十来件,大多数都在世界知名的博物馆里,只有极少极少数才是个人收藏。
他哪里知道周至说的却是实话,他现在手上有自己捡漏的南宋官窑弦纹长颈瓶,装有宋代蜜制朱磦的汝窑印泥盒,学会打篆香之后,四舅妈将她的哥窑鱼篓炉也送给了他,现在加上定窑的黑花白釉,五大民窑的器物愣是给他集齐了四样,就还差着钧窑了。
不过钧窑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收藏界早在几百年前就流传着一句话——家财万贯不如钧瓷一片,存世异常稀少。
见到费观的反应,周至知道自己不小心说漏嘴了,赶紧赧笑道:“总之我拍的东西我负责,你要是不嫌我胃口大,那我就全收了。”
“我开饭店的还怕你大胃口的?”费观都给气笑了:“你有本事儿一件不给我留!”
说完有摸了摸下巴:“不行,这次拍卖会严重超额了,一下子把标准搞这么高不好,还是匀一些作为下个月的业绩比较恰当……”
“……你留不留饭?不留饭我们就先撤了,今晚来接我们?要是来不了的话我好找车……”
“你看我这会儿实在忙不过来了,要不今晚我来找你?鬼市子边上有几家鬼饮食都不错的,到时候我们可以先去那儿吃点喝点,等着开市?”
这同样是一个新奇的体验,见到小伙伴们跃跃欲试的神情,周至便答应了下来。
一番搅扰完之后,周至又带着自己新得的几样宝贝,回到了岁华轩。
这次没有车开了,小雷哥终于重新接手了干娘司机的工作,顺便重新掌握了丰田。
好在人民公园离草堂本来就不远,不过的士司机不爱过来,听说跑草堂,非得要加五块。
周至说加五块那我们就得多挤一个人,司机想了想也捏着鼻子认了。
于是周至、江舒意、乔老爷、徐慧、张蔚然五个人挤进了一个富康,还要抱着瓶瓶罐罐,嘻嘻哈哈地一路杀回岁华轩。
等到下了车,才进门就见一个老外坐在凉亭里,对着周至招手:“嗨肘子,又见面了!”
“诶你怎么在这儿?”周至感到惊讶:“你找我有事儿?”
“没事儿。”付霞笑道:“正好我今天去川音看望一个朋友,那个朋友正好又是唐老师的朋友,大家一起聊天的时候,正好婷婷和关妈妈来看望唐老师,完事儿后们就一道过来了。”
“你在川音还有朋友?”
“有啊,我再去桃坪羌寨的时候认识的,摄影旅游爱好者。”付霞说道:“他给了我电话号码,让我回成都找他玩,回来后我给他打电话,才知道他是大学的老师。”
“他也来了吗?人呢?”周至对老外的社交能力感到佩服:“哎哟唐老师也来了?我得赶紧问问情况去……”
来到别墅前方,却见中西合璧大露台上正摆着两张小桌,小桌上摆着茶水,水果,还有瓜子花生之类的坚果,两位盘着波浪发的长裙美女,正和一个同样长波浪发的男子坐在那里喝茶聊天,欣赏风景。
“肘子!”唐琪见到周至抱着一个黑白花色的瓶子快步走了过来:“你小心点别毛毛躁躁的。”
“婷婷呢?她录取了吧?”
唐琪不禁给了周至一个白眼:“就是一个插班高中,婷婷的专业水平那是……诶你前天也是在那儿听了的嘛!”
“那她是哪个班?班上学号是多少?”
唐琪都给气笑了:“你比教导主任都厉害了哈?还管这么细?你上高中前知道自己读哪个班?”
“知道啊。”周至振振有辞:“我要读文科,那就得是一班,我妈不让才给我分去了二班,又给我运作回了一班。”
“忘了你们夹川有多小了……”唐琪哭笑不得,只好一跺脚:“别闹!反正就是剩下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了,正式的录取通知都已经贴出来了,具体哪个班应该是开学前才知道。”
“来给你介绍两位新朋友,都是我同事,这位是杨谦,我国着名的长笛演奏家,这位是他老婆,也是我闺蜜,聂小田,她是跳舞的。”
“嫂子。”说话间江舒意和小伙伴们也过来了,过来和唐琪打招呼。
“这就是江桥的小妹吧?”聂小田笑道:“长得可真美啊!”
唐琪又给江舒意介绍二人,这边周至也给唐琪几人介绍自己的小伙伴,都是年轻人,倒也都不拘束。
杨谦摆弄着手里的相机:“肘子你这屋子可是大手笔啊,前后环境都不错,就是地方有点偏,后面汽修厂有点拉低了档次。”
“那没办法的事情,就这样还是武哥照顾,我已经很满意了。”周至笑道:“再说可巧也是缘分,这里以前的主人,却是我妈那边的一房长辈,冥冥之中,竟好像有天意一般。”
这时候关婷婷又端着一盘西瓜出来了:“肘子哥你们回来了?大家吃水果。”
“琪琪你发现没?其实婷婷挺像初中时候的你。”聂小田说道:“就是压筋的时候哭得撕心裂肺的,都可惜了这大长腿。”
“能靠嘴混饭吃谁稀罕蹦跶?”唐琪在自家闺蜜面前那是一点青年歌唱家风范都没有。
“好哇你敢讽刺我!”聂小田看架势也不是省油的灯,伸手就要挠唐琪。
“可消停点吧……”杨谦就哀叹。
“要你管!”唐聂二人又开始“一致对外”了。
“得,我去帮关妈做饭去!”杨谦站起身来朝厨房走去。
“谦哥要不你坐着,我去看看就行了。”
杨谦笑道:“那就一起去吧,今天才听琪琪和付霞说起过你,也真是奇人啊。”
“是的,我准备翻译他的《川味趣谈》,英文书名就叫做《StranceFlavorofSze》,怎么样肘子?”
“是不是复杂了一点?将Storyof去掉是不是好些?简单直白一点。”
“啊你同意了?!你同意让我翻译里的着作了?!”
“着作俩字用得好吓人,再说了我一直就跟你强调,在我们国家现在的体制下,你能不能翻译,也不是我这个小作者说了就能算的……”
第五百六十四章 最可怕的食物
三人说话间就来到了厨房,关妈正一身是汗地做着饭,脸上红扑扑的也不知道是兴奋的还是热的,见到周至进来笑道:“你和唐老师说过话了?婷婷的事儿成了!”
“那必须的!”周至就好像忘了自己刚刚的忐忑一般:“早说了这事儿肯定成!”
“不过话说回来啊婷婷。”周至说道:“能进附中当然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但这这是起点而不是终点,关键还是三年以后的高考,有了附中的学习条件,现在专业课不用担心,反过来文化课不能掉以轻心了。”
“知道了知道了!”关婷婷的嘴眼看着就撅了起来:“肘子哥哥就会扫兴!”
“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你这事儿没你肘子哥能成得了?!”关妈笑道:“肘子你可不能跟你妹妹见气啊,她怕是高兴湖涂了。”
“接下来这事儿可就多了。”周至又道:“婷婷还要熟悉一下住校生活,今后进了学校还要和室友把关系搞好,女生多的地方宫斗戏多,可得好好相处……”
见到关婷婷脸上露出点紧张之色,周至笑道:“不过有唐姐姐做靠山,咱们婷婷不欺负人就好了,想来是没人敢欺负你的。”
“看看今晚做什么呢?”
“蒜泥白肉,凉拌腰花,太安鱼,剩下随配小菜,怎么样?”
“哇这是要上招牌大菜啊!”周至听得口水直流:“关妈的凉拌腰花可是有日子没吃到了。”
“瞎说,随时都可以做的,这不新鲜花椒不好买到吗。”
“我做个麻婆豆腐吧。”付霞跃跃欲试。
“哟,麻婆豆腐其实挺考手艺的,好些中国姑娘都做不好这道菜呢!”
“她是烹专的学生,名师教导,可能手艺挺好的。”周至笑道:“那我来给你打下手!”
“那我干点啥呢?”杨谦扫了眼厨房,看上了大鱼头,本来关妈是要做鱼头豆腐煲的,结果豆腐给付霞定下了:“我做个剁椒蒸鱼头吧,我在鄂省学的一个菜。”
几人都是行家里手,一边聊天一边干活,还一点不耽误。
周至和付霞他们做饭的时候,杨谦就在一边帮着拍摄照片。
“谦儿哥也喜欢摄影?”周至一边摘葱一边和杨谦说话。
“我喜欢拍人文。”杨谦说道:“尤其是少数民族地区的人文,这些年也跑了不少地方了。”
“蜀川省是从高原到盆地,囊括了华夏绝大部分地形的地区,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生活习惯和民风民俗也是千差万别,具备最丰富的多样性,的确值得好好拍下来。”周至说道。
“小文人说话就是不一样啊,总结得好。”杨谦举着相机卡察卡察:“听说你出版了一套关于做饭的书,卖得可好了?”
“也不是多好,主要是推介我们蜀菜的一些经典菜品和菜品背后的故事。”周至笑道:“对了后天我会请客,到时候会有蜀中菜系最正宗的一脉传承,上河帮官府菜荣系的嫡传徒孙张元福张大师过来掌勺,你到时候可以来拍拍他。”
“行,到时候我们再来!”杨谦也是挺随性的人,不然也不会和付霞这样萍水相逢就让上家吃饭的小老外打成一片。
这时候“嗤啦”一声,烧好的热油浇到了已经烫熟拌好的腰花上,新鲜花椒被热油激发出的特殊香味,让付霞“哇喔”一声:“这道菜肯定好吃!”
“这菜又嫩又香!”关妈笑道:“就是得鲜嫩花椒出来的时候才吃得到。”
“不过听说你们外国人只吃牛排,大鱼肉,都不吃内脏的?”
“那也不一定,”周至笑道:“其实吃不吃内脏,和当地饮食文化的发达程度大有关系。”
“这个问题我之前就研究过,欧洲饮食最出名的三个国家,法国,意大利,西班牙,他们都有很多的内脏制作的菜品。”
“到最后我发现,越是饮食文化发达的地区,其实是越不排斥内脏食用的,恰恰相反,它们会发明出花样繁多的内脏菜品和特色菜品,而且这样的菜品,在它们的菜系当中,往往还是顶级货色。”
“比如法国的鹅肝,蜗牛;意大利的盐水柠檬牛杂;西班牙血肠等等……”
“肘子你知道的挺多的啊!”付霞虽然已经对周至渊博的知识有所了解,然而依旧小吃了一惊:“意大利牛杂和西班牙血肠,我都是离开英国之后才知道的!”
“还有德国猪蹄和猪尾巴!”
“猪蹄猪尾巴你们都算杂食?!”杨谦啧啧摇头:“暴殄天物啊……”
“付霞,蜀都最可怕的食物你觉得是什么?”周至问道。
付霞熟练地在已经腾出来的锅里加油,煸炒肉沫和豆瓣酱,准备做麻婆豆腐这道料理,那麻利劲儿看得关妈连连点头。
“我觉得最可怕的……麻辣兔头?”付霞说着还吓得抖了一抖:“累尖尖一盘子的兔头,全部这样!”说着付霞将嘴收小,露出自己的门牙:“好吓人!”
“哈哈哈哈哈……”付霞扮出来的样子简直和啮齿动物一模一样,这下惹出了哄堂大笑。
很快一桌子大菜已经置办好了,周至也展示了一把外婆家传的刀工——蓑衣黄瓜,用来给蒜泥白肉垫底,看得付霞啧啧称奇。
开饭的时候江武也过来了,给周至又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之前这里安装了电话,不过在疗养院搬走之后话机就停了,但是线路还在。
现在重新开通,并且给办理完了过户,现在通信就方便了。
听说晚上周至要去逛鬼市子,除了关婷婷听说还有鬼饮食吃挺兴奋外,大人们倒是兴趣都不大,江武想了想说道:“一会儿让老邢给你弄辆车,有驾照了就不怕,这几天先开着。”
周至大喜过望:“谢谢武哥!来来来一会儿要开车,我就以茶代酒,敬你一个!”
“该我敬你一个才是。”这年头交规还没那么严格,全靠自觉,江武喝的依旧是啤酒:“我本来是接舒意和琪琪回家的,不过老妈留给老爷子的箱子终于打开了,今晚老爷子指定高兴,肯定也想见见你,那这样,今晚就让舒意跟你去逛那什么鬼市子,不过你要保证明天早上亲自送舒意回大院儿。”
“也!武哥最英明!”表现得最开心的却不是江舒意,而是徐慧和关婷婷:“我们也敬你一个!”
第五百六十五章 注意事项
吃过饭江武等人就带着官皮箱告辞了,临走前带着周至去汽修厂找了一辆刚完成大修的红色陆巡LC80,可见这款车在西南地区的占有使用率之高。
拿到钥匙回来周至便让大家早点休息,准备半夜再出去玩。
到了十二点半,接到费观打来的电话,让他带着小伙伴们,到送仙桥“王二姐酒家”聚拢。
叫起了和自己一个房间的张蔚然,又去叫起了被赶去单独住的乔老爷,轻轻一敲女生的房门,门就开了,“该出发了?”付霞和徐慧同时问道。
“呃……”看着两人身后冒出头的江舒意和关婷婷:“你们怎么挤到一屋里来了?你们到底睡觉没睡觉?”
“快走快走你管我们……”徐慧很明显不想回答周至这些无聊的问题。
其实送仙桥就在草堂外头的少城根上,一环路青羊宫附近,根本不远。
当车开到地儿的时候,周至明白费观为啥只给他报一个“王二姐酒家”的名儿就撂下了电话,一点不担心他找不到。
这地方太大了,而且倍儿热闹,简直用人山人海来形容都不为过。
“哇偶……”付霞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谁说中国人没有夜生活的……”
“这也太好玩儿了!这么多人半夜不睡觉!”徐慧也老激动。
“王二姐酒家”与其说是一个酒家,还不如说是一个啤酒广场,马路边一大片平地全给非法摆上了简陋的白色压塑成型的桌子,周围胡乱丢上一圈塑料凳子,无数人呼朋唤友地坐在桌边,饮料主要就是啤酒,桌上全是各种左酒的小菜,以卤菜拌菜,花生毛豆,肉串烧烤为主。
中间还有一些来串场的推车,卖炸土豆片的,卖冰粉凉糕的,卖醪糟蛋红糖糍粑的,卖发糕叶儿粑的,卖担担面两面的……一看就不是这家“酒家”的产品,而是过来凑热闹的小商小贩。
不过这样的方式还颇受欢迎。
喝夜啤酒的人兴致都还颇高,从国际争端到石油价格,从南极科考到北美暴乱,从天元战三番棋到哥伦比亚毒枭越狱,简直是人声鼎沸,比菜市场还要热闹。
“肘子,这儿!这儿!”见到周至等人过来,费观在靠最外边的一张桌边站起身来,对着周至挥手。
费观身边还有之前在工美认识的三个文玩爱好者,老柴,老王和老李。
“柴叔好,王老师好,李伯伯好。”周至乖乖和人打了招呼,然后给他们介绍了自己的小伙伴。
“欢迎欢迎,快坐吃点东西。”老柴笑呵呵地招呼大家坐下,已经点了一桌子的菜,看样子今晚上这场是他买单:“先随便吃点儿,哟,这位姑娘不是我们汉族人吧?XJ来的?”
“我是英国来的。”付霞倒是大方:“听说鬼市子很热闹,就跟着肘子来看看。”
“欢迎欢迎啊。”老王以前是大学教授,用有些蹩脚的英文和付霞打起了招呼:“是来蜀都工作的还是留学的?”
“您跟我说中文就行。”付霞笑道:“虽然我写不好中国字,但是听和说还是可以的。”
“你的中文说得很好啊。”老王这夸奖听得周至嘴角直抽抽,就听他继续说道:“不过这种地方脏乱差,按道理说,肘子是不该带你来的。”
“她还是烹专的学生。”周至实在是忍不住了:“课程采购食材,她也是要轮着去的,批发菜市场都半夜里几进几出的主,三轮车拉菜都会,还在乎见识这些个?”
“是的!”付霞点头,然后用方言喊道:“包包白菜包包白菜!青白江今早现讨的包包白菜,鲜鲜得很巴适得很!”
一口地道的方言叫卖顿时逗得满桌人哈哈大笑,老王笑道:“既然这些都会,那咱就不拿你当外人了!来来来喝酒!”
桌上的卤菜琳琅满目,其中有几样周至先给付霞介绍:“这个是小肚,就是猪膀胱;这个是天堂,就是猪的上牙龈;这个是干拌牛百叶;蒜泥毛肚;烤羊肝;烤小肠……”
最后发现付霞对中国美食的接受程度竟然还挺高,除了兔头和猪脑花敬谢不敏外,连鸭脖子都能接受。
还兴致勃勃地跟着老王老李学划拳。
而关婷婷张蔚然徐慧几个,则玩起了棒棒棒棒虎。
只有江舒意还算上心:“柴叔,逛鬼市子有什么需要主意的地方啊?”
柴叔笑道:“其实全国各地逛鬼市子的规矩都一样,首先,凭的是各自的眼力,一旦买定,就算是时候发现东西不对,那也不能回头找卖家的麻烦,只能承认自己看错了东西,行话叫‘打眼’,只能认了这个亏。”
“啊?这对买家可不公平吧?”
“对呀,但是架不住东西便宜啊!”老柴笑道:“你想想看,清三代的青花瓷器,一个盘子要搁工美里头,几千上万都是寻常,要是明永宣的,那就得大几万奔十万的数。”
“可在这儿,只要你能够找得出来,这个数,随便拿下!”说着伸出五个手指比了比。
“五万?”乔老爷试着问道。
“不是。”
“那是五千?哇这转眼就能赚几十倍啊!”徐慧捏着一个鸭爪子惊呼了出来。
“不是,依旧高了。”老柴继续摇头。
“五百?!”徐慧一把拉住周至:“五百买到就能买十万?一转手就能赚两百倍呢!”
“你觉得这种机会能够有多少?”周至不禁感觉好笑:“要是眼力不行,那是买的越多亏得越多,而且越往后越是这样,要有这么容易,那大家还稀罕干别的?”
老柴不禁老脸微微一红,虽然周至刚刚那话不是针对他,可他还是觉得被针对了:“呃,因此就还有一条规矩,就是看别人的东西手脚要轻,在市场里走动要小心,免得把别人的东西打坏了,然后被人胡乱讹钱。”
“还有就是要避免‘过手’。”费观也加入了进来:“就是不能从任何人手上接东西。”
“要看一件物事的时候,须得别人看好确定不要,将东西放到地上之后,你才可以上手。”
“或者东西在卖家手上的时候,也不能接,须得等他介绍完,将东西放在地上或者桌面上,手离开物事儿之后,你们才能去拿。”
“这样可以避免在交接的过程中,万一东西摔坏了引起的责任纠纷,到底算你的还是算我的?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