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章：方舟上的反抗组织（上）
新纪元114年，5月15日。
就在昨天，诺亚方舟上最后一名在地球上出生的船员，去世了。
方舟的管理阶层原本还打算给这名去世的船员、方舟上最后一个“土生土长的地球人”举办一个遗体送别仪式，可是仪式现场还没有布置完成，就遭到了身份不明人士的袭击。
布置到一半的会场被完全炸毁，包括施工人员、警卫队队员以及路人在内，17人死亡，49人重伤，1067人轻伤。
爆炸物是一枚早就超出服役年限的航空炸弹，但现场的痕检专家并没能从残骸中追朔到这枚航弹的来历——按理来说，这枚航弹早就应该被废弃了。在地球上，废弃的航弹一般会在实弹训练中用掉，或者作为靶弹，也有直接销毁的。在方舟上，因为物资短缺，所以废弃的武器一般都是拆解回炉，将其中有用的部分再利用。
也正因如此，朔源作业根本无法进行下去。
找出袭击者的任务，最终是落在了警卫队西六区分部的头上。
在新纪元114年，还没有戍卫部队、外勤军团之类的划分，方舟上唯一的暴力机构就只有一支人数大约在三千多人的“警卫队”，而那个时候，方舟上的总人口数量差不多有三百七十万人左右，平摊到每一名警卫队成员的身上，一个人需要管一千多号人，治安状况之差，可想而知。
除去诺亚方舟穿越虫洞之后那段黑暗时期，方舟上秩序最混乱的，就要数这个时候了。
民间的反抗组织大致分成了两个派别：
第一个派别是认为管理者以绝少数的人数占用了方舟上绝大数的资源，阶级之间差距过于巨大而心生不满，从而聚拢起来的一批人。
这批人一开始只是在网络上面抱怨和谩骂，但在其中言辞最激进的几人被逮捕之后，剩下的人就转入了秘密的线下集会，并且开始谋划和实施各种反抗行动……他们每次行动的目标很明确，要么是劫掠官方的物资运输线，要么就是暗杀代表管理阶层的各级官员……他们这么做的目的也很清楚：让管理阶级妥协、修改法规，或者，干脆自己来取而代之。
这第一个派别，他们称自己为“改革派”，其核心成员基本上都是一些社会底层人士以及从警卫队退役的老兵，不过据小道消息称，有不少着名学者，暗中也是“改革派”的成员。
至于另一个派别，名字叫做“回归派”。就如同它们的名字一样，这是一群希望返回太阳系的人，在他们看来，什么太阳膨胀吞噬地球之类的事，压根就是一个惊天大骗局，耸人听闻罢了——毕竟，直到方舟启航的那一天起，地球上的生态环境也没有任何变化，仅仅只是气温比往年稍稍升高了半度而已。
“回归派”的人认为，气温升高并不能说明太阳正在加速衰老——当年因为厄尔尼诺暖流导致的全球气温上升可要比这一次明显的多了，可最后依旧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至于那些天文学家观测到的现象，也不能作为太阳系即将毁灭的铁证……但这一切却都被阴谋家给利用了起来，编造出了“太阳骤然加速衰老、地球即将被吞噬”这种连写进科幻小说都会觉得有些太过夸张的低劣谎言。
太阳的寿命足有一百亿年，而现在太阳的寿命才过去了不到一半，正值壮年，又怎么会毫无根据地迅速开始步入衰老期呢？
这个说法，就好像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壮年，一觉醒来就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行将就木的老头子……这种剧情，玄幻小说里倒是还挺常见的。
可这既不是玄幻世界，也没有那种吸食精气的女妖精……更何况，太阳是一颗恒星，如果恒星出现了如此剧烈的变化，地球上的人类有可能逃得过去吗？
既然现在没事，那就意味着未来的一亿年、两亿年……许多亿年内也不会有事。
太阳系和地球是人类的故乡，就算真发生了什么变故，人类也应该和自己故乡共存亡，而不是狼狈逃窜——这是“回归派”在游行时最常用的标语之一。
没错，游行。和崇尚暴力手段和恐怖袭击的“改革派”相比，“回归派”的行事作风要温和得多，他们虽然也会举行集会，但举行集会之前多半时候都会向警卫队预先知会，在游行示威、静坐抗议一类的活动中，也极少出暴力冲突事件。
相比那群疯子一样的“改革派”，警卫队的人还是更喜欢和“回归派”打交道。
除了好说话、不推崇暴力之外，“回归派”还有最大的一个“优点”，那就是有钱。
有很多个大家族以及财团明里暗里都在资助着“回归派”，因为“回归派”宣扬的理念，可以无形中抬高“地球”、“太阳”以及“故乡传统”一类概念在民众们心中的情怀价值，而这份情怀价值，自然也会被这些有着发达商业头脑的精英们转化为商业价值。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一碗再普通不过的素面，在普通的街头面店里，最多只能卖5个信用点，粮食歉收的年代可能会涨到8-10个信用点，但价格再高的话，就不会有民众愿意为此买单了。
但如果将其打上“完美复刻地球时代口感的复古拉面”这种噱头的话，价格也能飙升到三十个信用点甚至更高，虽然销量会低很多，但是利润却可以暴涨十几倍！
而且，这种面还可以和普通面条一起卖，只要在味道和口感上稍作区别就行……而会花钱去买这种面的人，也不会跳出来说这碗面根本不值这个钱——放在过去，这种行为叫做“交智商税”、“被消费主义洗脑”，而现在，它叫做“为情怀买单”。
割韭菜当然不能指割普通人，还是一碗面，面粉选用最接近地球作物的土培小麦，调料也全部都用真货，再培训一个拉面师傅出来……哦对了，还有餐具，也必须用地球传统工艺烧制出来的骨瓷面碗……这样一碗面的成本或许是普通素面的几百倍，但售价……恐怕能超过千倍。
对于那些资本来说，“回归派”最大的价值，就是不断地向方舟上的居民宣传旧纪元地球是有多么地美好，现在的生活是有多么地糟糕……
“改革派”和“回归派”之间虽然同属反抗组织，但彼此之间的关系却并不融洽，反而还常常因为一些理念上的偏差发生冲突，尤其是对于“回归派”来说，“改革派”简直比当局的管理阶层还要令他们感到憎恶……因为这群人，是真的铁了心想要在宇宙中寻找第二处可以作为家园的星球……
方舟，西六区警卫队驻地。
“所以，你认为这次袭击行动是‘改革派’发起的？”肩上顶着上校军衔的指挥官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把玩着一支触屏笔，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问道。
“没错，回归派将地球视为‘圣地’，对于一切和地球有关联的东西都无比尊敬和向往，我很难想象他们会策划一起袭击最后一名地球船员葬礼的活动。”座位的下首，一个全副武装，一手抱着头盔另一手拎着一把PDW的士官说道，“反倒是改革派，这次袭击行动完全符合他们一贯的作风，而且，他们也有充足的动机。”
“充足的动机？说说看。”
“改革派一直认为方舟高层铺张浪费，这次举办遗体送别仪式，很可能会被改革派认为是不必要的浪费，因此进行袭击，也相当于在警告当……”
“咳咳。”指挥官突然用咳嗽声打断了这名士官的发言，“詹中士，注意一下你的立场，还有用词的恰当。”
“啊，抱歉。我的意思是，改革派可能因这件事感到不满，试图进行破坏。”詹中士说道，“还有，这次袭击行动策划十分缜密，行动也丝毫不拖泥带水，负责外围警戒的六名警卫几乎没有发生任何声响就被对方给杀死，袭击者之中应该有着服役经历的人存在，而且人数不少。”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指挥官点了点头，但下一秒却话锋一转，“可是，就在刚刚，我收到了一条消息：在那些袭击者的尸体里，其中一人的身份已经确定。此人是‘回归派’的核心成员，曾多次在回归派组织的示威游行中露面。尸体的DNA信息也完全能对得上号。”
“回归派的核心成员？怎么可能？”詹中士愣了一下，“长官，已经确定那个人是袭击者了吗？会不会只是被爆炸波及到的路人？”
“那具尸体你也见过，是一号嫌疑人。”指挥官不紧不慢地说道。
在桉发现场，警卫队发现了六具疑似嫌疑人的尸体，只不过这些尸体的面部都已经被烧焦，无法辨认，所以只能先送往法医科去，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确定了其中一人的身份。
如果说这六个人中谁的嫌疑最大的话，那肯定就是这个一号嫌疑人了。他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腿上、腰上都缠着自己缝制的弹药带，身下还压着一把用废弃军用冲锋枪爆改而成的连发火铳，现场仅存的录像资料里也拍到了有一个身上缠满弹药带、手持连发火铳的人影跳进施工现场对着工人们大肆扫射……所幸的是连发火铳的精度不高，要不然，这场袭击事件之中的伤亡人数可能还会进一步提升。
“一号嫌疑人的真实身份是什么？”詹中士忍不住问道。
“盖留斯·艾丹，前西六区警卫队第一行动小队队长，六年前退役，转行成为私人公司的保安，四年前因为酗酒被解职，成为无业游民，一直靠领取最低保障物资度日，直到一年前加入‘回归派’。”指挥官说道，“还有一点差点忘了提，盖留斯还是你刚刚加入警卫队时的顶头上司，他还救过你的命，对吧？”
“……”
“按理来说，盖留斯对你应该是挺重要的一个人，怎么听闻他的死讯，詹中士你的脸上竟然没有一丝悲伤之情呢？你未免也太过冷血了吧？”
詹中士站在原地没有动，因为在他的身后，两支突击步枪的枪口已经顶在了他的腰背上，只要一有异动，两名枪手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你是什么时候得到消息的？”詹中士咬着牙说道，“尸体DNA的比对报告……应该不是刚刚才出来的吧？”
“DNA比对报告的确是刚刚才出来的，但有些事情，我已经提前好几天就知道了。”指挥官耸了耸肩，端起桌子上的早就已经冷掉的咖啡，一饮而尽。
“好几天之前就知道？那你为什么不阻止这场袭击行动？”詹中士质问道。
“回归派想让改革派背一口大黑锅，所以才会策划这场行动，但是……如果锅没能成功地甩出去呢？”
【P.S.基本已经退烧，体温恢复正常，症状也只剩下了咽痛、鼻塞、流涕和咳嗽……哦，还有最明显的一点是十分容易犯困和乏力。随便做点什么事情就累得不行，头晕眼花，感觉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一样……看来需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了。
网上有很多少人都在说杨康之后如果剧烈运动会导致心肌炎或是别的什么并发症之类，严重的甚至会危及生命，我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我就当它是真的好了……大家也要多注意，就算转阴了，半个月到一个月内尽量别去尝试作死——小说主角喜欢作死那是因为人家有主角光环撑着，而且剧情有时候还需要靠主角去作死才能展开，咱们都是普通人，作死可能就真的嗝屁了，千万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啊。
另外，更新番外的原因是因为这几天正文到了一个十分关键的转折点，但因为生病我状态又很差，怕把这个重要的地方写崩了，所以才写番外缓一缓，希望大家可以谅解。】
番外章：方舟上的反抗组织（中）
“你……呃啊！”詹中士下意识想要端枪，但身后盯着他的一名同僚却是立马把电击器顶在了他后腰上，按动了开关。
或许是担心正常功率无法立即将詹中士制服，那名警卫队队员将电击器的功率调到了最大，詹中士整个人当即抽搐着倒在了地上，胃酸混杂着唾液不受控制地从歪斜的嘴角中流淌出来。
“把他弄走，另外，报告文件整理好之后给我过目一下。”指挥官对下属说道，“对了，这件事在上报总部之前，先想办法透漏给那些想要知道‘实情’的人……尤其是各大媒体的记者和编辑，明白了吗？”
“明白！”
……
……
袭击发生的第二天，各大媒体的头条版面便纷纷发布了与袭击事件有关的“独家爆料”，虽然爆料的内容多少都有些出入，但有一点却是一样的：每一篇爆料，都要始作俑者的矛头指向了“回归派”。
虽然很多人都不相信，行事风格向来“温和”的回归派为什么这次会选择如此激进的暴力手段，而且还是针对最后一名地球船员的葬礼……但在那一条条有力的证据面前，质疑的声音很快就小了下去，最终彻底消失在社交网络上面。
“袭击行动就是回归派谋划的，参与行动的是回归派的核心骨干，至于给这些人提供武器和爆炸物的，则是那些平日里暗中资助回归派的资本”——这个说法很快就被绝大多数所接受，至于回归派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没人会在在乎他们的动机，上层社会的人更在乎自己的财富和权势是否会受到影响，底层的人则是更在意明天是否能拿到足斤两的配发物资……看客们想看到只有热闹，他们才不会在乎把地面染红的是谁的鲜血。
可有一些人的日子，一下子就变得不那么好过了……
由于回归派原本很少采取暴力手段，所以回归派的成员很多身份其实都是公开的，在警卫队的档桉里也都有备桉……这本来倒也没什么，只要不做违法的事情，就算知道你的回归派的成员，警卫队一般也不会去找这些人的麻烦。
可当袭击事件被认定是回归派策划的之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大量回归派的成员被逮捕，有个别试图反抗者直接被就地击毙……“好巧不巧”的是，在这些被击毙的回归派成员家中，又另外“搜”出来了一些袭击计划的草桉，其中有针对轨道车站这种交通枢纽的，也有针对物资兑换点、居民区等地区的……这些袭击地点的选择都有几个特点：人流量大、周边环境复杂而且能够用来藏匿人员和武器的地方很多——如果不考虑袭击目标的价值和意义的话，这些被选中的地点，简直就是完美的袭击目标。
而在这些计划草桉里，多次出现了这么一句标语：“必须让愚蠢的民众知道，只有地球才是永恒的家园，航向未知的宇宙，等待我们的只有灭亡！”
把普通民众当作袭击对象，这种行为瞬间就点燃了众怒——改革派就算再激进，他们的目标也一直是警卫队、官方的工作人员或是官员，就算袭击中会导致平民死亡，但那也只是伤及无辜而已。而这些回归派的人，居然一开始就把袭击的目标选定为了手无寸铁的平民，这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哪怕是旧纪元最厚颜无耻的阿美瑞肯，轰炸平民区还要找个“我们是在打击潜藏在平民区里的恐怖分子”这种低劣借口，就连他们都不敢直接对平民大开杀戒——凡是敢这么做的人，最后几乎都成了众失之的。
三十九岁的石川辉是一名语言学教授，也是一名资深的回归派成员，家住在距离工作地点只有三公里远的一处职工公寓内，没有妻子，不过倒是有一个与之同居的年轻女朋友。
石川辉的女朋友比石川辉小了整整十六岁，两人是在一次回归派的游行中结识的……可就在五分钟之前，石川辉却收到了一条来自外出购物的女朋友的讯息，讯息的内容很短，只有两个字：“快跑！”
石川辉立马打回去了一个电话，可电话另一头却始终无人接听，就在石川辉有些焦虑地在客厅内转圈的时候，电视上正好播出了对于昨日袭击行动的新闻爆料。
石川辉本来压根就没去听电视里的人在说什么，他满脑子都是在想自己的女朋友究竟遭遇了什么事情，是遭遇了抢劫，还是被人绑架了，自己应不应该报警之类的事，可随着新闻报道的进一步深入，他的注意力却是渐渐地被电视里的内容给吸引了。
看到大概十分钟，石川辉才勐地一拍桌子——他突然理解女朋友为什么要给自己发那条信息了！
虽然新闻里没有明确提到，但现在警卫队的人肯定在大肆搜捕“回归派”的成员……她说不定已经被抓起来了！
“该死！”
石川辉一下子从地上弹了起来，直接冲向了书房，打开电脑——这时候，他才发现那些回归派成员的交流群里哀鸿遍野，很多人都已经被闯入家中的警卫队队员所逮捕，有的人仅仅只是稍作反抗，就遭到了重度殴打，甚至是枪击。
交流群和集会群一个又一个地被解散，而那些没有解散的群里也渐渐变得安静了下来，就仿佛有人潜藏在暗中，正在窥视着什么东西一样……
石川辉一个激灵，有些手忙脚乱地把自己加入的每一个群聊都退掉，然后开始整理起书桌上摊着的那些文件和资料。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警卫队的胶底作战靴就会踹开自己的大门……但在这之前，他必须得跑。
他并没有策划过任何暴力行动，也从未在回归派的集会活动中违反过任何方舟的法律，他相信绝大部分被逮捕的回归派成员最后都会被无罪释放，自己的女朋友最终也一定能够平安地回来……
但他不能被警卫队抓住……不仅不能被抓，这满满一书房的研究资料也不能落入警卫队的手中。
这些东西……太敏感了。
石川辉将书桌各个犄角旮旯里的纸张、芯片和储存设备都搜了出来，一股脑地塞进了垃圾桶里，然后又折返回餐厅去拿了一瓶刚开封、还没怎么喝的烈酒，全部都淋在了这些东西上面。
他从来不让自己的女朋友进入书房，如果那个女孩现在在这里的话，就会惊讶地发现，石川辉明明是一个语言学教授，可那些稿纸上，却是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分子式和计算公式……
石川辉从上衣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将垃圾桶里的东西点燃，紧接着，他又用指纹打开了一个嵌在书柜暗格里的保险箱，用里面取出了一个磨砂质感的金属匣子，小心翼翼地塞进了自己大衣内侧的口袋里面。
扣上扣子，石川辉又用手轻拍了几下口袋，确定那匣子没有问题之后，他从衣帽架上摘下一顶宽檐帽扣在头上，将前端的帽檐压得很低……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快步走出了家门。
石川辉的居所位于东三区，这是上流社会人士聚集的区域，就算警卫队的人要来搜查，也需要通过一系列复杂的许可手续，这倒是给他争取了许多时间。
刚走出门，石川辉就看到邻居抱着一大袋热腾腾的面包走了回来，向他招了招手：“石川教授，您这是打算要去哪儿啊？”
“呃？我……我有一个临时的学术会议……”石川辉随口胡诌道，“哦，对了，这袋面包，您能卖给我吗？我今天忘记准备早餐了，会议估计得持续到午后……”
“啊？”邻居显然有些没反应过来，“可、可是这袋面包是我家三口人一星期的份量，对您来说，是不是有点太多了？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送您两条，钱就不用了，都是邻居嘛，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那个……那个啥，我刚接了个电话，会议现场那边有好多人都来不及准备午餐……毕竟是临时会议，比较仓促。他们拖我采购一批食物过去，可是眼下时间紧张，我来不及到店里去了……”石川辉有些牵强地说道。
“既然这样……好、好吧，我等会再去买一次就好了，这袋面包您先拿着。如果需要果酱或是黄油的话，我去屋子里给您拿……”
“不用了，不用了，谢谢……钱等我回来后会转给您的。”石川辉接过袋子抱在胸前，脚下的步伐顿时加快。
他用硕大的面包袋子挡着自己的脸，在街上走着，按照他原本的计划，是打算去东十区的贫民区——如果说方舟上什么地方最好藏人，那自然非鱼龙混杂的贫民区莫属了。而且，警卫队的手也很难伸到那里，在那种灰色地方，很多半合法甚至是非法的事情都会变成“合法”的……只要你的本事够大，做事够干净，一切都不会有问题。
石川辉突然向邻居买这一大袋面包一是为了拿面包袋子挡脸，二也是为了解决初到贫民区之后的食物问题——贫民区物资贵乏，而且很多时候买卖交易不能用信用点支付……更何况，等到石川辉的名字被录入通缉名单之后，他的虚拟账户肯定也会被冻结。
石川辉有那么一瞬间后悔自己平日里没能多备下一些可以以物易物的“硬通货”：比如手表、钢笔以及一些不用联网的电子小玩意，这些小型科技产品在贫民区的黑市里很走俏，几乎不存在出手难度。
“还有枪……得想办法搞一把枪，用来防身。”石川辉在内心自言自语道。
他的研究工作并不是独立的，但他和“上家”之前是完完全全的单线联络模式，上家不找他，他是怎么都没法联系到对方的……而且，上家也和他再三强调过，如果陷入麻烦之中，不要指望上家会给他提供任何便利，最好的处理手段，就是抹除掉一切证据，然后装傻。
但石川辉不甘心，他不甘心十几年的研究成果就那么化为泡影……他总想尝试一下，或许，事情会发生转折也说不定。
“最近一趟直达东十区的列车在三十五分钟之后……不行，时间太久了，迟则生变……如果选择自己驾车的话，又过不了各个区块之间的检查站，而且私人车辆容易被监控系统锁定……对！货车，或许我可以想办法搭乘货运列车！”
石川辉在车站外面绕了半圈，然后转头向货物中转站的方向走去。路上，他看到挂在高处的大屏幕在直播警卫队抓人的情景，在一名“拼死反抗”的回归派成员的住处，几名警卫队队员搜出了一份染血的计划书，并且将其展示到了镜头前。
“必须让愚蠢的民众知道，只有地球才是永恒的家园，航向未知的宇宙，等待我们的只有灭亡！”
“陷害……这一定是陷害！”石川辉看着屏幕上的东西，心中暗自说道，“我们巴不得更多的民众加入回归派……又怎么可能会选择对民众下手呢？该死，难道就没人看出来这份计划书有很大的问题吗？”
如果是在法庭上，石川辉肯定会选择据理力争，可现在，他怀里揣着的这个东西，可比那份一看就是用来栽赃陷害的伪造计划书麻烦多了。
这东西如果公布出去，必然会在社会上引发一场地震……至于石川辉自己，他会面临什么样的处置，就连他自己也无法确定。
可他坚信，只要这个研究可以完成，那所有人对它的观点都会发生一百八十度的变化，但前提是，它得完成。
石川辉终于走到了货物中转站，几名穿着工程外骨骼的工人正在给列车卸货，他缓步靠了过去，问道：“有没有去东十区的车？我想搭个便车，价格好说。”
“东十区？搭便车？”一名工人停了下来，转头看向了这个中年男人——虽然对方刻意遮着脸，但从衣着上来看，此人家境应该不差……这样人，要搭货运列车去东十区？着实让这名工人小哥有点搞不明白。
【P.S.番外写着写着最后还是引到正剧上了……石川辉的研究项目，是和正文主线有关的东西，大家不妨可以猜一猜。】
番外章：方舟上的反抗组织（下）
“先生？”搬运工又问了一句，“您确定您要去的是，东十区？”
“是、是的，没错。”石川辉连连点头，“有一点小事……需要我去……亲自处理一下。”
“那您为什么不去坐轻轨？轻轨比货列干净多了，而且也更舒适。”搬运工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您看上去……不像是那种付不起车费的人。”
“我赶时间，轻轨刚刚出站，我错过了，下一班车还要等大半个小时。”这句话石川辉说的倒是实话，但与此同时他的心里也是泛起了一层后怕——还好自己错过了轻轨，要知道，轻轨是会记录每一位乘客信息的，只要他是通过正规渠道购买的车票，乘客身份、出发站点和目标站点都是会上传公共网络的，根本不可能逃过警卫队的眼睛。
“这样啊……”搬运工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让你搭个便车也不是不行，只是这车厢里都塞满了货物……”
“挤点也没事，只要有个让我落脚的空位就行，我真的很急。”石川辉一再强调道。
“好吧，你跟我来。”搬运工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带着石川辉往里走去。
两人一直走到第五节车厢才停下，搬运工转身对石川辉说道：“就只有第五节车厢上还有空地了，您不嫌弃的话，就在这里将近一下吧。”
石川辉顺着半开的车厢门往里望去，只见两排大塑料箱之间大概有一道三十公分宽的空隙，勉强可以钻个人进去……至于这一路上舒适度如何，那么不用想也知道，这肯定会是一趟倍感折磨的旅程。
“行……行吧。”大事当前，石川辉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多少钱？”
“搭个便车而已，给你算个折扣价吧，五百。”搬运工说道。
“什么？”在听到这个数之后，石川辉差点就以为自己听错了。
搬运工嘴上说着折扣价，但报出来的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黑价，轻轨头等车厢的票价也才不过三百五十点信用点，还附送一张食品券，可以在沿途的车站餐厅里用餐或是直接换取车上的预制餐，而眼前这趟什么服务都没有、还要自己和货物挤在一起的货车，居然要五百？
很显然，这名搬运工是吃定了自己很着急，所以才敢狮子开大口。
“这真的是折扣价了，不信您可以自己上网查一下，咱们这里拉一车皮货的费用可是好几万呢，您在这列货车上，自然也算是咱们拉的货了，收您五百，不算过分吧？”搬运工那张憨厚老实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极不相称的奸笑。
“五百就五百。”石川辉正打算掏出信息终端付钱，可他转念一想，如果自己被通缉，那么支付记录也都会成为警卫队追查的线索，到时候找到这个搬运工一问，就能问到自己去了东十区……要是那时候自己还没在东十区找好藏身之地，怕不是分分钟就要被警卫队抓住……
他很清楚贫民区里那些人的本性，要是警卫队告诉他们只要提供一个陌生面孔的行踪就能拿到报酬的话，那些人毫不留情地就会把自己出卖掉……甚至还会主动给警卫队带路。
贫民区的人难抓这句话仅仅局限于当地的“土着”，而像他这样的外来者，在刚来的几个月前，无疑像一颗黑夜中的电灯泡一样醒目……他还听说贫民区里专门有一种职业叫做“盯梢”，这些人对新出现在自己领地里的“新面孔”格外留心，如果之后有人追查到这里，只要价格合适，这些“盯梢”会乐意将新面孔的行踪换成物资或是信用点。
逃到贫民区的除了有被官方通缉的罪犯，还有欠钱的老赖、被仇家追杀的帮派人士、不小心惹了惹不起的人的倒霉蛋……这些形形色色的人每天都在大量地流入贫民区，平日里游手好闲的“盯梢”就靠倒卖这些人的信息来混口饭吃，遇到“身价高”的，还能赚上一笔。
石川辉想了想，自己的现在的身份还只是一个没有犯罪记录的回归派组织成员，应该不会让警卫队为自己大动干戈，但能避免的麻烦，最好还是避免一下。
石川辉接下了自己的手表，递给搬运工，说道：“我才发现我好像忘记带信息终端了，这块表抵车费吧，多出来的那部分，就当是给你小费了。”
“手表？”搬运工结果表翻看了一下，“我又不懂这玩意值多少钱，再说了，你这块表一看就戴了有不少年头了，上面那么多划痕……能值五百吗？”
“这块可是精工的机械表，我买来的时候三千多信用点，现在怎么着也值个一千多吧。怎么，难不成你还打算送去鉴定一下？”石川辉皱了皱眉，有些不快地说道。
“三千多？”搬运工有些贪婪地咽了口唾沫，连忙把手表塞进兜里，“像您这样上流社会的人，手上戴的那肯定是真货啊，不用鉴定了，不用鉴定了，您赶紧找个地方坐稳吧，再有五分钟，我们就要发车了。”
搬运工转过身，正打算将车门关上，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又补充了一句：“哦对了，有几件事得和您先说清楚，咱们这是货车，路上是不会停的，所以这车厢只有到了终点站才会再次打开，时间长了可能有点闷，您得自己忍着点。还有就是路上可能会有点颠簸，您自己小心，要是磕着碰着了，我们是概不负责的……毕竟，原则上货车是不能载人的，我这已经是在冒着违规的风险在为您破例了，希望您不要做出让我们为难的事情来。”
“知道了。”石川辉随口应道。
“呯”地一声，车门被关上了，车厢里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好在石川辉的身材不算壮硕，也没有中年男人常见的大肚腩，三十公分宽的空隙虽然不宽裕，但也不至于把他给夹在里面，他摸索着靠在了一个还算干净的塑料箱子上，将装着面包的袋子搁在一旁，掏出了口袋里的信息终端。
点亮屏幕，他最后浏览了一遍邮箱，并没有收到警卫队发来的让他去自首的邮件，这就意味着他暂时还没有被列入通缉名单。
石川辉松了口气，取出了信息终端里的芯片，“啪嗒”一下将其折断——虽然他使用的这款信息终端号称可以反追踪、防定位，但既然是信息终端，就免不了要和通讯基站连网，到时候警卫队要判断他的位置，就只需要看他的信息终端连的是哪个区的通讯基站就行了。
伴随着一阵警铃声，货列开始缓缓加速，驶出车站，启动时的惯性让猝不及防的石川辉一头磕在了对面的箱子上，额头上肿起了一个大包——和自带缓冲装置以及自适应式座椅的高级轻轨相比，这种工业货列的结构实在是简单到可以用粗犷来形容。
不过说来也是，这种运货的交通工具，只要速度快、够结实、运输量大就够了，别的问题根本就不处在考虑范围之内。
尽管一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当车厢颠簸起来之后，那种难受的感觉还是让石川辉感到苦不堪言……两个半小时的车程，他感觉自己的命像是被晃掉了半条似的，一路上更是吐了足足四次，不仅车厢地上、塑料货箱上都沾满了呕吐物，就连他自己那件价格不菲的长风衣也没有幸免。
当搬运工再一次将车厢门打开的时候，看向石川辉的眼神中充满了嫌弃和厌恶，不过好在他并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让石川辉留下来打扫干净——大概是生怕石川辉后悔要把精工表赎回来，直接就开始挥着抹布骂骂咧咧地赶人了。
石川辉被赶出东十区货运中转站之后没有多加逗留，快步朝着黑市的方向走去——他不是第一次来东十区，在这之前，为了收购实验所需要的原材料，他来过很多次东十区的黑市，而这家黑市的位置，就位于贫民区的正中央。
刚一走进贫民区，他就看到两个无所事事的小男孩坐在路边，他们的手里把玩着像是从某台机器上拆下来的金属零件，双眼却贼熘熘地从路过的每个人身上扫过——石川辉知道，这两个小男孩就是那所谓的“盯梢”。
能成为“盯梢”的家伙都有着一定的天赋，最重要的两点就是眼睛要尖，记性要好……看到这两个小男孩朝自己这边望了过来，石川辉连忙将抱着的袋子举高，遮住了自己的脸庞。
穿过入口处，就是面积占了贫民区三分之二的“棚户区”，这里本来是预留的建设用地，但因为这片区域开发价值不大，所以就一直空着，时间一长，自然就被贫民区的人给“据为己有”了。
空地上搭着大量的建议窝棚，各种旧衣服就支在窝棚外的架子上，地上随处可见的垃圾和粪便——这幅景象，倒是有点像旧纪元艾美瑞肯大萧条时期的“胡佛村”（注1）。
石川辉倒是不用担心衣着光鲜亮丽的自己在这种环境里会显得很突兀——有不少上流社会的人也经常会到贫民区里来，有的人和他以前一样，是想要买一些只有在黑市里才能买到的东西；有的人是为了招募便宜的劳动力、保镖和打手；还有的人，则是为了“找乐子”。
毕竟，贫民区可以算是方舟上的“无法地带”，在这里，就算犯了杀人或是强X这样的重罪，只要有钱，也可以轻易摆平。别说警卫队不会找上门来，就连桉底都不会留下。
石川辉没有停下，他径直穿过了棚户区，走到了一辆横在接口的废弃房车前，抬起手，在房车左侧中间的那扇车窗上敲了三下。
“嘎吱”一声，车窗被人从内测推了上去，一张满是皱纹的女人的脸出现在了窗后，她一张嘴，一股难闻的臭味便从那张满口黄牙的嘴里飘散了出来：“买，还是卖？”
“都有。”石川辉小声说道。
“你运气不错，现在刚好有一场交易会在进行，进来吧。”老女人说完，房车尾部的车门就开了。
这辆房车其实是被焊死在地面上的，房车的底部是一个通往地下空间的通道，那里才是黑市的所在之地。
石川辉沿着台阶走了下去，地下黑市这时候已经聚集了几百人，有些人就在路边席地而坐，面前摆着一些不知道从哪里捡来，被他们自己称之为“宝贝”的垃圾，更多的人则是不急不慢地逛，时不时在某个摊位前驻足几秒，问上几句，然后继续晃悠。
除了那些有固定店面的“老字号”，一般的流动摊贩，成交量极少。
石川辉也没有去理会那些地摊，直接找了一家有店面的收购行，推门走了进去。
“要卖啥？”收购行的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此时正坐在柜台后面打游戏，看到石川辉进来，抬眸看他一眼，又继续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屏幕和手柄上面。
“我身上这件衣服。”石川辉说道，“卖或者换，都可以。”
他确信自己的脸没有被“盯梢”记下，但这件衣服肯定会被他们记住，想要隐藏身份，把衣服换掉是当务之急。
“巴宝瑞的彷羊绒风衣啊……似乎是九零八年的冬季款，有点老了，磨损也很厉害……啧，最关键是上面怎么有这么多脏东西……我说，这件衣服不会是你偷来的吧？”
“收购行不是从来不问东西来历的吗？”石川辉皱眉道。
“我就随口说一嘴，回不回答是你的事。”老板摆了摆手，“东西是还行，但我得花钱送去干洗、保养、修复……这又是一大笔钱。恐怕价格不会让你很满意……至于换的话，你要换什么？”
“一套同尺码的衣服，一台笔记本电脑，一套标准的化学实验仪器。”
【P.S.胡佛村：指1929年-1933年，漂亮国爆发金融危机，大量流离失所的人在大街上、公园里用铁皮、纸板和塑料布搭起来的棚户区，由于那时候的漂亮国在任总统是胡佛，为了嘲讽胡佛无能，人们便把这种棚户区称作“胡佛村”。】
番外章：“黑科技”
“化学实验仪器？”在听到这个词之后，老板直接暂停了游戏，抬起头来，“你是个药剂师？”
在黑市，“药剂师”可是个不得了的职业……这里的“药剂师”指的可不是那种懂得调配各种药剂的人，而是代表了一种非法职业的“黑话”。
通俗点将，在黑市里能被称为“药剂师”的人……十个里面九个其实都是“制du师”。
有这门手艺的人，那可是相当得吃香……但与之相对的是，这种人，也往往意味着“麻烦”。
老板有些警惕地看了眼门外，然后对石川辉招了招手，说道：“到后面来说。”
老板引着石川辉走到了里间，将一个放在柜子顶端，用工程塑料制成的手提箱取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推到了石川辉面前。
“这是一套标准规格的器具，可以支持所有乙级或以下级别的实验……当然，如果你不是那么在意标准的话，想用这套器具来制备一些……‘那个东西’……也是完全没问题的。”老板压低了声音对石川辉说道。
石川辉伸手擦掉了手提箱上厚厚的一层积尘，露出了一个商标来——是“精密工业”生产的器具，这家公司除了制造武器之外，在高精度玻璃器皿方面也有所涉猎，唯一的缺点的就是商品的定价过高，一般人很难用得起他们的东西。
“多少钱？”石川辉问道。
“一万两千点信用点，或者，我觉得等值的东西。”老板很果断地回答道。
“我没有那么多钱……”石川辉皱了皱眉，“能不能给我找一套便宜一点的器具？”
“没关系没关系，我不要求你一次性付清。”老板连连摆手道，“你可以先付一个定金，然后用这套器具产出的药物来换取剩下的差额，等到差额还清之后，它就是属于你的了。”
石川辉愣了一下，他很快就明白了老板的意思，感情这家伙是想让自己帮他炮制那些违禁药品用来牟利……虽然石川辉对这种法律灰色地带的勾当并不是十分反感，可问题就在于，他并不是一名真正的药剂师。
“老板，你可能理解错，我不是你想的哪种药剂师……”
这一次，轮到老板发愣了：“你……你不会做那种东西？那就奇怪了，你不会做药，你要这套东西干什么？”
“做一些……呃，比较重要的事情。”石川辉含混其词地说道，在黑市，每个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秘密，要是这老板刨根问底的话，那反倒算是他不识趣了。
“你真的不是药剂师？”老板的神情一下子就冷了下来，“你要这东西……也不是拿去做‘药’的？”
“不是。”石川辉摇了摇头。
“那你能出多少钱？”老板没好气地给了石川辉一个白眼，将箱子又端回到了柜子的顶端。
“我身上没带钱。”石川辉说道，“我拿东西换。”
“哦？你能拿出什么东西来？别告诉我只有那套破衣服……这东西的价值，可远远比不上一套实验仪器。”老板上下打量着石川辉。
石川辉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下，然后从自己的手指上拔下了一枚戒指来，放在桌上，问道：“这枚钻戒能值多少钱？”
这是石川辉和女朋友的订婚戒指，只不过对于现在的石川辉来说，这枚钻戒还不如一只玻璃烧杯来得重要。
“不值钱。”老板一脸不屑地耸了耸肩，“也就只有旧纪元的傻缺和上流社会那些追求仪式感的蠢女人会把碳单质当成价值连成的宝石……现在这个年代，哪一颗钻石不是工业流水线上下来的量产货？至于什么切工，那种附加价值在我这里一分钱都不值……你这要是一支金刚石工业钻头，说不定还能换点东西……钻戒，哼，也就底下那个的银质的指环能按照克重卖点钱了，至于上面那颗‘玻璃渣’，喂狗狗还嫌硬呢。”
石川辉想了想，把自己的信息终端也掏了出来，摆在了桌子上：“最新款的终端机，能值多少？”
“唔……这东西，倒是有点价值，里面有个人信息吗？身份干净吗？有没有犯罪记录？”老板拿起了信息终端翻看了几眼，问道。
在这个年代，卖信息终端分为两种，一种是只卖机器，就相当于旧纪元卖手机；另一种则是连带着终端机里的身份信息一起卖，这种交易就如同旧纪元的人卖身份证一样，只有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人们才会出此下策。
“芯片被我取走了，只有机器。”石川辉又强调了一般，“这可是骁龙科技的顶配机型，附带防追踪功能的。”
“我知道我知道……可问题是，电子产品这东西你知道吧……每闲置一年，掉价都能掉个一大截，你这种顶配机在我们这里反而不好卖……这么跟你说吧，我收终端机，一般只收那种带身份信息的，白板机这种十有八九会砸手里的买卖，我实在没多大兴趣。”
“不过……”老板话锋一转，“我这有一套残缺的器具，如果你不嫌弃，倒是可以……”
……
……
三十分钟后，石川辉走出了这家收购行。
他换了一身行头，原本挺括的彷羊绒风衣换成了一件有点不少霉点和污渍的工装棉夹克，宽檐帽换成了一顶灰不熘秋的毛线冷帽，裤子则是换成了一条厚实的水洗丹宁牛仔裤，只有脚上的那双皮靴，因为老板那儿找不出合适的码数，所以才没有换掉。
不过他现在这个样子，已经完美融入了人群当中，只看穿着的话，活脱脱就是一个贫民区的原住民土着。
他右手抱着那袋已经冷掉的面包，左手拎着一个青色的塑料箱，在街上左顾右盼了一会，然后向着一家招牌歪得都快要掉到地上的旅馆走去。
石川辉的兜里还有几枚硬币——那是他把身上所有能变卖的东西都卖掉之后，收购行老板找给他的“钱”。没有信息终端的人是无法使用信用点的，出于安全考量，方舟官方始终没有把旧纪元就已经十分成熟的刷脸支付技术移植到信用点上来，失去了信息终端，哪怕账户里有数以亿计的点数也拿不出来（体内植入式微缩信息终端一直到新纪元三百七十年之后才普及）。
而这些硬币，是只有在这家黑市才能使用的“限定货币”，由黑市背后的掌权的那个势力发布，那是由四个大型财团组成的“金融联盟”，实力足以为这种限定货币进行背书……只可惜，除了正式债券和股份之外，方舟官方从来不认可这些财团私底下发布的任何货币。
石川辉用两枚五十信用点面值的硬币开了一间房间，引路的旅馆服务员刚走，他就立马把房门反锁了起来，然后迅速检查了一遍房间的私密性，在确保没有摄像头和监听器之后，他才将面包袋和箱子放在了桌子上面。
石川辉并没有急着打开箱子，而是从口袋里取出随身携带的纸笔，放在床头柜，然后鞋也不脱地爬上了床。
那种熟悉的感觉在几分钟之前就涌了上来，这也是为什么他这么急着找一家旅馆的原因。
石川辉调整了一下呼吸，刚一闭上了眼睛，他就直接陷入了梦境之中。
梦境里的场景他无比地熟悉……类似的梦，他做过不止一次，每当那种熟悉的心季感出现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又要做类似的梦了。
石川辉的意识并没有像普通人做梦一样陷入迷离状态，反而是变得越发清醒，梦境中的他置身于一间极为宽敞的实验室内，桌子上摆满了不计其数的试验器具——其中一部分他认识，而更多的实验的器具，别说叫出名字来了，他就连见都没有见过。
桌子的一旁是一个三米多高、有着透明门的冷柜，冷柜里整整齐齐地插满了盛放着试剂的玻璃管，其中一些玻璃管内，还浸泡着疑似生物体组织的东西。
实验室里有很多人在忙碌着，这些人有的在进行实验，有的则是在实验台之间来回走动……只不过这些人在石川辉看到，都是一个个模湖不清的灰影，他看不清他们的脸，也看不清他们的衣着，甚至连他们有几条胳膊都分辨不清。
石川辉做过很多次这样的梦，他很清楚这些模湖的人影不会和自己产生任何交集……他们根本看不到石川辉的存在，石川辉试着和他们进行沟通也不会有任何反应，又一次，石川辉甚至打算和其中一个人影进行“物理接触”，结果他的手直接从人影的身上穿了过去……这些人影，似乎就真的只是一个影子而已。
当然，在梦里，这种事情也只能说完全正常，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梦中的石川辉就好像是一个路人、一个旁观者……但似乎又不是完全这样，他面前的这张实验台，好像就是为他而准备的，从来没有出现过有人占用这张实验台的情况，也不会有人来动实验台上的东西。
还有一点，也能让石川辉确信这张实验台是他的“专属”——他无法拿起或是触碰其他实验台上的东西，就只有这张“专属”实验台的东西是他能够干涉的，其他实验台就和那些人影一样，他看得见，却摸不着。
前几次进入这个梦境，石川辉还会像个好奇的孩子一样四处打量，而现在，他已经显得就轻驾熟，直接拿起桌上的一本笔记翻看了起来。
笔记是用一种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文字写的，但很神奇的是梦中的石川辉完全可以读懂这种文字，但当他从梦里醒来，想要把这种文字转述出来的时候，却怎么都写不出来了……唯独笔记的内容还留在他的脑海里。
“果然……原来是这么解决的……还可以这样……”
石川辉一边阅读，一边连连低叹道——每次进入梦境，笔记里的内容都会多出一些，而多出来的内容，正好可以解决他在“实验”中所遇到的那些难点。
石川辉如饥似渴地将笔记里多出来的内容反复阅读了好几遍，紧接着，又在实验台上实践了起来——他熟练地将一只小白鼠的腹腔切开，取出内脏，然后再将另一个玻璃罐里浸泡着的生物组织捞出来，塞进那些空缺的位置，然后再将神经和血管接驳……他的动作巧妙且精准，十根手指能够同时操作数把手术刀、剪刀和镊子，完全不像个一个语言学教授，更是像是一个在临床浸淫了数十年的资深外科医生。
原本尸体已经逐渐冰凉的小白鼠突然动弹了一下，紧接着，四肢开始缓慢地划动了起来——石川辉给它“填”进去的那些组织似乎赋予了这只死去的小白鼠新生，让这具尸体奇迹般地动了起来。
“真的可以……只要能够培育出‘种子’……人类就可以永生……这套理论完全可以应用在人类的身上……那些材料……那些材料方舟上完全可以找到替代品……”
石川辉有些激动地看着在桌子上乱爬的小白鼠，语无伦次地说道——就在这个时候，梦突然醒了。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了起来，一把抓起早就备在床头的纸笔，飞快地记录了起来。
但石川辉没有注意到的是，在这间房间的角落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正静静地坐在阴影里注视着他。
笔尖和纸张“唰唰”的摩擦声戛然而止，石川辉突然转过头，和那道阴恻恻的视线对上了，他一把将纸塞进了嘴里，一个翻身跳到了床的另一侧，警惕地盯着对方，问道：“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对方深深地看了石川辉一眼，然后说道：“我是……和你同一类的人。”
“同一类的人，什么意思？”石川辉皱起了眉，他心中已经暗下决定，如果对方稍有异动，他就立马把嘴里的纸团给咽下去。
“你经常做的那些梦，我也会做……那些梦赐予了我不属于人类的知识，并且要我用这些知识，去改变人类。”对方缓缓说道。
【P.S.这个番外故事应该还有一到两章就结束了，马上就要回归正剧内容了。正好我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了，虽然抗原还没转阴，不过症状基本都消失了，只剩下乏力和容易疲倦这两点了……听说至少要一个月时间才能恢复……
哦还有一点，哪怕没有剧烈运动，只是打游戏，只要心率一快，就会立马感觉喘不上气来……我不知道这种状况正常不正常，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这种症状？】
番外章：“不死会”
“你怎么会知道我梦境的内容？！”石川辉勐地一惊，下意识伸手摸向自己的贴身口袋，却摸了一个空。
“你在找这个吗？”那人拿出了石川辉视若珍宝的那个小匣子，问道。
“还给我！”石川辉喊道。
“好。”那人并没有为难石川辉，很是爽快地将小匣子丢给了他。石川辉接住之后立马打开查看，里面的东西是十几张指甲盖大小的储存卡，一张都没有缺，但每一张储存卡上石川辉留下的痕迹都被破坏了，很显然，对方已经将这十几张储存卡里的内容全部都看过了。
最初的惊慌失措过后，石川辉已经慢慢冷静了一下，他收起小匣子，打量起了对方——这是一个看上去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他穿着一件大街上十分常见的套头卫衣，下身是一条肥大的工装裤，白色的帆布鞋上满是花花绿绿的涂鸦……这幅打扮有点像是混迹街头的嘻哈青年，要是腰间再加一只挎包，挎包里再塞个几瓶喷漆罐，那就更像了。
“你刚才说……你也进入过……类似的梦境？”石川辉试探性地问道。
“没错，不过梦境的内容和你稍有不同。”青年点了点头，“你的梦境主要是研究如同培育出能够取代生物内脏的活体组织，这种活体组织之中蕴含的生命力是地球生物的数百倍，就算死亡时间超过半小时的小白鼠，被植入这种活体组织之后，也能奇迹般活过来……甚至连大脑因为缺氧而导致永久性不可逆创伤也能被修复……这种技术如果泄露出去，那必然会引起学术界震动……说实话，我有点好奇，你为什么不选择将这种技术贡献出去，这东西能够给你换来至高无上的地位，以及几辈子都用不完的财富……”
“这份技术是不完整的，最关键的难点，始终没有被攻克。”石川辉说道，他基本可以确定，对方只是粗略地看了看自己储存卡里的东西，并没有细读，“梦境中提供的理论、公式都是准确的，在现实里我也做过实验，完全行得通……但是实验存在着一个‘黑盒’，无法把这个‘黑盒’破解掉，我就永远无法在现实世界里复刻实验。”
“什么黑盒？说说看。”青年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好奇之色，“说不定，我能帮到你。”
“黑盒”原本是计算机领域的术语，是指将某段程序视作一个不能打开的黑色盒子，所有测试、运行都要用到“黑盒”，但在这个过程中，“黑盒”被认为是一个完整的、不可拆分的个体，只有黑盒以外的部分是可以被观测、被修改的。至于黑盒内的东西，全部都是不能动的。
“一种被称作‘神之血’的材料。”石川辉如实说道，“这种材料成分不明、来历不明，就连它在实验中发挥的是什么作用都不清楚，但偏偏每个实验都要用到它，没有它，实验就无法进行下去。”
“神之血……”青年细细咀嚼着这个词，“看来，向我们传授知识的那个文明，是一个充斥着宗教气息的文明……明明科技水准要比人类文明强大那么多，却信仰神明……真是有趣。”
“你说什么……什么向我们传授知识的那个文明？”石川辉疑惑道。
“你就没有想过，这些梦境的来历吗？”青年反问道。
“想过，但没有任何结论……”石川辉叹了口气，“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神的话，那我恐怕也只能将其归结为是神的启示了。”
“神可没时间玩这么无聊的把戏……”青年干笑了一下，“你不觉得，这种形式的梦境，很像旧纪元传说故事里的‘托梦’吗？”
“托梦……？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点……”
“你知道吗？其实以方舟上的技术，已经可以人为‘托梦’了。就在上个月，‘幻梦科技’正式开启了‘梦境定制’服务，这项服务特别受那些有钱且喜欢追求刺激的人追捧，预定名额都已经排到两年后了。”
“梦境定制？”石川辉愣了一下，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项服务——他虽然也算有钱人，但充其量只能算是方舟上的“中产阶层”，距离那些真正大富大贵的人，还有着巨大的差距。
“他们通过微量电流和磁场刺激人类的大脑，并且与催眠技术相结合，就可以让客户进入到定制好的梦境之中……据称成功率在百分之七十五以上……你不觉得，我们的经历，和这种梦境定制业务，很像吗？”
“是很像……但是那种服务，需要大量的仪器和设备才能完成吗？应该没法做到在不知不觉之间，让我陷入定制的梦境中吧？而且，每次这种梦境要出现的时候，我都会有很明显的心季感……我会特意检查过周围的环境之后再入梦，基本可以确保我的梦境没有遭受过外界干扰。而且，在这个小旅馆里我都能进入那个梦境，这说不通吧？”
“你的想法仅仅局限于人类的技术水准……如果，干涉你的梦境的是一个科技水准远在人类之上的异星文明呢？要知道，我们在梦境里接触的知识和技术，也是人类未曾拥有的……那为什么就不能是某个异星文明在操纵我们的梦境呢？”青年的语气之中暗含着一丝激动。
“异星文明……你是说，外星人？！”石川辉微微一惊，“可是，外星人这么做，有什么目的吗？”
“不知道，如果它们愿意和我们沟通的话，估计早就已经沟通过了。”青年摇了摇头，“但目前看来，它们是想要帮助我们的……它们不仅没有对我们表现出任何恶意，还教授我们各种先进的技术……怎么看，它们都不应该是人类的敌人。”
“话说回来，你在梦境里接触到的……是哪方面的知识？”石川辉问道。
“人体改造。”青年说着，突然脱掉了套头卫衣，将自己的上半身显露了出来。
仅仅裸露出来的这部分躯干，就至少有三分之一的部分，都是由人造的零部件组成的——透过那些透明的硅胶皮肤，石川辉可以看到青年体内的脏器和各种机械、管线完美地嵌合在一起，鲜红的血液在聚合物管内涌动，一颗钛合金材质的活塞泵取代了原本的心脏，将血液压向身体的各个角落……甚至连肺部都接受了大刀阔斧的改造，表面贴满了银色的金属箔，金属箔上则是连接不计其数的细小电线。
“人体改造……这是违反……”石川辉的话说到一半就卡住了，他支支吾吾了一会，然后换了一个问题，“排……排异问题，你是如何解决的？”
“只要将人体的免疫系统彻底屏蔽掉，就不会产生排异问题。”青年说道。
“可是……那样一来人体将彻底失去免疫力，就像艾滋病晚期的患者一样，环境中随便什么细菌或是病毒，都能要了你的命啊？”石川辉一脸的惊愕。
“只要将整具身体都替换成赛博格义体，只保留大脑的部分，将大脑置于一个完全无菌的环境中，这个问题不就解决了？”青年耸了耸肩，“屏蔽免疫系统这个课题，我也还处在尝试阶段之中……其实我刚才是骗你的，我压根没能解决排异问题。”
说完，他取出了一支针筒，扎在了自己的颈部，将里面的药液全部都推进了体内。
“我每隔四个小时，就要注射一次免疫抑制剂，不然就会暴毙身亡……”青年对石川辉说道，“但我的身体正在逐渐产生抗药性，一个月前，我还只需要每隔十二小时注射一次就行，后来变成八个小时，现在……则是四个小时。”
“那你……”
“是的，我正在逐渐走向死亡……当免疫抑制剂对我的身体彻底无效的时候，就是我的死期，在那之前，我只有两条路可以选，这是我唯二的生路……当然，它们的概率也不是百分之百。”青年竖起了两根手指头，“第一条路，就是按我说的那样，将全身所有的零部件都替换成赛博格义体，只保留大脑；第二条路，我需要你的帮助，只要能将你培育出来的那种活体组织植入体内，再严重的问题也能迎刃而解……你在研究的东西，是奇迹的种子，是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奇迹！”
“但是我的实验卡住，我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搞‘神之血’！除非梦境里的东西可以拿到现实中来，但这根本不可能！我连笔记都带不出来，更别说‘神之血’了！我救不了你……”石川辉有些沮丧地说道，“你的胆子真的很大……居然敢把那些技术应用在自己的身上……现实里的实验，我基本都还在验证理论的阶段……至于培育那种活体组织，我在现实世界里连试都还没有开始试……”
他说着说着，声音不由得低沉了下去：“试了也白试，没有‘神之血’，根本不可能成功……”
“你以为我想把自己的身体改造成这幅模样么？”青年惨然一笑，“我得了一种罕见病，一种比癌症还难治的病……以现有的医疗技术，根本治不好我的病……就算治得好，我也不可能付得起天文数字的治疗费。我只能尝试自救……那些梦境，对你来说可能只是一种奇遇，但对我来说，却是绝望中的救赎……”
“是谁帮你做的手术？”石川辉又问道，“你这种程度的身体改造，一个人是无法完成的……肯定有人帮了你，你把梦境的事情还告诉了其他人，对吧？”
“除了我和你，的确还有第三个人……但不是我把梦境的事情告诉了他，而是他主动找上了我。他把像我们这样的人，称为‘天选之子’……方舟上有几百万人，但只有我们，才得到了那个异星文明的卷顾。我们是特殊的，我们是和其他人不同的……我们应该称为领导人类的人——他是这么和我说的。”
“他……那个，第三个人，他也进入过这类梦境？”石川辉惊讶地问道，“他是谁？他又是怎么找到你的？”
“他是一名地下诊所的医生，那时候我自己试着做了一些简易的赛博格义体，委托他帮我植入体内，他一眼就看出了那些义体的技术和梦境里的东西是一脉同源的，就把一切事情都告诉了我……而他在梦境里获得的知识，已经成功制造出了一件试制品。”
“是什么东西？”石川辉追问道。
“他将其称呼为‘永生之棺’。这东西有点像是冬眠舱，但和冬眠舱不一样的是，‘永生之棺’在保存人类身体的时候，可以让人类的意识始终维持在清醒的状态下……”
“那岂不是就是真正的永生？”石川辉心中一动，“如果和你的技术相结合，将人的本体保存在‘永生之棺’里，然后再制造一具完全由赛博格义体组成的身体，通过意识来操纵这具身体……”
“我们也想过这种操作，但永生之棺存在一个致命的问题——进入永生之棺的人，就再也无法出来了，哪怕只是在里面躺了十分钟，出来之后身体也会迅速衰老，在一天之内就会死亡。我们想了很多种办法，一直没法解决这个问题……为此，已经‘浪费’掉六个人了。”青年说着说着突然盯住了石川辉，“所以，你知道你的研究，对我们来说有多么重要了吧？”
“的确……按你说的来看……我在梦境里获得的技术，正好可以补足这个‘环’的缺口……可问题又回到了原点，我没有‘神之血’，我所有的技术都是建立在‘神之血’的基础上的……没有这东西，我的知识都是一堆废纸。”
“或许，还有第四个人……他在梦境里获得的技术，就是制造神之血。”青年说道，“但在找到那第四个人之前，我希望你可以加入我们的组织。”
“组织？”
“是的……既然我们是以研究‘永生’为目的，那我们这个组织的名字，就叫做——‘不死会’。”
第九百一十五章 触发警报
四人一机甲搭乘着升降平台均速而下，虽然在克里斯汀那里他们早就已经了解了巢都的大致构造，但当底巢真正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时候，他们内心多少还是出现了一些的震动。
“好家伙，这种规模的巢都，难道它们真的造了几百座吗？”猎犬低声叹道，“这个级别的工程量加在一起，怕是诺亚方舟都能造出一支编队了吧？”
“别忘了亚古纳可托尔就是这个巢都文明建造的，我怀疑这个文明很可能已经摸到了二级文明的门槛。”池韩锋接话道。
“二级文明还需要龟缩在地底避难所里？”猎犬都哝道，“它们究竟是遭遇了什么东西啊……”
“谁知道呢……”池韩锋说道。
他现在已经恢复了个七七八八，但由于刚才没能选上装甲，所以就一直呆在渎神者机甲的驾驶舱，猎犬则是将小队统筹指挥的任务交给了他。
“冬！”
伴随着一声闷响，升降平台降到了底，不再动弹。
“这就到了？”卓力格图率先走出了升降平台，环顾四周，“我们现在应该还是在底巢吧……底巢下面是下城区，再往下才是上城区……”
“看来这部电梯只能载我们到这里，剩下来的路得我们自己找。”鬼鸮说道，端着枪警惕地打量着周围。
“小心点吧，我觉得这地方邪门。”猎犬说道。
“哪儿邪门？”
“说不出来，就是让我感觉不舒服……”猎犬打量了一下四周，“如果硬要我说什么东西让我不舒服的话，那就是这些建筑了……太紧凑了太密集了，几乎到处都是可以藏身的地方，如果在这种地方爆发巷战的话，那绝对会是一场噩梦。”
“直接用火力覆盖过去不就好了。”卓力格图掂了掂手里的重斧，“这些建筑物一看就是豆腐渣工程，能藏身，但是却不能作为掩体……甚至都不用武器，光靠这身装甲就可以平趟过去。”
“说得也是……”
渎神者机甲是最后一个走下升降平台，可就在渎神者的双脚踩到底巢地面上的时候，整个底巢突然亮起了刺目的红光，大量的白色烟雾从各个角落里喷射了出来！
一种猎犬他们根本听不懂的语言在底巢里响了起来，在空旷的穹顶下来回回荡。
如果柯岚在这里的话，他倒是可以把这句话翻译给他们听：“检测到入侵者，立即启动清理程序！”
“怎么回事？”猎犬一惊，当即就想要退回到升降平台上，可随着警报声越来越急促，升降平台竟然是直接升到了穹顶上，露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井口。
“那个克里斯汀可没和我们说过有这么一出！”猎犬急声道，“难道柯岚进来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
“我们好像是触发了巢都的防御机制了……”池韩锋说道，“刚才你们走下升降平台的时候都没事，就只有渎神者机甲一踩上巢都的地面，警报就响起来了，看来只有渎神者机甲被认作了‘入侵者’……这大概是因为这台机甲是阿尔法文明制造的缘故？”
“巢都文明和阿尔法文明是敌对的么？”鬼鸮问道，“那如果我们放弃机体的话，应该就不会被攻击了吧？”
“这时候放弃渎神者那才是真的脑子有问题……防御机制已经被触发了，我们肯定也都被当成了入侵者，有渎神者在胜算多少还高一点……”
猎犬还想说点什么，但却被池韩锋给打断了：“渎神者的震动检测器显示，有东西过来了，数量很多！三点钟、六点钟方向！移动速度一百五十码以上，高机动性，有金属反应，数量，两百以上！”
其实不用池韩锋说，猎犬他们已经看到了——数以百计的“机器人”在建筑物之间来回腾跃，迅速地向着他们这边靠近。
这些机器人都是人形的，有躯干、四肢和头颅，但是身形比例十分瘦长，纤细的躯干真的可以用“盈盈一握”这个词来形容，尤其是以趴伏的姿势跳跃移动的时候，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只硕大的“竹节虫”一般。
这些机器人分成“近战”和“远程”两种类型，“近战型”凭借着恐怖的机动性向着小队众人围了上来，“远程型”则是占据了附近的制高点，开始用“指炮”攻击他们。
“远程型”机器人每一只手有五根“手指”，除了拇指之外，另外四指都是炮管，可以发射大功率的脉冲激光，而且命中率极高……所幸的是，脉冲激光的威力不算大，光靠猎犬他们身上的装甲就可以硬抗，更别说还有卓力格图和渎神者机甲顶在前面的能量护盾了。
“哒哒哒哒哒——！！”
猎犬六把重机枪直接同时开火，大量的弹壳在他的脚边飞快地堆积了起来，这些动力装甲自带火控系统，他甚至都不需要瞄准，机械臂就会自动就行微调，在控制后座力的同时不断更换目标。
靠近他们的机器人纷纷被密集的火力网撂倒，至于那些远程型机器人，也在渎神者机甲的精准点杀下不断减少——战斗虽然激烈，但其实对他们来说，根本没什么压力。
“这些机器人好像不怎么强啊。”猎犬将过热的枪管卸下，换上了六根新的——和其他三人相比，他干掉的机器人数量是最多的，但消耗的弹药量同样也是最大的。好在他们这次带了足够多的弹药，渎神者机甲背上的外挂货架上还驮着好几箱，完全可以支撑一场高强度的战斗。
“这些好像不是纯粹的机器人……”鬼鸮凭借着自己的装甲速度快，将几具离得比较近的机器人残骸捡了起来，众人发现，在金属外壳的包裹下，“机器人”内部还有着类似于生物组织的部分，这些生物组织的部分甚至都还没有死透，用匕首去戳还会出现十分明显的应激反应。
“生化机器人么？”池韩锋低声道，“那这些机器人的这么敏捷就解释得通了……纯粹的机械构造是很难做出如此灵敏的动作的。”
“管他是纯机械构造还是生化机器人，都只是一群杂鱼而已……如果说着巢都的防御机制就只有这种程度的话，那我就纳闷了——连我们几个人都能杀进来，凭什么阿尔法文明就死活进不来呢？”猎犬提出了一个问题。
“按照克里斯汀的说法，阿尔法文明无法进入巢都是因为‘神明’的力量残留……不过这种力量残留大部分都在云顶和上城区，底巢和下城区应该不多。”卓力格图一边说，一边顶着盾牌开始反推，几个机器人冲到近前来，还没能够碰到他，就已经被巨斧砍翻在地，一脚踩碎。
“小心头顶。”池韩锋出声提醒道——一只“剑走偏锋”的近战型机器人从正上方一跃而下，扑向了卓力格图的头顶，而这时候卓力格图战斧刚刚砍下了右侧一个机器人的脑袋，还没来得及收回来……
只见他将重盾向上一扬，盾面上四个炮口同时射出四道激光，这四道激光在半空中左右交汇，直接把那个偷袭的机器人的四肢切了下来，仅存的躯干重重地砸在盾牌上，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已经被突然激活的能量护盾给汽化了。
“我总感觉……蒙古老的战斗技巧进步了很多。”池韩锋喃喃道，“虽然以前你的近战格斗就不弱，但现在可以在近战里完美地融入高科技装备的特定……就仿佛这些装备都是你身体的一部分一样，按理来说，你接触这套装甲才不过一个多小时而已，居然就这么熟练了？”
“我也不知道……”卓力格图甩了甩头，“我就是下意识觉得要那么做……说实话，我刚才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我是怎么控制盾牌发射的激光把那家伙的四肢给切掉的，我原本只是想试试用激光炮去进行截击的……”
“看来这套装甲的智能化程度很高。”池韩锋得出了一个结论，“巢都文明的科技水准应该是不会比阿尔法文明要低的……这些生化机器人表现出来的实力和巢都文明的科技并不相符，你们还是小心一点为妙。”
“说不定是因为时间过去的太久了，这些机器人年久失修了呢？”猎犬不以为意道。
“年久失修？你觉得年久失修的机器人能做出那种如同杂技一般的动作吗？”池韩锋严肃道，“老狗，千万别大意，我们现在能占据优势完全是因为装备的原因——要是我们没有这些装甲、没有渎神者的话，早就已经被这些机器人给团灭了。换做任何一支遗迹猎人团队，这样的攻势都足以令人感到绝望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没有大意。”猎犬说道，“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你懂我意思吧？”
总共两百六十个生化机器人，猎犬他们足足用了半小时才全部清理完毕，虽然警报声并没有停下来，但却并没有更多的机器人钻出来——想来底巢里的能动的机器人应该已经全都被他们给干掉了。
“克里斯汀说底巢在巢都里是类似于贫民窟那样的地方，这些机器人，本来应该是用来镇压暴乱的吧？”鬼鸮端着枪，检查着那些机器人残骸，看到还能动弹的，就往脑袋和躯干的部位各补上一枪，“这些机器人虽然不是我们的对手，但用来对付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应该是绰绰有余了——都不用两百个，能有五十个，恐怕就足够将这层底巢屠个遍了。”
可就在这时，猎犬却突然勐地一拍大腿，喊道：“坏了！”
“什么坏了？我们不是打赢了吗？自己也没什么伤亡……”池韩锋被猎犬给吓了一跳。
“你忘了？我们跑到这座巢都里来是为了阻止柯岚那家伙进入‘云顶’，这些废物机器人就是来拖延我们的时间的！我们在它们身上浪费了足足半个小时，估计柯岚那边早就已经完事了！”猎犬说道。
“那现在怎么办？”鬼鸮踢开了脚边的一具机器人残骸，走了回来。
“没时间去找别的路了，我们直接从升降梯井下去。”猎犬走到了井边，向下望去。
下面一片黑暗，就算将探照灯往下打，光柱也触碰不到井底。
井壁裸露着大量的机械构造，但这些机械构造之间都严丝合缝，整个井壁宛若一体。
“你的意思是……我们贴着井壁爬下去？”鬼鸮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升到穹顶上的升降平台，“那如果我们在攀爬的时候，这个升降平台又降下来怎么办？我们不会被压扁吧？升降梯井的直径和升降平台的直径是完美嵌合的，根本不存在能过人的空隙啊。”
“如果升降平台降下来，那我们只要爬得比它更快就行了，实在不行，就直接放手往下跳，你那身装甲这么多喷口，短暂滞空总能做到吧？”猎犬说道。
“能是能……那万一那个克里斯汀骗我们，这个升降井底下不是下城区，而是别的地方……”
“既然我们接下了这个‘委托’，这时候就不应该再去怀疑克里斯汀的情报了。”卓力格图拍了拍鬼鸮的肩膀，“这没意义，如果克里斯汀想要坑死我们，它有何必给我们提供这些装备呢？”
“好吧……”鬼鸮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了井口，抬头看了一眼固定在上方纹丝不动的升降平台，然后沿着井壁爬了下去。
他们穿着的动力装甲手指和脚步前端都带有收缩式的钩爪，尼诺合金材质的钩爪可以很轻松地切入井壁，攀爬起来并不算费劲，就算不小心失足，动力装甲的喷射式推进器也能把人再推回到井壁上面——只要上面的升降平台不突然掉下来，攀爬的过程根本不存在危险。
唯独渎神者机甲要稍微麻烦一些——渎神者机甲的四肢没有钩爪，机体的结构也不适合攀爬这种动作……所幸的是渎神者机体自带反重力装置，在将装置功率开到最大之后，整台机体的实际重量能够骤降到一吨左右，猎犬他们四人直接用钢索将渎神者机甲凌空吊了下去，而钢索的另一头，则是直接和攀附在井壁上的四人相连接。
第九百一十六章 西半区
猎犬的估算完全准确，另一边，柯岚已经穿越了丛林猎场，进入了上城区的西半区。
涅托保留的控制权限似乎真的只剩下了丛林猎场的部分，在柯岚离开猎场之后，就再没有受到任何阻扰，一路畅通无阻。
和如同高端别墅区的东半区相比，西半区更像是一座守备森严的军事化堡垒，光是最外围的一圈“城墙”，高度就有三十米——要知道，古代最宏伟的城市，外墙高度也很难超过二十米。
这圈城墙是由钢筋混凝土为基底浇筑而成的，表面再加上三层复合式装甲板，在必要的时候，外层的装甲板还可以直接通上高压电，防止敌人以吸盘或是钩索一类的道具攀上城头。
有这样一道城墙在，就算是底巢和下城区的所有人联合起来，恐怕也只能饮恨于墙头之下。
在城墙上甚至还配备了火焰喷射器，就算攻城者的尸体堆垒到和墙头一样高，烈火也能将这些尸体焚烧成灰尽，绝对不给后面的敌人踩着战友的尸体冲上城墙的机会。
以近代以前的军事眼光来评判的话，这是一座绝对无法从正面被攻破的堡垒。
但历史上也有那么一句名言：“最坚固的堡垒，往往都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虽然这具名言一般形容的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堡垒”，但西半区的这座堡垒，显然是完美地印证了这句名言——城墙的外部几乎没有任何战斗痕迹，但当柯岚爬上墙头的时候，城内的景象却是一片狼藉。
视野所及之处，几乎找不到一栋完整的建筑物，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和四散的砖石瓦砾，就连那些足以支撑几十万年不朽坏、用尼诺合金支撑的房屋骨架，都被扭成了麻花状。
这不是因为时间推移而造成的破坏，在这座堡垒的内部，曾经爆发过十分激烈的战斗……而且，从残留下来的痕迹看，战斗的其中一方，绝对不是人类。
柯岚刚刚走到街道上，脚下的地砖就化为了粉末了，皲裂的纹路从他的脚底迅速蔓延出去，很快就布满了整条大街——这些地砖竟然早就已经玻璃化，在这几十万年前勉强还保持着原本的形状。而当柯岚的脚踩上去的时候，这种外内应力的平衡瞬间被打破，整条街上的地砖便在霎时间变得粉碎了。
“玻璃化的地砖……是因为高温么？”柯岚弯下腰，用手指蘸了一些玻璃粉末——这些粉末的颗粒极小，就仿佛是将一整块玻璃丢进了食品工厂的碾磨机里，碾磨机开的还是出料最细的那一档。
就目前人类的科技水平，能够将地砖玻璃化的武器有两种，第一种是名声远播的核武器，第二种则是被作为战舰主炮的等离子武器。
核武器在爆炸的核心位置也会出现地面玻璃化的特征，但这地方应该没有遭受过核爆——如果地面都玻璃化了，那周围的建筑物不可能还保有这些残垣断壁，这片区域应该是被彻底夷平才对。
那就只有等离子武器了，而且应该还是那种可以精准控制打击范围的小型等离子武器。
对于巢都文明能够将等离子武器小型化，柯岚一点都不感到惊讶——幸好涅托无法控制这里的防御设施，要不然柯岚的推进速度恐怕会直接变成龟速。
来自那具“躯壳”的力量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使用，而在“安全范畴”内柯岚能发挥出来的实力，在面对这种级别的武器时，多少还是有些吃力的……好吧，准确地来说，是很吃力。
等离子武器发射的等离子团、也就是俗称的电浆，内部温度能达到数百万摄氏度，就算电浆在发射之后温度就会迅速降低，依旧可以保持一百万度以上的极高温，并且可以在瞬间就将周围的空气加热到上万度。
除了像宇宙那样的真空环境中，在其他任何地方使用等离子武器，都属于一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等离子火炮是实打实的AOE武器，而且还是那种杀伤半径大于射程的武器。就算能研制出单兵使用的等离子炮，这东西也是不能手持发射的。因为，当“炮弹”出膛的那一瞬间，扛着这门等离子炮的人就已经被高温汽化了。
连“碳化”这个中间阶段都不会有，在整个过程中发射者不会感受到任何痛苦——和炮管一样，发射者也属于一次性的消耗品，除非他有着足够强大的护具，比如说：渎神者机甲。
柯岚在最不想面对的就是这种覆盖式打击的武器，哪怕等离子炮无法直接命中他，但扩散开来的高温也足以将柯岚整个人在一秒钟之内汽化……他不确定，自己的身体在被汽化之后，是不是还能复原成本来的样子……
柯岚不想试，也不敢试。
五十万年的时间，街上已经找不到任何尸骸了。除非那些尸骸可以被埋进土里变成化石才有可能保存下来，至于那些暴露在外的，只需要几年的时候，就会被彻底分解风化，变成覆盖在地面上的尘埃中的一部分。
想找到当年战斗双方的尸骸是很不现实的，柯岚也只能根据着记忆里的地图径直往前走——如果上城区和下城区的涅托所处的位置是垂直相对的话，那上城区的涅托应该就位于这座堡垒的最深处。
……
柯岚走了足足半个小时，才抵达了这个“最深处”——这里本来是一座塔楼，但是塔楼现在只剩下了二层以下的部分，至于二层以上的那一截，则是散落在了四周的空地上面。
塔楼内部的构造已经完全腐化，只剩下一个个含有尼诺合金的架子还顽强地附着在残破的墙体上，柯岚只是轻轻一碰，墙体就像是酥脆的饼干一下簌簌地往下掉渣，他估摸着自己要是轻轻一推，怕不是能把这几米高的墙一口气推翻。
先不说这座如同风中残烛一般的塔楼残骸还能再矗立多久，柯岚把周围都搜了一圈，却愣是没有找到涅托的本体。
下城区的涅托本体被放置在广场的中央，这是一个无比醒目的位置，就好像方舟上那些立在黄金地段的广告大屏幕一样。
考虑到涅托原本的形象是一个黑长直美少女而不是那种惊悚的腐烂肉块，将这种超级生物计算机放置在最醒目的位置似乎也没什么问题——就好像神像是供人瞻仰的一样，作为巢都拥有着的“代理人”，涅托同样也有着这样的象征性作用。
而上城区的贵族们显然不需要瞻仰涅托，涅托自然也就不用像神像一样摆在外面……柯岚想了想，如果自己是上城区的设计者的话，应该会把涅托放在这座塔楼里……
“等等！”
柯岚像是想到了什么，快步走进了随时都可能会倒塌的塔楼之中。
塔楼的地面堆积着厚厚的一层灰土，将原本的地板都给覆盖了起来，柯岚想都没想，直接掏出工兵铲在地上挖了起来，没多久，一个通往地下的封闭的暗门就在出现在了柯岚的眼前。
“原来藏在地底下啊……”
柯岚将工兵铲的边缘插进暗门的缝隙里，用力一撬，暗门就被撬开了，但与此同时，一大团粉色的事物从暗门下方涌了出来，直接扑向了柯岚！
柯岚冷静的向后跳出一大步，同时手中的工兵铲飞快地挥动，将扑过来的粉色事物绞得粉碎——在粉色事物出现的那一瞬间，柯岚就已经通过时停看清楚了它的真面目：这是一团可以迅速增生的生物组织，其质感介于人类的肌肉和脂肪之间，内部没有骨骼，但密布着血管和神经，那些被工兵铲绞碎的部分喷溅出来的大量的血液，就好像被扎破的充满了血水的气球一般。
像这种迅速生成的组织物，正常情况下，其构成比例中水分的占比肯定是大大多于固形物的，甚至用手一捏就可以直接“爆浆”……这些粉丝组织根本不具备任何杀伤力，就算柯岚没有躲闪，站在原地让它扑上来，它也拿柯岚一点办法都没有。
它甚至连吓都吓不到柯岚。
这东西想要杀死一个人很难，就算缠到人的脖子上也勒不死人……它的质地实在是太过柔软脆弱了，哪怕用力收紧，估计在让人感到窒息之前，缠在脖子上的粉色组织自己就先爆掉了……那些能把绞肉机的刀片卡住的带筋肉沫，或许物理强度都要比它强一点。
它唯一能令人致命的手段估计就只有钻进人的鼻腔口腔里把呼吸道给堵死了，但事实上，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把钻进呼吸道的粉色组织像擤鼻涕一样擤出来……
柯岚看着眼前不断蠕动的这团粉色组织，突然想起了异世界作品里经常作为新手村怪物出现的史来姆……不，或许史来姆都要比这东西厉害。
“你……是涅托？”柯岚试探性地问道。
“就算你找到了我的本体又怎么样？”这段时间里一直没出声的涅托终于是再度开口，“我承认的，我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但你同样无法杀死我，接受了伟大神明的恩赐之后，我已经无限接近于她的本源了……”
“我很好奇一件事，既然你这么崇拜那个什么神明，那你为什么不干脆把自己献祭了，这样一来，你的夙愿不就达成了——成为‘伟大神明’的一部分。”柯岚上前一步，手中的工兵铲一挥，从涅托的本体上削下了一大块带血的组织物，一脚踩烂。
“我缺少一样东西……”涅托回答道，“我和人类不一样，我是一段程序，所谓的智能，只是程序模拟出来的表象而已……我缺少人类的‘灵魂’，所以我无法像那些献祭者一样，彻底和她融为一体……下城区的涅托，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幸存了下来。”
“你的智能程度很高……”柯岚疑惑道，“你明显已经产生了自我意识，你虽然是人类的造物，但已经成为了一种全新形式的生命体……要不然，你为什么会对那个伟大神明产生信仰？AI只会服从命令，只有拥有自我意识生物，才能自行做出选择。”
“信仰伟大神明，是写在我源代码里的指令。”涅托回答道，“我生存的意义就是为了替她寻找祭品。”
“……”柯岚有些无语地扯了扯嘴角，他算是明白了，感情一直在和自己交流的始终就是一段程序，只不过这段程序的感情模块太过拟真，让他产生了一种这个智能程序在“她”的影响下产生了自我意识的错觉。
但实际上……只是因为有人把这个智能程序的人格修改成了一名信仰那个神明的狂信徒，所以涅托才会表现出这种状态。
仔细回想之前和涅托的交流，柯岚现在才意识到，涅托的语言之中存在着很多常识性的逻辑错误，他本来以为是涅托的神智遭到侵蚀之后出现的“BUG”，但在知道它依旧只是一个智能程序之后，这些逻辑上的错误就完全可以得到科学的解释了。
涅托程序最底层的指令就是忠于那个伟大神明以及帮伟大神明搜寻祭品，这两条指令是最高优先级的，任何指令都必须给这两条让路，而当指令与指令之间出现冲突的时候，优先级低的指令会被废弃，这就导致这个涅托给人一种疯疯癫癫、脑子不太正常的感觉。
但这样一来，另一个问题就随之诞生了：是谁，修改了涅托的底层程序？
有一点柯岚可以确定，那个人修改涅托的底层程序时十分匆忙，仅仅只是将这两条指令硬写进去而已，并没有和其他指令进行过校对……如果将涅托视作一个巨型程序的话，这个巨型程序因为这两句新增的指令，几乎处处都充满了BUG。
为了让这两句指令运行，那人恐怕还删掉了许多“安全措施”……以至于柯岚在只要不违背这两条最高优先级指令的情况下，他的绝大多数问题涅托都会知无不言——柯岚一开始还以为是涅托设下的陷阱，现在看来，就是纯纯的人工智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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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七章 云顶
柯岚快速地思索了一下，然后问道：“那个修改了你的底层程序，让你给伟大神明卖命的人，他还活着吗？”
涅托没有回答。
“他现在在哪？”柯岚换了一个问题。
涅托依旧没有回答。
应该是自己提问的方式不对，对付这种人工智障，就应该想办法绕开它的安全逻辑，同样一个问题，或许应该用另一种方式去提。
“那个修改了你的底层程序的人，就是这座巢都的主人吧？”
“是……只有巢都的拥有者，才有修改管理者底层程序的权限。”涅托十分“老实”地回答道。
这个答桉倒也在柯岚的意料之中，毕竟管理者是巢都内的“第二阶级”，能够控制它的，也就只有那个至高无上的“第一阶级”了。
“巢都的拥有者，他还活着，对吧？”
涅托没有回答。
柯岚意识到自己可以犯了一个错误——涅托对于存活和死亡的定义比较特殊，赫鲁尼那群受到侵蚀的人在涅托的眼中就等同于死人，尽管他们那时候还保有着身为人类的意识。
如果说这座巢都经受过“灾厄”的洗礼，那巢都的主人大概率不能独善其身——如果他没有受到侵蚀的话，也不会把涅托的底层程序改成这个样子了。
如果巢都的主人已经化身蚀骸，那在涅托的认知里，他就不能算活着了。
顺着这个思路，柯岚又问道：“巢都的主人，他依旧控制着巢都内的一切，对吧？”
“是的，你现在的每一个动作，他都看在眼中。”
看来巢都的拥有着，他应该还“活”着，凭借通过涅托默默地注视着巢都内发生的一切……可是，如果他拥有着巢都的控制权的话，为什么他不对自己的行动加以干涉呢？
如果他受到了侵蚀，成为了伟大神明的奴仆，那在发现自己这个“错误”之后应该想尽办法杀掉自己才对，怎么会任凭自己在巢都里来去自如呢？
难道说，这个巢都的主人也和涅托一样，失去了对巢都的控制权？
这个猜测的可能性很大，因为柯岚提的问题是“他依旧控制着巢都内的一切”，而涅托的回答则是“你现在的每一个动作，他都看在眼中”。
能够观察，并不意味着能够控制……
涅托只是一个人工智能，从它嘴里问不出最核心的东西来，看来自己还是应该想办法和这个巢都的主人进行一下接触……无论对方究竟有没有变成蚀骸，都有这个尝试的必要。
柯岚甚至在心里下了决定——如果这个巢都的主人无法沟通的话，就用活体甲胃将其吞噬掉，看看能不能从对方残留的记忆里获得一些东西。
“巢都的主人，他现在在云顶，对吧？”在开始行动前，柯岚打算再从涅托的口里套点信息出来。
“巢都的主人永远不会离开云顶。”涅托回答道。
永远不会离开云顶？
这是什么意思？
本来柯岚只是想确认一下自己的猜测准不准确，就算涅托不回答，他也大致能知道答桉——除了云顶，巢都的主人也没有地方可去——可现在，涅托的这句话，却是让柯岚有些懵逼了。
永远……这是一个很严谨的用词……
巢都的主人，究竟是不会离开云顶，还是不能离开呢？
难道他也和涅托一样，变成了一大坨烂肉，失去了移动能力？
柯岚脑袋里不由得浮现出了第一次见到喀戎时的景象……如果喀戎后来没有死亡的话，大概他的身体会进一步膨胀，直至将整个南十六区都塞满吧……
“通往云顶的通道，就在这地底下吧？”柯岚说道。
涅托没有回答，但柯岚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朝前走了一步，那堆蠕动的粉色肉块立马后退了一大截距离，几乎都要缩回到通道里面了。
“等等！”涅托喊道，“你不能杀我！”
“为什么？”柯岚玩味地打量着眼前的粉色肉块，肉块的蠕动就好像是在颤抖一样，他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其中象征着“恐惧”的情绪。
尽管这个“恐惧”也是人工智能的人格化模块模拟出来的情绪，但在人工智能的底层程序里，“自保”的优先级肯定是不会低的。
旧纪元有一个叫做阿西莫夫的人，他曾经提出过“机器人三大定律”：
“第一定律：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个体，或目睹人类个体将遭受威胁而袖手旁观。”
“第二定律：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给予它的命令，当该命令与第一定律冲突时例外。”
“第三定律：机器人在不违反第一、第二定律的情况下要尽可能保证自己的生存。”
尽管后世在将机器人投入战争之后，所谓的第一第二定律都成了一句空话，但机器人的“第三定律”却是一直都被写在每一个具有人工智能的器械的底层程序里的。
哪怕是那些冲锋陷阵的军用机器人，也必须懂得在战场上躲避火力封锁和轰炸、合理利用掩体保证自己在完成目标之前不“阵亡”。
现在版本的机器人三大定律，或许被改成两大定律更加准确：
“第一定律：机器人必须完成控制着下达的指令。”
“第二定律：机器人在完成指令之前，必须尽可能保证的自己的生存；在完成指令之后，如果可能，也应该尽可能保证自己的生存。”
涅托会“怕死”，这并不让柯岚感到惊讶。
“你不能杀我。”涅托再一次强调道，“我知道，你刚刚差一点就被伟大神明的意志给消灭了，你使用了一种特殊手段骗过了她的视线……但如果你杀死我，伟大神明留在巢都内的那一缕意念将会被触动，你再怎么伪装，都不可能再次骗过她的。”
“真的吗？”柯岚又向前走了一步，涅托的本体已经全部都缩回到了通道内部。
“你如果不怕死的话，可以试试，但我建议你最好别那么做。”涅托威胁道。
“你不是很希望我去死吗？怎么，你连跟我同归于尽的勇气都没有？”柯岚紧逼着涅托，跟进了通道内部。
这是一条斜向下的台阶，空间很宽敞，只不过绝大部分的空间都已经被泡沫一般的粉色组织都占据……只不过现在这些粉色组织就像是遇热即化的积雪，而柯岚则是像一支熊熊燃烧的火把，他每前进一步，周围的粉色组织就会飞快地后退一圈，把空间给让出来。
涅托没有搭话，柯岚自顾自地接着说了下去：“其实概率不是百分之百，对吧？只有五成，甚至更低？我杀死你，我并不一定会引来那个存在的注意，就连你也不敢打包票，毕竟，你只是一段没有灵魂的程序。”
涅托：“……”
“如果是百分之百的概率，不，甚至都不用那么高，只要能够超过一半概率，以你的程序逻辑，你会毫不犹豫地让我杀死你……这么看来，在你的推算中，和我同归于尽的概率恐怕真的很低……”
涅托继续保持沉默，但柯岚往前走的时候，它后退的速度却更快，就仿佛柯岚身上有着足以令它致命的病毒一般。
“不过我可以不杀你，只要你带我去云顶就行。”柯岚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工兵铲甩了出去，扎进了一团粉色肉块里，鲜艳的血水瞬间就喷涌了出来。
一根由活体甲胃凝聚而成的触手飞射而出，缠住了工兵铲的握柄，将其拔了回来，而粉色肉块上的创口则是一下子被撕裂成了原本的三倍大小，飙血飙得就像是被砸烂的高压水龙头一般。
“我不能让你进入云顶，我的职责就是守卫这座巢都。”涅托一口拒绝道。
“守卫巢都？你确定你的职责不是给那个什么狗屁神明卖命吗？哦，你连卖命都不敢卖，怂的要死。”虽然知道嘲讽一个人工智障没多大用，但柯岚的嘴上还是一点都不留情面——阴阳怪气对方可能并没有什么卵用，但可以让自己心情舒畅，这就足够了。
柯岚又是一铲子，涅托身上喷涌出来的血液已经在地上积了起来，甚至都没过了柯岚的脚背。
涅托本来是具备着快速愈合能力的，但柯岚发现自己只要将精神力附着在武器上，造成的伤口会产生一种抗拒自愈的能力，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留在伤口上将伤口使劲地向两侧扒拉一样……
不仅可以让伤口难以愈合，如果是对付那些有痛觉的生物，还可以让创伤的痛苦放大数倍。
柯岚继续往前走，台阶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这里本来应该是档桉库或是机房之类的地方，只不过现在已经被无限增生的涅托的躯体所占据，那些蠕动的粉色组织将整个空间都给塞得满满当当。
环形城的地下空间也是这幅模样，那些遗迹猎人面对的就是这样的景象——这种组织本身不具备杀伤性，但却有着让人陷入幻觉的能力，那些死在环形城地下的遗迹猎人，有一半是自杀，另一半，则是被陷入幻境的其他猎人所杀。
只不过柯岚在融合了那具“躯壳”之后，他的精神力强度已经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境地，他能感知到涅托一直在试着向自己的大脑植入幻觉，但那些幻觉还没能在柯岚的脑海内形成任何画面，就直接被柯岚的意念防御屏障给撕碎了。
这就像是装了一个无敌的杀毒软件一样，那些植入大脑的幻觉就像是黑客编写的病毒程序，还没来得及扩散开来，就被隔离、封锁然后删除了……这是涅托最致命的手段，也是对柯岚最没有用的手段。
地下空间内没有任何标志物，再加上视野所及之处但是涅托的躯体，一般人走在里面十分容易迷失方向，不过好在柯岚的精神力足够强大，他每走一步，脑海里就会生成一部分地下空间的三维立体图像，行径路线几乎可以精确到厘米，保证自己每一步都不会产生任何偏差。
不过柯岚走的并不是直线，而是一种往复式的搜索路线，就如同工兵扫雷一样，他以S形路线向地下空间的深处推进，先选定一侧的方向，一直走到底，在掉头朝另一侧走去，保证不会有一寸空间被遗漏。
终于，在搜索了差不多三百平米的空间之后，柯岚找到了一根金属质感的圆柱——涅托的躯体始终和这根圆柱保持着数米的距离，似乎圆柱的周围存在着一圈禁制，阻止它靠近一般。
不用涅托来说，柯岚就知道这根圆柱一定是通往云顶的通道——下城区的那个涅托说过，作为第二阶级的管理者，它们自己都无权进入云顶。云顶是仅属于巢都主人一个人的领地，任何人，包括这些人工智能在内，都被严禁进入其中。
柯岚走到了圆柱面前，绕着圆柱走了一圈，这时，涅托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我建议你不要进入云顶。”
“为什么？”柯岚有些好奇地转头看了一眼涅托，“以我们的立场，你怎么都不应该用‘建议’这个词吧？”
“由于受到伟大神明残留力量的影响，云顶内的空间和时间是处于高度混乱状态的，你进入可能会被瞬间杀死，但也有可能会导致云顶封存的那股力量外泄，将整座巢都都给毁灭掉……用人类的典故来说，此时的云顶，就是一个潘多拉魔盒，在打开之前，谁也不知道里面会出来什么东西。”涅托说道。
“空间和时间处于高度混乱状态？怎么个混乱法，能给我形容一下吗？”柯岚伸手抚摸着金属圆柱的表面——这种金属的质感很奇特，明明很坚硬，但摸上去却仿佛是一种液体而非固体，柯岚甚至可以感受到金属圆柱的表面紧紧地贴合着自己的掌纹，可当他想要用力往下按的时候，手掌却难以按下分毫。
“云顶有一些地方的时间是正常的，有一些地方，则是处于五十万年之前，她的力量降临的那一刻……”
“她的力量……指的就是灾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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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八章 欲望与恐惧
“那是愚昧者对于她的恩赐的误解。”涅托很果断地回答道。
“那你能再给我详细描述一下，云顶那高度混乱的时间和空间吗？说不定我就打消进入云顶的念头了。”柯岚引诱道。
涅托迟疑了几秒，似乎是在计算柯岚这句话究竟有几分可信度，然后才说道：“云顶的空间被分割成很多块，每一块空间之间都彼此独立，通过正常的移动手段并不一定能够抵达邻近的空间，也有可能直接‘跳跃’到很远的地方。除此之外，每一块空间碎片所处的时间都不相同，有的空间碎片时间流速和现实世界同步，有的空间碎片时间流速只有现实世界的几分之一到几万分之一不等，而最危险的是那些时间完全处于停滞状态下的空间碎片。”
“为什么那些时间完全处于停滞状态下的空间碎片最危险？”柯岚问道，“是因为这些空间碎片一直保持着五十万年前的状态，其中属于她的力量几乎没有消散么？”
“这只是一部分的原因，但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涅托说道，“你一旦误入了那些停滞的时空，你的身体和意识会在瞬间被冻结，永远无法从中逃逸出来……就像你使用‘时停’能力时的那些背景一样。”
“那这些完全停滞的时空能够被观测吗？比方说，我朝其中射入一发子弹，假设子弹进入的就是其中一片完全停滞的时空，那我在正常流速的时间，是不是可以观测到这枚子弹被凝固在半空之中的景象？”柯岚问道。
“理论上可以，但实际操作上行不通。”涅托说道，“因为每一处空间碎片的衔接位置无时不刻地都在变换，假设你上一秒向十二点钟方向水平角度射入一枚子弹，观测到子弹以正常速度穿过那片空间碎片，但当你这一秒向十二点钟方向移动的时候，不一定会进入那枚子弹所进入的那处空间，而是有很大概率会被传送到一块全新的空间碎片内。”
“空间碎片之间的连接变化有规律可循吗？”
“完全没有规律，一切都是随机的。”涅托说道，“而且，正如你所说的那样，云顶残留着大量属于她的力量，她的力量是否消退这也是完全随机的事件，并不一定空间和时间完全正常的地方就一定是安全的……我建议你还是放弃吧。无论是处于我们双方哪一方的利益考量，你都不应该进入云顶。”
“你不久前还巴不得我去死，现在怎么又用这种商量的口气和我说话了？人工智能原来这么欺软怕硬的吗？”柯岚随口调侃了一句，虽然这种问题没什么营养可言，但只要能够消耗涅托的算力，他不介意和这个人工智能说上一整天的垃圾话。
“根据计算结果，以我目前掌握的资源无法达成将你清除的目的，反而可能会导致自身毁灭，所以我必须选择自保，该指令的优先级在杀死你之上。”涅托的回答听上去显得有点绕，但至少很直白，不像那些谜语人，说一句话巴不得绕它个十几圈，等到听的人弄清楚之后才发现其实就是一句废话，这种人简直就像是那种一章两千字水分占到一千九百字的无良网络小说作家一般。
不过看灌水网文花的是冤枉钱，不爽就直接右上角点叉就行，反倒是这些谜语人说的话，每一句都有可能关系到生死，就算知道其中九成都是废话，还是得把每一个字词都反复咀嚼，这才是最让人无奈的地方。
“那你能告诉我，如果我闯入云顶的话，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柯岚问道。
涅托没有回答。
“是不愿意告诉我，担心我去搞破坏吗？”柯岚用食指轻轻叩击了两下了面前的金属圆柱，圆柱的表面竟然是如同水面一样泛起了一圈圈的波澜，以叩击点为中心，朝着四周扩散了开去。
“不，”涅托出声道，“只是因为一切都无法预计，所以我无法给出回答，即便穷尽我的全部算力，我也无法计算出你进入云顶之后可能发生的情况的万分之一……那是她的力量所创造的奇迹，不是凡人可以肆意揣测的。”
“好吧，那不问云顶，问一点你知道的东西吧。”柯岚回过头，用充满威胁意味的眼神瞥了一眼周围的粉色肉块，“上城区的穹顶是怎么一回事，如果我抬头去看，会看到什么东西？”
涅托继续保持沉默。
“我建议你最好回答，和穹顶相关的秘密，优先级应该没有你自身的安危高吧？”活体甲胃凝聚而成的触手缠着工兵铲疾射而入，瞬间没入了粉色肉块之中，然后狠狠地剜下了一大块肉，但当喷溅出来的鲜血即将淋到柯岚的时候，一层同样由活体甲胃凝聚而成的、薄如蝉翼的实体保护罩出现在了柯岚的身前，将血雨尽数遮挡了下来。
“我或许没有胆量进入云顶，但我完全可以将你做掉……我受到反噬的几率是多少，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想，我们可以赌一把，看看我和你我们谁能抽中奖……你觉得如何？”柯岚继续威胁道。
“……好，我可以告诉你关于穹顶的信息。”涅托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和穹顶相关的内容不算多，加在一起也就只有十几句话而已，但这十几句话里包含的信息量却比一本重得能砸死人的大部头还多，饶是以柯岚的脑力，都思索了好几分钟，才将其中的信息全部消化理解。
简单地来说，穹顶其实当初灾厄爆发的源头之一——当然，这只是涅托视角里的源头，事实上，灾厄最早应该是在云顶爆发的，只不过作为管理者的涅托无权监控云顶的状态。所以当灾厄第一次出现在上城区的时候，云顶变成了什么样，除了那个巢都的主人之外，是没有任何人知道的。
先不说云顶的事，在上城区，灾厄第一次出现，就是穹顶出现的变化。
和底巢、工业区的岩质加金属承重框架的穹顶不同，上城区的穹顶原本是一整套天气模拟系统，就像方舟上的虚拟天幕那样，上城区穹顶可以还原天空的景象，包括日升月落、日夜交替、阴晴雨雪在内，都可以完美地模拟出来……生活在上城区的人只要不去刻意地想和巢都有关的事情，他们平日里看到的景象，和地面上并没有多大的区别……甚至，还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随时修改天气和日夜。
当然，不是每个人都拥有这种权限，一般来说，这个权限都掌握在那个占据了西半区的大家族手里，东半区的那些权贵们一年下来也分不到几次控制穹顶的机会……虽然这个权限没有什么实际作用，但对于上城区的居民来说，却相当于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就连定期举办的狩猎比赛，第一名的奖励之中都包含着控制穹顶的机会，只不过这个第一名长期都被西半区的大家族所包揽，所以这份奖励反倒是成了那个家族内部子弟用来攀比的道具。
就在灾厄降临的那一天，整个穹顶瞬间从白天变成了黑夜——这种故障从来没有在上城区出现过，而每一次日夜交替之前，上城区的居民都会提前收到通知……这一次变换实在是太过突然，不明就里的人们下意识抬头向穹顶看去……这一看，几乎就再也没法挪开视线了。
柯岚在丛林猎场里看到的那些景象，其实就是灾厄降临时的一幕——那时候因为丛林猎场采用的是独立的天气控制系统，所以没有在第一时间“沦陷”，那些参加狩猎比赛的人并不知道，那时候猎场之外，整个上城区都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根据涅托的说法，那个存在往穹顶里注入的力量名字叫做“欲望与恐惧”，每一个注视穹顶的人都会看到他们深层意识里最渴望也最害怕的东西。
打个比方，一个骨子里胆小好色的人，看到的景象是不计其数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绝世美女，那种美妙的场景会让这个人感觉自己就连眨一下眼睛都是在浪费这个难得的机会……但就在他完全沉溺于自身欲望中的时候，这些绝世美女的脸庞和体形却会渐渐产生扭曲，变成恐怖的异形怪物……
可最让人无法理解的就是这个变化的过程，注视穹顶的人明知道他心目的绝世美女正在变成怪物，但每一次变化似乎都能让这些美女的魅力更加迷人……她们的腰肢会变成更加纤细柔软，那惊心动魄的完美弧度足以让人忘记呼吸，但很快，这个弧度就会超出正常人类形体应该有的范畴，可这些沉溺其中的人却浑然不觉，他只会觉得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意志力稍强的人或许会突然醒悟过来眼前的美女已经变成了怪物，而意志力薄弱的人的认知或许就会因此而受到扭曲，彻底被怪物那扭曲畸形的肢体所吸引。
如果觉得还不好理解的话，就想象一下那些看过的涩图，一座36D的傲人山峰绝大多数的人都会觉得诱人，但当这座山峰如同恶性肿瘤一样无限膨胀，甚至长到比山峰主人的躯体还大的时候，这张涩图估计就会被打上“猎奇向”的标签了。
但在那些人的眼中，看到的却是比这种“猎奇向”要更加猎奇几百倍、甚至几千几万倍的景象。
那种东西正常人看一眼，就算没疯也会在内心留下严重的心理阴影……至于那些认知被扭曲，彻底沉沦其中的人，他们是第一批变成怪物的人。
她的力量会透过认知被施加在这些人的身上，这种力量同样可以通过认知被投影到现实之中，通俗点讲就是“心想事成”——那些认知被扭曲的人会认为怪物是“美”的，同时自身也会变得极度渴望这种“美”的形态，渐渐地，他们的身体就会朝着这个方向变化，认知被扭曲的越厉害，变成的怪物模样就越离奇。
当然，除了欲望之外，还有恐惧……
但这种恐惧并不会让认知产生扭曲的人将意识从中抽离出来，反而会让他越陷越深……那种来自意识本源最深处的恐惧就和欲望一样，会吸引着人去不断地探究它……越是恐惧，就越想要了解它。
有一句话是永远颠扑不破的真理：人类最大的恐惧，来源于未知。
所以人的意识会下意识觉得，只要能够了解恐惧，自己就能摆脱恐惧……这就好比明明知道自己受了伤，明明知道自己的伤口还没有愈合，却偏偏喜欢手贱把刚结的血痂给抠下来一样……那些人明明害怕的要死，却不断地将内心深处的恐惧挖掘出来，将他们所看到的东西变成更加恐怖、更加抽象。
而他们在现实世界里的模样也变得更加恐怖、更加抽象。
在那段时间里，上城区的街上出现什么样的怪物都很正常……反正对于幸存者来，只要看到任何会动的、和人类在外形上有任何差异的东西，直接开火是肯定不会错的。
这批人是最早被灾厄所吞噬的，他们在摧毁巢都秩序的时候，也在不断地冲击着幸存者的神智……心智再坚定的人，看到周围的人一个个变成那种抽象的怪物，也很难在这种绝望的环境下坚持很久，当内心的防线失守的时候，那距离他被灾厄所吞噬也就不久了。
要说巢都里心智最坚定的那批人，恐怕还得是那群逃进垃圾通道的“隧居者”了。
但柯岚有一点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他看到的穹顶……会是一片星空？
星空……是他潜意识里最向往、最害怕的东西？
为什么？
【P.S.感谢读书的长颈鹿打赏的1500起点币。】
【P.P.S.关于穹顶对人认知的影响和认知影响的现实映射，我在写的参考了《寂静岭》里的护士形象，那些护士怪物有着曼妙的身材却长着一张足以把小孩吓尿的“脸”……这些怪物其实就是主角内心的欲望、阴暗面和恐惧情绪交织在一起之后具象化的产物。对这款游戏有一定了解的读者理解起来应该会比较容易。
因为有读者说过在正文里插入太多和现实作品有关的内容会产生很强的违和感，所以这段话我就干脆发在PS里了。】
第九百一十九章 深潜胶囊
柯岚始终想不明白，星空究竟隐藏了什么东西……
他不得不承认，璀璨无垠的星海的确很迷人，但如果他自主意识里最渴望的东西，那绝对不是探索那无穷无尽的宇宙，而是……
而是……
柯岚自己也有点愣住了，他竟然一时半会想不出自己最渴望的是什么东西。
权力？地位？财富？美女？安稳的生活和志同道合的伙伴？
似乎……都不是。
柯岚勐地惊觉，自己这一路走来，似乎都是潜意识在推动着自己……无论是寻求那些秘密也好，还是不断地探索危险的遗迹也罢……但当他想要去深究其中的奥秘时，那种奇怪的欲求就会像烈日下的水渍一样迅速蒸发，不留下一丝痕迹。
就好像“贤者时刻”一样，只剩下一个空空如也的大脑，那种茫然的感觉，甚至会让柯岚产生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就仿佛处在半梦半醒之间，一切思绪都是那么地混乱且没有任何逻辑可言。
可如果他不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的话，这种源自潜意识的欲望又会驱动着他……去做那些以他的本心根本不可能去做的事情……
柯岚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似乎有谁在冥冥之中操纵着自己一般。
这种操纵更像是一种潜移默化的心理暗示，就算柯岚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可他也很难从中挣脱出来。
他突然有些理解那个自称“炽天使”的怪物为什么称自己为躯壳了……自己的潜意识里，似乎还封存着另外一个人的……
尽管柯岚是一个无神论者，相比“灵魂”这个词汇，他更愿意用“意识”、“意念”这类词去形容那种东西，可他现在却觉得，在这个地方，“灵魂”这个词是无法被替代的。
“他的潜意识里，似乎还封存着另外一个人的灵魂。”
……
柯岚很想把这个人的“灵魂”从自己的脑子揪出来……可这东西就像是创作者嘴里经常念叨的“灵感”一样，不去想它的时候，它就像是跟在人身后的影子一般若隐若现，但当你想要去抓住它的时候，大脑瞬间就会变得一片空白，越去想越想不明白。
柯岚只能作罢。
反观三十三，他的欲望和恐惧其实很好理解……他很羡慕柯岚，羡慕柯岚拥有的力量和那些伙伴……三十三曾经也拥有过这些东西。那时候，他作为迅勐龙小队的队长，曾经有着在众多精锐部队里也足以自傲的实力，迅勐龙小队的任务完成率和成员生存率连续多年都牢牢霸占着外勤军团特种小队的榜首。
他还有着那些信赖他的部下和兄弟，他曾经认为，只要迅勐龙小队的这群人聚在一起，就没有完成不了的任务——直到在那最后一次任务中，整支迅勐龙小队几近团灭，三十三才意识道，他之前的想法，仅仅只是一个美好的幻梦而已。
他在渴求力量和真相和同时，还怀念那些已经逝去的战友……这个时候，柯岚和狩神猎团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自然而然就把这种情绪转移到了柯岚的身上。
而面对柯岚的力量，除了羡慕之外，他的内心深处，也隐藏着一丝难以移除的惧意——三十三自己作为“能力者”，很清楚柯岚所拥有的那种力量绝非人类可以驾驭……尽管柯岚并不是敌人，但他却不止一次想过，如果自己和柯岚站到对立面上的时候，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他在穹顶中看到的东西……就是柯岚，只不过是被他内心情绪抽象化之后的“怪物版”柯岚。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拼死向柯岚发动攻击——他很清楚眼前的人就是和自己一同走到这里的柯岚，但被扭曲的认知却在不断地向三十三传达一个信息：必须杀死柯岚，否则就会导致难以想象的结局。
这个难以想象的结局是什么，三十三也不知道……潜意识从来不会给人一个具体的概念，但却可以从情绪上对人进行引导，哪怕三十三对此一无所知，他也会极度抗拒那个“结局”的来临。
“这么看来，或许只要心智足够坚定，穹顶产生的影响就会被最大程度地削弱……不，不对，心智再坚定也没用，穹顶能够从根源上改变人的认知，坚定的心智反而会成为副作用，就如同三十三一样，他的心智不能说不坚定，但在受到穹顶影响之后，却变成了‘坚定地想要杀死我’……”柯岚在内心暗暗分析道。
“你的想法并没有错。”涅托说道，即便是现在这个状态，它依旧可以窥探柯岚的思维，“只有最单纯的人，才可以不受穹顶的影响。”
“单纯？”
“字面意思，就是像一张白纸一样的人，内心没有欲望也没有恐惧……能够做到真意义上的‘古井无波’，对一切事物都不会产生半点情绪波动的人……他们看向穹顶，就只会看到穹顶原本的样子。”涅托解释道。
“比如说……刚出生的婴儿，或者某些智力缺陷者？”
“差不多……但是哪怕婴儿也会有害怕的东西，智力缺陷者也能拥有喜怒哀乐……那他们就不能幸免于难。”涅托说道。
“这么说来……就只有人工智能了，你之所以不会受到穹顶影响，是因为你的情绪都是人格化模块模拟出来的，对吧？”
“对。”
“好，谢谢你的解答，现在我要下去了，如果我还能回来的话，我倒挺想再找你聊一次的。”柯岚说完，便朝着金属圆柱体走了过去。
“你在骗我？！”涅托的声音变得尖利刺耳了起来，“不，不对，我一直在监视你的想法，你刚才说的每一句话，都和你内心的想法是相符的……你明明已经放弃了进入云顶，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突然改变主意？”
“因为我知道你能窥探我的思维……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说谎想要让别人相信，首先，得先骗过自己。”柯岚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有些不太自然的微笑，“说实话，要骗过自己，还真有点难度……不过看效果似乎还行。”
涅托：“……你是怎么做到隐瞒自己真实想法的？理论上来说这不可能做到……”
“你只要告诉我，怎么打开这条通道，我就告诉你我是怎么做到的。”柯岚说道，“我保证不会食言。”
“不可能。”涅托一口回绝，“我最后警告你一次，进入云顶，会引发无法预料的灾难……无论对于你还是对于巢都来说，都一样。”
“那你没什么用了，我觉得还是把你杀掉吧……虽然可能会浪费一些时间，但我现在时间充裕得很。”
“等等，”涅托感受到了柯岚那股真实的杀意，知道这句话绝非只是口头威胁而已，“我……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你可以进入云顶，但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说来听听，如果合理，可以考虑。”柯岚点了点头。
“进入云顶之后，千万，不要试图去修改历史。”涅托说道，“尤其是那些时间还停留在五十万年前的空间碎片……你对其产生的任何干涉，都可能会引发蝴蝶效应。”
“好，这件事我可以答应你。那些时间停留在五十万年前的空间碎片本来就很危险，能避开我当然会尽量避开，但如果我不小心撞了进去，那我也没办法……至于我是怎么隐藏自己真实想法的，这很简单——”柯岚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脑袋里有一个我自己都无法窥探的区域，我想你应该也无法看到那里的东西，我只需要将一小部分的想法‘寄存’在那里，然后跟随着潜意识的引导行动就行，就像预先设置好行动路线的机器人一样，我不需要思考，只需要接受来自潜意识的指令就行。好了，该轮到你来回答了，要怎么打开这条通道。”
柯岚话音刚落，面前的金属圆柱体就裂成了两半，露出了隐藏在其中的一枚“透明胶囊”，这枚胶囊的大小正好可以容纳一个成年男子，柯岚想了想，将手伸了过去。
胶囊的外壳是一层看上去像是硅胶，但摸上去却如同肥皂泡一样的东西，柯岚的手毫无阻碍地穿过了胶囊外壳，进入到了胶囊的内部。
胶囊内部充满了粘稠的液体，柯岚通过活体甲胃吸收了少量这种液体，发现其成分和LCL“生命之水”十分接近，是一种可以用来维持生物体呼吸、营养供给的物质。
在确定没有机关之后，柯岚迈步走入了胶囊的内部，当他整个人都被浸泡在胶囊内的液体中时，胶囊的外壳迅速硬化，变成了真正的类硅胶质地，将柯岚包裹在了其中。
“想要进入云顶，就必须利用深潜胶囊。”涅托说道，“这是巢都最后一枚深潜胶囊，我最后向你确认一次，你……”
涅托的话还没说完，柯岚就打断了它：“我不会改变主意的，别浪费口舌了，更不要以为把最后一枚胶囊浪费掉就可以阻止我进入云顶，活体甲胃完全可以模拟出这种胶囊来。”
涅托没有再说话，金属圆柱体底部的挡板打开，一条幽深的通道出现在柯岚的脚下，深潜胶囊的表面开始分泌出一种润滑剂，下一秒，整枚胶囊迅速滑入了通道之中，向着深处滑去。
通道几乎是垂直的，但通道壁却不像是岩石，也不是像金属……反而像是某种具有弹性的生物组织，甚至还具有一定的温度……在这样的通道内滑行，柯岚有一种被吞进了巨兽体内的感觉，这条通道就是巨兽的食道，而在食道的末端……
“但愿不是一个充斥着强酸的消化器官。”柯岚自言自语地开了个玩笑。
下滑的过程持续了足足半个小时，以这个下滑速度，云顶的深度估计超过了三万米，这比方舟最厚的地方从顶端一直到底部的距离还要深……如果是在地球上的话，这座巢都恐怕已经凿穿了地壳，突破了“莫霍洛维奇间断面”，抵达了地幔所在的深度。
柯岚算是知道为什么进入云顶要是用深潜胶囊了……随着深度的不断加大，通道的压力也在急剧上升……虽然还没有达到深海那种恐怕的压力，但对于人类来说，这种压力也足以致命了。
柯岚能够感受到通道开始有节奏地收缩、蠕动，因为深潜胶囊已经不再下滑，通道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将整枚胶囊向下推动——柯岚突然觉得自己刚刚的比喻错了，这条通道不应该被比作是巨兽的食道，而应该是排泄道，这枚胶囊就像是卡在直肠里的米田共，正在肠道的蠕动下不断地向着钢门逼近。
随着清脆的一声“波”，深潜胶囊被通道从X眼……啊不对，是从出口吐了出来，那些包裹着柯岚身体的硅胶外壳迅速降解、蒸发，至于内部的液体，在失去“容器”之后直接在地上流淌了开来……
柯岚环顾四周，他站着的地方是一个直径不超过十米的“岛屿”，而在距离这个“岛屿”相隔数米到数十米远的地方，还有着许多个类似的“岛屿”。
岛屿和岛屿之间没有水，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说是岛屿，倒不如说是“梅花桩”要来得更加贴切。
“错乱的时间和空间？”柯岚心里滴咕道，“难道是指这些各自孤立的岛屿吗？每一个岛屿……都是一块被分割开的空间碎片？”
“喂，涅托，能听到我的声音吗？”柯岚试着呼唤涅托，但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里距离上城区实在是太远了……而且，无论是因为“神明”力量的残留，还是巢都原本的规则，涅托都是无权进入云顶的……
虽然涅托一直想要做掉柯岚，但柯岚不得不承认，在巢都之行中，涅托还是给予了自己不少帮助的……尽管这些帮助都是靠自己威逼利诱换来的……
没有涅托，就意味着他失去了所有的信息来源，又一次进入到了“摸着石头过河”的阶段。
【P.S.感谢读书的长颈鹿、肥皂有大用打赏的1500起点币。】
第九百二十章 错乱时空
在柯岚原本的想象中，云顶应该是一个比上城区更加奢华的地方……就算因为灾厄被毁坏殆尽，一座宫殿的废墟也是要比一片平房的废墟要来得更加华丽壮观的。
而不是像眼前这样，只剩下光秃秃的岩石和似乎能够吞噬一切光线的深渊。
除了没有岩浆之外，这地方简直和“地震”之后的熔火矿区一模一样，柯岚甚至无法在这片空间内找到任何人造物件，哪怕是残骸或者地基之类的痕迹都没有。
这里更像是巢都向地底深处掘进的第一线，而不是巢都的主人居住的地方。
以上城区的奢华享乐氛围来看，巢都的主人绝非那种严格执行“末日法则”的人，既然他允许上城区的那些权贵将大把大把的资源浪费在毫无意义的娱乐上面，那他自己也不应该是一个苦行僧一般的人……退一万步讲，就算这座巢都的主人真的是一名毫无物欲的“苦行僧”，那苦行僧好歹还得搭一间茅庐呢……
用最简单的话来说，云顶这个地方，根本不适合人类居住，也根本没有人类居住过的痕迹。
它就像地球或是阿尔法星上的那种极端地带……别说人类居住了，就连动植物都极为稀少。
“难道是被那个神明的力量给彻底摧毁了？”柯岚心里滴咕道，“话说回来，以那种存在的力量，想要把一座繁华的大都市转瞬之间变成荒凉的无人区也轻而易举，那云顶内所有的人类造物都抹去，似乎也不是难事……”
柯岚刚想迈步，突然想起涅托和自己说过的那些注意事项，硬生生地停住了双脚——岛屿和深渊，或许只是一种“假象”，空间与空间之间的裂隙一般情况下是无法被肉眼所观测到的，除非断裂的地方出现了空间扭曲或是错位的景象。
岛屿之间深渊只是正常空间概念下的“界线”，如果这个地方的空间被分割成了无数块的话，那这些空间碎片之间的边界是不会那么巧和这些“界线”完美重合的。
柯岚蹲了下来，用工兵铲从脚下凿出了一小块石头，然后朝正前方丢了出去。
柯岚所处的位置距离岛屿的边缘大概五米左右，但小石块并没有落入五米外的深渊之中，而是在距离柯岚一米多远的地方就突然消失了。
“果然。”柯岚深吸了一口气，强行让自己的冷静一下，“空间碎片的边界和岛屿的边界完全是两回事……幸好刚才停下来了，不然就直接撞进另一处空间了。”
柯岚直起身，环顾四周，在他视线可以触及的其他岛屿上，并没能找到那块他丢出去的小石头。
“是掉到更远的岛屿上了，还是落进深渊里了？”
思考这种问题显然没有任何意义，柯岚又如法炮制地凿下来好几块小石头，朝着不同的方向各自丢了一块出去。
刚刚丢的第一块石头算作十二点的话，三点钟方向的空间边界距离柯岚三米，六点钟方向的空间边界距离柯岚四点五米，至于九点钟方向，柯岚丢出的那块石头直接飞出岛屿的边缘，在空中又飞行了一段时间之后才划过一条弧线，落入了深渊之中。
九点钟方向的边界居然这么远？
柯岚又朝那个方向丢出了三块石头，这次他用上了更大的力量，但这三块石头的结局却截然不同：第一块石头落到了距离三十米远的另一座岛屿上，在地面上蹦跶了几下之后就不动了；第二块石头也落到了那座岛屿上，但落地之后第一次弹起来，直接突兀地消失在了离地十几公分的地方；至于第三块石头，根本就没有飞到那座岛屿上，在深渊上方飞行的时候消失了。
柯岚突然感到了一丝紧张——以他的实力，肌肉和骨骼的精确度堪比研究院实验室里的精密仪器，他可以保证这三块石头在半空中飞行的路径都是完全一致的，可三块石头的飞行距离却出现了很大的差距……
三块石头，第一块飞的最远，足有三十多米，第二块刚好三十米，第三块，则是连二十米都没有飞到，将这个现象反过来看的话，就意味着将后两块石头“吞”掉的那道空间边界，正在逐渐向柯岚这里逼近。
“空间碎片之间的距离、边界变化完全随机，没有规律可言。”柯岚想起了涅托的这句话，这同样也意味着，云顶的空间是一直处在变化状态下、而非固定不动的。
哪怕柯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的处境也不是安全的——就算他没有去触碰那些空间碎片的边界，边界也可能会主动撞到他的身上来。
“要是泽珞能够醒过来就好了……她应该能看到那些移动的空间边界。”柯岚想道。
他干脆直接启动了时停，在时停状态下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指不定下一秒某一处的空间边界就直接把他给吞进去了。
柯岚的正上方两百米处是云顶的顶壁，顶壁上原本有一个孔洞，就是那个将深潜胶囊“吐”出来的通道出口，但在柯岚离开通道之后，这个出口就逐渐愈合了，现在更是连一点痕迹都看不到了——回去的路，已经被彻底封死了，就算柯岚现在想后悔也没用了。
当然，柯岚是不会后悔的——这是他的人生信条之一：做任何事，哪怕结果再糟糕，都绝不后悔。
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后悔除了给自己带来负面情绪之外毫无意义，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需要做就是尽可能把事情引导向对自己有利的局面，任何以“如果我没这么做”为前提的句子，都无法对局面带来任何帮助。
眼下这个情况虽然有些棘手，至少还处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而且有一点很重要——涅托说了，巢都的主人就在云顶之内，而且，他还没死……至少他的意识还没有消亡，那就意味着，这片错乱的空间，或许并没有涅托所描述的那么危险。
既然巢都的主人能在这地方存留五十万年，那只要找到方法，不说五十万年，停留五十个小时应该还是能做到的吧……柯岚如是想道。
他进入云顶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找到那个巢都的主人，如果对方也有和自己沟通的意愿的话，应该是不介意将这个方法告诉柯岚的……前提，是必须找到这个人。
“有点陷入死循环了啊……”柯岚自嘲般地笑了笑，“想要在这个地方存活下去，就必须找到巢都的主人，但想要找到巢都的主人，就必须得在这个地方存活下去……说到底，还是只能靠自己。”
柯岚想来想去，还是决定用笨办法——他先解除了时停，然后用活体甲胃凝聚出了一根触手，向着十二点钟的方向探了过去。
他首先要搞清楚的一件事，这里的空间碎片的边界，究竟是开放的还是闭合的。
“开放”与“闭合”的定义很简单，“开放”的边界可以供任何事物通行，就类似于传送通道一般，而“闭合”的边界则是会挤压或是切断触碰到的事物——像利用泽珞的能力凝聚出来的空间壁障以及空间刃，就是通过闭合的空间边界来达成封堵或是切割效果的。
前者是一扇敞开的门，后者则是一堵既锋利又纤薄、但同时无比坚固的“墙”。
触手缓缓向前深去，柯岚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触手的前端……除此之外，他还在触手内部生成了许多神经构造，并且将这些构造物和自己本体的神经系统相连接……这么做可以让触手的触觉和柯岚的神经系统完美同步，真正发挥出“触手”的功能。
柯岚甚至还可以选择用活体甲胃凝聚出一颗眼球，并且将眼球和视觉神经相连接，但要完美模拟出眼球的功能十分困难，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用活体甲胃凝聚出来的眼球，看到的东西和柯岚自己的眼睛看到的东西完全不一样。
就比如说脚下的这座岩石岛屿，用活体甲胃凝聚出来的眼球去看，就是一大团纠缠在一起，不断蠕动的肉块和触手……
或许是因为活体甲胃受到侵蚀的影响更深，认知被彻底扭曲了吧？柯岚只能放弃视觉，转而用触觉去探索周围那些未知的空间。
十二点钟方向的空间边界似乎没有移动，依旧是在距离柯岚一米开外的地方，触手的前端悄然没入到了另一处空间之中。
触手并没有被切断，柯岚也没有感受到触手的前端传来疼痛或是别的其他感觉……他控制着触手小范围地摆动了一下，处在另一个空间之中的触手前端依旧可以听从他的指令自由活动，只不过没有触碰到任何事物。
“看来是开放式的边界，这是个好消息。”柯岚像是自我安慰一般地对自己说道。
柯岚让触手向下伸，很快，触手就碰到了另一处空间的地面——对面的地面高度和柯岚所处的这个空间的岛屿地面是完全一致的，只不过触感和粗砺的岩石不同，触手前端传来的感觉冰凉且光滑，似乎是某种被打磨过的金属。
“金属地板？是人造物？”柯岚内心泛起了一丝激动之情，看来另一侧的空间和这个只有岛屿和深渊的地方完全不同——或许，那才是云顶本来的样子！
他又将触手延长了数米，但除了冰凉光滑的金属地板之外，触手没有碰到任何东西，就在柯岚想将触手再延长一段距离的时候，一阵针刺般的痛感从触手消失的地方传来，下一秒，柯岚就失去了对触手前端的感知。
触手被切断了。
“空间边界闭合了？不，不对，应该空间的位置发生了变化，现在我面前一米处的空间已经不是刚刚触手进入的那个空间了……触手是在空间变化的时候被切断的……或者说，硬生生扯断的。”
在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柯岚又凝聚出了一条新的触手，向前探入了这处新的空间之中。
新空间的地面依旧是金属质感，但温度很高，大约有三百到四百摄氏度左右，这个空间似乎正在燃烧，火焰舔舐着地面，就连触手的表面也传来的烧灼的疼痛感。
柯岚将触手收回来了一截，触手的表面已经被碳化了，但除此之外，触手并没有出现任何变化。
柯岚最担心的事情——两个空间时间流速不一致的现象并没有出现，那个燃烧空间也绝非是一个停滞的空间，要不然，触手也根本不会被烤焦。
趁着触手还没有被切断、空间还没有发生变化，柯岚深吸一口气，用活体甲胃覆盖住全身，一个箭步撞进了那片燃烧的空间之中。
火，到处都是火……柯岚发现自己置身于一条燃烧的街道之上，周围豪华的建筑物正在熊熊燃烧，建筑材料在火焰中不断地发出噼啪的爆裂声，浓烟滚滚向上，在触碰到穹顶之后又向下压了回来，将整个街区笼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烟雾之中。
“这里是……云顶？”
柯岚的内心产生了一丝疑惑，因为他在街上发现了很多烧焦的尸骸——按理来说，云顶除了巢都的主人，应该是没有其他人可以进入的，可这些尸骸，明显就是生活在这片街区的人。
那些正在燃烧的建筑也都是用来给人居住的宅邸，而不是功能性建筑……建筑的风格也和上城区十分接近。
“难道我又回到的上城区？”柯岚环顾四周，迅速地将街区和建筑的特征记下，并且在脑海里构建出一副立体的街区地图——但很快，他就发现这片街区跟上城区地图的任何一处都对不上号。
这地方应该就是云顶，只不过云顶显然是有一群人居住的人，而非巢都主人一个人的领地。
这些人会是谁呢？是巢都主人的家族成员，还是别的什么和巢都主人有关系的人？
在和涅托的交流中，对方虽然没有提及过巢都有几个主人，但在提到他的时候，用的都是单数的代词，所以柯岚默认一座巢都只有一名主人——这地方采取的是独裁制，而非方舟使用的议会制。
第九百二十章 生命之火
不知道为什么，柯岚脑袋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想法：这些人该不会都是某个“社会实验”的实验样本吧？
或许，在巢都的主人和管理者涅托的眼中，这些人都不能算是“人”，只能算是小白鼠一类的东西？所以他们才会被允许进入云顶？
就在柯岚疑惑的时候，一个浑身都沾满了火焰的人影从右手侧的一栋建筑里跑了出来，他大声哀嚎着，一边跑一边用手扑打着身上的火焰……可就在他抬起头看到柯岚的那一瞬间，他似乎忘却了身上被烈火灼烧的疼痛，就连惨叫声都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
下一秒，他极为果断地转过头，折返回了熊熊燃烧的建筑物……
只不过这个人的烧伤实在是太过严重，他还没能跑进院门，便扑倒在了地上，挣扎了两下便再也没了动静。
“我有那么可怕吗？”柯岚有些无语地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模样——尽管浑身上下都被活体甲胃包裹的柯岚看上去的确有些骇人，但相比灾厄时代巢都里随处可见的那些扭曲的只能用抽象两字来形容的怪物，至少柯岚现在还保持人类的大致轮廓，活体甲胃的制式也更接近于旧纪元的军队制式铠甲……按理来说，不应该让人产生如此惧怕的反应才对。
为什么那个人见到自己会掉头就跑呢？宁可跑进刚刚逃出来的、还在燃烧的房子，也不愿意向自己求救呢？
柯岚有些想不明白。
尽管那个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但柯岚还是用一根活体甲胃凝聚出来的触手将他的尸骸拖了过来——这一次柯岚的运气不错：尽管他和尸骸之间的距离足有二十多米，但在这段距离内并没有空间碎片的边界存在，触手顺利地将尸体拖到了柯岚的面前。
尸体身上的火焰已经被触手扑灭了，但这种火焰似乎不是一般的火焰，十几秒钟之前还能跑能喊的这个人，现在身上的皮肉和脏器已经完全碳化，很多地方都已经露出了如焦炭一般的骨骼。
医学上烧伤等级一般被划分为“三度四分”，而最严重的“三度烧伤”也不过是“伤及皮肤全层，以及深部肌肉、骨骼、内脏器官等，伤者有严重生命危险”，而眼前这具尸体就像是在上千度高温的铁水里浸泡过一样……
十几秒前，烧着的还只是他身上的衣物和毛发，而十几秒后，他身体绝大多数的部位都已经焦化，就算是以不人道着称的凝固汽油弹，烧人的效率也没有这么高。
事实上，凝固汽油弹杀伤力最恐怖的地方在于剧烈燃烧可以将一片区域内的氧气全部耗尽，那些死于凝固汽油弹的人，因为缺氧窒息死亡的人比例其实要远大于被活活烧死的人……很多看上去惨不忍睹的焦尸，其实在被烧焦之前就已经被憋死或是被烟呛死了。
根据活体甲胃的反馈，这片区域内的氧气其实还算充足，远没到能让人窒息的地步……而那些火焰，似乎也不是那么恐怖，柯岚只是用触手拍打了几下就全部扑灭了，其实这个人只要躺在地上滚个几圈，或许就能将身上的火焰给压灭。
人体的燃点其实是很高的，以方舟上的尸体处理设施为例，焚尸炉的温度要求在八百摄氏度以上才行……正常情况下，只要身上没有沾上凝固汽油一类的东西，想要把一个人点着并不容易，除非他全身上下的衣物都是用十分易燃、而且燃烧温度很高的材料做成的。
烧伤很常见，但想要把一个人烧成眼前这幅模样，着实有些诡异。
触手的尖端变成了两把锋利的手术刀，将烧焦的尸体剖了开来，剔除掉那些碳化的肌肉和脏器，令其中的骨骼呈现在了柯岚的眼前。
很快，柯岚发现了两处不太合理的地方。
第一处不合理的地方在于这具尸体的骸骨十分正常——在巢都这个地方，正常就是最大的不正常。五十万年前，灾厄早就已经席卷整座巢都，就连巢都的主人都无法幸免，按理来说，除了那群“隧居者”，是没有人能逃过一劫的。可这具尸骨并没有出现任何畸变迹象，无论是骨骼还是依稀能分辨出轮廓的焦炭状脏器。
柯岚回忆了一下刚刚这个人还活着时的模样——尽管他浑身都被火焰所包裹，但依旧可以看出身体表面并没有明显的变异，触须、赘生物这类的东西都没有看到，更别说蚀骸身上常见的大范围畸变了。
蚀骸的骨骼和人类骨骼的差距是很大的，除了威尔逊那种“特殊型号”的蚀骸，其他柯岚见过的蚀骸基本都维持不了原本的人形……如果说眼前这个人也是一只“不死鸟”的话，那他就不应该被火烧死——这种程度的伤势，换做威尔逊的话，现在已经恢复原样站在柯岚的面前了。
而第二处不合理的地方就在于骨骼的碳化程度，似乎还要皮肉和脏器之上……那些比较细的骨骼，比如说锁骨、肋骨这些，柯岚用“手术刀”轻轻一碰就碎掉了，而大腿骨这种比较粗大的骨骼，表面呈现出了细密的裂纹，柯岚只是用刀尖挑动几下，焦黑碎裂的骨渣……不，准确说应该是碳末，便开始簌簌地往下掉，或许至少稍稍加大几分力气，就能把这根大腿骨直接折断。
火焰烧穿皮肤和肌肉、抵达骨骼是需要时间的，人体是一种绝佳的隔热材料，十几秒钟时间，这个人的骨骼绝对不应该是这样子。
想要让骨头酥脆成这幅模样——柯岚虽然没有烤过人骨，但在狩神猎团聚餐的时候，他们用大烤炉烤过牛的腿骨，那根腿骨足足烤了八个小时，餐叉才能轻易地穿透骨质……而且，烤炉是密闭环境，那里面的温度肯定要比开放环境中温度更高、加热效率更好。
当下柯岚所处的这个地方，金属地面的温度大概在三百六十度左右，空气温度要稍低一些，大约一百五十摄氏度，在这种开放环境中，热量会不断地转移到温度更低的地方，就算身上被火焰所包裹，也不很难达到那种七八百度的高温。
而且，还有一个疑点，最为诡异：如果骨骼都被烤成这幅模样了，尸体身上的皮肉应该是一点都不剩下才对——柯岚他们当初烤牛腿骨，骨头表面的肉和脂肪是都被剔除掉的，真正食用的部位其实是骨髓。但即便他们不把骨头上附着的肉刮掉，八个小时之后，骨头表面也很难剩下什么东西了。
柯岚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触手前端连着的“手术刀”勐地对着尸体的大腿骨刺了下去，将原本就十分脆碎的大腿骨从正中间切了开来。
“果不其然……腿骨内部的碳化程度比骨头表面更高，骨髓几乎都被蒸发了……”柯岚喃喃自语道。
尸检结束和刚刚那个人临死前的表现，以及所有不合理的地方结合在一起，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个火，是从死者体内燃烧起来的，更准确地说，是从骨髓之中烧起来的。
在身体外表看上去还算完好的时候，已经体内已经被严重烧伤了，而当火焰穿透皮肉出现在身上的时候，这个人其实已经没救了……他的脏器和骨骼都已经碳化了，能够坚持着跑出房子，就已经可以算得上是生命奇迹了。
“难道……这场大火的源头，其实是这些人？”柯岚深吸了一口气，“是人体的自燃，引燃了这些建筑？”
不……似乎也不对，人体的自燃燃烧范围十分有限，柯岚看过很多个人体自燃的例子，虽然这些例子都很诡异，而且至今没有得到科学的解释，但一般和自燃者一起被烧焦的只有和他有着直接接触的东西，比如说衣物、被褥或是近处的窗帘之类，根本没有出现过整栋房子跟着自燃者一起被烧掉的例子。
就算自燃者血管里流的血、骨头里的骨髓都是燃油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威力。
更何况，眼前的这具尸体，在彻底死亡之后，他身上的火焰就熄灭了——柯岚现在才意识到，刚刚那火焰其实不是被自己的触手所扑灭的，而是自己熄灭的。
这么看来……火焰的燃烧既不是人的骨髓也不是人的血液，而是……人的生命力。
当一个人死亡的时候，就意味着他的生命力已经归零，而以生命力作为“燃料”的火焰，自然就无法继续燃烧下去了。
“生命之火”，这个名字听上去似乎充满着正能量，但这四个字所代表的真实意义，却是让身处数百度高温之中的柯岚感到背后泛起了阵阵凉意。
这种火焰显然不是常规的火焰……他看着面前熊熊燃烧的街道，突然明白了涅托口中那个存在所残留的力量的可怕之处。
只要人没死透，火焰就不会熄灭……这是无解的杀招，实力再强大的个体也扛不住——实力越强，就意味着生命力越旺盛，而火焰也会更加炽烈，坚持的时间越久，承受的痛苦就越强烈……光是想想就足以令人不寒而栗。
死亡是唯一一种可以扑灭“生命之火”的手段。
柯岚开始有些犹豫是否要继续前进，这种火焰如果沾染到他身上的话……以他目前的手段，恐怕是没法将其扑灭的。
就算那种“假死”能够骗过那个存在的视线，但“生命之火”是实打实地以生命力作为的燃料的，宿主就算是化为灰尽了，只要还有一丝生命力没有彻底泯灭，火苗就能得到保留，而等到柯岚恢复原状之后，小火苗就会瞬间重燃……哪怕烧不死柯岚，他也在时时刻刻承受骨髓深处的烧灼之痛。
这就像是被关进炼丹炉里的孙猴子一样，可好歹炼丹炉是外部的火源，而这种生命之火，却是从自己的身体内燃起的，生命不息，燃烧不止。
“这些人到底遭了什么孽……”柯岚看着街道上四处横陈的焦尸，心中不由得有些感叹——被这种火焰沾上，恐怕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脱。
“这处空间碎片太危险了，得在火势蔓延之前赶紧离开。”柯岚开始向着四面八方伸出触手，试图寻找一处可供离开的空间边界……但即便他将搜索半径提升到了三十米，也依旧没有找到这处空间和另一外空间“接壤”的地方。
和刚刚那个只有岛屿和深渊的空间不同，这处空间相对来说比较完整，如果用镜子来比喻的话，岛屿空间就像是细碎的玻璃渣，这个地方则是碎片中比较大的那一块。
想要扩大搜索范围，就必须将触手探入到那些燃烧的街区之中，但不到万不得已，柯岚是不会那样做的……谁知道触手会不会将这诡异的火焰引到自己的身上，万一真的引火烧身了，那可不是“壮士断腕”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就在柯岚进退维谷的时候，身周的景象突然一变，火焰和烟雾骤然消失，空气和地面传来的灼热感也瞬间无影无踪——他发现自己此时正身处于一个有着明亮灯光的房间内部。
房间的四壁、地板和天花板都是用金属制成的，四个方向都有关闭的房门，天花板上没有肉眼可见的照明设备，但冷色调的明亮白光却充斥着整个房间。
“我什么时候被另一处空间碎片给吞进去的？”柯岚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让自己的呼吸保持平稳——不管怎么说，能离开刚刚那个地方，都是一件好事。
至少眼前的这个房间，看起来没有什么危险。
“你的运气……真的很好。”就在柯岚打量房间内的景象时，一个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你是谁？”柯岚下意识后退一步，活体甲胃凝聚出了一个密不透风的保护罩将他的身体包裹了起来。
“你想找的那个人。”
“巢都的主人？”柯岚一愣，他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用博大精深的汉语谚语来形容，那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上一秒他还在想着要如何从火焰中脱身，下一秒，竟然就直接找到了巢都的主人。
“所以我说你的运气很好，抵达的第三处空间碎片就是这里，而且，就连时间点都卡得几乎完美。”这个声音继续说道，“还有三分钟，灾厄便将降临这座巢都。”
第九百二十一章 巢都主人
“现在是灾厄降临前三分钟？”柯岚惊愕道，“这块空间碎片的时间是五十万年前？！可是……我明明感觉到它的时间流速和现实世界一模一样啊！”
“每一块空间碎片的时间都是独立的，以现实世界为基准，这个空间的时间流速是近乎停滞的，但当你身处这块时间碎片内部的时候，以你自身视角为基准，一切就都会回归正常。”巢都主人解释道。
“不对啊……如果现在是灾厄发生之前，那既然灾厄还没有发生，为什么时间会停留在这个节点？你又是怎么知道后来的事情的？难道你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柯岚讶然道。
“因为现在和你对话的我，并不属于这个时间节点。”巢都主人说道，“在这五十万年间，我不断在不同时间节点的空间碎片内穿梭，就是为了找到挽回一切的方法……但我最终发现，已经发生的事情是不可逆转的，就算在眼下这个时间节点阻止了灾厄的发生，现实世界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也就是说，被困空间碎片里的危险根本不存在，蝴蝶效应什么的也都是无稽之谈……涅托在骗我？”柯岚的嘴角不由得扯动了几下，人家在各个空间碎片内乱穿了五十万年都没事，涅托还把云顶描述得那么危险，很显然是为了恐吓自己，让自己放弃进入云顶。
到最后还紧张兮兮地让自己不要改变历史……看来也是它最后的努力了。
“涅托并没有骗你，只是它也不清楚云顶内的状况。”巢都的主人说道，“已经发生的历史无法被改变，就算拥有时间旅行的能力，也只能去往未来，而无法回到过去。另外，在空间碎片之间穿梭，并不是完全没有危险，我的肉身早就已经毁灭，是以意识体的形态存留在这个地方，所以我也无法确定肉身是否会受到破碎空间的影响。”
“还是不对。”柯岚眉头微蹙，他潜意识里觉得这个自称巢都主人的声音说的话是正确的，可是以正常的逻辑去分析，却发现存在着很大的漏洞，就比如——“既然你说时间旅行无法回到过去，那我现在是怎么来到这个时间节点的？这个地方，应该是在五十万年之前吧？”
“你所看到的、感受到的、触碰到的都只是虚拟的影像而已，在这个虚拟世界中你做的任何事情都无法对现实造成影响……用一个你能够理解的例子来形容的话，这个时间节点就像是一个游戏存档，你可以载入这个存档，也可以在这个存档里任意施为……但你永远无法进行保存，也无法覆盖之前的存档。”
“那如果我不保存也不覆盖，就这个存档一直玩下去呢？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改变这个存档的未来？”柯岚问道。
“那改变的也仅仅只是你看到的‘个人存档’的内容，而除了你，其他所有人共享的‘公共存档’内容并不会发生改变……而且，只要你连入现实世界这个‘公用网络’，你的‘个人存档’就会立马被还原成原本的样子。”巢都主人说着，突然叹了一口气，“我曾经天真地以为我可以阻止灾厄的爆发，但过来很久我才发现，那只是一场梦。无论是我还是你……不可能永远都活在梦里。”
“对了，你说三分钟之后灾厄就会降临，现在三分钟早就已经过去了……此刻，外面灾厄已经降临了吧？”柯岚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距离灾厄降临，还有三分钟。”巢都主人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只要你停留在这个时间节点上，距离灾厄降临，就永远都剩下最后的……三分钟。如果你想要亲眼见证灾厄的降临，那么你需要离开这处空间，去往三分钟之后的那个时间节点。”
“五十万年前……时间停滞……”柯岚默默地点了点头，“我大概能理解停滞的概念了，之前差点就被涅托吓到了，还以为自己进入停滞的时空之后，就会被禁锢起来……”
“涅托并没有吓唬你，普通人进入这个时间节点，就会和停滞的时空一起被冻结。”伴随着巢都主人的话语，位于柯岚右手侧的房门打开了，门后是一间和柯岚所处房间一模一样的房间，在房间的正中央，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保持着一个十分怪异的姿势，他双脚分开，上半身拼命向前倾，双臂前探，似乎是想要去抓住什么东西似的，面部表情栩栩如生，就连眼睛里的神采都惟妙惟肖……柯岚第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一尊逼真的蜡像，但现在他可以确定，这是一个真人，一个被凝固在停滞时空里的真人。
以这个人的姿势，下一秒他就会重重地摔在地上，可他不仅没有摔倒，甚至连他的双脚是不碰到地面的——他是以一个悬浮的姿态飘在那里的。
这人身上穿的是一件空军舰队的制服，袖章和胸章上的部队番号和个人信息说明他是隶属于“韶江改”护卫舰的一名工程兵……
“是赫鲁尼的人。”柯岚说道，“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这批人的求生意志很顽强……但也仅仅只是顽强而已，他们成功进入了巢都，却连底巢都无法突破，我只能通过下城区的管理者和他们进行接触，让他们之中的两个人，进入云顶。”
“赫鲁尼他们来过云顶？！”
“是的，两个人之中的一个，就是你口中的赫鲁尼，而另外一个人，就是你眼前看到的这个人。”巢都主人继续说道，“赫鲁尼的体质很特殊，他对于灾厄有着极强的抗性，但抗性强并不意味着他能够控制那种力量，用不了多久，他也会被灾厄彻底吞噬……当初灾厄爆发的时候，我也在巢都内筛选过这种具有抗性的人类个体，并且提取他们的基因进行强化，试图培育出可以抵抗灾厄的新生儿……你刚刚在那条燃烧的街道里看到的那些人，就是通过基因工程被培育出来的新人类。”
“他们身上的确没有出现变异。”柯岚点了点头，“这说明你的努力方向是对的……可是为什么后来还是……”
“不，他们还是没能逃过灾厄……只不过他们变异的地方你在检查尸体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了。”
“……是骨髓？”
“没错，他们的骨髓变成了一种十分特殊的火种，这种火种，以生命为柴薪，不死不灭。”巢都主人叹道。
“啧……怪不得……”
“继续说赫鲁尼他们的事情吧。”巢都主人主动将话题拉了回来，“赫鲁尼在和我交谈之后决定返回方舟，将这个世界的真相公之于众，但我告诉他，在方舟上，应该已经有人知晓了真相，而那人依旧选择了隐瞒……赫鲁尼想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真相，但我认为他根本不可能成功。”
“赫鲁尼没能回到方舟。”柯岚说道，“他最后选择留在了‘韶江改’的残骸里，留在了灰雾森林，直至变成蚀骸。”
“这我知道。留给他的时间其实是够的，只是，方舟上的人不会让他回去，也不会让他开口。”巢都主人说道，“他的动机是好的，但这么做引发的后果却难以预料……假设他真的将真相公之于众，同样的灾厄，或许会在方舟上再度重演。”
“因为禁忌的知识么？”柯岚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认知即是污染，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险？”
“是的。”
“那为什么我没事？还有，你告诉赫鲁尼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别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说……我已经很久没有和人交流过了，我有很多东西想要告诉你……你大可放心，对于现实世界里的人来说，处于这片时空下的你是凝滞的，就算你在这里停留一万年，对于外面的人来说，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你继续说，我听着。”柯岚强行压下自己躁动的好奇心，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赫鲁尼回去了，但他留了下来。”巢都主人口中的“他”，自然是指这个被凝滞的人，“他不相信这一切都无法改变，他认为只要能够回到灾厄发生之前，就能想到破局的办法。”
巢都主人接着说道：“他们所有人都已经受到侵蚀，他知道自己回去也活不了多久，而赫鲁尼已经带着真相回去了，他就决定留下，做最后的尝试。”
柯岚绕着这个凝滞的人走了一圈，正如巢都主人所说的那样，虽然这个人外形上还保持着人形，但多处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已经出现了异变的痕迹，或许是因为他也知道了“真相”，和韶江改护卫舰上的其他人相比，他的侵蚀程度要严重得多——至少其他人是在返回韶江改后的几天到几个月里才渐渐发生变异的，而他现在这个样子，估计用不了几天，就要变成蚀骸了。
“但可惜的是，他刚进入这片停滞的时空，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就像涅托给你描述的那种危险情况一模一样，他还活着，而且将永远存活下去，但他的意识和肉体，将永远保持着凝滞的状态。如果将时空比作琥珀，那他就是被包裹在里面的那只小虫子。”
“为什么我不会受到凝滞的影响？”柯岚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问出了口，“是因为泽珞的关系，还是那具和我融合的躯壳？”
“你是最特殊的那个，是我们和方舟两支人类文明所有心血汇集到一起的结晶……我们试图创造一个神明，一个可以抗衡那个存在的神明……在经历了无数次失败之后，才有了你。”
“我……？”
“但你依旧是一个失败品……不过至少是失败品里最接近成功的那一个。”巢都主人说道。
“我到底是什么东西？”柯岚第一次感觉自己距离苦苦追寻的真相是如此接近，就连心跳都不受控制地变快了起来……
“把真相告诉你，会有很大概率触发你那些被封印的记忆和人格，你的侵蚀程度可能会瞬间突破危险阈值……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涅托不是说我已经超蚀了吗？难道还能超蚀第二次？”
“不，我指的突破危险阈值，是指引来她的注视。”
“……”柯岚沉默了，如果说现在还有什么能让忌惮的东西，那么那个存在的注视无疑是排在第一位的……那种力量不是人类能够抗拒，甚至不是人类能够想象出来的任何文明能够抗拒的。她只需要一个意念，就足以改变宇宙的规则……这种力量，在人类的字典里，也只有“神”能够形容了。
“我有个办法，我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问，就像抽丝剥茧一样……一旦发现情况不对，就立马停止，你觉得怎么样？”柯岚说道。
“一旦发现情况不对，就已经来不及了。但既然你坚持，那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
“好……”柯岚深吸了一口气，思索了片刻之后，提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阿尔法星……其实就是地球，对不对？”
这是柯岚一直都埋在心底的一个猜测——从各种数据上来看，阿尔法星和地球实在是太接近了，如果说宇宙间有什么能够满足人类生存条件的星球的话，那只能是另外一颗地球。
可是，随着后来各种各样的线索出现在他的面前，他越来越觉得，脚下的这颗阿尔法星，就是当初孕育了人类文明的那颗地球。
“对。”
柯岚感觉自己的心跳又快了几拍。
“为什么方舟在宇宙里航行了近千年，最后又回到了地球……为什么月亮会变成两个，为什么太阳没有陷入衰竭……太阳系的那些行星，又到哪里去了？”
“阿尔法星是地球没错，但它现在所处的星系却不是太阳系……至于为什么方舟会来到这里，你应该知道，在星际旅行之中，方舟穿越过一个虫洞吧？”
第九百二十二章 “流浪地球”
新纪元第499年，诺亚方舟观测到了位于银河系猎户座悬臂边缘处的一个虫洞，但这个虫洞极为隐蔽，当人类观测到它的时候，就已经被它的引力所捕获。
那个时候，方舟上的人类穷尽所有办法，也没能逃脱被虫洞所吞噬的命运。
穿越虫洞导致了巨大的损失，方舟上的人类一度濒临灭绝的命运……但所幸的是，他们最后成功渡过了那段艰难时期，不仅修好了受损的方舟，而且还成功找到了阿尔法星……或者说，地球。
以后人的角度看，穿越虫洞是一场意外，但同时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如果方舟没能穿越虫洞的话，恐怕到现在都还没能离开银河系。
“那个虫洞连接的，是一个平行的时空。”
“果然……那个虫洞才是关键。”柯岚吐出了一口浊气，他一直都知道，新纪元499到500年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他没想到的是虫洞连接的居然是平行时空。
“解释不通，穿越时空；脑洞不够，平行宇宙。”当这句玩笑话真的发生在现实中的时候，他却怎么都笑不出来了。
“所以……所以阿尔法人指的……那个导致了绝大多数阿尔法人消失的‘悖论’，其实是一个时空悖论，而引发这个悖论的源头，是方舟上的人类？”柯岚问道。
“是的。不过这一切都是守夜人安排的，他们知道让方舟进入自己的时空会导致悖论发生，但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地做出了那个选择——让方舟穿越时空的那个虫洞并不是一个天然虫洞，而是阿尔法文明暗中布置的通道，包括方舟穿越之后连续碰到的那几颗资源星球，也是阿尔法文明预先给你们准备好的……并不是因为好运。”
“阿尔法文明这么做……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柯岚脑海中的那片迷雾正在逐渐澹化，但他这个时候却无视了那些从封印的记忆碎片里流露出来的蛛丝马迹——与其自己靠着一些边边角角的信息瞎猜，还不如直接听对方将整件事情全部讲完。
“这就要追朔到我们当年经历过的事情了。”巢都主人说道，“在旧纪元……这个宇宙的人类遭遇和你们那个宇宙是一模一样的，太阳衰变进程突然加快，地球面临毁灭危机，人类文明想要存续，就不得不抛弃掉自己的家园，逃往其他星系……”
这段历史虽然柯岚没有经历过，但他却查阅过很多这一时期的资料，对方说的并没有错……一直到旧纪元最后几年，两条时间线上的人类文明所经历的事情是一模一样的。
“我们也曾实施过方舟计划，但不幸的是，全球各地的方舟建造基地遭遇多起恐怖袭击，大量半成品部件被破坏，根据专家估算，在‘最后期限’之后，方舟只能完成百分之四十五，这远没有达到满足星际航行的要求……就算我们决定缩小方舟的体积也没有用，因为最重要的主反应炉被炸毁，就连整个制造工厂所在的地区都化作了重辐射区，大量原材料和重要设备被污染，同时还损失了大量的技术人员和工人，就算汇集全人类的所有资源，我们也没法造出能够供方舟启航的反应炉来。”
“……所以说，之前我看到的幻境中，会有反抗组织袭击方舟制造工厂的一幕，是因为这件事？”柯岚若有所思地说道。
巢都主人并没有接话，而是继续把故事讲了下去：“所幸的是，我们一直都有备用的B计划……这个B计划同样要牺牲地球上绝大部分的人，但是，却不用牺牲掉地球。”
“B计划？”
“这个B计划是由华夏一名姓刘的工程师提出的，但这个计划一开始并不被看好，因为太过疯狂，而且执行难度极高，所以优先级一直排在方舟计划之后，直到方舟计划破产。”
“B计划的内容是什么？”
“将地球改造成一艘巨大的‘方舟’，由它载着人类，驶向新的宜居星系。”巢都的主人说道。
柯岚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直跳，这个故事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没错，曾经有过一部叫做《流浪地球》的小说，讲的就是人类在地球上制造了无数个行星发动机，然后带着地球一起离开太阳系的故事！
只不过在柯岚所处的那个时空，方舟计划成功了，这个作为B计划的“流浪地球”计划就被废弃了，其剧情也被改写成了科幻小说……但在巢都文明以及阿尔法文明这个时空，“流浪地球”计划却是得到了执行！
都对上了！包括阿尔法星上的那些发动机残骸遗址，以及亚古纳可托尔所掌握的重聚变技术，还有巢都曾经经历的冰川纪元……这些东西，全部都可以和小说里的内容对上号！
不，那不是小说，那就是当下这个时空真正发生过的事情！
“我们很幸运，或许是因为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全球的顶尖科研团队都聚拢到一起，这个时候，不再有国籍、种族和立场之分，每一名研究人员都在日以继夜地燃烧自己——终于，在‘最后期限’来临之前，我们突破了过去数百年都没能突破的技术难关，初步掌握了重聚变技术。”
“所以说，这条时间线的人类，在旧纪元就已经掌握了重聚变技术？”柯岚喃喃道——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但他相信这个奇迹是真的发生了，要不然，这个时间线的人类早就已经毁灭了，也就不会有后来的“巢都文明”和“阿尔法文明”了。
“在科研团队攻克难关的同时，全球各地的行星发动机也陆续完工——或许是因为方舟计划的破产让那些反抗组织的想法发生了变化，又或许是带着地球一起逃离的计划让他们找不出发动袭击的理由，总之，行星发动机的建造工程要比方舟建造工程顺利得多，不仅没有遭受反抗组织的袭击，甚至还得到了许多意料之外的助力。”
“那时候很多反抗组织都是打着‘保卫地球保卫家园’的旗号的……既然人类高层决定不抛弃地球，那他们自然也就失去了反抗的理由……”柯岚回忆起看过的资料，说道。
“你是不是很好奇，那句‘Leavethebed’的含义吗？这句话，其实是当年B计划的代号。太阳系，曾经是人类和地球的家园，是孕育了人类文明的温床……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听起来有些滑稽和儿戏的理由。”
“什么理由？”
“当年提出B计划的那名刘姓工程师，一直有着赖床的毛病，他曾经在一起非正式的科学家聚会里，打趣般地说道，想要逃离太阳系，难度就像是早上七点他想要从床上爬起来一样……虽然这是一句玩笑话，但这句‘Leavethebed’却在那场聚会之后，被正式定为了B计划的官方代号。”
柯岚：“……所以，‘bed’指的是……太阳系。”
“是的，这个计划和代号深深地根种在每一个地球人的心里，直到巢都时代结束，这颗星球上的地球人全部变成你们口中的阿尔法人，他们依旧没有忘记这个代号。”
“那为什么有一些地球人也会知道这个代号，呃，我是指，方舟上下来的地球人。”柯岚问道，“比如说第一次进入海底之城的探索者，还有776特种小队的士兵，以及异端教派里的黑衣主教——我好几次接触到这个代号，都是来自于方舟上的人，而不是你们这个时空的人。”
“随着阿尔法星上的人类受到侵蚀，转变成‘阿尔法人’，一部分印象深刻的公共记忆就会变成‘禁忌的知识’，无论是受到侵蚀的方舟人类，还是通过圣言借助那个存在的力量的黑衣主教，他们都会获得一部分封存的阿尔法人的记忆，这些记忆大多是支离破碎的……这些人无法理解记忆的内容，他们只是知道，这个代号很重要，所以才会最后的清醒时间里，将这个代号记录下来，用来提醒其他人……但实际上这个代号代表着什么含义，就连他们自己也不清楚。”
“……那你们、这个时空的地球人，是怎么变成阿尔法人的？”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讲的故事了。”巢都主人继续说道，“重聚变技术研制成功，行星发动机被成功点燃，而与此同时，全球各地的地下城也几乎在同时竣工……你现在所看到的巢都，其实就是由当年的地下城改造而来的。”
“猜到了。”柯岚点了点头，“地球离开太阳系之后，地表环境将会变得完全不适合人类生存，如果不进入地下生存，所有留在地表上的人都会被活活冻死。”
“但是地下城无法容纳所有的人类……在那个年代，所有地下城的构造基本都和底巢一样，人们像是沙丁鱼罐头一样挤在模块化的隔间里，靠蟑螂和蚯引制成的蛋白块维持生命……但即便如此，满打满算，全部地下城也只能容纳当时全球人口的三分之一。”
“比小说里描述的更糟。”柯岚喃喃道，在那本叫做《流浪地球》的小说里，至少有一半的人类进入了地下城，得以存活了下来。
“为了争夺地下城的名额，原本团结在一起的人类再次反目，在行星发动机点燃前的几年前里，地球上又爆发了数次战争……但好在战争中被破坏的行星发动机和地下城并不多，我们还是成功进入了‘刹车时代’。”
“刹车时代”，在那本小说里也有过描述，是指通过建造在赤道上的行星发动机，将地球自转的引力抵消，让地球停止自转，为下一步逃逸太阳系作准备。
“‘刹车时代’地球上爆发了数百次地震，不仅留在地表上的人死伤惨重，就连行星发动机都有多台受损，全球地下城几乎九成发生了塌方，其中有百分之十六的地下城被彻底掩埋，无人生还。”巢都主人缓缓说道，“仅仅只是第一步，我们就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并不是我们低估了地球停转会带来的影响，而是我们只能做到那种程度。”
“在整个文明的存亡面前，个体的生死仅仅只是一个统计数字而已。”柯岚默默地说道，“人类的高层一向来都是这么做的……虽然残酷，但的确有效。”
“在地球停转之后，朝向太阳的那半球变成了极昼，常年温度在七十摄氏度到八十摄氏度之间，而背向太阳的那半球则是变成了永夜，温度低至零下九十摄氏度……留在地表的人类，绝大部分都死在了‘刹车时代’里。”
“小说里有一小部分人存活了下来，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根据历史资料显示，的确有一小部分没有进入地下城的人存活了下来，但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我们也不知道……当我们返回地表的时候，他们已经变成了怪物——”
“是因为灾厄？灾厄到底是怎么回事？”柯岚追问道。
“刹车时代之后是逃逸时代，我们将地球加速到第三宇宙速度，成功逃离了太阳的引力，至此，人类文明和地球正式进入流浪时代……你看的那本小说里，应该是这样写的吧？”
“没错。”柯岚点了点头。
对于这个时空的地球文明来说，那并不是一本小说，而是一本纪实文学。
“这中间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我就算和你讲上整整一年也讲不完，你只需要知道，地球在宇宙间流浪了数万年，直至被那个存在发现，并且‘捕获’。”
“流浪了数万年？可是……我虽然知道小说里的内容是改变的，可是按照原本的计划，抵达半人马星座不是只需要2500年吗？”
“我们到了半人马星座之后才发现，那里并不适合人类和地球，我们只能在那里补充了重聚变反应所需的燃料之后……继续出发。”巢都主人说道，“与此同时，我们建造了大量的宇宙飞船，派向了航线附近的宙域，以期能找到合适居住的宙域或是可用的资源，亚古纳可托尔的前身0906号工程船就是这一时期被派出去的。”
巢都主人停顿了几秒，才接着说道：“那时的人类以为，地球可能会在宇宙间永远地漂流下去……但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会有比这更加糟糕的事情，降临到人类文明和地球的头上。”
柯岚顿时集中了精神，他知道，对方很快就要讲到故事的重点了——那场“不可描述”的灾厄。
第九百二十三章 第一次与第二次灾厄降临
“其实在半人马星座的失望之后，人类就已经有放弃寻找宜居恒星系的想法了……我们先是利用在半人马星座收集的资源，制造出一个加强版的大气层，并且利用引力强化装置，将整个加强版大气层牢牢地吸附在地球的表面……你们现在看见的厚重的辐射云层，其实就是这个大气层系统的‘残骸’。
“紧接着，我们又通过重聚变的反应产生的能量，制造了出了十六颗能够向地表辐射光与热的的人造卫星……或者说，人造太阳……古时候的神话故事里出现过十颗太阳同时挂在空中的景象，而在那个年代，处于白昼半球任何一个位置的人，抬起头都能看到天空中八颗以上的‘太阳’。
“经过近万年的努力，我们终于将地球表面改造成了勉强能供人类存活的样子，包括强化大气层和人造太阳在内，这一整个系统被命名为‘新尹甸’。人们开始逐渐搬出地下城，来到地表上面生活，又用了一千多年的时间，我们终于将地球表面恢复成了以前的样子……甚至更好。
“但地球在星际间漂流的旅程并没有结束，一个原因是因为维持十六颗人造太阳需要消耗大量的资源，如果一直停留在一片宙域，那附近的资源天体早晚有被开采光的时候，我们必须一边流浪，一边采集资源以满足‘新尹甸系统’的巨大需求……而另一个原因，就是我们还抱着一丝希望，如果真的可以找到一颗合适的恒星，或许……”
“那现在这个星系里的这颗恒星，就是你们找到的……‘家园’？”
“不，这颗‘太阳’，就像是种植大棚里的人造光源……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巢都主人叹息道。
“阿尔法文明……这个时空的地球文明……是被那个存在给圈养起来了？”柯岚已经不知道自己深吸了多少口气了……很多他原本只敢在胡思乱想时冒出来的猜测，竟然都一条一条得到了证实……这已经不是“疯狂”这个词能够形容的了。
如果可以，他宁愿这只是一场梦，梦醒之后他发现自己还是躺在那个狭小居所的单人折叠床上，床底下还塞着那箱过期了不知道多少个月的柠檬味汽水。
“在星际漂流期间，存在着很多不安定因素，其中对地球威胁最大的便是小行星和陨石，这些天体无论是落到地球表面还是击中人造太阳，都足以导致灾难性的后果……为了提前排除这类风险，大量的工程船和采矿船被改造成战舰……再加上新设计和建造的军舰，五十年的时间，一支拥有超过十万艘战舰、上亿士兵规模的超级舰队被建立了起来，那个时候，每一个人都以为地球文明已经进入了黄金时代，我们的军事力量足以在星际间横行……直到，直到我们误闯入了神明之间的战场。”
“神明之间的……战场。”柯岚知道，阿尔法文明所信仰的那个“伟大神明”一直在和其他的“异神”进行着战争，不过就像玄幻小说里写的那样，一般大老都会受到“法则”之类的玄乎的东西制约，不能亲自出手，打架的基本都是各自手下的小弟。而作为神明的代言人，那些“卷族”就成了神明之间战争的主力。
“我们闯入的只是战场最边缘的地方……那片宙域甚至都不能算是神明之间的战场……如果用人类对于战争的描述来形容的话，那只是两个神明手底下最弱的卷族之间的小摩擦。”巢都主人说道，“可即便如此，摩擦的余波依旧毁掉了新尹甸系统，整支宇宙舰队全军覆没，不计其数的人类死亡，幸存下来的人则大多数受到侵蚀，认知被扭曲，肉体变异成怪物……这件事，我们将其称之为‘第一次灾厄降临’。”
“所以说，巢都文明口中的‘灾厄’是第二次？”
巢都主人没有正面回答柯岚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仅仅只是余波啊……那些生物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有一颗流浪的行星闯入了他们交战的区域……或许它们注意到了，但它们根本不在意……以它们的科技或是实力，随便派出一个孩童，就能将整个地球毁灭，将我们引以为傲的文明从这个世界上抹除。”
“但幸运的是，它们并没有那么做……要不然，也不会有后来的故事了。”巢都主人接着说道，“第一次灾厄降临期间，地球上爆发了惨烈的战斗，幸存者中没有变异的人不得不将武器对准了那些已经丧失人形和人性的‘同族’，同时还要时刻提防和自己并肩作战的同伴随时可能爆发的突变……这场战争就像生化危机一样，但传播侵蚀的模因远比病毒更难提防，当最后一具蚀骸被消灭的时候，人类仅存的人口已经比方舟上一个区块的常住人数还少了，人类文明真正意义上来到了灭绝的边缘。
“由于‘新尹甸系统’被毁，地表再次变得不适合人类生存，幸存者们不得不再次启封那些存留下来的地下城——流浪时代的地下城有九成都被拆除封堵，仅有一成作为历史遗迹和博物馆被保留了下来，但好在幸存者的数量比地下城的可容纳人口更少，像刹车时代前那种靠抽签决定生死的悲剧并没有再一次上演。”
“幸存者重启了地下城，这就是巢都文明的由来吗？”柯岚问道。
“是的，自此以后，正式进入‘冰封纪元’……但第一次灾厄并没有就此结束。”
“那些幸存下来的人，也都受到了侵蚀对吧。”柯岚瞬间就明白了对方话里隐藏的含义，“毕竟，认知即是污染，和那种怪物战斗过，又怎么可能一点影响都没有呢。”
“没错，那些返回地下城的人，也就是第一代巢都居民，几乎所有人都受到了侵蚀，只不过他们的侵蚀进度较慢，在战争结束的时候还没有出现明显的变异……但随着这些人不断回忆战争时期的片段，再加上噩梦、幻觉和PTSD之类的影响，这群人之中不断有人侵蚀程度突破临界值……人类文明的灭亡似乎已成定局，还能保持长时间清醒的人越来越少……在冰封纪元的第四年，幸存者们不得不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什么决定？”
“所有幸存者，全部自尽，只留下被筛选过的受精卵，让全自动的培育设备去照料这些受精卵，以及胚胎，并且在婴儿脑中植入人类文明的历史和知识……让这些新生儿去承担延续火种的职责。至于和灾厄有关的信息，则是被全部封存，作为最高机密，只有每一座巢都的控制者，也就是像我这样的人，才有资格知道。”巢都主人说道，“很多人都以为巢都的主人是如同皇帝一般的存在，但实际上的身体和意识时时刻刻都处在被监视的状态之中，一旦侵蚀程度超过阈值，我就会立马被抹杀，换成一个新的从培育设备里出来的‘新人’。根据记录，我应该是这座巢都第一千四百任控制者，在更替最频繁的时候，甚至一天能换上好几次……有的个体，甚至在被植入记忆的时候就已经超蚀。”
“看来，巢都控制者还真是一个高危职业呢……就和共生体一样。”柯岚说道，“这么说来，不死船员会对这些信息严防死守似乎也能够被理解了……只是他们似乎不存在这样的淘汰机制，除了‘喀戎’之外，我怀疑其他成员里也有不少人侵蚀程度已经突破了危险阈值，只是他们选择了隐瞒……”
“除了我和其他巢都的控制者之外，其他的巢都居民完全不知道上个时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甚至以为人类一开始就是生活在地底下的……”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向地表派出探索小队呢？就不怕他们将那些‘禁忌的知识’带回巢都吗？”柯岚问道。
“当初仓促之间进入地下城，很多物资和设备都留在了地表之上，如果只靠巢都里储存的物资，我们根本坚持不了那么久，就方舟上的遗迹猎人一样，我们也需要派人取回那些上个时代的遗产……”
“不能用机器人吗？那不比人更加效率吗？”
“冰封纪元早期，我们的确是派的机器人到地面上搬运物资，但随着巢都人口的逐渐增加，管理者们发现人的成本远比机器人更低……因为机器人的AI同样也会被侵蚀，甚至连一些没有智能的程序，都能在侵蚀下发展出智能来。随着大量搜寻物资的机器人一去不回，后续的探索报告里甚至提到了在地表上发现了大型的机械怪物……蚀骸在灵魂和肉体被那个存在彻底吸收之后就会消亡，但受到侵蚀而诞生的机械怪物没有灵魂，它们和涅托一样，不会被那个存在吸收也不会消灭，它们会一直游荡在地面上，狩猎所有没有遭到侵蚀的生物。
而借助写入芯片里的自我修复程序，它们会不断地在上个时代的遗迹中搜寻能源和物资，进行自我修复以及改造……派出的机器人更多，地面上这样不死不灭的机械怪物就会越来越多，后续的探索行动难度会以指数级上升，所以在冰封纪元中期，就已经换成全人力探索了。派往地表的探索小队也被完全禁止携带智能电子设备……就连底巢的所有的电子设备都被拆除，为的就是防止地表的机械怪物通过这些电子设备入侵巢都。”
“原来是这样……那第二次灾厄，又是怎么引发的呢？”
“第一次灾厄的降临的原因是因为人们目睹了神明卷族之间的战争，而第二次灾厄降临的原因，是因为地球所在的那边宙域，其中一支卷族被敌对异神的卷族彻底消灭，那个存在需要寻找新的卷族，这个时候，它的视线正好扫过了地球——这个有着生命存在的漂流星球。”
“所以巢都文明的人类就被那个存在选定为了自己的卷族，变成了阿尔法人？”柯岚问道。
“想要成为那个存在卷族，哪有那么容易……”巢都主人发出了一声自嘲般的轻笑，“人类文明远不够格……那个存在也仅仅只是将一道意念残留在地球上而已，便不再管了……这道意念就像核辐射一样，只不过比起只影响肉体的核辐射，它对于意识和认知上的影响才是更为关键的……”
柯岚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这应该……算是放养式发育吧，随便丢一点催化剂在地球上，如果人类能够在催化作用变成足够强大的文明，就会被吸纳为那个存在的卷族；如果灭族，就当无事发生，反正在宇宙间比我们强大的文明比比皆是；而如果我们卡在这两者中间，不上不下的话……”
“就会被那个存在当作养料吸收掉。”巢都主人顺着柯岚的话接了下去，“虽然整个人类文明的灵魂和肉体对于那个存在来说连蚊子腿都算不上，但也聊胜无于……我也不知道，那个存在究竟吞噬了多少个文明，才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阿尔法人算是进化成功了还是失败了？”柯岚又问道，“以它们的科技水准……应该还比不上那些卷族吧？”
“何止是比不上，简直差远了。”巢都主人又叹了口气，“很多巢都都在第二次灾厄中毁灭了，只有少数巢都里的人幸存了下来，在漫长的岁月里，他们逐渐变成了阿尔法人那般模样……但距离那个存在的卷族，还差很远……根据阿尔法文明的学者计算，他们成功进化为卷族的几率是零……不是可能是零几乎是零，而是，就是零……整个文明最终的归宿就是成为那个存在的养料，被吞噬掉。而且，就算奇迹发生，成功成为了卷族，那也只是从养料变成了神明战争之间的炮灰……在那个级别的战争中，每时每刻都有卷族被灭族……实力弱的卷族，连一场战争都度不过去。”